[富士见文库][海冬レイジ]夜想谭教诲师II 堕天使的旋律永无终结 翻译完成 下载已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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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海冬レイジ
插图:松竜
翻译:临江梦
图源:激萌的双刀大大(phillu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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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桜野くりむ 于 2011-7-11 00:43 编辑


Prologue【序幕、献给猎人的十四行诗】

Episode 13a
飞砂走石,一望无垠,宛若尘土之海。
在这无尽尘海的中央,一棵高度超过500米的大树巍峨耸立。
红褐色的沙土和翠绿欲滴的枝叶交相辉映,强烈的对比反让人心生美感。
巨大的枝杈上座落着一个由石料建造的街市,甚至还能看到木制的小船在街市中穿梭往来。红瓦白墙、鳞次栉比的建筑,构成了一座西欧式的古都。古都风格整洁、雅致而又沉稳。城市里的居民也像这座城市一样。他们穿着的宽敞外衣,让人不禁联想起古代的衣装。
这是宛如神话世界一般的景象。
——这的确不是现实存在的光景。
城市中央宽阔的广场的一角,横卧着一座木质结构的码头。
码头里并排着同一式样的小船,船夫们也在等待着客人的到来。他们有的在和伙伴谈笑,有的享受着美味的水果,也有的无所事事地俯瞰着身下的街道。无论哪个都穿着清一色的黑色外套。他们的后背和头巾上都用金丝绣出复杂的纹路,好像是军服一样。
突然,一名船夫抬起了头。
他认出了走来的乘客,于是直爽地打了招呼。
“哟,轧轧——怎么,你又去人界了啊。刑场的工作人员还真是相当勤劳啊。”(译注:发音为GishiGishi,即Rumex,羊蹄草。冥府之人大多以植物为名。)
“真罗嗦。给我记住了!你不也是一年到头没有休息的下级官吏吗!”
答话的人骂骂咧咧地走上凤尾船。从外表看来是个身份不高的低级刑吏。
他身材并不高,应该还是个少年吧。满脸不高兴的样子,眉头都皱成了一个疙瘩。然而,看上去虽浑身倦怠,目光却异常锐利。那富有生机的硬发也在纯银的光辉中略略映出些翠绿色。他披着和船夫一样的黑色外套,手里却携带着一柄刀柄弯曲的长剑。
更为引人注目的是少年两手的无名指。一对指环在阳光照耀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金与银,两条蛇相互缠络,构成一个啮住对方尾部的样式。
这是捡拾零落的过去的残渣,具有再编纂魔力的饰品——“普尔弗里希的钟摆”(译注:pulfrich's pendulum。可参看“普尔弗里希效应”)作为他们“教诲师”必然携带的装备,这饰品不仅能控制时间流动,也是在现世中维持生命的必需品。
少年教诲师在座位上弯腰坐下,绷着脸一言不发。
真是一点亲和力也没有啊。船夫苦笑着拿起手边的船桨,自己也飞身跃入了凤尾船中。
“那这次的任务是什么呢?似乎有点麻烦啊。”
“我们这·种·人就总是要惹上麻烦的工作是吧?”
“别这么敏感啊。‘我们这种人’是什么意思。小人物万岁!托你的福我也找到了点乐子。”
“什么乐子,我可不记得给谁乐子了。”
“就是这样才有乐子啊——出发了。到列柱庭园(译注:Terminal,即终端)可以吧?”
“嗯——”
小船慢慢地摆脱了重力的束缚,轻轻地飘向了半空。
船夫灵巧地划动着船桨,哼着鼻歌向着天空起航。轻巧敏捷的小船,绕着大树的外围滑行,一点一点地接近天空。
举目远眺,身下的世界一马平川,但是能够望见的,却只有灼热的砂砾。
这样的世界,绝对谈不上丰裕。
沙尘已经几乎覆盖了整个地表。就连硕果仅存的这颗大树上,也只有种类屈指可数的鸟兽和花草。还剩下的就是——冥府的居民——被称作“教诲师”的存在。如此的“现实”世界,比起那被束缚在虚妄之中的人间界,却远远地像一个被刻意创造出来的世界。这又是何等的可笑和讽刺啊。
少年眺望着着这令人心酸的风景,嘴边不禁漏出阴沉的低语。
“……真是烦躁。够了够了。烦心死了!”
可无论如何,这份厌恶感是丝毫不会减少。
世界无论何地总是如此的荒凉;人类无论何人总是如此愚昧;生活无论何时也总是如此无趣。
特别是这令人难以忍受的工作。所谓工作——教诲师的使命——即是揭露愚昧罪人们的浅薄的诳骗,暴露出他们那可悲的罪行。
这既谈不上困难,也谈不上刺激。只要赶赴人间,调查下目标的周遭的话,罪行就很容易被证明了。接下来只要给罪人打上烙印——就大功告成。就连遇到困难的可能性都不会有才对。
“一次一次,总是犯下相似的罪孽……这些腐朽的人类,都给我记住了。也设身处地地为我想一想啊。你们这群混蛋就没有一点创新精神的吗!都给我记住!”
罗罗嗦嗦地发了一通牢骚后,终于还是叹了一口气。少年又朝着红褐色的地平线怒目而视。
“……人类那种雕虫小技,怎么可能从我们的眼皮底下溜过去嘛。”
可唠叨是这样唠叨,心里却似乎希望着有例外。就在这样的低语即将和风儿化为一体吹向远方的那一刻,一瞬间,什么东西遮蔽了太阳的光芒。
少年惊讶地朝上方的天空望去。
那里,巨大的飞船正浮空而动。
好大啊,简直就是在天空中游动的一条巨鲸。漆黑的船体看着更让人觉得大到不可思议。
船辐上描绘着如同血迹一般巨大的赤色纹饰。
“那纹饰……灵庙的御料帆船?”
船夫也把一只手遮在额头上,观察着上方的天空。
“啊——最高评议会的斯崔克诺斯大人好像来到这里了。”(译注:Strychnos,即马钱子。)
“什么?来我们这里能有什么事。”
“谁知道啊。你那儿才应该更清楚吧。”
“……我也是莫名其妙啊。”
冥府是完全的阶层社会。作为底层的人员,无法接触到的情报实在是太多了。同时,这也意味着,他们根本没有必要接触到这些信息。
也就是说,像自己这种人,和此事是毫无关系。
“……混蛋。都给我记住了。”
少年朝着空无一人的方向倾诉道,然后发泄般地敲着刀的护手。
终于小船从巨大的舰影下钻了出来,又盘旋而上一阵子,停泊到了大树的顶端。

Episode 13b
同一天的傍晚,桃原誓护来到了“小畑音乐教室”。
虽然被称做“音乐教室”,却几乎只是个个人住宅。从外表看来是个三层的混凝土建筑,然而内部已经作了大规模的整修,各种设施可以说是一应俱全。
这里直到教室的三楼之前都可以不用脱鞋。一眼望去,最显眼的就是被称作“工作室”的房间,装着玻璃幕墙的隔音教室,以及——正与手中的长笛进行惨烈战斗的妹妹——祈祝。
一个年轻的男教师就陪伴在妹妹身旁——他身姿细长、温存沉稳,颇能称得上是一位美男子。他们面前的走廊里,一排长椅铺设在地板上,那是为了监护人而准备的。誓护就在这长椅上弯腰坐下,等待着“体验课”的结束。
“之前的事麻烦你了,织笠同学。突然之间就问了这么奇怪的事情。”
誓护朝着身边说道。在那儿,正有一位少女,与誓护并排而坐。
乍一眼看去,给人留下最深印象的,就是她那大大的却又略带忧郁的眼睛。轻柔光滑的头发刚巧能够到肩膀。精致灵巧的小手有着修长的手指,甚是讨人喜欢。眉宇间也透露出日本人偶般的恭谨文雅。说起话来声音柔弱细气,要说起来也是归为无口这一类的,但却让人无法忽视她的存在。真是不可思议。
这就是誓护的同班同学——织笠美赤。
美赤的膝盖上放着一个长笛盒。她作为一名长笛手,也是吹奏乐部的成员。誓护虽然并未亲耳听过她的演奏,但却似乎不是一个无名的乐师。传闻中她的演奏水准要远远超过其他的外行。
美赤用她独特的语调,缓缓地、断断续续地、低语道:
“嗯。真是……吃了一惊。要我……告诉你,我是哪里学长笛的……什么……”
随即她矜持地莞尔一笑。
“不过一开始以为是,桃原君想去学呢……原来是、妹妹啊。”
“我?”
“会演奏吧……乐器?”
“啊,小提琴的话也算会点。”
“……呵呵。果然……像是大少爷呢。桃原集团的、贵公子。”
从小小的薯片到巨额的金融产品——桃原集团如其大名一般是一个巨大的企业团体。即便在这个上流社会子女林立的学园里面,誓护也是相当引人注目的。
不过,现实中誓护的生活可绝谈不上奢侈。
誓护和妹妹两个人住在附近的公寓里。不仅没有什么花钱的兴趣,就连伙食也是完全自理,所以日常开销是相当节俭。也正因此,每月个叔父——桃原集团总裁寄来的些许生活费,都能被省下好大一部分来。
理所当然的,誓护也绝对不会觉得自己是什么鹤立鸡群的大少爷。
美赤的视线越过面前的玻璃幕墙,微笑着说道:
“你妹妹,相当……认生呢。学乐器……是第一次吗?”
“啊,嗯。实际上祈祝,是织笠同学的粉丝啊。”
美赤就像一只小鸟一样略略歪头:
“嗯……我吗……?”
“已经不记得了吗?圣诞节那次,吹奏乐部曾经在初等部开过一次圣诞音乐会吧?祈祝啊,好像就是那次被你的独奏给迷的死去活来。然后自己也想学吹长笛看看,整个寒假一直就缠着我说这事情。”
“啊,所以说……才来问我是哪里学的……”
忽然间美赤的脸上好像蒙上了一层乌云。
“这么说……我有点、对不起你……可能。”
“嗯?什么意思?”
“老师……和我那时候不一样了。”
“是这样吗。”
“因为老师、去年……已经去世了。事故……”
“————”
“但是,没关系的……现在的老师,虽然年轻也很厉害。亚沙子老师的……独生子。”
事故……话题突然打住了,誓护也没有追问下去的意思。绝不深入别人的私事,这可以说是誓护的原则了。说是处世方法也可以。
而且,誓护对现在的老师也确实有好感。他不仅浑身洋溢着一股热情,笑容也是如此温柔。
“真是个,相当好的老师呢。”
“能看出来……?”
“算是吧。我啊,对自己看人的眼光也有一点自信。”
誓护从小就被肮脏的成年人包围着长大。从集团的重臣,到远房的长辈……不知不觉誓护就养成了一种特殊的嗅觉——那就是判断敌我的直觉。这份直觉,从他懂得人情世故直到今日,都丝毫没有背叛过自己。
美赤也似乎心情些许好了点,说道:
“凉夜老师……也会吹铜管乐器。那音色……就是亚沙子老师的遗传。”
“嗯。之前也在网上查过他的履历了。虽然很年轻,却是个经历丰富的人呢。”
“……调查过了?”
“当然了。我的祈祝可是要托付给他的啊。”
“呵”的一声,美赤不禁含笑起来。
“果然……桃原君……真怪。”
“怪!?”
这话从美赤这样的缄默寡言的少女的口中说出来,可是有想像以上的杀伤力。
“啊……十分抱歉。该怎么说才好呢……奇特……吗?可疑……?”
“这样更恶劣了啊!!!说的也太露骨了一点吧!?”
“因为……”“呜”地一下,美赤的脸颊鼓了起来。“桃原君,也太过于痴迷妹妹了啊。就好像是……疼爱人偶娃娃一样。绝对、危·险·至·极。”
“呀,大小姐,说我危险什么的,也有点过分了吧……”
“一点没有。桃原君、频繁地、出入初等部吧……早上,一直要把妹妹送到教室里;放学后,亲自到来迎接妹妹……这可不一般哦。”
誓护那旁若无人地溺爱着妹妹姿态,在旁人看来自然是不可思议吧。
“女生们……大家都这么说。桃原君太糟糕了。变态。妹控。恋童癖。”
“啊啊……我到底是什么形象啊……”
早晚都能跟女生们讲明白道理的吧,现在也只好这样安慰自己了。
“而且……”美赤这时候似乎有点难以启齿,“桃原君真是……无论何时,都是天衣无缝。到底在想些什么……我完全、不明白。”
“————”
的确如此——自己这么想道。
自己是如此狡猾的人。表面上是装出一副善于交际的面孔,背地里却无时无地不在冷峻地计算着得失。虽说一直巧妙地隐藏着自己的阴暗面,但最终,还是被人察觉出端倪了吧。
美赤慌乱地左右摆动着双手。
“……十分抱歉。刚才的话,太失礼了。”
“没事,没关系的。我被女孩子这么评价,也早就习以为常了。”
说是习以为常却也相当感伤。简直让人不禁落泪。
似乎是想要转变这微妙的尴尬气氛,美赤重振精神说道:
“但那孩子,真的,好可爱啊……桃原君那种像爱护小猫一样的心情,我也是明白了一点。”
“说是猫……祈祝可是我的太阳啊。没有祈祝的话,我的生活就是暗无天日啊!”
“哇……居然说到这种程度,我还是……离你远点。”
实际上,美赤也就挪开了十厘米左右的距离。
这时候,她也像想起什么一样,开始收拾回家的东西。
“就这样吧。我也……差不多了。还有点事情……要做。”
美赤卷起围巾站了起来。她一手挎着皮包,手上还拎着长笛盒,说:
“姑且、我的号码、告诉你吧。有什么事的话……打我电话。”
“啊,那我的也给你。”
打开手机的盖板,两人互相交换了号码。尽管变成了这样的形式——由女生主动告知电话号码——我们的誓护却没感到有任何不妥。
“走了,再见了……桃原君。”
“今天太感谢你了。还特地来这里一趟。”
美赤轻轻挥动小手,挎包咔哒咔哒地摇动着,从楼梯的一端消失了。
“……嗯?”
就在美赤刚才所坐的地方,有两张纸片落在了地上。
“这什么啊。织笠同学,有东西掉了——”
刚想叫住美赤,可抬起头来一看,美赤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了。
没办法了。誓护用手指夹起了纸片。
像是便宜的印刷品。一瞬间,誓护以为是回家作业试卷。还是年级通讯录——不对。
“这是……”

一年前,两名长笛手命丧黄泉。
一人涉世未深,是被寄予了厚重希望的才女。
一人功成名就,是培养新人诲人不倦的音乐家。
他们的死,原本就扑朔迷离。
今晚,两位使徒自冥府远道而来——
二重的谜团被织成一线,将要将憎恶与嫉妒的狂言昭告世人。
这就是守护炼狱之人——教诲师Trymoaris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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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 【狼与森林的少女】
Espode 01
“别这么害怕也可以啊。”
如此,美丽的少女说道。
“我是自己人,不会加害于你的。这不是明明白白的事情嘛。因为,如果我有那·种·打·算的话,你连一点反抗的余地都不会有哦。”
少女绽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我不禁打了个寒颤。虽然不想承认,真是难堪。
“我已经说过了啦,我是自己人。我一定会,帮你实现愿望的啦。”
愿望?什么愿望?
“哼哼哼,从现在才开始进入正题哦。好了,一起出发吧——”
于是,我就这样被诱惑了。
堕落、堕落、直落向那空虚黑暗的永恒深渊。

Espode14
誓护拉着祈祝的小手,在暮光已消散殆尽的道路上行进着。
正巧,他们走到了临近天桥的地方。从学院的后面开始,横跨宽广的机动车道,架设着一座长约100米的天桥。桥的表面由砖块装饰,不由得让人想起西洋的古桥。除了引桥和石阶,街灯也充满着古色古香,的确洋溢着一种欧式的风味。
登上平缓的坡道,就来到了桥的正中央。此时恰好是下班的高峰段。桥下车辆的尾灯穿梭往来,汇聚成了一条光的河流。
祈祝也一反常态地兴奋起来了。不仅脸蛋充满了生气,眼睛也发出闪耀的光芒。
可是另一边,誓护却相当消沉——刚才看到的纸片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同学所背负的那不堪回首的过去,以及它所带来的伤痛——这沉重感快要把誓护给压倒。



一转眼回过神,才发现祈祝正用担心地眼神仰视着自己。
誓护慌张地换回笑脸。
“看样子很开心啊,祈祝~”
头轻轻地点了一下。这下安心了,祈祝又一下子恢复了爽快的神色。
“老师很亲切吧?”
“……”轻点下头。
“那这样,下个月开始正式上课吧?”
“……”点头点头。
“那明天,我们一起去乐器店看看长笛吧。”
“——”
“嗯?钱的问题的话就不用担心啦~马上不是要到祈祝的生日了吗?何况之前,我还把祈祝的‘宝物’给弄没了……”
去年年底(其实也就是上个月的事情),问祈祝借来的作为护身符的“宝物”,被誓护给弄坏了。誓护也一直想作些补偿。正是为了这一刻,平时才会如此的节约的。
“话说起来,音乐教室这么近真是不错啊。只要走过去就能——”
突然,祈祝的脚步停了下来。
“嗯,怎么了?”
祈祝呆呆地凝视着前方。就在视线的尽头——
“啊……织笠同学。”
没理由就被吓了一跳。才刚刚告别的同学,就站在眼前桥正中央的附近。她看上去正在向行人分发什么纸张。
路灯的光芒映照出了美赤的身姿。还有一个人也和美赤在一起。那恰好大上一圈的人影,静静地紧靠着美赤。美赤时不时地向身边投去令人担忧的眼神,可是手中分发传单的任务却丝毫没有停止。
派传单打工吗……看上去应该就是这样。
顺着吹来的清风,两人的对话也渐渐传入了耳朵。
“你有这份心意是很高兴啦。还能记着纱彩她的事情。”
是女性的声音。听上去相当的沉着,应该差不多是个中年人吧。
“但是,小美赤啊,也考虑下自己的事情吧。音乐课,真的不上了吗?”
美赤低下了头,话音似有似无:“……是”她这么回答道。
“那么说,你是彻底不吹了吗?”
“社团里……吹一会儿。”
“只吹一会儿可不行啊。你明明应该瞄准更高的层次才对。”
美赤不敢正视对方。那位女性像是在教导一样继续说下去。
“我也知道这是我的一己之私……可是对于你,我是真希望你能够代替纱彩的份演奏下去,一直演奏到,纱彩曾经想到达的地方。纱彩也一定期望着这样吧。”
可是美赤却固执起来。
她的手停了下来,头还是低着。可是尽管微弱——却坚强地摇了摇头:
“可是我……无论如何、也想知道。我不想……放弃。只有我、现在还能健康地、随心所欲地……吹着长笛。纱彩她以前、也一定是这么做的……这种事、果然还是、太奇怪了。所以……请理解我,让我自己去做吧!”
“……你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没有什么好再坚持的了。”
女士像是在安慰她一样,把手轻轻搭在美赤的肩膀上。
“要更加关心一点自己。好吗?”
“是。……谢谢你,阿姨。”
不知为何,空气中弥漫着难堪的味道。女士脸上留着生硬的笑容,转身离开了这里。
目送女士离开的美赤,视线逐渐地转向了这里。为了不让美赤心存疑虑,誓护抢先一步,拉着祈祝的手,从路灯下方走了出来。
“桃原君……”
美赤惊讶地把眼睛睁得老大。然后,脸上渐渐浮出了苦笑。
“刚才的事……?”
“抱歉。本来并不想站在那里听的。”
“……这样啊。”
说完便陷入了漫长的沉默。誓护都有点感觉喘不过气来了。
别再深入了,自己内心深处发出这样一声警告。
别再关心了。由她去吧。又不是你应该追究的事情。誓护无论对谁都是装出一副善于交际的态度,可这不过是表面而已。真正的内心无论是对谁——即便是妹妹——都没展现过。这是因为有着对谁也不能透露半点的秘密。关系到自己最爱的妹妹,对这世界上任何一人都不能挑明的秘密。
所以说,誓护是谁的事情都不会过于深入。这是誓护的原则。
可是,和本心背道而驰,誓护的嘴巴自作主张动了起来。
“这份传单,是织笠同学印的吗?”
誓护从外套的口袋里,掏出了张纸片。
就是先前在音乐教室捡到的纸张。“寻找目击证人!”上面用大号字体写着这样的字样。这和现在美赤手里所拿着的东西如出一辙。
“这儿写着的‘事件’是……”
眼睛很快开始浏览起传单上所记述的“事件”概况。
距今一年多前,就在这天桥上,一位女高中生死了。
——不对,是被·杀·害·了。
恰巧就是现在这样的黄昏,就在此地被某人袭击了。
先是被小刀之类的凶器给砍伤,又被从天桥上推下去,最后给卡车给撞飞出去……就是这样一个情况。现场有争斗的痕迹,少女的遗体上也验出了被刀刃砍伤的伤痕——很可惜的是,没有找到目击者。
被害少女·土方纱彩作为一名长笛手已经是崭露头角……的样子。获得了好几个学生会演的奖项,也已经决定了前往法国留学学习音乐。的确不是普通的女孩子。亲生孩子被夺走了生命的父母当然悲痛欲绝,周围的人们也是十分叹息。
也因为是这附近所发生的案件,誓护的记忆是格外鲜明。怕祈祝也会碰到同样的遭遇,心都快紧张成冰块了。警方的搜捕是步履维艰。别说是抓到犯人了,就连犯罪的动机也没搞清楚。紧接其后媒体们也甚嚣尘上,甚至有报道把事件毫无原则地归咎到“跟踪杀人狂”身上——可是真相,依然处在黑暗之中。
侦查毫无进展,媒体最近也再无跟踪报道了。事件发生仅仅才过了一年,舆论就如风化的砂砾一般消失无踪了。
不管如何,美赤应该是在寻找那起事件的目击者吧。
已经过了一年了也不放弃,并不茫然等待警察的侦查结果,她靠一己之力印刷起了传单。
“……每天,你都站在这儿吗?”
从誓护的嘴巴里又冒出一句话。美赤现在看起来是极度的脆弱。如果这样一言不发地离开的话,存在本身就会从世界上倏忽消失的感觉。
美赤好像在凝望着远处,终于,孤零零地低语了一句:
“纱彩是……我的朋友。很重要的……好朋友。”
长叹了一声,伴随着寂寞的微笑。
“曾·经”
“————”
以前一直不知道。就在自己身边,居然有事件的关联者。
“一年前……在这里、有谁、刺中了纱彩……推了下去。”
美赤忽然抬起头,就好像要贴上来一般紧逼着誓护。
“桃原君,知道什么线索吗?去年一月二十四日,没从这附近经过吗?没看到什么可疑的人影吗?有没有见到纱彩?“
“…………抱歉。”
美赤的脸上,很清楚地浮现出了沮丧的神情。
“……嗯、我才应该、道歉。突然问你、这种事情……很烦人的吧”
“没有……”
“但是、还是有点……期待。不知道多少次被人说、不知道了……无视我的也很多。到底谁、知道事情的真相……总有一天,会有人来告诉我真相是什么的吧……”
美赤的盯着自己脚下,眼睛看着看着泪水就滑落了下来。一个人的逝去所造成的伤口,果然不是那种能在短短一年内愈合的深浅。
结果,誓护也没说上什么安慰的话,和先前那女的——应该是被害者的母亲——一样,背负着难堪的气氛告别了美赤。
回家的路上,祈祝比平时更加沉默寡言了。
首次上课的兴奋感早已经被吹到九霄云外。她一直沉默地低着头,只是紧紧地盯着地面。
面对这样的妹妹,誓护努力地用爽朗的声音和她搭话。
“晚饭吃点什么好呢~祈祝你喜欢的土豆牛肉丁怎么样?”
祈祝也不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静静地仰视着誓护。
心心相印,可以这么说吧。妹妹虽然是无口,看着这盈盈秋水般的大眼睛,作为哥哥也能领悟她想表达的感情吧。
“……嗯?给她帮助吗?”
轻轻地点了下头。
“嗯——力所能及的话当然是想要这么做啦……”
祈祝的目光并没有离开誓护,执拗地紧盯着哥哥。就像是要倾诉什么一样。
“哇,别这样啊,祈祝~~被祈祝用这样的眼神盯着,我会……我会……!”
誓护烦闷地蜷缩起了身体。
于是当然的,誓护的内心,也不断萌发起一种想做什么的感情。
可是,未决悬案自然有其悬而未决的理由。就连警察也败在它手下,一介高中生除了寄予深厚同情外,还有什么可以做的呢?
发现了誓护什么都不愿意做,祈祝似乎是失望了。她散发着消沉的气息,像脱线的玩偶般向前拖动步伐。
……这种态度,对哥哥来说是最难忍受的了。
誓护像是想起了什么焦躁的事情,内心无理由地忐忑不安起来。
有什么事不去做的话……

Episode 15
身处俯瞰天桥的路灯之上,“那个”就在那里。
弯曲着膝盖,维持着蹲坐的姿势,凝视着脚底的桥面
用人类作比较的话,体格像是少年。
身高不高,骨骼纤细。就像食肉动物一般,拥有着敏捷的肢体。一头略带绿色的银发,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这点上看也挺像是野兽。
“那个”,正在等待。
目不转睛,屏气凝神,耐心等待——
等待着猎物一人独处的时间。

Episode 16
回到了自家的公寓后,誓护便与祈祝两人共进了晚餐。誓护的心情可以说是低落到了极点。
胡乱地把MP3的耳机塞进了耳朵,这种时候还是听听古典乐。姑且算是转换一下心情,誓护选择了一首间隔反复的圆舞曲。然而,收获的却只有无聊——毫无效果。无论怎么切换乐曲,即便是自己最喜欢的曲子,最终也没法让自己轻松起来。
这种播放器配备了消除外界噪声的功能。依靠传感器接受外界的杂音,随即通过反向波形输出音频,从而达到抵消噪音的目的。能够全身心集中在体会音乐上,也是这播放器的优点。可是如今这份宁静却让人感到憎恶。即便噪音不能干内心了,即便一点也不愿意,美赤的事情还是在心头挥之不去。
就像凝滞于心间的残渣一般,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束手无策。
既有对美赤的悲剧无能为力的不甘,也有对愧对妹妹的期待的懊恼。两方的阴影随时袭来,自己又是情何以堪。
闷闷不乐。
没办法不去思考美赤的事情。美赤,以及在她心头落下阴影的一年前的事件。
是自己重要的挚友,她说。
大概,就是这样斩钉截铁的一句话,触动了誓护的心灵吧。
对于誓护来讲,可以一起玩乐的朋友是不少,但能够称之为挚友的,一个也没有。能够毫不犹豫地说出挚友的美赤,在誓护看来不仅值得羡慕,也光彩耀眼。
正因如此。
不管怎么样都想帮她一把。
话虽这么说,自己也并不想动用桃原集团的资金和组织。即便对于美赤来讲,也绝没有理由接受这么庞大的好意吧。何况作为一名高中生,对于也不是亲属的同学,到底应该去帮什么忙才好呢。这真是难以抉择。
抓耳挠腮。
就这样翻转身体脸朝上躺在沙发上。在上下颠倒的世界中,誓护发现了厨房柜台上的“那个”。
空牛奶盒。
“哎呀,不好。刚才已经喝完了啊……”
这样下去到明天早上,祈祝就得喝没有牛奶的麦片了。
祈祝现在正好在洗澡。马上出去买的话,应该能在祈祝从浴室里出来之前买回来的吧。
誓护顺手披上夹克,仔细确认门已经锁上后离开了家门。
最近的便利店在两个片区外。但是,从小巷子里穿过去的话至少可以节省一半的时间。
小巷就位于高层公寓的夹缝之中。大白天的时候就够阴森的,无论何时空气都给人种湿答答的感觉。虽然告诫过祈祝千万不能一个人走这条路,对于誓护来说却是一条方便的近路。誓护就选择了这条能缩短一半距离的捷径,朝着便利店出发。
买到了一公升的牛奶,离开了便利店。
誓护又一次回到了小巷中。刺骨的寒风在两幢建筑间刮起,脸颊上激起一阵似乎要破裂的痛感。
“唔~好冷……”
不禁把脖子缩了起来。这时誓护突然想到:
在这穷冬烈风之中,一直独自站在连空气都要冻结的天桥之上,到底有多辛苦。
美赤要寻找的是一年之前事件的目击者,当然不可能轻而易举地找到。可在这整整一年里,她一直在像那样不断寻求着目击者吗?
想到这里,原本不过是普通同学的她,突然间让人心里激起一阵怜悯。只要自己能做到的,就一定要帮到她。可是……
美赤的想法是徒劳无功,警察的侦查也似乎是一无所获。就连之前的新闻里,记者也怀疑说搜查已经陷进了无底的迷宫。
在这样的事件的面前,我又能做点什么呢。
思考再思考,自己的力量也太单薄了。至少,如果有找出目击者的方法就好了。一年前的那一天,有谁正巧在那里,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的话……
(啊……)
对啊。这样啊。如果有那种力量的话。
“她”如果在的话。
就能够成为助力。事件一定就能解决了。
确实如此。
“艾可妮特要是在的话……”(译注:Aconite,乌头或附子花,其碱剧毒)
这句话不禁脱口而出。

“区区人类,不要随意称呼我的名字。”

从背后的黑暗之中,传来宛如长笛般美妙的音色。
“啊——”
誓护立刻回过身去,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话。
“艾可妮特!”他轻声说道。
在那里的,是一位如同纯银工艺品一样的少女。
她慵懒地缩着脖子,满脸都是无趣的颜色,正坐在混凝土墙上。
即便是在这片黑暗之中,她本人也浮现出淡淡的发光的轮廓。一头的银发灿烂夺目。就像垂流而下的蜜浆一般,银发间到处夹杂着一缕缕的红色发绺。头发绽放着天鹅呢绒一般的光彩,也渗透着一股如猛毒一样的妖魅。
呼呼的黑色妖气直立而上,却没有以前那种“凶猛”的势头了。她今晚看上去是实体,正吐着白色的气息,长发也在夜风之中摇曳生姿。
她的肌肤是通透的白色,在这样的冷风之中也娇嫩欲滴柔滑可人。眼瞳是烈焰般的红色,绽放着宝石般的光辉。可谓是肌若珍珠,瞳似红玉。
从头带到靴子,浑身几乎都穿着黑色衣物。镶饰着毛皮的大衣传递出成熟的魅力。衣料的做工无论怎么看都很高档,设计也是优雅唯美。
这是俯视一切的绝对之美。
那位少女——艾可妮特踢了一下土墙。
她轻盈地飘向了空中,随后悄无声息地落在了柏油路面上。
艾可妮特低下了红色的眼瞳,像是在跟谁辩解一样说:
“……正好有事情到附近来。就想着,顺便来拜会下你的蠢样子也挺有趣的呢。真的稍微这样、想了一下,就心血来潮来打发时间的。”
“哇,什么啊,好久不见了!什么时候到的?”
打断了艾可妮特的台词,誓护抓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嗯,等……”
“你居然知道这里啊?真是太见外了。你这家伙,从那时候就音讯全无——算了,先来我家坐一会儿吧!反正也很近!”
誓护一个劲地拉着她。这时噼啦一声,黑色的火花飞溅起来,少女的身体放射出电流。
就像被刺到一样的痛感,随后便是麻痹感。誓护的手掌被烧着了,一股焦臭味漂浮在空中。
艾可妮特愤然地说:
“别随便碰我!”
“哈哈……您果然还是老样子……”
轻烟滋滋地冒着,誓护还是满脸微笑。说想要放声高歌也不为过。
为什么的话,这份痛感,正证明了这相遇并非梦境,也非幻觉。
这居高临下的架子,毫不手软的态度。这正是我所认识的艾可妮特啊。
“好吧。”
咳的一声清了清嗓子。艾可妮特的脸颊略略泛起绯红。
“我那样、那样丢脸的失态的样子……你应该不会跟任何人提起的吧?”
“失态?”
“别装傻。就是、那个……断、断片……”
“你的‘恐惧症’?这种事,不可能说的啦。而且‘教诲师’的事情,本来也就不会有人相信的吧。更何况……”
誓护微微一笑,看着艾可妮特。
“是秘密吧?和我一样都不想被人知道的。”
“————”
“我们手里互相掌握着对方的弱点。所以自然,我是不会背叛你的啊。”
不知是安心还是满足,艾可妮特长吁一口气。
“哼……倒挺懂事的。但你给我记住,万一你胆敢背叛我的话,我真的会杀了你哦。把你烧成灰烬,变成黑炭。连尘埃都不留下让你消失在这世界里哦!”
“哈哈……谨记于心。”
“哼。”
艾可妮特一副恼怒的样子扭头看着边上。
过了一会儿,她带着一脸不感兴趣的样子说道:
“……在哪?”
“啊?”
“一点没变你这个反应迟钝的家伙……”
艾可妮特紧蹙着眉头,明显的感到不愉快:
“顺便而已,你不是说要让我看看你的兔子窝的吗。”
“…………”誓护低声一笑,然后说,“请允许我为您带路,公主。”
誓护就像演戏一样半弯着腰伸出手来。然而,理所当然的,艾可妮特“哼!”的一声又把头转向了一边,没有搭上誓护伸来的手。
——就应如此,这才是誓护所认识的艾可妮特。

Episode 18
凛冽的北风恣意吹过,美赤微微颤抖了一下。
她用嘴里吹出的热气暖和了一下冻僵的指尖。为了更方便地派发传单,就连手套都没有带。逐渐地,手指的感觉也已经丧失了。
指针指向了晚上八时,天桥上的人流也绝迹了。
再等下去也没意义了。美赤深深叹了口气,把剩下的传单都塞到了挎包里。
结果今天依旧是一无所获。
然而,心情却不可思议的轻快。虽然只是比平时舒畅了一点点。
同班同学桃原誓护——刚才在他的面前哭了一阵呢。想起这件事就觉得脸红。……可是,把长期压抑着的思念倾吐出来,心情畅快不少倒是事实。
(真是个怪人……桃原君)
美赤嘴角下意识地露出了微笑。听过纱彩的事情后的确很吃惊,可誓护也没深究下去。话虽如此,也谈不上无视。只是向这边投来了体贴的眼神。没有想方设法说什么安慰的话,也是考虑到了美赤的心情吧。
以前一直以为,他是个只会粘着妹妹,不可靠的公子哥。现在看来,是自己看走眼了。他的城府比想象中的要深很多,是个既成熟,又体贴的男生。
就这样试着理解了一下他的内心,结果连他的外表也让人觉得华贵美好,讨人喜欢了。有着女性般纤细的眉毛,长长的睫毛。鼻梁挺直,红茶色的大眼睛也充满着力量。嘴唇的形状很漂亮,从双唇间窥视到的牙齿则是光润白洁——
“我……我也、回去吧……”
不知怎么心里居然扑通扑通地跳的厉害。美赤用力摇摇头,想要把誓护的笑脸从脑海中驱赶出去。
戴上手套,大大地伸了个懒腰,然后抬起了脚跟迈出步伐——正在这时。
下意识的,如闪电般,背上感到一阵恶寒。
违和的感觉在全身激走,美赤清晰地意识到某人的视线。
本能的恐惧溢满了全身,心脏也急遽跳动起来。就是现在,自己被谁给盯上了。就如同是被枪口紧紧地顶在身上,她产生了这种错觉。脖子里也布满了冷汗,浸润了围巾的感觉更让人觉得不适。
目光迅速扫视了一下四周。一个人影都没有。
——真的,四下无人。
周遭充斥着不自然的静谧。仔细注意一下,就连车流也消失无踪了。正下方的车道就像伽蓝寺院,整个空间都被毛骨悚然的寂静所支配。
美赤的恐惧感上升到了顶点,迅速地迈出步伐离开了这个地方。
就在她走下天桥的斜坡,踏上下方的人行道的时候,背后,似乎传来了微弱的步伐声。到底是谁跟在后面走。可悄悄地回过头瞥了一眼,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搞错了吧,她这么想道。应该说就期待着不要有人,她如此祈求到。
美赤鼓起勇气,继续前行。
脚步声一直一直在耳内回响,那视线也是如此,就像钉在人身上一样怎么也甩不掉。
——有谁跟了上来。
想到这里,美赤已经无法忍耐了。她像被弹出去一样飞快地跑起来。
跑啊、跑啊、跑啊。因为是突然间冲了出去,脚脖子痛的厉害。即便如此还是得奔跑。这点小事根本不会让自己停下来。
喀嗒一声,背后听到了靴子的声音。
这次肯定不是错觉了。咚、咚,很有规律。那像是在跳跃,步距是相当的大。接着声音一次比一次响——一步步地正在缩短距离!
不管怎么跑,不管怎么跑,都没法甩掉那东西。
美赤浑身都要被恐惧感给冻住了。就算想叫,也叫不出来。
不知什么时候,闯到了一条荒无人烟的道路上。那是被夹在公园和小树林间的狭窄通路。车辆在这里没法通行——就像在市区中突然浇灭了灯火的地方,充满危险的气息。
灯光变的遥不可及。当她意识到这个事实的时候,奔跑的脚步也停止了。一下子变得懦弱了起来,就连跑的力气也没有了。
她用颤抖的手取出手机,用尽全力控制住自己已经不听使唤的双手。打开手机后,拼命地活动着手指,寻找对方的电话号码。就在找到的那一瞬间,美赤用力压下了通话按键。
快接啊……
呼叫音响了一次、两次……到第五次终于停止了。在线路接通的同时,美赤都没有确认对方是谁,用就像要穿透电话的声音叫道:
“妈妈……!?”

Episode 17
回到像暖房一样的屋子里,“呵”地安心地出了一口气。
脱掉身上的夹克,挂了在橱柜里的衣架上。艾可妮特的外套也一起拿来吧,誓护就这样回头朝向——
那里正扑扑扑冒着黑色的火焰,就像是要把外套烧的一干二净一样。
外套底下是和以前一样尺寸很短的裙子。不管这里那里都镶饰着蕾丝和褶边,就好像是精心设计的人偶服饰。这要不是教诲师的制服的话,就是艾可妮特的个人趣味咯?实际上也与她很般配。



“这就是你的房间?”
艾可妮特像发现新大陆一样环视着房间。
绝谈不上特别豪华,是个极其普通的4LDK(译注::即四室二厅带厨房的公寓)。客厅里两张小号沙发呈L字排列,面对着一张长餐桌。房间的一角放置着一个花盆,里面种着棵和已经和誓护长的一样高的发财树。
这样的景象,没人会觉得有什么了不起的吧。但是对艾可妮特来说恐怕就不同了。表面上和平时一样假装正经,硬装出一副毫无兴趣的表情,可却像小猫一样坐立不定,这儿看看,那儿摸摸,在家里走来走去。
艾可妮特脚上还穿着靴子。一般注意到的话主人都会烦恼吧,可她的靴子上是一尘不染,当然也不会留下脚印。誓护也明白这一点,因此没有加以抱怨。就和猫一样,脚上沾满泥巴也OK的。(译注:这里原文是“土足”,一语双关,可以指泥脚,也可以指不脱鞋)
誓护向着柜台式厨房走去,取出红茶杯。
“那个,请随便坐。”
“……人类所住的,真的是兔子窝呢。”
艾可妮特倒更像是种钦佩的口吻。她在电视前面又陷入了某种深思。大概是想坐到上面去吗?很遗憾这是超薄电视,没有容得下她跳上去的地方。
“嗯。和大宅比起来是狭窄了不少,但不管怎么说,也没啥不满意的。”
“那孩子呢?不是一起的吗?”
“祈祝现在在洗澡。”
“……裸体?”
“当然的啊。”
“………………哼~嗯。”
“什么啊这种怀疑的眼光!?话说在前头,我可从来没偷窥过,就连偷窥的想法也没有过哦!?”
也有好几次帮她洗头发的经历。不过,那时候也没有全裸。
艾可妮特用奇妙的怀疑的眼神看着他:
“……真的哦?”
“当然真的了!再说了,祈祝现在也总算十岁了啊?你到底是用什么眼光看我的啊!”
“哼……尽量注意不要被打上烙印就好了呢。”
“……烙印、吗。”
誓护一边泡红茶,一边小声说道:
“那次开始,我就一直在想了。关于烙印,还有地狱。”
话音未落,艾可妮特就敏锐地察觉到了问题,抢先开口说道:
“你双亲的事情?”
“嗯。到底会变怎么样呢。”
艾可妮特扑通一声,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等着誓护继续陈述。
把茶杯放到了桌上,誓护继续说道:
“母亲想把父亲给毒杀。结果是,一切都了结了。于是,母亲也不会受到这个世界的法律的审判了——她最后还是要被送到地狱里面去的吧?”
“……这是不允许说出来的事。”
“这样啊。可惜。”
“只是……”她接着说,
“那起事件,并没有成为教诲师的案件哦。”
“难道说,你……特地为了我才调查的?”
“什——”
艾可妮特的红瞳瞪的滚圆,随后拧成了三角形。
“你这笨蛋……这可是我负责的案件的周边事例啊。就顺便参阅了一下书库,这不是当然的事吗?你果然是个笨蛋。是笨到极点了呢。”
“别说好几遍啊。话说,干嘛想糊弄过去啊。”
“哪里有糊弄啊!你也别帮我找什么奇怪的理由。”
“又没什么关系的。没有成为案件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是字面意思。也没给谁造成什么麻烦。你母亲死亡的事件也是这样啊。”
“……这怎么可能。”
誓护都怀疑自己的耳朵了。动员起所有的知识好好想想。确是,冥府所谓的“罪”,是依据死者说法来认定的。既然如此——
“老爸先不管,那人我想是不会原谅杀掉自己的人的吧。当然,她会向冥府的法官还是什么申诉,把犯人推向地狱的深渊的吧?”
“说过了吧?根本就没有成·为·案·件哦。”
“————?”
“你母亲也没有被杀,是自己造成的死亡。”
“————!”
“那女人自己,也一定意识到了这死亡的不正常了吧。本来应该不会死才对。这么说来,被男人背叛的可能性就很高……为了不想承认这一点,还不如认为是被自己失手毒死的。她最后就变成这么想了。还真是像人类,愚蠢的女人心。”
艾可妮特把红茶杯握在手里,贴近了自己美丽的容颜。稍稍摇动了一下茶杯,开始享受那升腾缠绕的香气。
“哼哼哼,真不错呢,誓护。你的秘密直到现在还是秘密。”
她露出恶作剧一般的笑容,然后把手放在自己胸口,就好像是要跳起舞那样。
“总之,完全就看我艾可妮特的心情如何啦~”
“谢谢。”
似乎有点不知所措,艾可妮特那浅红色的双唇一张一合的。
突然她表情一变,眼角猛地吊起,表现出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
“真的真的,你真是个无可救药的大笨蛋呢。又不是要你感谢的时候。”
“的确如此。但我还是想对你表示感谢。”
“哼……你以为我艾可妮特需要人类的语言表示吗?”
“那么,冰淇淋怎么样?”
“哼。”
虽然貌似毫无兴趣地转过脸去,耳朵尖却略略颤动了两下。果然,像小猫一样。要是她还有一条尾巴的话,一定正在心神不定地左晃右晃吧。
誓护拼命地强忍住笑容回到了厨房。他打开冷藏库,注意到了一个痛心疾首的错误:
“哇,糟了!自己做的已经吃完了……”
“啊……”
仅此一瞬,艾可妮特的表情就好像遇到了世界末日。
“……哼,不中用的仆人。算了,我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语调依旧是强硬中代些愠怒……可是,艾可妮特明显的沮丧起来。这已经是谁都可以看得出来了。对誓护来说也是,这样子也太不像话了。而且,好不容易艾可妮特来这里一趟,不管是什么,总得招待一下。
“换成潘那可达怎么样?(译注::Panna Cotta,即意式奶油布丁)很快就能做好的。”
艾可妮特一言不发。到底是不知道这是什么点心呢,还是默认了呢。无论如何,她并没有说不要。于是誓护就开始工作。
把买回来的明胶轻轻泡在水里,然后混上生奶油。再加入些洋酒增加香味。一阵轻飘飘的香味便从容器中飘起,闻着有点发甜。“你和糕点很般配”,叔父曾经给自己下过这么个定论。
不知何时艾可妮特也靠了过来,一直盯着誓护的手不放。
誓护不由得微笑起来。这美丽的、可怕的,但实际上又很柔弱的,异界少女——就像蕴藏着猛烈毒性的花一样的少女,正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站在自己面前。像一只倦怠的猫浑身放松,等待着糕点完成。
想着这些事情,誓护的情绪也高涨起来。脸上喜气洋洋,心里扑通扑通,既高兴,又欣慰,像是个小孩子笑逐颜开。
誓护就像个孩子一样心情十分畅快,所以极自然地,向艾可妮特绽放出微笑。
“能再次相遇我很高兴,艾可妮特。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嗯……”
“前些日子太感谢了。全靠了你,我这边也顺利了许多。姬沙小姐也用心工作,叔父也变得可靠了。”
“嗯……”
“你那儿怎么样?工作还顺利吗?”
艾可妮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却问了另一句话:
“你……对自己的前世有兴趣吗?”
一瞬间,两人间的空气似乎变得紧张起来。
“前世?啊——罗马的贵族之类,这种……”
“真笨。这种骗人的占卜就别提了。”
“嗯——也没什么特别的兴趣吧?轮回啊转生啊,我也不太明白。更何况,前世无论如何,我就是我。现在,生活在祈祝的身旁。这样就足够了。”
“……这样。这样啊。”
艾可妮特的表情柔和起来,呼地小小地叹了口气。
然后又突然间变成了怒火中烧。
“然后呢?你刚才,不小心叫了我的名字,到底想说些什么?”
誓护彷徨起来。好不容易才再会,突然之间说出这种、简直像是利用一样的话,也太不要脸了。话虽如此,就这样把事情憋在心里也不是个事。和艾可妮特的再次相遇,可以说是与奇迹等同的机遇。
誓护把生奶油放进冰箱,下定了决心,明明白白地说了出来。
“实际上,有件事要拜托你。”
“拜托……?”
“你的那个戒指——叫‘钟摆’吧。还能再借给我一次吗?只要一会儿就行了。稍微,有点想要确认的事情。”
誓护的视线自然地被艾可妮特的手指吸引过去。
艾可妮特左右的无名指上,金与银的蛇互相缠络着。这正是见证过去与未来的神秘的戒指。艾可妮特把这个道具称作“普尔弗里希的钟摆”。
艾可妮特像是要探寻什么一样把目光投向这边。红色的眼瞳里流露出警戒的色彩。
“……什么意思?”
“有个人,挚友被杀害了。打心理想要知道犯人是谁。”
誓护把情况说明了下。美赤的事情、她自己印发传单的事情、一直一直站在案发现场的桥上的事情。
艾可妮特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缓缓地摇头拒绝了。
“这事情……办不到哦。”
“……果然,是这样呢。就算这样,我也是为了一己之私。对不起,勉强你了。”
誓护投来一个笑容。另一边,艾可妮特则是愁眉苦脸。
“……真的走进了无底迷宫的话,早晚都会派来教诲师的哦。到底要几年后是不知道……到那时为止都要忍耐了。”
“唉?是在安慰我吗?”
“哼,愚蠢的错觉。谁才会去安慰区区人类……”
“顺便一提那个,到底要多少年?”
“……看情况了哦。决定派遣的话,必须要通过未来预测判断出‘完全犯罪成立’才行。但是,被害的逝者——也就是那被杀掉的孩子控诉的话,会早很多。不管多晚,也会在现世的时效过期前出动哦。”
“原来如此……这件事情,要是也能告诉织笠同学的话就好了。”
话音未落,艾可妮特对誓护怒目而视。然而,艾可妮特也明白誓护根本不可能做那样的事。普通人类听了冥府的事情,没理由会相信吧。
这时候,浑身热气四溢、穿着睡衣的祈祝进来了。
在认出了艾可妮特的瞬间,祈祝啪地一下踮起脚尖,迅速躲在了门背后。
“哈哈,躲什么啊,祈祝~是艾可妮特哟,别害怕哦~虽然是很可怕。”
艾可妮特,对这个名字起了反应,祈祝从门背后慢慢伸出了头。
“我做了潘那可达,现在正在等它冷下来。祈祝也要吃吗?”
“…………”咽口水。
“OK——那先把头发弄干吧。不要感冒了。”
祈祝乖乖地点头,回到了盥洗室。
艾可妮特满脸不爽地抬起了鼻尖。
“哼……还是老样子咯?”
“没这回事啦。最近好几次和我说要自己做事情了。祈祝也一步步地成熟起来了啊……怎么?明明很高兴,为什么胸口像是被揪住一样……怎么回事?”
“真是一点都没变呢。”
艾可妮特呆呆地长叹一声。誓护像是要捉弄她一样笑着说:
“嘴上这么说,你自己也是老·样·子吧?”
“————”
“因为我手里有你最重要的秘密啊。如果可以的话,我能成为你的助力哦。”
“……你到底在讲什么?”
“别小看我哪。我可没有愚蠢到那种地步——也不是自负。你就是为了见我,才特地赶到这边来的不是吗?”
誓护从柜台里探出身子,压低声音说道:
“你还是,需要本仆人的帮助吧?”
艾可妮特一下子窘迫起来,像怄气一样一言不发。
终于,她用斥责一般的口吻说道:
“……果然,一点都没变。你这家伙还是老样子,就会耍些让人厌烦的小聪明,令人不快、心术不正、感觉迟钝、性格扭曲,一点不招女孩子喜欢。”
“那个……说成这样也太……该说太伤人了吗……”
不管哪个都微妙地接近事实,这一句一句像利剑一样刺向胸口。
“但是……的确呢。”
艾可妮特满足地点了点头。
“不是这样的话,怎么能当我艾可妮特的仆人呢?”
她堂堂正正地说道。誓护也苦笑了一声。
这之后,乘着祈祝回来的机会,这话题也就此打住了。
三人都等着奶油冷却凝固,就只好在客厅里打发时间。
“啊,这边也翘起来了哟~祈祝。”
誓护把祈祝放在自己两膝的中央,帮她梳理头发。梳子每梳过一下,轻飘飘的洗发水香味就漂浮在空中。艾可妮特边品尝着红茶边在旁斜视这光景。她刚开始还只是冷目相对,慢慢变得焦躁不安,接着便是“啪啦”地放出电流。盯着这样兄妹享受天伦之乐的情景,胸口总感到一阵不甘。
“到底要搞到什么时候啊……点心还没好吗?”
“啊——嗯、差不多了吧。”
誓护一脸可惜地离开了祈祝。正当他要走向厨房的时候——
不经意的,誓护的手机里流出了提示电话的音乐。
“抱歉,稍微等下。”
翻开盖板。怎么回事?
液晶屏上显示的是一个没见过的号码。就是刚刚,才记录下来的织笠美赤。
女孩子会主动打电话过来,真是件稀罕事情。誓护心里有一点点雀跃,把手机放到了耳边。
“你好,我是桃原”
“妈妈……!?救我……!!”
悲痛欲绝的叫喊声几乎要穿透自己的耳膜。誓护的心脏就像被人牢牢抓住那样。
“织笠同学?怎么了?”
“……谁?”
“桃原啊。桃原誓护。”
“啊……十分抱歉、打错了——等等!不要挂!”
这是被逼到走投无路的语气。美赤很少见的语速很快一句接一句。
“桃原君家……在这附近,是吧?我、现在、就在附近!”
“啊?哪里?”
“学园的后面……绿地公园的旁边。那个,不知道谁一直,从刚才就一直,追着我跑……甩也甩不掉。救命……求你了!”
公园?甩不掉?美赤的话让人一点也理不清头绪。不过,能听出来她相当焦急,恐惧感正从电话的那头不断传来。
誓护很快地看了下身后。艾可妮特摆出“还没好吗?”这样一脸不爽的神情。她是重要的客人,国宾级的人物。可是——
“知道了。马上就来。电话就这样别挂,尽量朝人多的地方去。”
扩音器的那头响起一声轻轻的悲鸣。然后便响起了哐哐的碰撞声。
“织笠同学?织笠!你怎么了?”
电话越来越远了。美赤也没有了回答。脚步声渐渐地远去。
……来真的啊。
誓护的后背传来一阵冷汗。骤然间也难以相信,但是合理地考虑下的话,美赤果然是、被谁给袭击了。
(怎么办……?)
明明时间紧迫,誓护却迷茫了。
艾可妮特也是,有求于誓护才来到这边的。自己也有欠她的东西。要把这样的艾可妮特弃置不管,朝着美赤那边赶过去好吗?
哪边更优先呢?
平息下已经沸腾的大脑,听听自己的话。冷静下来。冷静下来思考。
艾可妮特哪边,作为教诲师性质上,是搜查“已经发生的事件”的。
另一边,则是现在进行时。危险可以说是近在眼前,是极其迫切的事件。
回答吧。没有选择的余地。
誓护把手机装进口袋,披上夹克衫就走了出去。
“抱歉,艾可妮特。好不容易你才来一趟。”
“什么啊……怎么了?”
“朋友被跟踪狂追着,遇到危险了。我去跑一趟救他。”
“啊,等等——”
“去去就回。祈祝就拜托你了!”
摸了摸瞠目结舌的祈祝的头,誓护就飞奔了出去。
虽然艾可妮特愤愤不平地连空气都似乎带上了电,可都无法阻止誓护了。

Episode 19
要不要报警呢——首先就是这个问题。
誓护一边在人行道上飞驰,一边思考着。要报警的话一定要现在报吗?
……不对,先厘清一下状况。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还没能理解。就算报了警,又该向警方说明些什么呢?
(更何况,织笠同学为什么要向我……?)
这真是偶然吗?真是打错了电话吗?
马上就会考虑到事件的背后,这算是自己的坏习惯了吧。可是,无论如何去考虑内幕,都无法理解美赤的那个电话。
今天已经,刚好三次和美赤近身相遇了。
第一次,是自己主动提出来的。第二次则是偶然,在桥上相遇。然后就是第三次——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因缘,才会向誓护的手机打来求救的电话。
单纯的,只是向最新登录的手机号码打来电话而已吗?他不禁这么想到。
如果真是单纯的偶然的话,这已经是了不得的“缘分”了。誓护一直自认为是冷峻的利己主义的人,然而要是就这样佯装没听到电话的话,事后也会后悔的吧。
最后,要是这是谁指示的电话的话……
(……不管怎样,只有一去了。)
先转换一下心情。现在无论如何,必须要确保美赤的安全。
幸好,自己认识美赤直到刚才还在的地方。去到附近的话就能遇到了……应该吧。万一找不到她的话,就只好下定叨扰左邻右舍的决心,大声喊名字了。
跑了五分钟左右,到达了出事的公园。
这里“绿地公园”是沿着机动车道所修建的狭长园林。附近都是靠着高地的外围,车道的另一边就是由混凝土固定的悬崖。在这之下便是住宅街。
正因所处位置的问题,公园里是一片黑暗。虽然有室外灯照耀着步行道,可绝谈不上是充足的光亮。夜晚的公园平时也够阴森了。掉落的树叶和断裂的树枝,就像触手一样伸向四面八方,几乎像是要把誓护缠绕起来。
身子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誓护下定决心,再次奔跑起来。
钻入企鹅样式的大门,进入了公园。就在这瞬间,似乎踢到个什么。
小小的物品在柏油路面上滚动。
借助着室外的灯光,誓护看清了这是个手机。
外表闪闪发亮,外壳是珍珠白色。还有班上许多女生都会使用的,带着明星照片的吊坠。这个是……
“织笠同学的……吗?”
虽然没有证据,但要是是无关人员掉落在这里的,也太不自然了。
誓护也没有加以确认,就把手机塞进了口袋。全身心注意着朝着四周张望。
注意倾听。但有车辆的声音干扰,听得也不是很清楚。另一方面,所见的范围都是一片黑暗,也毫无物体移动的声音。美赤到底哪里去了……
突然,眼睛注意到了脚底下的地面。
脚印!
在泥泞的地面中一脚踩上的样子。在柏油铺成的小路上,断断续续的有小小的脚印。比誓护的脚要小上两圈左右。恐怕,是女性的吧。
誓护条件反射般地冲了出去,沿着这条足迹,向着公园的深处跑去。
越往里面走绿色就越为浓烈、正因此,视线也变的模糊不清。可与之相反,脚印却向着繁华街区相反的方向走去了。在如此阴暗的地方被人袭击的话,再叫声音也到不了住宅区。
依靠着这里那里的室外灯,誓护追着脚印跑了有几分钟。
终于,在光亮之下,看到了一个精疲力竭坐在地上的人影。
是人。大概是个少女。她的外套自己还记得。
——没错。是美赤。
腰已经瘫软了。脚也已经扭到了。
誓护边跑边叫道:
“织笠同学!”
美赤颤抖着身子朝这里回过身来。认出了誓护的身姿后,表情也没有太大的变化。美赤依旧是那副极度恐惧的脸色,缓缓地指向了室外灯的上方。
誓护一边跑着一边抬头看那里。照明实在太强烈了,上面反而变得昏暗不清。只是,模模糊糊地感觉到了有异物的存在。是什么……不对,是谁站在那边?
绝对不是人高马大的家伙。要说的话倒是少年的体型。
头发是染过吗?满头银发相当显眼。瞳色也是平时不容易看到的颜色。衣服则是夹克衫搭配着牛仔裤,相当普通的打扮。然而,左手所携带着的东西可绝对不普通。
在漆黑中发散着光芒,长长的棒状物。
是刀!那人拿着刀!
这要不是仿真刀的话——也没有拿着仿真刀出来走的理由——真刀?
就在自己呆若木鸡的一刹那,脚下的柏油路面被割裂开来,喷射出黑色的蒸汽。
蒸汽化为了雾气,把周围一切都覆盖殆尽。不对,这不是单纯的雾。看上去是粘稠状,触感却是很坚硬,这令人毛骨悚然的流体……
连一点思考的时间都不给,雾的墙壁就包围了四周。
(这是……)
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誓护知道这究竟是什么。
“切,卷进了无关紧要的家伙啊。”
室外灯的上面,少年咂了下舌头。
“唉算了。会帮你消除掉记忆的,别担心了。”
少年手按刀柄。他冷笑着的侧脸,就如同这把刀一样锐利、可怕。泛白的妖气在少年周围漂浮,强调着少年并非此世存在的事实。
“咕……”
喉咙里面的空气凝滞成块。
誓护已经,知道了少年的身份。
是的。当犯下大罪之人,无法被人间法律制裁之时,他们就会从天而降。
誓护因这不好的预感浑身发颤。他低语出了眼前这少年——异界的来访者——的名号。
“教诲师(Trymoaris)……”


本帖最后由 桜野くりむ 于 2011-7-11 00:50 编辑


Chapter 2 【不被期望的重逢】

Episode 02
真是让人吃惊,少女所说的“世界的构成”。
我毫不犹豫地问了她。这是真的吗?
“哼哼哼……愚蠢的问题呢。”
她带着恶魔般的笑容,明显看出了我的焦虑。
“真的还是假的——我现在存在于此,难倒不是最好的证明吗?你就好像在问自己该不该相信眼睛所看到的东西一样……”
该不该相信?
不对,不是这样。
应该是——自己想不想去相信。
“哦,有赌一把的价值……?”
少女看穿了我的内心,微笑起来。令人不快,却又感到温柔。
“哼哼,了不起哦。即便如此,还是被仇恨所支配了……对你的话,我倒可以说出来哦。你所期望的,降下制裁的方法。”
少女的眼睛稍稍眯了起来。
就像展现慈爱一般。
又像在猎物面前,轻舔嘴唇一般。

Episode 12
在通透无物的天际之下,庭院里四处绽放着五彩斑斓的香豌豆花。
这是绿色满溢的丰饶庭园。缓缓倾斜的土地上建造着几个花坛。花坛内部几乎看不到人工修整的痕迹,恣意着有如原野般的无序美感。
在这庭园的中央,有个高出一段的地方。有什么在轻飘飘地摇动着。
和白色花瓣一样的花边。那是围裙。
“怎么可以……不胜惶恐……绝对做不到!决不可以!“
穿着围裙的少女叫喊道。在她对面,有个被花朵遮挡住的人开口了。
“别这么唠唠叨叨嘛。不是很简单的事嘛。”
花朵下面传来了爽朗的回答。少女大吃一惊。
“简单什么!您到底把守护大人看成什么了?”
“好了啦。照我说的去做……我要烧了哦。”
“呜!!”
少女像是要哭一样发出悲鸣。这时候,庭园的入口出现了人影。
人影共有五个。佩剑的教诲师有四人,还有一个由他们守护着的高级官吏。高官的肩上披着件青蓝色天鹅绒长衣——这是执政官的装束。
执政官把侍从留在了原地,单独一人走了过来。她的五官天真可爱,看上去像个幼小的女孩。可是表情却和官职很相称,十分冷静。
女孩双目紧闭,一直没有张开。取而代之的,是眉间埋着的一颗金黄色宝石。看来是那颗宝石在为她提供着视觉。她步伐稳健,不要说被台阶绊倒,就连小石子也没有踢到过一块。
穿围裙的少女注意到了这里,慌慌张张地把头低下。
“啊,德拉西娜大人!贵安。”(译注:Dracaena,即龙血树,希腊语意为“雌龙”。)
“贵安,莉可莉丝。”(译注:licorice, 即甘草)
眉间的宝石散发出光芒,它的表面映照着少女——莉可莉丝的身姿。莉可莉丝好像害羞起来一样把裙裾往下拉长,遮住自己的大腿。
被称作德拉西娜的少女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莉可莉丝全身,然后微微歪头。
她发出了与面貌不符的,庄严的音色。
“嗯。人类打扮啊。”
“好像是人类的,佣人的衣服……大小姐说‘穿这个’……要求……”
“又是公主心血来潮啊……”
她苦笑道。那是带着同情的苦笑。
“吾人正在寻找那位艾可妮特。”
“大小姐她本人,并不在这里。已经离开宫殿了。”
德拉西娜叹息一声。
“不擅撒谎啊,莉可莉丝?”
“撒、撒谎什么!对守护大人怎么可能做这种……不甚惶恐……。”
“莉可莉丝啊。以为在吾人‘天眼’之前能逃脱吗?”
一声不响地,宝石之眼盯着莉可莉丝。莉可莉丝缩成一团了。
“诚、诚惶诚恐……呜呜……大小姐的、命令……”
“吾人早就料到是如此了。毫无意外,艾可妮特。”
德拉西娜越过少女,朝向花园高声说道:
“不为难侍从。不任意妄为。不欺负他人。”
过了一会儿,花丛之下才返回一声不满的回答。
“……知道了啦。真是罗嗦。”
就在莉可莉丝的后面,杂乱无章的香豌豆花下面,银白与绯红的发梢舞动着。
被花丛埋藏着,横躺着的,就是这个庭院的主人——艾可妮特。她把手遮在满脸不爽的面容上,想要阻挡掉这令人忧郁的日光。
德拉西娜走上斜坡,进入了花丛,俯视着艾可妮特。
“很相称啊,花乌头的公主。”
“没什么……”
“正在寻找汝。”
“又是工作?不要了啊。最近段时间,不一直在做嘛。”
“那么……既是工作,又非工作,如何?”
“讨厌猜谜语。”
“非也。吾人只是听闻些许传言,汝可能也想听而已。因此本人百忙之中,专意抽空前来……若无甚兴趣的话,本人也就此回去了。”
艾可妮特略微考虑了下,“……什么事?”这么问道。
德拉西娜露出了捉弄般的笑容。
“之前先要牢骚几句。汝、翻阅了禁止阅览的书库了吧?”
“嗯,你这顺风耳。”
“是千里眼。对何事都漠不关心的汝,到底是吹的什么风。”
“……没什么。突然一下子,想这么做而已。”
“在吾人面前隐瞒也是徒劳。在现世可有曾发生什么?”
艾可妮特默而不答。德拉西娜叹了下气。
“汝检索书库使用的‘钥匙’……即是之前的‘那个’吧。”
“————”
“吾人之前托付于汝的,‘不自然劣化’的渣滓条痕。吾人推测,汝似乎也在寻找与之相同的不自然的渣滓条痕吧?”
艾可妮特失望地望向天空,终于像是放弃一样低声说道:
“……在人界碰到了铃兰。(注:即君影花)”
哦?德拉西娜似乎有点意外。
“高贵十六花之一、草玉铃(Majalis)家的大小姐吗?自幼便是汝之好友——”
“谁跟他是好朋友啊。那种、不明事理、固执己见、愚不可及的家伙。”
“继续。铃兰小姐如何了?和汝发生口角了吗?”
“……是啊,发生了。因为那家伙,居然去协助损毁断片哦。任凭个愚蠢人类的摆布,去劣化断片了。”
“居然……那么,上次的那事——”
无话可说了。德拉西娜张大嘴呆掉了。
“这可是闻所未闻。为何保持沉默!”
边上的莉可莉丝也惊讶地双眼圆瞪。
“即便身为丽王六花,也需谨守教诲师的本分。报告即为最甚之义务。居然如此不明事理,要到何时才能与银莲花家督之名相称!”
被这样严厉地斥责道,艾可妮特嘟起了嘴。
“这种说教,一点都不想听。”
“愚蠢的人。哪里有想要听的说教!”
“唉,可以了吧。你一开始想说的是什么。”
虽然德拉西娜一副还没说够的样子,也勉勉强强地收起了话锋。
“……近日,巴德利亚的当主殿下莅临本星树(Votal)了。”(译注:Buddleja,即醉鱼草)
“斯崔克诺斯吗?干嘛?”
艾可妮特突然间坐起身来。花瓣随着她的动作零落在地上。
“为我而来的?可是,下个月就有王族游园会啊。在这时候——?”
“丽王六花是冥界的神秘——他们的意图吾人也不得而知。汝应更清楚才对,本应如此,艾可妮特。”
“……呜,又来说教了。”
“传闻中,”德拉西娜声音很小,“殿下莅临此地,是来处分银莲花家的。”
“——————!”
莉可莉丝双手捂住嘴巴。艾可妮特也浑身紧张起来。
“嗯……想要强夺银莲花家的家督之位吗?”
艾可妮特发出讽刺的笑声。
“哈,要不是这样的话,也没有特地亲自出马的理由吧。”
“仅是传闻而已。正式的使者还未曾到来。”
“最高评议会议长前来,也不事先通知下内容?”
“嗯。当然,对于被授权管理星树的吾人来讲,也并非乐事。”
德拉西娜浮现出不易察觉的冷笑。
“如何?此处正好,耍点小花招吧?”
“……你想说什么?”
“还有一事。前日发现了奇怪的残滓条痕。不自然的劣化了……呢。”
“————!”
“呵呵,是汝期望听到的话吧?”
“别卖关子了。到底怎么办?”
“汝亲自赶赴人界,检查这残滓条痕便可。”
“我……?”
“作为教诲师的正式任务。从·结·果·看,也无从得知巴德利亚的少主正在白白等待吧?”
这是抓住没有使者一点反将一军,特地和他错开时间的计谋。
“趁此机会立下功劳。若是如此,园丁会议的审问也轻松许多。即便已被认为没落,银莲花家依旧是丽王六花的笔头——不会轻易对汝动手。”
“功劳……就算这么讲……”
察明断片“不自然劣化”的原因。在此之上,抢在别人之前控制住犯人的话,的确可以称得上是功劳一件。但是……这样就够了吗?
德拉西娜愉快地笑了起来。
“被推上风口浪尖的会是哪位呢?铃兰小姐的草玉铃家听从‘央都’指挥——即在斯崔克诺斯殿下的庇护下。若如汝所讲,铃兰小姐即是毁损残滓条痕的元凶的话,早晚会遭到严厉的裁决的吧。如先期扼住这一脖颈,也能与议长殿下讨价还价。”
原来如此。部下如果犯下罪过,对于冥府的领导者来讲也是个沉重的打击。这样的话,也没有精力再去追究名家银莲花的失败了。
“……会这么顺利么?铃兰所做的事,严格讲起来算不上罪孽。也没听说禁止和人类进行交易。法官是不会对此进行判罚的吧。”
“荆棘之园有关于‘无见罪业’的规定。事项乃是关乎人类与冥界,两界秩序的问题。步步紧逼的话,也能让他们认定是违法行为。”
艾可妮特带着为难的神情陷入了沉思。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真提不起干劲。”
“是因要利用铃兰小姐、吗?”
“并不是这样啦。只是……”
“不论如何,汝已是骑虎难下了。即刻给汝人界航行许可。传送目的地为第14239区域。”
“14239?”
“不错,”只听到德拉西娜意味深长地笑了下。“汝也提起干劲了吧?”
“……哼。谁会因为这种事。”
虽然这么说着,艾可妮特的声音却雀跃了起来。
德拉西娜也像是对她的表现感到满意。深深地点了一下头以后,甩了一下长衣的下摆,对艾可妮特背过身去。
就在她要离开庭园的时候,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好好做吧、花乌头的公主。此次可是关系到银莲花的眷属、五万六千种的大事。”
“……不用你说我也会。”
“汝身之重担,即如此沉重。”
莉可莉丝低着头目送她离开。德拉西娜和侍从们回合后,就走出了庭园。
“……我知道的啊,德拉西娜。”
望着逐渐远去的长衣,艾可妮特独自说道:
“那家伙的大罪……本人不去把它消除可不行啊。”
皱着眉头,咬着嘴唇。紧紧握着的双拳,几乎要渗出血来。看着主人这样的样子,莉可莉丝也再一次忧心忡忡地低下了眼睛。

Episode 24
回想起与德拉西娜的对话,艾可妮特愁眉不展。
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明明是背负着一族的命运才来到人界的,却因这样那样的事情,在这兔子窝里发呆了整整一个多小时。
“……我的点心到底怎么办啊,那个笨蛋仆人。”
“唔”地一声艾可妮特开始怄气。她不断摇晃着双腿,用脚后跟拍打着沙发。
(真是的,到底想干什么啊……)
自己和其他女孩子在一起,居然把我艾可妮特留在这边看孩子。
(——不是这样啊,艾可妮特。不是这么回事啊。)
自己的思考在否定自己。她呼呼地摇头拒绝。
看到用那种方法冲出去的誓护,在他回来之前自己也没法行动了。虽说不觉得这里会发生什么危险,但把祈祝一个人丢在家里走掉也太难为情了。更何况,在见到誓护平安无事的面容之前,自己做什么都不能安心啊。
(给我好好考虑一下啊,笨蛋誓护……)
艾可妮特也有着现代日本的基本常识——然而没有认真去学,有些地方也不甚明了。虽说如此,“跟踪狂”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总还是理解的。也知道其危险性。
誓护什么武器都没带就出去了。自己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笨蛋一样。”
居然担心区区人类的安全,还坐立不安、焦躁多虑、无心事务。怎么会如此愚蠢。不像是教诲师该干的事情。
够了。不要再和人类扯上关系,自己去完成自己的任务吧。
“那种不可靠、没出息、软弱、懒惰的人类,我居然还想要稍微稍微依靠一下他。真是太愚蠢了。你真是个笨蛋,艾可妮特。银莲花家的荣耀都到哪里去了。”
一个人自言自语地低声说着,艾可妮特踢了下沙发站了起来。
这时,眼角一瞥,在发财树后面看到了一个小小的少女的身影。艾可妮特不由和她四目相对。
“……干嘛啊。”
一动不动地盯着这里看。面无表情的脸蛋上笼罩上了阴霾,瞳孔里也闪烁着不安的阴翳。
是祈祝。
像是靠在发财树上一样想隐藏自己的身姿。看样子,内心中是充满了不安。
那也理所当然吧。唯一的哥哥脸色大变飞奔出去,而且,这次还是以身犯险。只把她一个人留在这边,不可能会感到安心。
被少女一直给盯着,艾可妮特的决心也动摇起来。
“我又不是,要去誓护那里啊。”
“……”盯着。
“我也有我自己的工作啊。不能被愚蠢的人类,给这样绑在这里。”
“……”盯着。
“就算被你用这种目光盯着,我也是毫无办法不是么。我可是教诲师啊。保护人类、看着小孩又不是我的工作哦。”
“……”盯着。
“干什么啊,唉……我没办法,真的就是没办法啊。”
艾可妮特“哼”地一声,又把脸转向了一边。
两人间的空气异常的沉重,大家都像人偶一样一动不动。
终于,坚持不下去的是艾可妮特。她侧着眼睛对祈祝说道:
“一起………………来吗?”
祈祝轻轻地点了下头。
“外面很冷哦?”
“………………”点头。
“会得要熬上一夜哦?可以吗?”
“………………”点头。
“那就快点准备起来吧。”
“………………”点头。
祈祝像箭一般地飞出了客厅,意外的迅速准备好了衣物,很快回到了这里。
厚实的大衣配上针织的帽子,还有大大的手套,以及羊绒的围脖,可谓是全副武装。看上去就很暖和。
艾可妮特叹息了一声。
哎呀哎呀,变得这么麻烦了。把这小女孩带出去的话,自己也没办法好好完成任务了。快点把誓护找出来,把祈祝塞还给他算了吧。
结论出来了。“实在是没办法”,只好先把誓护找出来了。
艾可妮特对这个歪理很满足,把自己的外套实体化了。

Episode 20
面对着突如其来的少年,誓护屏息凝神地观察着。
最先考虑到的是自己的妹妹。难倒这家伙——是瞄准祈祝而出现的吗?
不……心中否定了这个说法。
关系着祈祝的“秘密”,在“那个世界”还没有成为事件。是的,艾可妮特是这么说的。这么说的话,这个教诲师就是因为别的事件出现的了。
“拜托你了就给我老实一点吧。我可没有要让人类记住的兴趣。”
少年拖着无力的语调如此说道。可声音听上去虽然毫无干劲,眼光却是异常敏锐。还有如冷气般散发的妖气。这从全身发散出来的感觉,简直如同杀气般险恶。
“唉听好吧。在此地的乃是教诲的使徒——教诲师Trymoaris。荆棘之园的园丁啦。不过啊,也别想的太复杂啦。要做的,只是给你们这些混蛋罪人们打下记号而已啦。”
少年轻踢了一下室外灯,通的一声站到了人行道上面。
他的视线正转向美赤。果然,瞄准的,是美赤……
美赤被周围包裹着的雾气封住了视线。肩膀虽然在不断颤动,人却呆呆的毫无反应。完全陷入了精神恍惚的状态。
完全没有把誓护当一回事的样子,少年直直地朝这里一步步走来。
左手举起刀身,右手架在上面。这是要拔刀斩切的架势。空气化为了焦灼的热气,模模糊糊的泛白妖气和刀柄缠绕在了一起,化为火焰熊熊燃烧。
到底想要干什么,可这已经没有必要询问了。
看上去就是不容问答。如此危险的架势,要是说并不想斩杀美赤的话——当然,毫无疑问就是要打上罪人的烙印了。
(……不对等等。烙印吗,可是?)
这是为什么。美赤有什么罪吗?
(难道……)
誓护的大脑中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是的,这个教诲师,是来追查“那个”事件的犯人的!
等一下,誓护想这么说。没有这种可能啊,和美赤再谈一下吧。
然而,这种愿望不可能被听进去的吧。教诲师又不喜欢人类。
“怎么办……”
誓护迷惘了。就这样一言不发把美赤交出去吗?
——不行,不能这样。
虽然还没有搞清楚状况,换句话说正因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在全副武装的对手面前,是不会作出把女孩子丢下不管的行为的。这也是誓护的原则。



无论怎样,祈祝是不会允许这种事的。
傍晚时分,看到了一直站在天桥之上的美赤,祈祝告诉誓护想要他帮一下忙。祈祝的愿望就是誓护的愿望。所以说,誓护要保护美赤。
那么,与之交涉吗?虽然还想进一步知道事实,但首先得先让他和美赤谈谈。
……不行,不可能的。说到底,到底靠什么材料去交涉呢。
誓护的大脑开始加速运算。
周围都是黑色的雾之壁。切片(Segment)障壁包围了过来。哪儿也没有可以逃跑的路,眼前全副武装的教诲师正在步步逼近。更何况连他的“异能”究竟为何都一无所知。如此绝望的状况,该如何寻求出路……?
唯有一点,可能能成为誓护的优势。
我这边知道他身为教诲师的事情,可对方却并不清楚这里的底细。仅此一点。
终于,一个计划浮出水面。
原本就是痕简单的结论,也谈不上是什么奇策。万一对手的“异能”是“读取思考”之类的能力的话,我方就出局了。危险的赌局。然而,也没有别的选择肢了。
正面突破。打碎切片障壁,和美赤一起离开。
誓护又再一次观察起少年。
产生雾之障壁的道具,恐怕就是那柄刀吧。
艾可妮特的扇子也好,铃兰的书本也好,产生障壁的道具,都是能让人一眼就明白的显眼东西。这少年拿着的就只有刀了。总不会是夹克衫吧?
可是,假设誓护的猜想是正确的,刀就是问题所在的关键。
这个少年如果不是实体的话,就没有意义了。失败一次就没有第二次,再也没有可乘之机了。
最后,眼前的他到底有实体,还是没有?
想要确切的证据。什么啊,完全没有根……
——不对。
看漏了什么。桃原誓护,你把什么东西给看漏了。
对手确有实体存在。能够这么断言的原因,你看漏掉了!
誓护的嘴唇贴近美赤的耳朵,轻声说道。
“织笠同学。能跑吗?”
“欸……?”忽然恢复了清醒。“啊……嗯。”
“一发信号,就尽全力逃走。”
美赤像是还没有领会是什么事情,但即使如此也点了下头。
少年悠哉悠哉地靠近了这里。
卡啦一声,少年脚底的砂砾响了起来——这一瞬间,誓护行动了。
确信无疑地紧紧攥住了刀鞘。手掌传来坚硬的触感。果然有实体!
当然了。哪里会有踩到东西发出声音的幻影啊!
誓护就保持着夺下刀刃的体势,抱紧了刀一样跳了起来。
朝着雾之障壁撞了过去。喀嗒一声硬硬的感触。刀柄接触到墙壁的刹那,就和预想的一样造成了裂痕。墙壁如玻璃般粉碎消失。
“织笠同学!”
约定好的信号。美赤的束缚被解除了,拼尽全力向外逃跑。
“什么——!?”
少年充满惊愕地睁大了双眼。竟然遇到了人类未曾想过的反击,竟然如此狼狈!
誓护接二连三地挥动着刀,然后在心中默念:
“墙壁啊,出来吧!”
这样,试着利用障壁把少年给封锁起来……可是,很遗憾刀身并没有任何反应。的的确确,什么也没发生。
“混蛋,果然不行……”
虽然听说只要有心人类也能够使用它,但最重要的使用方法不知道的话就一点用都没有了。誓护立刻放弃了使用的想法,把刀身朝着铁栅栏的另一边扔下去。
那下面,就是住宅区。
“妈的混蛋!搞什么啊!”
嘴里爆出污言秽语。可是已经晚了。刀身飞过铁栅栏,朝着住宅区飞落下去。
刀,还是美赤,到底追哪一个呢。少年呆若木鸡。
誓护绝不会放过这个间隙。他一把抓过犹豫不决的美赤的手,拉到跟前,像野兔一般飞窜出去。
边跑着边往身后看,少年正从铁栅栏上飞跃而下。
敌人似乎还是优先刀。这样就能逃走了……
“快点,织笠同学。总之从这里逃走!”
斜着横穿过机动车道,朝人行道飞跑。为了寻求一个安全的避难所不断地奔跑。
最后,两人逃进了最近的地下车站。这里不仅一直会有许多人在,在地铁里也能和美赤谈一些悄悄话。正是理想的隐蔽所。
穿过自动检票口,正正好好跳进了即将奔驰而走的地铁上。
在座位上坐下来,沐浴在周围人们奇怪的视线中,两人调整了下呼吸。
呼地一下安心了的心情,和到底有没有逃走了的怀疑心情,两种感情在誓护的内心交互错杂。要说起来,就像是打嗝刚刚停止时的感觉。美赤也是同样的心情,暂时闭住了嘴巴,用心注意着周围稀稀落落的乘客。
冷不防的一声,誓护的手机响了起来——是邮件的声音。
这种时候到底是哪个损友啊。他手忙较乱地关掉了电源。周围人们的视线就如芒刺在背。
看上去终于能够说话了的样子,美赤说一段、停一段地低语起来:
“桃原君……刚才的,是什么……?到底……那个是……?”
“好好听我讲话。这并不是你脑神经出了什么问题,虽然的确是不可思议。”
誓护缓缓地,选好了要说的话。
“那是Trymoaris,被称作教诲师。”
“教会……?”
“说起来就是‘地狱的使者’吧。从彼世来这里,制裁犯罪者的。刚才那家伙,也说了类似的话了吧?”
“……那个,是真的吗?桃原君的妄想……不是吗?”
“都已经用刚才那种方式确认过了,也应该相信一点了吧。”
打一开始就不相信的话,嗤笑一声也就结束了。
“我一开始也没相信啊。但是,去年年底,被这群家伙缠上了啊。”
似乎是要缓和下紧张的气氛,特地选用了诙谐的声调。然而,好像没什么效果。美赤的脸蛋青的发白,继续等待着誓护的话。
“那群家伙会把没有解决的悬案的犯人打上罪人的烙印。这可是前往地狱的护照。在此世未能受到责罚的人们,就要到彼世去接受处罚。”
“欸……可是……但是……为什么……?”
模糊不清的声音低语道:
“为什么……那些人……到我这来?”
“……恐怕是,照我推测”
虽然欲言又止,但不得不说、
“是在怀疑你吧。”
“————”
“你,犯下了杀人之罪吧。”
一瞬间,像是无法理解的样子。美赤茫然若失地,略略歪着脖子。
“刚才那家伙,看着我说了句话。‘卷进了无关紧要的家伙’。也就是说,你并·非·是没有关系的。那家伙一开始就是瞄准你而出现的。”
“可是……居然……”
美赤脸上浮现出困惑的表情。
“我,到底,把谁……?”
誓护没有回答,而是看着美赤低垂的双眼。
最终,美赤自己找到了结论。
“…………纱彩、吗?”
只好同意了。说起美赤周边,或者这附近一带发生的未解决事件,除此以外,还能有什么呢?
那一刹那,美赤的表情像是被深深地伤害了。
既不是愤怒,也并非惊慌失措。
看到这一表情的变化,连誓护也感到小小的吃惊。
“我,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
虽然身处列车之中,美赤还是大声否定了这个事实。让人觉得根本不像她所发出的,威严而锐利的声音。
美赤不甘地颤动着双唇说:
“杀了纱彩什么,没有……!”
“————”
够了,誓护已经完全确定了。
美赤是无辜的。
一开始还残留着之前的动摇。在此之上,又听到了如此脱离常轨的事情。既没有冷静下来的时间,也没有展现演技的精力。因此,应该不会有捏造表情的那份从容的。
美赤是无辜的。——然而,真是这样的话,为什么教诲师会降临呢?
虽然无法想像什么冥府的法院之类,但是相关的搜查和立证理应毋庸置疑。要是像现世一般造成冤案的话,无罪之人就会被打入地狱,不得不接受未来永劫的痛苦责罚。也正因此,教诲师的判断应该不会错才对……
不明白。
哪个才是真实的。
“……我……这种事……没做过”
慢慢渗出了泪水。美赤低垂双目,身体趴在膝盖上。
双肩在微微颤抖着。誓护缓缓地把手搭到那纤细的肩膀上。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
像是要解开美赤的心结一样,尽可能地温柔微笑着。
“我也算对自己看人的眼光有点自信。虽然是毫无根据的直觉。你不会做这种事的。我相信你。”
是啊,现在就相信她吧。
迷失在判断中的时候就相信自己的直觉。誓护在翻动着权力与阴谋的桃原家长大,从小就在虚虚实实中来回奔波,连肌肤都养成了直觉。这也算是他的处世格言。
既然已经相信自己的直觉了,就不得不怀疑在这之外的东西了。即便这是,超越了人类智慧的巨大力量——支配着此世与彼世的基础系统也一样。
听到了誓护有力的语言,美赤似乎放心了。僵硬的表情逐渐放松,好不容易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然而,这样缓和的气氛并没有能够持续多久。
就在列车缓缓驶入第二站之后。
誓护并未多想看向对面的窗户。意料之外,目光被死死钉住了。
稀稀落落的人群从右往左流动着,在这之中——
“————!?”
虽说只是一瞬,誓护的视觉却捕捉到了那个身姿。
泛着翠绿的银白头发。锐利的目光。吃了苦头的表情。脸色因愤怒而变得青白,连脸颊都痉挛了起来。那个少年……是先前的教诲师!
誓护倏忽间就站了起来。虽然并没有什么办法,但也不能就坐以待毙。
“唉,桃原君……”
“是那家伙。追来了!”
誓护指着后面的车体。美赤的表情也瞬间僵硬。
少年悠哉悠哉地乘了进来。誓护焦虑了。现在不马上逃走的话……不对,还是安然不动比较安全吗?在人多的列车里的话……不对,不行的。要是想避开其他人的话,他又怎么会追到这里来呢?
还是逃吧。誓护下了这样的判断,便拉起美赤的手就想跑出车厢
少年瞬间拔出了刀,又立刻收回了刀鞘。
“汀”地一声,那是护手冷彻的鸣响。清澄的音色在车内晶莹悦耳地回响着。
刹那间,誓护的身体倾斜了过来。
——什么?
(拔刀了……吗?)
连思索的时间都没有,就这样倒在了当场。
并非仅仅是誓护,在场的乘客也几乎都是如此。连发出叫喊的能力都没有,有的人被按在地板上,有的人被顶在窗上,都没有办法自由活动了。
好不容易没事的人也弯下了腰,像爬地板一样飞快逃走了。
“呃……”
动不了。连个指尖也动不了。
这是异能。教诲师们先天持有的,异能之力。就像艾可妮特所发出来的闪电一样,这个少年也是,能够行使超越人类智慧的力量。
美赤也和誓护一样,维持着趴在地板上的姿势。这光景,就好像是被毒气还是什么给袭击了似的。在他们之中,只有一人,作为教诲师的少年,悠然地迈着步伐。
“真是的,惹出了这么多多余的事情……给我记住了。”
少年穷凶极恶的语言和靴子的声音都逐渐迫近自己。
最终车门也闭上了,列车缓缓地驶出了站台。

Episode 25
艾可妮特正带着祈祝,把誓护的屋子甩在身后。
祈祝焦躁不安地反反复复确认门已经锁上。然后到达走廊乘入电梯,下到一楼。迅速穿过入口大厅,钻出自动大门,朝着似乎要被这寒气凝固起来的街市迈出步伐。
天空开始飘落起雪花。
雪花还不会积起来的样子。有的零落在柏油马路上,有的在空中就消融分解了。即使如此天气依旧寒风刺骨。艾可妮特把脖子埋进大衣的毛皮衣领里,吐着白色的气息。要维持住实体的话,果然就和人类一样,不得不忍受这凛冽的冷气。
艾可妮特抬起头——到处是道路、街灯,和鳞次栉比的公寓。她陷入了思考。
誓护去哪里了呢?
不知道。
干脆,在这里再生过去的残滓(断片)如何?
从誓护飞奔出去开始,应该还没有一个小时。理论上讲,他飞奔而去的姿态是应该可以回溯出来才对。可是——
(……真是的,可悲也得有个限度啊,艾可妮特。)
刚想到要触碰断片那一刻,心脏就激烈跳动起来。身体都沉重了,空气也像粘着在皮肤上。像誓护说的一样,一点都没有变啊。一如既往,对断片的绝对恐惧还没有消除。
深呼吸了两下平复心情,冷静下来再思考一下。接到不知是谁打来的电话的时候,誓护好像说了什么?
誓护的侧脸浮现在脑海里。嘴唇的确……
G-ong、Y-uan……是这样动的。
“GongYuan……附近有公园吗。”
忽然,艾可妮特的手被个柔软的东西触碰到了。
祈祝正谨慎地拉着她的手。微弱地听到了一声“这里……”。
看样子是要带路。还是祈祝比较熟悉当地地形。艾可妮特也乖乖地跟着她,祈祝就这样拉着手走了出去。
两人就像和睦的姐妹般,在夜晚的道路上携手前进。
明显是很担心哥哥的安危,祈祝的步调很快。啪嗒啪嗒移动着小小的步伐,早一步也想先到达哥哥身边。艾可妮特也加快了脚步紧随其后。
顺便一提,才跑了三分钟不到,艾可妮特的呼吸就急促起来。
双脚也不听使唤了,就翻上断坡,也得靠祈祝的手来拉。
“你……意外的……很能跑啊……”
被当成大小姐养大的艾可妮特,徒步移动(这次还是快走)自然是很辛苦。
解放魔力的话就算是飞向天空都能做到……然而,只好把满溢的妖气隐藏起来。人界人多眼杂,要是引起骚动,又得一个个去消除他们的记忆。艾可妮特本来就讨厌麻烦的事情。于是,就只能靠自己的双脚走路了。
祈祝依旧很谨慎,一瞬间朝这里投来不可思议的一瞥。
艾可妮特脸红到了耳根,急忙辩解道:
“我,我可不是体质柔弱哦!只是人类莫名其妙地强壮而已。是的,当然是这样。”
祈祝像是明白了什么又像是搞不明白,但还是天真地点了点头。
由于艾可妮特跑的很慢,祈祝拼尽全力地拉着艾可妮特的手腕。看到那种让人心生爱怜的拼命的姿态,艾可妮特不由刁难般地开口了:
“哼,居然这么拼命……誓护就这么重要吗?”
祈祝连头也没有回,微微地点了下头。
“到底那里好了啊,那个没用的家伙……就会呵呵地傻笑,只是单纯的轻薄男罢了。虽然作为人类脑子是动的很快啦,看上去不怎么样但也很有骨气啦,偶尔偶尔也有点温柔……”
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没,没什么,我又不是在说他好哦?”
努力地又开始装模作样。祈祝却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还在啪嗒啪嗒地走着路。
居然拼命成这样。不知为何,让人感到极端的不爽。艾可妮特也觉得会这么想的自己太小孩子气了,可仍然像找麻烦一样开了口:
“能和誓护结婚,你是真的这么想吗?”
祈祝微微地低下了头,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
胸口像被针扎一样疼痛。艾可妮特开始后悔自己讲的话了。
……这种心情,自己也有点明白。
对于冥府来说,近亲结婚是禁忌。教诲师的门阀世家都是基于出生时所持有的异能的强度的,而血缘越是浓厚,就越不可能安定地继承这异能。近亲结婚,特别是对丽王六花级别的贵族来讲,是绝对的禁忌。
艾可妮特过去,也曾诅咒着这份禁忌,也包括诅咒着自己光彩耀眼的出身。
看着祈祝低头不语的背影,就又想到了过去自己那令人讨厌的身影。既不会作着被背叛的噩梦,也一点不懂得怀疑,到哪儿都毫无保留相信着别人,那个时候的那个自己。当然同时,也想起了那个背叛自己的人。
并非是生自己的气,也非怒火中烧,这种感情早就一口气吹散了。
只是,胸口像要炸裂一样的痛苦。
这是绝对不愿回忆起来的变故,可那时候的感情,就从记忆深处蔓延而上,在心中苏醒过来。自己就像要被这份恐惧与不安压垮。又是害怕,又是痛苦,不管是羞耻还是面子,身分还是使命,干脆就想一了百了。有种要从这里逃出去的冲动。
艾可妮特已经不堪忍受这种回忆,再也无法目视眼前的祈祝。
下定决心平息自己鼓动的心跳,调整下呼吸。
给我冷静下来艾可妮特!就这样方寸大乱也太丢脸了!因为你可是荣耀无比的、丽王六花的笔头、银莲花家的公主啊!
就这样动摇起来的内心稍稍取回了平衡。然而,也许是恶有恶报吧。就在艾可妮特的心情完全沉静下来之前。
“贵安,两位。”
忽然,被人给叫住了。
艾可妮特条件反射般地摆起了架势,倏忽间把祈祝藏到自己身后,开始寻找声音的主人。
“这样的时间还出门呢。呵呵呵,真是奇遇呢。”
从一片黑暗中现身的,是一位少女。
皮肤宛若初雪般洁白无暇。肌肤通透似乎能看见血管,脸颊微微泛出些绯红。黑色的长发光润铮亮,好像流水般柔滑动人。
软绵绵地绒毛轻轻飘动,白色的长风衣包裹着她的身体。与艾可妮特截然相反,如漂白过般的纯白色彩。
在看到如此美貌的同时,艾可妮特的表情为之一变。
“铃兰……!”
无法控制的妖气溢满全身,艾可妮特浑身都充斥着猛毒般的黑色色彩。空气也噼里啪啦地放出火花,静电正在艾可妮特的周围聚集。
“原来……果然啊,你总脱不了干系。”
“是吗。并不像你想的一样也说不定。”
“别瞎扯了!你这样若无其事地出现在这里就是比什么都好的证据!”
“呵呵呵……嗯,是啊。清清楚楚。”
那是挑拨般的笑容。摇动的长发在街灯的照耀下,反射出亮晶晶的耀眼光芒。
白与黑。哪一边都是美丽到不可方物。两位教诲师这样对峙着。
艾可妮特的周围闪过黑色的闪电,浑身都是一触即发的紧张感。与之对应,铃兰却悠然自得地站着,漂浮着一种舒缓的空气。在这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中,如此的淡定和从容却更为显得恐怖。
“心情不怎么好呢,艾可妮特。”
“……是啊,托你的福。”
“然后呢。就算我在盘算着什么不好的事——你又打算怎么做呢?”
“这不当然的吗,铃兰。就算你要做的是拯救贫困的人,引导愚昧的人,还是祭祀古代圣人什么”
艾可妮特把拇指指向地面,放言道:
“我要把你打趴下。直到体无完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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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毒之雾】
Episode 03
“哟,又不是什么害羞的事情啦。”
不可思议,我的思考就好像在少女的注视下一览无遗。
“仇恨是自然的感情,不值得你自责的。因为,我们可是承受了凌驾于此之上的的苦痛啊。”
——我·们……吗?
“是啊,就是这样。我们是同胞、同盟。所以,我也明白你的感情。我们深陷如此的痛苦中,对方却逍遥自在,每天快快乐乐,无忧无虑地过着生活呢。这就是罪……你也觉得这是不可饶恕的大罪吧?”
……是的。我现在如此痛苦。每天每天,就像被炼狱炙烤般痛苦。
嫉妒。
那女孩,拥有所有我想要的、和思念的东西。
对我而言,就像一切被夺走感觉。
这样的自己是无可比拟的惨不忍睹、丑恶而且污秽。
可是——对方却一无所知,干净地、幸福地活着。
真荒谬,我这么想到。真是荒谬。真狡猾,也可以这么说。那小姑娘,真狡猾。
“荆棘之园的园丁就是制裁罪人的存在。制裁那些明明犯下罪孽,却不会受到谁审判,也不会遭到报应,只是沉溺于幸福之中……充满污秽、有如灾厄的罪人。”
这窃窃私语就像巧克力一样甜美、甜美、渐渐地与我的心融化在一起。
“好了,让我听听你真实的想法吧。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你——期待着制裁吗?”

Episode 26
“把我打趴下……吗?”
铃兰用手遮住嘴角,窃窃地发出高贵的笑声。
“一点没变,你还在用着这么粗俗的词汇呢,艾可妮特。现在被你逝去的父亲听到的话,想必又要叹气了吧?”
“老去的教诲师可不会有耳朵听了。你才是,一直做点又蠢又糊涂的事,是打算给玛亚利斯卿丢脸吗?”(译注:Majalis,即铃兰的家名草玉铃)



“丢脸——?”
这一瞬间,漆黑的瞳孔中燃起了憎恶的火焰。
“你说丢光父亲大人的脸,给草玉铃家的家名抹黑的人是谁?”
艾可妮特毫不犹豫地张开了双唇,将要说出什么——可是,结果还是什么都没说,把话咽了回去,死死地盯着铃兰看。
铃兰也轻轻地低下双眼。她的微笑掩盖上了一层阴霾。
“……被你给指责也没有办法呢。呵呵……明摆着的。”
表情既像是自嘲,又带着空虚无力。可一刹那,又变回了挑衅的表情。
铃兰像是特地用激怒对方的口气说道:
“尊贵贤明的银莲花家的公主大人,在这边慢腾腾地没问题吗?”
“……你在说什么?”
“公主殿下的最重要最重要的朋友,现在可非常非常恐惧哦。那个讨人喜欢,耍小聪明,又很没用的人类……名字叫什么来着呢?”
不是朋友,是仆人——在指出这错误之前,艾可妮特的眉间放射出一道难以阻挡的闪电。
像蛇一样扭曲蜿蜒的闪电,就像字面说的一样以不可辨识的速度割裂了空间,朝铃兰的脚下突刺了过去。柏油路面化为了黑色的尘埃在空气中熔解,和一阵阵烟雾热气一起从地面上升腾开来。
艾可妮特用冷彻刺骨的声音问道:
“你把誓护怎么了,铃兰。”
“啊呀好可怕……”
铃兰的太阳穴上渗出了冷汗。即便如此,也看不出铃兰有任何胆怯的神色。
“我自己,可什么都没做哦,艾可妮特。”
话音未落,一道格外巨大的雷电击向铃兰。
就在黑色的电流直击前的一瞬,铃兰的实体分秒没差地消失了。剧毒的闪电就这样穿了过去。
铃兰的身姿被白色的火焰包裹着。轮廓朦胧不清,渐渐沉入黑暗无法判明。
艾可妮特咂了下舌。这样一来就没法动手了。
“又逃了啊,夹着尾巴。又可悲又可怜的铃兰。”
“对,是啊。因为,你是如此的粗暴啊。”
铃兰满不在乎地说道。又露出刚才呵呵的窃笑声。
“多多保重,花乌头的公主。下一次,还请你稍微高雅一点。”
一个人留下了这句话,就像燃烧殆尽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艾可妮特意犹未尽。在无意识之间小小的闪电在身边游走。祈祝被飞溅的火花吓到了,小小的身体缩成一团。
怎么办?满脑子就只思考着这一个问题。怎么办,怎么办啊。
咚、咚,心脏跳动着,鼓动声通过耳膜传进大脑。开始焦急难耐了,这样的心情好久没有碰到了吧。
你在哪儿啊,誓护、笨蛋仆人。你现在——
没事吗?
艾可妮特把嘴巴撅成一个Λ形,朝天空望去。
“不好意思啊,笨蛋誓护……”
现在才想到要把“钟摆”交给他。
早知道这样,找个合情合理的理由把“钟摆”借给他不就好了嘛。这样的话,通过“钟摆”就能知道誓护所在的地方了。距离够近还能进行通信,连周围的环境都能通过视觉加以确认。
(……现在才想亡羊补牢啊,艾可妮特。别再发这种牢骚了,给我动动脑子吧。)
镇定。冷静下来。冷却下大脑,让理性更清晰一点。
誓护一定到过这里。然后在这里,和不知道哪个女孩相遇了。铃兰也看着这事情……不对,一定是通过断片探查出的。恐怕在这里誓护发生了什么。那是能够在空间中留下记忆的,重大的“事件”。
想到这里的瞬间,艾可妮特亲吻了左手无名指。
恐怖感一如既往地向艾可妮特袭来。然而,不可思议的是,并没有感到迷惘。就在嘴唇触碰到指环——的那一刹那,忽地青白色的光芒在四周绽开。那和“圣艾尔摩之火”一模一样,优美的磷光在飞跃起舞。(译注:圣艾尔摩之火,St. Elmo's Fire,是雷雨天航行中,附着在桅杆等尖物上的蓝白色闪光,是一种空气导电现象。)
祈祝把眼睛瞪的老大。这么说来,这还是第一次在祈祝的面前进行再生。
终于光芒织成了清晰的图像,过去的情景渐渐浮出水面。
黑暗中浮现出若干人影。影子总共有三人。一个是架着刀的少年,一个是屁股坐在地上的少女,还有最有一人,便是誓护。
艾可妮特注视着银发的少年。
(这是,Trymoaris……教诲师啊。带着刀的话,下级官吏……?)
被称为贵族的高级教诲师,遇到的场面基本上靠单体的攻击能力就足够了。因为没有必要武装,所携带的“恩墨利剑”(译注:Emmert,可参看“恩墨后象律”)也并非武器的形状。与此不同,低位的教诲师异能弱小,战斗能力低下,便要携带武器。说是武器也都是很原始的设定。为了不发生误射的危险很少选用射击武器,大多也都是喜欢剑啊镰啊之类挥舞方便的近战武器。就像这个少年的刀一样。
这样的低级教诲师,只会在罪人一眼就知道的时候——比如被害人在死前看到了犯人之类——投入进去。大多数的任务都是这样简单。
基于死者的证言,先导队简单地搜集下过去的断片,如果能和目击证言相匹配的话,就立刻会派遣低级的教诲师,给罪人打上烙印。有时,断片和证言相互矛盾,或者干脆就没看清犯人的话,就会派更高级的教诲师,从事件一开始进行调查。
从艾可妮特的经验来看,这次的事件是前者。
证据就是,画面中的少年立刻启动了“利剑”,想要给少女打上烙印。也就是说,少女的嫌疑已经确证了的样子。
这时候,誓护乘少年不备突然间夺下了刀,破坏障壁后逃了出去。
“……一点没变,真是乱来呢。”
持有武器的教诲师,也就是下级教诲师出现的时候,基本上已经确定了有罪了。就算是想要逃跑,也只是徒劳无功而已。
不对,比起这事。
“这是……对于教诲师的反叛啊。”
教诲师不得轻易伤害人类,有这个规定。然而,要是碰到赤裸裸的妨碍公务的话,也会允许进行杀伤。
莫非,那教诲师是铃兰的手下?
心脏剧烈跳动起来,这令人讨厌的预感。感到了自己的无力。啊,艾可妮特。再说自己出身银莲花之家有多强多强,你其实也这样的无能啊。别说圆满地回收断片,就连简单的一个人类,都没法确确实实地保护好……
少年取回了刀,带着愤怒的背影与黑暗融为一体。并不是只改变了存在方式,恐怕连时间也冻结了,追在誓护的后面吧。
这时候画面产生了裂缝,像混入了杂讯一样不清楚了。
艾可妮特浑身脱力,嘴唇离开了指环。
呼吸凌乱,胃部也如被搅拌过,涌起令人不快的感觉。双目也失去了焦点。
回过神来,才发现汗水浸透了全身。头发贴在脸颊上让人觉得恶心。大衣的毛领湿了,最喜欢的短裙也变得皱巴巴的。
甩开这粘稠的讨厌的余感,艾可妮特抬起头,与祈祝四目相对。
像是要倾诉什么的视线。大大的眼睛里满是不安。艾可妮特抱着不如一试的心态,这么问道:
“……姑且,问一下。你能知道……誓护在哪里吗?”
靠着血脉相连的兄妹的心灵感应之类。
“…………”
祈祝在稍稍考虑了之后,从大衣中取出了手机。
原来如此!这是冥府之人不会有的奇思妙想。
“打给誓护。”
话没说完,祈祝就已经拨通了誓护的电话。她把电话放在耳朵上,几十秒。
终于,哆哆嗦嗦地摇了摇头。
不接……?
誓护他发生了什么不幸了吗?不对,也未必如此。
“……没事的啦。不要被这点小事打乱了思考。”
自言自语说道,深陷冲击的大脑再次运作起来。
艾可妮特是为了搜查某个事件而来到现世的。同时,誓护又被卷入了其他事件,和教诲师遭遇。然后在这个现场,艾可妮特又和铃兰相遇了。
这是偶然吗?
(……不对。不可能是这样吧。)
两起事件肯定有所联系。铃兰偶然地身处这座城市,偶然地来到这个地方,偶然地和艾可妮特重逢……怎么想都不可能。什么地方一定有其必然性。
那么,怎么办?
誓护比看上去难对付多了,脑子也很快。不会简单的被干掉的。所以说,与其按照这样的速度循规蹈矩地追在誓护后面,还不如靠自己先推进案件的调查。这也许能更快和誓护汇合。
反过来说,艾可妮特现在所能做的,也不过如此而已。
当然,祈祝是片刻不能离开自己的身旁。祈祝她是誓护的生命线。万一,落入铃兰手中,誓护的行动力就被封死了。
总之,就这样带着祈祝,不得不去抄那条很远的“近道”了。啊,这是多么不可靠、缓慢到让人焦躁的近道啊。
艾可妮特紧闭着双唇。隐藏起决心,在心中默默呼喊道:
一定会到达的。所以——
(在那之前给我别出事啊,誓护)
这是如同祈愿般的命令。可是不能面对面地向他下命令,这又让艾可妮特怒火中烧。

Episode 21
脏兮兮的跟踪狂就停在誓护面前。
少年蹲下身子,俯视着誓护的脸。誓护也把唯一能动的眼球转到了顶点,试图把正上方的少年收入视野。
少年的声音低声问道:
“你到底是谁?”
誓护无法回答。准确的说,连他问的是什么都不太明白。
结果,自己到底是谁?今晚还算不上是艾可妮特的仆人,话虽如此也并非是单纯的人类而已。
“说吧。嘴巴已经能动了。”
少年用剑鞘顶了一下誓护的肩膀,又说了句:
“为什么你会知道‘利剑’的事情。连‘分节乖离’的机关都知道?为什么要妨碍我?谁让你来做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的?”
誓护勉勉强强向腹中运入力量:
“你说的什么?”
先佯装不知试试。
也不觉得这样装傻能有用。对方会有什么反应呢?只是为了确认这一点。
少年沉默地拔出了刀,顶住誓护的鼻尖。
翘起的头发被刀锋掠过,轻而易举地掉在了地板上。这可怕的锋利程度!
等了足够多的时间后,少年用冷飕飕又如匕首般骇人的声音说道:
“我讨厌磨磨蹭蹭。再这样下去我要让你这家伙——”
“记住,吗?”
誓护冷笑地看着他。
少年仓皇失措起来。眼睛瞪得圆圆的,然后目不转睛地死盯着誓护。
都威胁到如此程度了,还被异能的咒缚压在地上,誓护却丝毫没有显现出胆怯的样子。这也够意外的了吧。
誓护露出了无所畏惧的笑容。
“你没办法的吧。教诲师是不允许亲自动手伤害人类的。是吧?”
“原来如此……。你,过去曾接触过教诲师吗……”
少年刚像是理解了,很快却又产生了其他疑问的样子。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这混蛋没有烙印?明明什么烙印都没有——”
仿佛发现了什么与众不同的东西,他带着不快的目光注视着誓护。
“你这混蛋,记忆没有消失吗?”
誓护想起了从艾可妮特那儿听来的事情。
教诲师是把烙印打在罪人身上的。被打上烙印之人,最终不得不伴随着前往地狱的恐惧,在人界生活下去。当然,被打烙印的人本身得留下记忆。可是——
在执行任务的途中,被教诲师的行动给卷入的人,以及偶然地知道了教诲师的存在的人就另当别论了。教诲师会把自己在人界存在的“痕迹”给消去、修复、然后什么都不留下。理论上讲,除了被打上烙印的人以外,都应该会忘记教诲师的存在才对。
少年刚刚一时语塞的,也就是这个事情吧。
假如,这个法则有所例外的话。
少年一脸恼怒地发泄道:
“他妈的。又是那群贵族一时兴起啊。”
贵族。对啊。艾可妮特也说过她是出身于冥府中声名显赫的门阀。
“哼,算了吧。到底是哪位大人高抬贵手我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个跟我也没关系。但你这家伙还想反抗啊,先把记忆给彻底摸消吧……”
他轻快地把刀举起,用双手驾着刀。就和烙印一样,消除记忆看上去也是用刀。
少年的妖气在刀刃上凝聚纠缠,空气中漂浮起异样的氛围。
誓护的背上渗出了冷汗。
消除了记忆的话,会怎么样?
是把关于教诲师的所有记忆都消除吗?
当然,刚才保护美赤的事情是会消失了。然而,在这之前——
艾可妮特的事情,也会消失掉吗?
(别开玩笑了!)
这种事情万万不能。绝对不会承认的!
少年举起了刀刃, 对准誓护的额头。誓护推测,在那刀锋触及到自己的一刻,自己的记忆应该也会消失不见吧。
(妈的!动起来啊!)
动啊,我的身体。给我动啊。再这样下去,你会忘掉宝贵的东西的!
和这发疯一样的情绪正好相反,手脚却纹丝不动。就在这段时间里,少年的妖气更充实了,从刀尖上飘逸出来。到此为止了吗……
就在少年的刀锋,即将无情挥动的瞬间,终于……
“等等……”
响起纤细的声音。
虽然纤细,却是绝不会听漏掉的声音。
誓护也是,连少年也是,反射般的朝那边看去。
“你……在寻找吧,犯人……”
是美赤。美赤扭曲着痛苦的面容,死死地盯紧了少年。
美赤清清楚楚地把话一分为二,又一次说道:
“把纱彩、杀了的、犯人。”
“……是的话,又怎样?”
“告诉、我……是谁、杀了纱彩……?”
少年一下子呆住了,随后浮现出轻蔑的笑容。
“问了有意思的问题啊,你这家伙。我既然像这样出现了,当然,是你——”
“不是我!”
“————”
“告诉我,真正的犯人。不知道的话,一起,找”
“……找、吗?”少年的声音变得惊奇起来。“这算这么啊。你,到底……”
“我也,想知道……”
美赤直勾勾地仰视着教诲师。
虽然趴在地上,但是却大义凛然。这是毫无恐惧的神色,毅然决然地仰视着少年。
少年略略后仰了一下。被美赤如此意外的气魄所震慑,无意识地拿开了刀。
翠绿的瞳孔明显露出动摇的神色。然后,又大大地睁开。
这次,换成了难以置信的眼神。
少年也注意到了——本来的话绝不可能的——冤案的可能性。
这时候,哔——尖锐的啸声贯通了鼓膜。
这是警哨的声音。从身后的车厢那里,靴子声和怒号声一起飞来。
“把凶器丢掉!快点!”
太好了!是列车长!
这是市营地下铁路的制服。大盖帽下面的脸庞还很年轻。他穿着像防弹衣一样的背心,右手拿着特殊警棍,左手则准备好了催泪喷雾器。
看到这样挺身而出的姿态,誓护也想起来了。这么说来,在上一站,好几个人从列车里逃了出去。推测起来,是他们报了警吧。像是有个持有凶器的嫌犯,乘客都吸入了毒气倒地了之类的。
少年教诲师砸了下舌头,猛扑上去揪住美赤。
美赤的手腕被抓住,被凶暴地硬拉起来。刀柄的尾部正对着她的额头,看样子现在就要打上烙印——
“住手!”誓护和车长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意外的,像是听从了这声音,少年停止了行动。
他凝视着美赤。侧脸上满满的都是焦躁与烦恼。
看上去少年也陷入了迷茫。是在现在这里就给美赤打上烙印结束收工呢,还是……
恐怕,他也意识到了抓错人了的可能性。虽然有所意识,但又觉得这绝无可能,可又怀疑事有万一。内心非常矛盾。
乘虚而入的话就是现在了,誓护的计算这么告诉自己。可是,身体却动不了!
“放掉那个女孩!别做傻事!”
车长的手指放到了喷射器的扳机上。不得已,少年放掉了美赤。
那一瞬间,少年的妖气忽地消失了。
少年边咂着舌头边拔出刀。和之前一样,迅速又插了回去。刀柄发出的响声回响着,车长就像被砍断脖子一样停止了动作,然后大幅摇晃着,就倒在了当场。
然后,就在车长被咒缚住了的同时。
“————!?”
突然,誓护四肢的感觉回来了。因为一直使尽力气想要动起来,现在不经意间解除了拘束,结果手脚大大地跳跃了起来。
怎么能动了?没有思考理由的空闲了。
誓护飞一般的跳起,朝着毫无防备的少年的背上猛扑过去。
抓住衣襟把他从车长那里扯开、就像要交换位置一样、回转身子踢了过去。知道威力不大,可还是特地用了很大的动作幅度。这一踢就以这样的体势陷入了少年的腹部,和预想的一样把小个子的身体给踢飞起来。
就在这个时刻,像计划好一样按下了紧急制动按钮。
顺从着惯性定律,少年以不得了的速度朝着车辆前方飞了出去。
另一边,誓护拉起美赤的手,朝着惯性相反的方向——后方的车厢跑出去。
列车猛地减速起来。没多久就能滑到下一个车站了。在那里,或许应该有警方人马在等着吧。寻求他们的保护吗——不行,在少年的异能前,不管多少警察都不是对手。誓护现在能够依赖的,就只有一个人,就只有艾可妮特了。逃吧,逃吧,总而言之只好先去找艾可妮特汇合了。
美赤不死心地回头望向背后。如同硬拉着她一般,誓护穿过打开的车门,飞跳向外边的月台。

Episode 27
艾可妮特抱着祈祝,在夜空中飞舞。
明知道有被谁看到的危险,还是解放了魔力。白雪飘零的都市比预想的要明亮许多,更加衬托出艾可妮特黑色妖气的引人注目。
从这个建筑的屋顶到那一个,如同跳跃般地飞着缩短距离。几乎没过几分钟,艾可妮特就到达了目的地。
这是住宅区的一角,但是也无法用“闲静”来形容。不仅紧邻着大型的国道,还并排着便利店、小吃店以及诊所,算是相对热闹的地方了。
艾可妮特悄无声息地降落在地上、环顾起四周来。时间已经过了晚上十点半,附近早已没有了行人。所以也很幸运的没有目击者。
全身都被恐惧与这严寒包裹的祈祝,也因这触及地面的感觉终于安下心来。紧闭的双眼慢慢睁了开来,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艾可妮特四处打量起这一带来。
没过多久,就找到想找的建筑物。
为了客人方便外面挂着店招,一眼就明白了。这是钢筋混凝土结构的三层楼房,同时也兼作住宅。一楼的车库里,卷帘门紧紧地关着。
这就是小畑音乐教室了。
“哼……真滑稽呢。人类的世界里,真是什么老师都有啊。”
祈祝不可思议地抬起头来,一会看看店招,一会儿又看艾可妮特。
“干吗啊……”艾可妮特说道,“你来过这里吗?”
点头。
“嗯……?”
艾可妮特把指尖放在嘴唇上。这让人在意的吻合,不由让人心生疑窦。
“…………!”
祈祝好像是猛然想起什么。她拼了命地手舞足蹈想要表达出来,可当然没法说清楚。稍稍思索了一会儿,整理了以后,小小的嘴唇张开了。
“坏人……在找……吗?”
“坏人……?嗯,对,就是这样,在找罪人呢。”
“美赤学姐也……在找……”
“谁……?啊啊,就是和誓护在一起的,那个女孩子?”
“这里……美赤学姐的……”
话说不出来了。
艾可妮特焦躁起来了,本来也是个急性子。
“真让人烦啊……”
她把右手的指环取下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塞进祈祝的手里帮她握紧。
“你只要想就行了。你刚才在想什么的,现在再想一遍吧。”
祈祝乖乖地听了话。她闭上眼睛,回忆起想要传递的信息。
终于,祈祝的思考传到了艾可妮特的脑海中。
美赤的挚友被杀害了,而凶手至今逍遥法外。美赤不断地寻找着犯人。每天站在天桥上的姿态、以至长笛在舞台上令人叹服的音色,都传了过来。
总之,这就是祈祝的问题:艾可妮特也在寻找那个犯人吗?
“……很抱歉,不是哦。我在找的是其他的罪人。”
然后,轻声跟了句话:
“当然,我也不觉得两件事情毫无关系。”
两起事件。两位教诲师。都以誓护为中心交织起来。铃兰也一定和哪一起杀人事件——更可能都是——关联在一起。
刚才那教诲师瞄准的是美赤。也就是说,美赤所寻找的罪人,正是自己本人。杀死了挚友之后,为了洗清嫌疑故意演的一出苦情戏吗……极有可能。要是如此,和铃兰的关系又是……?
算了,现在再怎么考虑都是徒劳。
艾可妮特从祈祝的手中取回了指环,带回自己手上。这东西一刻不在身边就会不安。然后,她再一次打量起建筑物,思考起来。
有办法带着祈祝,潜入这幢建筑物吗?
还是自己一个人想办法进去,祈祝就用切片障壁作成监牢关在里面吧。要是这样,也不用考虑铃兰袭击的问题了。
(……不行啊,这种下策。)
室外简直就要冻结起来了。祈祝就算得了个感冒,接下来都不知道要被誓护给说成什么样子了。说起来,暖和的地方也人多眼杂不好展开障壁。
那么,该怎么办呢。
“请问,光临寒舍有何贵干呢?”
就在这慢吞吞的犹豫中,被谁给发现了。
艾可妮特大吃一惊回过身去。背后站着一位年轻人。
是个身子很高的青年。表情柔和,身材纤细,剪影就像女性般优美。和誓护的类型好像啊,艾可妮特想到。
青年手中提着便利店的口袋,里面放的像是便当。夜宵……不,该说是误点的晚餐吗?外表看上去优雅,生活却不怎么优雅呢。
忽然,青年的视线驻足在祈祝的身上。
“嗯?小祈?”
居然认识——?
糟了,连这么想的时间都没有,艾可妮特的头发就带上了电流。
“那个,这位是……?”
矛头指向了这边。艾可妮特的电流越来越充沛,头发开始倒竖起来。
干掉吗?
靠威胁封住嘴巴,还是靠痛觉让他昏迷过去?
啊够了,真是麻烦,都可以啦。反正最后只要把记忆给一下打飞就行了啦,总之先来一发……艾可妮特的眉间正要释放暴力的闪电,这时。
“姐……姐姐……堂”
还以为是谁,原来是一边的祈祝。
这一句话让艾可妮特冷静了下来。就像关掉了开关一样,静电流烟消云散。
“堂姐吗?哦……”
艾可妮特明显更偏向于白种人的容貌,可青年却像是认同了。不知道他是不是认为,像祈祝一样的女孩是不可能说谎的呢。
“这么晚……十分抱歉……”
就像随时会消失的声音,但祈祝却拼尽全力说道。
“嗯,怎么了?忘东西了吗?”
祈祝吃了一惊一样睁大眼睛。然后,啪嗒,反射般地点了点头。
“啊,果然。让你们久等了,抱歉。刚才稍微去买了会儿东西。”
他提了提便利店口袋示意,然后和蔼地笑了下,打开了玄关的大门。
“总之先进来吧。会着凉的。”
祈祝就照着他的话进去了。艾可妮特感到一阵钦佩。
本来不觉得祈祝能够完全理解这状况,可祈祝还是准确地采取了有利于艾可妮特的行动。看上去是呆呆的样子,脑袋转速却很快。
“哼……血脉相连吗?”
不愧是誓护的妹妹。
另一方面,自己却意外地,是个不善应变的少女。艾可妮特也明白这点。眼前这小小的女孩,要远比自己聪明伶俐。想到这就相当消沉。
“小祈的堂姐也请进。”
“啊……唔……”
姑且,像是顺从对方一般低下了头,可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这种时候,人类是怎么打招呼的呢?
以前要多学学该多好啊,艾可妮特很少见地反省起来。其志可嘉。
她跟着祈祝进入了房屋中。在踏上玄关的鞋垫之前,操纵小小的闪电,将靴底的污泥烧的一干二净——这已经成了习惯,称得上是艾可妮特的礼节。
尽管现在已经是不同寻常的时间了,小畑凉夜依然笑脸相迎。是因为职业习惯吗,服务相当的周到。他很快给艾可妮特泡来了红茶,而祈祝则是可可。
凉夜看上去是一个人住着。然而,餐具也好家具也好都备有很多,推测起来,之前应该有两个,或者更多的人住在这里吧。
稍事休息了一会儿,凉夜用讨人喜欢的笑脸朝向这边。
“好了,是忘了什么呢?”
艾可妮特是被呛到了,祈祝却早就准备好了答案。
“……回家作业……考卷”
“在教室里吗?好,去看看吧。”
凉夜先站起来走了出去。紧跟其后,艾可妮特牵着祈祝的手也追了上去。
她把嘴唇贴近祈祝小小的耳朵边,低声说道:
“……听着。这里,能有找到笨蛋誓护的线索也说不定哦。”
祈祝一动不动看着艾可妮特……和想的一样,热心地听起来。
“正是这种时候,才要借助你的力量哦。你就和那个‘老师’去一起找‘忘记的东西’吧。把那男的给带到‘教室’之类的地方去。在这时候,我就能进行我的调查了……能做到吗?”
点头。祈祝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哼……好回答。”
由衷地微笑起来。这种态度还不讨厌。
“小心一点。万一有什么的话,就大声喊出来。那个男的……”
是嫌疑人啊……虽然想这么说,可艾可妮特还是犹豫了一会,最后没讲出来。
她换了种说法:
“你啊,不要相信誓护意外男人的任何的话哦。明白吗?”
点头。
“哼……爽快的让人有点不爽。”
她放掉了祈祝的手,目送祈祝追上凉夜。
等着两人走上了三楼,艾可妮特把指环贴近嘴唇。
和以往一样,涌起一股不安的情愫。越是急躁肌肤上就越是渗出汗水,粘乎乎的恶心感觉挥之不去。
“都怪你,誓护……要让我受这么多苦。”
突然想到一句,像找碴一样恨恨地说了出来:
“做好觉悟吧……结束以后,我可要狠狠地欺负你了哦”
艾可妮特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把指环贴上嘴巴。

Episode 09
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在客厅喝着咖啡。
她那如同愤世嫉俗,严厉的双目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嘴角的皱纹尚浅,薄薄的嘴唇总是向下弯曲,让人觉得是个平时都不苟言笑的人。
她的名字是小畑亚沙子。这间音乐教室的经营者,也是指导老师。
她年轻时候就是个举世瞩目的演奏家了。不仅是古典音乐,在流行音乐的领域也很活跃。虽然会演奏多种管乐器,但其中最拿手的还是长笛,在海外的音乐会上都得过大奖。当然,现在的生活早已没有了当时的风光,只有展示在架子上的奖牌、奖杯,还有缎带,还回响着往日的余音。
室内虽然很安静,可是竖起耳朵听的话,楼下还是传来了连续的重低音。
这时穿过冰冷的混凝土所传来的,带着热气的振动……是车子引擎的声音。是现在就要出去吗,还是其他的谁搞的鬼,车辆的引擎声持续不断。
亚沙子也没有多去留意引擎声什么,舒适地躺在了椅子上。是温暖的咖啡带来了睡意吗,非常想睡觉,头昏昏沉沉的。
过了一段时间,就在亚沙子精神恍恍惚惚开始,屋子里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真的非常小的变化。就算是注意了也不一定会警觉,仅仅只有一点点的违和。
就像微弱的烟雾轻轻飘过一样,空气混浊了起来。
亚沙子没有注意到。不对——是无法注意。
她的思考能力已经极其低下了。表情一点也谈不上是恐怖,反倒是软绵绵松弛了下来。或者更应说是一种平静。
最终,啪嗒一声,就像断线的木偶一般倒了下来。
就这样,过去著名的长笛演奏家,小畑亚沙子在长眠中终结了一生。

Episode 29
艾可妮特肩膀一耸一耸地大口呼气,额头被汗水浸润了。
本来就很害怕断片了,结果还看到了令人胸闷的场景。无论过多久,都没法适应人类丧命的瞬间。明明见过了更加令人厌恶的场面。
一年前,在这建筑物中一个女人死了。
死因是瓦斯中毒。一楼车库在关死了的情况下,汽车却发动着。排出的尾气顺着楼梯进入房间,夺取了女人的性命。
这就是艾可妮特追踪的事件。
如果是杀人事件的话,犯人就是那个在一楼启动汽车引擎的人。
现在这时候,还没有发现断片的不自然劣化。然而,犯人还在阴翳之中。到底有没有犯人,如果有的话又是谁,不得不查证下去。
艾可妮特又一次,朝楼梯那边窥视。
前一阵子,是电话的声音。也听到了乐器的声音。现在是谈笑吗?的确听到了像是笑声的东西。
那孩子不要紧。至少现在还是。
艾可妮特调整了呼吸,意识集中在左右手无名指上。
两个戒指立刻有了反应,艾可妮特的存在形态也发生了变化。就好像从水中漂起来的感觉,自己的手足半透明化了。
就这样,如同沉入到水底一般,渐渐地向混凝土地板沉没。
楼下就是车库了。这次必须得在这里复原过去。
艾可妮特再次沉下心来,身体穿过地板。

Episode 10
画面就像古旧的电影胶片。
到处都有褪色的斑痕,有些甚至失去了色彩。
即便如此,车库内的景象也朦胧地浮现出来。
一扇玻璃门嵌在墙中——那后面应该就是住宅了吧。堆积的轮胎靠在墙壁上,铁锹、水管,以及园艺用的肥料也放在那里。通向室外的卷帘门半开着,比成人弯下腰还要略低点的高度。
就在车库中央,停着辆运动型汽车。
双排的排气管里,正喷出势头强劲的白色热气,那像野兽嚎叫般的声音,就是杂乱而有力的引擎声。然而,无论车里车外都看不到司机的身影。
与之相对,卷帘门的另一边一直伫立着一个人影。
能看见的只有脚,连外形轮廓都无法判断。是男的还是女的,是大人还是小孩都不明白。
人影好像在低语什么。杂音很严重,声音都分成了好几块,就像是好不容易让坏掉的喇叭硬发出声音。好不容易才听懂了一点说的话。
“这是报应啊,老师……玩弄……人心的……”
终于,人影按下了墙上的开关。半开的卷帘门晃动着,伴随着嘎拉嘎啦的声音徐徐落下。
没多久,车库就紧紧地闭锁起来。
此时画面也变得模糊不清。
等到影像再一次清晰可辨,车库已经被汽车尾气给充满了。
刚才神秘人物的气息已经无影无踪。看样子,经过了不少时间吧。
忽然,从户外又传来了对话声。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响。
卷帘门又注入了电源,这次是缓缓地升起了。
“又这样开着引擎不管……在干什么啊,母亲。”
是男性的声音。
一张脸正从半开的卷帘门下面窥视,他是凉夜。后面则跟着一位少女。那就是美赤。
凉夜刚把头探进车库,就“呜!”地一声捂住了嘴巴。
“别过来!这搞什么啊!”
他慌慌张张地把美赤推了回去,挥手说道。汽车尾气也随之席卷而来,缠绕在凉夜的手腕上。
美赤紧锁双眉,说:
“……好臭。”
觉察到了事情非比寻常,凉夜脸上的血色唰地消失了。
“这么严重……不快点换气的话。这下家里也是——”

Episode 30
画面中途切断了。车库又陷入一片沉寂。
艾可妮特大大地出了一口气。
就是这里,她想到。
现在的画面才是,事件决定性的场面。和德拉西娜所提供的断片也一致了。
是谁怀着杀意放下卷帘门,制造了瓦斯中毒的原因。然后,亚沙子迎来了死亡。这已经充分地满足了大罪的条件了。
然而,这到底是谁干的还不清楚。像往常一样,缺少特别重要的部分。
原来如此,和前一次任务所给予的断片一样啊。只有重要的部分的劣化速度不自然地变快了。正是这种难以理解的暧昧,也不知道是否有人有意识地进行了磨损。卷帘门的外就是露天,因为风雪侵蚀,断片就更容易被劣化了。因此轻而易举地就能把自己做手脚的痕迹给摸消掉。
到底是谁干的好事啊。那模模糊糊的人影又是……?
“真是麻烦……脑子都发胀了……。都想杀人了,真是的……”
一边吐着诅咒般的词汇,一边又把指环贴近了嘴唇。
虽说不觉得会这么容易得到有用的线索,但什么都不做的话又不行。既然都已经迫近了事件的核心了,至少得继续探查一下才可以。一想到不得不再一次将过去再现,浑身气力都萎靡了。
(这幅模样到底算什么啊,艾可妮特。不就还有一步了嘛……)
斥责了一下自己,又奋发起精神。
是的,我是银莲花家的艾可妮特。冥府中声名显赫的丽王六花的笔头,荣耀满身的银莲花的公主。就由我本人来守护银莲花家的血统吧!
以先前的影像为基点,把前后的时间轴调整一致。
艾可妮特摇了摇有点意识模糊的头,又一次亲吻了指环。
细致地搜寻着时间——终于,某个频道产生了反应。被滞留在空间中的断片集中起来,模模糊糊地映照出了过去的事情——

Episode 07
果然还是不怎么清楚的画像。
然而,也谈不上是“不自然”。就像是经过了久远年代的侵蚀,全体都朦朦胧胧的画像。
那儿有两个人类。
好不容易辨认出其中一个。是亚沙子。她上半身探进了车子的后座,手中拿着手持式的吸尘器。
另一人就站在亚沙子背后——然而,仅有这一位的劣化严重起来,就像亡灵一般看不清楚。
这不清晰的人影,正在用死命的语调向亚沙子诉说什么。
聚精会神,听到了对话结束的部分。
“——的事情您才关心,可是您的学生也不是只有一个人啊。还有一个人,您也认为将来很有希望的吧?”
“那就搞错了。将来‘希望渺茫’才对。”
“————!?”
“看我的态度还不懂吗?还是想要我,彻底地差别对待才行?”
人影一下子哑掉了。两人都没有继续说话。过了好一会儿,
“但是,您……也说了留学……”
“很好的刺激吧。对那个孩子来说,呢。”
“————”无话可说了,“这是……也就是说……”
一转眼,那人影的视线投向了艾可妮特的方向。
发现我了吗……没这种可能吧。那么那里有谁在吗?艾可妮特回过头去看了下,可画面异常混乱,也不清楚到底是谁在那儿。
“要是这样,也能稍微焦急起来点就好了。那孩子不再认真点拿出真本事可不行啊。”
“可是……可是为什么,又要培养两个人啊!”
“尽量拓展学生的才能,是老师的义务啊。为了这个目的,我什么都能做哦。就像养陪练的丧家犬一样,便宜的事情。”
亚沙子丢下这句冷淡的回答,简直像抛弃般的口吻。
随后,又目中无人地笑了起来。
“请看好吧,理事会的蠢猪们。那孩子到底是什么水平的家伙,早晚会让你们知道的哦。你们这群达官显贵被默默无闻的少女给追上来的耻辱样子……啊啊,多么痛快的剧本啊!”
她的上半身离开了车子,这一刹那,亚沙子脚边的包裹被踢飞了。
“啊啊,真卑鄙!”
简直像是少女尖叫的疯狂的声音。亚沙子用不像她年纪的轻快动作向后跳了开来。地上的脏水像河流般流了开来,一直到达车库的一端。
亚沙子不愉快地扶起了包裹。在她身后,人影轻轻地低语了一声:
“……您是,不会明白的。”
“已经说够了吧。车子,给我开会儿引擎。”
没听到吗?亚沙子发出责怪的声音。
说完话,她就穿过玻璃门进入了住宅。
一道冰冷的视线刺向她的背后。
冷彻、绝情、充满杀意的视线。人影就伴随着这冻结般的杀气一动不动,目送着亚沙子的背影。
那一瞬间,图像突然清晰起来了。
浑身满溢着杀气,用尖锐的视线瞪着亚沙子的人是——

祈祝的“老师”,小畑凉夜。

Episode 31
一身冷汗,艾可妮特的背上传来一阵恶寒。
龙卷一般的妖气从脚跟扶摇直上,很快将艾可妮特全身染成了黑色。魔力遍及四肢,露出的雷电就像小火花般消散。
为什么断片会突然清晰起来,连思考这事情的空闲都没有。
只有一件事,只有一件事,支配了艾可妮特的思考。
如果,两起杀人事件有所关联的话。
如果,凉夜杀害了亚沙子的话。
现在——祈祝是和谁在一起?
脚踢下地板,爆发般的力量反冲向艾可妮特纤细的身体。
厚实的混凝土天花板一下子就逼近眼前。就在手伸进去的瞬间,混凝土泛起涟漪,纳入了艾可妮特的身体。
就这样穿越了天花板,艾可妮特从二楼的客厅飞出来。
也不知道会有谁在那儿,即便有这种当然的可能性,也来不及思考了。
艾可妮特化为子弹从地板上飞跃而出——
在那里,撞见了两名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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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4【此世唯有一人】
Episode 04
于是,我作出了回答。

Episode 22
从列车中飞跃而出的誓护,在一片骚乱的月台上静静等着。
全副武装的人们正包围向前端的车厢。其中也有特警的身影。拿着扩音器的站台人员呼喊着疏导乘客避难。这骚乱,简直像发生了恐怖袭击一般。
尽管如此,乘客的流动依旧很迟缓。许多人远远地围绕着车厢,围观这场好戏。
誓护被这人墙席卷着拖动着。对面月台上,反方向的列车正等待出发。明明已是种时候,却还是听到了即将发车的广播声。
誓护边跑边回头看。
警方的突击还没有结束,那个少年,也还没有行动。已经拉开一段距离了。而且,不知为何,他也还没有意识到我方的动作。这样的话……
瞬间作出了判断,誓护一下狠心飞跃进了等待出发的列车。
快开啊,这短短几秒钟的等待却让人越来越焦急。幸好,在那少年突破包围网之前,列出的门紧紧地关上了。
月台的景象朝后方流动而走。地下铁路的黑暗淹没了车窗。
真受够了。
恐惧的情绪渐渐平复。
然而,还不是安心的时候。就像之前一样抄到我们前面也说不定。
(不对……这次,可不行了啊。)
少年的外貌特征已经被很多人认识了。他的姿态也一定被照在了监视摄像机里。就算在下一个车站埋伏我们,也马上会有站台人员赶过去。
也就是说。
这里暂时——虽然只有一会儿——松口气也没关系。
誓护“呼”地出了一口气。精疲力竭地靠在了门上。心脏依旧在剧烈跳动。又因为瞬间爆发性地使用肌肉,全身缠裹着的酸痛超出想象。
看了一下,美赤也是同样的状态。她全身体重都支撑在扶手上,腰向前弯调整呼吸。脖子里的汗渍闪闪发光。
“没事吧?稍微休息一会儿。来,坐吧。”
幸好,车子里空空荡荡。誓护让美赤坐下,俯视着她娇小的身躯。



是要回学校吗?她外套下面就是学校的制服。胸前虽然抱着长笛箱,挎包却已经没有了。应该在哪儿(大概是之前的公园)掉了吧。膝盖蹭满了泥土,头发也凌乱不堪,浑身浸透了汗渍。看上去就已经精疲力尽了。
美赤在沉思着什么,一个劲地看着后方。与其说是害怕追兵的身影,还更像是迷惘的样子。
誓护叹了口气,坐在美赤的身边。
“织笠同学。虽然明白你的心情,可是和那家伙交涉是不可能的。”
“————!”
“那家伙,不由分说就会打上烙印的吧。反正,打完烙印后,他的工作也能完成了。证据也早就搜集好了。不管你如何喊冤,他也只会充耳不闻。何况现在我们连洗清嫌疑的证据都没有。”
美赤的视线不安起来,像在寻找头绪。
“……那么……该怎么办,才好?”
“我也在考虑这问题。先找到辩护的材料吧。”
美赤惊讶的眼睛瞪大了,目不转睛地看着誓护。
“……怎么做?”
“古往今来,洗清冤案最好的方法,就是找到真的犯人。也就是证明这事情是别人干的。由我们来解决你的朋友——纱彩同学的事件吧。在被追到之前。”
美赤张嘴听的出神。平时一直睡意绵绵的眼神也尽力地睁开了。
“这种事……能做到吗?桃原君……真的,这么想吗?”
“当然。我桃原誓护可是现实主义者,做不了的事情是不会从嘴里出来的。”
略略有些俏皮的回答,是心里想让美赤感到安心吧。
然而,与誓护的意图相反,美赤的表情笼上了层阴云。
“桃原君……为什么……要、帮助我?”
“呃——”
突然那被这么问到,誓护也不知所措了。为什么、呢。那是因为……
美赤用探求的目光看向这边。并不是怀疑的眼神,而是困惑与不安,还像夹杂着愧疚的感情。如此微妙的视线。
誓护故意开玩笑似地闭上一只眼:
“说过了吧,祈祝是你的超级粉丝啊。在这时候不管你的话,随便怎么说,都没有办法向她解释的啦。”
“……十分抱歉。”
“哈哈,干嘛要道歉啊。”
“因为,我……说了,救命……”
美赤意气消沉起来。是因为有种卷进了其他人的愧疚吧。
“所以,才让桃原君……陷入危险。刚才也是……差点被刺中了。”
“那种程度,不是什么大事啦。更何况,那家伙也不是打算杀了我啊。”
刚才只是想要消除记忆罢了,还没有想杀人。至少到现在。
可是,也看得出来美赤的动摇。就算是誓护,第一次遭遇艾可妮特的时候,也被她恐怖的气势所吞没,连冷静思考都做不到了。无法理解对方意图的时候,人类是会感到极大的恐惧的吧。
“这是什么样的缘分啊,织笠同学。我和你,还有我和教诲师。”
和艾可妮特相遇,和艾可妮特重逢;重逢的夜晚,又被卷进了这样的事件中。于是陷入了被教诲师追击的窘境。一切都像是因缘注定。
誓护尽可能地使自己看上去温柔可亲,对美赤笑了下。
“我说过相信你了吧。所以说,你也相信我就行了。”
坚强地、投入真心地放言道。
“我会救你的。我会努力的。我一定,不会舍弃你的。”
这一次,这份关心终于传到美赤心中了吧。美赤的紧张感稍稍缓解了,虽然还有些生硬,仍然和誓护一起笑了起来。
终于积极了一点。
“……接下来,该怎么办?”
“嗯,总而言之……”
这时候,咕咕~响起了毫无紧张感的声音。
美赤就保持着微笑的表情僵硬了。
……慢慢地,她的双颊隐约染上了绯红。
誓护莞尔一笑。
“正好凑巧,织笠同学。喜欢土豆牛肉丁吗?”

Episode 23
离得最近的女性发出惨叫。
惨叫声很快越传越远,周围的人们也都注意到了。
少年教诲师——轧轧,缓缓地撑起身体。因为金属管撞到头的影响,眼前是满眼冒着金星。
“妈的……一而再再而三……”
他焦躁地揉着生疼的脑袋。上面肿起了个小包。
“耻辱啊。居然败给区区人类……”
而且,两次了。
特别是,在格斗战中败北就更令人气愤。轧轧出身于身体能力优秀的鲁梅克斯家(译注:Rumex,即羊蹄草)。本来,和人类格斗是没有输的道理的。
列车停了下来,吱——伴随着与空气摩擦的声音,车门从两边分开。乘客们一下子涌出了车厢,受这反作用力影响,车身像船一样轻轻摇晃起来。
与乘客交换,蜂拥着踏进车厢的是一个团队。
“不许动!丢掉武器!”“丢掉,快!”“要开枪了!”
随着一声声口头警告,所有人都朝向轧轧的方向。
在人界引发纠纷的话就会变成这样的事,经验丰富的轧轧当然也知道——然而,亲身被包围住还是第一次。
虽然认为人类之流还不足以抓住自己,但被这么多武器和怒骂声给包围住,果然还是有些压迫感。一种早就忘记了的感情在腹部逐渐升温。这就是所谓的恐惧吧。轧轧到现在才发觉。
因为站台人员也加入了进来,参与逮捕的人相当多。还有握着钢叉、棍子、特殊警棍——以至手枪的警察。退路被封死,车厢外部也被援兵控制住了。
作好突破的打算的话,就得一次解决他们。
轧轧缓缓地把刀举了起来,打算尽可能地不刺激到人类。可是,包围的人们却一起后退了半步。哗啦哗啦,发出响亮的声音。
在这对峙着的状态中,空气异常沉重。
(我可不想被枪打到啊。拜托你们千万不要性急啊……)
内心捏着冷汗等待时机。
穿过月台的另一边,反向行驶的列车正在离开站台,响起一阵嘈杂。有人们的喧哗声,有轮子的摩擦声,有马达的驱动声,有出发的广播声,有空气的割裂声……等到这些嘈杂声都安静了下来,轧轧轻轻将刀拔出刀鞘,然后迅速收了回去。
叮的一声清脆的护手撞击声。这声音就如同在湖面传播开的涟漪,使得周围空气也殷殷地摇动起来,慢慢传遍整个月台。
咒缚的异能立即发挥了效果。
车内是不用说了。月台上,从围观事态发展的看客,到控制现场的各人,也都趴倒在当场。这噼里啪啦的一阵骚乱,就好像多米诺骨牌被强风刮倒一样。
威胁终于被解除了,轧轧悠然地站了起来,搜索起周围来。
死尸累累——看上去如此。到处是叠在一起的人们。有的因恐惧发出了嚎哭,有的充满愤怒地叫喊着。无论谁都已经混乱了,根本无法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在他们之中,很可惜,没有目标的影子。
“……切,跑的倒快。”
早预料到这种可能,因此对那少女也动了点小把戏。所以没必要太慌张,自己也找个地方先躲起来,等这场骚乱有所平息再作打算吧……
总而言之,不能再漫不经心地待在这儿了。在人类的增援赶到这边之前,先回到地面上,混入黑暗里才是上策。
(真是的,变成了麻烦的事情)
目击者都已经这么多了,一个个追着消除记忆也够花时间的。自己的样子也应该被监控摄像机清清楚楚地拍到了,放着不管的话,警察又会一个一个地追上门来。如果继续这样,事态急遽恶化下去,最坏的情况,就是无法完成任务。于是,就只好先回一次冥府,提出申请,将自己所引发的事态沉默化并消除痕迹。然后改日再回到现世,再来调查一遍……等待着自己的就是如此麻烦的手续。当然,这事也会大量贬损自己的声誉,依照后果甚至有可能受到责任处分。虽然听说过先例,但没想到自己居然也会面临如此的命运。
(这事也好那事也好,都是那个他妈的人类……给我记住了)
那憨厚的面容又在脑海中浮现。为什么会知道教诲师的秘密,为什么又要妨碍自己的任务呢。那张男高中生的脸庞极度令人厌恶。
(而且算什么啊,那小女孩……冤案吗?太可笑了。)
这事也是第一次碰到。“不是我做的”,如此狡辩的罪人是比比皆是,可是,从来没有恳请“一起去找真犯人”的。更何况,那少女不管怎么看都是说真的。但万一,这也是审时度势的演技的话呢?
“……哎呀哎呀。妈的,真烦人。”
虽然反反复复过着无聊的日常生活也够烦的,但也不希望发生这样超常的事件。
不管怎么说——到底是真的冤案还是如何,有确认一下的必要。
既不能让他们逃掉,也不能嚷证据被破坏,自己还要四处躲避警察的搜捕,要怎样才能确定是否是冤案呢……
绞尽脑汁。
最后,一个好主意浮出水面。

Episode 32
伴随着少女轻轻的尖叫,艾可妮特从地板上飞了出来。
“艾可妮特!?”
熟悉的话语响了起来。
声音的主人是个身材纤细的少年。他严肃的脸上漂浮着紧张的空气,背后还藏着一个差不多年纪的少女。
他认出了艾可妮特,哈地一声定下心来,傻笑着凑上去。
“什么啊。居然从这么奇怪的地方出来。”
艾可妮特的头发倒竖起来。不由分说的电流直击向他——誓护的脑门。
“呜哇哇哇哇哇!?嘎啊啊啊啊啊!”
誓护发出惨叫声,在地板上滚来滚去。即便如此,艾可妮特也没有停止放电。
“等……住手啊!突然间干什么啊!”
“…………”
因为誓护已经受到足够的痛苦了,艾可妮特收起了电流之鞭。可是火花依旧在噼里啪啦地四处飞溅。艾可妮特瞪住了誓护。
看到她就像是在闹别扭一样的表情,誓护突然间装出副通情达理的样子,呵呵地轻轻笑了下。
“难道说……”
“……什么啊?”
“你,是在担心我吗啊啊啊啊啊啊!?”
“别说蠢话了。夜郎自大也有个限度。我是银莲花家的艾可妮特哦。是丽王六花的公主哦。这样高贵的我,为什么要为了个人类的安全……”
“哇哇烧焦了啊!?看烧焦了啊艾可妮特公主!?”
终于停止了放电。艾可妮特朝向正咝咝冒着烟的誓护,用自己都觉得像是在辩解的语气,撒娇般地说道:
“马上回来,说了这么不负责任的话,结果不是完全没回来嘛。还硬让我看着小孩子什么,算什么意思?我对你的胡作非为都一筹莫展了。我很生气哦。火大到头疼哦!就是这样而已。谁会来担心你啊。但是,那个,一点点……也就是,硬要说有的话……”
“担心我?”
誓护坏坏的追问了一句。艾可妮特追悔莫及,“哼!”地一声脸扭向了一边。
“担心点心啦。你要是不在的话,我的点心该怎么办啦。”
誓护笑嘻嘻起来,好像是早就看穿了的笑容。真惹人生气。
“……那么,那女孩是谁?”
她指着誓护的身后,呆呆愣住的少女。少女刚才一直呆若木鸡地看着两人的对口相声,现在突然被人瞪着了,吓了一跳。
“啊——她啊,是织笠同学。”
誓护的眼色只是略微有那么一点变化,可那到底是谁,艾可妮特仅凭这些许的变化就理解了。她就是誓护先前所讲的“挚友被杀害了”的那个少女。
也就是说,让誓护因为被跟踪狂追着而紧张的不得了的“朋友”,和让誓护心里万份难过的“朋友”是同一个人。而且还是个和誓护同龄的女孩子。
……为什么,仅仅只有“女孩子”这一点最揪住艾可妮特的心。
“我来介绍、织笠同学。她是艾可妮特,我的朋——”
“是主人哦。”
“……哈,就是这样。看上去很可怕,可实际上不可怕哦。虽然性格的确可怕。”
虽然想再来一发电击让他见识一下,算了吧。心里涌起一种不明不白的不稳定的情感,一下子就把刚才的锐气冲散了。
誓护和艾可妮特不认识的少女待在一起。两人还摆出这样一种,理所当然的表情。而且,还这样介绍我,介绍我堂堂艾可妮特。可仅仅如此,就不知为何心头像被抓挠一样难受。不知为何。
一点也没能察觉艾可妮特这种复杂的心境,誓护天真灿烂地问道:
“对了,你来这里做什么?”
“……你才是。”
“我是来见你的啊,回家了看到你不在。给祈祝打了个电话,她说你们两个在这里啊——”
一边警戒追兵一边移动,回到家时已经用了很多额外的时间。然而,回家一看,最重要的艾可妮特却不在,祈祝也不见了。誓护脸色都发青了,赶忙用手机的指定定位功能检查祈祝所在的位置——祈祝的手机信号停在了小畑音乐教室里面。又急急忙忙打了电话做了下确认。连左顾右盼的时间都没有,飞一样地赶了过来——就是这么回事。本来还打算帮美赤热一下吃剩的晚饭的,可时间太仓促,也没这精力了。
话说到一半,誓护东张西望地环视着屋内。
“祈祝呢?”
“啊,那孩子啊……”
不好了!
艾可妮特像被弹射出去一样跳了出去。
“艾可妮特,怎么了!?”
她擦过“呀”地发出惊叫的美赤,飞奔出客厅。从楼梯的拐角处仰视着三楼,只用了一步,仅仅只跳了一下,就飞跃到了最上级的楼梯。
在三楼,小畑音乐教室的走廊上,艾可妮特呆掉了。
不在——
走廊上也没有,玻璃幕墙的教室里也没有。就在刚刚,还确确实实听到了对话声的啊。
建筑物空空荡荡。间接照明灯就这样亮着,隔音门也这样洞开着。暖气也没有关掉。只是,必然在这的两人,却像发生了神隐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喂,怎么了啊……看你脸色大变。”
誓护也从楼梯口跟了上来。他的声音掩藏不住自己的紧张。
誓护直觉很敏锐。发生了什么,会发生什么,已经开始思考各种可能性了吧——当然,也包括最坏的可能。
誓护来到艾可妮特的身旁,像是要确认一样问到:
“……祈祝本来在这里?”
艾可妮特也不作回答,蓬乱的长发已被汗水打湿。她又一次,把左手的指环贴近嘴唇。

Episode 28
教室的一隅,一个小小的茶色物体在磨磨蹭蹭地挪动着。
——是祈祝的头。祈祝一会儿钻到钢琴下面,一会儿朝电子鼓的后面窥视,一会儿又眺望着乐器的架子,在教室里前前后后忙活不停。
另一边,有个人坐在走廊的沙发上,看着报纸。
浑身散发着优雅的氛围,身形修长的青年。就是这里的主人、凉夜。
凉夜抬起头来,朝着教室的方向说道:
“小祈,找到了?”
祈祝仍然慢腾腾地在钢琴下彷徨着。终于缓缓地爬了出来。
又是犹犹豫豫了好一会儿,才把腰后面藏着的一张卷子拿了出来。
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计算题。是分数的除法。数学卷啊。
像铅字一样工整,可是却有点细密的手写解答,看上去是祈祝的笔迹了。姓名栏里面,署着“桃原祈祝”的名字。
弄假成真。看来,祈祝应该是真的忘东西在这里了。是在等上课的时间里拿出卷子来,把回家作业做完的吧。
“啊,找到了啊。太好了。”
被蒙在鼓里的凉夜,浮现出讨人喜欢的笑脸,单纯地笑起来。
另一边,祈祝点了点头,但脸色不尽如人意。应该是担心没有拖掉足够多的时间吧。
祈祝有气无力地走了过来。突然,她的双脚在教室的入口处停下了。
视线被凉夜身后,窗子的那一边给吸引了过去。
越过窗子所看到的树林里,就是誓护和祈祝所上的学园了。在那漆黑一片的丛林之中,一个倒梯形般的建筑灯火闪耀。
注意到了祈祝的视线,凉夜也朝建筑物回过头去。
“啊,那是学园的纪念讲堂——多功能礼堂吧。”
“灯……”
“嗯,还亮着呢。在这种时候还是第一次看见吧?那个礼堂一般都是开放的。一直到十一点左右,专业乐队都会练习啊。”
一边把报纸叠好,凉夜一边说明。
“我有时候也会参加啊。姑且也算是讲师吧。今晚马上也要去——啊,对了。”
好像突然想起什么,凉夜投来个温柔的微笑:
“难得的机会,小祈回家的时候,要稍微去看一下吗?有个长笛非常厉害的老奶奶在哦。帮你介绍下。”
听到长笛就一下子来了兴趣。祈祝啪嗒一下子就点了头。
“嗯,说好了。回下面去吧。我肚子也饿的在叫——”
可是,凉夜这顿迟到的晚饭享受不到了。
就在要回去的凉夜的面前,突然,升起了阳炎般的东西。
白色的,就如气体结晶一样的东西。它轻轻摇动着,和火焰有些类似。
硬要说的话是更像亡灵。就在这异样的情景烟消云散的同时,人类的轮廓浮现出来。凉夜惊惶失措地坐倒下去,尾骨撞击到地板。
轰,在空中气体燃烧起白色的火焰。
终于在白色的火焰中,就像渗出清澈的水流一般,一位美丽的少女出现了。
白色的肌肤、黑色的头发、白色的衣服,黑色的眼瞳。面容有着日本人偶般的风味,精致到不可思议,让人连话都说不出来。
少女莞尔一笑:“贵安。”
“谁,是谁……?”
凉夜的声音都走调了。他相当的不安,连站起来都做不到。
看着这幅惨不忍睹的样子,少女似乎感到很可笑,呵呵地露出笑容。
“不必害怕哦。呵呵呵,显而易见,因为我既不是死神,也不是幽灵啊。”
她迅速转过身来,朝着已经四肢僵硬了的祈祝笑着:
“哎呀……这位小姐很面熟啊。”
祈祝也没有办法回答。她脸色发青,小小的拳头攥的死死的。
“嗯,两位。我有一个小小的提案如何?”
“提,提案……?”
“能邀请你们一起散一下步吗?”
容不得他们回答,少女自作主张地说道。她把手伸向了一本红色的书。
刹那间,狂风袭来。
书页一张张地啪啦啪啦地翻着,黑色的雾气从脚底就如间歇泉一般地喷涌而出。黑雾一眨眼功夫就绘成了一个圆环,把祈祝和凉夜的身体包裹起来。
然后等到烟消云散的时候——已经、三人的身姿已经无影无踪了。

Episode 33
“算什么啊,这是……?”
誓护一反常态的慌乱起来,眼里所看到的事实一时还无法相信。
“祈祝……被抓走了……怎么,会这样……!?”
他抓住艾可妮特的手腕,用力晃动着。
“到底为什么要把祈祝抓走啊!”
话一出口,就后悔不应该这么冲动。
艾可妮特也不反驳,火焰般的双目里闪烁着晶莹的东西。她低着头,一声不吭,右手死死抓住左边手肘,颤抖的肩膀满是悔恨之意。
虽说心性像山一样高不可攀,可被人指责后却一言不发。这证明了,艾可妮特自己也在责怪自己,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失误造成的。



誓护也渐渐掌握了情况。祈祝丢掉了卷子,她们就是为了找这张卷子才来的。当然,艾可妮特不会仅仅因为这点理由就出来,“忘东西”只是简单的借口吧。来这里回收断片,恐怕才是她的真正目的。
话说起来,以前——刚和誓护相遇时候的艾可妮特,肯定会不管三七二十一,用暴力威胁凉夜来回收断片的。至于祈祝的安全什么也会毫不在意,一定会把她丢家里就出来了。
为了不在人界引起风波而苦思冥想,连祈祝的事情都焦躁到这个程度。艾可妮特的变化不是很明显了吗?也就是说——
心扉,不已经被打开了吗。
可是自己,却朝她大吼大叫。
嘴中的苦涩感传遍全身。誓护轻轻地道了句:“……抱歉”,便轻轻放开了艾可妮特的手腕。
现在马上要做的并非指责艾可妮特,而是找到祈祝,并救出她。要考虑这个方法才对。
誓护的头脑开始活动起来。
“总之,首先得察明祈祝所在的地方。铃兰……吗?她在这儿到底搞了什么把戏。为什么,祈祝和小畑先生都会消失的啊?”
“……我之前也做过吧。冻结填充啊(Storage)啊。”
Storage,对这个单词有印象。
“大概……是停止了时间的流动,把两个人带出去了吧。逃到哪个安全的地方以后,就会解除冻结的。”
看上去真的很后悔,艾可妮特的肩膀还在颤抖,自言自语般的说道:
“……大意了。在这么近的距离里使用,别说是抵抗,连感知都没能做到。何等的失态……。银莲花家的名号都哭泣了。”
“到哪儿去了,没法搞清楚吗?比如用断片之类的。”
“没办法啊。Storage是在时间流动之外的……一点也不会在空间中留下什么痕迹,也没有必要留下痕迹。”
“就是说,没法追踪了啊……”
头脑深处灼热起来。被数学难题当头棒喝时,偶尔也会有这样。无论怎么加速思考,思路却总是在原地打转,无法前进一步。这种机器空转般的感觉——很不愉快。可越这样越焦急,万一在这时候祈祝已经……
(不行。冷静下来。)
冷静……冷静——冷静!
大脑冷却下来。不要丢了稳重。再给我冷静一点。更加冷淡、更加冷彻、更加冷酷,严谨地分析状况,找出最完美的解决方法!
对方是超越人类想象的存在,可我方也有同样的存在——就是艾可妮特。过去也和铃兰遭遇过,那时候漂亮地夺得了先机。这次也是,一定有巧妙的手段的。没有的话,就麻烦了。
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起来。这样的话,就能转换心情了。
好吧,思考吧!
铃兰打算把祈祝怎么样?
打上烙印……应该不可能办得到。那个不堪回首的过去的事件,在冥府还没有立案。这样说来,至多是当人质吧……那么,祈祝的人身安全至少现在,是安全的。还有救她出来的时间。没有的话,也麻烦了。
然后。铃兰的目的是什么。
还是诱惑人类犯下罪孽吗?如果是她让纱彩被杀的,又是诱惑了谁呢?而且,为什么在这个时间点上出现?为什么,要把祈祝……
不行了,接下去就无法理解了。
“混蛋,搞什么啊……为什么,那家伙会出现啊。”
艾可妮特不知道什么时候手上拿出了扇子,遮住嘴唇,眼睛抬头望天。
“……不清楚哦。虽然刚才,也跑来管我的闲事了。”
“你的?”
对啊,事件不止一个啊。还有艾可妮特在搜查的事件。
“还没有问你呢。你在追查什么事件啊。”
她颇为踌躇了一阵。最后,还是冷静地说了出来。
“……大约一年前,这儿有个女的死了。”
啪嗒,背后传来什么声音。
回头一看,美赤正呆呆的站着。好像是听到了刚才艾可妮特说的话惊呆了。脚还停在楼梯上就不动了,眼睛瞪成了一个圆仰视着这里。
稍微过了一会儿,誓护的思考也联系上了。
这么说来,傍晚,美赤这么说过。教美赤长笛的“亚沙子老师”“去年”去世了。那是起“事故”。
换而言之——
“那并不是事故……吗?”
“正因为有这种可能,才必须调查啊……至少,是有人把卷帘门给关了起来。大概,怀有着杀意吧。”
“卷帘门?车库的?”
“嗯……亚沙子死因是瓦斯中毒。”
“瓦斯是,车子的尾气吗?也就是说,车库里的瓦斯排到了屋子里面……”
同类的事件好像每年都会发生。在封闭的车库里汽车还在继续空转,通过通风孔或者建筑物间的缝隙,尾气就朝着楼上流去了。同时,居住部分的气密性都很高,尾气也没有地方可以排掉。
在这严寒的冬天,汽车空转就特别多了。通过遥控器启动引擎,一直到车子里暖和起来才坐进去,这样的司机比比皆是。亚沙子也有这样的习惯也说不定。
如果,犯人知道这事情的话又会怎样?明知如此还把卷帘门给关死,的的确确是危险的行为。已经足够考虑是否有杀人的动机了。
“织笠同学,有谁恨你的老师吗?”
“欸……?”
突然被这么问到,美赤脸上满是困惑的表情。
“不清楚……但是,老师她……的确有结怨、和很多人。”
“怎么回事?”
美赤低下了脸,就这样抬着眼睛看着誓护。一会儿视线也落下了。看上去,是在犹豫该不该讲出来吧。誓护耐心等待着。
终于,美赤断断续续道出了实情。
“老师,过去原本……是举世瞩目的演奏家。但是,到处和那些大人物冲突……慢慢就没机会演出了。本人也是……一直被人诽谤中伤。就失去工作……了。”
“早晚会让你领教的”,亚沙子似乎老喜欢说这句口头禅。满嘴的怨言既不是出自诅咒也非无理谩骂,就好像早就和谁结下了仇怨——可能。
“该死,说来说去还不是‘可能性’吗……”
都谈不上事实。作为推理的线索,原本应该是最基本的部件。
“……那个男人啊。”
艾可妮特低声嘟囔了一句,难于启齿地说道:
“那个男人也算是,憎恨着叫亚沙子的人类哦。憎恨着他的母亲。”
“————”
那个男人。凉夜吗。
艾可妮特说出了先前见到的断片的内容。凉夜和亚沙子的那一幕。对母亲的行为抱有的疑问,最终化为了杀意。
凉夜是杀人犯也说不定——那个和祈祝在一起的男人。
“……不对,等等,别急。)
过度的动摇不过是愚蠢的行为罢了。即便凉夜真是杀人犯,也不会不管任何人都乱杀一气的。更何况,现在他们都在铃兰的眼前。虽然很讽刺,但铃兰的的存在却正保护着祈祝的安全。
而且,仔细想想的话,铃兰也应该没有可能去教唆凉夜。至少看过刚才的断片,凉夜和铃兰还是第一次见面的样子……只要那个不是特地装出来的演技的话。
可是,比起这个。
现在还有一个人,必须要怀疑——不对,是有个被怀疑着的人类。
誓护回过头去对着背后的美赤。
“请不要生气,织笠同学。……你怎么样?”
“欸……?”
“从来没有恨过你的老师吗?”
“…………”
美赤越发地困惑了。她用几乎听不清的声音回答道:
“没有、就算这么说……也是骗人的。老师,只有对我……特别的、严厉。我、一直、被她狠狠地骂……蠢货、之类。干脆别学了、之类。但是……我……”
她的脸更低了,就让人感觉眼泪随时会倾泻而下一样。长时间的沉默。
“相当、喜欢……亚沙子老师。”
说完这一句,美赤的嘴就紧紧闭了起来。
这怎么看都是、无可挑剔的、哀悼故人的表情。
誓护摇了摇头。这种做法真不明智。更何况,美赤现在是被教诲师追捕的身分。一怀疑起来就真没完没了了。
脑子乱成一团了。要既不是美赤也不是凉夜,还有其他谁犯下罪行的话,那范围可就变得无边无际了。已经不是推理铃兰的用意所要想的事情了。
“啊混蛋、到底怎么回——”
“桃原君!”
美赤一反常态地失声尖叫起来。她脸色苍白,明显样子不对。
反射般地回过头去。在背后窗子的对面。
那是现在正要拔刀的,少年教诲师的身姿。
横斩一闪。释放出来的刀刃漂亮地将窗玻璃粉碎。
喀喇,伴随着刺耳的破裂声,少年矮小的身体飞了进来。

Episode 34
受到这突然袭击,艾可妮特的银发带上了电流。
条件反射般的想要反击过去,可在这千钧一发之时还是住手了。不仅不明白对方的意图,从位置上看还会把誓护和美赤给波及到吧。
誓护的反应相当快。他趴在地板上躲过了玻璃的碎片,一站起来就拉住美赤的手,就像要滚下去一样逃向了楼下。
在他们两人身后,少年用单手拎着刀,悠然地追击了过去。
少年走过的地方落下了被切断的绳子。看样子是从屋顶用绳索降下来的吧。从各种意义上说都是和教诲师不相称的行为。真是乱来。
还在自己决定该如何行动的时候,誓护已经向着屋外飞奔而去。从破碎的窗户朝狭窄的前庭看去,一眼就能看到誓护正在夺路而逃。
在誓护的身后,一条刀光袭向了他。
咻地很响的一声,利刃般的风席卷过来。誓护一把把美赤推开,自己低下身子躲了过去。风刃就好像擦着誓护的头发一样刮了过去。
这景象让人吓出一身冷汗,可艾可妮特却不可思议地冷静了下来。
少年没有杀气。他正压抑着妖气……不是认真的吗?
就像要否定艾可妮特的疑问一般,少年又向前一步踏去释放出一击。誓护这下子抵挡不住了,失去了平衡,一脚踩在庭园泥泞的土地中,朝人行道的方向倒了下去。
就是现在,危险!
少年迅速地收回刀刃,摆出向下砍去的姿势。漂亮的刀法,相当的熟练。就这样,他把刀瞄准了誓护的脑袋。
就在刀刃挥下的瞬间,艾可妮特一步走到窗前,释放出了自己的妖气。
从侧面发出了一道细细的闪电。雷电画出了一个巨大的弧形,在誓护和少年,两人的正中间炸裂开来。雪花也好飞石也好都被融解殆尽,化为灰色的尘埃消散了。
凭着这一击,少年教诲师终于像是注意到了艾可妮特的存在。他来回看着脚下炸裂的雷电和楼上的艾可妮特,脸上满是惊讶。
“女人……?教诲师吗?”
“哼……你好像也是教诲师哦?”
“开什么玩笑啊。”
艾可妮特展开扇子遮住嘴角,故意用装腔作势的语调说:
“小女子万分抱歉,还以为是人类的暴徒呢。”
“我这在追捕中。别妨碍我!”
太阳穴啪嗒一声,怎么能容许这样妄自尊大——可是,这还不是责难的时机。艾可妮特压抑住自己的恼怒,踢了下窗台飞向天空,又轻柔地落到少年的面前。
少年像是完全无法理解一样皱紧了眉头。
“……干嘛啊。话说在前头,干扰我公务的话,可是大罪啊。”
“谁会……我是特地来给你忠告的哦。”
“忠告?”
“别小看那个人类了。会遭到沉痛反击的哦。”
用下巴指点了下誓护。誓护张大了嘴巴,很少见的摆出一副傻掉了的面孔。
少年耸了耸肩。锐利的目光射向誓护。
“我早就体会过了。”
像要吐出一肚子苦水。
“好了,退下吧。我这儿也到了任务的紧要关头了。”
“知道了……虽然想这么说,但很可惜我也正处于任务的紧要关头啊,却在不巧的时候被你横插一手。这种时候,不应该是我有优先权吗?”
少年的脸色就好像是嘴巴里硬被塞进一条苦虫一样。然而,艾可妮特毕竟占理。少年收回了长刀,勉勉强强地退下了。
“……好吧。只有一点,别让这两家伙逃掉啊。”
“那当然。”
太阳穴上又啪嗒一声,可艾可妮特脸色依旧。她一本正经地靠近了誓护。
誓护已经爬了起来,在抖落身上的泥土。艾可妮特一直凑到足够近的位置,放低声音,尽量用少年无法听到的声音说话。
“你不先说点什么?”
艾可妮特收起了笑容,故作神秘地低下头。
“……刚才抱歉了。对你凶了。你把祈祝带在身边的判断是没有错的。而且,我也……没有斥责你的权利。”
“……就是说啊。”
“嗯。是我不好。”
胸中渐渐涌起温暖的感觉。可又对有这种感情的自己气的要命,于是艾可妮特故意用冷酷的语调说道:
“又不需要太在意哦。愚蠢的人类一时口不择言,我很快就会忘了哦。”
声音的调子渐渐低下去,最后像是独白一般低语道:
“……可是,你也没必要道歉。我也不会原谅自己的。”
“真巧。实际上我也不能原谅自己。”
“明知道那家伙……铃兰一直有所企图。”
“不负责任地,把祈祝推给你。”
“以为近在身边的话就没问题,我太自负了。”
“再早一点,听听你讲的话就好了。关于你的使命。”
两人都沉默不语了。
对话僵滞不前。艾可妮特半睁着眼睛发表感想:
“……没有结论哦。”
“今晚真是意气相投呢。”
誓护微笑着。那微笑的样子相当自然。艾可妮特也被感染了,不知不觉,脸颊略微放松了一些。
“……怎么办?”她回到一本正经的样子问道:“我想你已经听到了,这是那里的粗鲁的家伙的案件……我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啊。”
“正面突破就行了。收集起断片,证明织笠同学的无辜。”
“你说什么……?那孩子——不去救你的妹妹吗?”
“两边都要救。”
“……你已经,有什么想法了?”
“从现在开始想。”
艾可妮特哑然失声了。想要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要劝他的话又没什么替代方案,何况也不觉得能有什么好方法。
于是,她低声说了句:
“……为什么。”
“唉?”
艾可妮特浑身带电,瞪着誓护。说自己气急败坏,那就算气急败坏吧,她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深红的双眸里燃起了愤怒的火焰。
“为什么,要执着到这程度?你可是个冷峻的、计算周密的人类啊。那边那个女孩是和你毫无瓜葛的人类……可你的妹妹不同了啊。你居然做到这种程度——把她和你妹妹放在天平上权衡利害,也想助她一臂之力。这到底是为什么!”
噼噼啪啪地,周围的空气碎裂开来。电流造成的火花向四面八方飞散而去。
“色欲吗?爱慕吗?你这家伙,不会是喜欢上那女孩了吧?”
誓护一边拂去火花,一边带着极度不知所措的表情摇摇头。
“……不清楚。”
“不清楚……?”
“也许和你讲的一样也说不定。但是,也许也不是。”
暧昧的回答。艾可妮特愈发地不高兴了、几乎想向他咆哮起来。
“只是……把她这样丢着不管的话,就违反了我的原则了。”
誓护这么一说,艾可妮特把刚到嘴边的斥责的话吞了回去。
誓护就像个被斥责的小孩,一个人说着:
“路上有谁碰到困难的话……会出手帮忙的也不止我一个吧。我也没有傲慢到那种程度啊。但是我也不会加入到帮人的大军中,也没这个必要。因为我是个冷淡的人嘛。可是现在,能帮助她的,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只有我而已。”
美赤的周围只有一个人,唯一知道冥府存在的人类。如果有人能帮美赤洗清嫌疑的话,除了誓护外就没有别人了。
所以,才要尽力帮助她。绝对不会丢下美赤的。
这种理由,就这种理由,誓护就可以四处奔走?甚至赌上性命?
“……就因为这种暧昧的,不痛不痒的理由,居然要和荆棘之园的园丁为敌?这么软弱的人类?手无寸铁?我们可是守护炼狱之人——地狱熔炉的看门人啊?”
“并非手无寸铁。好好做过准备了。”
“准备……?”
“嗯,虽然只是我能用的东西而已。还有,事出万一的话有把小刀。”
“……这种东西到底能有什么用啊。”
誓护没有回答。只是,自嘲般地笑了下。
“大笨蛋……我本来还以为你是更加机灵的人类呢。脑子里发了霉了吗?一定是黑色的霉斑,滑溜溜的东西。就是因为这样才不受女孩子欢迎啊。”
“什!?不——和不受欢迎,没有关系吧!”
艾可妮特用少年教诲师看不到的动作,轻轻取下了右手上的指环。
脸转向一边,伸出了攥着指环的手。
“弄丢了的话,把你烧成黑炭哦。”
“艾可妮特……”
誓护像收到什么超出自己身分的东西一样感动起来。他充满热情地凝视这艾可妮特的眼睛。
“……谢谢!”
“别碰我。”
啪嗒一声放电,击退了匆忙握住自己的手的誓护。
誓护头上冒起黑烟,他想了一会后,说:
“但是,果然,还是还给你吧。”
——说完,就把“普尔弗里希的钟摆”给递了回来。
“笨蛋,”艾可妮特轻启双唇。她已经出离了愤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噼里啪啦的静电流集中了起来。艾可妮特愤然地说:
“……你居然拒绝我艾可妮特的好意?”
“不是啊。我是希望你拿着。”
“……什么意思?”
“把祈祝救回来也是,守护织笠同学也是,光靠我的力量是绝对不可能的。”
“————”
“绝对,需要你的力量。大概,是你的全力吧。但是,现在我还不清楚该怎么做。到底怎么做才好,一点也不明白。”
誓护满脸苦相,然后带着恼怒地低语道:
“所以,虽然是单方面的请求,一直到我想到什么方法之前,这个想先留在你的身边。这样的话,不管怎么样,至少不会被其他的教诲师给夺走。”
有道理。留在艾可妮特的手上的话,就谁都无法拿走了。
“只能拜托你了啊,艾可妮特。”
红茶色的瞳孔紧盯着艾可妮特。强烈的目光。就好像无法接纳这视线一样,艾可妮特的目光游离了起来。不知为何脸颊也开始发烫。
艾可妮特故意混进了生气的感觉,鼻子里“哼”地出了口气。
“随你喜欢好了。但是,不共有‘钟摆’的话,就没有联络手段了哦。”
誓护手伸进大衣的口袋里,从中拿出一个手机。
“这个,拿去。想起什么事的话,马上打电话给我吧。”
老实说,真是不擅操作人类的机械……可现在这状况也容不得自己说什么了。没办法,艾可妮特收下了手机,夹在两个手指中间晃了晃。
“……你真是个笨蛋呢。有点小聪明却不中用,想要冷酷却又太天真……像你这样笨的人类,我可见都没见到过哦。”
“哈哈,这也说的有点过了啊。”
“但是……能够,帮助笨到这种程度的你的……”
轻轻的——真的轻轻地,低声说了一句:

此世唯有一人。唯有我。

如果说不会对美赤见死不救是誓护的原则的话,不会对誓护见死不救,就是艾可妮特的原则。更何况,现在铃兰在暗中活跃的状况下,就更有依赖誓护智慧的理由了。
一定有什么逆转的方法的,誓护是这么相信的。要是铃兰和美赤的事件是连结在一起的话,一定有一个能把两起事件一口气解决的妙计的。把希望赌在誓护身上的艾可妮特,不知不觉也变得这么想了。事到如今,自己也没有说三道四的余地了。无论用什么手段,不把这二重的谜团给解开的话……
“喂,还没好吗。要让我等到什么时候啊。”
突然,背后传来了一声不愉快的话。
在这凛冽寒风之中,少年教诲师一副焦急的模样瞪着这里。吐出的呼吸也是白色的。
“……已经结束了哦。接下来要杀要剐就悉听尊便了。只是。”
艾可妮特带着嗜虐的笑容回过头去。
“在这之前有句话要说。请你注意你说话的方式。本人是银莲花家的艾可妮特哦。”
“银莲花……?”
微微抽动一下,少年的眉毛动了起来。眉间的皱纹又加深了一层。
然后,这次是瞪大了眼睛。
“银莲花就是,那个……丽王六花……!?”
五万六千眷族,君临三棵星树的冥府支柱。虽说近年来,因为某些事情声望是大幅滑落,但无论好歹,银莲花家的知名度都是如雷贯耳。
少年匆匆忙忙地把刀丢在地上,单膝跪地。
“这、这可是……太失礼了……!”
“哼……报上你的所属与种名。”
“是……在下是第十三星树、翡翠之森的先头兵、鲁梅克斯(Rumex)的轧轧——”
没有放过这个空隙,艾可妮特用眼神示意了下誓护。誓护立刻察觉到了她的意图,拉起美赤就逃了出去。这矫健堪比野鼠。
“啊、妈的混蛋!”
“我们话还没讲完吧。”
艾可妮特冷冷地宣告。少年的脸色就像要吐出什么诅咒般的话一样,可最后还是无能为力,又一次低下了头。
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了,终于连一点点回音都听不到了。
艾可妮特依旧在表面上不断斥责着轧轧,心中却低语道:
(尽可能努力逃跑吧,誓护——)
全靠你了啊。


本帖最后由 桜野くりむ 于 2011-7-11 00:54 编辑


Chapter 5 【不意间,沧海桑田】

Episode 05
我不禁颤抖。
心中竟盘踞着如此丑恶的憎恨之魔。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憎恨在我心中生根发芽。
——不对。说不定其实,我才是从憎恨中所诞生的吧。
不知何时,我已化身为恨。
即便是曾经喜欢的,即便是认为无可替代的。
不意间,沧海桑田。

Episode 35
誓护和美赤偷偷进入了校园。
这里白天,是自己上学的地方。正面矗立着一扇气派的大铁门,但因为有大学部的学生,晚上也不会锁起来。他们从门卫室大大方方地蒙混了过去,走上银杏并排的林荫路,朝着离大门较近的纪念礼堂跑过去。
这是一个可用作仪式、论坛、音乐会的多功能建筑。现在还灯火通明。按照凉夜先前的说法,应该是专业乐团还在进行排练吧。
踏入礼堂的瞬间,的确传来了些许乐器的音色。
快步从保安的面前通过了。保安室里面正坐着个中年大叔,虽说觉得他们有点可疑,却也没有叫住。推想起来,那个乐团里也有高中生参加吧。
总而言之,誓护他们算是躲进这里了。
从地理上讲,就在小畑音乐教室背后。装成要逃的很远,其实却躲的很近,这是电视剧的老桥段了。而且每天见惯了的学校,自己也很熟悉地形。虽然面对拥有异能的教诲师,这种策略到底能起到什么作用还不知道,但总比盲目逃窜消耗体力要好。
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冷静思考的时间。而且,也不想离开祈祝被带走的地方——也就是小畑音乐教室太远。要说为什么,不从这附近开始找起的话,可能就会徒增时间的损耗。而这损耗说不定会导致致命的时间差。
誓护拉着美赤的手钻进了一间关掉了照明的小展厅中。
在旁边就是有着舞台的大展厅。乐团似乎正在那里进行全团演练。他们之前应该是在这里部分训练吧,乐谱架、椅子,以及节拍器都还没收进去。
誓护让美赤坐在了张椅子上,自己也低腰坐上了边上的椅子。
调整下紊乱的呼吸,擦擦额头的汗水,终于恢复了正常的心情。
“刚才还真是疏于防范了啊~不过,幸好有你啊。先喘口气吧。”
似乎想让沉重的空气明快起来,他故意用轻快的语调说道。
然而,美赤的眼神呆漠,更为消沉了。
“接下来……会怎么样呢……”
苦痛凝滞于声,连回答都不期待,就如同自言自语般的低语。
接下来,会怎么样吗?
誓护的推论正确的话,纱彩和亚沙子,二重的事件应该有所联系。被铃兰这根,可怕的纺丝连缀着。能证明美赤的无辜,就应意味着解决了艾可妮特的案件。这能这样,可万事大吉了。剧目将以本方的完胜而收场。
是的——避开教诲师的追踪,出其不意从铃兰手中夺回祈祝,收集能证明美赤无辜的断片,找到杀害纱彩的真犯人……的话。
(……这可真是,越说越不可靠了啊。)
这真称得上有可能性吗?挡在路上的障碍一个接着一个。
可是,真的不得不去做的话,真的是冤案的话,又怎么可以随便放弃。
况且。
誓护嘴角微微上扬,烛黒的感情从胸口涌上。
愚蠢啊,铃兰。太愚蠢了。你既然绑架走了祈祝——我已经,就算死也不会投降了。不管用何等肮脏的手段,我也要打破你的企图。
“如果……真的,存在灵魂什么。”
突然,美赤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音调和往常不同。
誓护惊讶地抬起头。刚才,她说的到底是什么?
“纱彩的灵魂……知道谁是犯人。是谁,杀了自己。”
“那个,嗯,要说也是这样……?”
“那个男孩……死神吧,特地来迎接我的……”
美赤眼睛朝向上看,不安地低声说道:
“纱彩……说我、我是、犯人吗?”
“————”
原来如此。会这么想也无可厚非。
过去,从艾可妮特的口中听说,认定罪孽依据的是死者。
也听说过。有被杀的本人的证言的话,教诲师的派遣会更早。
本事件发生了仅仅一年就有教诲师到访。作为完美犯罪,被发现也太早了点。也就是说,纱彩自己证言美赤杀了人?
“那男孩……说要、打上烙印……和桃原君、告诉我的一样。”
美赤像是要确认一般,直直地盯着誓护。
“打上烙印以后,我会怎么样呢?被带到,地狱去吗?”
“……最后是这样。”
“是吗,”美赤简单地就认同了。于是,她这么说道:
“如果这是,纱彩的愿望……纱彩她,这么希望的话。我会去地狱——”
“不行!”
不等她说到最后,严厉地打断了。
“你错了。你说过不是你做的。就算是朋友的愿望,让无辜的人陷入地狱,也绝对不对!”
美赤不可思议地看着誓护。
“为什么,这么……相信我?”
她扭曲的表情令人心痛。为什么要这么难熬、这么痛苦、这么烦闷。
“我,并不是桃原君所认为的那种女孩。我虽然没有杀纱彩……可是,却也和杀了她一样了。做错的,是我。我……那时候……”
说到这里,嘴巴突然闭起来。
“那个,什么意思?”
“…………”
没有回答。美赤一下子,像紧闭的贝壳般沉默了下来。
“……所谓的地狱,可比我们想象的要难熬的多。听说会被施加以彻底的肉体痛苦。那种地方,可没有人会抢着要去。”
只限于没有想要守护的东西,誓护心中加了一句。
“而且,也没有去的必要。你要是无辜地堕入地狱的话,把你驱赶进地狱的人们就犯下了大罪。说不定,连你的好友也会波及。”
美赤惊讶地看着这里。
“所以,是这样吧?说不定纱彩同学也有什么误会。如果知道因为自己,好朋友被错误逮捕的话,又会是什么心情?”
“啊……”
“我已经决定相信你了。这决定,绝对不会反悔。所以你也要相信自己,努力到最后。直到证明自己的无辜。”
终于,美赤轻轻地点了下头。这动作,就像自己妹妹一样。
誓护也呼地一声安下了心。美赤自己如果软弱起来,可以保护的东西,也变的无法保护了。
可是,美赤的问题才是根本。
美赤既然作为罪人被追捕,纱彩的证言应该至关重要吧。果真如此,这证言中又有什么机关呢。还是说……难道真的是美赤?
想要确认。纱彩的证言是否存在。然而,这是彼世的事情了。誓护可以用来确认的方法——
对了!有艾可妮特!
誓护反射般地把手探进口袋里,摸着手机。
啪地一声,指尖传来硬硬的感触。是手机,这么想的瞬间,回忆起来了。自己的手机,不是之前已经交给艾可妮特了吗?
“啊……忘记了。”
把手机拿了出来。珍珠白的机身反射着光芒,那是之前在公园里捡到的东西。
誓护把手机给美赤看。
“这个,是织笠同学的电话?”
很明显有了反应。美赤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太好了。稍微借会儿可以吧?”
“啊……那个……电、用光了。”
“欸?这样啊。”
就在刚才,明明还给誓护打来电话了啊?
“好吧,先还给你吧。在这等等,我去打个电话。”
没错的话,大厅里就有公用电话。自己也能背出来自己的手机号码。打电话的钱也有。誓护迅速地站了起来。
“啊,我也……”
很不安吧。美赤也从座位上站起来,跟着誓护走出了展厅。

Episode 36
古老的钟楼上,枯萎的藤蔓如同黑色的荆棘般缠绕其上。
这是中央讲堂的钟楼——据说是有100年历史的古迹了。它是学院的象征物,如其象征意味般,学院就围绕着它周围展开。建筑物渗透出厚重的哥特式风格,深受游客喜爱。如今沐浴在明亮的月光下,更飘浮着一种威严之感。
在其顶端,指示着时刻的剑状时针的一边,坐着一位少女。
她坐在雕工细致的石像鬼的脚上。就像休憩的乌鸦一般,她的姿态。
肌肤与衣物都是显眼的纯白。本来比起乌鸦,她的颜色更应比作鸽子或者天鹅才对。然而,她的妖气却飘浮一股死亡的味道,不吉的空气溢满身边。
远远看去,不禁让人误认为是髑髅。
这具髑髅——铃兰,正俯瞰着学校,自言自语地低声说道:
“很快了哦。很快,就要打上两个烙印……”
她窃笑起来。既快乐,又欣慰。
“哼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天真烂漫的笑声。
笑声渐渐高昂,却模糊不清起来,夹杂着非人类的厚重、湿漉的喘息声。这声音年粘稠缓慢,挥之不去,让人不由心生恐惧。
渐渐的,周围的黑暗更为浓重了。
“呵呵……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人类。一个一个,更多更多……而且还要创造同样多的罪人。杀了多少人,就让多少人从这世界消失。呵呵呵……全部,一个也别想跑。愚蠢、肮脏、恶心的人类,都给我消失干净!”
空虚的眼神投向街道。
“你知道吗,愚蠢之极的克里瑟派勒姆(chryso-pilum)……你的无心之举,会给现世带来怎样的结果呢……”
忽然,她的嘴唇像自嘲般的扭曲了。
“是你的错哦,全都是……是的,所有的……就因为你,我的心才崩坏了。一点点、一点点、一点点、一点点、一点点、一点点、一点点……”
这低语近乎诅咒,仿佛是从地底深处传来的声响,忽而轻声,忽而沉重,一遍又一遍地回响着。
“这可是你种下的哦,所谓希望的种子……所谓温柔的种子。”
编织出的话语,如歌唱,又如吟诗。
“这种子发了芽,它的根植入我全身上下……然后有一天会绽出花朵,结满仇恨的果实哦。呵呵呵……因为,我可是经常辛勤地浇灌啊。每天每天……用泉涌的泪水啊。没想到,转眼都过了这么久……”
微笑宛如枯萎的花朵。微笑中的疲乏与饥渴令人痛心。
“喂,注意到了吗?克里瑟派勒姆……你啊。”
自然,这问题并没有人能回答。
铃兰的苦笑变为放声的高笑。呵呵呵呵,哈哈哈哈。这笑声简直是在嘲笑自己,嘲笑自己无以复加的可悲。
她的两手在背后交叉,伸了个懒腰。
“行了……浪费时间也到此为止了。把愚蠢的人类关着也需要个理由。作为搜查的环节吗……呵呵,这次应该不行了吧。”
微微斜着头,像是想着什么快乐的事情。就像在糕点店选蛋糕一样。
突然,她的视线投向了远方。
“哎呀?”
漆黑的瞳孔里闪耀出光芒,似乎是在视线的尽头发现了有趣的东西。
铃兰注视着某个建筑物。它伫立在学园的一角上,是个形状像拱桥的扁平房屋。那是理科部的校舍。
在其屋顶上,有位少女坐在铁栏杆上面。那才更像是只休憩的乌鸦。银色秀发在空中飘动,映照出了黑色的衣装。
“哈。原来是丽王六花的公主大人。”
少女很高兴似的,双手在胸前交叉。
“呵呵,好有干劲,真不死心呢。居然把区区人类当自己人……”
这一刹那,艾可妮特先前的话语在脑海里浮现。
惨不忍睹,又冷酷无情。
给玛亚利斯卿丢脸——
“……呵呵呵,太失礼了。这种话,究竟从哪位的嘴里说出来的呢。”
颚骨咬得嘎吱作响,憎恶的火焰在胸中开始引燃。
“真是的,怪不得老被人说厚颜无耻。太傲慢了,艾可妮特。你从过去开始就……”
好不容易保持平衡的理性,一下子大幅晃动起来。曾经沉入内心深处的激动,化为了在内部炙烤皮肉的热气,简直要从身体里喷薄而出。
大脑的一角还保持着清醒。在这里冲动的话,没有任何好处。前次的事件也是,借由艾可妮特的介入,把罪人送入了地狱,从而达成铃兰的目的。这次也还一样就行了。要是一冲动惹出麻烦,动摇了自己的立场可就太愚蠢了。
——然而,这种说辞阻止不了自己了。铃兰已经彻底“坏掉”了。
“立场吗?”她窃笑起来,“现在还提这事。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对吧,铃兰。这种事情已经,随便怎样都好了吧?”
要说原因的话。
自己早就,被人像垃圾一样彻底抛弃了。现在才想到明哲保身,可是这副身躯,还有这样做的价值吗?
就我这铃兰?
漆黑的瞳孔中寄宿着狂乱的气息。舍生忘死,自暴自弃般的狂气。
“你才是笨蛋,艾可妮特。居然这么笨。”
她露出少女般的纯真微笑。
“不给点惩罚可不行……呢。”
扑扑地从裙子上燃起了白色的火焰。火焰覆盖住了少女的身躯。
这火焰就像是百合花瓣。待到最后一片花瓣也燃烧殆尽,那儿的人已经无影无踪了。
可即便是身影消失了,回响着的笑声还残留在当场。
就像风在哭泣,成了缠绕不去的声响。
永远、永远。

Episode 37
片片雪花飞舞飘零,触碰到艾可妮特的脸颊。
噗嗞一声,一道黑色的雷电,雪花也被蒸发了。艾可妮特待在理科部校舍的屋顶,跨过栏杆,焦躁不安地俯瞰着地面。
追求宁静却偏偏嘈杂纷乱,灯火通明却又黑暗丛生,人类的城市是如此杂乱无章。而在这城市某处,一定有铃兰制造的切片监牢。再清楚不过了。然而,人界情况过于复杂,也不好地毯式搜索,何况又到处是死角。
就算这样站在高处鸟瞰大地,地上果然还是一片阴暗。即便视野中存在着切片,恐怕也无法简单地判别出来吧。
艾可妮特粉红色的嘴唇不由得扭曲起来,穿着长靴的脚前后晃动,啪嗒啪嗒地在金属栏杆上拍打。就好像只焦躁的猫咪。要是有条尾巴的话,一定正不爽地啪啪地摇晃着吧。
……这样干等着,最让人难受。
祈祝被铃兰给绑架走是自己的责任,因此她也强烈地责怪自己。又在这种地方不知所措,更感觉到自身的无力。这种情况绝对不可原谅。这种情况。
这时突然,大衣的口袋里呜呜地震动起来。
随后响起了女歌手的声音,艾可妮特也知道这是手机的来电铃声。
虽然她绝对不会承认,但老实说,的确被吓了一大跳。一反常态地慌张起来,手足无措,差点从栏杆上掉下去。
拿出手机的时候也几乎要滑落在地上,可艾可妮特还是捏住了震动着的手机。
“什……什么啊,真吵啊。”
她对手机抱怨了一句。这无上荣耀的银莲花公主,炼狱的艾可妮特竟然对付不了个区区手机,更让自己焦躁。
“知道了啊……稍微,安静一会儿!”
怎么办才好啊。
歌声像催促一样不断响着,艾可妮特既滑稽又狼狈,拼命从记忆中挖掘线索,试图回想起使用手机的人类的动作。
应该……先要按什么键吧。
可是,哪个?
先试着按了按发光的部分。可那只是个灯,什么反应也没有。
艾可妮特继续挖掘着记忆,似乎——对了——打开!
把手指试着伸进侧面的缝隙,果然,手机叭的一声分成了两块。拜其所赐手机又差点掉了下去,幸好在空中抓住。于是艾可妮特观察起手机的表面来。
最显眼的是手机的液晶屏幕。它下面并排着好多按键。这里面肯定有一个是正确的……
只有一个按键亮着,她便反射般地按了下去,又学着人类,战战兢兢地把手机贴近耳朵。
“艾可妮特?听得到吗?”
是誓护。和平常的声调有点不同,可一听说话的方式就明白了。
艾可妮特“哈”地一声,安心地出了口气。太好了。成功了。
她收拾下心情。到刚才为止的战斗,还有现在终于安心的心情,都只字不提。



“……干嘛。”她这么应答道。
“手机看来没问题啊。太好了。”
“哼……你以为本人是谁啊。”
刚才那手忙脚乱已经忘得一干二净,她逞强地说:
“……你那儿怎么样了?”
“至少现在没事。我想暂时摆脱了追兵。不愧是你,干的太棒了。”
“哼……好了,你现在又有什么打算?”
“抱歉,又麻烦你了。有样东西,希望你能去确认一下。”
“什么?”
“是我们这的事件。被害者,有没有对织笠同学,那个——提出控诉呢?”
话出突然,但艾可妮特还是马上理解了。
“死人到底有没有作证言,吗?”
“能调查吗?”
“可别小看我艾可妮特。”
既然是自己管辖权外的案件,艾可妮特应该是没有调查权限的。然而,却有偷看禁止阅览的书库的办法。艾可妮特欣然接受了。
“就这点事?”
“不,还有一件。希望你能告诉我切片(segment)的事。”
“分节乖离——?”
“嗯。我考虑了一下,祈祝应该是被切片关起来了。”
“……应该吧。一说到避免追踪,自然就想到这方法了。”
切片是方便的屏障。既可以作为监牢,又可以隔音,谁也看不见里面。还能融入这黑夜的背景。特别是,它比什么都牢固,并不能简简单单地打破。
“它会有什么性质——具体点。比如说,能屏蔽电波吗?”
“你指的是为了通信目的而交换的信息的话,可以遮断哦。”
似乎并不明白自己的意思。电话里发出了一下疑惑的声音。
艾可妮特补充说明:
“光线也好,电波也好,总之什么信息都能阻断。这判断并非是我们教诲师或者人类作出的,是由通信规约(译者注:Protocol,即计算机中的‘协议’)所规定的。”
“抱歉,不是很懂。”
“切片比起屏障来,更应接近薄膜。空气和热量,还有光亮基本都畅通无阻。只是,当包含了信息时,只有信息会被遮断掉。”
她边解释边思索着。这种独特的感觉,要传达给只知道人界知识的人类,究竟要用什么语言才好呢。
“切片就是切断信息的,类似于过滤器的东西。氧气和热量都能通过,可这传递不管用机械还是肉眼都没法观测出来。”
“——还是不明白,不过不管怎样,是没法观察到里面的样子咯?”
“嗯、是啊……对的。”
“也没法通信吧。这样的话,GPS也没意义了啊。”
誓护一下子沉默了。真的没有确定祈祝的位置的手段了吗,他似乎正在绞尽脑汁。
“……等等?你是说,遮断信息吧?”
誓护的声音提高了几度。
“所以说,只要在内侧,外面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知道吗?”
“是啊。我试着制造的时候,你不也没法看到外面吗?”
“这种情况下,怎么才能观察外界呢?”
“真笨呢。自己到屏障的外面去不就行了。”
“欸,到外面——?”
“切片对于制造者本人来说就和透明一样啊。比如我制造出的障壁,我可以自由地出入其中,我的雷霆也能通过啊。”
“啊,果然……”心领神会的声音,“之前,通过障壁也能读心啊。”
“草玉铃家的‘胤性灵威’吧。嗯,是的。因为那是铃兰制造出来的切片。”
“原来如此……到外面去、吗。”
铃兰也是,不可能一直关在里面。为了探查外界的情况也会现身——于是、大概、就产生了巨大的空隙。
突然,誓护突发奇想地说出了一句话、
“喂,艾可妮特。切片,你能破坏吗?”
艾可妮特小小地吃了一惊,很快理解了。誓护的疑问才是根本的。到底可以还是不可以,祈祝的营救计划会因此有巨大的改变。
“普通的教诲师的话,没办法吧。”
誓护似乎笑了起来。
“当然,你并不是普通的教诲师咯?”
“当然,银莲花家的雷霆是可以将万物化为灰烬的猛毒。这个世上,没有无法粉碎的东西哦。”
“这可太有用了!”
“别开玩笑了。可不像说的那么简单。我的雷霆要破坏掉切片什么……就像用高压电流把鸡蛋壳给烧光的感觉吧。恐怕,里面的人也不会安然无恙。”
“————”一瞬间,无言以对了,“这么说来,不是束手无策了吗!”
艾可妮特下意识间把手搭在了嘴唇上,大拇指抵住了下边的嘴唇。
“……也不尽然哦。铃兰的行为明显构成了妨碍搜查。因为把无关系的人类——你的妹妹给夺走了。通报上头的话,我想能强制解除切片。”
“……那得花多少时间?”
“铃兰和我的指挥系统不一样的……而且,要是普通的教诲师申请的话,光审议就得花上一晚上吧。”
呵呵,她轻轻地笑了下。
“当然,我也不是普通的教诲师哦。”
“……有你在太好了,艾可妮特。真的。”
“哼……”
耳根似乎有些发痒,却并不难受。
这时候,突然,电话那头传来一阵骚乱。
乍舌声、轻轻的尖叫声,嘈杂混乱的碰撞声。
“誓护?怎么了?”
“抱歉,艾可妮特,再联络!”
于是没有任何说明,留下卡擦挂掉听筒的声音,通话中断了。
艾可妮特呆然不动。
“……哼,失礼的家伙。”
居然单方面终止了和我艾可妮特的对话。
发生了、什么吗?
那个名为轧轧的少年教诲师,已经追到了他们两人吗?连艾可妮特都不知道,能查明誓护的所在吗?真是如此的话,究竟怎样做到的……
艾可妮特坐着直了直身子,把双手的指环重叠在一起,心里默念:
(莉可莉丝——请回答,莉可莉丝。)
用意念传递信息。
过了一会儿,和想象的对象接上了话,远比人类的电话要顺畅,也更清晰。
“我是莉可莉丝。您叫我吗,大小姐。”
(命令哦。请帮我调查下我说的东西。)
艾可妮特迅速地传达了要领。突然,传来了不知是悲鸣还是责难的声音。
(别废话了。禁止阅览?我当然知道啊。不是很简单嘛。我可不知道方法。自己想吧。真无能!)
呜——似乎听到那头传来了可怜的哭声,可艾可妮特熟视无睹,单方面地切断了连线。
又一次集中意识,这次她接通了别的线路。
那条是,低级教诲师无法连接的保护线路。连接上需要有与之相应的魔力。艾可妮特绞尽意识,充实气力,用相当的集中力高声呼叫道:
(德拉西娜——回答我,德拉西娜。)
没过多久,传来了应答的声音。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有何贵干,花乌头的公主?”
艾可妮特连忙鼓足干劲,飞快地传达了意思。
(有事情要你帮忙。希望你能审查下切片的适当性。那笨蛋铃兰岂有此理,把毫无关系的人类给绑架——)
话说到这里,却无法再继续下去了。
受到强烈的力量的冲击,身体在空中飞了起来。
是从斜后方被击飞起来。身体的角度缓缓地变化,终于朝着地面飞落下去。猛烈的加速,以无法阻挡的态势直击地面。
直到贯通自己腹部的东西直插柏油路面,死死地钉在地上,她都没有理解发生了什么。当然更谈不上抵抗了。
艾可妮特的躯体被铁枪给贯通了。
枪——不,不对。那是交通标志的立柱。自己被穿刺在上面,身体一动也不能动。
全身的神经都像被烧毁般的剧痛。意识则迅速化为一片空白,什么都无法思考。确确实实地昏了过去。可很快,无法忍受的剧痛又唤醒了意识。简直是拷问,仅仅数秒间就体会到了几十次,艾可妮特颤抖着痉挛起来。
“呜…………呃、呜…………!”
血块在喉头凝结。因为自己被穿刺着,连咳嗽都无法随心所欲。简直是地狱般的痛苦。大块的血水开始渗出嘴巴。
轻轻地,在这铁枪的尾部,禁止停车的标识上,一个影子降落。
如雪般白皙,又寒冷刺骨的肌肤。
如地狱深渊般黑暗,漆黑的瞳孔与头发。
看似可怜却渗透着不详,婀娜多姿却毛骨悚然,如此美丽的身姿。
“哎呀,真巧啊。呵呵呵,一晚上就和你相遇了两次呢。”
在直插地面的长枪上,她弯下了腰,微笑着说道:
“您近来心情可好啊,花乌头的公主。”
“铃——”
好不容易,艾可妮特从喉头发出声音。
“铃兰……”

Episode 38
“桃原君!”
美赤平日缺乏活力的声音,一下子尖锐起来。
她拉住了誓护的外套,意外的用力。誓护也因此神经紧张起来,几乎是反射地朝那里转过身去。
走廊的尽头,是扇嵌在墙上的玻璃窗。越过窗户,可以看到室外的灯光。可是,当然的,美赤所指的并非是这个。
在一片光亮下浮现的瘦小的人影——
少年身形的剪影。
还带着个棒状的东西。毫无疑问,是先前的教诲师!
少年悠哉悠哉地穿过灯光,再次融入到黑夜中。
沉默的气氛如粘滞般凝重。空气都冻成了硬块难以吸入。似乎要窒息了。
……离开了,吗?
他只是碰到通过吗?没注意到这里吗?
握着听筒的手心里满是汗水。
姑且静观其变。誓护屏息凝神,等待着那一瞬间。
终于——
嗞地一声,传来了擦过玻璃的声音。
和誓护预想的一样,敌人的身姿再次出现在窗户那头。
一言不发地拔出刀,切碎了玻璃。
“抱歉,艾可妮特。再联络!”
勉强留下这句话,不等她回答就赶忙丢下了听筒。
然后拉上美赤的手,飞快跑了起来。
背后传来玻璃破裂的声音。保安也发现了什么似的探出身来,誓护就从他面前跑过,飞奔出纪念讲堂,无视从背后追袭而来的怒骂声。保安要是能阻止少年的话,也能够帮自己大忙了。虽然这种期待无非是海市蜃楼。
口袋里,誓护的“秘密兵器”摇晃着。使用这个的话……
不行,他改变了想法。要用上这个,还得再等等。这是最后的王牌。不把握好时机可不行。
总之,只有先逃了。不知是双腿,大脑也高速运转起来。
来,思考吧,利用艾可妮特所给的提示。不仅要打破这窘境,同时要从铃兰的魔爪中夺回祈祝。
祈祝恐怕是被囚禁在切片监牢之中,因此,找到这个切片是当务之急。
那么——监牢究竟在哪里呢。
逆向思维试试。如果切片被人类发现的话,会怎么样呢。
无论如何那都是异界的异物。会引起大骚动。骚动起来的话,我方也能掌握地点了。于是,艾可妮特应该也能解除障壁。总之,对于我方来说会成为非常有利的展开。
但这点程度的事,铃兰也一定考虑到了。所以肯定,会放在自己可以监视到的范围内。反过来讲,铃兰的行动范围也限定在切片附近。只要发现了铃兰的话,也一定会找到人质所在的。
那么,铃兰在哪里呢?
铃兰很在意我方的行动。至少,对于搜查进展是相当的神经质。连人质都敢绑架,事到迫不得已绝对会进行直接妨碍的吧。既然如此,“迫不得已”时可以进行妨碍的地方——也就是可以再生决定性场面的地方,一定就在那边。就在那附近观察着情形!
于是……问题又来了。
决定性的场面,说到底是什么场面。
那是哪段被编纂的过去吗?会是什么事件呢。先从内容逆推理吗……不对,从场所推断内容吗……不行,进死胡同了。思考无法前进了。
突然,叮地一声,心中的天线接收到了信号。
不,明明是知道的。
哪里才是决定性的场所,知道这个答案。
你早就知道了吧,桃原誓护。决定性的提示早就在哪里捡到了。快点,尽快想起来。在你庸庸碌碌的时候,祈祝正深处不安与恐惧中啊!
可是,越是焦急心里也越是慌乱,誓护的思考毫无结果。
祈祝的失踪正给誓护的头脑带来极大的负担。焦躁以及动摇,毫无意义的程序占据了CPU大半的运行时间。
铃兰对祈祝出手的事情就更难考虑。即便凉夜就是凶恶的杀人犯,也没有在切片内侧就对祈祝加以危害的理由。当然,精神错乱,也存在这种可能。可至少也在铃兰的监视下,凉夜应该也不敢轻易出手。而且,凉夜也未必是杀人犯。
——自己明明很清楚。
心里已经乱作一团。祈祝、祈祝。无法冷静思考。啊,祈祝。我是如此不堪的人类吗。
“桃原君……!”
美赤的声音唤回了自己。
惊讶地抬起视线,前方正是架起长刀的少年!
绕了前面吗。誓护慌张地改编了路线,飞跳到了岔道上。
奔驰着穿过冰冷的校舍内部,跑向中学部的运动场。地上的泥土也因此飞溅起来。随后潜进了并排的活动楼的阴影处。刚想喘口气——连这时间都没有,他意识到了那个身姿。
格斗技馆前方的小路上,正直直地向这里走来。眼睛死死地瞪着这里。他的步伐感觉悠闲,或者更应说是种从容。
(又绕到前面去了啊——!?)
誓护咋了下舌头。
“混蛋,纠缠不休啊……”
连一点冷静思考的时间都不给吗?
别无他法,只有先跑了。一直跑,一直跑,冰冷的空气刺穿肺部。痛苦。但连自己都感到痛苦,美赤应该更痛苦吧。然而,誓护也没有空闲去在意美赤的脉搏数了,不管怎样,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正当他们沿着学园外墙跑动的时候,一堵砖块堆成的高墙意外的阻断了道路,就在初等部校舍的附近。还有个家长用的宽敞的停车场,但可惜现在只能远远地看着,因为没有给自己隐藏的地方。
那么,逃到哪里去呢。
学院外面吗。还是里面呢。
在校门口犹豫起来了。可这时,在门卫室的阴影处,一个瘦小的人影又突然浮现了出来。
——果然,还是那个教诲师。
“又是那家伙……混蛋!”
没办法,誓护他们还是穿过了铁门。
终于,飞似地跑离了学校的范围。就这样一直向着大厦林立的小区前进。时间是晚上十一时左右,行人也已不多。可正因此,敌人的身姿更为刺眼。
在前面100米左右,少年又出现在了大厦的拐角处。
不用说,是那教诲师。再次被抄了近路。誓护回过头去,这次向着住宅区前进。特地选择了反复曲折的道路,试图迷惑追兵。可是……
“——又来!”
果然抄到前面的是教诲师的身影。从个人住宅的前庭慢吞吞地走出来。细长的双目投向这边。誓护慌忙刹车,推着呼吸已凌乱不堪的美赤,回到了刚才来的路上。
对方是绝对、脚速很快。疲惫不堪的美赤再怎么也谈不上脚程迅捷。恐怕,对方的速度要是这边的两倍吧。被抄到前面去也是无可奈何。虽说无可奈何——但现在还没被抓住,真不可思议。真奇怪。很可疑。不可能啊。誓护的内心响起了警报。疑惑的真相还没能抓住,就这样东奔西跑、躲藏起来、又被赶出来,再东逃西窜。就在这反反复复的行动中,誓护终于意识到了。
敌人,并不是毫无计划地追捕的。
迅速地,头脑中描绘出了地图。在意识到追兵接近自己的地方注上标记。然后,从哪个方向接近自己的也试着一一确认。于是,没有多费心思,就理解了这违和感的成因。
——被诱导了。
不对,是被赶进去了。这就是猎物被不断驱赶到陷阱里的场景。
少年教诲师的追击是在将誓护和美赤赶向一定的范围内。从学园里赶出来,可又不让自己逃离这个地区,理应是有意图地瞄准了某一个方向。
于是,那方向是——
两人正被赶向小畑音乐教室的反方向,誓护自己家的那边。
当然,敌人的目的地并非是自己家。没有去那儿的理由吧。诱导的方向是学园的后侧,横插学园的机动车道。仔细想想,那里是……
天桥?
刚这么想,天桥的入口就已经近在眼前。最为醒目的,是欧陆风情的大型街灯。那是为了契合砖结构天桥的氛围,特地定做的。人行道则是石板铺成的斜坡,可以方便地登上去。这样欧洲古都般的风景马上就要到了。
已经没有怀疑的余地了。誓护就是要被追赶到这个地方。美赤每晚都伫立的、挚友被路魔给推下去的,这个天桥!
这一瞬间,脑海里又别生疑窦。誓护也狼狈起来。
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能做到这种事?为什么,那个少年教诲师能——
我方的位置,能如此确定地探知?
难道说。
天桥的前方,正当他们穿过路灯的正下方时,誓护停止了脚步。美赤也回过头来。
事出突然无法反应,美赤就这样撞向了誓护的胸口。誓护双手在美赤双肩上轻轻一挡,然后顺势把她拉到了眼前。
誓护脱掉了美赤的手套。可无论哪根手指上,都没有要找的东西。
在乳白色的灯光照明下,誓护把美赤转了个圈查看。美赤一时间还莫名其妙,就这样任由他摆布。粗呢短大衣,卷着领带的围巾,怎么定睛细看,也找不到东西。
没有。理应存在的东西,不存在了。
没办法,誓护脱下了美赤的外套。
“桃,桃原君……!?”
“抱歉,先脱掉。”
“欸、怎么……!?”
像强抢一样拉掉了围巾。那一刹那,卡擦,什么东西闪了下光。……果然!
誓护捋起了美赤的后发。露出来的,是纤细柔美的脖子。在它下边,混杂在刚好够到两肩的头发里——
终于,找到那个了。
“……被摆了一道。”
在头的背面,脖子的附近,金与银双色的蛇纹正互相咬合。
外貌活生生的,紧紧咬住皮肤难以取下。就像已经钻进皮肤内侧的样子。
“痛……!”
传来美赤痛苦扭曲的声音。誓护慌忙把手拿开。
看来没那么容易取下。
(那也当然了……)
简单地就能弄掉的话就毫无意义了。连肉一起扯下来……自然不在考虑中,但若不采取办法使其无效化的话,逃跑什么就无从谈起。
考虑起来,先前在地铁上抓住美赤胳膊的时候,那个教诲师就已经把指环的碎片嵌进皮肤了吧。指环上的图案化为蛇形,钻进了美赤的身体。
誓护对自己抱怨道。
何等的愚蠢啊,桃原誓护。
想想就明白了啊。为什么,必须要打破窗户呢。教诲师明明可以穿透物体的啊。答案只有一个。两个指环并不完整啊。
因为寒冷颤抖也是当然的。因为有了实体,自然,会受不了这冰冷的夜气。
教诲师缺少了左右手的指环的话魔力就要减半,以前,艾可妮特这么说过。如果共有指环,就能知道对方位置,距离够近双方还能联络。注意到这事的机会有很多次,可居然都活生生放走了……
现在,终于明白了。
那少年教诲师的目的。只是像要追上一样地逼近过来,却不抓住誓护他们的理由。
那少年同样,对自己的任务抱有疑问。正因如此,才采取了兜圈子的做法。杀掉纱彩的究竟是不是美赤,为了确认这一点,才把两人追到这种地方。要以美赤作为“钥匙”,将断片活性化。如果美赤就是犯人的话,就会清楚地再现这一杀人的瞬间。
让人上火。对自己这不经用的大脑上火。
完全落入敌人手中。对方无需亲自动手,就能让我们自投罗网。
(……不对,等等。)
反过来考虑下,我方也有个“普尔弗里希的钟摆”啊。再加上,这里恰好是事件现场。这本来不就是誓护自己所期待的状况吗?
可敌人摆明了是在促使自己这么做。如其所愿的话,会是自杀行为吗?
记录会留在指环上,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收集起来的断片,能够保存在这指环上,随即带回冥府。
(没事……没关系的)
这根本不成问题。誓护相信美赤是无辜的。探查过去只是为了美赤好,绝对不会对美赤不利的。自己也不会让谁对美赤不利!所以——
用吧。
一边把外套还给美赤,誓护一边问道:
“织笠同学……还能,走吗?”
轻轻点头。可是,精疲力尽。应该已经到了体力的极限吧。
“这是,最后了。走到桥的正中间吧。”然后,轻轻地加了句:“……到一年前,你朋友逝去的地方去。”
“————”
美赤的眼睛瞪圆了。似乎要说什么,可是没有说,反倒先走了起来。
她走到了桥的中央,停下脚步,落下视线,呆然地站在那里。
“这里?”
无语地点了点头。似乎是在深深思考。
誓护深呼吸了下,下定决心。
“不要动。”
他把手伸入美赤的发际,摸到了两条蛇。
两个手指伸向蛇,像要捏住它们一样。随后嘴唇凑了过去,脸紧紧贴住了美赤的脖子。这情景怎么看都有些不雅。然而,现在当然不是说这话的场合。誓护就这样亲吻了两条蛇。
朦朦胧胧的,汗水混合着香波般甜美的气味滑过鼻尖。誓护的心跳不由得加速起来。他慌忙赶走杂念,把意识的频道调到过去。调到一年前,这儿所发生的悲剧,那一瞬间。
终于,“普尔弗里希的钟摆”起了反应。
刚开始绽放出的是青白色的光芒。随后这光芒向四周飞散,入磷光般扩散开来。
随后,画面浮出水面。
那是一位少女被夺取性命的、一年前的场景。

Episode 11
降临在天桥上的光芒,眼看将要燃烧殆尽。那是微弱的太阳光芒。
朦胧的街灯也随之亮了起来——就在这个时刻。
天桥中央附近站着一个人。那是个眉目飒爽的女孩,让人印象利落而帅气。锐利的眼神就是特征,全身都酝酿出威严的气氛。
那就是美赤的挚友,也是未来一片光明的长笛演奏者——纱彩吧。
少女并非是一个人。
谁冲上去猛揪住了少女,和少女在激烈争斗。
那人从外表不好分辨相貌。全神都包裹着像黑色雾气般的东西。画面混入了杂讯,原本让人目不忍视的画面就更看不清楚了。
终于,影子般的角色拔出了小刀。
抓住了手腕,又握住了小刀,少女在拼死抵抗。这时候,不知为何袭击者的轮廓变得不清晰了,昏暗不明,最终像溶解在背景中般消失了。
一瞬间,画面在混乱中停了下来,但很快又继续下去。
和刚才一样,少女一个人在手舞足蹈。
即便看不到样子,也不可能凭空消失。少女仍然在抵抗着这个透明的袭击者。就像一个人在自导自演般,莫名其妙的抵抗。最后,小刀划破了少女的手心。就像少女自己用刀刺自己一样,刀的尖端刺入了她的侧腹。
少女的脚被顶住了,纠缠中,背部也顶上了身后的护栏。
身体越过了栏干,少女就这样从天桥上翻落下去。
10米下面就是机动车道。像是计算好时间一样,一辆长长的挂车恰好赶到。加速中的巨大铁块逼近了少女的身躯——
就在少女撞击到地面的一刻前,柔软的身体仿佛化为了装满血液的袋子。袋子被挤破,里面装满的东西就向着四面八方飞溅开来。
让人目不忍视,耳不忍闻的场景……然而,画面并未就此结束。
像电影高速倒带,化为尸体的少女死而复生,撞飞的身体朝反方向飞了起来,如同被钢丝吊着般回到了天桥上。又和那个看不见的谁搏斗起来,又平静了下来,又看到行人正在倒着前进。时间冷不防地逆流了。
少女——纱彩正向着天桥的入口倒着前进。
随后在天桥的入口处,和谁并排在一起的时候,时间的逆流停止了。再次又过去向着未来,以普通的速度流逝。在这时间流中,纱彩正在和谁对话。
另一位也是个少女。外表看着和纱彩同龄。红色的针织帽和她很般配。
两人似乎发生了口角。虽然听不到声音,但红帽子的少女身子拼命颤抖,在激烈地控诉着什么。然而,纱彩并没有理会。一言不发,离开了当场。朝着自己即将殒命的,桥的中央走去。
红帽子少女看样子还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放弃了,转过了身。
于是正朝向这里离去的少女,
就是那个一直追寻这线索的,一年间都站在桥头的女孩——

美赤。

Episode 42
誓护受到这样的冲击,呆立在当场。
过去的情景已经被消磨的模糊不堪。然而,烙印在誓护视网膜上的影像,就没有这么容易消失了。和纱彩起了言语冲突的,果然就是美赤本人。
就是现在,站在誓护面前的,这个少女。
目击了挚友生存的最后时刻,在颤抖中站立不动的——这个少女。
“织笠同学……那天……”
咕噜一声,咽了下口水。
“和那叫纱彩的女孩……见面了吗?”
美赤紧绷着失去脸色的脸蛋,轻轻地点了下头。
“……那之后,她……”
死了吗,誓护想确认。果然,美赤又轻轻点了头。
“我……和纱彩见了面……最后。”
这算什么。这简直像,在声明是自己干的不是吗!
先前美赤欲言又止的,就是这个啊。在这儿和纱彩相遇了。就在死之前,最后遇到纱彩的是自己啊。
自己和杀了纱彩一样,这句话,原来是这个意思。
如果当初美赤把纱彩带离那个地方的话。如果再久一点,和纱彩待在一起的话。的确,纱彩能避免死亡的命运也说不定。
时光荏苒,沧海桑田,但恐怕美赤,一直沉浸在这无比苦痛的后悔之中。
连去地狱都能轻而易举地接受,原因也是这个吧。
(混蛋,这下就更加……)
疑窦丛生。美赤的嫌疑无疑更大了。
之前的争论,犯人的身形,哪个对美赤都是不利的证据。
誓护噬脐莫及。要是再早点听一下这事情的话……
“看样子,已经得出结论了啊。”
于是。
在最坏的时刻,追兵的身姿出现了。
“可以了吧,那按照当初的计划——也该让我完成工作了吧?”
少年教诲师提着长刀,站在身后的阴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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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6 【猎人、抑或猎物】
Episode 06
“外婆、外婆,你的耳朵怎么这样大呀?”
“为了更好地听你说话啊,乖乖。”
——摘自《小红帽》

Episode 43
少年揉了揉肩膀,带着疲乏的语气说道:
“现在没话可讲了吧。乖乖地把那女的交出来。”
誓护把美赤藏在身后,犹豫着该如何作出回答。老实地把美赤交出来的选择项——当然没有。虽说如此,成功保护住美赤也没那么容易。
少年有点急了,重重地说:
“以防万一我先说一下,我一开始拿到的断片,还分辨不出来被害者之前到底是和谁对话了……你明白意思吗?现在这断片可是明显的活性化了。”
果然……誓护也考虑过这种可能。
所谓断片的活性化,就意味着如今的状况接近了当时。放在这起事件上看,则是美赤出现在了这里。这么考虑再自然不过了。
“……好吧,就算是这样,织笠同学也只是曾经在现场而已。扭打的人也不能断言是她。”
“连推落的瞬间都能再生了,你还这么说吗?”
“————”
“终于见到了,什么叫垂死挣扎。”
少年停了下,细长的眼角转向美赤。
“也就是说,这女的当时在现场啊。并不只是之前到过现场,而是到死人飞出去的瞬间,都一直在非常近的地方。所以说,连坠落的瞬间都能被活性化。既然如此……”
是这样啊。不这么想也不行。
誓护的头脑全力开动,可即便如此,也找不到一句帮美赤辩护的话来。
“让开,小子。我要给那家伙打烙印了。”
少年推开誓护,像是要穿到他背后去。
——突然,他在途中站住了。
“嗯……在这之前。”
他挠了挠头。
在严阵以待的誓护面前,不经意地脸上浮现出笑容,露出洁白的牙齿。
“你这家伙,竟然耍了本大爷两次哪?”
话音未落,少年的脚以恐怖的速度运动起来。
嗵!极重的冲击。即便预先知晓也无从反应,如此锐利的一踢。剧烈的痛感向誓护的脑髓袭来,胃都让人觉得要从嘴巴里飞出来。
无力抵抗,誓护就倒在当场。



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肚子里就有如一铁块在四处撞击,又像随时可能爆炸,猛烈的痛觉一时半会儿都无法散去。
看着抱着肚子打滚的誓护,闷闷不乐的心情似乎烟消云散。少年满足地说道:
“我是会记仇的类型,喜欢有借有还。你踢了本大爷一脚欠下的债,这下就还的干干净净了。”
誓护仍旧蹲坐在地上,一边喘气一边呻吟,说话都断断续续的。
“……我那时,可是手下留情了啊?”
“我也手下留情了啊。幸亏这样你的脾脏才没被踢爆掉。”
这话一点都不夸张。就算失去了一半的“钟摆”,少年的脚力还是要远远超过人类的平均水平。如果真有“那种”打算的话,誓护的内脏毫无疑问会轻而易举地破裂。
终于是一雪前耻了,少年似乎已对誓护失去了兴趣。他伫立着,视线转向美赤。
这一瞬间——视线离开自己的一瞬间,誓护没有放过。
把手迅速插进外衣口袋里,从里面拉出来“秘密兵器”的一部分,一根长长的软线。然后把线的前端塞入自己的左右耳朵,为了不引人注目,用围巾遮了起来。
只花了一瞬间,小动作完成了。少年没有注意,向美赤开始陈述:
“好了,这下也该结束了吧。喂,女人。你将一名人类杀害,并且隐藏罪孽,试图逃避责罚。因此,教诲师在此宣告你有罪。乖乖地接受烙印……”
这时,话被打断了。
“……不行!”
传来一声低语,调子沉闷,混杂着喘气声。
誓护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阻挡进了两人中间。
“……会让你得逞吗?”
少年似乎从心底感到疲惫了。
“……已经能站起来了啊。没想到。”
“会站起来啊。有这必要的话。”
“唉……再被你逃掉也挺麻烦的哪。”
他紧蹙双眉,提不起干劲似的把手伸向刀。
来了!
那一瞬间,誓护按下了口袋里“秘密兵器”的按钮。
少年拔出了刀,迅速地收了回去。
叮~又传来了被成为咒缚的护手撞击声。像是连时间的流逝都能使之冻结不前,高亢却又清澄的音色响彻四周。
行动就要被封死了——
誓护慌忙向美赤回过头去……然而,既没能保护美赤,也没能作出抵抗,两人就像叠在一起一样,当场崩倒下去。

Episode 39
伫立在折断的交通标志上,铃兰开心地笑起来。
“呵呵呵,太好了呢,艾可妮特,不幸中的万幸哦。和以前一样,不把‘钟摆’带在身边的话,受了这伤肯定早死了吧。”
这话没错。艾可妮特所受的就是人类所谓的“致命伤”。由心脏的正下方穿刺过去,死死地钉在地上,宛如蝴蝶标本。因为落下之际的剧烈冲击,脚踵的骨头也碎裂了。
即便碰上如此遭遇,教诲师的生命也不会停止。艾可妮特的口中渗出鲜血,手却抓住了铁枪发出电流。
感觉用尽了浑身的力气,释放出一道闪电。
铃兰迅速地向后飞跃,不过攻击本来就不是瞄准她的。雷击是要把金属的长枪炸裂。
长枪受到猛毒的闪电攻击,哗啦哗啦地像沙子一样碎落。从顶端开始化为黑色的灰烬,灰烬又变为尘土,尘土溶于风中,很快消散不见。
因为穿刺过胸口的长枪消失了,血迹大块大块地落下。脚底的白雪被融化,血水的腥臭味和水蒸气一起飘在空中。
艾可妮特也因失去了支点,倒塌在当场。
她立刻开始修复躯体,左右手的“钟摆”像烧起来般灼热。必须得补足大量失去的血液,因此正强制吸入魔力。全身力气都消耗完了,艾可妮特原先浊黒的妖气在全身缠绕。
即便如此,艾可妮特也没有就这样坐着不动。
没等到完全恢复,她就站了起来。
摇摇晃晃、踉踉跄跄,就像刚摔了个屁股着地一样,每走一步都要忍受剧痛。
哈、哈……呼吸很急促。可是却没有倒下。
艾可妮特吸收了大量的魔力,身体上开的洞也补上了。零落的也不是从身体里渗出来的鲜血,而是浸透衣物的血液。
铃兰瞠目结舌。不知是真的敬佩有加,还只是单纯的挑拨,她左手敲击着红色的书本赞赏艾可妮特的刚强。
“哎哟,太厉害了哦,艾可妮特。可是……呵呵,再明显不过了。你负了这么重的伤,就算是丽王六花也狼狈不堪呢。”
艾可妮特听都没有听,硬是使用刚刚愈合的脚,猛蹬了下地面。
速度如猛禽般地袭击了过去。
然而,铃兰似乎读取了这次攻击。她轻轻挪动上半身,以最小的幅度躲过攻击——不仅如此,在交错的瞬间进行反击。
她用简洁的动作横向挥动手臂。那是灌注入妖气的手刀。与其说是被铃兰的手给打到,不如说是被集束的妖气卷入,艾可妮特像块橡皮一样被弹飞了。
身体在地上翻滚着卷起泥土,直到撞到一颗银杏才停止。
好容易才愈合的伤痕又迸裂了,血渍滴滴嗒嗒地渗出来。因为过于疼痛,艾可妮特的身体维持着“く”形的弯曲姿势,暂时气绝了过去。
铃兰轻柔地飘向天空,随即靠近过来。似乎是打算从更容易观察的位置,眺望艾可妮特这幅凄惨的样子。俯视着痛苦到说不出话的艾可妮特,铃兰欢喜地拍着手。
“呵呵呵,好凄惨。真难看哦,不像人样了呢。”
明明浮现出的是天使般的笑容,嘴里吐出的却是恶魔的言辞。
“活该丢人现眼哦、花乌头的公主。太棒了。对讨厌汗水的你来说,败北再恰当不过了啊。比起体术来,我铃兰可是要凌驾于你——”
没等她说完,出乎意料的一闪。
放出蓄积着的闪电。闪光的痕迹如同一道激光,可却仍然没打到铃兰。
闪电擦过铃兰的脸颊,渐渐消失在虚空之中。铃兰在艾可妮特释放闪电前的一瞬间,轻轻地歪了下头,从闪电的轨道上避开。
“————”
啧,艾可妮特不禁咬紧了牙关——她理解了其中的窍门。
“哎呀,看样子终于反应过来了啊。嗯,是啊,一清二楚的事情。”
铃兰遮住嘴角,挖苦地笑道:
“我解放了魔力后,连教诲师的思考也能读取。至于你那缺乏魔力保护的思考,很可怜,一览无遗哦。况且……”
这次是铃兰先动手。
嘭地一声加速着朝铃兰逼近。连衣裙的下摆飞舞,以左脚为中轴摆出回旋踢的架势。反击的闪电——已经来不及了!
艾可妮特一边蓄积电力,一边迅速把两臂交叉在身前保护自己。
然而铃兰这一脚并没有踢下去,她就这样以自然的动作落到地面,突然朝艾可妮特的侧面绕了过去。
朝着毫无防备的身体提膝攻击。
艾可妮特的身体浮在了空中。在这时,又毫不手软地用手刀追加了强烈的横向一击。
艾可妮特又一次像皮球一样在空中翻滚,随后重重摔到地上。美丽的脸庞狠狠地擦在柏油路面上,在地面滑行了10米左右的距离,才凄惨地翻转过来。
“……况且体术也比我弱啊。你的败北已经注定了!”
她又一次飞向空中,停驻在艾可妮特的头顶。像是夸耀自己胜利似的,姿态悠然得意。
“哼……呵呵……”
突然,模糊不清的笑声从脚底传来,铃兰的笑容消失了。
无法理解,她以这样的表情凝视着脚底。
艾可妮特不慌不忙地抬起头,撑起身子。
“还真喜欢无聊的废话呢,铃兰。读心吗……那又,怎么样?”
头昂然地抬起。无视全身的痛苦,冷冷地朝向铃兰。
“正因为有这点本事就洋洋自得,草玉铃家才最多算个贵族。”
“……你说什么?”
“真正的王族啊——”
啪地一声艾可妮特的眉间闪现出火花。
太简单了。就算被读取了思考——
“————!?”
看穿了艾可妮特的想法,铃兰脸色唰地变青。
“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啊!”
与话音同时,释放出来。
(接招吧,我全身的力量!)
赌上荣耀的、全力一击。
既然被读取了思考,那么做出被预知了也无法闪避的攻击就行了。
这是不顾自己负伤的身体,乱来的攻击。艾可妮特的伤口又裂开了个大口,再次渗出鲜血。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量,连外套都被烧焦了。然而,以此代价相抵,巨大的雷电在夜空中生成。
黑色的闪电形成漩涡,如漏斗状汹涌翻滚,越来越大。
轰隆的雷鸣有如野兽的咆哮、那是碾压空间本身的声音。分子在发出火光后一个个消灭。夜空中形成了真空的断层,爆发般的狂风从周围吹向其中。
这是以铃兰为中心,将要把半径数十米的一切都燃烧殆尽的技能,看样子无论如何都没法躲避。即使张开切片防御,功率也完全不在一个级别。两者抵销后剩余的火力,足够将自己烧的一干二净了吧。
一定想要躲过这场灾难的话,手段只剩下一个。
于是,铃兰也选取了这一手段。
猛烈的闪电横扫一切后,暴风也渐渐平息了下来,终于大地重归寂静。
铃兰的身姿依旧在那儿。
可是,却已不是刚才的样子。正面变的透明,头发也不再随风飘动。她与现世的相位有了一定的偏移。
即便移动相位,似乎也无法完全躲过这场雷电风暴。虽然没有明显的外伤,但全身上下这儿那儿都冒着烟气,被熏成了黑色。为了遮断能量耗费掉大量的魔力,从外表看,她也精疲力尽了。红色的书上残留着魔力的残渣,如人的灵魂一样放出模模糊糊的光芒。
艾可妮特也是,消耗了同样多的体力。
魔力的补充已跟不上,开放的伤口无法愈合。艾可妮特感觉到了体温在急速流失,但没有因此跪倒。咬紧牙关,强忍住让人头晕目眩的全身剧痛,竭尽全力做出侮蔑的表情。
“哼……又逃跑了呢。”
铃兰没有回答,只是耸动肩膀,呼吸急促。
“好凄惨、真难看、不像人样的教诲师……很般配哦,铃兰。”
果然,铃兰无法回答。
“无视使命、逃避真相,对于这样的你来说,这种凄惨的生存方式真是再适合不过了哦。就这样,不管到哪儿,不管什么时候都夹着尾巴逃跑就行了……”
就算辱骂、就算嘲笑,铃兰都没有回答,更无法反唇相讥。渐渐地身影也消失不见,只看到紧咬着的嘴唇。而脸色就像被人伤到自尊,充满痛苦与憎恶地扭曲着。
就这样等到铃兰的身姿完全消失不见时,艾可妮特的力气也迎来了极限。
已经,无法站立了。
突然无力地跪倒,裸露着的膝盖也被擦破,可这种程度的的痛觉已无法感知了。
意识也朦胧起来,思考力显著低下。可是,即使如此,脑海里依旧清晰地浮现出目的。
找到切片——找到祈祝的所在,在铃兰不知把她带到哪里去之前。被铃兰抢先一步的话,又会制造麻烦了。
虽然这么想,身体却无法行动。怎么也无力支撑住缓缓倾斜的上半身,手脚也有温和的麻痹感。眼睛像起雾一样。啊,身体居然这么沉重。
就在自己身体撞向路面的一刻,“那个”进入了视线。
朝着边上的艾可妮特的眼睛里,映照着附近的建筑物。
透过窗子可以看到整齐的桌椅。讲堂……还是校舍呢。
那个、像是校舍的建筑物中,有样形状不定摇晃着的东西。
摇动着、摇动着。流动体。黑色的……半球?
它的表面在流动。特征是黑色、紫色还有红色的斑纹。沉入黑暗般奇异的黯淡。不会让人觉得是这世界之物的不可思议的存在。那是——
切片障壁!
这是多么的讽刺啊。苦苦追寻的东西就在眼前。铃兰逃走了,现在明明是绝佳的机会,最重要的身体却一动不动!
不知是爬行还是跪行。把胳膊伸长……然而,到此为止了。
艾可妮特的意识浑浊了,精神也渐渐陷入深深的黑暗之中。深深的、深深的。别说是唤回神来,就算是呼唤自己停止沉睡都无法做到。
(真惨啊,艾可妮特)
视线完全沉入黑暗。
在意识失去的刹那前,在遥远的某处,听到了谁传来的脚步声。

Episode 44
誓护的手脚一下子软弱无力,趴倒在地面上。
眼前,在若即若离的距离,美赤也同样地倒地了。都是因为教诲师不可思议的异能,身体的行动被封印了起来。
“哎呀哎呀……这下子,终于能分出个胜负了。”
背后的少年边低声说话边叹息,随后把刀举到齐眉的高度。
嚯的一声,刀柄尾部燃起火焰。那是灼热的烈焰。被炙烤着的四周的空气,似乎也漂浮着一种烧焦骨头的异味。印象中有过这样的热气。是前一次,从艾可妮特那儿看到过的。
烙印。
给予大罪之人的烙印,即将打在美赤身上。
少年站着弯下腰,准备将燃烧的剑柄推向美赤,正当这一刹那——
誓护飞快地跳跃起来,从背后控制住少年。
“不要动。”
反剪住对方,小刀指住要害。那是从自己家带出来的水果刀。小小的刀刃现在居然如此可靠。
趁着少年犹豫的一瞬打落了手中的长刀,踢飞出去。刀刃卡啦卡啦地在地面滑行,轻松地就滑到了手无法够到的地方。
“什……什么……!?”
惊愕的表情。少年完全没能理解状况,呆若木鸡。
誓护保持着反剪少年的姿势,把耳朵里的耳机拿下来给他看。重金属摇滚的声音,从耳塞中若隐若现。
“窍门就是这个。高音量音乐。更何况这机器,还配备抵消环境噪音的功能。你明白这意思吗?”
“————”
“和我想的一样。你的能力,似乎听觉才是‘关键’。”
少年苦笑起来。自嘲般苦涩的笑容。
“……用上三次的话,傻子都能想到了。”
“连两次都不需要。地铁上你第一次使用的时候,还是有人逃走了吧。我身体完完全全动不了,可为什么他们能从绑缚中逃脱呢——我试着想了想。性别、体格、年龄、体温、距离、视线……一个个考虑过来后,最吻合的条件,果然还是声音。”
刀光一闪,他将刀刃朝向自己视线。
“老实讲,我开始还怀疑这敲击护手的声音会不会是迷惑呢。可考虑下你的性格,以区区人类为对手又怎么会用迷惑的手段。”
“……连性格也?”
“你,看不起人类吧?”
少年的脸色更为苦楚。既有被一语正中要害的后悔,也有被攻己不备的不甘——想必,内心早已怒不可遏了吧。
“哼……我承认。我似乎太小看你这混蛋了。”
“是吗?那作为赔罪,能听一下我说的话吗?”
用劲顶了下小刀。
“呵,让人发笑。”
实际上也笑了起来。少年像说笑话一样开口。
“凭一把这种小孩子玩的刀,就打算对炼狱的看门人指手画脚吗?”
“说不定能。”誓护用绰绰有余地口吻回答:“现在,你的右手上没有‘钟摆’——这意味这什么,你比我要更清楚吧?”
少年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居然计算到这种程度……少年脸上充满了惊愕。
就如誓护所讲,“普尔弗里希的钟摆”不左右俱全的话,既无法消除实体,也没法简单地愈合伤口。轻举妄动就会造成致命伤。
“好了,听我讲。织笠同学、是无辜的。我能证明这一点。”
誓护如此断言。少年大感意外似的蹙起眉头,随后浮起嘲笑的面容。
“哈。那就试试看啊。”
“当然,早晚会的。但是,在这儿不行。”
“什么……?”
“只看这里所出现的断片的话,她就是最有力的嫌疑犯了吧。这样的话,是无法推翻彼世的裁决的。我也没愚蠢到那种程度,这点程度的判断还是有的。可是——别的地方,如果存在决定性的断片怎么办?”
“别的地方、吗……”
“就是能正明她的无辜的断片啦。这样一来,话就不一样了。刚才的断片,充其量只是间接证据。织笠同学即使无限接近于有罪,可是,这也不能确证是她杀害了纱彩同学。如果能证明她无辜的断片在其他地方——什么间接证据就纯属无稽之谈了。不是吗?”
“……这种断片,为什么你这混蛋会知道有?”
“简单至极。推理啊。”
换言之,什么证据也没有,根本不能断定。
可是,誓护没有因此发怵,镇定自若地说。
“反正,逃到哪里都没用的咯?我们也是,逃来逃去已经精疲力尽了。问题所在的断片——我认为——离这里30分钟的距离都没有。就算试一下也无妨吧?”
少年沉默不语,思考了片刻。
终于,讽刺地笑起来。
“……到那为止都要用这姿势走路吗?敬谢不敏。”
“怎么会。这姿势很不方便。你能先把织笠同学的束缚解除掉吗?”
一边说着,誓护边轻轻地将小刀拿开,放开少年。
少年哑然无语。
“你……”
倏忽间无话可说。
过了一会儿,他用骇人的神情瞪着誓护。
“……我要是中途反悔的话,你打算怎么办?”
“就是说你已经接受我的提案了咯?”
被将了一军。少年重重地咂了下嘴。
“自说自话……你到底,有什么企图?我无视你的什么提案,给那个女人打上烙印的情况没想过吗?”
“你不是这样的人——失礼,不是这样的教诲师吧?”
“……你说什么?”
“你连被人类打到在地上都会觉得是屈辱,不可能是那种靠欺骗来打败人类,毫无自尊的货色。就是这样。”
像是被戳到了痛处,少年摆出副鄙夷般的苦脸。
“……妈的。海蜇一样的混蛋。”
“海蜇!?”
“切……快点带路吧,海蜇。去你预料的地方。”
他捡起刀,抬起下巴努努嘴催促誓护。
终于,让他做出这决定了。赌局胜利。誓护吊着的心平静了下来。
然而——自然的,说安心还为时尚早。誓护的推理是正确的还是如何,更为紧张关键的赌局还在后头等着。
誓护隐藏起紧张点了点头。总之,先要把倒地不起的美赤扶起来。

Episode 40
轻轻摇晃。
就如拍打沙滩的细浪。
温柔、细腻。
暖和。有着阳光的味道。
大概,是被谁环抱在怀中吧。
艾可妮特像幼猫一样蜷缩手足,轻轻地睡着。
为什么,这份温存如此令人怀念。

Episode 41
第二次有意识的时候,艾可妮特发现自己正躺在硬质的地板上。
地板上紧密铺设的是瓷砖。纵横排列的木质桌椅颇为壮观。室内地面向着一边的墙壁缓缓倾斜,到尽头的墙壁上,有一块黑板。
——教室。
看来这里是,先前从外面看见的,那建筑物的内部。
是法学部的教室吗,讲台上摆着本《六法全书》。
黑板正前方,就是切片的障壁。
艾可妮特吃了一惊。切片的表面已经起了变化。就像熔岩冷却凝固般减缓了流动,最后变成了固体的外形。
“艾可妮特。”
耳边传来呼叫声。那是熟悉的某人的声音。
“德拉西娜……?”
是自己头脑模糊了吗,朦胧之中不知如何是好。终于话音又传来了。
“依照汝之申请,解除了铃兰小姐生成的分节乖离。”
“申请……我吗?”
“怎么?不是以汝之身份提起申请的吗?”
——没有印象。
和德拉西娜联络了?
我?什么时候?
无意识之间申请了切片的解除吗?
不……说到底,连进入这个建筑物的记忆都没有。怎么样才会到这里的啊。入口在哪儿啊。一点印象都没了。
终于脑子变得清醒点了。
首先要确认状况。身体的伤口——虽然还残留着痛感,从外表看,几乎全都愈合了骨头也没问题。一切良好。
记忆虽说不清不楚,通过推断也能明白状况。眼前的切片是铃兰设置的,现在,经由德拉西娜的协助已经被解除了。这切片里面的要是祈祝的话,悬而未决的事情就解决了一件了。
还有就是……
艾可妮特叹了口气,就像要斩断自己的迷惘一般,讲“钟摆”重叠一起,送出思考。
(德拉西娜……还有一事,想要你帮忙。)
“在听。”
于是,艾可妮特告知了自己的愿望。
“嗯……以防万一有此一问,此事你自有相当分寸吧?”
(有记录啊……我能证明。)
德拉西娜略微犹豫了会儿,语重心长地说:
“……真的,这样好吗?”
(嗯……)
“明白。会设法处理。”
(谢谢。)
关闭了线路。艾可妮特站了起来,开始走下教室的斜坡。
眼前就是完全固体化的切片了。看上去像黑色贝壳般的障壁。其表面产生了无数的裂痕,像现在就要崩裂的样子。
突然,目光停留在了对面的黑板上。
是学生的涂鸦吗,还是忘了擦掉的板书呢,上面用粉笔写了什么。
“in dubio,pro reo...”
边走边读着文字,艾可妮特小声笑了起来。
“是啊……是这样啊。”
移开眼镜,眼神回到正在碎裂的切片上。
于是,里面藏着的东西,浮现了出来。

Episode 45
漆黑一片的人行道上,已经没有了行人。时针也指向了新的一天。在夜晚的静谧之中,誓护一步步走向目的地,但心头却被别的忧虑占据了。
祈祝,还有艾可妮特没事吗?
真想现在就赶到身边。至少,想要打个电话过去。我这边的情况、姑且取得的成果也想告诉她们听。但比起这更想告诉她们自己在哪儿,更想知道她们现在怎么样了。
至少,自己手边有电话多好。
然而,誓护的手机给艾可妮特拿走了。美赤的手机也听说没电了。后面跟着走的教诲师,也想着早点完成工作急躁不安。不觉得他会为了自己能打个电话,特地绕到有电话的地方去。平时,自己是多么依赖手机,是亲身体会到了。公用电话亭是多么少的事也是。
祈祝……艾可妮特……
“桃原君……桃原君!”
美赤用对于她来讲很大的声音呼喊道。誓护终于回过身来。
“啊……抱歉。稍微,发了下呆。”
他头转向后方——随即注意到了美赤的步伐很不自然。稍稍有点拖着脚后跟走路的样子。推想起来,应该是蹭伤了脚吧。
“脚,痛吗?跑了这么多路呢……抱歉,再稍微忍耐会儿。”
美赤吃了一惊,眼镜眨啊眨的。
然后,低下头说。
“唔……该抱歉的,是我。”
“欸。”
“抱歉,桃原君……因为我打错了个电话,给你。明明没有关系,却被卷了进来……妹妹也……”
声音低了下去。美赤的声音有气无力,可却少见地讲了这么多话。
“已经,够了。已经,不用勉强了。我,太没用了,所以到现在也开不了口……找回妹妹以后,桃原君就回家吧……今晚,谢谢了。心里有底多了。桃原君有多努力,我,知道。我很高兴。”
“————”
确实,誓护和这事件没有关系。毕竟和美赤,也没有特别亲密的联系。
然而,就和艾可妮特所说的一样,不会对她见死不救。更应说感谢这样的际遇。在无意之间谁因冤案而堕入地狱,就连想象都感到厌恶。更何况这还是自己的同班同学,还是祈祝所憧憬的对象,就更不可能。
“……的确,今晚大家都辛苦了。”
誓护莞尔一笑。
“不过,马上就结束了。我相信一定如此。”
“………………!”
“所以还有一会。能加把油吧?”
美赤眼镜瞪得圆圆的。
白色的脸颊隐约泛出绯红,恢复了生气。
美赤简直像要掩盖这羞涩,用古怪的调子急匆匆编出个问题。
“哪里……要去哪里?桃原君……现在。”
“纪念讲堂。演奏大厅那边。”
“……到那里,就结束了吗?”
“大概吧。”
“根据是,什么?桃原君你,推理的根据。”
“现在正在想。”
“————”
美赤惊呆了。随后目瞪口呆地用手遮住嘴巴。
“就是说,刚才那个,虚张声势……”
“嘘!”
匆忙制止美赤。在两人的后方,稍微拉开点的距离,少年教诲师正紧步跟随。他把刀抗在肩上,的的确确非常棘手。幸好,这边的对话似乎并没有吸引他的注意。
誓护小声说着悄悄话。
“就算虚张声势,得到成果的话也不算信口开河了。我相信你……不,稍微有点区别。我相信着这个,相信你的自己。”
他故意装模作样地挤眉弄眼。半开玩笑地笑了起来。
“别看我这样,我这人也算有点自恋的啊。”
美赤“噗”地一声,不禁笑了出来。随后,轻轻地、压低声音边笑边说。
“……桃原君,果然很怪。”
“怪!?”
“别扭。”
“哇……也被艾可妮特这么说过啊。”
“艾可妮特。刚才那,漂亮的女孩?”
“啊,从女孩子的视角看,果然也很漂亮?”
“那女孩是谁?什么人?”
“什么人……”略略考虑了下,说出了答案:“我的朋友啊。值得骄傲的,朋友。”
誓护苦笑起来。虽然,对方大概会断然否定吧。
即便如此,这份友情,也一定不会是单方面的思念。
现在是在搜索祈祝没错,但艾可妮特的身姿依旧时时浮现。仅凭这点,自己的不安就大为减少,内心涌起无限勇气。是啊,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那华美的、像酝酿着剧毒的鲜花般、可爱的少女——艾可妮特和我在一起。正因此,这点程度的窘境,只要微笑就可以轻易越过了。
终于,一行人回到了学园的地界里。
跨过西大门进入围墙内部。穿越了英格兰风格的庭园,走上石块铺成的小路。目标是纪念讲堂。到了这种时候,大学部的校舍依旧亮着点点灯火,照明是不用担心了。故意避开引人注目的地方走了几分钟,最后到达了目的地。
讲堂已经熄灯了。……然而,可恶的是,并不是空无一人。
那儿停着警车,更不巧的是有警察在录口供。大概,就是后面那少年破坏窗户的影响吧。
在讲堂的入口处,参加乐团的人们中,有几人正在接受警方询问。其他的成员大概是已经回去了吧,没有看到身影。
总之,想从这里进去也进不去了。到底怎么办呢,得找个办法了。
“没办法哪。……交给我吧。”
突然,少年走上前去。
把手架在刀上,向这里投来锐利的视线。——想要干了。誓护理解其意图,用两手塞住了耳朵。美赤也学着誓护塞住耳朵。
拔刀,随后收刀。警官与几位中年男女,以有趣的姿势啪嗒啪嗒地倒下了。
可是,还没有结束
“呜哇!”
惨叫声追加而来。
发出惨叫的是保安。因为到刚才为止还一直在建筑物里,想必是没有听到敲击刀柄的声音吧。
然而,连思考“糟了”的时间都没有。
少年以恐怖的速度一步拉近了距离,不等反应就将刀刺向保安的眉间。
守护啪地一声就倒下了。誓护惊愕而惶恐地抱紧身体。
“哇、死了!?”
“……死你个头。只是消除了记忆而已。”
少年一脸不爽地这么说道。
那么,就只是昏迷而已吗,誓护战战兢兢,又小心谨慎地窥视着保安的脸。就像为少年的话作佐证一样,保安的额头没有外伤。刚才还以为被刀尖贯通了呢。
“喂,比起这种事,快点证明她无辜给我看。”
被催着了。想起以前,也被艾可妮特用这种口吻说过。誓护走在第一个进入了纪念讲堂。
“这里吗?”
走入大礼堂的时候,少年这么确认道。誓护暧昧地笑了笑。
“大概吧。”
看来,“钟摆”已经被回收了。不知何时,少年的右手又带上蛇形的指环。当然,美赤脖子里的蛇纹也已消失了。
少年把左手贴紧嘴唇,呼唤起这个空间里的记忆。
噗,礼堂全体泛起青白色的光芒,过去的残渣编织成了影像。
然而——
映照出的光景,不管哪个都是和事件毫无关系。姑且也算映照出美赤的事了,却都是乐团的公开表演啦,配合练习的场景啦,演出的碰头会啦,诸如此类。
与事件有关联的事,能够证明美赤无辜的事情,或者与之类似的事,一件也没有。
每再生一件事情,少年的表情就险恶了一分。
等到第十次再生也竹篮打水一场空后,少年的嘴唇离开了指环。
“够了。烦透了。不是完全在浪费时间吗。”
“再等等。说不定,是那边小礼堂的方向呢。”
噌地一声,严厉的视线刺向誓护。
“你想看到的是谁,是什么行为?时间轴是何时?具体点给我说明。”
“那个……不知道。但是,肯定有的啊。绝对,在这里存在的。”
“所以,问你是什么!”
“就是决定性的什么东西啊!”
那究竟是什么,说不定连自己也讲不清。誓护的心中还没有成熟,那份思考。含含糊糊、肯定存在,又无法说明什么
然而,的的确确应该存在于这里。否则就麻烦了。因为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大概……是的,最后的‘钥匙’还没有到这里。应该吧。”
“开什么玩笑!答应了你的要求又用这种话糊弄……”
少年的瞳孔中燃起了愤怒的火焰,随后立刻消失了。
少年用寒冷刺骨的语调说道。
“我改主意了。早就应该这么做了。现在,马上打烙印。”
他架起长刀。和少年的发色相当匹配的,浮现淡淡翠绿的银白妖气缠绕全身。
妖气化为灼热的热气,瞬间就点燃了长刀。寄宿与刀柄的火焰,即为烙印之货。室内的空气也火辣辣地焦灼起来,产生了微弱的上升气流。
已经没有丝毫顾虑和踌躇,少年一步、一步,悠然地缩短距离。
他眼镜眯了起来,能感受到一股充满杀意的,阴寒的视线。氛围如此恐怖,不由觉得自己接下来就要被一斩为二。
誓护的心中举起白旗。已经很清楚了,不管做什么都无法挽救。他如果真下定了决心,就没有任何抵抗的方法。肉搏战毫无胜算,强词夺理也没有意义,想交涉又没有材料。在完全取回魔力的教诲师面前,作为区区高中生的誓护,不过同雏鸟般无力。
万事休矣——
这次真的,束手无策,誓护这么想时。
突然,礼堂的大门被冲破,黑色的闪电沿着地板突刺过来。
少年惊讶地飞跳开来,着地的同时,锐利的视线投向入口。像被勾住一般,誓护也朝那里投去视线。
那里的是。
“啊……”誓护呼吸都停止了。
银发中混入深红,赤色的瞳孔如宝石般闪耀,美貌则像银质工艺品般纤细。她全身缠绕着黑色的闪电,传达出王者的风范。少女就这样飘浮在空中。
她右手正抱着一个小女孩,左手则拉着一个青年。
“艾可妮特……!”
是的,誓护在焦急之中最想见到的——如蕴含剧毒的花朵,又如美丽动人的野兽的少女。
艾可妮特把青年朝地板丢去。青年疼痛地惨叫了一声。
被丢出去的青年,他就是凉夜。凉夜朝着舞台方向沿台阶滚了好几米,屁股也撞了几次地面。美赤注意到了,慌忙把他扶起。
另一边,紧紧抱住艾可妮特的脖子,宛如人偶般被怀抱着的少女,当然是——
“祈祝!”
祈祝从艾可妮特的怀中飞降下来,一直线朝着誓护的方向奔过去,扑进哥哥的胸膛。誓护紧紧抱住自己最爱的妹妹,反反复复感受着怀中的体温。
轻飘飘的,又软绵绵的,苗条的身型。誓护抚摸着她的头发,感受着她的身体。祈祝并没有放声哭出来,只是紧紧地、紧紧地拼命抱住誓护。



太好了。没事呢。真的,太好了……
誓护不由自主地双目渗出泪光。
“谢谢你,艾可妮特,真的……你真的把祈祝给救出来了呢。”
“……我说过吧。我艾可妮特只要是作过一次的约定就决不会违反哦。”
“你究竟,怎么会知道我在这的?”
“……这才是我想说的话啊。看来,你和我考虑的是同一件事呢。”
仅此一句就能心领神会。原来如此,艾可妮特也和誓护得到了一样的结论啊。也就是说……
最后的一片拼图,就存在于这地方。
“那么,你也发现铃兰的话……”
这时,誓护的眼角捕捉到某种异物。
祈祝的衣服上粘上了红色的东西。像干掉的涂料一样,干燥毛糙的粉末。
(……血?)
呆掉了。可是,祈祝她并没有事。脸色也很好,外面看上去也没有受伤。
那么——
为了找到答案视线四处游走。于是,终于,誓护注意到了那儿。
“喂……这……怎么了!?”
因为不再抱着祈祝,艾可妮特的腹部就显现了出来。
外套开了个大洞,全身都沾染上了血色。鲜血飘出股铁锈般的味道。衣服、鞋子都被浸满了,血液湿答答地像要滴落在地上。
“你受了重伤不是吗!”
艾可妮特烦躁地紧蹙眉头。
“一句一句罗嗦死了……已经愈合了啊。”
“愈合……”
没多想就把手伸了过去。啪嚓一声电流闪过,阻止了誓护的手。
“别碰我。”
丢出这么一句冷酷的话语。誓护很清楚自己的表情现在是多么的复杂。真的,说是潸然泪下也不过分。
居然受了这么重的伤。
为了救出祈祝,才会这样的吗?
如果是这样——
就不是治没治好的问题了。是我,让艾可妮特受了这么重的伤的。
“艾可妮特……”
誓护的声调软弱无力。该怎么做呢?不明白。想方设法拖延时间,连地狱的使者都能骗过的贤者,现在手足无措地呆呆站着,可谓是穷途末路。
这显而易见的张皇失措的样子,说不定取得了一定的效果。艾可妮特心情好了点,换成了稍微温柔点的声音,这么说道。
“笨蛋……现在不是说这事的时候吧。”
用视线指了指少年教诲师。誓护也回过神来了。
是啊。现在,还是和这教诲师决战的关键时刻哪。
“……打算干什么,银莲花家的公主大人?”
作为教诲师的少年将手架在刀上,摆出了迎战姿势。
“就算你是堂堂丽王,也不允许继续妨碍我了。即不合理,也不合情。这是对教诲师本分的冒渎,你现在所做的事情。”
“我知道啊。不过,有这么一句话吧?In dubio,pro reo...”
“————?”
艾可妮特毫无畏惧地微笑起来。
“‘疑罪从无’哦。”
“————!”
“这句格言到底有多么正确,我现在就告诉给你。这个……”右手优雅地向身边伸去,“誓护。”
面对这伸出的右手,面对这浸满血污的右手,誓护用左手毕恭毕敬地接住了。
等待许久的“钥匙”已经到了。誓护之前的思考如果是正确的话,接下来一定会发生什么——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就糟糕了。真的,糟糕了。
誓护的嘴唇贴近艾可妮特的无名指,亲吻了这闪耀着光芒的指环。
终于,最后一片拼图回归了原位。

Episode 08
礼堂空荡荡的。
因为没有窗户,也不知道时间。舞台上还留着一个结束后忘了回收的谱架。无人的观众席一片黑暗,会场鸦雀无声。
这寒冷刺骨的大厅里,只有一个人,一个人类在这里。
五官相当的俊美,身材高挑苗条的男青年——凉夜。
凉夜坐在舞台的一角上,正在摆弄着手机。似乎是在发短信吧,大拇指一个劲地在移动着。
输入完短信后,发送出去。呼地叹息了一声。凉夜看上去像是身心俱疲,神情倦怠地抬头望着天花板。
没过多久,回信就来了。
文字在液晶屏上——而且也在投影的空间上——浮现出来。
发信人是纱彩。纱彩写下了这样的文字。
“老师,您很会用颜文字呢。”
凉夜回了短信。
“为了和年轻人交流可是认真学了啊。”
又过一会儿,又来一条短信。
“老师,您发短信很快呢。”
“和乐器一样。多加练习的话反应就快了。”
一会儿后,回信又来了。
“老师,前些日子您给我的短信……说没有再骂我,是因为我做的好多了……是真的吗?”
“当然。现在的你去海外留学都行了。就算去留学也不要松劲,要好好努力啊。”
又过了一会儿,短信来了。
“老师,我知道说这样的话很失礼……在短信里,为什么对我这样温柔呢?”
凉夜的脸庞痛苦地扭曲起来,暂时闭上了双眼。
稍等一会,又默默地打起字来。
“我一直,以同样的心情对待你啊。和现在一样,用温柔的心情。”
入口的大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有谁从那里投来视线。
是位少女,她的脸庞如亡灵一般惨白。
她穿着粗呢短大衣,戴着顶红色的针织帽。体格略显娇小,睡眼惺忪的眼神给人留下了第一印象。鼻梁和嘴唇则像日本人偶般精致——
美赤。
美赤用小小的声音,低语了一句。
“……请不要,说谎。”
凉夜大吃一惊,朝那里看去。
当明白了闯入者是谁后,“哈”地安心地吐了口气。
“小美……还没回去吗?”
到刚才为止的倦怠都像装出来的一样,凉夜以爽快的笑脸相迎。
“彩排,能陪我一起来太谢谢了。山下前辈们也很高兴哦。果然,你的长笛水平是出类拔萃的完美——”
美赤将手机出示出来,打断了凉夜的话语。
“这是……纱彩的手机,她忘了的。”
在照明下,珍珠白的机身反射出光芒。那是翻盖式的,极平常的式样。
一瞬间,似乎还没有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凉夜头略略倾斜。
“唉?怎么,你会……”
话说到一半就意识到了,瞬间脸上失去了血色。
“小美——难道,刚才的短信……?”
点了下头。美赤的脸上也毫无血色,低声说道。
“虽然我也觉得这是不对的……但纱彩她,好像一直都非常烦恼……”
“……这样啊。果然,你……”
“我……看到了。在这里,一直。凉夜先生你,在发短信。”
“为什么……”
“这个,是我想问的。凉夜先生,为什么?”
美赤死死地盯着凉夜,像要求助般询问着他。
“为什么,要骗,纱彩呢?”
苦涩的、微笑。凉夜的笑容充满寂寞,反问道。
“这事情,小纱她?”
“隐隐约约……有点怀疑。虽然对我,什么也没说过……”
“是吗……”
凉夜望着远方,伴随着一声长叹说。
“同情……这么说,有点奇怪吧。只是看不下去。”
“同情……?”
“你也该,注意到了吧?你,和小纱,露骨的区别对待……上课时也是,支持上也是,母亲的态度是明显一分为二。”
“————”
美赤低下头去。这也相当于默认了。
“一反常态的加课也是,罗罗嗦嗦的责骂也是,一直对的是你。这是如此,正因如此,她认同这份只属于你的才能……看看同期的小纱,简直度日如年。她自己,也应该怀疑了吧。自己是不是根本就没被当作教学对象呢。所以说,才向‘亚沙子老师’发来短信,想去确认下她的想法。”
“……为什么,凉夜先生,拿着呢。亚沙子老师的,手机。”
“母亲有三个手机啊。这就是其中一个。这台是短信专用,我是这么告诉小纱的。”
“——为什么。”
“因为她来照我谈心了啊。所以,我这么说了。告诉她了这个短信地址。‘给这地址发短信,直接问一下亚沙子老师吧。’”
“…………!”
美赤脸色一下子通红,怒骂道:
“不行!纱彩她,最讨厌这种了!”
普通的美赤的话,绝对想象不到这么激烈的言辞。凉夜倒吸一口气。
“纱彩她,自尊心很强的。非常。”
“……我知道。”
“这种事……”她变成了哭腔,“会,伤到她的啊……”
“……我知道。”
“就算是,男朋友也……”
“唉,男朋友!?”
凉夜真的吃了一惊,差点从舞台上掉了下来。
“等,等等,停。我根本没这种想法啊。”
语无伦次了。凉夜挪开视线,扭扭捏捏地挠这脸颊。
“我,那个,有好感的,应该说……”
一瞬间,热情的眼瞳朝向美赤。
可是,美赤并没有在听。只是,用充满决意的眼神朝向这边。
“……亚沙子老师在哪?”
“唉!?不,因为外面有事,老早就已经回去了——”
没有听到最后,美赤就已经转身朝外走去。似乎是想要去亚沙子问个清楚吧。
“等,等等我!我也一起去!”
追着飞奔而去的美赤的背影,凉夜也慌慌张张地离开了礼堂。
终于谁也不在了,礼堂又恢复了寂静。

Episode 46
“……多好的肥皂剧,对吧?”
少年教诲师的脸上浮现出嘲笑。
严厉的目光投向誓护。
艾可妮特也紧盯着誓护。
美赤也是,祈祝也是,在等待着誓护的话语。
确实是肥皂剧,誓护这么想。如此……果真是如此简单的事情吗?
“就这样?这算是什么?”
这算是什么?
这就是答案。誓护的直觉告诉自己。这就是答案。
已经,明白了。
是谁杀害了纱彩。
……杀害吗?
不。错了。并不是这样。
反了,反过来思考下。
如果——如果说。
被像影子一样的谁袭击了,半途中开始,又看上去像和透明人扭打在一起,那个影像。那如果并非是劣化了的东西,也非是被损毁了的东西的话,怎么样呢?
如果是映照了真实的过去的话,怎么样呢?
若是如此,又为了什么呢。誓护已经,全明白了。
因为——如果——纱彩所期望的——就是这样的状况呢?
“哈哈……哈哈哈……”
一想到自己这异想天开般的思考,誓护不由得大笑起来。
“算什么啊,这个……连我都,觉得不可能了……”
但是,这么想就符合逻辑了。
反了,反了。全部都反过来了。
真的拥有才能的,并不是那个令人扼腕的女孩。
到海外留学也是,本来就是为了催促“另一个”人奋进的。
所以说当然,诅咒着自己的命运,忌妒着他人才华的人,也不是美赤——
不过,这对于人类有可能吗。光有着对于美赤的仇恨还不够。还得知道地狱的存在,知道这规则,甚至能够想到加以利用。
这才是,最后的拼图。
(是啊……是这么回事啊……)
铃兰。只有她的存在,才有这种可能。
双脚在轻轻的颤抖。誓护紧紧握着自己胸口,试图将这颤抖压下去。祈祝不安地仰视着誓护,小小的身体缩成一团。
“那个,刚才那个……是我,吧?这到底……?”
凉夜困惑万分(而且还有点脸红),终于忍不住叫了出来。
“谁来,跟我说明一下啊!”
回答凉夜的问题,誓护开口说话。
“……啊,会说明的,小畑老师。大家也,听一下我的推理吧。”
终于誓护扬起头颅,满面笑容地说道。
“然后,大家就都能回家了。”


本帖最后由 桜野くりむ 于 2011-7-11 16:41 编辑


Chapter 7【堕天使的旋律永无终结】

Episode 49
大灰狼用花言巧语唆使着小红帽,让她成为了自己诡计的帮凶。
于是,轻而易举地填饱了肚子。
吃了一个人。真香。又吃了一个人。真香。
可是……啊,这是怎么回事啊。
肚子鼓鼓的,终于,想睡觉了。
这时,猎人举起了猎枪——

Episode 47
礼堂里安静地连针掉在地上都听得清。
祈祝用不可思议的眼神仰视着哥哥,凉夜和美赤也面面相觑,而作为教诲师的少年则投来怀疑的一瞥。艾可妮特依旧是装出漠不关心的表情——与其外在相反,代表着某种信赖——看着誓护。
“……什么意思?”
作为所有人的代表,少年教诲师开口了。
“给我说明下,海蜇。凭刚才的断片,怎么证明那女的是无辜的了?”
誓护暧昧地点了点头,并不是向着少年,而是向美赤发话。
“织笠同学。手机,带着吗?”
“啊……没。之前和挎包……一起丢了……”
“那么说,我之前还给你的,那个白色的手机——是纱彩的遗物还是什么?”
“……嗯……是。”
“这样就清楚了。刚才在天桥断片会活性化,并不因你是犯人的缘故。而是这个手机见证了那一瞬间。”
像是吃了一惊,少年耸了耸眉毛。
“在桥根那里,你和纱彩同学争论了些什么?”
美赤略微有些踌躇。在她一旁,凉夜呆然地关注着事情的发展。美赤边窥视着他的表情,边吞吞吐吐地用自己独特的语调说起来。
“那天……我被纱彩叫出去了。纱彩说……已经、决定不练长笛了。因为没有才华,放弃了……我,吓了一跳……不能接受……于是,就吵了起来。”
这时她的脸庞几乎要流下泪水。
“明明是最后一次了……和纱彩说话……明明是最后一次……”
“是从纱彩同学那边,来的联络吧?叫你到天桥附近。”
“…………”美赤默默地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因为,你是‘依照计划’被引诱出来的啊。”(译者注:原文单引号部分作「計画通り」)
没能理解誓护讲的是什么,美赤茫然若失地歪着脑袋。
“……所以说,到底什么意思?”
少年焦躁地站着,从一边插话进来。
“快点说你的结论吧。你这混蛋觉得是谁干的好事杀了人?”
“在这之前,为什么我会到这里来,先说明这个。”
他朝向了少年。
“我也不清楚你知不知道。你在袭击音乐教室之前,我重要的妹妹,和这位凉夜老师两人,被个名叫铃兰的教诲师掳走了。”
似乎是不知道。特别是听到“教诲师”一词,少年的表情尤其意外。
“我也曾怀疑过,你们俩会不会是同谋……要是同谋的话,这次会不会也是铃兰在暗中活跃,为了威胁我而把祈祝给绑架了的。”
誓护耸了下肩,又摇了摇头。
“但是,我弄错了。”
有十足的把握断定。
“铃兰没有把我这种人当回事。不用说要求,连接触都不会有。她没有把我放在眼里。那事情就反过来了。她并不是要抓祈祝——而是要把凉夜老师藏起来。”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向凉夜。凉夜也指着自己,摆出一副莫名其妙的脸色。
“这么想的话,头绪就来了。在祈祝被绑架的当下,艾可妮特就再生了断片——在断片之中,铃兰现身的一瞬前,凉夜老师这么说了。要把祈祝带到这个纪念讲堂来参观。要是这样……”
看了一圈所有人。像要表达清楚意思一样,慢慢地开口。
“不就可以这么想吗?在艾可妮特进行搜查的时候,如果凉夜老师进入了纪念讲堂,会给铃兰会惹出不小的麻烦。具体来讲——会有断片被活性化了之类。”
“而且这麻烦……”他继续道。
“当然的,一定会对铃兰产生某种致命的影响。”
少年终于理解了的样子,惊奇地说道。
“所以说你,坚持要来这地方啊。”
“就像抓住了根救命稻草。当时也没有别的出路可找了。”
“……刚才那影像就是‘致命的’东西吗?”
“致命的啊。刚才的断片,告诉我们两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其一,去世了的纱彩同学,有着憎恨‘亚沙子老师’的理由。其二。”
誓护叹了口气,以一种为难的神情,盯着美赤。
“也有憎恨着你的理由呢。织笠同学。”
美赤眼镜瞪大了。接着,就像受到了很大的伤害一样,作出痛苦的表情。
没有再重复一遍,誓护接着一开始的说。
“即便不会被当成决定证据,也会成为搜查的重要线索。这种时候,被怀疑了的话计划就失败了。如此致命的断片,铃兰却不去摸消而把它留下来的理由——不像上一次一样将其劣化的理由——那就是。”
于是,说出了最终的结论。
“被她当成棋子的人类,也就是共犯,已经在这世界上不存在了。”
从亚沙子的死亡开始,到共犯者死亡的短短时间里,没能来得及将断片劣化吧。
少年莫名其妙地张大嘴巴。似乎誓护所引导出来的结论,听上去实在是太脱离常轨了。
谁才是真正的黑幕,誓护已经,知道了这个答案。
铃兰。说这一切,都是她一手酿造的也不过分。
那位铃兰,过去,曾说过就算多一个也想给尽可能多的人类打上烙印。这次则试图把毒爪伸向美赤。然而,美赤并没有犯下罪过(理应如此)。
那铃兰究竟是唆使了谁呢?谁成为了铃兰的棋子,犯下了大罪呢?
如果说,这答案是纱彩的话,一切都合乎逻辑了。
去劣化断片的人类,即铃兰的爪牙要是不在了的话,人为地劣化就尤为困难。正因如此,纱彩根本不可能不是自己从天桥上飞落下去的。她在前前后后做了些小动作,演了这一出决定性的瞬间。铃兰(自己的痕迹可以自由消除,应该)直到之前一直演着对手戏,但到了最后的瞬间,则是独身一人,自己踢了下天桥,自己把刀刺入腹中,就像自己被谁刺伤了后推落一样,演了一出好戏。
并不是看不见,而是根本不存在。原本就不存在的东西当然看不见。
天桥上的这一幕,是纱彩的自导自演。
而其目的……
“艾可妮特,刚才,手机里问了你吧。”
忽地视线投向她。艾可妮特也用怕麻烦的神情看着这边。
“应该有吧,被害者的——纱彩同学的,证言。”
“……嗯。”
轻轻地,点了点头。
“控诉那边那女孩的,就是死者哦。”
应该已经取得了明证了吧。艾可妮特毫不犹豫地断言道。
果然……纱彩自己,控诉了被美赤杀害了啊。
而且,动机也明朗起来。
纱彩的证言,那是虚假的,捏造出的证言。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呢。她的目的又在何方呢。太简单了。纱彩的愿望,当然——

让美赤、堕入地狱。

“铃兰所诱惑了的人物……想要把烙印打在无辜的你身上的始作俑者……这次的骚动的元凶、亲手杀害亚沙子老师的杀人犯——同时,本来理应被打上烙印的人”
誓护深呼吸了一下。然后,紧盯着美赤的双目,清晰分明地宣告。
“你的挚友,纱彩同学。”
这话语,并没有马上穿到美赤耳中。
“怎…………”
美赤呼吸都停止了,像是气门被噎住了一样。
“怎么会……不可”接下来想说“能”这个字把。
然而,在美赤的话说完之前,矫揉造作的拍手声在礼堂中响起。
随后,少女欢喜的声音也传来了。
“嗯。是这样。就是如此。回答出色。标准答案。完美的回答哦。”
啪、啪、啪,响亮的鼓掌声尤其惹人生气。
“真是的,你的仆人还真不得了呢,艾可妮特。”
如流水般漆黑的长发,让人联想起深渊的黑色眼瞳。白色的连衣裙,红色的书本。与其名般配,让人误以为是花朵的可爱的外貌。
教诲师、铃兰。
艾可妮特的眉心啪地一声闪过小小的闪电。少年教诲师也毫不犹豫,将刀紧紧握住。另一边,凉夜和美赤像遇到亡灵般向后退去,而祈祝则拼命地抓住了誓护的大腿。
铃兰就在礼堂观众席的最高处,某一个席位上悠然地做着。这种突然现身的方式已经见怪不怪了,但想起自己被偷听了就很火大。
铃兰脸上浮现出嗜虐的笑容,朝着还难以置信的美赤吐露出玩弄般的话语。
“是的,纱彩憎恨着你哦。呵呵呵,太滑稽了。怀念着老朋友的就只有你一个呢,纱彩可是从内心就讨厌你讨厌的要死啊。”
“————!”
“当你向纱彩投去笑容的时候,纯黑的情感就在纱彩心中涌动哦……你那一句句看似纯真的话语,对纱彩来讲,就像一刀刀割在肉上一样痛哦。”
她缓缓站了起来,悠然地一步步走下台阶。
笔直地,一步一步。朝着已经惊呆了一动不动的美赤走来。
“被赋予了才华的是你,作为演奏者被认可的是你,被自己在意的男人选中的又是你——你、你、你!你以为纱彩是在用什么样的心情微笑?而且,你连这种事情都毫无察觉……这就是罪哦,残忍的大罪,你这罪业深重的女人。对于这样的你,光杀了还不足以泄愤。只有永劫的痛苦才与你相应——”
誓护走到美赤身前,挡住了铃兰的路线。
“你就是用这种话教唆别人的吧。和上次那人时候一样。”
“哎呀。讲的真难听。我只是,单纯的告诉了纱彩哦。此世与彼世的法则。还有有死者的证言的话,就会派出教诲师的事。当然,轮回的事也……呵呵呵,不过,烙印的事好像刚巧忘了呢。”
“————!?”
当犯了大罪之人,由人类的法律无法裁断之时,教诲师就会给罪人打上烙印。被打上烙印的人会堕入地狱,在那儿遭受永劫的折磨——誓护是这么听说的。
不知道烙印与大罪的规定,只是被告知“人类是有来世”的话,人类会怎么做呢?如果已经,对现在的自己感到万分厌恶了的时候呢?
当然——
“纱彩她,是自己选择了死亡哦。”
……会这样吧。如果能再重新来过就好了呢,会这么想的人绝不会少吧。
“真可怜,已经对现在的生活绝望了呢。知道了轮回的秘密,也知道这么做会让某个人堕入地狱的那个女孩,亲自这么说了哦。‘一定,要这么做。’呵呵呵……这么说来,人类这种东西真是欲壑难填哦……那女孩也这么说了。‘反正都要死,还有一个人,还有个想要报复的人。’”
那就是、亚沙子——?
铃兰看着誓护的眼睛,隐约微笑起来。
“是的,和你心里描绘的一样……因为,真的太可怜了呀。纱彩最后知道了。本以为抓住了梦想,本以为可以到憧憬的国家留学,没想到都不过是为了激发那女孩的动力而演的戏呢。呵呵呵,命运又是何等的残酷啊。”
少女满心欢喜,像唱歌一样继续。
“就这样,将其老师杀害了的可怜的少女,这次又为了陷害自己最恨最恨的朋友,将自己的性命了结了~呵呵……虽然让那边那女孩逃出生天有点可惜,啊,算了。反正我手头还有纱彩在呢。”
美赤早就像人偶一样一动不动地站着了,可一听到纱彩的名字,吃了一惊似的眼睛有了焦点,回神过来,把怯懦的眼神投向誓护。
铃兰呵呵呵地小声笑着继续说。
“哎呀,刚才的话都没听到吗?纱彩是在彼世等待裁决的身份哦。因为,诸位已经清楚了,她最后可杀了你的‘亚沙子老师’哦。”
心中暗喜般,纯真无邪的笑容。
“亚沙子也是个愚蠢的女人呢。自己给自己的结局作好了准备……纱彩只要等待时机就行了。等待着亚沙子又犯老毛病,那个时候。接下来的事就和你知道的一样了。呵呵……太愚蠢了。放着不管的话就以‘意外死亡’结案了呢。就因为你们这样那样地找出结果来,最后自寻烦恼了呢。真是讽刺。”
现在终于,誓护理解了。
铃兰不去损毁断片,而选择放置,也有这样的理由。等欺骗过教诲师给美赤打上烙印之后,选好时机搜集碎片,再将纱彩的罪行暴露,两人一起送到地狱中去……
“让你给逃掉了,纱彩想必后悔不已吧……不过对我来讲,你不过是道前菜而已。主菜还一口都没有吃呢。”
这时候,一直都默默不语的艾可妮特开口了。
“可不是这样哦,铃兰。”
那是如铃音般透明,夹杂着不可思议的沉重的,冷静的声音。
铃兰偷偷地,“果然很有趣”般笑了起来。
“哎呀,你还打算说要阻止我吗?又笨、又可怜、又傲慢的公主大人。虽然连说都没必要说,纱彩在此世不会受到惩罚了……逃避惩罚的人类,全都要被地狱的业火灼烧哦。”
“笨蛋是你才对吧。可怜的也是你。真的很愚蠢呢,铃兰。还以为主菜在哪儿等着你吗,尤其愚蠢。“
“……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铃兰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惊讶地紧蹙双眉。似乎无法读取艾可妮特的内心了,声音更加颤抖。
艾可妮特两臂交叉,哼地一声瞧不起地说道。
“还没明白吗?你这个笨孩子……好好听清楚‘钟摆’的音色的话,理应早就注意到的啊。亚沙子死的时候,是何时?”
“…………!”
这次,铃兰怒瞪双眼。
艾可妮特淡淡地继续说。
“——是的,是在谁把一楼的卷帘门给关下来之前哦。你的仆人试图犯下罪孽的时候,亚沙子已经被毒死了啊……就是说,这是真正的意外。因为亚沙子的大意和愚蠢的恶习,不幸的事故哦。”
“……居然、怎么可能。”
是在确认吗,视线失去了焦点,擦拭着左手的“钟摆”。
“艾可妮特,这个……真的?”
誓护也惊讶地确认道。然而,艾可妮特并没有点头。
“呵呵呵、呵呵、啊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铃兰传出毛骨悚然的笑声,这证明了艾可妮特的话的真实性。
突然,漆黑的瞳孔映照出誓护。
像深不见底的洞穴般的眼睛,死死地瞪着誓护。誓护打了个冷战。就像全身被寒冷的冰水泼个遍般,后背也像凝结成了冰块,浑身充满了恐惧。
“可恶的猎人先生……多么的卑鄙……多么的贪婪。想要把我这条狼的肚子切开,轻而易举地抢走够两个人吃的猎物呢……”
带有杀意的憎恶视线爬向誓护和艾可妮特。
“真的,该怎么办才好呢……喂,那边那聪明的你……请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才好……?”
这时,她莞尔一笑。
“哼哼哼,一清二楚。大卸八块就行了呢。”
伴随着轰的一声爆鸣,狂风席卷而上,铃兰身边的空气向四周漫溢开来。
地面喷出了白色的雾气,朝着天空扶摇直上。那是猛烈的妖气。就像龙卷风一样,誓护不禁想到。
如同骸骨般浓厚的白色雾气,填满了整个礼堂。外观也好、寒气也好,都和干冰一模一样。紧张的喘不过气来,誓护由心底感到了恐惧。
铃兰已经狂暴了。早已精神错乱了。不允许毫无理由的伤害人类——现在把这种教诲师的规矩拿出来的话,想必连听都听不进去吧。
这是在野生的肉食动物面前的战栗。这样下去……会被虐杀的!
全身起了鸡皮疙瘩。誓护在战战兢兢中,想到至少要保护好祈祝。他抓住最爱的妹妹的肩头,想要把她从身边推开。这时——
呼的一声,银发随风飘动。有谁阻挡在了铃兰面前。
她站在誓护身前护住了他。似乎看到有些气喘,是眼睛的错觉吗?那娇小的后背让人感到非常的不安,看似弱不禁风。
是艾可妮特。
用她自己的话讲的话,作为守护炼狱之人、荆棘之园的园丁、威震冥府的丽王六花的首位、尊贵贤明的银莲花家的公主——艾可妮特大人,正以自己高贵的身躯为盾牌,保护着这“区区”人类。
铃兰流露出露骨的嘲讽,蔑视般地笑起来。
“哎呀……这算什么意思?”
“你敢碰一下这人类的话,我艾可妮特不会放过你的。”
“认真的?”
“嗯……”
“我可不这么想哦。不可能是认真的嘛。因为你啊……”
这一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对誓护来讲是无法理解的。
“是如此的、弱小哦。”
注意到时,铃兰已经出现在了身边。艾可妮特总算是挡了一下铃兰的攻击,但誓护和祈祝都各自被弹飞出去。过了一会儿狂风才在耳边以轰轰的节奏响起来。美赤和凉夜的惊叫也在礼堂中响起。
艾可妮特同样,和誓护向着一个方向被吹飞了。即使如此,却没有倒下,用脚踏下地面站定了——然而,自然不可能毫发无伤。
浓重的血腥味刺激着誓护的鼻粘膜。
血流如注,喷涌出来的血水像泉水一样。如同艾可妮特的头发,深红色的斑点也为肌肤添上色彩。
纤细的肩膀配合着呼吸的节奏上下起伏。就像奔驰中的马背。这次不会是错觉。艾可妮特的确精疲力尽、气喘吁吁。腹部的伤口本来就没有愈合,魔力也尚未得到足够补充……
铃兰的嘴唇让人错以为是开裂到了耳根。脸上刚浮现出神情恍惚的微笑,就又像猛兽般袭击过来。钩爪般张开的手心,以撕裂艾可妮特的喉头为目标压近身边。
“艾可妮特!”誓护的嗓子都喊破了。
再这样下去,艾可妮特可怜的头颅会从身体上被斩断的……可是,并没有这样。
“……退下、小子。”
铃兰的声音尖锐。
在铃兰与艾可妮特之间,那位少年教诲师插了进来。
他用出鞘的长刀接下来铃兰的攻击。在刀刃与铃兰手指之间,可以看到气流般的光芒。铃兰虽然说是赤手空拳,但一点刀伤都没受。靠着接触到刀刃的妖气,似乎并没有碰到皮肤。
“恕、恕我冒昧……”
少年踏出脚步运足气力,艰难地说道。
“教诲师之间的私斗应该是被禁止的……你所做的事已经违反了规定。”
听到少年的话语,铃兰毛骨悚然地莞尔一笑。
缓缓地、轻轻地推了一下。仅此而已,少年的体势就被完全破坏了。呲呲呲,他朝后被推了回去,像艾可妮特一样站不住脚。
“哼哼哼,愚蠢的孩子……就凭这点程度的魔力,还想反抗我吗。哎呀……还在想该怎么办吗?错了,你的胤性灵威之类,在我本人面前毫无作为哦……哦?这点程度就束手无策了啊?不过是个连武器都不敢离手的下级官吏,居然对高贵十六花之一的草玉铃家刀剑相加……愚蠢,太愚蠢了。”
“不……不要再做蠢事了……事情的大概已经清楚了。等我的工作完成,你的阴谋就全完蛋了!”
“还敢,对贵族说教?让你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横着扫了一下手臂。仅仅如此,少年就被轻而易举地击飞了。一直被冲上观众席的最高处,强大的冲击力下连受身都做不到。
曾经把誓护当成手无缚鸡之力的婴儿般对待的人,这次自己扮演了回手无缚鸡之力的角色。
铃兰快速转过身来面对艾可妮特。
“呵呵,让您久等了万分抱歉。好了,该收拾下你的朋友了。”
又一次朝向誓护。
艾可妮特也是,再次站到了誓护面前。
啪地一声,血块敲打在地面上。看着这零落的鲜血再也无法忍受,誓护大叫道。
“走开,艾可妮特!我的事情,不要管了!”
“哼……别占我、便宜。被人类命令,我可还没堕落到这程度哦……”
哈、哈、大口喘着气。这时出血量又增加了,誓护更为担心。
“更何况,就算你无所谓,我可……有所谓着呢。”
艾可妮特直直地瞪着铃兰,像呻吟般说道。
“这样下去、那家伙……会更、罪孽深重的。”
这声音似乎传递到了。铃兰看似从容的表情崩坏了。
瞪着眼睛、张开嘴唇、青筋绽出,一看就知道是勃然大怒。面部的皱纹像把面容割的四分五裂一样,人偶般美丽的面孔丑恶地扭曲着。
铃兰漆黑的瞳孔中流露出狂乱、用责备般的口吻说道。
“……不愉快啊,艾可妮特。不愉快到极点。你一直都这样,装出副朋友的态度……侮辱、真的是侮辱。而且,太讽刺了。我现在才体会到纱彩的心情……愚昧的、无聊的、像灰尘一样的人类的心情啊!”
艾可妮特一句话都不说。只是,静静地,侧耳倾听铃兰的话语。
“是你逼我这样的哦,艾可妮特。是你们兄妹两……让这个我、理解人类的啊。驻足于眩目的光辉边上,一直装成心有灵犀的朋友,这份痛苦——这份痛苦到底意味着什么,你是绝不可能清楚的吧……”
“……嗯,不清楚哦。但是,只有一件事情,我非常的清楚。”
轻轻地、平淡地、但是坚决地,艾可妮特说道。
“我到现在、到这个瞬间、都把你当成是朋友。”
这句话,将铃兰心中的什么——如最后的琴弦般的东西切断了。
高叫了一声,铃兰直线冲来。
原先的优雅荡然无存,像纯粹的野兽。简直像童话中现形的恶狼。无需压抑内心、理性早已灰飞烟灭,低吼声渐渐传来。
下一个瞬间,在誓护眼前,艾可妮特的后背就被穿透了,铃兰的钩爪刺了出来。
铃兰的一击漂亮地贯通了艾可妮特的胸部。几滴鲜血飞溅到誓护脸上。
艾可妮特的周围几个小小的火花迸裂……不过,并没有能形成闪电。
静静地,艾可妮特早已软弱无力的手握住了铃兰手臂。
“哼哼哼,真可怜……已经,没力气操控引以为傲的猛毒了呢、”
就以这样的姿势,铃兰像同情般说道。
“……活该哦,艾可妮特。又不像样、又滑稽。花乌头的公主、丽王六花的公主殿下,不费吹灰之力就被打败了呢。”
艾可妮特精疲力尽,没有回话。呼、呼、这样费力地一口口吸着空气。可以说气若游丝。
“好了,该怎么办呢?哼哼哼……太可惜了。你那丑态毕露的心里话,本来让我再听听就好了呢。来,让我听听吧,绝望的叫喊。在你心里响着呢吧?怎么了?完全听不到啊。不是说再丢脸还算是个丽王吗?”
艾可妮特的肩膀激烈地颤抖,咳、咳地吐出血块。
然后,优雅地抬起了头。艾可妮特说道。
“……活该呢,铃兰。又不像样,又滑稽。”
于是——
“是你输了哦、”
刹那间,地板裂了开来。
地基、地板、绒毯、大地都被刺穿,无数的突起物从地面上生长出来。
泛着金属的光泽。这由无数的金属块构筑成的构造物——是锁。几十根这样的东西从地面上突刺出来,像蛇一样蜿蜒曲折,迅速地将铃兰的身体骨碌骨碌地层层卷起。
“什么——!?”
铃兰惊愕万分。胳膊被捆住,脚也被封住,以凄惨的样子被吊在半空之中一动也不能动。紧紧卷着身体的铁索就像铠甲一样,实打实的五花大绑。真的只有一瞬,铃兰就被完全拘禁了起来。
“……你知道的吧,铃兰。”
艾可妮特一边压着胸口的伤口,一边平静地、像谕令般地说明。
“你犯下了许多罪孽……无论如何巧言掩饰,你妨碍教诲师、伤害他人、搅乱搜查……更严重的是,试图加害廷吏。哪个都是大罪。这绝对、不可能掩盖的。”
“就算这样,居然……居然这么早。狱吏的行动本来……!”
“真笨。不要让我再讲一遍。”
艾可妮特叹息一声。
“我是银莲花家的艾可妮特。现在虽然,屈居一介教诲师之位——还是荣耀无上、丽王六花的公主哦。”
“————”
也就是、权威。权威即权力。运用自己身分,硬把事情给办妥了。
铃兰失去了力气低语道。
“呵呵呵……是啊,明明白白呢。五万六千种都于你身前屈膝,所有的教诲师都于你面前折腰……今天的事,是我输了。”
脸上浮现出小花一样可怜、脆弱的微笑。
“但是,这还不算结束。不是吗?”
“………………”
伴随着咝咝的响声,锁渐渐沉下去。
宛如沉入沼泽般,慢慢地没入了地板。锁被很像切片之雾一样的流体包裹着,看样子能够透过物体吧。
现在礼堂的地板,已经化为了像三原色搅在一起般不定型的无底沼泽。朝着那沼泽的更深、更深处,铃兰正慢慢被牵引着不断深入。这让人联想起异次元的情景,并不是什么赏心悦目之事。
两位高贵的教诲师直到最后都没有岔开视线,直到最后都一言不发。
一人一直保持着脆弱的微笑
另一人一直保持着懊悔的目光——
终于白色的教诲师完全没入地面,之后横亘着的,只有寂静。

就这样,举世罕见的不可思议的事件,在血腥的笼罩下落下了帷幕。

Episode 48
过于的异常、过于戏剧化的收场,任谁都失去了话语。
实际说来,这真的算是“结束”吗,誓护也没有自信。艾可妮特依旧在注视着铃兰消失的地方。现在的她真的很安静。除了噼啪闪现的火光外,连呼吸的声音都听不到。
伴随着哗啦哗啦的声音,损坏的观众席被挪开了,少年教诲师的身姿从下面钻了出来。似乎是脑袋被打到了,在轻轻地左右摇晃。祈祝还是一成不变地紧紧抓着誓护,凉夜则一屁股坐在地上,呆呆的不说话。然后说到美赤——
身体微微颤抖着,呆若木鸡地站着。上半身不停摇晃,双目失去焦点……她的视线在礼堂里四处游荡,最终定格在了地板的一点上。
在那里,掉落着一把水果刀。
为什么在这里,不需要多思考。带它来的人很清楚这式样。毫无疑问就是誓护自己从家里带出来的东西。
被铃兰攻击时,从外套口袋里掉出来的吧。
美赤的眼瞳里满是无神的光芒。
不好,虽然这么想,身体却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体力已经到极限了,铃兰的离去让自己一下子解除了紧张,以及祈祝还紧紧抱着自己。在这一系列不良作用的影响下,誓护一动也动不了。
另一边,美赤则发挥了平时的她无法想象的敏捷,捡起了地板上的小刀。然后,还没来得及思考,就朝纤细的脖子刺了过去。
所有的事情都在一瞬间完成了。深红的鲜血滴滴洒落,啪嗒啪嗒地将地毯染上血色。肉体轻而易举的被割裂,鲜血一块一块不停地冒着。
……冒着凉夜的血。
是的——是凉夜的。直到方才还完全无法跟住状况,一个人持续狼狈的凉夜,大胆地用空手接住了小刀,阻止了美赤自杀。
“哈哈……意外啊,动作这么快。在这时候还……”
凉夜的面容因痛苦而扭曲,即便如此还是笑着。
濡湿的血液滑过小刀,触碰到美赤的手背。一瞬间,美赤像附身的恶灵退散一般回过神来。
小刀掉落在地上,慌张地抓住凉夜的手。
“凉夜先生……手……!”
“……没事。只是被划了下。”
“可是!乐器……!”
“没事的。因为作为乐手,我比不上你啊。”
凉夜紧抓自己手腕,边止血边问道。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嘴巴都无法合拢。伴随着上下牙齿的碰撞声,美赤用颤抖的声音回答。
“因为……我的、错……因为我的错、纱彩她……死了……”
“不是你的错。没这种不讲理的事情。”
“我的、错!”
完全像是惨叫的声音。
“因为、我让……我让、纱彩这么痛苦……我让……”
头拼命地摇晃着,身体的颤抖也愈发激烈。美赤的视线又一次游走起来,终于注意到了脚下的小刀。看到又试图把手伸向刀具的她,凉夜强忍着自己的伤痛,硬是将她的手拉向自己。
“振作一点!”
在耳边的怒吼。美赤吓了一跳,随后老实了下来。
“我……到现在,还完全没有,搞明白状况。发生了什么……这算是结束了吗,还是还有后续,就连这点也没法理解。”
凉夜以谆谆教诲的语气说道。轻轻地、平稳地,编织着话语。
“不过,有句话要说。总有一天不得不对你讲,我以前就想过。”
“…………?”
“拥有才能的人,会被嫉妒、会被憎恨。这的确如此。但是,不输给这种事情,跨越这种事情,沿着自己的道路走下去的话,会有更多更多的人喜欢上你的……所谓音乐,就是这样的道路。”
“这种事……”美赤的表情像要哭出来,“太辛苦了……”
就算被挚友憎恨,也不得不走下去的道路吗?
就算、失去了纱彩?
“小纱她对你抱有这复杂的感情,我以前就知道。但是,如果事情不到这般田地的话……总有一天,她会理解的。我到今天都坚信着。因为……”
凉夜的微笑看上去能包容一切,他温柔地说道。
“你的长笛,真的非常优秀啊。”
“…………!”
美赤的瞳孔微微颤动,证明了她的心情也有所改变。誓护拉着祈祝的手,靠近两人。
“织笠同学,至少全靠你,祈祝才和长笛相遇了。”
像附合凉夜的话般,誓护笑着说。
“没办法,看来我还得等好久。但我等着,总有一天,祈祝会为了我吹奏出完美的乐章。”
他轻轻地抚摸祈祝的头。祈祝将大大的眼睛转向她,直直地注视着美赤。
终于,滴答一声,美赤的眼角泪光零落。
这一滴泪水过后,就像决堤的大坝了。和先前外溢的激情一样,之后一直一直渗出泪水,停也停不住。
然后,美赤放声大哭。唏唏嘘嘘——就像幼女般大哭。
誓护和凉夜的脸上共同浮现出苦笑,互相看了一眼。
终于安心下来了。之前还想着会不会出意外,美赤现在没事真太好了。
在心口的大石终于放了下来的誓护的背后,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喂,海蜇。”
“都成了绰号了!?”
是少年教诲师。是什么时候来的呢,突然就站到了誓护的背后。扭曲的嘴唇宣告着不满,他正斜眼瞪着誓护。
这样站近了瞧着,还颇能算个美少年。他身材有些矮小,比誓护的鼻子略低一点。虽然身形消瘦,目光却很锐利。额头上的皱纹清晰可见。这是做的发型吗,还是天然形成的,夹杂着翠绿色的头发根根倒竖着。
少年用不耐烦的口气对誓护说。
“托你的福我到最后都像个小丑。”
“托我的福……又不是我的责任啊?”
“给我记住了,海蜇。”
切地重重地咂了下舌。像是要故意强调这把刀一样,把刀抗在肩上。
“能把我愚弄到这种程度的,天上地下就你一个。总有天,我要亲手在你额头刻上亚当的象征,等着瞧。还请你尽力地做坏事吧。”
“哇!这算是威胁吗……”
“……唉,一码归一码。”
“————?”
“今天的事就让我道声谢吧。多亏你,我才没干出愚蠢之极的事来。”
微微一笑,却让人觉得像苦笑。于是,他又稍微带点难为情地说。
“——轧轧。”
“啊?”
“轧轧啊,我的名字。记住了。”
誓护也用笑脸回应。
“桃原誓护。我的名字。”
“我知道。海蜇。”
“不是完全不知道吗!”
无视了誓护的抗议,少年站到了美赤和凉夜的面前。
是难于启齿吗,他视线移向了一边。
“……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吧。至少让我送你们一程。”
两人表情惊讶地看着少年。然后,她们的视线唰地转向誓护。
美赤仍然在哭个不停,一边哽咽,一边问誓护。
“桃、原、君……?”
充满疑惑的眼神。誓护耸耸肩,稍微带点俏皮地回答。
“没关系,他能信赖。我觉得一起走更好。你父母,一定非常担心吧——对吧,轧轧。当然,记忆操作的售后服务也会附赠吧?”
“混蛋,现在还打算差使我吗……”
少年——轧轧精疲力竭、自暴自弃般的低声说。
“……切,知道了啊。这时候,多一个人两个人也没啥区别了。”
“消除痕迹当然很好,不过可别把我的记忆给消除了哦。”
“刚才说过的吧?‘记住了’”
“哈哈,是这样……”
“而且你这家伙似乎被公主大人看上了啊……我反正是没办法啦。”
用头示意了下艾可妮特的方向。
“拜拜。也帮我和那边那公主,说声多谢关照了。”
轧轧以优雅的身姿离去了。还想说什么的美赤,以及因负伤而血色大失的凉夜,两人都被他敏捷地抱了起来,朝空中飞离了礼堂。恐怕打算就利用这飞行,将两人各自送回家里吧。
轧轧离去后,礼堂里又重归宁静。
突然,衣角被轻轻拉动了下。看了看,红叶般的手正拉住誓护的外套。祈祝将全身的重量压在誓护身上,向地面倒去。
“怎,怎么了!祈祝!不舒服吗?”
誓护慌慌张张地蹲了下去。和祈祝的双目高度持平,是想好好看看祈祝的脸吗,可祈祝的头却再也没抬起来。
“没事吧!?那里痛——”
在誓护话语结束前,喀嗒一声,祈祝的头倒下了。额头顶在誓护肩膀上,就这样一动不动。
呼、呼,耳边传来了睡着的声音。
铃兰也轧轧都离开后,教诲师的威胁解除了。和哥哥重逢了,血腥四溅的战斗也姑且分出了胜负。祈祝从心底感到了安心吧?于是就像昏迷一样睡了过去。
“抱歉,祈祝……没事真太好了……真的。”
轻轻地抱住她弯曲的后背,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颊。
为了不让她着凉感冒,誓护脱下自己的外套,把祈祝包了起来。
用所谓“公主抱”的姿势抱起了她,快速地环视着礼堂。
找都不用找,就发现了那个身姿。
在礼堂的中央,如亡灵般漠然伫立的人。
当然,是艾可妮特。出血似乎已经停止了,但伤口附近的蕾丝依旧濡湿。粘着在银发上的红色,并不是红色的发丝而是真正的血渍。身体受到了严重的打击,全身上下,都被泥土和鲜血包裹了。
艾可妮特一语不发,只是一片沉寂地,俯视着铃兰消失的地方。
“艾可妮特……”
为什么特意要放轻脚步呢?誓护走近了她。
艾可妮特毫无反应。只是,白色的脖子、削瘦的肩膀,让人觉得飘浮着不忍言说的寂寥感。
“……关系、很好吗?”
原本以为不会得到回答的,可艾可妮特用纤细的声音说了声:“谁知道呢……”
然后——
“……对你,总有天会说也说不定。”
誓护胸口传来一股暖意。这位美丽的、异世界的公主、对自己说了“总有天”,说了未来,是多么的令人高兴。
“她会,怎么样呢?”
“……她是妨碍教诲师的任务啊。大概,会受到严厉的制裁吧。”
“是吗……也是啊……”
“但是。”
艾可妮特依旧保持着低头看地板的姿势,像独白般说道。
“那家伙固执己见、性格无可救药的恶劣啊。既倔强,又认死理啊。这点程度,可不会善罢甘休的哦。”
“是啊……肯定。”



铃兰把祈祝绑架了。这对于誓护来讲是不可饶恕的罪恶。然而——誓护只是单纯地厌恶铃兰,对于她自己的事情却一无所知。
应该说。
这个纯白的、可怜的、充满谜团的少女,反而让人感到某种同情。究竟是什么让她被疯狂所支配,誓护更想知道这点。
到底是什么,驱使她做到这种程度呢?
她说过,就算多一个,也想给尽可能多的人类打上烙印。而且,她也依此践行。赌上漫长的时间。一定,要把更多的人类……直到永远。就像令人厌烦的圆舞曲的旋律,一遍又一遍地往复、循环。
这样的生存方式,极其可悲。
“……谢谢,艾可妮特。”
“欸?”
是这话太过于突兀了吗,艾可妮特第一次正面朝向誓护。
誓护紧盯着红色的瞳孔,倾注入所有的谢意,开口道。
“前一次,你救了我的命。这一次,你又洗清了织笠同学的冤情。而且,守住了对我来说比什么都重要的,祈祝的秘密。”
“……哼,笨蛋……这种事,不是彼此彼此吗。”
“可是,我还是要谢谢你。”
“这样啊,唉,随便你了……”
“还有……真的,抱歉。”
“……什么啊。”
誓护忍不住低下眼睛。艾可妮特裸露着的腹部,伤口已经愈合了。然而,惨不忍睹的连衣裙上的大洞,以及周围粘滞住的大量鲜血,正传递给自己活生生的信息——刚才受的伤,伴随着多么巨大的痛苦。
“就因为陪着我任性,你,受了这么重的伤……”
抱住祈祝的双手用了下力。
“真的……很蠢呢,我。让你……受了这种伤……明明受了这种伤,到底该怎么办,却完全想不到。”
正因为想不到,至少要把真实的内心传达出来。
“对你……说什么才能道歉呢……做什么、才能补偿呢。”
“又不是,你的……”
艾可妮特想说些什么,可半路上改变了计划,打断自己的话。
然后,装模作样地脸朝向一边,大概打算说和预定的不同的话了吧。
“……那就,发誓吧。”
“发誓……?”
脸上浮现出大胆的笑容,迅速决定了要改说什么,将手压在自己胸口。
“契约哦。发誓哦。你从今往后,就为我艾可妮特工作。成为我的手,成为我的脚,任我差遣,绝不背叛,绝不反抗,竭尽终生。”
竭尽终生。成为手、成为脚。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起誓吧。为了我艾可妮特竭尽终生。生命与时间都奉献给我——”

“作为伙伴。”

“伙伴——”
誓护轻轻微笑起来。
“从仆人升级了啊?”
这句话似乎是多余了。艾可妮特身体噼里啪啦地带上电流,愤然地说。
“不满吗?”
“我发誓。”
誓护从心底低语道。
“对你、发誓。”
艾可妮特“哼”地鼻子里出了声气。侧过去的脸蛋一脸满足。
“话说回来,还真是疲惫不堪了。”
誓护边活动疼痛不已的脚和腰,边抱怨道。
“这次收场虽然还比较快啦,可身体和上次一样都快散架了……算了,到早晨,还有点时间救命,姑且可以休息会儿吧?”
“哼……是呢,这样的话……”
一个人叽里咕噜不知在小声说着什么。因为太小声了,听都听不到。
“欸?”誓护想去问问,没想到艾可妮特极度的不爽起来。
突然绽放出的小小火花,漂亮地直击誓护的鼻尖。
“哇,等……住手啊!会把祈祝吵醒的!——痛!?这次真很痛啊!?干嘛这么火大啊!?”
“因为你太愚蠢了。是个笨蛋呢。脑筋也不动,真的真的是个让人扫兴的仆人呢!”
“已经被降级回仆人了!?”
“就因为这样才不受女生欢迎,不入女生眼睛,不被女生在意呢!”
“全部不都是一个意思吗?你想说什么啊!?”
用连珠炮似的话语逼着誓护后,艾可妮特孤零零地说道。
“吃个点心的时间还是有的,你不是说过嘛!”
这说法实在太可笑了,誓护没有多想,呵地一声将含在嘴里的笑意漏了出来。
艾可妮特眼角猛地吊起。这样下去,再受下电击就完蛋了。誓护在艾可妮特超过沸点之前,抱着祈祝鞠了一躬。
“现在,请允许我带您去我的城堡。公主。”
像戏剧里的礼仪。艾可妮特虽然还像怄气一般脸朝侧面,但似乎还是没能抵抗住糕点的诱惑,只留下“哼”的一声撤回了闪电。

就这样,公主获得了个好朋友,也平安无事地得到了自己的糕点。

(全文完)


【后记】
失友易,得友难。
然而,被许多朋友包围时,我们很容易忘记这条真理。唯有品尝过孤独苦果的人,才能切身体会到这事实。
可知道这沉重事实的人,往往比不知道的人更难于度过安稳的生活。人际关系让人身心俱疲,于是高喊着“只有爱与勇气才是朋友啊!”试着离家出走;明明“足球才是朋友啊”,却把拟人化的朋友踢的噼里啪啦;无法拒绝为数不多的朋友的邀请,却在正要开饭前玩的不亦乐乎——还要狡辩吗!

抱歉用这样的开头。我是海冬REIJI。

四个月转瞬即逝,为您奉上《夜想谭教诲师II》。

因为封面图很漂亮而毫不犹豫地抽下本书初次见面的您!这系列,现在才两册哦。收集起来也很容易……的哦?
当然光读第二卷也能够理解的,所以还请您务必把第二卷带回您家中(用被抛弃的小猫的眼神)。说起来,既然是中意本封面画的您,定然也不会置第一卷的封面于不顾的吧……(用花言巧语的狗头师爷的眼神)。
对从第一卷就开始阅读的您的惠顾,表示衷心的感谢。如果您正站在书店里,看着本后记,迷惘着是不是这次就算了的话,还请务必读下去!我们的冒险才刚刚开始哦?

无论如何,这是系列的第二弹!

就这样能够将第二册无事奉上,我由衷地感到了安心。
托您的福第一卷的销量非常好——缺货还请多多包涵——暂时定下来以系列形式出版了。
这全是靠了给予我支持的诸位、在后面鞭策我的责编先生、还有绘制出可爱的插画的松龙先生的帮助。对你们充满了感激之情。诸位,真的非常感谢。
也正因此,续作正在全力制作中
就在写这后记的当下,新书正在反复磨合原案的过程中。想到写第一卷的后记的时候,第二卷就几乎已经开始动笔,现在是不是有点屁股着火的感觉了?
……不,OK,没·关·系。不用担心,责任编辑先生!我海冬Reiji,是愈挫愈勇的类型!唔哦哦哦哦!燃起来了!(特别是屁股)。
虽然嘴巴上含着“完全燃起来了”可到底打算怎么做还完全没想过。但总有一天,我想我会注入全力,将落下的进度拼命的补上的!还请诸位,下次也支持誓护君,也支持本作者!

好了,以上就是我这蠢蛋的近况。
因为被责编先生说过“禁止自虐型neta”,所以我一句话都没有写啊。(←只是播报下最近不得意的生活)
那么,有啥平凡的neta让我写呢……?
稍微烦恼了一会儿——对了对了!前几天,我得了带状疱疹(推测)!
为什么说“(推测)”呢,因为发病的部位稍微有点“那个”,去医生那儿看也有点不情愿。哎哟~因为人家很容易害羞的啦☆
就如诸位所知,带状疱疹是“潜伏在体内的水痘病毒,瞧准了宿主体力下降的时机,该说是复兴还是复仇呢,总之像游击队一样开始暴行”的病症。听说随着病情不同还可能进行神经阻隔治疗,不难想象会伴随着相当的痛苦。
这就是只有亲身患过的人才能体会到其痛苦与磨难的带状疱疹,我也的确度过了痛苦与磨难的每一天。老实说,快要流泪了。我真坚强!(倒是给我去医院啊。)
唉?痛成什么样子吗?
用非主流的感觉来说的话——“神马都不想一掐粉刺痛shi了哦”的痛感二十四小时对我展开无差别波状攻击。或者说,说不定就像自动铅笔的笔芯刺进皮肤却不拔出来的感觉。虽然动一下就会伴随疼痛,坐着不动也会痛,反正就是怎样都会痛♡。
当然,世间有许许多多比这更为苦痛的疾病。然而,在“烦人”的痛苦这一点上,带状疱疹可以说是鹤立鸡群了。
持续下去的话似乎会留下后遗症(神经痛)的,所以患上这病的人还请老实地去医院。虽然我不想去呢……

话说回来,为什么会出带状疱疹呢?
又没有,我可以这么说,没有身体虚弱的记忆啊——不,等等?
这么说来,之前左脚的脚跟肿了起来。
也不对,与其说是肿,更觉得是某种不祥之物,联想起不得了的大病让我相当紧张——但是在当时情况下还是决定随它去了。某种意义上,刚强之士。正因是刚强之士就因为刚毛(腿毛)的原因不想去医生那儿诊察了。
于是,那位刚毛勇者,虽然亲自决定了随它去,但却禁不住紧张又紧张,结果身心俱疲……说不定?(倒是给我去医院啊)
说起来,这脚肿是带状疱疹的前哨战还是什么吗,它们是一系列的疾病吗?如果是这样,究竟什么让我体质变弱了还是一个谜。
唉人类,到了这个年纪就平添了各种烦恼呢……顺带一提朋友说了“不是你身体弱让它乘虚而入,而是它乘虚而入让你身体弱了”呢……嗯,我也这么想。
多亏了喝了维生素合剂,现在,疙瘩和带状疱疹都消失了。然而,虽然夺回了健康,却也有取不回的东西。本来那应该是紧张不停地完成工作的时间呢。真的给我惹了不少麻烦呢。对吧,责编先生?

……唉?回过神来这个,不算是自虐Neta~吧?

好了,继续自掘坟墓我自己也要被送回坟墓中去了,正好发现篇幅也用光了,这次就到这里搁笔吧。
虽然满篇都是傻乎乎的话,但对诸位感谢的心情,以及对下卷注入的热情是真真切切的。和第一卷同样,耗尽心血所完成的这第二卷,如果能给诸位带来快乐的话,比什么都让我感到高兴。为了让这份幸福持续到下一部,这次我也会全力以赴地投入第三卷的创作中去。
能够陪我聊到这里,真的非常感谢!祈祷着下次,第三卷也能被您笑纳——

2007年5月 海冬Reiji


PS:
也请大家注意身体哦,健康是无价之宝。


第二章完成了……爆肝真不是人干的事情……


第四章完成 顶一下

接下来事情多 翻译的可能要放缓点速度了


怠工了一阵子……第五章完成了……


六章完成 就剩下一章
其实结局已经能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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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yi95 王爵
看来黑幕的主角还没出来 啊  艾可妮特以前是兄控额

12 年前 0 回復

zero鸣 伯爵
还是顶上去,读下这套小说。

12 年前 0 回復

trj13215037531 騎士
我也很期待啊    不知要多久才完结  

13 年前 0 回復

紫譁 勳爵
感觉下卷 铃兰会 逃出来?!

13 年前 0 回復

dark69 王爵
期待三...
话说最后那个不只是告白吧...
简直是求婚不是嘛....

13 年前 0 回復

zhangyuanxuan 王爵
大赞啊!期待第三卷,其实我更期待第三卷的插图,最喜欢铃兰.

13 年前 0 回復

mildsheep 子爵
有爱就会有恨,铃兰肯定是被人类背叛之类的才疯成那样的。

13 年前 0 回復

wancong8780 公爵
好像很不错啊啊 先支持啦~

13 年前 0 回復

reggiethor 勳爵
噢噢噢~不得不说插画画风超赞啊~感谢LZ大人的辛苦工作啦~

13 年前 0 回復

林小尽 侯爵
海东老师的作品很喜欢~偷偷抱走。。。谢谢LZ!

13 年前 0 回復

ORIGINATION 子爵
这卷的标题真是很有深意、

13 年前 0 回復

tsubasawow 勳爵
本帖最后由 tsubasawow 于 2011-7-12 00:11 编辑


2也完成了- - 不过貌似这个书有个幻想譚グリモアリス 续作 而且貌似没看到过扫图资源 希望能够持续翻译下去

13 年前 0 回復

ez605002003 子爵
LZ辛苦了
這好像9卷完結呢
1~3卷是夜想譚
4~9卷是幻想譚
9卷的結局超感人的T^T
期待第3卷~~

13 年前 0 回復

ArvinX 子爵
谢翻译,能指点一下第一本的链接吗,没搜到呀。
好吧,我承认我是封面党。

13 年前 0 回復

jitomb 騎士
不错 决定开始等这个 翻译个不错

13 年前 0 回復

千羽圣堂 王爵
会长大神可算完坑了,我期待着一天好久了。

13 年前 0 回復

龙王裂风 王爵
- -忽然一下子就翻完了?厚积薄发的吗?鄙人佩服- -

13 年前 0 回復

青空羽根 騎士
哦哦,又开新坑了啊,总之LZ辛苦了,我是不是也弄个来翻译一下呢,纠结

13 年前 0 回復

s894424422 王爵
辛苦了~~第一集還沒看呢 先收著~

13 年前 0 回復

春日野悠 侯爵
完结了啊..真是不错..
不过这书好像有很多本而且后面基本没扫图..残念...

13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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桜野くりむ 侯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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