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4 link three 「——叛徒!」[新城Kazma][台/简]


本帖最后由 红色有角三倍速 于 2011-8-21 20:53 编辑




  15×24 link three 「——叛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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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轻之国度自录组录入
  原著:新城Kazma
  插画:箸井地圖
  图源:红色有角三倍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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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X到最後還透過電話跟N這麼說。
  ——人這種東西,不管哪個部份都能賣錢。
  不論是讓他活,還是讓他死;把他串在一起,或是切碎;
  要他工作,或是當花瓶。
  之所以能賣錢,是因為有付錢的一方與收錢的一方。
  只要這兩方存在,錢就會流動。
  不管再怎麼禁止,錢都有其流動的管道……這就是錢;
  而人必然跟隨著金錢打轉……這就是人。
  不管在哪個時代、哪個國家,都有擄走孩子的壞人。
  那又為何有人敢說只有現在這個國家沒有呢——?」

  (內容摘自PART7 『——叛徒!』的第9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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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插图明天再重扫下,别急




本帖最后由 红色有角三倍速 于 2011-8-21 20:51 编辑


  PART6……然後2vs12(承先)

  渡部亞希穗

  「透同學——!!」
  是我的聲音。
  難以置信,我竟然在大叫。好丟臉,是被朋友看到怎麼辦。
  「透同學,透同學,透同學!」
  只因為一輛灰白色的運動型多用途車不顧紅綠燈突然往前衝。透同學的望遠鏡,被拋高在天空中飛舞,旋地轉了半圈後,重重地掉落在柏油路上。真的就像斷了線的傀儡一樣。
  接著,鮮血……大量的鮮血冒出來。我頭腦一片空白。交通事故、受重傷、大手術、緊急輸血,全都是不知在哪我曾經聽過的話,在我心裡不停盤旋。此時有人抓住我的肩膀大叫:「不可以動到他!就那樣不要動!」也就是說我飛奔到了透同學身旁,應該是的。不過我的聲音還是大過他,一定是的。
  穿梭不停的車水馬龍突然全都踩了緊急剎車,急促地按著喇叭。但是阿正的身影和撞到透同學的運動型多用途車都早已消失不見。錯不了,那一定是混混們的車。上半身露出車外的混混背上寫著KOBA的文字,我看得很清楚。。
  「透同學!……振作一點!」
  哇,好丟臉,因為真的很丟臉嘛。一個妙齡女郎像喝醉酒的歐吉桑一樣大聲哭鬧,而且還是在人潮當中。不論是趁除夕搶購大拍賣的歐巴桑、背著很不起眼的電吉他的人、手機開開遮住自己鼻子的女高中生、紫色頭髮穿著和服的老婆婆、戴白手套和帽子穿制服的大哥哥等等,所有人都盯著我看。真是的,我到底在做什麼啊。
  「透同學!!」
  可是我卻停不下來。
  我大叫著,哭泣著,對神祈禱。
  求求祢。
  求求祢幫助這個人,別讓這個好人走掉。請別把這個比我好上幾百萬倍的人從我們身邊帶走。神啊,神啊,神啊。
  「來人啊!」是別人的聲音。「身上有手機的人,請叫救護車來!打一一九!……有沒有醫生在?有沒有哪位是醫生?」
  我都還沒跟這個人好好聊過呢。也還沒有為今天早上的事跟他道謝,還沒告訴他我喜歡他。神啊,神啊!
  我什麼都願意做。
  我真的什麼都願意做。
  我會好好上學,也會每天乖乖回家,也會自己支付手機費用,紅蘿蔔也會全吃光,敲到的化妝品也全都還回去。
  所以,所以,求求祢——
  救護車紅色的燈染紅了柏油路,還有我的雙手,以及透同學的外套,全都是紅色的。不認識的上班族女郎抱住了我的肩膀。我打算跟她說聲謝謝,可是因為鼻水眼淚含糊成一片,結果一直發出像感冒的大猩猩般的怪聲音。我真受不了我自己,真的是個小笨蛋。緊要關頭卻什麼忙都幫不上。
  只會號啕大哭,把整張臉給哭花。
  穿著白衣服的人跑過來,把透同學移到擔架上。一片鮮紅,一切都是紅色的。
  「妳呢……和他認識嗎……」
  「呃……」
  「妳知道他的血型嗎……妳是他的家人?還是朋友?」
  對了,我是他的……
  「朋友!」
  其他的答案全都不行,就算我再怎麼笨也知道。
  只有這件事,只有這件事,我可以抬頭挺胸大聲地說,我是他的朋友!
  「我知道了!還有,我們現在要去紅十字醫院——」
  「我去!!我也一起去!!」我緊抓著擔架,因為我們是朋友啊!
  「好,知道了知道了,快上車吧!」
  簡直像被吸進天國一樣,我被一股強烈的力量拉住,後面的車門磅地關了起來。有股類似新幹線座位般奇怪的味道,轟然在鼻腔裡散開。
  地板上和天花板搖搖晃晃,速度加快,車窗外流過人群、街燈跟大廈之間的黑暗空隙,搖晃猛烈的車子內救護人員們說:意識二〇〇……三〇〇!」
  「找到脈搏了嗎?頸動脈呢?瞳孔呢?」
  「LR!準備好!」
  「是的,出血——是耳內出血,是的!」
  「血壓八〇!……」
  各式各樣的回復咒語不停被說出。所以,我也在心裡不停反覆著我自己的咒語。剛才我找到的,只屬於我的咒語。
  我是他的朋友。
  我是他的朋友。
  我是他的朋友。
  所以所以神啊……如果祢聽見的話,如果祢聽見了這個小笨蛋的聲音的話……求求祢,求求祢,求求祢。
  「——那邊的止血也好好做!快點!」

  笹蒲耕 17:00

  ……所以,要我說什麼咧?
  當時發生的事,去問亞希穗那傢伙比較快吧。而且,對於當時發生的事亞希穗也有發言的權利。
  我認為也只有亞希穗才有發一百的權利。

  渡部亞希穗 17:28

  「您是家屬嗎?」
  「不是,是朋友——」
  這樣的對話已經重覆了吧。我一直呆站在大大的醫院裡長長的走廊下,差一點要笑出來。
  「這樣啊,請問您知道他家人的連絡方式嗎?」
  醫生呀,那等一下再問,透同學他現在情況怎麼樣了呢?
  「很可惜。」
  啊?什麼呀。
  「……我們已經盡力了……真是非常抱歉。」
  你在說什麼呀,醫生?
  醫院的走廊裡,綠色的逃生顯示燈,把淡綠色的牆壁和鮭魚粉紅的地板映染成奇異的顏色,就像覆蓋著一層薄霧一般。聲音也斷斷續續的,只見醫生的嘴巴一張二口地動著,但是我的耳朵卻什麼也聽不見,宛如壞掉的電視般。
  我噗嗤地笑了出聲。醫生的嘴巴還在動著。逃生門上的男性人形圖案,以要往外逃走的模樣永遠被凍結住。
  嘿,等一下,音效壞掉了啦。呈現在我眼前的現實停格了,是不是因為是中古貨才這樣呢。
  此時聲音突然恢復了。
  「妳冷靜一點,他已經過世了。」

  這個醫生是白——痴啊。
  透同學怎麼可能……
  過世了?盡力了?非常可惜?家人的連絡方式?
  講這些做什麼,又不是在演連續劇。
  這個醫生是白痴嗎?蒙古大夫,裝什麼裝啊還穿白衣。透同學在哪呢?我可是他的朋友喔。
  我可是說了從今天開始,我會把紅蘿蔔乖乖吃光後才祈導的耶。
  「妳還好嗎?冷靜一點——坐在這兒——他已經過世了。妳聽見了沒?聽見了沒?」
  我才不信呢。
  這算什麼啊。剛才還活得好好的人,竟然會死掉?這算什麼啊。那樣英俊溫柔又幽默的人已經死了?什麼跟什麼嘛,太蠢了吧。
  那種事,不可能會發生的。
  因為……
  如果這種事會發生的話,這種事是可能的話,那我們——我們之中的誰,不就有可能會在今晚死去嗎?
  然後,這個蒙古大夫說:「是的。」
  「是的——在我們之中不管是誰,都有可能會在今晚死去。我也是,妳也是,不管誰都是。」
  不管是誰。

  大夫,您怎麼那樣說話?——後面的女護士替我抱不平。您說得太過分了。——然後醫生又反駁了她什麼。但是不管他們說什麼,我都聽不進去。
  說不定,我們……正在尋找德永的全體隊員,接下來將步入一個接著一個死亡的命運。
  在今天晚上。
  在隔天旭日東昇前。
  一個也不剩地——

  *

  「……我不要!!」
  有人在醫院裡大叫,真是討厭的傢伙呢。
  她用著和我一模一樣的聲音,使用我的喉嚨和身體以及眼淚。
  使勁全身力氣哭喊著。
  「我不要,我不接受!我不要啦!怎麼可以死掉……太詐了!不要不要不要!你耍詐,太卑鄙了!」
  到底什麼事卑鄙,我自己也搞不清楚。
  但是,我就是這樣想嘛。
  竟然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死掉。
  竟然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結束一切。
  這種事,還有道理可百嗎?
  這麼過分的事,怎麼可以發生?
  不可能的!
  絕對不可能的!
  因為啊,不管是誰都想變得幸福。希望跟很棒的人相遇、結婚、生個可愛的孩子,住在獨棟的房子裡。並不是非要變成有錢人,或者是變名人,都不是。那種事並不重要,也進葸義。只是想擁有平凡的室順,長命百歲……不要生病,一年至少去某處旅行一次……永遠快樂,大致上健康。
  人生不就是應該這樣嗎?
  不是應該都要這樣的嗎?
  因為就是這麼一回事嘛,要這樣才對啊。
  有人擅自使用我的聲音,有人一直在大叫著,是什麼呢?快付出租費用吧。
  照理說應該都要這樣吧?
  不是嗎?
  不是嗎?
  ……………………————————
  蒙古大夫的手壓住我的肩膀。
  對。
  沒有那回事。
  護士姊姊們很擔心地一直看著我。
  沒有……那回事。

  我領悟了。
  從我出生到現在,我真的,第一次理解了些什麼。到目前為止,我學了很多事都自以為懂了,九九乘法啦、磁鐵啦、澱粉啦等等,但其實那些全都是騙人的。要說真理解了什麼,像這樣才能算是理解了。
  我理解了。這是真的,絕對錯不了,這百分之百是現實。不管誰怎麼說,就算是老師或是電視怎麼矇混,只有這才是真實的。
  沒有那樣的事。
  沒有那樣的事。
  我們所有人,就算今天全都死掉也不奇怪。

  笹蒲耕 17:28

  ……………………

  渡部亞希穗 17:29

  ——所以才要盡全力。
  有人這麼低語著。
  在我耳邊。
  ——所以我們才必須要盡全力活著。你們……和我們。
  在某處我曾經聽過的話,已經聽了好多次的話。非常陳腔濫調,非常理所當然。周圍一片黑暗,但卻又迷濛而明亮,好奇怪啊,我在哪裡呢?
  蒙古大夫的聲音傳來。
  我只聽得見你的聲音耶。
  ——我們必須活下去,就是這樣。只有這件事,才是應該的。原來如此。
  就是這個。
  我理解了這個世界的真實,其中之1和之2。原來就是這樣啊。哈哈。好厲害啊亞希穗,頭腦不錯嘛。
  真實的事之1。
  ……我們每個人不管什麼時候死掉都不奇怪。
  真實的事之2。
  ……所以必須盡全力去做才行。
  做是指什麼呢?怎樣都好吧。不用計較。真的,總之只要有做什麼就好。
  所以,我決定好要做什麼了。
  在這個世界上真實的事之3。只屬於我,只為了我而存在的其中之3。我從透同學身上得到的真實。
  真實的事之3。
  ……為了透同學,我要連他的份也一起做到,我一定要阻止那傢伙給大家看。
  德永·準。
  隨便廢話說什麼要去死要去死的那個傢伙。
  就是為了那個傢伙,所以透同學才會死掉的。造成那場意外的原因,殺了透同學的傢伙。
  我一定要阻止他,就算賠上我這條命,我也一定要一定要阻止他。不管發生什麼事,要我做什麼惡劣的事都行,我要阻止那個傢伙自殺。
  不只是那個傢伙而已。
  連其他所有人也都是。
  那些叫嚷著要去死,酒囊飯袋的畜牲們,為了無聊的小事而煩惱的傢伙們,我要一個也不剩地阻止他們。
  沒完沒了地阻止他們。
  然後,我要用盡我所有剩餘的人生,把那些傢伙全都揍個半死不活。

  枯野透 17:30

  ……看來我似乎已經死了。
  在醫院的走廊上,亞希穗小姐正在哭泣。
  並不是我看得見,也不是我聽得見。而是因為穿著白衣的人們正在安撫她這個事實。
  靈魂啦、轉世啦等等,我並不是相信這些。雖然我曾經在電視的特別節目看過這種事,但是不曾看到令人信服的證據。所以這和那個又不同,是更不一樣的事。
  這大概是死亡的瞬間,腦子裡所發生的化學現象吧。實際上在下午五點三十分之後完全沒有再前進,在死前的最後一刻。一定只有我感到時間非常漫長。不過也沒有人能保證那是錯的。
  睡意微微留下一些,還有鼻子癢癢的感覺。好奇怪啊,沒有任何其他的感覺,什麼都不存在。啊,還有一件事,那就是我可以自覺到我已經死了,還有自已正逐步邁向死亡。
  而且,這個自覺還有時間限制。恐怕只能到明天天亮,早上七點過後為上。雖然沒有任何諾據秈理論,但是我能如此確信。

  在醫院外面是除夕的嘈雜。平常開的商店郡闊上,取而代之的是路邊攤和小酒館正準備開店。長夜正要展開,電車運作到早晨,人們開始聚集到神社裡。這個許多車站像鬆散的念珠串在一起的都市,正緩慢地提高密度,一邊增生出多到數不清的新串聯,變身為一個巨大的生物開始覺醒。德永就在這生態系的某處,而「17」也是。
  沒有聲音,也不是我看到了什麼。
  但是,只有事賣存在。
  我死了。
  我已經死了。
  即使如此我仍然覺得還有十幾個小時,能夠像這樣和現實世界相連結。而且在剩下的時間裡值得我花時問去做的,並不是去找出為什麼會變成這種情況……
  是去阻止德永和「17」。
  我還來得及。還來得及阻止他們。

  ——雖說如此,也沒有任何東西可以保證,這些並非全部(包含時間限制的預感)都只是我死亡那一瞬間意識錯亂的產物。



  PART7 「——!叛徒!」
  
  溫井川聖美 16:43 – 17:23

  我沒有做出回應。
  或許說我沒有空留言才是正確的表現。但要問我,如果有時問的話我是不是就會回覆呢,這又難說了。我永遠都在找藉口,而時間永遠都站在我這邊——因為時問會不夠。
  「姊姊!」
  我那可愛的法國洋娃娃的聲音在中庭裡迴響著。妳也犯不著如此惹人憐愛地逼問我吧。而在她的聲音之後,是我的母親登場,很難想像她會和賢美是母女。經年累月下,已經到達她載重的極限,也就是說,她的臉已經歐巴桑到無法再更歐巴桑了。可是媽媽仍然強烈主張說,賢美跟以前的自己長得一模一樣,這樣的話我已經聽了不下數百次了。
  「妳是閒晃到哪裡去了,聖美!」
  她吼叫著。
  「我在醫院裡找妳找了老半天!妳奶奶心臟都停了一次!好不容易所有家人全都來了,只有妳不在是怎麼一回事!?叔叔他們那邊可是全員到齊了喔,連醫生都偷偷瞄我的表情,真是丟死人了!」
  「我又不是故意——」
  「不要再說了!看看妳在做什麼,為什麼妳拿著手機呢!既然有那個,我又何必在醫院裡丰辛辛苦苦地找……妳該不會是一直在玩吧!而且又用手機上網看了什麼對吧!妳是什麼時候把手機偷走的?對妳還真是不能有絲毫的疏忽大意耶!妳到底是像到誰啊?手腳那麼不乾淨,如果是賢美的話,就絕對不會做出這樣的事——」
  「不是的,媽媽!」賢美可憐地控訴著。「手機是我……」
  「妳不用說話!現在我是在對妳姊姊做說明。當然妳想包庇姊姊的心情我很明白,妳啊,從以前就是這麼溫柔……喂,聖美妳聽好!妳讓這麼可愛的妹妹為妳操心,還包庇妳,可是妳啊,看看妳那張臭臉!」
  我是不是應該在這裡哭出來才對呢?
  或者是坦然地道歉說聲「對不起」才對呢?
  很難抉擇,不管選哪一個,都不是我的個性會做的事。要是人打算做他平常做不習慣的事,那可是會引起線路短路的。即便那是純粹出自於直心想做的事也一樣。
  所以我做出了自己最被期待的行為。
  什麼也不說地,把手機往腳邊的石塊上摔。
  機器發出惹人疼惜到讓人生氣的聲音,啪地從折蓋處斷成兩半。細細的碎片四處飛散,但是那一點也不重要。總自己之,手機斷成兩半了。什麼都映照不出來的螢幕,和連著圓潤可愛的數字按鍵的機身部分。毫不相像的這兩個部分,以前曾經是感情很好地合為一體的零件。就像我和妹妹一漾。
  我的母親她用什麼表情憤怒,又用什麼樣骯髒的話語開始痛罵我,雖然我很想要在這裡好好地描寫出來,但很可惜我做不到。因為我把臉轉到一邊去,所以完全無法觀察她。
  不過,我只記得我那可愛的妹妹,在她微張成小小〇字的可愛嘴巴上,有可愛的雙手搗住它,然後緊盯著我看。
  雖然如此,要我一直配合美少女扮演性格惡劣的壞姊姊也是有極限的。況且除夕的室外很冷。雖然我的庫存中也沒有其他我可以扮演的角色,在這個時候,那也算不上什麼重要的問題。
  (想死的,應該是我吧。)
  這句話很唐突的在我心中萌芽。
  (真的想死的不是德永你啊。還有17。也不是妳,應該是我。而且我和你們不一樣。不需要特地找個結伴自殺的對象。)
  所以我無視我媽媽,低著頭回到病房裡去,為了和奶奶做最後的道別。雖然我的雙親和伯父母們好像在這之間進進出出的,但我已經記不清楚了。我也一直無言地坐在她身旁,天空的混濁轉成黑暗,直到變成無止盡的黑夜,這個先放著不管,17的留言最後足這樣子的。
  
  >聖美小姐
  行動時間要往後延。
  明天早上,六點二十一分,這是我最後的底限了。
  請在這個時間之前,上來BBS跟我連絡。
  如果妳照做的話,我就告訴妳怎麼去「完美的地點」。
  妳要告訴準這則留言也沒問題,
  妳本人出現在「那個地點」也可以。
  
  等妳的回信。
  
  藤堂真澄 16:45 – 17:38
  下午四點四十五分,背後人群追趕。四輪車六輛,二輪車二十台左右。擔任護衛的三班為了做掩護而散開。雖然使用附有GPS功能的手機確認彼此的位置有其可能,若要利用於挾擊等等作戰計畫上則有所困難。隨後,我覺悟出需要單獨逃離。
  既然我們已經破壞了「約定」,後面追來多少人我也不會感到驚訝。「白」的地盤很寬廣。
  從吉祥寺以西王橫濱為止都應當看做敵人。放下折口小姐那一瞬間功夫,也代表著要和迅速包圍上來的白軍戰鬥。現在我所率領的手下,包含我自己僅僅四人。即使能平安救下她,也有可能害她被當成我們的同伴而被抓走。我研判不如照目前情況讓她同行似乎更安全。
  下午四點四十六分,我想起井之頭公園也是恩賜公園。這是本日第二次失態。我認真地抱頭懊惱。
  下午五點零二分,從明治通前往春曰通,池袋現在仍然維持中立立場。
  下午五點十七分,在駒込小學南方終於甩開追殺者。緊急迴轉。
  下午五點三十分,抵達後樂園Spa LaQua再度與二班會合。因為一、三、四班現在正在環八以西展開擾亂作戰計畫,所以我於設施內外配置二班當警衛,並向馬橋警部補報告現狀。委託折口小姐告知『搜索隊』的各位已經平安找到笨水少年一事。但足並不讓他們知道有關任何我們目前的所在位置。該位小姐理解之後拿出手機。
  ——喂,西小姐嗎?是的,我是折口步乃果。是的,是的。現在託藤堂先生的福已經平安找到準並看住他了。是是,因為我們所在地仍然有點危險,所以不能說。是的,就是那些小混混們。嗯,就是這樣,是的。那麼我會再連絡的,好的,再見了……那個,我已經連絡好了——這樣啊,謝謝,
  稍微安下心來。讓掙扎的少年脫下衣服,把他丟進浴缸裡。時間是下午五點三十八分。
  
  折口步乃果 17:25 – 17:40
  
  啊——當初的作戰計畫到哪兒去了!我明明打算一個一個去說服的……人生真的一堆意料之外的急轉彎呀!
  實際上,我在逃亡的車子內往右往左地大鬧了一番,就算我想說話也會咬到舌頭。不過只要結果好一切都好,因為我終於能和準重逢了。
  他如我所想像股,變成了一個眼神正直的好青年。顏色是差麗的淺綠色,身形瘦長(雖然我覺得他有點過瘦),身高比我高了十五公分,胸前抱著一件紅色外套,我緊抓著他的手臂。已經沒事了,準。我會救你的。
  ……才這麼想,我和他之間卻有這一道「男浴室/女浴室」無情的牆壁豎立著!
  而且還被藤堂先生命令說:「連絡其他人我們已經平安找到他了,但是不准告訴他們地方。一為什麼要我……啊,對了。一定是藤堂先生不知道大家的手機號碼。好吧,沒關係。
  「……那個。我已經連絡好了。」
  「這樣啊。」
  「接下來該……啊,準!」
  沒空好好地說話,我親愛的他被暴走族的老大揪住衣領,消失在女人止步的世界裡。只留下我手裡的紅外套(而且仔細瞧發現是女用的)。
  「為什麼……為什麼……而且為什麼要在這麼巨大的公共澡堂?」
  不顧我的大叫,五分頭的班長先生眉頭動都不動一下。我明白的,他這是拿我出氣。
  「這是團長的判斷,所以是他深思熟慮後所做的決定。」
  「什麼,是這樣嗎?想法?什麼樣的想法?」
  「不知道。」
  「………………………………」
  「……妳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
  不過這個班長還真給人不可思議的印象。他的顏色也是蒽綠色。眼尾一股酷勁,皮膚也很光滑。和其他團員比起來外表好上好幾百倍。準雖然也很帥,但這位也相當不得了呢。而且他從剛才開始就狠狠地瞪著我。難道是記恨我剛才用膝蓋踢他下巴的事嗎?但是那只是我不小心踢到的,是不是跟他道個歉比較好。或者只是他單純地討厭女人呢?
  哈哈哈,原來如此。他是那個藤堂先生所養的小姓(註1)呀。在車子裡他所散發的氛圍也非常的和風。要說是茉莉老師還不如說是鷗外老師(註二)的世界呢。所以就讓我為他取名為蘭丸(註3)吧,因為他們都姓森。
  「那麼,請。」
  蘭丸眼神依然冷酷地將我推進女浴室。
  「啥?」
  「請妳進來是按照團長的指示。費用妳不用掛心。這是寄物櫃的鑰匙,這是毛巾,還有這個是……」
  「可是我並不需要。」
  「這是指示。」
  「怎麼有這種事!」
  「這是指示!」
  哎呀嚇死人,我原本以為蘭丸先生一定會在外面的休息室等我的,結果他大大方方的和我一起進到脫衣問,打開寄物櫃開始脫衣服,哇,這傢伙是變態!在我發出尖叫之前,他,不,是她開始解開自己的纏胸。
  「喔,是女的……」
  「……有什麼問題嗎?」
  ——————————————————————————————————————————
  註1:小姓為以前跟在將軍身邊打雜、眼侍的侍童。大多數為少年擔任,實質地位為男寵。
  註2:森鷗外(1862 - 1922)呈日本明治至人正年間的著名小說家。其女森茉莉(1903 - 1987)同樣是日本著名小說家。從小在鷗外的溺愛之卜長大。
  註3:森籣丸(1565 - 1582)茫尾張國大名織田信長的侍童。非常受到織田信長的寵愛。而在一些電視及遊戲裡,森蘭丸常被設之島長桐白淨神似女陸的少年。
  「不,沒有!一個都沒有!」
  哇!哇!這種像深夜時段卡通的劇情竟然真的發生了,嗚哇,我的心臟狂眺。
  原來如此,我懂了!這個人一定很仰慕藤堂先生,但是義警團的規炬不收女生,她怎麼也無法死心,所以「既然如此,那我就捨棄女人的身分」,把一頭烏黑秀髮給剪斷,之後便貫徹自己影子般的身分。
  但是藤堂先生也是因為愛著這個人,所以才緊急捏造出嚴禁女性加入的規炬,結果這反而造成反效果,目睹在眼前被剪斷的女性第二生命,如果把此番真心踐踏掉的話就愧為男子漢,所以便放開心胸允許她入團,了解情況的團員們也紛紛暗地裡拍手叫好,但是為了維持團內的紀律,藤堂故意對她態度惡劣。哇,太厲害了,這是純愛偶像劇呢!這我一定要告訴安曇才行!
  
  藤堂真澄 17:38 – 17:45
  
  下午五點三十八分四十秒,德永少年從熱水裡露出臉來。
  ——噗咳!你、你幹什麼啊,這麼突然!
  ——我要說服你。
  ——什麽!?
  ——也就是說……
  我將從早上開始的一連串骚動,和自己的失態毫無隱瞞的全盤托出。
  ——所以現在,估計約有三百到四百個品行不端的壞學生在整個東京都內徘徊,只為找出那個其實你並沒有卻被認為擁有的「寶物」而來。這裡本來應該是中立區的,可是……既然「約定」已經被破壞,那麼很快就會被「白」發現吧。
  ——這……這算哪門子的說服啊,
  ——他們的事和那無關。我要在那些傢伙來之前親自說服你,阻止你去自殺或結伴自殺。
  ——這……不管要死要活,那都是我的自由吧!
  ——原來如此,你根本不打算聽我的說詞。那麼就把你放回吉祥寺讓那些傢伙抓住好了。讓他們無窮無盡的責難,逼迫你說出那個不存在的「寶物」地點來。
  ——這……完全是威脅啊,而且為什麼非得在這樣的露天浴場中談不可呢!
  純粹只是因為我喜歡泡澡而已。
  因為氣氛太過險惡,我也不好隨便多說什麼,只好沉默。少年的憤慨也有一番道理。因為在他所不知道的地方讓事情趨向惡化的正是我。
  ——我明白了,來一決勝負吧。
  ——咦?
  ——從現在開始四個半時辰之間,讓我們互相辯論吧。自殺是對是錯,只要能駁倒對方便得勝。輸家遵照贏家指示。只要你贏,我就負責將你送到「17」的身邊,也不會讓「白」出于。但
  是如果我贏的話,你就停止自殺。怎麼樣?還是你沒有自信能斬釘截鐵說明自己的自殺是有道理的話?
  沉默迴響著。
  今天第一次感到不安。並非我對論戰沒把握,而是我原本就不打算贏。只要能爭取時間就好。
  現在「約定」已經無效,如果固守在自己地盤反而很容易被找到。只能先躲到讓人意想不到的地方。依『搜索隊』所云,今日晚上九點是結伴自殺的行動時刻。那麼我只要把德永少年浸泡到熱水裡約三個小時就好。至少這兩者其中一方可以阻止這場自殺。而且這個設施,乍看之下雖然毫無防備。但是工作人員都是值得信任的熟面孔,經營團隊也是祖父大人的老友。靠少數人來抵禦也是有十足可能的。
  不過,雖說是為了阻止他自殺,卻也等於我欺騙了德永。這是正確的嗎?這是否違背了我的尊皇敬天精神呢?沒有其他的路了嗎?我沒有任何確信。
  我已經做出了選擇。
  吉與凶,會是哪一個。
  終於。少年說了一句話。
  ——那個……「四個半時辰」是幾分鐘呢?
  
  枯野透 17:45
  
  嗯。
  應該是三十分鐘左右吧?
  
  德永準 17::4 - 18:45
  
  四個半時辰,聽說這是古代的時間計算法。
  一個時辰大約兩個小時,四分之一就是四個半時辰,也就是說大約三十分鐘。我必須在這之內說服這個男人,為什麼我可以去死,為什麼我可以不用活到明天。
  泡在太過舒服的熱水裡,在我心中某處響起開始辯論的鈴聲。
  「為什麼人不能自殺呢?為什麼阻止想自殺的人才算正確呢?首先請你先告訴我。」
  「原來如此。」藤堂先生在蒸氣之中點了點頭。「你說得也有一番道理——這樣好了。」
  下一個瞬間,我便在熱水裡掙扎。因為他突然抓住我的腳踝往上提。我的上半身被拖進浴槽裡,好多氣泡在視線裡舞動,分不清哪邊才是上面,該怎麼辦才好,怎麼辦,我一點辦法都沒有!
  「……嗚呃!」空氣,終於吸到空氣了!我把從鼻子吸進的熱水,吐到寬廣的清洗場的磁磚上。「你再鬧我要生氣了,真的!這次又怎麼了!」
  「為了證明。」
  「證明什麼啊!我告訴你,就算現在我掙扎了也不代表我不想死!這只是脊髓反射,是本能,而且嚴格說來我是預定要結伴自殺,所以不能一個人死在這裡!」
  「不對。」
  「什麼?」
  「不對。」他的口氣很冷靜,但是並不冷酷。「——現在你的身體動了,並非來自你的意志,而是他人的意志。是別人擅自動用了你的身體。所以你生氣了,是吧?」
  「雖然可以這麼說,但這和那並沒有關係……」
  「不對嗎?」
  「因為……所以!」
  「那麼,為什麼你現在生氣了呢?因為突然無法呼吸嗎?因為結伴自殺的計畫被打亂了嗎?那麼為什麼光想到有可能不能結伴自殺就生氣呢?」
  「因為這是我自己所做的選擇!」
  啊——
  原來如此。
  「那你試著把它說完。」
  「……因為原本應該是自己決定就好的事,卻因為別人的千擾,變得可能無法完成。」
  所以我生氣了。
  「對了。」藤堂先生繼續說下去。「你的身體按照你的選擇行動。你認為應該是如此的。那在你意志所及的範圍應該是如此……好,那麼,你的身體真的是屬於你的嗎?」
  「反正你想說我的生命不只屬於我是吧。」我搶先識破他的理論。「因為父母親生了我,你要說的是這種沒意義的理論。我又沒拜託他們生——」
  「這不只限於父母親。」
  「咦?」
  「你的父母親也曾經是孩子。他們的父母親也一樣。而他們父母親的父母親也是。沒有一個人是按照自己的意識而被生下來的。」
  「所以『生命誠可貴』嗎?那算什麼啊,又不是哪個學校的校長在說教!」
  「不對。」
  「哪裡不對!」
  「生命是否可貴是另外一回事。有可貴的時候,也有不是那麼一回事的時候。面對真正重要的事情時,也有應當捨去性命的時候——重點並不在此。」
  他突然往上看。可惡,我的頭腦無法清醒。
  「你的身體與性命的用途就算捨棄了也不可惜,如果這可以由你自己來決定的話……為什麼你能如此確信呢?為什麼說遵照你的意志來行動,所以你的身體就變成只屬於你的物品呢?」
  有點過於複雜的字句結構,加上過燙的熱水,讓我的頭歪向一旁定住了。
  「……抱歉,你能不能再說一次?」
  「舉個例子來說,比如說我,」藤堂先生戳了自己胸膛,「可以舉起放在那裡的桶子,而且可以自由自在的動用它,只要我想也可以破壞它。那麼那個桶子可以說是我的東西嗎?」
  「這和那是兩回……」
  「我不顧你的想法就把你帶來這裡,無視了你的意志。那麼經過的這一個小時,你是屬於我的物品嗎?只要有比我更強的某人現在出現在此,把你給奪走的話,你就算是他的東西了嗎?」
  「不……」
  「越強的人,意志就越正確嗎?只要夠強,就可以強制別人做什麼嗎?你的意志可以最簡單地讓你的身體行動,就因為這樣的理由,你就擁有優先權嗎?要是我不放你出去,一直讓你在這裡待到明天的話……或者是我一輩子都繼續監視你,不讓你自殺的話,你就會遵從嗎?由我來監視你一輩子,和由你讓你自身一輩子部自由活動,這兩者有什麼不一樣嗎?」
  「……不一樣,」
  「怎樣不一樣。」
  「因為……所以……」
  「這不構成反駁哦。」
  「因……等我一下,我現在說明!」
  所以,總之就是不對。
  我可以屬於我自己,這跟他把我當成物品對待是完全不同的。應該是不一樣的。啊——我的頭腦越來越昏沉了,手指頭也開始發皺變白。可惡,我不能輸。考試的時候,我的身體更不舒服但也撐過來了。我是屬於我的,所以一開始我就是擁有我的。
  「我和我的身體是無法切割的,如字面所述是身心一致,從一出生便是如此,所以!」
  「那麼從現在開始,在你手上拷上一副絕對無法斬斷的手拷,秈我扪在一起,不就是身心一致了。」
  「那什麼歪理!」
  「可是,你又怎麼能斷言你的才不是歪理呢?」
  好熱,汗流個不停。胃好痛。為什麼我對我自己有優先權呢?這實在理所當然到愚蠢的地步。我是屬於我的,要說為什麼的話……為什麼?
  「因為這是常識啊!我就是我!」
  「不可以自殺也是常識。」
  「那麼,你又怎麼樣呢!如果有比你強的傢伙來這裡命令你去死的話,你就會去死嗎!」
  「我就是為此才鍛鍊身體的。」
  「你看吧!你也是這樣,讓自己的意志優先!」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這是在浴槽裡,所以才這麼燙。嗯,是什麼呢,我是優先屬於我的。
  「等等,你搞錯意思囉。剛才的——一
  「我哪裡有搞錯!」
  「喂!德永——」
  「所以!所以我!……是我!……」
  是的,就是這個,我就是屬於我的。為什麼?因為我就是我自己啊。如果不日薑追樣的話就糟了。我怎麼可以不是我。是我錯不了。怎麼會有那種蠢事呢?胃好痛,聽見某處傳來滴水的聲音。不對,不對,不對!我就是我。錯不了!我就是我。怎麼會有那種歪埋。這對我來說是有意義的,對我而言是有價值的。所以我可以死,我可以為了別人而死。也因此我——我是屬於我的——是的,所以我定我是我是我是我是咕嚕咕嚕咕嚕咕嚕。
  
  蘸堂真澄 18:00
  
  剛好十八點整。德永少年,昏厥,沉入浴槽裡。我趕緊拉他起來,幫他穿上準備好的運動服後帶往休息室。
  教訓:熱水和歪理有害健康。
  
  笹浦耕 18:00 – 18:05
  
  『……喂?哥哥?聽得見嗎?』
  「喔,杏奈。」
  『你的聲音還真放鬆呢,嘿。』
  「抱歉礙著你了。」
  『啊,對了!那之後事情發展得如何?其實我剛才要寄郵件——呃,我可不可跟你聊久一點?哥哥你現在人在哪?』
  「警察局。」
  『咦?』
  哎呀,真的。
  而二十分鐘前我還在井之頭公園附近的醫院裡。在警方調查之前,先大致確認了自己有沒有受傷。
  「好,下一個。」
  我到達警察局大廳的幾乎同一時間,從一樓的角落打開的門裡,看見一位帶殼栗子頭刑警露出上半身。
  警察局雖然也有和醫院類似的地方,但是真要說起來還是跟學校比較像。特別是跟敦職員辦公室特別像。牆壁的破爛程度啦、排了一堆不鏽鋼櫃子、堆積了許多筆記本等等。附標語的海報貼得到處都是。不一樣的大概就是這裡和人的生死直接連結吧。不,這點也是一樣的吧?
  把手壓在門上的刑警旁邊,西那傢伙低著頭慢慢滑了出來。我這個時候才第一次注意到,這兩個大車輪其實有一點點內八,一股莫名的笑意湧上來,讓我忍不住「噗」地笑出來。
  坐在大廳沙發上的伊隅那傢伙,一臉莫名其妙地看著我。啊,輪到我了。
  『喂,哥哥……』
  「抱歉,有人叫我。」
  『等一下,哥哥!我寫郵件——』
  「啊,那妳寫郵件給我,我等一下再讀,拜囉。」
  『哥哥——!』
  結束通話。
  
  *
  
  房間比我想像的要狹窄,像我們高中裡的學生諮詢室,不過更像理科實驗室。
  隔著一張沒有任何裝飾的長方形桌子,對面坐著一位帶殼粟子刑警。年約五十歲,個子小,乍看之下像熊玩偶。不過靠近一看,就知道他肌肉結實。再加上他的耳朵。那是俗稱的柔道耳嗎?耳垂那邊長得亂七八糟。難以計數的歷練和實戰經驗,全都濃縮在那類似塑膠玩具的形體里。
  他是大人,我突然這麼想。這個歐吉桑是大人。
  「好,坐這邊。嗯嗯,你很緊張嗎?唉,不用緊張,嗯。」
  我坐下了。
  我沒說話,我並不是緊張。那時我腦子想的是——老爸的望遠鏡,到底掉到哪裡去了?就只是這樣而已。
  不知道他對我的沒反應是怎麼想,柔道耳朵的刑警,把一個小小全自動煮水器拉近自己,喝一口茶後,說:「不過沒受傷真是太好了,真的。其實除夕呀,真的太辛苦了,每年都這樣。我們三鷹也是如此,特別是吉祥寺更是這樣。一整晚舞廳那些店家啊,也就是年輕人愛去的店都還在營業。
  嗯,所以要判定哪一方不對,我們警察也是絕對無法一開始就下決定,而且這次對方也真是的,雖然我能懂那種『我才是被害者耶』的心情啦。不過那些傢伙有一大半都逃走了,而他們也不打算填報案三聯單,哈哈哈。總之要等我們先做完調查,所以必須做筆錄。規定就是這樣,可以嗎?你還好嗎?那就從頭開始吧。打架的原因是什麼?一開始就是為了打架才聚集在公園裡嗎?對了,你們的團體叫什麼名字?」。
  
  *
  
  所以我這是經過思考的。
  「這該不會是調查吧?」
  「什麼?」
  「這個約談,不是調查吧?」
  柔道耳(juudo mimi)的刑警(因為很麻煩,所以接下來都用,M來代替)。他眨了五次眼睛,不是四次也不是六次,很正確地是五次。為什麼呀?
  「嗯,嗯,這個啊,雖然是那樣沒錯,但也不完全是那樣,所以只要你好好地告訴我,我們彼此就不會有麻煩。而且今天還是除夕信一一
  「如果我不想說的話,也可以什麼都不要說吧?」
  「嗯,嗯嗯嗯。那個啊,你其他的朋友還滿配合的喔。你懂嗎?」
  我當然知道。
  伊隅和西那傢伙,只要其中一個人說出來的話,不管我再怎麼保持沉默結果還是一樣。德永那個大白痴的事情,會洩漏到大人的耳裡。他們將連絡家裡和學校,班導便飛奔過來,把我叫到訓導處,謠言會傳開。說不定一過完年就得做全校學生問卷調查。有沒有什麼煩惱的事啊?有沒有見過霸凌呢?有沒有可以商量的朋友呢?每天和父母聊多少時間呢?——誰管你啊白痴。
  「咦?你剛才說了什麼嗎?」
  「沒有。」我笑了笑說:「是自言自語。」
  「這樣啊,沒關係。時間寶貴。嗯,你認識德永準嗎?」
  「我不想說。」
  「…………」
  「說了會怎麼樣呢?」
  簡單來說,我不太相信大人,就算是警察也一樣。
  「…………」呼,M嘆了口氣。聲調降了半階,「我希望你能合作。」
  「……………………」這次換我沉默了。
  「嗯嗯嗯,我了解你想包庇他的心情。但是啊……」
  「我沒有包庇任何人。」
  「好,我知道我知道,那麼換我把我所知道的事都告訴你吧。你只要負責點頭就好了。在那之後只要看文章,如果沒問題的話就簽個名。這個啊,也就是那個德永,你的同班同學,他做了自殺預告後就消失了。所以你們幾個要好的朋友便聚在一起找他,到這裡都對吧。但是啊……。」
  下個瞬間,我從椅子上跌下來。
  唉我說真的,係金耶。
  「但是呢,他根本沒打算自殺,而且他現在人還在家裡。」
  
  西滿里衣 18:00 – 18:05
  這是怎麼一回事!這是怎麼一回事!
  約談。
  被誤認為是趕不上流行的不良集團所進行的約談。
  其實不是嫌疑犯調查就應該很知足了。和我交替進入小房間的是笹浦那傢伙。走廊上的沙發,伊隅獨自一人。我快速接近他。
  「這是怎麼回事?事情到底變怎樣了?」
  「問我怎麼……我想妳應該已經聽到一樣的事。德永在家……」
  「『搜索隊』的事呢?你該不會說了吧?」
  「沒有。」他皺起眉頭。「嗯,那西同學,是這樣叫嗎?」
  我臉紅了。說起來,我們也只在公園擦身而過而已。真正見面這還是第一次。
  「對不起,我姓西,叫西滿里衣。初次見面。」
  「初次見面,我是伊隅。」
  「……這種事先不用管!到底是怎麼回事呀?德永怎麼會在自己家裡呢!簡直無法相信!如果是這樣的話,剛才在公園的那傢伙又是誰……我在中野車站看到的又是誰……而且其他人們——為什麼都連絡不上呢……」
  「中野?」
  「啥……對啊,中野,這有什麼不對嗎!是的,我是失敗了,你也知道了吧,這又怎麼樣!」
  在飯田橋臨門失腳,在中野車站出糗。我寫了郵件告訴陶子小姐。想想這也是理所當然,其他的同伴們大家都已經知道了,再加上這次在井之頭公園引起的大騷動。
  「你幹嘛?我的臉上有沾到什麼嗎?」
  「沒有,沒事。」
  雖然他這麼說,仍然把視線繼續停留在我身上幾秒鐘。簡直就像被我審問一樣,等到他了解我真正的意思又多花了一秒。
  是的,我失敗了。在飯田橋、中野、井之頭公園。三次我都失敗了。我讓同伴們失望了,所以沒有人回信給我。
  不把責難的話說出口,或許是伊隅的溫柔表現。但事實就是事實,我失敗了。而距離網路結伴自殺的預定時刻還有三個半小時。
  天啊!
  
  伊隅賢治 18:05
  
  陷入最糟糕的情況。
  我盡可能正確回想起那個時候的狀況。中野車站的月台、「滿里衣」、受到三橋妨礙那個坐輪椅的女孩。我到外面確認時也只有一瞬間而已,但是從外面來看又是如何呢?
  (你也知道了吧。)我第一次體驗到,臉上逐漸喪失血氣的感覺。我的臉被看到了,我和德永在一起,一起往吉祥寺方向的時候。怎麼會?我應該已經很小心的躲好了。不,這個可能性無法完全捨去。那麼,為什麼西滿里衣只暗示那件事卻不深究呢?
  (你也知道了吧。)
  我如果是她的話會怎麼做呢?突然逼問,再顧左右自己他嗎?不,難得的王牌,應該藏到最適合的機會到來再使用。突然間,我失去了平衡感。剛才的那句話是試探。西滿里衣正在找最佳的攻擊時刻,等我曝露出脆弱的一面的那個瞬間。
  「你幹嘛?我的臉上有什麼嗎?」
  「不,沒有……沒事……」
  不行了,我的聲音完全抖了起來。我的緊張已經被察覺了。西滿里衣在觀察我,既冷酷又精密。她嘆了大大的一口氣。雖然還沒有發動全面攻擊,但偵查已經結束。接下來剩時問早晚的問題。時間、時間、時間。言語無意義的周旋著。我的腦細胞一邊苦笑,一邊拉住我想逃出去的雙腳。還不可以,在我找到『死亡』之前,我還不能退出這場遊戲。
  在遊戲當中,必須經常以對手的視點從上方俯視。對方想要的足什麼?想要避開的是何種情況?打算守護的是什麼?而對方又了解多少我方的動機和弱點?
  西滿里衣正在懷疑我,那麼她的動機為何呢?接下來又打算怎麼做?
  
  笹浦耕 18:05 – 18:07
  
  從JM那兒聽來的「真相」,我再重組後應該是這個樣子吧。順便提一下其中一部分是使用化名。
  
  時間:一個小時前。
  地點:房子裡,德永那個大白痴的住家。一樓。聚焦在被安裝在廚房牆壁上的家用電話上。
  鈴鈴鈴鈴鈴。
  ——喂?你好,這是德永家。
  ——喂?我是三鷹警察局的JM(化名),呃,請問貴公子德永準現在是否在家呢?
  ——什麼?準在家呀,現在在二樓,怎麼了嗎?
  ——咦……在,在家嗎……嗯,嗯那個……
  ——喂?
  ——呃,也就是說,謠、謠百,網路上的……啊沒事了,如果他在家就好,沒事了。
  ——你到底是什麼意思呀!突然打電話來,我兒子在家裡不行嗎!
  ——不,不是那個意思,其實……
  ——喂!你到底是什麼意思!!是什麼惡作劇嗎,你剛剛說你是三鷹警察是吧……你說啊你!
  啊,該不會是詐騙集團吧!喂,快點報上名來!
  ——非常抱歉,好嗯,卡嚓,嘟嘟嘟。
  
  地點:房子內,警察局的刑事辦公室。
  JM:「喂,他在家耶!是誰散佈遙言的!」
  菜鳥:「咦,因為山先生(化名)說剛才已經跟武藏野警察局確認過……」
  JM:「誰管你啊!害我顏面盡失!」
  菜鳥:「啊,對不起。」
  JM:「混帳東西,光道歉就能了事的話,世界上也不需要警察了!」
  
  *
  
  「……什麼……」
  當我愚蠢的嘴巴愚蠢地張開時,一句愚蠢的話便迴響在屋子內。
  「嗯,所以呀,德永不會自殺的。他人在家裡,你們追趕的是一個完全不相千的陌生人。原本打算抓住他,結果和其他集團起了衝突,被人家從橋上推下來。大概就是這樣,有問題嗎?如果沒有的話在這裡寫一下住址姓名,然後按指印。喏,這邊有印泥和面紙。」
  「……………………」
  「喂?你有在聽嗎?」
  從這裡開始,雪崩、地裂和震動在我的腦子裡產生。
  德永在家裡。
  那個大白痴,現在在自己家裡!
  今天預定實行網路自殺的德永準那個混帳東西(成風館高中二年級』班),他現在,正安逸地待在自己家的書房裡。
  「——在紅十字醫院。喂?你聽得見嗎?喂喂?啊算了。總面言之……」
  JM的聲音從某處傳來。
  「不可以相信奇怪的謠言喔。不要老是玩IT和手機郵件,不多做點像人的communication,咦,還是commonication呢?那仍然是有必要的。哎,我知道你們是出自於善意,對方也真的是。
  嗯,報案三聯單這樣可以嗎?看在今天是除夕的份上,在外面待機的刑警會送你們回家,嗯,今天就到這裡,你們可以回家了。」
  
  伊隅賢治 18:06 – 18:07
  
  看來我還不是一個一流的行動者。在我沉思時。事態已經先將了我一軍(簡直像在責備我的怠惰一樣)在我眼前行動。
  「失禮了!」
  我以為兩人組的刑警(應該是吧)跑進來,結果是年輕的那一個跑去約談用的小房間。
  「幹什麼,我這裡還沒好。」
  「不是的,因為……」
  留在走廊上的另一個人(身材高大,肩膀寬闊。為了把肉眼無法看見的某物給堵住而建造出來的水壩人——這個男人帶著這種氣息。)對我和西滿里衣說話。但是我的意識集中在分析出最佳的方法上,忘了關上的門縫中洩露出兩方交相混雜的發言。
  「——為什麼是新宿?但是——紅十字——喂,那是真的嗎?——是的,剛才我連絡——太慢了吧,真是的!……」
  我全身的肌肉微微地顫動。這是預感,而我的後悔更深了。我竟然做了這麼遺憾的事?那時候應該拚死都要跳上救護車,一起坐上去才對。那樣的話,說不定我就可以親眼目睹那渴望得要命的東西了。
  「嗯,那個……枯野,是這樣叫吧。你們的朋友。我知道了。你『什麼都不說』是吧。好的好的,那你聽好了——那個啊,他已經往生了。那個枯野他在紅十字醫院。喂你在聽嗎?喂?啊算了,反正,不要太過相信奇怪的謠言……」
  
  德永準 18:02 – 18:07
  
  一回過神來,我已經穿上橘色的睡衣,趴在長而膨軟,又像床又像沙發般舒適的地方,視野占八成都是藤堂和折口的臉。
  「你注意到啦。」
  我突然感到生氣。因為藤堂的措詞,就像個年長的大哥在哄頑皮的弟弟一樣。為什麼我會聯想到那裡去?那是我根本不可能會明白的感覺,而且我也只有姊姊啊。
  但一定是這樣的吧。如果我有哥哥的話,我一定會像這樣反抗他吧。想把自己的憤怒對他衝撞。但如果我真有哥哥的話,爸爸和媽媽一定就不會想讓我當醫生了吧。可惡,可惡。啊——思緒又混亂了起來。我盡可能態度惡劣地回話。
  「……你要怎麼做啊。」
  「什麼?」
  「我們的勝負該怎麼辦?還沒分出高下耶。」
  「說得也是。」藤堂那傢伙笑了一笑。「沒辦法,進行延長賽囉。接下來在三溫暖如何?」……等等!
  「那樣壓倒性地對我不利耶!」
  「你為什麼這麼認為?」
  「不為什麼!我已經——」
  我已經頭昏腦脹了。雖然想這麼怒吼,但聲音只能出到這裡。視野之外……傳來女孩子故意裝成男人般的聲音。
  「團長,非常抱歉,我有點事。」
  「什麼事?」藤堂回頭。
  「那個,我可以和準說話嗎?我希望只有我們兩個人,只要一下下就好。」
  「要說服他很困難。」
  「嗯,但是總比什麼都不做來得好。」
  「好吧……而且他還要一段時間才能動。」
  藤堂笑嘻嘻地走了。
  ——而且他還要一段時間才能動。
  可惡,果然如此。
  那傢伙,藤堂那傢伙,一開始就打算要這樣做的!他打算把我的體力消耗殆盡,只為了讓我這次我對自己感到生氣。我幹嘛那麼認真地想要駁倒他,把卑鄙人當對手!不行,我這樣子不行。必須想個方法快點離開這裡。然後跟伊隅取得連絡,在某處會合!
  電話——對了,現在我還有手機。應該要還給「法布瑞」先生的那個手機。我一直放在上衣右邊的口袋。在井之頭公園沒能還回去,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靠那個和伊隅取得連絡,約好會合的地方,然後離開這個胡鬧的溫泉樂園……咦,等等喔?
  我的雙手摸了胸部和肚子,我和視線兩端蠢動的許多客人一樣,穿著橘色的睡衣。
  我的衣服,我的上衣,還有我的褲子,現在全都一起鎖在寄物櫃裡。而拿著寄物櫃鑰匙的
  是……藤堂!
  
  折口步乃果 18:07 – 18:10
  
  「團長,非常抱歉我有點事。」
  蘭丸女士小心翼翼地走近他。好機會!
  「那個」我盡可能的裝出無辜的口吻說:「我可以和準說說話嗎?單獨兩個人……只要一下下就好。」
  「——要說服他可不容易喔?」
  那種事我當然知道,要讓準改變心思可不容易。因為,這可是我一直愛得心慌的準呀。
  我對藤堂的認真稍微感到一點點罪惡感。
  「嗯……嗯好吧。」
  所以藤堂&蘭丸女士暫時退場。
  「準?」
  我一邊深情看著他,一邊回想剛才在車內的對話。
  ——你還記得嗎準?還記得我嗎?
  ——嗯……妳是折口嗎?
  ——非常正確,好久不見!
  然後他看起來很悲傷,真的很悲傷地低吟著。
  ——連折口妳部跑來阻止我嗎?
  「不是的,準。」
  「咦?」
  「準,你想自殺是吧。」我把臉貼近,就像要親吻睡美人的王子一般。他的神色不安地搖擺著。「你已經決定好,要跟在網路上認識的某人一起結伴自殺是吧。」
  「……妳聽說了嗎?」
  「嗯。」
  「就算妳想阻止——」
  「我不會阻止你的。」
  我的竊竊私語,只傳到他的耳朵,也只希望傳達到他的耳朵裡。
  我伸出手,指尖碰到他的胎毛。好奇怪的烕覺。穿著睡衣的準:穿著上下成套的運動服的我。抬頭看的他。,和低頭看的我。宛如剛出生的嬰兒和嬰兒的母親。
  「我,不會阻止你的——我是為了準,才跑到這個地方來的。」
  我的王子很微弱地搖了搖頭。我繼續低聲說。
  「那個,我已經沒有時間了,所以妳聽好,我已經想出從這裡逃出去的方法。『搜索隊』還沒收到連絡,所以知道準在這裡的只有藤堂先生他們而已,所以……」
  他的頭還是搖個不停,我知道他想說什麼。難以置信,這太蠢了。因為剛到這問店後,藤堂就立刻叫妳打電話,所以妳已經直接連絡過西同學了不是嗎!……這些。
  「呵呵。」
  我把手機拿出來,給他看了我應當打給西同學的通話紀錄。五點三十七分,氣象台。
  「對不對?現在你相信我了嗎?」
  
  笹浦耕 18:09 – 18:17
  
  我定出外面時已經一片黑,又冷得要命,看起來快下雨了。伊隅一直玩手機,西那傢伙的輪椅發出乾澀聲響,警察局的正門前只有我們三個呆立在那裡。
  「其他人呢?」
  除了枯野。透以外的人,這已經無需多加注釋了。
  我,還有西那傢伙也理解了。
  枯野。透死了。在吉祥寺車站前,死於交通事故。他為了阻止想死的傢伙而從早開始追趕,卻比想死的傢伙還要先死。
  「我不知道。」西的聲音在發抖,剛才的氣勢跑哪兒去了?「我從剛剛就一直傳郵件打電話,可是沒有人回信。你覺得我……我……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我們四處分散。信、阿正、加上步乃果,電話響個不停卻不打算接。亞希穗人在紅十字醫院,所以大概關機了。「陶子」小姐從公共電話打來一次之後就連絡不上。知道藤堂的手機號碼的只有信和枯野而已。小愛原本就因為工作一直關機中,現在她應該在電視台。然後望遠鏡的下落仍不明。
  啊,對了,望遠鏡。
  我那個寶貝望遠鏡,從爸爸那兒偷來的望遠鏡。他一直非常珍惜的——其實一點都沒有。這連改編歌都算不上了,可惡。
  「妳跟我講也沒用。」
  「可是……可是……」
  「我也不知道啊。」
  「我們是不是去醫院比較好呢?」
  「所以我說不知道了。」
  「還是你覺得我們應該去找德永呢?」
  「我就說不知道了。」該死,這已經是第三次了,真不吉利。是不是哪裡有公雞在啼叫啊。
  「你說選哪邊好?」
  「哪邊都好。」
  我雖然回答她,但腦子想的全是別的事。最後一次我拿望遠鏡是在哪?望遠鏡到底跑哪兒去了?我的望遠鏡,不,我爸的望遠鏡。
  然後,過了一會兒,「對不起。謝謝。對不起。」
  「咦?」
  「……我剛才忘了對你說了。在公園的橋上你救了我,所以謝謝你。」
  心蹦了一下。
  這的確是事實。怎麼樣,不行嗎?
  這是難免的呀。看她聲音有點嘶啞,又低著頭,眼角還泛著淚光,散發出迷人的香氣,臉也長得不難看,應該可以算得上是『美少女』。說她是『超級美少女』都成。
  在我眼中是如此。
  「……那前後的『對不起』呢?」
  「刚面是我在手機裡對你的態度很冷淡時,後面是我和混混吵起來搞得要進警察局時。」
  不,後半段並不是妳的問題。
  我想用輕鬆的口吻吐槽她緩和一下局面。但是,我並沒有說出來。為什麼?因為怎樣都無所謂了。
  因為我沒有那個心情。
  「沒關係,不用介意。」
  我好兇,太兇了。不知道為什麼,我好累,我已經什麼都不知道了。
  但是我非常清楚我會這麼兇,是因為JM的一句話所造成的。
  
  ——你們可以回家了。
  
  池說已陘可以了。
  嘿,忍。
  我們已經找到人幫我背書囉。
  根本沒有什麼自殺計畫。根本沒有什麼網路結伴自殺。德永根本不打算去死。在公園逃走的也不是德永。我們只是白費力氣地瞎鬧。枯野。透毫無意義的死掉。所以我們已經可以回家了。
  小朋友,回家的時間到囉。
  應該去死的德永那個大白痴,已經死掉的枯野·透。
  在這個瞬間,除夕下午六點多,在這個又黑又冷又無限大的陰霾夜晚的最底下——我終於發覺到,透過手機互相說話的枯野。透……原本應該是同伴的枯野。透……我甚至,連他的臉長什麼樣都不知道。
  
  *
  
  其實我們或許真的應該直接趕到醫院去才對,不然也該去德永家發頓辊再揍他一拳。再不然,也該打個電話給忍說:「事情解決了!我們去約會吧!」等等。或者去面向井之頭通的那間不錯的家庭餐廳《浪漫亭》狂吃一頓也好。
  但是,我卻沒有這麼做。
  我、伊隅、還有西那個傢伙,只是呆站在警察局前而已。因為沒辦法啊,我們的目的已經消失不見了。
  某處的喇叭響著,車站前的商店街點綴的燈飾閃爍發著光。到處都是除夕,世上無一事。誰管你啊,白痴,隨便你們搞吧,全世界。
  「笹浦?」
  「所以我已經說不知道了,剛才就——」
  「不是,是手機。」
  「啊?」
  「有人打電話給你。」
  確實如西那傢伙所言,在我手上,機器正發著光。剛才到警察局時伊隅還給我的手機——那場愚蠢的騷動中唯一沒掉進水裡的東西。
  唯一一樣,不變如昔的東西;連繫我和忍的東西。然後也和杏奈相連繫的東西。我覺得好像還忘了一件什麼事,但我卻想不起來。
  我的指尖碰到了什麼。半乾的衣服塞在裡面,是個巨大的塑膠袋。對了,我得換衣服,怎麼能一直穿著這丟臉的運動服呢?我得回家換衣服才行。
  我,什麼也不想地就按下了通話鍵。嗶的。
  
  然後我想起來了。
  『嗨,笹浦,讓你久等了。事情進展得如何啊?順利抓住你的朋友德永了嗎?』
  「——法布瑞你這混帳東西!!」
  
  折口步乃果 18:10 – 18:14
  
  「逃出去……」
  「噓。」我把食指放在嘴唇上。多麼戲劇化的動作!「從這裡逃出去的程度已經決定好了嗎?你必須帶的東西呢?那張地圖是不是帶著比較好?還有對了,你有辦法跟十七連絡上嗎?」
  「十七?」
  「也就是準結伴自殺的對象——」
  「那個唸作一七。」
  「啊,是這樣嗎?哦——」
  我稍微有一點點在意。介意名字唸法的人,大概都是藝術家性格。這是從我們文藝社的女英傑。艾蜜利那兒現學現賣來的,但應該是真的。
  我爸爸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他學生時代是個熱血的龐克搖滾樂手,但在那之後他本人說:「因為和父母失和以及外界的眼光影響,加上經濟上的問題,還有襲擊市內的那個洪水的關係,」所以他變成了認真的上班族,我的名字早已經在爸爸國三時就決定好了。
  那個夏天,爸爸下了這樣的決心——到二十五歲前要成為偉大的藝術家,在巡迴世界一周的演出途中,因為飛機意外結束他既粗糙又短暫的人生。不然就要談場摄錄烈烈的戀愛,在三個月以內結婚。如果是後者的話,生的男孩要叫英慈,生的是女孩就叫做步乃果。但是不管生男生女,都要讓他學鋼琴、留長頭髮。
  我很慶幸的是,爸爸的吉他技巧和歌唱能力都在水準之下。所以我才能平安地在這個世上誕生。還有,從第一次見面開始,到第三個月就突然被求婚這件事,我還沒跟媽媽確認過她是怎麼想的。下次問看看她。
  哎,家裡的事先不用說……就我看到乎常的實例來說,藝術家性格的人多少有點敏感。
  那個結伴自殺的人一定也對「17」這個讀法,有自己的解釋在裡頭吧。但是,那是什麼意思呢?
  「等一下。」準皺起眉頭。
  「咦?」
  「折口,為什麼妳會知道地圖的事呢?」
  「為什麼……嗯。」該怎麼說呢。準的表情有點生氣。這下糟了。「這個,請你不要嚇到,也禁上大叫好嗎?」
  「我知道啦,到底是怎麼樣?」
  「也就是呢……大家去準的房間裡進行搜索。把你電腦裡的沓一料拿出來,大家找看看有沒有什麼線索。」
  「……什麼!?」
  趁這之後的音節從準的嘴巴爆發出來之前,我用雙手搗住他的嘴巴,再把他壓制在像長型椅子又像床的東西上。我快速地確認左右——勉強過關,藤堂&諸位手下部在寄物櫃那兒小聲討論中。我們這裡的騷動他們應該沒有發現。
  「嗚嗚嗚嗚。」
  「所以我拜託你安靜一點!……這件事我很抱歉,但是我沒辦法呀!我們不知道準你上哪兒去了,大家都很擔心!」
  「………………」準鼻子激烈的呼氣,溫熱了我的掌心。
  「啊,對不起。你不會再大叫了吧?不會大叫了吧?」
  他慢慢地點了點頭,但眼神還是很生氣。我真正好心沒好報啊,就跟悲劇女主角一樣:心愛的人決定要和人結伴自殺,被遺留下來的,只有我。啊,準,我一切可都是為你做的喔?你懂嗎?
  「『大家』是誰啊?」
  「就是在所和阿正,不對是左右田同學,還有西同學,以及陶子同學和一個叫三橋先生的人,枯野同學、渡部同學、伊隅同學、小愛同學、笹浦同學、再來就是那邊的藤堂先生。」
  「伊隅?」
  「是啊,怎麼了嗎?」
  準,似乎進入思考模式裡。眉頭深鎖,表情宛如在做什麼非常棘手的心算。
  「總之呢……」我一邊把手拿開,「那件事就先把它放一邊,我們的脫逃計畫就要開始囉。」
  「妳說得倒簡單——」
  「沒問題沒問題。」
  這確實是僵局,不過藤堂先生和他的伙伴們並沒發覺我真正的動機,更不知道我贊成準自殺。
  所以還有機會,雖然只有一點點。
  「你看,看得見嗎?」藤堂先生以外的所有人,都穿著普通的衣服。坐進電梯後,我從窗戶邊確認外頭,總之很忙碌地來回行動著。「對不對?二吾正發生了什麼事吧。大概是那群混混,也就是我們來這裡之前一直追趕我們的那群人。所以……」
  「不,我不是說那個。」
  「沒有衣服你能怎麼辦?穿這種像睡衣的東西出去外面很引入側目,會立刻就被找到帶回來。可是準的衣服在寄物櫃裡,鑰匙也被拿走了。如果不把鑰匙搶回來,就出不了這裡。但是藤堂先生看起來超強的,手下也都在附近,對不對?」
  「嗯。」
  是的,有機會。機會永遠都有。
  「那就交給我吧,準。」
  西滿里衣 18:07 – 18:25
  
  約談之後,家長或監護人將被找來。讓他們把自己的小孩保出來,這就是保護我們未成年人法律上的表面功夫。
  但是,事情卻沒有變成這樣。
  在這個世界上,有時真誠的心也能勝於表面功夫,因而採取行動。
  「失禮了!」
  跑過來後跳進房間裡的是年輕的那一個,另外一個刑警看了我們後說:「西同學……是吧?
  妳是西滿里衣嗎?」
  「是的。」
  「我是新宿警察局的馬橋。」他從胸口掏出警章,就跟連續劇裡演得一樣,上面還牽著一條線。
  「小澄……不,我是從藤堂那邊聽來的。我們在找你們,應該說是。搜索隊』的所有人。我有話必須告訴你們,然後也想聽聽你們的事,可以的話能不能暫時讓我保護——嗯,也就是說,接下來能不能跟你們借一點時間。」
  「這沒問題。我們不是得立刻回家不可嗎?」
  「關於這件事……」馬橋先生清一清喉嚨。「我會想辦法解決的。」
  
  *
  
  五分鐘後,我們三個人站在警察局前面。
  轉向喇叭聲的方向。大紅色的車身,巨大的四扇門,像很久很久以前的火箭筒般的流線造型。馬橋刑警順暢地掌握方向盤,精準地停在眼前。
  「鯽魚(音同布瑞)你這混帳東西!」
  笹浦那傢伙對著手機唸著謎樣的咒語。
  「——吵死了,我現在很忙。要掛掉了,你少來。什麼?我現在在警察局前,你也要來嗎?」
  非常諷刺的笑聲。既沒品卻又是出自於直芯的話。這個傢伙,剛才我那麼全心全意的道歉,只換來他有一搭沒一搭的回應。是嫌我不配跟他說話嗎?
  「什麼?德永……所以已經跟你說那傢伙在家裡了!如果想抓他的話你自己去……為什麼你連這種事都不懂啊!喂!……我要掛掉了!吵死了白痴!」
  笹浦關機,下了車的馬橋先生突然嚇得抖動肩膀,「你是筐浦同學嗎?」
  「……啊?你是誰?」
  「呃,他剛才自我介紹過了!」我忍不住嗆他。「是新宿警察局的馬橋刑警!剛才你從房間走出來時,彼此已經介縉過了!」
  「是這樣嗎?」
  「才五分鐘前的事耶……」
  「又怎樣,有什麼關係!」
  「怎麼會沒關係,你也太失禮了吧。」
  「很囉嗦耶妳,什麼都要唸。妳是我媽嗎!」
  「如果我是的話,你的個性應該會更好一點!」
  「妳說什麼……」
  「好了好了。」刑警先生的口氣十分溫和。「總之我先送你們回家。」
  「別管我,沒關係。」
  「你沒關係我有關係啊,因為這個條件所以才釋放你們的,況且我還有一堆事要告訴你們——笹浦同學你住澀谷是吧?」
  「我住在下妻前面。」
  笹浦、伊隅、刑警先生。同時都低頭看我。
  「跟妳沒關係吧。」
  「為什麼!」
  「聽好,這個人是要送我回家,不是要送妳回去。如果妳想回家的話就自己回去,回到赤城的角落去。」
  「是茨城!不用捲舌!」
  「哎,我會把你們全部都送……」
  「誰知道要不要捲舌啊!」
  「那你就學起來啊!而且你幹嘛呀。剛才不是拒絕了嗎?那把談判權交給我不是理所當然的嗎,對不對,刑警先生?」
  「哎呀,我說你們……」
  「喂!等一下,我可還沒拒絕呢!說起來,我怎麼可能穿這身可恥的運動服坐電車回家呢!別鬧了!」
  「如果『沒關係』不是拒絕的話,那你說那是什麼意思啊!」
  「我什麼時候說過那樣的話了!」
  「你剛剛說了!」
  「……你們到底聽不聽人講話?」
  「現在幾點幾分了!」
  「什麼啊,妳的小學生嗎?啊,受不了,跟小鬼相處還真辛苦!』
  「刑警先生,我們可以走了嗎?」
  「啊,難道,」馬橋刑警說。「你們在交往嗎?」
  這什麼跟什麼啊!
  「「誰要跟這種人在一起!!」」
  我們合唱了。
  
  *
  
  過了五分鐘後,毫髮無傷完整的骨董,58年款的普利茅斯老爺車,由井之頭通開往甲州街道方面。
  將折好的輪椅放進後車廂,副駕駛座上坐著伊隅。我坐在後座,旁邊坐著笹浦那傢伙。一頭亂髮配上臭臉,他身上穿的運動服是褪色的灰色,應該說是白色。哼,你最好一輩子穿著它吧。
  剛才有那麼一瞬間,我還覺得說不定可以倚靠笹浦。真是太蠢了,不可以依賴別人,不可以依附別人,特別是男人。我從小看著媽媽長大,應該已經很清楚才對。
  我不是討厭媽媽,而是相反。如果那個人不是浪漫主義者的話,我也不會出生到這個世界上。她對剛認識又沒工作的男人一見鍾情,不顧家人反對而私奔、同居、一起工作。懷孕、失和、分手後,回過神來已經是未婚生子。下一次的一見鍾情是在三年後,結婚隔天便開始家暴,以逃走收場。在這之後,我還有模糊的記憶。她不記取教訓,又再次跟第一個男人同居,這次正式結了婚後又離婚。然後又跟帥哥結了第三次婚。但是不知為什麼,不認識的女人也來跟我們住一起。她不是帥哥的拖油瓶,而是小老婆,並且跟我個性很合得來。小老婆變成兩個,又變成三個,第四個人加進來時媽媽決定要退出。以上四段,都在兩年內分手。
  小孩子該思考時也是會思考的。我的結論是……世界上有許多種人,只有自己努力到最後的人才會變得幸福。這點媽媽她自己也已經自覺到。媽媽很容易喜歡上別人,真的很沒辦法,滿里衣,妳一定要拿媽媽當反面教材。這已經變成了她的口頭禪。
  「……對了,你要說的是什麼事?」
  一直沉默的伊隅,吐出了一句話。
  與其說他是沉默寡言,不如說是慎重型。立刻跳上副駕駛座,或許是因為他討厭笹浦。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們似乎個性滿合的。
  「還是跟德永有關嗎?」
  「也有關係——不過,那算是事情的出口也算是入口吧,真的很麻煩。我也想聽看看你們怎麼說,但是等一下再告訴我。我有事情需要先跟你們說明。這並不是什麼能夠讓大家知道的內容……」
  刑警先生,抓了抓頭。
  「……應該說,是在聽了之後會很後悔『啊——我真不該聽的』的那種危險的事情。但如果不聽這個危險的事情,反而會更陷入危險當中。要判斷該聽或者不應該聽,必須等到之後才能決定。就像是個陷阱二晅種事很常有吧,就像怪談或是恐怖小說等等,所以——」
  坐隔壁的笹浦突然撞過來,臉色發青。搞什麼啊這傢伙。
  「你在怕什麼。」
  「我才沒在怕呢。」
  「是嗎。」
  誰要陪你做這種小學程度的爭吵。我集中精神在照後鏡上,刑警先生的表情十分僵硬。
  「所以——應該說,我還是不得不告訴你們這件事。問我為什麼,因為你們已經跟這個『真不應該聽的事情』扯上關係了。真實情況的危險程度,要等聽完之後才能判斷,而且在聽了之後又會覺得『啊——我真不該聽的』……你們決定怎麼做呢?還是決定不聽嗎?」
  「什麼?」
  「……啊——可惡!」
  刑警先生他兩隻大手敲著方向盤。閱紅燈?我以為他要這麼做但卻不是。
  混亂、白費力氣、想說卻說不出口,但是不說又不行,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如果是高中生的話,一定是愛的告白。可是這不一樣,他是刑警。而且從照後鏡映出的眼睛裡有著明顯的
  不安、焦躁、還有——害怕?
  「不,對不起。剛才的當我沒說過。」
  他清清喉嚨。
  「這是最卑鄙且迂迴的講法了。抱歉,我再重新說一遍。
  ——你們必須聽『真不應該聽的事情』。因為你們已經捲入『事情』當中了,沒有選擇的餘地。我也無法給你們其他選項,也避免不了最壞的結果。應該吧。但是或許還能遠離。我扮演的只是單純把壞消息傳遞給你們的角色而已,一個小配角。我陪你們一起陷入這個無藥可救的惡劣狀況,最終只要有一點點遠離的可能就算賺到。」
  車內一片寂靜。那當然了。
  那是壞消息,最壞的結果,沒有人聽到這樣的事還會威到高興。
  但是,我卻放下心來。
  不是安心,是放心。依靠虛偽的希望讓人安心是最殘酷的。我懂,這樣的大人我已經遇過好多次。在醫院、在城市裡、在網路裡。順耳的謊言、空虛的約定、哄小孩的話。
  這位刑警先生並不是那種人。
  「所以……我會盡可能簡單地照順序說明,太過危險的地方我會跳過。有疑問的地方你們盡量發問。」
  「那麼……」我說,「是不是『搜索隊』裡的某個人,被捲進了重大但基於某種理由無法公開的犯罪事件裡,而刑警先生你瞞著上司單獨進行搜索呢?比如說是陶子同學?」
  短暫的沉默。
  「……『重大但基於某種理由無法公開的犯罪事件單獨搜索』啊,妳怎麼知道的呢?」
  「如果不重大的話,新宿的刑警先生不會立刻從三颳飛奔過來吧?而且用私家車。如果可以公開的話,剛才在警察局裡,再不然在新宿警察局裡也能說,要從我們嘴裡問出來也行。還有其他的刑警可以協助你。但你卻沒有這麼做就表示……這並非警察正式的行動,而是刑警先生你個人祕密搜索的事件,還瞞著其他人。」
  「原來如此。」刑警先生再次清清喉嚨。但是面帶微笑。「這樣要說就快多了,感謝妳。」
  「那麼真的是陶子同——」
  「不,問題不在陶子身上。是在所惟信……信他。正確來說,是今天和他接觸過的『搜索隊』裡。某人持有的物品?」
  「物品?」
  又是一陣沉默,比剛才的還要更長。剛才的話在我心中迴響著。壞消息,壞消息。傳遞的角色。
  然後,終於……
  「嗯——是手機。」
  
  伊隅賢治 18:11 – 18:35
  
  我必須監視西滿里衣。
  但是,我得先連絡。在警察局前(一邊聽著西滿里衣和笹浦他們失焦的爭吵)我暗自操作著上衣口袋裡的手機不讓他們看見,傳送新的郵件到那個郵址去。
  
  主旨:——
  剛才沒講完的事,
  現在可以說了嗎?
  回信立刻傳過來。
  
  主旨:——
  當然沒問題。
  叔叔隨時都方便。
  蕾米·巴布朗。
  
  主旨:——
  我應該已經說過別那樣叫我了。
  
  主旨:——
  因為我不知道你的性別,
  所以也沒辦法,
  才會在這種時候使用這個名字。
  
  我和法布瑞對話的機會,這算是第三次。第一次是用笹浦的手機。第二次是用我的手機,階著枯野透移動到吉祥寺SUNMALL裡的時候。但是使用郵件對話這還是第一次。坐進馬橋警部補的車子後,我仍然快速的用指尖無聲地進行專屬小文宇的對話。
  
  主旨:——
  為什麼要取外國人的名字?
  
  主旨:——
  叔叔的興趣你不用插嘴。
  
  主旨:——
  總之,別那樣叫我。
  
  主旨:——
  如果你叫叔叔
  「法布瑞先生箩」的話,
  我就不那樣叫你好嗎?
  
  主旨:——
  我不要。
  
  但是,這也太諷刺了吧。要是那個時候,笹浦他沒有(信任我)把手機丟過來的話,不知我們會走向哪種不同的命運。剛好那個時候(色彩繽紛的混混們在橋上進行突擊,西滿里衣開始戰鬥的那個時候),法布瑞先生如果沒打電話給笹浦的話,如果我也沒有禮貌性地對答的話,掉進水池裡的笹浦和法布瑞先生應該(是相當高的機率:水遠)連絡不上。笹浦的手機將因故障而無法收訊,就可以從那心腸壞透的謎樣大人身邊解放了(至少,在心腸壞透的大人用非法手段找出笹浦的住址之前)。
  但是實際上我接了電話,使得快要斷裂的命運之繩,又再重新搓合而且變得更加強韌。我和法布瑞先生相連結(因笹浦的行動所帶來的結果)笹浦和法布瑞相連結(經過我的行動)。是的,這是命運。行動經常喚醒命運。
  法布瑞先生的本性和動機我都不清楚,只聽說他是「西方來的」他也不知道我是哪裡的誰(我真正加入「搜索隊」的活動是從下午四點開始以後,也就是說「陶子」完全不知道我是誰……而且三橋似乎十分忠實地遵照我的指令,由法布瑞先生的發言當中,完全沒有任何可以推測我和三橋的關係的東西,關於這點他甚至不來套我的話)。而我也只跟他說我是「德永的好朋友」。
  即便如此,我和他還是構成某種互相了解。第一,他(因為工作上的某種原因)想要「粉紅先生的手機」。第二,他希望笹浦焦躁和苦悶。第三,德永帶著「手機」在東京都內的某處。至少他如此確信。而我,第一,(讓他相信)我只要「最重要的好友德永」能夠平安回來就好。第二,我現在和笹浦坐在一起(但是,詳細情形什麼都沒告訴他)。第三,我雖然察覺到有什麽大事件正在發生,但那是什麼我並不清楚。所以不管什麼都好,希望他能再多告訴我一點,我雖然這麼告訴他,實際上卻不是這麼一回事。這就是我手上的百搭牌。他並沒發現我已經知道的事其實非常多。他想要笹浦的眼珠或一根手指,並稱此為「照顧」。他因為人手不足而大傷腦筋。雖然暫時抓住了「陶子」和三橋,但在下午三點左右前者已經逃走。這全靠笹浦的手機裡枯野透的信我才得知的。我得好好感謝他(但是三橋,我的野獸,到底跑去哪兒了呢)。而告訴笹浦德永會出現在公園的也是他。(因為當他跟德永商量要在哪裡會合時,我就站在一旁)。
  笹浦還把法布瑞的存在以及壞心腸威脅的事告訴任何人。所以在今天所有和騷動相關的人當中,最能正確掌握情況的恐怕就是我了。
  在互相了解之中,我握住了占上風的卡片。就遊戲來說狀況還不錯。既可以發動攻勢,也可以鞏固守備增加卡片。我和他之間的交易還有很大的空間,也有定期交換情報的意義。
  
  主旨:——
  對叔叔來說,
  雖然很想知道你的本名、生日或血型。
  為什麼這麼重視德永等等理由,
  但在這之前得先完成工作。
  你那邊的狀況怎麼樣了?
  笹浦還在生氣嗎?
  
  主旨:——
  我也有問題要問你。
  讓大家誤以為德永待在自己家裡,
  是你搞出來的嗎?
  為什麼要欺騙警方?
  
  主旨:——
  這並不是什麼難事。
  對德永的家人而言,
  要他們對警方的詢問說點謊再假裝生氣,
  跟失去一顆眼珠相比,
  不用想也知道選哪個比較好。
  所以,笹浦呢?
  
  原來如此,果然如此。威脅,看情況可以是非常簡單的事(與其說看威脅者有多少能耐,其實成敗還是取決與被威脅者的不安程度有多大)。我的喉嚨發出外界聽不見的小小笑聾。這個叫法布瑞的人物,相當了解遊戲規則。
  我故意拖了長時間後才回下一封信。就算我佩服他的戰法,也用不著全都聽他的。我不會在這裡意志動搖,我必須要操控法布瑞才行。
  持續進行電子對話的同時,我也非常注意(並行中)的馬橋警部補的故事。不必特別意識,卻全部都記住了。
  
  *
  
  「——首先先從頭說起。」
  清完喉嚨後低沉的嗓音在車內迴響(剛好在法布瑞叫我蕾米的時候),故事由此揭開序幕。
  「警察是個非常巨大的組織。比方說光是負責東京的警視廳跑現場的就有四萬人,其他坐辦公桌的約數千人。全國加總起來共超過二十八萬人。算到這裡,也可以說這是個獨立的社會,一個小型國家了。
  生活在裡頭,便會聽到許多流言、醜聞、英雄傳說,跟不可思議的小故事。現在我要眼你們說的,也是這裡頭最不可思議的故事了……你們知道都市傳說這個詞嗎?」
  我的視野角落裡的西滿里衣點點頭。都市傳說——裂嘴女、廁所裡的花子、蚯蚓漢堡、從耳洞裡跑出白線、老太婆用時速一百公里在高速公路奔跑。像這種類型的故事。按照定義,是由「朋友的朋友」所實際體驗的(據說是這樣),在這個世界上既不可思議,但本質上是關於道德的小故事,其實很意外地只是民間口耳相傳罷了。聽了我簡潔的說明後,警部補顯得很滿意。
  「是的,是謠言,是故事。沒有任何證據,但是卻可以相信。
  ……人是非常有趣的。正因沒有任何證據才相信,遇到這種情況就十分狂熱。如果真有證據的話,那就不是『相信』,只要做合乎道理的『理解』就可以了,這也是當然。
  大概這個世界是由道理,再不然就是故事所建構而成的。由只需理解和只需相信的所組成。
  所以——從前,有一位刑警,他相信了警方內部的一個都市傳說。
  應該說,他創造了一個傳說比較恰當。
  鮑——假設為N刑警好了——N當時是非常優秀的搜索官,也就是說他生性執著,又超級認
  真,叫人害怕,但是卻又具備了人情跟矛盾和有點蠶的特臂一,所以他會做出像在審問室裡讓嫌疑犯吃豬排飯,讓對方想起故鄉的母親,演出這種現在看起來也無法當成搞笑劇的老派連續劇。他就是這樣的男人……而且總是靠自己的直覺解決案件。非常多的案件。
  但是,有幾個案件無疾而終。時效來臨,搜索總部解散,文件被丟進櫃子的深處。
  那時候,他有股直覺。
  尚未解決案件其中兩個……假設是A和B。……應該是互相關連。案件的詳細內容就在此省略。因為還牽扯到個人隱私,以及其他很多事。但是非常清楚的是這兩個案件都是十分淒慘。當時應該在新聞和電視都被盛大的報導過。這應該是你們的父親和母親……不,是你們祖父和祖母的世代才對。這我只要說出被書人的名字相信他們應該能想起來。
  是的,不管哪一個都是很殘酷的案件。無辜的一般老百姓失去了性命。A案件中是小男孩和小女孩,B案件則是快要結婚的女性。不管哪一個案子都讓許多人悲嘆,讓全日本有良知的人都發出怒吼。警察認真地行動,大家都為他們加油,寄了很多信過去,許多不認識的人獻花在犧牲者的墳墓上,籌措捐款給家屬……但是仍無法解決。」
  警部補同時發出嘆息和輕咳。
  「A案件和B案件表面上並沒有任何關聯性。這是當然的,如果有的話應該會有人注意到。
  而且N自己也會比任何人都早在時效來臨之前察覺到。從這當中,也應當能找出那可惡的犯人。
  不管哪一個都是很殘忍的,一方面A看起來是具計畫性的,另一方B的杜撰性則非常強。
  A可以窺見到存在根底那複雜的惡意,B則是由愚蠢到單純的盲點和巧合所成立。比較舊的A案件被人長久地記憶著,也成了改變幾個法條的契機。新的』則被人快速遺忘。所以在N心裡萌芽
  的,很純粹地是直覺……也只有直覺。這兩個完全不同的案件,A和B。可是又有什麼相似點。
  某處互相連結,一樣的事橫流在底處。
  那是無法用話語形容……完全沒有理論上的關聯,直覺代替一切忍不住在心底大叫……是的,彷彿手術台上碰巧有縫紉機和雨傘時的感覺,是沒有連結的連結。」
  「有吧。」
  突然笹浦低聲說話了。
  「有什麼?」
  「有關聯吧。縫紉機和雨傘和手術台。」
  我中斷了在口袋裡打字的作業,轉過頭看他的表情。確實這三件物品相互關聯。這是洛特雷阿蒙(註二)所寫下,表現出超現實主義的本臂一最有名的組合,在日後被人重新發現。完全不相關的東西相互結合,在驚訝之中開始了新的藝術運動。正因毫不相關才要找出其關聯性。警部補想
  說的一定是這個。並且我還知道為什麼笹浦知道這個手術台的故事。在美術社準備學園祭的裝飾時,顧問土岐老師他對大家說了關於『不相關的東西之驚奇』的事。當時我也在場,對了德永那傢伙也在場。
  「沒有吧。」西滿里衣說。
  「嗯。」我也跟進。「不可能會有吧。因為剛才的比喻當中,超現實主義……」
  但是笹浦的反應和我所預期的反應不一樣。
  「有的,這三樣都和縫合有關係。外科手術的縫合,縫紉機的針,和縫合傘骨和傘布的線。」
  我們(包含警部補)都被冗長的沉默給包圍住。
  ——————————————————————————————————————————————————
  註4:Comte de Lautreamont,原名伊齊多谢·呂西安·迪卡斯(Isidore Lucien Ducasse),於1846年出生的法國詩人。沿符雷阿蒙出生住烏拉圭首都柴得維的亞,父母都是法國移民,他的童年是在戰亂巾的烏拉圭渡過。1809年他被送回法國就學,在校成績優異,是個嚴重神經質的人。著名作品為《馬爾多羅之歌),他亦破視島超現實上義作家的先驅。終於,「嗯。說實話,剛才你的答案和N所說的幾乎一模一樣。這點還真不是那麼被人注意到。」
  我的心臟以不可思議的節奏發射摩斯密碼。是的,確實我也沒想到,我再一次凝視笹浦的臉。對所有的事都以懷疑的角度去看。然後再包容一切的他的表情。我的思考只有一瞬間亂了,缺乏脈絡的聯想穿過我的身體。懷疑,疑惑,這是邁向理解的第一步。在校舍屋頂上我所設下的陷阱。德永他(近似安樂感)徘紅的雙頰,殘酷的犯人,兩個案件。該理解呢?還是該去相信?
  在選擇相信自己的直覺的那一瞬間,N刑警的表情應該和現在的笹浦一樣吧。
  強行掃去車內尷尬的沉默是西滿里衣單純(也是最切近根本的)的疑問。
  「然後怎麼樣了呢?N刑警呢?」
  「嗯?啊——對了對了,故事的後續。
  接下來N展開了調查。越過轄區,也就是說,他開始把手伸到別人的田裡。當然出現了反對的聲浪。因為沒有人能理解他。哪裡有關聯啊,直覺?這誰知道,有物證嗎?沒有?然後相關案件有幾件?只有兩個?那不過是巧合而已吧。不,回歸根本,這應該是完全不相似的案件吧。
  但是N的想法是相反的。沒有其他相似的案件不構成問題。只要想成其他的案件只是碰巧沒有出名就好。不,不僅如此,犯人——雖然N認為是單獨犯案——他根本不打算讓自己的罪行被大大的報導出來。案件A和B,應該是非常偶然的,然後因為陰錯陽差而引起世人的注目吧……?
  N開始搜集情報。什麼樣的?也就是其他事件的資料。怎麼找?只靠自己的直覺。線索呢?沒有那種東西。正因為沒有關聯所以才相似,他的直覺在吼叫著。沒有關聯之中應該隱藏著答案。但是應該怎麼做?只有查盡所有不相關的東西。所以他調查了所有東西。
  尚未解決的案件,很早以前就已經結案的事件,犯案未遂讓大家鬆了口氣的案件,沒有被報導的案件,只有刊登在地方新聞的報導。派出所呈報上來要商量的瑣事。沒有根據的謠言。
  首先是附近的縣,再來將搜索範圍延伸至全國。問調動後的後輩他們知道的事。拜託學生時代的壞朋友去搜集地方的謠言。問了每個新聞記者。還闖進認識的流氓大哥的家裡,打開了他們家古老的倉庫。嗯,因為當時不管是警察或是流氓都很大方。
  不相關聯的關聯,沒有類型的類型,漸漸在乎心中堆積。他自己稱此為『模式』。無數的謠言,成群非案件的案件……對了,是虛無事件簿。
  最派得上用場的是謠言。
  都市傳說這個名詞在當時還沒有人知道,但是對N而言,可以從謠一百中看出隱藏著重要的訊息。
  出現在黃昏時的擄人謠言、在百貨公司的試衣間購物客消失不見的謠言、搭乘白車逃走的竊盗集團、綁在無數電線桿上的白布故事、免費領取的有毒飲料、相反文字的塗鴉、蹲著的黑外套女人、臭房子的故事、在半夜發出綠光的戒指的故事。大部分都只是誤會,或是以前就有的類型再改編。但是,不安就在裡面。想從遙言讓自己安心的人確實存在著。那麼,為什麼不安會擴大呢?為什麼只限於特定的區域呢?原因到底在哪——是政治上的理由、經濟的要因、或者是城鎮的地理或歷史背景所造成的呢?
  雖然找不到犯罪,但是『模式』逐漸浮出水面。
  那是潛伏在這個國家的每個地方,也是N從A案件和B案件所感受到的相同東西。有什麼橫流在下面……隱藏在那裡……在深處裡暗中連結著同一種東西。
  在那個時候,N自己也已經變成一個謠言。追查不存在的困難案件的知名刑警,與手段高明、只喜歡搜集謠言的怪人。原本是在背地裡遭人揶揄和中傷,終於演變成浮出檯面的嘲笑聲,一直纏繞著N。但是N並不在意。他本來就不渴望升遷。他自始自終都是跑現場的人。
  從一開始的直覺後過了十二年。直覺變成了確信,不安成長為意見。然後變成警告。
  ——有一本名册存放在某處,他這麼說。
  那本《名冊》由兩個種類的名字相連。那個A案件和B都不過是串聯起它們的鉸鏈罷了。左右並排的兩個種類的名字。是犧牲者和犯罪者,死者和生者。再說得正確一點,是被購買的小孩和購買的大人。」
  「……是買春組織?……嗎?」
  「很接近,但不是。」對於西滿里衣的追問,馬橋警部補又咳了一下。「是更惡劣,並且非常巨大綜合的,專門做未成年的人身買賣產業。在日本國內進行未成年人的擄人及綁架,監禁、販賣和運輸、強暴、傷害、餵食毒品。最終再殺害,侵害屍體,到煙滅證據。」
  我確認了一下儀表板下的空調設備。一點都沒被動過,可是,車內的氣溫明顯的降了三度左右。
  「這是謠言吧?」西滿里衣說?
  「是謠言。」警部補說。「沒有證據,也沒有證人。但是在《模式》上方,只有《名冊》漸断浮出水面。
  圖利的綁架事件每隔幾年就發生一次,而檢舉賣春的則更加頻繁。他們也被爆出來和黑道組織相關。像這種程度的,雖然這樣說有語病,但這種類型的事件在當時和現在都被媒體報導出來。不過N所感覺到的,是更不同層次的東西。
  如果是流氓欺騙離家出疟的女孩或出來賺錢的外國人狂操他們,該怎麼做每個人都能想像得出來。看是要抓住流氓,或是修改法律,或者更加嚴格管制入境,但實際上是否能做到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而且N和流氓的來往……應該說是人脈,也不是沒有。剛才也說過了,他有認識的大哥,也有案件是靠他們提供的情報才得以解決的。
  但是,要找這份《名冊》難度可完全不同了。不管透過什麼管道去找,都沒有任何消息。
  雖然如此,事情仍然發生。
  到昨天為止沒有任何徵兆,普通過日子的小孩與國高中生突然失蹤了。從公寓的某個房間——午休時的學校——再舉個極端的例子,從停在高速公路休息站的自家小客車後座上,在三十秒內三個小學生同時消失。司機同坐在車上他們還是照樣不見。
  這不是流氓的手法,如果是最厲害的性犯罪者效率未免太好了。這應該是更冷淡、更枯燥、更沒有表情的,但正因如此,像『日常的』、『理所當然』這樣的話語才會在眼前突然粉碎,失去其意義……是的,這是真正邪惡的事件。
  小孩子消失了,家長懷疑是綁架或離家出走。但是,既沒有人要求贖金,也沒有留下紙條。
  警方雖然採取行動,卻沒有任何線索。甚至連構不構成案件都無法判斷。用一句話來說,是警方看不見行動順序。
  不過只有N他注意到了一件事。孩子失蹤的周圍,隱隱約約可以找出十分類似的旁證。而且消失的都是特定類型的未成年人——」
  「類型?」西滿里衣充滿驚訝地說。「請等一下……如果這都知道的話,警方要怎麼做都可以吧!」
  「不,我剛才的說法不妥。重新說一次好了。特定類型這件事,警方並不知道。而且被當成目標的特定類型,每次都變換成別種類型,所以才不知道。連那個N他也花了很長時問才察覺到這件事。就算是神仙要發現那也是不可能的。細節就省略不說——」
  「是因為被害人的隱私權嗎?」
  「正是如此——總面言之,事情的根本是這樣。
  在某一年,突然在擁有特定特徵的孩子周圍……不只是某一個城市,而是全國性的……奇怪的謠言和犯案未遂事件持續增加。終於在某處發現幾個孩子,或者是十幾個孩子不見了,然後謠言和事件也結束。再過幾年後,這次是完全不同類型的小孩子周圍傳開其他的謠言,又開始了別種類行的犯案未遂事件。簡直像波浪般。
  第一波和下一波,並沒有具體性的關連性。被書者的類型也依浪潮有所不同,下一種類型會變成如何也無法預測。就單獨犯案西百,範圍和時間的規模都太大。就組織性的犯罪自己,每回的被書人類型差異也過大。
  但是不相關的波浪變化本身,又激起了更上一層的關連性。雖然沒有關連,卻固定反覆,開始和結束都模糊不清,而旦水遠都不會消失……和這個十分相似的現象,其實在這個世界上還有另外一個。你們知道是什麼嗎?」
  我們沒有回答。
  「是流行現象……特別是服裝的流行。對照被盯上的孩子點滴進行的世代交接中,特定少數人的興趣嗜好來思考的話,便合乎邏輯。N由『模式』變化的速度來看,他推測這個特定少數人多則三十人,少則十人左右。而且在這『三十人』裡,必須有能持續這麼長時間不停要求的慾望,和動用跑現場人員的動員力及組織經營能力……嗯,一般都會把這當成夢一場而了事。你們應該也這麼想吧?」
  「真的——」是西滿里衣的聲音。
  「什麼?」
  「真的沒有證據嗎?」
  沉默。
  「嗯,說實話……」他清了喉嚨之後繼續說下去。「……只有一次,N似乎找到了證人。似乎,這麼說是因為那個證人手上並沒有證物,因為N自己所寫下來的紀錄也是十分斷片的——總自己之,N和那個證人,假設是X好了,他曾經和X在電話裡談過。確實是在第二次石油危機的那一年年尾。
  當時X稱那個為《特殊顧客名冊》。
  X證言說作業必須遵照《特殊顧客名冊》進行。他只有幫過一次忙做綁架前的準備。他也不知道是誰委託的。但是實際行動者大概都是同樣的面孔。但是,有時候是因為意外或者出錯,或是順便招募新人,他們需要臨時來幫忙的人手。X就是其中之一。
  在這之前X是從事關於海的工作……走私或偷捕魚等等,類似這種的。他以前是堂堂的海上男兒,但因為造船業沒落還是禁止捕鯨的關係賺不到錢,出於無奈才挺而走險,這是他自己說的過去,但實際情形如何沒有人知道。N對他講的話也是半信半疑。
  但總之,X他只有一個規矩。
  ——他只在海上工作。
  長久以來,他都堅持這個原則。
  為什麼呢,他說:『因為海這玩意兒,它擁有裁決一切的力量。』
  海擁有一切,它什麼都能吞噬,什麼都能產生,什麼都能毀壞。當你以為它要付予你巨大的財富時,卻不止連生命,還有名譽跟歷史都一併奪走。它既是警察,也是法官,也是獄卒,也是死刑執行者。所以如果在海上做壞事,都還能平安的回到港口的話……這也代表著,已經從大海那兒得到了無罪判決。
  X僅只一次打破了這個規矩。
  他被以前的伙伴,而且是救命恩人死命要求,所以就幫忙了他『陸地上的工作』。這麼一次,只有一次而已。這和『名冊』相關,非常的殘忍——雖然這也不過是占整體的一個小角落,似乎是很小的工作。似乎,這麼說是因為他並沒有對N說出任何具體的內容。所以我也不知道詳細情形。再說,就算我知道了詳細情形,在這裡告訴你們讓你們覺得思心也沒有什麼幫助。總之重要的是,X他察覺到『模式』的輪廓了。
  大海雖然可怕,但人不只是可怕還很荒唐,這是當時他所下的結論。從那之後,X他改了名宇和臉孔持續逃亡。他低聲說道,和大海的規柜相比,人所定下來的陸地上的法律真是充滿漏洞呀。
  而且X到最後還透過電話跟N這麼說。
  ——人這種東西,不管哪個部分都能賣錢。不論星讓他活,還是讓他死:把他串在一起,或是切碎;要他工作,或是當花瓶。之所以能賣錢,是因為有付錢的一方與收錢的一方。只要這兩方存在,錢就會流動。不管再怎麼禁止,錢都有其流動的管道……這就是錢;而人必然跟隨著金錢打轉……這就是人。不管在哪個時代、哪個國家,都有擄走孩子的壞人。那又為何有人敢說只有現在這個國家沒有呢——?」在那之後,和X的連絡就斷絕了。而且物證也沒到N手上。一個都沒有。」
  「一回神,N已經上了年紀。」警部補繼續說。「這段時間社會也變得富裕,河川被掩埋,高樓大廈增高,車子和電視的台數無止盡的不停增加……而不安的型式一直都一樣。
  正如X所說的,付錢的傢伙和收錢的傢伙;在某處某人委託,某人下了訂單;而又另外有某人,負責收訂單,實行,送貨——
  A案件是在計畫周密之下執行,因為出了一點差錯變成『殘暴的兒童連續殺人事件』,N下了這樣的結論。另外,B案件被害的女性碰巧知道了和別的計畫相關的事情,而造成了悲劇。這兩個案件是例外中的例外。原本《模式》裡的案件並非每次都經過同樣的歷程,所以才很難發現其中的關連。但是,N這麼想——這也不是完全隨機,裡面有幾個分歧點……你們也知道吧,以前有這種遊戲吧,就像《黃鼠狼之夜(註5)》這個遊戲。現在也有吧。」
  「有。」我和西滿里衣同時回答。
  「嗯,你們要是能理解就好。可能發生的範圍已經固定好,但是依照所選的選項,每次發生的事情將變得相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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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註5:1994年超級任天堂推出的遊戲軟體。劇情是主角阿透跟女友真理前往滑雪旅行時。住宿的別墅被捲入殘酷的殺人事件。如果玩家無法解決案件,殺人將持續進行下去。依照玩家的選擇。劇情將走向不一樣的方向。
  
  N拼湊出幾個主要的類型——首先是傳開難以理解的謠言。看情況不同有時是縱火啦,停電啦,傳染病啦,或是交通事故增加。還有小孩子失蹤。在那之後過了一陣子……N主張這一點就是事件是否關係到《名冊》的決定性判斷法……但,事件消失了。」
  「咦?」
  「說是消失,不如說是變淡。」他咳了一下。「比如說,後來找到離家出走前留下的衹條,那麼綁架的可能性便消失。或者是遺書和鞋子在海邊被人發現。文件很快就被報廢。後來家屬的證言又翻轉。事件現場變成再開發的目標區域。第一個報案者搬了家行蹤不明。同班同學則彼此互相看對方臉色,噤若寒蟬。相關者之中有些人得了結膜炎,這是否有關聯還——」
  坐在後座的西滿里衣大叫正是在這個時候。
  「幹嘛啦,我受不了了!不要再用你的手肘撞我了!」
  車子在井之頭通和山手通的十字路口停了下來,我和馬橋警部補一起回頭。我仔細觀察了笹浦的臉。我從來沒看過他這種表情,他在想什麼我知道得一清二楚。因為我差一點就要做出和他一樣的反應。結膜炎、眼罩、眼珠、法布瑞。」
  「怎麼了?」警部補問。
  「不,沒事。」笹浦說。
  「不可能沒事吧。」
  「我都說沒事了——抱歉,請繼續說下去。」
  笹浦一邊這麼說,右手一邊開始操作手機。該不會是想發郵件給法布瑞吧。不,不對。打到一半他的手指停住,只是一直盯著手機畫面看。怎麼了,笹浦,你跟我應該想的是一樣的事。一定是的。他打算打電話給誰?為什麼又停止了?為什麼這輛車裡這麼冷呢?而且為什麼我不回信給法布瑞呢?
  怎麼了,笹浦。
  「嗯,哎,你沒事就好——呃,我話說到哪兒了。啊,對了對了,事件的類型。每隔幾年一次的那個類型……也就是產生《模式》的波浪,大多數都在不經意之間消逝。非常稀有,真的是非常稀有的狀況下,在巨大的冰山只有一角化為案件被人認知,而且當中只有一小部分在全國網被報導出來。
  雖說報紙和電視很發達,但對我來說,那是騙人的。人願意花在新聞上的時間,自古至今部是一樣的。而且,不管是哪個電視台一天不可能播出超過二十四個小時。而且本來就不能一直播放新聞,看的人也需要時間消化情報。
  結果,人對於自身周遭所能知道的量,實在十分有限。
  沒有人能夠隨時看透一切。這個世界,不管如何努力也無法理解的。這不過是每個單獨個體的群眾……或者,正因為如此才看不透。
  大多數大人們雖然一副什麼都知道的表情,但那不過只是想讓自己安心而已。其實不管是誰,都無法確實的知道什麼。我們不管到哪都在摸索著,在自己的雙手所能實際感受的範圍內,尋求著解決辦法。」
  短暫的沉默立即中斷。
  「抱歉,我又離題了……總西言之,N是這麼想的。車好,自己是在警察機關當中。自己雙手可及的範圍此起一般市民要廣範的多。過去的紀錄、同事的數量。如果還有更多的資料,更多人手的話。說不定能把《模式》的類型和分歧給一網打盡呢。把所有《模式》的變化都思考過,記錄下來,掌握住的話,或許能事先戒備好。
  N的提案當然沒有人相信。正確來說。是沒有人能理解。《模式》?《名冊》?也就是說這一切不過是巧合罷了。你總是一副獨行俠的模樣,現在又怎麼了?原本所有的犯罪就不是可以防患於未然的。所謂的警察機構:水遠都只能在事後追逐現實,絕對無法事先防範的。行政在本質上就是這樣。這種事你自己也應該知道吧……?」
  車子緩慢地前進。隔著鏡子,笹浦只是沉默不語。我的胃附近,有些無法構成言語的什麼在蠢動著。
  「是的,一切可能都是巧合。解釋成巧合也沒有問題——所以非得是巧合不可——這不可以是巧合以外的任何東西。
  因為,如果相信了的話……如果認定了《模式》和《名冊》是存在的話……一旦把人生全賭進去,便再也無法回頭了。
  假如是一般的警察便會這麼想,好讓自己冷靜下來。是巧合,是一時迷惘。好了,快把剛動筆的筆錄給寫完。偶爾也陪陪自己家人。準備升職考試吧。
  但是就如剛才所說,N他並不是一般的警察。
  他是個只相信自己直覺的男人,是組織當中的討厭鬼,警部的升職考試永遠都交白卷。他只是向前走,調查,堅持,持續等待,持續探索的男人。他真的是個老派的男人。
  ——以前有許多這樣的男人。就像編故事一般,但是真的存在這樣的人。大約在六十年前……或是更遙遠的從前……這個國家發動了一場很糟糕的戰爭,燒毀了所有一切,直到重新再站起來時,他們曾經在那裡。
  你們可能無法想像,畢竟連我都沒有什麼實際的感受……但是那些認真又粗暴的可惡老頭子們,曾徑待在這塊土地上。
  在瓦礫堆前,說『好了再重新建造吧』的那個世代。
  他們弔唁了幾百萬人,並決意『得活下去不可』的世代。
  是的,是世代。不只是男人……也有許多女人。為了不讓孩子餓肚子,用盡了所有方法的母親們。沒有結婚而繼續工作的女性們。她們挑戰了落伍的法律獲得成功。那真的是——是的,那才真的可以稱得上是傳說呀。」
  然後,他又大大的嘆了一口氣。
  「但是,就算是傳說也好故事也好,都無法將時間停住。更何況,這是現實世界的事。N的彆告當然被忽視,而邁入退休年限。他所搜集的資料蒙上一層灰被丟進倉庫的角落,終於連這也被丟棄掉。他的直覺和踏實的努力,全都化為虛無。
  可惡的老頭子們不見了。對N擺臉色的上司,還有心不甘情不願提供協助的同事,以及暗中幫忙的女性,甚至連嘲笑他的那些人,每個人時間到了便退休離去。一個世代消逝,一切都白忙一場——這是距離現在十八年前的事。」
  長長的故事暫停。
  車內充滿了冷淡的沉默,有幾個紅綠燈變綠燈。我不發一語,忘了移動指尖。
  第一個沉不住氣的《如我所想)是西滿里衣。
  「然後……之後,變得怎麼樣了?」
  那是為了不讓恐懼壓碎自己靈魂所發出的抵抗,是祈禱者祈求寧可是謊言,也拚命想找出一絲希望、救贖的聲音。
  馬橋警部補回答了她的疑問,她的祈求。
  「在那之後,N的兒子變成了警察。他決定一定要找出《名冊》,於是拉了同期的我,把我拖進了這個不像話的探索之旅。」
  
  西滿里衣 18:35 – 18:43
  
  故事!
  那才是真正的故事。
  「……把我拖進了這個不像話的探索之旅。」
  刑警先生這麼說。他看起來很高興,並打從心底懷抱敬意和感謝。
  是的,他被捲進去了。一個不像話的探索之旅。為了正義而奮戰!
  「我跟他是在警察學校認識的,不過他告訴我關於《名冊》的事是距今十年前。剛才我要跟你們說的,就是這件事。『只要聽過一次後就無法忘記,也無法逃脫……但是如果不聽看看便無法判斷該不該聽。』
  我看同事沒什麼精神順口問一句『最近怎麼了?』,他回答我的就是這段話。真是的,沒事真不該裝什麼親切的。害得我的人生計畫……」
  「然後呢?然後呢?」我的好奇心已經停不下來。「《名冊》找到了嗎?犯人呢?跟信有什麼關係?手機又是什麼事呢?」
  「喔,就是這個。終於進入正題了。」他又咳了一下?「從某個人……不,這個應該不用隱瞞了。是從藤堂的爺爺那兒得到的消息。聽說今天下午雨點左右,你們隊上兩個隊員從信家離開後,坐上某個男人的車子往三朧方向移動,但是那個男人是……」
  「好痛!」
  這次我真的忍不下去了。笹浦這傢伙!
  「喂!這已經是第三次了!你撞我的手肘和肩膀!」
  「抱歉。」
  「哎呀。」什麼呀,你也會道歉嘛。「沒關係,算了。總之請你把那隻手肘給移到那邊去。」
  「我知道了。」笹浦突然變得老實,反面議人覺得有點可怕。
  「然後刑警先生,那兩個人是指陶子同學和……」
  「三橋翔太。你們應該不知道吧,其實他今天天未亮時,在吉祥寺車站南口犯下了傷害案件,現正逃亡中。」
  「什麼……」
  「——這個我認為幾乎是錯不了,但是……」
  「『沒有證據』?」
  「可以這麼說。」
  刑警先生的後腦勺,用力地往前後搖晃。雖然看不見他的臉,但他咧嘴笑著。一定是的。
  「好了,講到這裡終於讓你們和手機的事連上線了。這兩個人坐上的車是66年款的積架E型,但是先不管這個……駕駛這台車的司機是業界人士當中相當有名的男人。」
  「有名?」
  「雖然這麼說,但是臉和本性都沒人知道。簡單來說……只要交給這傢伙塞滿萬圆大鈔的鋁合金行李箱的話,丟失的東西他大概都能找得回來。但是想把鋁合金行李箱交給他的全都是壞叔叔……就是這麼回事。哎,比起N這傢伙還比較稱得上『活著的都市傳說』。我要是今天沒聽說
  的話,根本不會想到這是真的。
  總之,聽說這個積架男昨天晚上追逐三橋。恐伯……我告訴你們,這是準確度相當高的『恐怕』……三橋今天早上,在吉祥寺搶了手機逃走了。而在那個手機的記憶體裡,藏了一部分的『名冊』。」
  什麼!?
  「可是,可是!為什……」
  「……說起為什麼我會知道這件事,其實我們從聖誕節前夕,就努力為了和偷偷帶疟藏有蒼一料手機的男人取得連絡而到處奔走。也就是三橋所砍傷的人。關於這邊的細節就照例省略掉吧。」
  刑警先生回過頭來。這次錯不了,他真的咧嘴一笑。
  「關於情報,警察自己出去找來的也有,也有情報販子自動上門兜售的,我就說到這邊為止。不管怎麼說,你們是從德永同學自殺騷動來的,而我是從找尋《名冊》而來的,說起來我們是從左右相反的入口掉進去這一個案件當中。」
  「資料是假情報的可能性——」
  話才剛出口,他立刻理解了剛才我的理論。
  「正是如此。」刑警先生說,「如果是假的,積架男便沒有必要那樣賣力的去追逐三橋。至少那傢伙的委託人認為那個資料是真的……應該不是假的。我們不得不這樣想。所以才開著自用車衝過來。是吧?」
  「您說得是。也就是說——」
  在這一秒,傳來電子音。曲子是夢幻學院的北方小鎮生活。
  是我的手機。
  會不會是陶子小姐?
  『……喂。是西滿里衣同學嗎?』
  不對。嗓音低沉,是男人的聲音。
  「請問您是哪位?」
  『請問是西滿里衣同學沒錯吧?』
  「是的。」搞什麼這傢伙。「那個,可以請您報上名來嗎?」
  『不好意思,我叫藤堂。』
  「……咦?」
  車內的視線全都集中在我身上。混亂、躊躇、顛覆、搜尋記憶。藤堂,義警團的團長。
  『請問妳現在在哪兒?』
  「在……在澀谷……」
  『明白了,我現在趕過去。』問題在接下來的這一句。『我剛剛抓住了德永準,讓他洗了個澡。』
  「洗澡……」
  『都心裡的SPA,在後樂園。我以為讓他脫光衣服他就逃不了了。』
  「這當然沒錯……不對不是這個問題!那麼說德永還是回到自己家中了嗎?現在他人還在你那兒嗎……」
  然後,出現了意料之外的台詞。
  『譏他給逃走了。』
  「咦咦咦咦……」
  『譏德永給逃走了。』藤堂先生的聲音,在發抖。是憤怒嗎?還是自責?『應該說我被騙了。被折口步乃果給騙了。』
  
  藤堂真澄 18:18 – 18:44
  
  下午六點四十三分,我將事情的演變告知西小姐。
  ……事情急速變化是從下午六點十八分開始。
  我從七分開始,在電梯前聽了一一班班長的報告。她提議說考慮到萬一發生什麼情況,應該先把備用的GPS手機藏在德永的衣服裡。因為在井之頭公園之後的部隊分散,所以備用的手機變少了。還有當下的狀況德永並沒有脫逃的辦法。我深思熟慮之後,撤銷她的提議。
  隨後,館內轉暗。
  尖叫,騷動。窗外其他建築物輝煌明亮。沒空疑慮,緊接著火災警報器作響。
  ——請冷靜下來遵循引導,客人啊,請冷靜!
  確認左右,跟在引導的工作人員身後,從裡面的逃生梯裡衝進幾個人。到處是尖叫。我找不到團員們。
  往休息處跑時,發現了頭上包著毛巾的德永,抓住他的手往出口移動。在途中受到幾個人的攻擊。驅趕,揪住倒下的男人的衣領,確認其上衣,繡有λ一字。
  「白」計畫性的包圍及襲擊,既快速陣仗也過大。我回想起在哲學堂公園時的對話。大人們的上層組織行動了嗎。我呼叫團員們的名字不輸給警報聲。無人回應。
  下午六點十八分四十秒,在逃生門前。十分擁擠混亂。逆光之中出現一名殺氣騰騰的彪形大漢。我瞬間擺好戰鬥姿勢。
  彪形大漢不由分說逼進我方連續進攻。我四兩撥干金踢他下盤。沒踢中。應付他的進攻,雙方皆無致命的一擊。就自學者西百可說是相當的能手。專心的進行戰鬥。先不去管旁人的尖叫。
  彪形大漢,完全不回避攻擊只是前進。有效招術應該已經中了兩招他也毫無反應。他自我克制的能力應該已經到達非人等級了,再不然就是他的腦子是加上數個超字級的遲鈍。不管怎麼說,他的目的是躲在我身後的德永,可是,男人的服裝和「白」所屬的團體都不一樣。那麼他是誰呢?
  下午六點十九分十五秒,我護著德永移動到窗邊。靠著外面的亮光我確認了彪形大漢的臉孔。
  
  ——……是你!?
  我想看錯也沒辦法。他就是今天早上闖進我屋子裡的那個巨大男人。
  男人張開眼睛後,吐出了一句話。
  ——什麼呀,搞錯人了。
  ——什麼?
  下午六點十九分三十秒。巨大男人消失於黑暗當中。
  我回過頭。背後有一名身穿橘色運動服,蹲下身子來的德永準。
  不,是假扮成他的折口步乃果。
  
  西滿里衣 18:44
  
  「調……調包了……怎麼回事……該不會是德永強迫……」
  我想像著德永強迫步乃果脫下衣服的畫面。怎麼可能。那個德永哪有那付膽子和體力。況且,那個精力充沛的女孩也不可能乖乖的讓他這麼做。但是,那又為什麼?
  『不是。所以是叛——』
  尖叫、雜音、破裂聲、引擎的咆哮。我的耳膜,快要被吹破。
  「喂……」
  電話斷了。
  「怎麼了?」伊隅的表情顯得很擔心。「有什麼新的消息嗎?」
  我呆住了。
  事情到底變得怎麼一回事了?德永的網路結伴自殺仍然繼續進行中嗎?我們之間到底發生了
  什麼事?現在只知道步乃果和藤堂先生的所在地。但是也算不上完全沒事。那麼其他的人呢?陶子同學呢?亞希穗,阿正,啊——還有信呢?
  
  在所惟信 18:40 – 18:44
  
  在剛才我終於睜開眼了,所以大約過了兩個小時多。
  不對,我並不是昏過去……只是因為太過疼痛,我的身體擅自決定不想要再有意識了。我本來就討厭疼痛和麻煩的事跟想事情。還有啊,電擊棒並不會讓人昏倒和失去意識的。那個只是讓人痛得要死而已。真的。
  啊,但是中途我有好幾次感到意識回復。但那也是只有幾秒而已。每次快醒來時我便覺得背肌一陣疼痛讓我昏昏沉沉想睡覺,終於,「你醒啦?」
  不知何處傳來甜美的聲音。哎,我是說真的,不是客套話。
  一開始我雖然什麼都看不見,但是渐漸眼睛開始習慣了。朦朧的昏暗,只有腳下異常明亮。
  我已經注意到是在車子裡,也立刻察覺到是=可妙仙子工號」i嗯,是的。因為網路上登的小愛的手機照片和這台車的裝潢是一樣的。
  後座,應該說像放行李一樣把椅背給倒下,我的雙手雙腳被膠布給一圈一圈的綑住整個人橫放,周圍全是小愛的DVD啦、裝海報的筒子啦、手套啦、膠帶啦、還有毛毯跟毛巾、工具箱等等,。一堆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東西堆積在角落。而窗戶用蕾絲窗簾緊閉著,所以看不見外面。但是味道好香啊。嗯,等等,這個說不定是小愛的香味!?
  這時我還在發呆,打算問「請問,這個是小愛的香味吧!」但是實際上發出來的卻只是「嗚嗚噗嗯噗」。我的嘴裡被塞滿了布,外面還貼滿了膠布。
  ——以上這些就是我今天到此的行動,還有其他什麼想知道的事嗎,繪理小姐?
  
  *
  
  「拜託叫我美園,剛才我已經跟你說過了吧。」
  啊,對不起。
  但是妳是繪理小姐沒錯吧?一九八五年出道,YOUNG JUMP的寫真偶像全年讀者投票第四名。處女座A型,三圍號稱87-58-89。但其實是82-61-……
  「以前的名字我已經忘了!而且,你怎麼會那麼清楚!」
  啊,這是因為之前我在相熟的店家買了大量以前的寫真集。刚好在大拍賣。他們因為要把重心放在網路販賣,所以把店面縮小。剛好那裡面有。
  「……你想說我是二手貨嗎?」
  不,不是的!我不是這個意思!
  「而且你話好冗長啊!你知道你說了多少話嗎?整理得再精簡一點!」
  就算這麼說……但也是繪理小姐妳叫我說的。是妳問我為什麼我會在井之頭公園的。
  「我問的是,有誰知道你在那個地方而已!可沒叫你全部從頭開始說明的!」
  啊,是這樣子嗎?
  「是的!你啊,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處在什麼狀況下!?真是受不了你!」
  啊好痛!手機的角角還滿硬的。啊。那是什麼……?
  
  你的外甥在我手上。如果要人的話,
  拿現金一億,一個人到高尾山車站前
  來。絕對不許跟警察說。說出去的
  話,就殺了你外甥。
  
  這就是恐嚇信?
  「不要亂看啦!」
  怎麼說是亂看,這不是我的手機嗎?
  「吵死了!因為你被綁架了,知道了嗎!至少要搞清楚這點事!」
  什麼,是這樣啊。但是也太沒章法了吧,那種寫法。連時間都沒指定。
  「別管我!話說回來,為什麼你那麼沉著呀!」
  咦?看起來很沉著嗎?嗯大概是吧。因為以前有好幾次都差點被人綁走。
  「咦?真的嗎?」
  真的。我們家就是那種家世啊。而且繪埋……不,是美國小姐,在這個時機不應該犯下這麼冒險的犯罪啊。
  這樣,小愛該怎麼辦呢?正要走紅的偶像的經紀人涉嫌誘拐及綁架未成年人的話,可是要被娛樂報導撻伐一個星期的喔?這麼一來,小愛的工作跟將來都將毀於一旦。
  「啊——對了小愛——她一個人沒問題嗎,今天晚上的工作可是非常重的,而且明年是從一月開始……我在搞什麼呀!」
  就是綁架啊。
  「我知道!所以才陷入混亂呀!我並不打算要幹這種事的!但是一聽到那個傢伙的名字,我就,我就忍不住……真是的都是你……這個,這個,這個。」
  好痛好痛好病!角角真的好痛,總之妳先冷靜下來。只要不要送信,就不會怎麼樣的。當然監禁未遂是錯不了,但是我不會提告的。我對這些手續還滿詳細的,所以請安心。這是常有的事。沒事,沒事的。
  「笨蛋!怎麼會沒事!」
  為什麼?
  「……因為,我已經寄出去了!這封信!」
  ——咦!?
  
  德永準 18:20 – 18:44
  
  因為是牛仔褲所以感覺不會不自然。
  但是襯衫的鈕扣位置相反,沒穿內褲所以胯下覺得涼涼的……總不能連那個都向折口借來吧!……而且,仔細一看紅色外套也是女用的。因為是向波美同學和風同學借來的,所以要說是當然的話也是理所當然。
  從溫泉大樓裡出來的時候,我只記得警報鈴響了。在那之後,我是怎麼到車站的,就記不清楚了。
  「……神保盯,神保盯……」
  啊——。是地下鐵。我坐上了地下鐵。為什麼?因為折口這樣教我。是這樣嗎?確實應該是這樣。藍色的鐵軌,直直的往南邊而去。她說和伊隅會合之前,那裡有個絕佳的藏身之地。
  身體搖擺,景色回旋。
  我漸漸穿上我自已以外的人的衣服。
  一件一件地,從我身上被剝除,交換。這是多麼不可思議的暗號。到哪裡是「我」,又從哪裡開始是「我」呢?我的感覺渐漸壞掉。我是「我」嗎?我的身體是「我」嗎?今天的我。一年前的我。十年前的我。明天應該就會不在的我。實在無法想像這些都是同一個人。
  想死的我。一心想當醫生的我。變化如此的大。那麼,當我離開這個世界的瞬間,我又會變成什麼人呢?
  「……請不要搶著上車……內幸盯……」
  幸好,幸好。最佳的地點,最適合的場所。我必須和门見面。伊隅還沒有給我回信。或者是我根本還沒傳郵件給他呢?掏掏外套口袋,指甲碰觸到紙袋裡硬硬的東西。回想起來,這裡面到底裝的是什麼呢?
  現在這些都已經無所謂了。伊隅,门。我和你必須會合。把摸到的東西拿出來。應該要還給法布瑞先生的手機。不對,這是折口的手機。
  法布瑞先生的手機,已經交到折口的手上。為什麼,因為我已經快要死了。我必須把借來的東西給還回去才行。我跟藤堂先生借了多少錢?我小聲的說,這是我借來的手機,失主會感到困擾,妳能不能幫我還給他呢?
  折口點了頭。那你用我的手機吧。她的手和我的手交疊。和伊隅連絡。咦,好奇怪啊,我想不起他的電話號碼。郵址也是。怎麼辦,無法和伊隅連絡。當我陷入混亂時,折口告訴我,有個絕佳的藏身之處。
  「……下一站,三田……」
  伊隅、伊隅。然後終於我想出了一個超棒的主意。我輸進「冷知識」的網址。如果是這裡的話我記得。由這裡的話我可以和伊隅取得連絡。
  使用別人的手機看網路結伴自殺的BBS,密碼沒有經過轉換,所以出現許多無關緊要秀知
  識的會話羅列著。我必須和17見面不可。不停旋繞的記憶,畫面自動變換下去。轉換言語,把無意義的冷知識轉換成確切的訴求,將昨天的我變成另一個我。
  然後最新的留言出現了。
  
  55「17」 16:42:49
  我明白了,那麼這麼辦吧。
  我的動機現在無法立刻在這裡告訴妳,
  但是不讓準死掉,
  也不再給笹浦同學們添更大的麻煩,
  而且還能滿足妳所有需要的方法,
  只有一個。
  
  聖美小姐。
  只要妳代替準,陪我一起去死就可以了。
  怎麼樣呢?
  
  我的手指停住。
  我的心靜止住。
  ——代替準,和我一起。
  怎麼回事,伊隅?你在說什麼?聖美是誰?一起?替代我?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17……伊隅……17?
  
  不是我,也可以嗎?
  笹浦耕 18:17 - 18:46
  為什麼非我不可啊?
  說起來,我把法布瑞的電話給掛斷,坐刑警先生的車回家的路上,我的頭腦裡一直轉啊轉啊轉個下停的疑問只有一個。
  真的,係金耶。
  小學的時候下了超大的雪,校園整個變成白色,下個休息時間呀哈來打雪仗吧豬頭,現在我就像那個時候的感覺,我想把這句話捏緊用力地對誰發洩。對著什麼,對著誰,應該是枯野·透。
  為什麼是我呀。
  為什麼是我發生這種事呢。
  為什麼非得是我不可呢。
  「——其實他今天天亮前在吉祥寺車站南口犯下了傷害案件——」刑警先生還在說。
  但是,我沒有認真聽。連隔壁西那傢伙似乎廢話了什麼,我都完全記不得。
  我憤怒的心情,和法布瑞那混帳東西,跟望遠鏡,還有「洞窟遊戲」,以及疑問之一一,全都混雜在一起,在我身體內快速跑個不停。
  疑問之二是這樣的。
  ……為什麼法布瑞那傢伙在那之後不打電話來了呢?
  當我掛斷電話時,我很不爽也是原因之一,讓我有股自己好像贏了的威覺。那個時候法布瑞那混帳說——德永你還沒回家吧,叔叔我很清楚?
  他有說了一些屁話,我大叫「吵死了白痴」後就把電話掛斷。總之覺得赢了一次。就像期末考臨時抱佛腳得到部分的分數。我幹得真好啊。掛了那傢伙的電話。活該。你能來就來看看啊,誰理你,就拿箭拿手槍拿黃金體驗(註6)來找我啊,來啊,人渣萬歲乾杯乾杯YEAH!
  但是勝利的美酒立刻就要過期。
  但是勝利的美酒立刻就要過期。
  我在幹什麼啊。
  ——————————————————————————————————————————————————
  注6:漫畫《JOJO的奇妙冒險)第五部中出現的替身名。
  
  我幹了什麼啊,我。
  電話?掛了電話,這會帶來什麼後果咧?忍會變得怎麼樣呢?我不就是為了不讓她遭受危險才跑到井之頭公園的嗎?我怎麼全忘了?我在發什麼呆呀。
  我並沒有贏了法布瑞。我沒有抓住他任何弱點。而且我連那傢伙的臉和奉名都不知道。就算我搞錯了法布瑞真的是他的名字,但我連這也都無法得知。
  所以,不管等多久法布瑞那混帳傢伙部沒有再打電話來,車子外面一片黑暗,我不知不覺便等起那混帳打電話過來,為什麼我要等一個想挖我眼球的人打電話給我呢,我開始想這件事,我的腿抖個不停,對面車道的車燈太刺眼,刑警的孩子當上刑警,夜空陰冷,我幾乎想要自己打電話給法布瑞了,到這裡我才真正了解到。
  原來如此。
  這玩意兒。
  這玩意兒就是「不安」吧。
  還沒完全治好的結痂,忍不住想要把它剝下來的那種感覺,或是恐怖電影等等。不要做就好了,我的感覺就像在怪異的氣氛當中打開古老的大門確認裡面是什麼的配角。
  當我知道自己只是配角時的感覺。
  我忍住不要打電話給法布瑞。拚命地忍耐著。應該說,既然要打的話就在別的地方打。比如打給忍。對啊!忍!為什麼我沒打給她呢。白痴啊我。
  但是當我一打開手機時,突然強烈地想吐。
  然後我察覺到我避開打電話給忍的理由。想吐的感覺和剛才的憤怒不一樣。那股感覺不知道
  飛到哪兒去了。不是這樣的,我感覺到的是——
  
  恐懼。
  
  所以手機果然是非常可怕的機械呢。
  我無法按下按鍵。光是看手機畫面就相當難受了。恐懼。為什麼?當然的嘛。法布瑞害的。《模式》害的。然後大概這兩個是一樣的東西。
  怎麼算都不對吧,我想不出怎麼頂回去。叫N的刑警他工作是在我們出生之前,那麼法布瑞幾歲了呢?像這種的。那要怎麼掰都行。現在的法布瑞其實可能是第二代法布瑞。第三代、第四代、說不定他們全家人都是靠擄人勒贖賺錢,在全日本裡有法布瑞No.1到99呢。
  法布瑞——渴望挖人眼珠的男人、《模式》、消失的案件、《名冊》的犧牲者。
  這些怎麼可能是巧合。
  好想聽聽忍的聲音。但是我又害怕聽到她的聲音。我想和忍連結在一起。但是這麼一來在那個瞬間,法布瑞和忍會透過我而相連結……她會感染上法布瑞病菌……我這麼覺得,但是卻沒有一點辦法。我覺得我的眼珠,在這時候已經不重要了。不,並不是完全不重要,總之順位是排在下面?
  比起來,重要的是忍,還有杏奈。
  靠電話和我相連繫的人,能簡單連繫住的重要對象。我的女朋友、我的家人、我的朋友、認識的人、親感、還有其他的人。這些人全都在我手機的記憶體中。
  如果有一天,法布瑞那混帳來了的話呢?《模式》接近我們的地盤的話呢?半夜法布瑞跑來,坐在我床邊的椅子上靠著椅背,從上衣的口袋裡偷疟了這個手機的話呢?在學校稍微不注意的時刻,那傢伙偷偷複製了我的資料的話呢?
  那時,忍就會和法布瑞那混帳連結在一起?
  ……一瞬間,我和想打開窗戶把手機給扔出去的這股衝動認真的搏鬥著。而且,我差一點就要輸掉了。
  白痴嗎我。丟掉手機能解決嗎?法布瑞要調查我交友情況的方法,要多少有多少。況且,我真的打算從明天開始過著沒有手機的生活嗎?一直到死為止?我真的做得到嗎?
  而且,那麼我又能做什麼呢?又該做些什麼呢?
  我想做些什麼,卻什麼都做不了。
  窗外的大廈增加,車子的車尾燈變多。一旁的西對講電話的對象大叫「調包了」,我也已經不是想把手機從窗戶丟出去,而是想光明正大的打開門飛奔出去。
  什麼都好,總之就這樣結束吧。這樣的話我就能被解放。讓我回家。這是什麼呢,我自己也不太清楚,總之快點結束。什麼都好快點結束啊,快點,快點,快點發生什麼,一些什麼別的!
  手上的機器突然震動,所有人一起往我這邊看。
  「笹浦!」
  「你怎麼了?」
  我怎麼了,在那一瞬間似乎叫了很大的聲音,我完全沒有自覺。看了螢幕罌不的號碼,不是法布瑞。
  「不,沒什麼。電話來了……喂?」
  『哥哥!火災呢?火災!?』
  「什麼?舵(註7)?」
  不知不覺過了山手通穿越二四六號線。看慣了的大廈,看慣了的坡道,到處都沒有什麼舵。
  舵——船——證人X。大海給予一切,奪走了一切。不管什麼時代,不管哪個國家。
  『哥哥!……J
  我嚇了一大跳,在呼吸恢復過來之前車子先停止,我的額頭撞上前面的座位。西那傢伙手指著窗外——塞車、消防車、圍觀者用手機拍照、禁止進入的圍繩、梯子前的銀色歐吉桑、長長的水管和地上的積水、從各地噴出來的黑煙。
  果真是火災。一整棟啊。十四層樓的公寓。
  ————————————————————————————————————————————————————————
  註7:日文中火災和艙的發音相同。
  
  是我家。
  
  *
  
  這次是認真的,我發自內心的聲音。
  「……為什麼啊!!」
  打開門,像滾出車子般的飛奔出去,周圍所有的圍觀者一起往我這邊看,但是在現在一切都無所謂了。
  怎麼會有這種事啊。
  這麼蠢的事,在這半天內。
  大白痴寄了遺書信來,我被女子大學生的大姊姊命令,被死變態盯上眼珠,被推到水池裡,還給警察添麻煩,連臉都沒見過的同伴死了,那大概是我害的,然後從刑警那兒聽來很誇張的都市傳說,一回家結果房子被燒光了。
  怎麼會有這種事啊白痴!
  「嘿,很危險喔,拜託請退後。」
  誰理你啊豬頭,這是我家耶!當我正要全力撲向消防員時,那些傢伙的身影晃過我的視線?
  在井之頭公園的混混軍團。
  圍觀者的角落裡,有五六個人。很像啊。而且還有相同樣式的標誌。
  他們同時往我這邊看,眼睛對上,有一個人慌張地抓起手機靠在耳邊。而且還指著我這邊。
  真的嗎!為什麼他們會在這裡呢?而且,為什麼要盯上我?難道是為了替同伴報仇嗎?我真的被人怨恨嗎?
  糟了,總之是糟得不能再糟了……當我這麼想時,有人拍我的肩膀,「哎呀,這不是耕嗎!你沒事真是太好了,這裡是你家吧?」
  「咦?」
  「哎呀,你不記得我了嗎?我是冬志貴阿姨呀!」
  「阿……姨?」
  化妝略濃的胖阿姨,穿著白色的皮草大衣,簡直跟米其林輪胎人一模一樣。她抓住我的手,既快又大聲地說:「對啊!真是的,以前你總是陪我們家冬志貴玩不是嗎?不過你還好嗎?有沒有受傷?你怎麼了,怎麼穿成這樣?啊——因為火災呀!對了,如果方便的話就來阿姨家吧!嗯,嗯,這樣比較好!」
  「咦——啊——」
  「笹浦……怎麼了……」從大開的車門對面,傳來西那傢伙的聲音?「車子要開了!因為會塞車了!」
  「快來啊耕!耕?耕?你怎麼了?」
  「笹浦!!」
  我動彈不得。我腦中浮現的是望遠鏡的事,聽得到的是西那傢伙的聲音。車子的喇叭、撥開圍觀人群靠過來的混混們、冒煙的公寓,然後是冬志貴阿姨。
  到底,誰是冬志貴啊?
  
  折口步乃果 18:53
  
  「……快跑!」藤堂先生大叫。
  我「啊,啊,啊——啊!」地叫著。除了發出慘叫之外,在這種情況下還能做什麼呢?
  還有很多其他的吧!會這樣冷靜地吐槽的人,一定沒有被十幾個混混一邊追趕一邊全力加速
  奔跑過新宿南口的木板路。
  「閉嘴快跑!」
  「是!」
  我頭上是大樓閃閃發亮的燈飾。鞋子下方裝潢用的木板發出滋滋嘎嘎的聲音。天堂和地獄,
  這句話出現了又消失。「——藤堂站住!」
  像野獸般的怒吼聲!
  我不經意回頭,正好是四、五個混混攻擊藤堂先生的瞬間。
  「……!」
  一觸即發的氣勢。他的左腳,咚地拍擊地面。好厲害,一瞬間就進入對方的空間內!
  他的長腿撕裂了風。好厲害,真的太厲害了。這一定就是榊前輩所說的「縮地」吧。簡直就像揮舞著一把眼睛看不見的長刀般。
  「喝!」
  氣勢、攻擊、又倒下兩個人!
  「……糟了!」
  「……包圍住他!往反方向去!」
  混混們圍上來。藤堂先生一點也不慌張,順勢翠腳跪地,用手掌遮住敵手的臉。他一定在說什麼固定台詞了。像「放心吧,這是刀背。」這一類的。不,這樣有點奇怪,在這裡是不是應該說「你也有父母兄弟」才對呢。
  如史蒂芬。金大師所說,如果不是發生在自己身上的話,沒有比這更富戲劇性又更歡樂的場面了!
  但是這並不是小說,我也不是故事的女主角。要說的話,我也是屬於中途強制出局的配角型吧。以新選組來說大概是新見錦。
  「笨蛋!」藤堂先生轉過頭來,「不是叫妳快跑嗎!」
  「我知道了對不起!!」
  「等等,別跑!我們被包圍了!」
  啊,真的。
  我們站在大橋的正中間。
  諸位混混從兩側漸漸地圍過來,下有鐵路,上有烏雲。該怎麼辦?要怎麼做才好?啊——對不起,對不起,金大師對不起,我再也不會一邊吃洋芋片一邊眺著看恐怖小說了!我會認真的正座閱讀的!所以,請救救我吧!
  啪地掉下來的洋芋片,不是,是我非常重要的SEED包包。藤堂先生用他粗壯的手臂立刻撿起來說:「我要攻破右邊囉。」
  「咦?」
  「什麼都不要想,總之跟緊我,好嗎?三、二……」
  「啊——啊——我還沒做好心理準備……」
  摩西的紅海分成兩端「!般」的氣勢,眼前的人群分開成左右兩塊。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是我的慘叫,還是混混的?我不知道,所有一切都捲在一起!在哪,在哪?我到底在哪裡?
  是誰在這裡?
  路面搖晃著,燈飾閃耀著,長得可怕的人一個接一個倒下!
  總之,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我離新宿車站越來越遠。應該說,我明明是想去學校的!準他應該躲在裡頭的,我親愛的女校!會這麼想去學校,還直苗正有生以來第一次呀。要是媽媽聽到的話,會怎麼說呢?
  「快點!」
  「是是是!」
  
  德永準 18:50 – 18:53
  
  在我眼前的是全黑的坡道。
  我是什麼時候下地鐵的呢?這裡又是哪裡?我隱約記得自己渡過了寬廣明亮的馬路,然後穿過狹窄的商店街,橫越大門前。
  對了,我必須云結伴自殺才行。但是沒有對象怎麼能結伴自殺呢?我應該要死的。我很想死。我應該解決掉一切的。
  但是伊隅背叛了我。
  伊隅。17。
  叛徒。
  我已經無法結伴自殺了,計畫歸零。我沒有辦法幫助別人去死。頭好痛,肚子也餓了,手腳冰冷地動不了。
  但在我心中最強烈的感覺是……
  (我被背叛了。)
  我無處可去。
  (我被背叛了,我被背叛了,我被背叛了。)
  不是我也可以。我以外的對象也可以。我沒辦法幫助任何人。
  (我被背叛了,變得沒有用處,我甚至已經不屬於我自己了。)
  我坐在地上,笑出聲來。一開始小小聲地,終於大聲地笑出來。
  (你說對不對?怎麼會這麼蠢呢!自以為是英雄!還認為在死之前,至少想幫助個誰!)
  建立計畫,做好準備,把遺書藏在家裡的書本裡。還專程買了地圖。
  (所以,我已經連回去都沒辦法回去了。)
  (是這樣沒錯吧?因為我能用什麼臉回去那個房間才好呢?
  打開那個家門,看看爸爸和媽媽還有姊姊的臉就好嗎?到了明天,繼續忍耐著胃痛,撕掉挾在參考書裡的遺書,假裝沒事疟下樓梯去拜年——嘿爸
  爸,新年快樂,其實我昨天應該要死掉的耶!但是我放棄了,因為我被一起自殺的伴給抛棄了!
  對了媽媽,幫我的年糕湯放兩塊年糕好嗎?)
  (一切都歸零,一切都是白費一。)
  (我已經無處可去,但也無處可回。)
  (對了——對了——正如藤堂所說的,我已經不屬於我自己了。因為我對我自己的用處,已經失去興趣了。沒有任何目的,也沒有意義,死掉也沒有意義,更何況要繼續活下去。)
  傳來笑聲。口袋裡,硬硬的東西震動著。應該還給法布瑞的手機。不對,我已經把那交給折口了。而她則把自己的手機和那交換借給我。這個手機又應該什麼時候還她呢?
  我的口袋,外套的口袋。對了,是公園,那個「垂死」爺爺他所交給我的紙袋。我完全忘了要打開來看。
  不理會自己停不下來的笑聲,打算拿出那一包紙袋。既沉重又冰冷,簡直就像鐵啞鈴。因為太暗了我無法分辨那是什麼。一邊笑,我一邊打開紙包,輕輕地看一下裡面——
  
  「喔,你看起來很開心耶?」
  突然有人拍我背後,我的叫聲響徹了坡道。沉重又冰冷的紙包再次被塞回口袋裡,也因此紙袋快破了。我挺直背部,從膝蓋失去力氣。然後,又出現另一個可以冷靜地凝視這一連動作的我。
  「你怎麼了?對不起,我嚇到你了嗎?」
  聲音的工人從黑暗中出現。
  背後出現的是一個高大,鼻梁挺直白皮膚的男人。他披著一件長度快要觸及地面的全黑披風,明明是夜晚他卻戴著一頂遮陽帽。而且不只他一個人。
  做相同打扮的……約有七、八人。身高並不一樣,不過壓低戴著遮陽帽的模樣,就像鳥喙並排的烏鴉集團一樣。
  (……烏鴉天狗,就是這副模樣嗎?)
  「沒事吧,艾利克斯先生?」
  和我差不多身高的人靠過來。聽她的聲音,似乎是和我同年齡的女孩。突然,所有人的遮陽帽同時亮了起來。像打開書桌上的檯燈似的,從內側充滿螢光燈的燈光,八個人的臉從黑暗中浮現。
  「沒事沒事。」被稱為艾利克斯第一個開口說話的聲音,他一邊旋轉耳邊的鈕調整亮度,一邊爽朗的應答。「看來有一個人要臨時加入觀光團喔。你叫什麼名字?」
  
  名宇?我的名字?我是誰——名字——名字是什麼?
  「……姓德永,叫德永準。」
  於是,跟前的女孩子她說:「啊哈!真有趣!很妙耶,你這個玩笑。而且還在這個綱坂上開!嗯嗯,確實這是最新的題材!」
  
  西滿里衣 19:00 – 19:19
  
  十五分鐘後,澀谷Mark City二十樓,高級飯店的總統套房。
  窗外是東京的夜景。比想像中要黑暗。房間內某處傳來高雅古典音樂。確實是巴哈的布蘭登堡什麼的。
  擺在我面前的有餅乾、蛋糕、韃靼牛肉、糖果和巧克力。另外更從冰箱裡端出七色果汁,擺滿了寬廣的玻璃茶几。就像是誤入糖果屋出不去一樣。
  「是的,因為這裡剛好有一場講座。是的,我還特地上來東京。這些全都是有機食品,當然。是的是真的,最近什麼都很難讓人安心,什麼內分泌干擾物和代謝症候群之類的。是的沒錯,真的,一切都是樂活。請不要客氣盡情享用。」
  「唉。」
  (冬志貴阿姨)氣勢完全蓋過刑警先生。說話快、高雅、豐腴,年近五十。身上的洋裝顏色深藍偏黑,戴著珍珠頃鍊,蛋白石戒指。
  而這個叫冬志貴的,是笹浦的中學同學。據「阿姨」說他們兩個非常要好,「不管做什麼都在一起」。但是看看笹浦的表情,好僵硬。為什麼?
  「是的,這裡的果汁也全都沒有使用農藥。如果你們願意的話也請看電視,是的,電話也請自由使用都沒有關係。我去那邊和朋友講一下電話就回來。」
  留下這些話後,「阿姨」便走到隔壁的房間去。她似乎借了兩間房間。真星蒙氣的生活。順帶一提我們家是建築三十年的平房二臥一廚。
  
  「好了,到底是怎麼回事?」
  刑警先生坐在沙發上。
  「總之我的說明就像剛才所說過的,接下來我想聽聽你們的事……喔,已經是這個時間了。紅蘿蔔蛋糕、豆渣餅乾、南瓜布丁加上豆腐貝果和……咦,連營養成分表都有。好厲害啊這個。你們肚子餓了嗎?」
  說實話我比較想有效地利用電話——才想這麼說,「啊,在這之前,」笹浦已經快速地移動到小桌子那裡去了。在我的臉正旁邊,勉強在視野範圍內。「我想打一下電話。」
  這傢伙!
  似乎是感覺到我的殺氣,伊隅很快地取出手機來。立刻先打到德永家裡去,回覆是——準在自己的房間休息,有什麼問題嗎?和警局的人說的一樣,那麼,我們在公園看到的是什麼?藤堂先生的情報呢?這次換我上陣。打開來電顯一不,打過去,打不通。
  「是藤堂先生說謊嗎?」
  「不能否定掉這個可能性。」伊隅說。「但是他沒有動機呀……而且更叫人在意的是,德永他家裡的人。」
  「咦?」
  「嗯,雖然他母親接了電話,但她講話顯得十分緊張。她平常是很和氣的人。而且也沒有讓德永接電話。雖然說他在房間裡睡覺,但是總覺得有點奇怪。說不定……」
  「……是德永的媽媽說謊?跟警察,還有我們?」
  「我覺得是這樣。」
  「為什麼?」
  「如果那傢伙自殺的動機是因為家裡很複雜的因素的話呢?」伊隅撩起瀏海一邊說:「說不定有什麼不想讓警方知道的事。或者單純是為了他平安回來時著想,等等。要讓他在新年後能像往常般上學。因為我們其實也是按照這樣的想法行動的。」
  「嗯。」是這樣子嗎。家人的反應。如果是我媽媽的話呢?她一定會光著腳跑到外面,到處找我吧。「他家是醫院吧。」
  「那傢伙的爸爸應該是第三代。」
  確實會有很多因素。
  而且——我的確在井之頭公園看到了,德永的身影,他拚死的表情。所以一定錯不了。在那之後,他又政變心意回家了嗎?怎麼可能,我無法相信,「如果按照當初預定的話。」我說。「只剩下兩個小時了。」
  「是啊。」
  「該怎麼做呢?」
  「只能調查囉。」
  「怎麼調查。」
  「上網找。」
  他露出微笑並指著筆記型電腦。我也跟著他笑。伊隅——雖然今天才剛認識,但我好像有點欣賞他。確實的判斷力、速度、還有溫柔的笑臉。笹浦那傢伙也跟人家學學不就得了。那傢伙最大的問題在於他扭曲的性格。如果能改正的話,其實他長得還算不錯。
  這,為什麼在這裡會出現笹浦呀!
  「妳說了什麼嗎?」
  「咦,啊,沒什麼。」
  
  窗台,我視線的角落,只有笹浦的聲音。
  「嗨,杏奈。」
  低沉地響著。讓人在意。誰會在意啊,哼,什麼嘛。誰管你要做什麼。
  『哎呀,哥哥,你回得好慢!』
  「因為我有很多事在忙。」
  但是牆壁的反彈,讓我連講電話對象的聲音都聽得見。原來如此,他有妹妹呀,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女孩子,和笹浦像不像。
  關掉愛機的電源。不對勁的感覺……不舒服的聲音。我皺起眉頭。和在警局等待的時候是一樣的聲音。從井之頭公園過來到這邊,狀況一直都不好。果然用整台輪椅去撞真的不太好。厭到不安。——壓抑住情緒潛往情報大海。
  越過肩膀,伊隅窺看。
  「是德永的部落格嗎?」
  「在那之前,我要先找到,搜案隊。的所有人。」
  找到有用的音一料之可能性,大概在百分之一以下。但是,我無法不做。我先寄信給大家,沒人回信,這在我預料之中。
  接著去BBS,聊天室,搜尋。輸入關鍵字……私市/陶子/折口/步乃果/藤堂/井之頭公園/其他種種。但是沒有成果。換下一步。
  藤堂先生在會話裡所出現的單字,隨機搜尋。然後是後樂園附近的地圖。他說的如果是真的的話,從那兒逃走——那現在在哪兒呢?
  「最近的車站是後樂園、水道橋、飯田橋。」伊隅比著螢幕。「JR、東京地下鐵線、還有都營新宿線。從剛才的電話判斷……再過三十分鐘吧。」
  「他們放過德永後,也不一定會立刻打電話來。」
  「說得也是。也就是說……假設是四十分鐘……」
  不行,範圍太大了。如果搭地鐵的話要往都心的哪裡去都行,不止是這樣,如果經過池袋或東京的話便可以抵達關東六縣過半數的縣。
  天啊,真是個方便的都市!太方便了吧,東京!
  怎麼辦!
  最後的手段,也不是沒有。把能說的範圍同時寄信給網路上的朋友和認識的人。說不定有人會知道誰在哪裡。但是那之後呢?擴散開來的謠一言的影響力呢?如果他真的是回家了的話呢?
  德永的部落格,已經被留百灌爆。既然如此現在我再進去也沒差。我應該可以這樣想的,但我的手指動了又停住。
  雖然說別人闖了紅燈,但我就可以一起闖嗎?不行。不過,不管什麼規則都有例外吧?
  怎麼辦——怎麼辦?
  『啊,對了對了!』我聽見了笹浦妹妹開朗的聲音。『火災火災火災!——你還好嗎,你沒事吧?』
  「我說妳怎麼知道的?」
  『——手機的新聞是這樣寫的——媽媽和本盯的阿姨、連絡爸爸——有人縱火!但是——』
  我漫不經心的搜尋。新聞網頁。澀谷、公寓、火災。肩膀後的伊隅,瞥了我一眼,什麼也沒說。我並不是在替笹浦擔心。我說不是就不是。
  有了。
  最新消息。道玄坂傳出四聲爆炸聲。我再繼續搜尋。BBS、部落格、YouTube。同時有四個地方遭到縱火。似乎不是瓦斯管線破裂。手機照片、靜止畫面、影片。最新的謠一百呢?這遭人縱火的可能性很高/定時炸彈等/可能是激進派起內鬨/應該是某一國的恐怖份子/報警了咧/等等。
  爆炸?
  『——哥?』
  「夠了,不用再講火災的事了。你到底要說什麼呀?」
  『啊對了,是網路的事!準他已經變成超級話題人物了!傳得到處都是!——』
  「真的嗎?」
  伊隅和我面面相觑。立刻開始搜尋。德永準/準/謠言/流言。真的。
  (……少年/白色羽毛衣)
  (……謎樣的自殺預告)
  (……出沒東京各地/證據照片/證據照片/證據照片)
  到處成立了特別網站,還有照片。雷門前的德永。都廳前的德永。ALTA前的德永。很明顯的是合成照。
  確認更新時間。謠一百開始傳開是在——中午過後。照片是兩個小時前。好快。網路真是做什麼都快。
  更進一步搜尋。
  (……「準」/那是毒品的名字嗎?/新鮮貨)
  (……用市面販售的零食就能簡單地完成/毒品/非常有效/超越X)
  (……那封謎樣的郵件/搞不好其實是密碼/自殺預告……密碼)
  (……那封連鎖郵件其實是密碼!)
  「這什麼呀——」
  在我眼前的螢幕裡,找出一個又一個的情報。謠言不停編織。不相千的話題海洋中,眼睛看不到的齒輪到處咬合,被吸入以德永為名的漩渦裡?
  (……拿著粉紅色的手機/逃亡中的高中生/「準」的製造法。在記憶體仪/好恤/好強/聽說真的好厲害耶!)
  (……密碼!/好像很好玩/在岐阜有人已經解開了V密碼/在哪?)
  (……謠言/在吉祥寺/目擊!/現在在哪?/在哪,在哪,在哪?/據說本名是德永/這是他本人的部落格/灌爆/灌爆/灌爆中!)
  (……10萬/30萬/不,50萬/白色羽毛衣/能抓住他的話/抓住他!/德永的/情報/徵求情報)
  (……不問生死/報酬50萬/漲到100萬了)
  (……搶奪最新毒品的祕密/逃亡中)
  (……從群馬/在千葉/全員出動/入行動了/KobayashiMaru也是/在哪?/看到了/還在東京裡!如果能抓住「粉紅色的準」的話)
  (……來自義警團/獎金100萬!)
  「這什麼呀!」
  
  笹浦耕 19:00 – 19:19
  
  像是被阿姨抓進去般地到房間裡,窗邊的圓桌上安裝了二口電話。好幸運!……不,這是當然的吧。像這樣豪華的房間。
  我不看窗外,便立刻打給杏奈。然後,『——準同學的謠言越來越誇張!傳得到處都是!』
  如我所預想是最新消息的大洪水。
  「真的嗎?什麼時候開始的?」
  『我不知道。但是這個好像有人故意傳的吧。』她的語尾不確定,但口氣還挺確定的。杏奈這種時候大概都不會錯。,我一直確認各種BBS,但是有時故意把事情誇大。到處散播說有獎金的,大概也是同一個人。毒品的事也是從中問加進去了。靠這樣製造話題,打算增加一起尋找的人。』
  「也是。」
  一邊這麼說,我心裡所想的還是望遠鏡的事。
  「我說妳一直上網這樣好嗎?媽媽又要爆炸囉。」
  『沒問題的。因為我讓朋友幫找查,大家一起分擔。啊,準的詳細情形我可沒說喔。我們只是調查謠言而已。我跟媽媽說我在查火災的新聞。而且有一半是真的』
  「是嗎。」
  『是啊。』杏奈那傢伙大概又嘟起了臉頰。『我說,哥哥?』
  「啊?」
  『有什麼我能幫忙的地方嗎?』
  ——這恐怕是那時候我最想聽到的一句話了。
  不是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也不是加油別輸給他們。也不是不用擔心沒事的。並不是那種,提問的那一方只想求安心的輕率的、表面上的、不管到哪都有的輕浮語言。
  如果有我能做的事就告訴我。
  如果我幫不上忙的話,就明說。
  我正在聽。
  我會聆聽的。
  我會在這裡。
  「……有。」
  在我這麼回答時,我已經下定決心了。
  『什麼?』
  「首先,想像現在妳所能想像得到的最壞情況。」
  『嗯,我想了。接下來呢?』
  「把那個再加大兩倍。我現在正陷在那當中。雖然我盡力想解決,最後還是不知道該怎麼辦。最糟糕的情況,連妳或媽媽都有可能會捲入。所以……如果真的變那樣的話我很抱歉。我會盡可能不要讓事情變那樣。如果順利的話,我再打電話給妳。」
  隔了好長一段時間。
  『……我知道了。那個,哥哥?』
  「嗯?」
  『我最喜歡你了。』
  結束通話。
  如果是平常的話,我一定會滿臉通紅大聲叫「說什麼蠢話啊傻瓜。」等等。可是那個時候的我,不管是誰怎麼看都不是正常的狀態。我想杏奈也察覺到這一點了。
  再說,從以前那傢伙觀察力就很好。
  ——大概是暖氣的關係,我的頭昏沉了起來。可惡,振作一點啊我。一口氣喝掉半杯果汁後,打開了手機。一邊看來電顯示,一邊按家用電話的按鍵。
  或許在那個時候,我已經下了決心了。
  『——呀笹浦吉爾伯特同學。真難得呀,你會打電話給我,而且是不顯示號碼。』
  「吵死了大白痴。」
  『哎呀哎呀,叫我大白痴呀。我真的惹惱你了嗎?』
  「如果你想知道答案,就按著你的胸口好好的反省看看。」
  『這我還真是做不到呢。叔叔是不回頭看自己人生的主義。對了,你現在在哪?』
  「在你正後方。」
  『啊哈哈。』在隔了短時問後,傳來笑聲。『原來如此,你生氣的時候,幽默感會更加鮮活呢。』
  我的頭又一陣昏沉。布蘭登堡協奏曲還繼續演奏。就在第五號快結束時,很愉快地追逐。但是立刻搂到第六號。快板,還繼續演奏。不停地,不停地:水無止盡。可惡。集中精神啊我。我本來想說什麼的,打算對這傢伙說什麼的。
  對了,是望遠鏡。
  「我把望遠鏡搞丟了。」
  『你說什麼?』
  「是我爸爸很珍視的望遠鏡。但是啊,已經沒關係了。因為全部都燒掉了。所以我也不用跟老爸搪塞什麼藉口了。」
  我的嘴巴自動說出來了。我的頭腦在拉警報。講出個人情報,很糟吧?之類的。
  但是這也是真實發生的事,沒辦法。
  我的直心,我最低限度的直芯。家裡失火了,我有那麼一瞬間感到安心。因為不用跟老爸講望遠鏡的藉口了。望遠鏡,跟其他所有一切全都一起燒掉了。
  燒掉了。燒掉了。但是,燒得最厲害的,一定是我那為了煩惱該找什麼藉口的心。我們家有沒有加入火災保險呢。這種情況下,理賠的調查員會來吧。如果是美女就好了。大胸部,綁馬尾,如果配上銀框眼鏡就更棒了。嘿美女理賠調查員小姐,我的良心大概值多少錢呢?
  我讓果汁濡濕我的嘴唇。
  大玻璃杯裡幾乎剩一半。英文課時學到的慣用句,此時我突然想起來。認為杯子裡還剩一半(half full)的人是樂觀主義者,認為只剩一半(half empty)的是悲觀主義者。
  我把兩邊的主義者都整理好裝進杯子裡,想要用力地將它扔出窗外的夜景裡。
  但是我卻沒這麼做。因為我不想看窗外。
  「一般怎麼可能會發生這種事。才過半天而已耶。不管是怎麼樣的劇作家,如果寫這種劇本的話一定不採用,不會採用的。在好萊塢一定行不通。電影是大家共同合作的,如果不是大眾所能接受的內容的話,音一金也籌措不了。你知道嗎?一個人可是拍不了電影的。所以,不吸引很多人來看是不行的。哎,也因此拍了很多無聊的電影。
  但是我認為,一個人拍也是可能的。在以前或許是不可能。但是現在的話可以辦得到的。用電腦動畫等等。現在的電腦性能都很厲害的。」
  ……因為一個人的話就不會被背叛了。
  在房間某處,不是的話就是窗戶外面,我覺得好像有人在低聲說話。我看了一下四周,沒有人在。我幻聽了嗎?
  『我不知道你這麼喜歡看電影呢。』
  「誰喜歡看電影啦。我是在說爛劇本的事而已。而且你的存在本身就是爛劇本的一部分了。」
  『雖然你這麼說,可是叔叔我還是真實在此存在的喔。』
  「那告訴我你的本名。順便公開你的大頭照。在網路上,跟全國公開。」
  『名字和長相,都和那個人的本質沒什麼關係呀,吉爾伯特同學。』
  「我要說的是你沒有真實感。」
  不行了,頭腦昏昏沉沉的。嘿,我得振作一點。對電話彼端的那個死變態集中精神。要實踐我的決心。可是我到底下了什麼決心呢?
  『——哼嗯。』
  然後不知為什麼法布瑞那混帳的口吻突然變得很高興。
  到剛才為止都還是嘲弄對方的感覺,但是現在不一樣了。
  『沒有真實感……這是叔叔最討厭的一句話了。不,正確來說我並不是討厭,而是對人們的使用法看不順眼。
  要叔叔說的話,原本世上符合常識的人他們所主張的現實,其實只不過是『現實』的表面而已。真正的『現實』,一定更亂七八糟,胡搞瞎搞,沒有根據的。
  安穩平順的人生並不存在。那是童話故事。南瓜馬車和魔法鍋都不存在這個世界上。有的頂多是糖果屋,但那其實也是陷阱。就像格林童話一樣。』
  「那個——」
  『哎,你聽我講完。』
  聽他這麼說,不知為什麼我突然想起忍。今天早上的第一通電話所講的話。
  我不經意地按下了忍心中那個很重要的開關。
  『沒有比「現實」更不具現實烕的東西了,笹浦同學。
  不管怎樣,不管何時在哪都會發生亂七八糟的事——應該安全的食物其實被混進了非常可伯的劇毒。身旁的人的心埋著病態的地雷,不管什麼時候爆炸都不奇怪。汽車不踩剎車衝撞過來。
  朋友在海外遇到恐怖事件丟了性命。核能發電廠的輻射線大量洩漏。但是新聞並不報導。警察是說謊者,醫生是殺人犯,政府棄國民而不顧。
  付出善意,回來的必定是惡意。做出正確的行為則遭受責備。只要能貶低對方的話,無論是誰都能承受更大的損失。幸福的人遭人嫉妒、傷痕累累的孩子被丟棄、貧窮的人更為人所搶奪。
  這樣的話,之後就只能自己守護自己。但是法律並不允許那麼做,所以要守法過一輩子。是做不到的。
  活著的人,大家都是壞人,大家都是罪人。沒有救也沒有希望。當然也不會有快樂的結局。
  勉勉強強確實存在的也只有結束標誌。
  ——這就是真正的「現實」。
  我要是說這些話,那些有常識的大人會跑出來大叫說——講那什麼蠢話!
  食物裡有毒?警察說謊?政府捨棄國民?怎麼會?電視和新聞都沒報導這樣的新聞耶!所以這抓事實並不存在!
  而且,要是案件見光被全國性報導的話,接下來又是這樣——不要特意告訴小朋友這麼悲慘的驻!這是不守紀律的人所幹的,不會再有下一次的不幸過錯!所以沒有告訴小朋友的必要!有什陛怨恨要這樣多嘴多舌的呢?孩子是未來的希望,所以應該給他們夢想和希望!……像這樣的話。
  然後這些人會買些讓人烕動的童話、小說,或漫畫給小孩來自我滿足。
  你不覺得這是很奇怪的事嗎?
  這種夢想和希望如果很重要的話,為什麼大人們不快點改善現實呢?為什麼要把現實的悲慘和醜惡丟在一邊,想把故事……把只在故事裡行得通的希望……給予孩子呢?
  為什麼大人不用行動去表一不呢?
  而且那些人所推薦的小說和漫畫的主角,幾乎找不到什麼肥胖、醜女孩、背負身體殘障的人。至少和現實的比率相比壓倒性的少。就算偶爾登場,也是賺人熱淚型的,是為了證明『這麼奇怪的孩子也能如此優秀而活躍』的主題。
  沒有任何說明也沒有角色分配,胖男孩和扦著拐杖的女孩子以和現實相同比例登場的故事,叔叔我可是一次都沒看過呢。而且叔叔我其實讀透了許多給小孩子看的故事書喔!』
  他停頓了一次呼吸的時間。
  『沒有希望。這就是「現實」。在世界上所發生的一切都沒有意義,亂七八糟,很隨便,每件事都很費力卻無法留下任何價值,但是也不具有特地去破壞的價值。沒有什麼事會變好,所以也沒有事情會變壞。
  既沒有神,也沒有天堂和地獄。但是這個世界上也沒有自由跟和平以及和諧。
  沒有活下去的價值,也沒有死去的價值。不管做什麼惡劣的事都行,不做也沒關係。這兩者之間沒有什麼太大约差利。
  沒有什麼希望。不可能有那種東西的。不管任何時代,任何國家都沒有。所以為什麼唯獨現在的這個國家敢說有那種東西呢——?。
  
  「大概吧。」
  我的嘴巴自動回答。
  「或許就像你說的那樣吧。」
  『喔呵。你還真聽話呢。這出乎我意料之外。』
  「但是,那不關我的事呀。,現實』建構的不好,跟我沒關係啊。我現在——」
  對了。
  我現在,總之。
  「——現在,總之我很不爽。所以我接下來要跟大叔談,全部都跟他說。然後等爸爸出差回來的話,我也要跟他說。德永那個大白痴以後的生活我才懶得管。聽懂了沒,嗯啊?」
  『……你好像真的很忙呀。聲音都啞了耶。』
  「吵死了白痴。」
  『嗯,如果還這麼有精神的話就沒問題了。我不知道你發生了什麽事,但現實這玩意兒的愚蠢你還能察覺到,算是很了不起了。我們約定的是九點沒錯吧?再過不到兩個小時就是了。這下傷腦筋囉。』
  「吵死了白痴。」
  『剛才你已經說過了,重覆相同的台詞代表你的思考已經停止——』
  結束通話。
  
  *
  
  我坐在房間正中央的巨大沙發上,和吃光紅蘿蔔蛋糕的刑警先生面對面。
  「現在方便嗎?」
  「嗯?」
  「我有事想跟你商量,」
  「哦呵。」刑警先生的表情就像懷疑跑來自首說我是犯人的傢伙其實是頂替的,一直盯著我看。「你跟剛才的反應還真不一樣呢。」
  「大概是吧。總之,在我說出事情前,」我的聲音漸漸變小聲。「首先,我想確認幾件事。不是有證人保護制度嗎,那個,在美國的警察連續劇裡出現的那種。」
  「是有啊,那怎麼了?」
  「那種制度在日本是不是也能實施呢?讓案件的證人不被犯罪組織盯上,可以改名和變換戶籍,搬到新的地方去,讓證人可以安全的生活下去。」
  「在日本嗎?那還真的沒實施呢——」
  「那麼貼身警衛呢?」
  「那要看案件的情況。如果是非常重要的人物,非常緊迫的案件等等。」他一邊吃著豆渣餅乾,「能很明確地判斷危險的話,可以加強自家附近的巡邏……這到底是什麼事情啊?好,我知道了。是三橋的事吧?」
  「也不完全和那個沒關係。」
  「你知道手機的下落嗎?你知道吧?」
  「不,不是那樣。」
  「你知道是吧?」
  認真的眼神。沒有任何迂迴的餘地。
  糟了,已經無法回頭了。
  我拚命地壓抑住突然變軟弱的自己。誰理你啊白痴。你要理解嗎,再不然就得相信。這,是誰的台詞啊。
  但是我早已經理解了。而且下定決心。要把法布瑞那混帳的事。還有德永的自殺骚動,全部都告訴他。
  因為我信賴刑警先生嗎?……還是我只是緊抓著最後一線希望呢?到底是哪一邊呢。但是只有這件事錯不了。如果要信賴的話,現在的我也只能相信這位刑警先生了。
  並不是有什麼能依賴他的保證。就算他是刑警也一樣。因為他自己都說,告訴我們壞消息已經是極限了。要是平常的我不會那樣下賭注。
  但是也沒有其他的選項。
  (「洞窟遊戲」……這也是「洞窟遊戲」。)
  我理解了。
  倚賴刑警先生。講法布瑞的事。而且擬定戰略——到今天結束為止把法布瑞那傢伙引誘出來,抓住他,引出『模式』謎樣的黑幕的『三十人』還是什麼的全都把它毀掉,讓他保護我們的人身安全。只有這個了。
  我們和杏奈,還有忍,忍她可愛的妹妹,還有西那傢伙,伊隅和其他的『搜索隊』的隊員,以及家人。
  沒有一定順利進行的保證,完全都沒有,但是也沒有其他方法了。
  就是這個。
  這個就是「洞窟遊戲」。
  ——有誰可以信賴。沒有什麼保證,但是是為了誰呢,真正相信自己以外的誰,寄託重要的東西。
  沒有月亮和星星的黑夜裡,深不見底的深淵,也不管有沒有就朝著對岸跳。
  我聽見他清喉嚨的聲音。對我而言只是少了一張稀有卡。
  「——要是我到剛才為止,跟接受『名冊』委託擄掠小孩,幹掉證人滅口的男人講電話……你會相信我的話嗎?」
  
  西滿里衣 19:19 – 19:21
  
  熱哀就搜尋、搜尋、搜尋。
  在視野的角落,不知從何時開始笹浦已經不在窗邊。誰管他啊。反正是在廁所或在哪吧。突然,「噗哈。」
  背後傳來聲音。回頭。刑警先生。壓住喉嚨倒地。在旁邊的笹浦,慌張地伸出手來。
  「水,水,水!……咳咳!」
  「刑警先生……」
  桌上有個大的水壺。同時笹浦的手伸出來,和跑過來的伊隅相撞,掙扎,玻璃杯倒了。
  「你幹嘛啊!刑警先生,你還好吧!」
  「啊,不,沒~斯——咳咳咳呵。」
  看起來似乎不怎麼好。
  「好像跑到氣管裡了。」伊隅,單跪一隻腳很冷靜地說?「如果哈姆立克急救法的話我知道怎麼做。但是對非固態的東西是否有效呢?」
  「噗呼——不,沒事了。沒事。」刑警先生,喝光杯中的飲料。紅蘿蔔汁一百cc做個大大的深呼吸。「嗚哇~~差點就要死掉了。」
  「你,做了什麼嗎?」
  「啊?我?」笹浦,兩眼睜得好大。「為什麼是我的錯……」
  「今天發生的成串爛事,有一半都是你引起的。先不管那個,刑警先生,你看一下這個!謠言傳得好誇張了,德永他!」
  「那個可不可以待會兒再說?我們現在要談很重要的事。」
  「比起你個人的私事,我這個可是優先項目啊。」
  「我這哪裡是個人的私事了!不,雖然是有一點,但是妳的人生也——」
  「你憑什麼說我的人生什麼怎麼的?重要的是德永吧!只剩下兩個小時多一點而已了!不管鍪言怎樣,現在有這麼多人在一起找的話,如果能順利合作——」
  然後……
  「所以已經顧不到那種事了!那種大白痴,他要怎樣誰管他啊白痴!」
  「什——」
  血壓升高。心跳激烈。我已經無法忍耐了。笹浦。我才剛覺得似乎可以相信他的。「什麼嘛,你那種講法!就算是一個人……更何況是兩個人要結伴自殺,要去死耶……」
  「那也沒辦法吧,因為他們想死啊,」
  「但為了阻止他們才組成『搜索隊』的呀!我們所有人!」
  「……不好意思笹浦同學,」刑警先生說,「可以把話題轉回來嗎?」
  「我已經做了能做的事了!我做了!在這些之外妳還要我做些什麼啊!」
  「什麼都好啊,除了挾著尾巴回家之外!」
  「挾著尾巴,為什麼會變成比較輸贏呢!而且我連可以回去的家都沒了!燒光了!」
  「……呃,你們?西同學?笹浦同學?」
  「我說啊。」笹浦突然逼近。長長的睫毛近在我眼前。「為什麼德永不能自殺啊……」
  「剛才你說了什麼,參加了『搜索隊』半天!而且把大家聚集到井之頭公園的不就是你嗎!什麼時候把主旨給改了呢……」
  「……你們兩個,一定都被老師指正過要聽人家說話對吧?」
  「那你為什麼要救德永呢……」
  「我沒有要救他!只是在追他而已!」
  「那還不是一樣!」
  「不一樣!」
  「一樣!」
  「哪裡一樣了!」
  「全部都一樣!」
  「……我知道了。」深呼吸。然後直直地瞪著他,=坦樣下次沒完沒了,所以假設是你說的那樣好了。然後呢?笹浦,為什麼你要追德永?」
  「因為有很多原因。」
  「原因?原因……」
  「對啊,不行嗎。」
  「人的生死用『原因』輕鬆帶過……你那什麼人生觀啊!」
  「喂你們怎麼了?叩叩叩,喂?」
  「那是我的自由吧,因為是我的人生觀啊!又沒強迫妳接受!我說,妳也是因為妳的原因才加進『搜索隊』的吧!」
  「不是那個問題!」
  「那是什麼問題啦!」
  「朋友可能會死掉耶……你這膽小鬼,叛徒!」
  「哈啊……那個,我可沒有要徵召軍隊耶!這完全是自由參加!所以想退出時也是自由的!我已經——」
  糟了,當我這麼想時已經太遲了。我打了他。
  我的右手打了笹浦的右臉頰。我抓住他的手臂,白色運動服的胸口,打了他一巴掌。
  很用力地。
  「……因為你沒有死過朋友!」
  
  因為你沒有死過朋友,所以你不懂。
  
  眼淚,盈眶,滴落。我原本要守住這件事不說的,我應該發誓過不對任何人說的。
  薰!
  我最親愛的朋友。只當了半年的朋友。無法迎接十七歲的她。
  因為你沒有死過朋友。
  在我心裡理論彈開,跳過對手的反駁。
  所以你才不懂。
  (妳也是因為妳的原因才加入的吧。)
  我的原因。我的理由。
  因為朋友死了,因為讓朋友死了。因為我遇過悲傷的事。所以我能理解。
  所以——沒有遇過這種事的人,他們不能理解也沒問題不是嗎?
  怎麼樣滿里衣?
  為什麼不能自殺?我以為自己已經完全理解了。為什麼?因為生命被付予了。因為有想活也活不了的人存在。因為我明白這件事,但是卻不是這樣。
  我的理解——這是特權,這是傲慢。
  那是只對我才能行得通的東西。
  和這相比,那時候小愛的覺悟還比較適切。沒有道理,也沒有理論。知道自己沒有根據,但是打從心底想這麼做。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傲慢,傲慢的道理。自己的經驗……只把自己的經驗當成根據,強加到周圍的人身上。為什麼不能自殺呢。為什麼不加入『搜索隊』不行呢。理由、理論、確信。那種事已經不重要了。說不定從一開始就是這樣。
  因為沒有死過朋友,所以你不懂。
  自己和他人。區別這兩者的,是我。拒絕的人,是我。
  我覺悟了。
  我,就是我。
  那已經不是確宵一的基礎了。那只是我的專斷。只在我自己的周闲,敝公尺範囤內行得通而已。我的信念,並不是全世界共通的真理,那只是我的信念而已。
  我,只是我而已。
  
  笹浦耕 19:21 – 19:23
  
  為什麼這麼悲哀,我非得和這個暴力女孩大聲吵架不可咧!而且還是在高級飯店的總統套房裡,當我這麼想時就被打了,而且還,「……對不起。」
  不,就算這麼快跟我道歉也沒用。
  而且,還用非常悲傷的眼神。同時滾滾的淚珠,一顆顆地滴下來。
  所以才說女人心,我不懂……。應該說我的憤怒該擺到哪兒去咧!不要以為道歉就可以了事啊!
  當我回過神時,西那傢伙已經退場。我在純白的門前啞然呆立。
  我把耳朵貼進廁所門,將精神集中到裡面的聲音上。廁所的衛生紙捲咔啦咔啦捲動的聲音,嘩嘩地沖水聲,擤鼻涕的聲音。漸漸地覺得自己好像變成竊聽魔人一樣,聽到一半就算了。
  因為,是要我怎麼樣啊!
  要我道歉嗎?說些好聽話然後說:「對不起」?具體來說到底該說什麼好呢?
  而且,真的是我不對嗎?如果是這樣的話,又是哪邊不對呢?
  「……是我不對嗎……」
  我試著發出聲音,中年刑警先生&伊隅這兩個沒用的組合,只是一直盯著對方看而已。
  「看到了吧,你們兩個是?剛才的又是?我到底做了什麼?」
  「嗯,這個,剛才確實——」伊隅歪著頭,「——該怎麼說呢。」
  「喂,你不要想馬虎帶過。」
  「就算你這麼說……」
  「你說話好快,我剛沒聽清楚。」刑警說。「朋友什麼怎麼的……你說了什麼惹她生氣了吧?哎這個我不是說你不對,而是要看對方的心情判斷,所謂言語——」
  「生理期吧。」
  「噗。」
  伊隅那傢伙的一句話,讓我和刑警先生把快喝進去的茶一起給喷了小來。
  「笨蛋,那傢伙可聽得見哦!」
  「如果聽得到的話,由她的個性來看,現在應該立刻從洗手問凹飛介小來才對。」
  「不是那種問題吧!」
  「但是無法排除這個可能性吧。」
  「知道了知道了。」我又喝了果汁。該死,為什麼會這麼渴呢?「西她聽不見的啦,防音設備很牢靠。這樣應該沒事吧。」
  「不,不是那個是生理期的可能性——」
  「所以才說不要討論這個話題了!」
  「果然還是笹浦同學你說了什麼不得體的話吧?」
  「為什麼連這個都還是我的責任啊!」
  「可是想不到其他原因了。平常她就是那個樣子嗎?」
  「平常?」
  「所以說在學校等等。她對你。」
  「我們是第一次見面耶。」
  「什麼?你和伊隅同學是同學吧?」
  「所以說我們和西是第一次見面。在今天的『搜索隊』第一次碰面。」
  「……真的嗎?」
  不知不覺我們三個人變得小聲說話,在房間裡兩臂交插互相對看,也因此談話內容漸漸脫軌。
  「幹嘛啊。那種眼神。」
  「呃不,怎麼說,這個……先坐下來吧。」
  刑警先生的這一句話,是最具建設性的提議了。可惡。
  
  德永準 18:53 – 19:23
  
  看來我的身分似乎變成,『——假扮成現在網路爆紅的「德永·準」嬉戲,愛開玩笑的閒人大學生』。
  很幸運的誤解,嗎?應該是這樣吧。如果在那個坡道相遇的是巡邏中的員警的話,我應該會立刻被抓進警察局,把我的父母叫來,再將我帶回千篇一律的生活這個可怕的牢籠去吧。
  「我們,正在舉行都市神話工學之旅。」
  艾利克斯先生——荷蘭出生新加坡長大最愛壽司和卡通。他如此自我介紹完後,把旅程用的特製遮陽帽往我頭上戴——他一邊大步走一邊跟我說明。我盡可能的不讓別人發現我雙腳打顫,很隨意的接話。
  「這在都市社會學裡也算是新範疇,因為是我剛成立不久的。
  可以聽我說嗎,都市這種東西,不管在哪兒,一定都會衍化出許多不可心朧的搖士口。這些被稱為都市傳說。它們會逐漸累積,終於建構出神話。就像都市成長為巨大都市一樣。請想像看看鐘乳石,或者是珊瑚礁。
  是的,聽我說,這和生命有無並沒有關係。不管什麼東西都會成長——岩石、土壤、河川的流向都是。會成長的東西,會超過一定的臨界點,產生靈魂。所以都市也一樣。收集這些東西,我寫論文。
  東京這個巨大都市,在世界上也是非常棒的神話寶庫。有許多古老的神社,城堡的濠溝,平安時代所遺留下來的英雄墳墓。以前,曾有過裂嘴女這個傳說,最近好像又逐漸復活了。非常有朝氣的都市。在日語裡稱為『靈的都市』。和我所說的靈魂是一樣的。
  而且如你所知,新的都市傳說也不停產生中。有一個是鈽戒指的斩傳說。而這也是我最喜歡的一個。你聽過嗎?沒有?那讓我告訴你吧。按下開關。」
  他的大手撫弄了我耳邊的按鈕。突然,伴隨著可怕的背景音樂,「——這是真實的故事,是發生在我朋友的朋友的身上。」開始播放。
  「那個朋友最近和前男友復合了,在復合時收到的戒指非常的漂亮,發出迷濛的藍光。然後那個朋友,漸漸的身體變得越來越差,開始掉頭髮。其實啊,那個戒指是前男友為了報復在打工的地方——」
  眼前上方的帽沿還配合著映照出東京的地圖,到處浮現紅點。
  「如何啊?你的那個帽沿可以在這個表面上投影出畜一料,這邊的耳機則播放iPod的錄音,這下面的麥克風是語音通訊。而且還可以連接網路。我們一邊在這個城市裡移動,互相記錄資料,還可以同步分享。這是非常優秀的東西。是我拜託認識的人幫我做的。怎麼樣,很有趣吧?請務必參加吧!非常歡迎有興趣的人。你當然感興趣吧?不可能沒有的!因為你已經知道「德永·準」的事了!太棒了,真的太棒了!順帶說一下我是這個大學的老師。他們是我講座的學生,還有他們的朋友。」
  「大學?」
  「是的。」他長長的手臂從披風裡彎曲伸出,指著黑暗中的紅磚牆。「就是這裡。而那邊是女子高中部。我偶爾也會去那邊教書,我跟她是在club相遇的。」
  「是同好會,學校的社團。」
  剛才的女孩子——叫做永井艾蜜利——她仍然微笑的站在我左邊。似乎是很中意我的「玩笑」。
  「不是玩樂用的俱樂部。艾利克斯先生,你的發音不正確。」
  「啊,對不起啊。」
  「那個……」我找尋按鈕,終於停住了朗讀後,我問他。「我有一個問題。」
  「好的好的,什麼都可以問!」
  「請問要定到哪兒去呢?」
  那個陰暗的坡道,已經什麼都看不見。在我們周圍是挺拔的大廈並排著,聳立在筆直的高速公路前方。
  「走到東京鐵塔為止,當然。」父利克斯先生微笑。
  「總不能飛過去吧。你不用擔心,並不是多遠的距離。」
  如他所說,距離真的不遠。但是,我肚子實在餓得受不了。
  鐵塔的入口處,快要定到鋼鐵腳架的公園前時,我終於癱軟在地,讓永井同學施捨給我CalorieMate和保特瓶裝的紅茶。畢竟我最後好好吃的一餐是在……什麼時候?
  「你沒事吧?我也有存糧,還要再吃一個嗎?」
  「不,已經夠了。」
  真的是這樣,已經夠了。我已經什麼都無所謂了。不管是自殺、伊隅、還有我自己也都夠了。因為我現在已經完全沒有意義存在了。
  我不想,什麼也不想。我不想回想起被背叛的事。陪著這群奇怪的人們的除夕之旅,我不停地定著,好像會就此消失……
  
  伊隅賢治 19:00 – 19:25
  
  我必須要處理好西滿里衣才行。雖然不這麼做不行,但我也必須承認進行得很不順利。
  西滿里衣在我旁邊繼續搜尋,我則竊聽笹浦的電話。可以確定的是他打算告訴馬橋警部補關於法布瑞的事。好了我該怎麼做呢。假設警察可以逮捕法布瑞好了。這會對我帶來什麼實際的壞處呢。我和他之間的手機通訊記錄。重點在這裡。我雖然可以消掉我的記錄,但是他那邊的手機還留著文章。回想起我寄給他的郵件。也只不過是很純樸,並且被逼到極限的高中生他想救他朋友的內容。好,我還有很多條退路。
  是的,沒問題。我是冷靜的。冷靜中還帶些緊張而已。我的膝蓋在動,這不過是膝蓋想動而不是因為我緊張的緣故。潛意識和自律神經不用得到我的許可擅自運動,沒有道理要我全部負責任。因為我的身體,和我的意識並沒有那麼深的關係(某種程度上來說,我只不過是被我這個不太好用的肉體給勉強委託……並不是我自己選擇要以這付身體出生,也不是事先選好父母和親感及DNA)。直正的我所應該負責任的是思考和記憶和熱情(可以把這概括成精神)而已,這以外什麼都沒有了。我的思考將我熱情的對象選擇為「死」,在記憶中儲存了大量的這些。關於這件事的話,我也打算負起一些責任的(同時也主張我有其權利)。但是,關於肉體又如何呢。空腹感、睡意、清掃眼球的眼淚、因外傷的出血、流汗、唾液、以及其他體液。不可能負責任到那個範圍。
  我是冷靜的,而且理解自己首先應該要做什麼。和法布瑞的情報交換。
  盡可能不經意地,打開我的手機。
  
  主旨:——
  筐浦同學隋況如何了?
  剛才似乎不得要領呢。
  你聽到我和他講的電話了嗎?
  
  主旨:——
  我自認為大概懂了。
  
  主旨:——
  他所說的「大叔」是指誰?
  
  好了,這裡是歧路。要誠實的傳遞情報到什麼程度呢。如果是「善良而純樸的朋友伊隅賢治同學」的話,在這裡會採取什麼樣的行動呢。
  
  主旨:——
  是新宿警察局的刑警。
  我們現在在筐浦朋友的媽媽入住的飯
  店裡。
  刑警似乎在追查一個存有重要資料的
  手機。
  網路上的謠言說那裡面是新型毒品的
  製作方法。
  
  主旨:——
  啊哈哈。那還真是個有趣的想法啊!
  叔叔嚇了一跳呢。
  還有,你那個朋友的媽媽叫什麼名字
  啊?
  
  原來如此,他來這招啊。他肯定是打算從中找出我們的所在地。這有多麼的容易(或是有多麼困難),我有一瞬間試著想像看看。
  但是下個瞬間,事情又超乎意料開始急速轉變,我痛感自己身為一個行動者究竟有多不適合。西滿里衣突然和笹浦開始吵架,才剛驚訝她打了笹浦,一句「對不起!」衝出口後就又消失到洗手間裡。這是怎麼回事。好不容易讓她對我留下好印象,還以為接下來說不宅可以讓她閉嘴的。
  
  德永準 19:24
  
  到展望台時我很慶幸使用了電梯。因為這群披風集團瘋狂的模樣,感覺就像會脫口說出讓我們衝上階梯吧。
  「在嗎?在嗎?」
  「我是第一次參加呢!」
  「快了,就快了就快了!」
  電梯門打開時,他們往左右兩邊一口氣散開。同時耳機裡傳來聲音。
  ——安靜,安靜一點——
  ——找到了!就是她!
  ——第一次參加的人,請遵守注意事項哦——
  ——下要靠太近!
  ——是,有了。是她。就跟往年一樣!
  ——真的耶,是她。好厲害啊……——
  她?她是誰?
  我依順時鐘方向慢慢地定過展望台又寬又黑暗的迴廊。淺車的光線,台場的光線。彩虹大橋清楚地映照出來。天空是一整面黑紅色的雲。腳下展開無數的光線反而像星光。宛如世界倒轉過來般。那應該是新宿吧。那裡是澀谷嗎。街上的光線變成噴泉,變成山脊,變成河流,變成流星雨,在無言之中從容流逝而去。
  終於在眼前,出現了一位身材矮小,穿著和服的老婆婆的剪影。
  
  筐笹浦 19:25 – 19:27
  
  「——也就是說女人簡直莫名其妙。」
  對於不肯從洗手間出來的西那傢伙的心理分析,還不到兩分鐘就變成刑警先生的演講會,應該說成了他抱怨的馬拉松。說到伊隅,不知什麼時候跑玄坐在電腦前開始敲鍵盤。可惡,聽抱怨的就只有我嗎!
  「你想看看其他的生物就好,不只是人類。我太太也是,真不知該怎麼說……哎,到現在全部都變成美好的回憶了,對那傢伙。補充一下,我女兒現在高二……我已經說過嗎?還沒脫?哎呀算了。總之你啊,以後對她就是朝著忍耐的方向去就對了。」
  「為什麼要我忍耐啊。而且以後是什麼,什麼以後。」
  「咦?你們,下是在交往嗎?」
  「所以我說不是了!你喝醉了嗎?」
  「嗯,對不起,從剛才我的頭腦就一直昏昏的……我好像忘了什麼重要的事了……」
  說起來確實暖氣開太強了。
  「不好意思,我離開一下。」
  在找空調開闊時,沿著牆壁摸到窗邊來後,我舌頭噴嘖發出聲響。
  問我為什麼,因為我看了窗外?
  可是呢,我很普通地清楚看見我家在冒煙。
  ——沙子跑進傷口裡,一定是指這種情景吧。
  不只是火災,還看清楚了其他很多東西。L09、青山通。高樓、矮房、巨大的高樓。我不太知道的黑暗森林。遠處建築物的頂端正一閃一閃發著光。那是為了不讓飛機撞上的警告燈。那種東西也裝在人身上就好了。人生警告燈。突然靠近是事故發生的源頭。
  最遠處有個像紅針一樣的東西。那大概是東京鐵塔吧。已點燈的鋼骨。再往下方是展望台。
  有沒有人在那裡呢。自己家沒有燒掉的誰,除了我以外的誰。
  
  德永準 19:24 – 19:27
  
  ——她每年都來那個地方,眺望這個都市。——
  耳機的另一端傳來艾利克斯的聲音。
  ——聽好了。根據記錄,最古老的目擊證詞可以回溯到昭和三十九年。現在保有的最初的影像記錄是昭和五十年的東西。那時候的她還是個年輕的女性。但是,她穿著同樣的和服。昭和五十四年以後,目擊記錄每年不曾間斷過。
  她出現的時刻也幾乎年年相同。在除夕,十九點二十分至二十五分之間,她便來這裡。而且不管天候和氣溫如何,大約十五分鐘左右,在那個地方像那樣站著,幾乎朝著正北方,接著再往正東方眺望。
  聽好了。所謂的都市傳說。有各種不同的形式。大部分的都是根據證言傳承下來。有的是留在古老的建築物或石碑上,藉此流傳自己的故事。也有的被媒體報導出來,像流星般短暫而光輝的燃燒殆盡。但是有一些……只有一些些是一個人的,採取人的形式,展現在我們眼前。
  她就是那稀有的例子之一。
  她真的是個活生生的人嗎?其實連這件事都沒有人去確認。因為過去四十年以上,說不定是這個鐵塔蓋好以來就一直這樣,不受傷也不生病,也不遲到,一直在同一個地方出現。一動也不動地在那裡。如果她真是活生生的人的話,這真的是一件了不起的偉業啊。
  但她是鬼魂嗎?這也尚未經過確認。確實她在櫃台買了票。但是,也無法說沒有能留下物理性痕跡的鬼魂。原本鬼魂就沒有精確的定義。所以要證明這件事是非常困難的。
  另外包含我以內,到現在為止有許多的研究者他們一直觀察著她。然後有許多說法,是為了說明她的存在而一路思考過來。
  有人說,她等待著心愛的男人。在鐵塔蓋好時兩個人約定好的。但是,那個男人大概是遭受意外事故而喪失生命。
  還有別人說,這裡大概是她和好朋友發誓要再次相會的地方。但是也可能發生了什麼陰錯陽差,或是感情失和。
  更還有別的入主張,她是從這兒眺望在這個城市長大離家的孩子們的痕跡。
  關於她視線的方向和角度,站立的位置、表情、微微的動作等等,已經採集了許多資料。但是下不出結論。她究竟是為什麼,懷抱著什麼樣的希望,或者是悲傷,佇立在那個地方呢?
  那兒對她自己,是應該到達的目的地嗎?或者是沒有地方可以回去的人為了暫時休息,把那兒當成暫時的停車場呢?
  沒有人知道。
  說不定也沒有知道的必要。
  直接問她的話不就可以立刻解決了嗎,或許你會這樣說。但是到目前為止。包括我們。沒有人去詢問過她。也沒有去跟蹤她或調查過她的住址。聽說初期有人偷偷跟蹤她回家的路,但是大家在中途部會自動中止下來。為什麼呢?因為大家燃不起調查那種事的心情。因為大家是重視客觀性的研究者吧。但是如果是研究者的話,不就更渴望真實嗎?
  我們真的想知道真實嗎?或者只是想發現一些美麗的什麼呢?
  我不知道答案。也沒有人知道。這是最有意思的地方。就仿彿不只是她,還有我們,觀察她的我們,全都被捲進去一個巨大的故事當中。
  包含這些和那些所有的一切,這是非常非常不可思議的現象。你懂嗎?——
  我一動也不動。老婆婆也不動。在我口袋裡的那個冰冷的塊狀物不知何時變得溫暖了。而且我們兩個人的下方,夜景光輝閃爍不停。
  一邊聽著艾利克斯的解說,我就那樣一直站在那兒,看著穿著和服的老婆婆挺直的背影。
  
  伊隅賢治 19:25 – 19:32
  
  如果是這樣的話只能改採次優的行動。陪笹浦他們聊了一下(沒有什麼意義)之後,我想辦法不被挑剔的慢慢移動到電腦前面。我的手指不等待我下的指令就在鍵盤上動了起來。西滿里衣的隱私並不如我所期待的多。但是總比什麼都沒有要好。我偷看了一下沓一料,刪除了瀏覽的痕跡還來不及問那個「阿姨」的名字,但是知道姓氏和她兒子的名字。冬志貴,還真是個講究的名宇。大概是他母親(也就是「阿姨」)取的吧。母親就是這種生物。特別是對兒子。順帶一提我的名字也是因為那個有名的童話作家而取的(原本他便不認為自己是作家,而是當成遵照偉大的佛教教義的農業啟蒙家)。當然那並不是我選的,不管我自己是否能完全負責,卻是無法從我身上切割的要素。如果說出生是人生當中第一個命運的現象的話,名字就是第二個命運了。父母所強加過來的欲望、希望、要求,那些全都被聚集在這裡面。名字並不是本質,而是柵欄。我們是在我們自身的意識形成之前,先行規定好劇本的存在。
  搜尋結果填滿了電腦螢幕。「冬志貴」的姓氏,還有名字。我把有可能是「阿姨」的東西和名字列並排在旁邊。各個項目下被付予的內容摘要,給了我偏離自己預想的印象。
  ……頭痛人物們……孤島講座……全國霸凌案件……這十年來急速擴大。強迫性手法成為問題。
  ……奇怪的家長們……「見了面也只是聽到不好的謠言而已啊?」……他們主張身為加害人被告人的權利。
  ……點名批評自殺了的被害人……在地方法院引起一陣混亂,將他們逐出旁聽席……經歷不詳,謎樣的主辦人。
  ……「破霸匿的一方才有問題」。選了連結,配合光標點兩下。淺藍色簡單的設計覆蓋了整個螢幕。這個時候我終於注意到法布瑞他寄了新郵件給我。我看了一下文章,突然我的喉嚨違反我的意志發出很大的聲音。
  「笹浦,開電視!隨便哪一台都好!」
  在遠處有個記者拿著麥克風。聽到笹浦的聲音。我的口中乾渴,雙腳失去力氣。我無法好好控制住我的身體。但是現在的我完全失去工葸義,亂無章法,化成噪音不停地(無限地,無限地,無限地)向後退,只有我眼前的螢幕所題不的標題化成了全世界。
  ——「美麗的日本孩童永久保護會 網頁」
  
  笹浦耕 19:27 – 19:32
  
  「……所有的一切,原因都來自於高層的不理解。」
  我退回到沙發,大叔的獨奏會又扯到別的話題上去了。
  「保護未成年人安全的技術,已經在現實裡存在了。之後只要將這些好好加以組合,組裝上去就好了。只要這樣做就好了!」
  「啊。」我猛然地脫口而出。「那個先放著,回到剛才的話題去吧。」
  「嗯是的是的,N的事情是吧……N的想法,基本上我認為那是正確的。不,不只是這樣,那才應該是警察行政所該有的未來吧——資料化,電子化,情報化。不只是《模式》的事而已,對於一般的犯罪搜索和防止再犯而言——應該這樣做才會有大的可能性……」
  「……刑警先生,你真的沒喝醉嗎?」
  「才沒喝醉咧。聽好了,要把犯罪情報資料完全共享。日本全國。所有搜查人員攜帶終端機……安插到某種分散型的模擬方式,靠資料探勘抽取出犯罪模式。就是這個啊,這個。」
  「哈啊,是這樣嗎。」
  「說起來就是把Google商業性的那一套,施行在行政實行公共福利政策時就好了。地區居民不只是被警察保護。還有監視器、GPS、快速的車牌辨識系統。也可以活用在車子的導航系統等,還有自動防止追撞系統上。主要在於資料轉換和統台。每個居民能出動的找出資料,抽取出來,共享……是的,生產資料。」
  「那個,行不太通吧。」
  「當然要十分萬全的小心保護隱私,我知道!」刑警先生,兩手大力邵舞。他一定是喝醉了。「那麼做可以防止犯罪耶?說不定可以搶先一步幫助到被害人哦?如果可以做得到的話犧牲一點個人資料又有什麼關係!」
  「哎呀,這一點每個人有不同的想法……」
  「但是,總之上面的人不肯理解啊!說穿了既然如此為什麼要採用像找這種耶上科的呢!其實今天我也是為了這件事和上面的人損上,終於把辭呈……算了,這件事不用管……好奇怪啊,怎麼立刻就離題了。嗯,所以……到底在說什麼事情?」
  「西把自己關在洗手間裡該怎麼辦?」
  不,不是這個。我到底在說什麼,
  好像忘了什麼很重要的事,一件必須對這個醉老頭說的事。可惡連我都醉了嗎。蘋果汁的酒精成份到底百分之多少?零?一百?
  「……笹浦,電視!」伊隅那傢伙突然這麼說,讓我有點嚇到。「開電視——隨便哪一台都好!」
  什麼啊,麻煩死了。算了,這應該比聽大叔抱怨要來得好。我拿起遙控器,按下去。
  「現在似乎又有了什麼新的動作,請稍待一會兒……是的,為您播報。
  犯人是三橋·翔太,三橋·翔太,住址不確定,什麼?嗯不好意思,消息來源有些交錯,啊,嗯,二十七歲,現在有最新消息進來了。是的,二十七歲,住址不確定。犯人三橋。翔太在今天早上清晨時,於武藏野市的吉祥寺車站南口犯下了強盜傷害案件現在正逃亡中。
  再為您重覆一次,今天下午六點過後襲擊了都心的一所溫泉設施的犯罪集團中的一員,綁架了包含未成年人在裡頭共二十名以上的人質,又劫持了大型巴士正在首都高速公路行定中。現在變更了平常時段的節目改為特別報導節目,請您見諒……嗯報導中心的報導到此結束,現在轉回攝影棚。」
  
  三橋翔太 15:05 – 19:32
  
  可惡,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我是錯在哪個地方,但是我覺得應該一開始就錯了。
  後面有警車追來,在我隔壁巴土司機他臉色好綠,過紅綠燈也勉強在綠燈時衝過,但是「ㄈㄚ ㄅㄨ ㄖㄨㄟ」(CosMo:讀fǎ bù ruì)那傢伙,在後面座位上一付很開心的表情,說:「人生就是這樣。」然後大笑。
  要說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因為在那個家庭餐廳,我和那個「ㄑㄧㄠ」(CosMo:讀qiáo)對戰。
  互相對看,兩邊都不動。那傢伙拿著開山刀,刀長大約有五十公分,那都可以拿去殺丰了,
  然後「ㄑㄧㄠ」那傢伙氣勢十足。我的汗水跑進眼睛,腳底痛得要死,但是不能動,我誤自己不要動,因為我拿的是細細的蝴蝶刀,而且我也知道那傢伙真的超強的所以動的話就慘了。不行了,我這麼想而保持不動。只有時間經過。
  先動的人就輸了!
  然後突然旁邊有人出聲:一看是警察拿著手槍。所以我和「ㄑㄧㄠ」同時注意力轉到那邊去,但是同時又注意到對手注意力轉移,可惡,只能動了,所以又同時加速。不許動!
  警察那傢伙吼叫。
  開山刀把蝴蝶刀彈開,它變成金屬碎片飛散開來。果然還是不行!
  但是我們同時注意到的是,警察那傢伙吼叫的對象並不是我們。
  是「ㄐㄧㄚ ㄙ ㄅㄛ」(CosMo:讀jiǎ sī bó)。
  那傢伙挾持了人質。在快要到外面出口那邊,由警察來看是他左手邊,是一個妝化得超濃的
  女人,我覺得還蠻像我姊姊的。
  然後我突然很生氣,在莫名其妙的狀況下擒抱住「ㄐㄧㄚ ㄙ ㄅㄛ」壓倒他後要制住他的右手,但是被那傢伙彈開,我飛到窗戶邊所以沒辦法,接著槍聲響了。是「ㄐㄧㄚ ㄙ ㄅㄛ」的槍聲。
  然後大概警察那傢伙也開槍了,我聽到砰砰的聲音,好大聲的尖叫。我雖然想站起來但是又跌倒,地板上都是義大利麵所以我腳滑了,我的腳底被割破流血了,還蠻痛的。
  瓶子,好像在我耳邊咻地飛過,我的頭突然發昏站不直。所以我打算修正姿勢,可是又畔到摔下去,糟糕,再這樣下去會被「ㄐㄧㄚ ㄙ ㄅㄛ」打中!
  然後,剛才的人質那個妝很濃有點像我姊的女人說:「你!快點!」然後跳到我這裡來。
  她抓起我的手,嘿咻的搭在她的肩膀上,就像姊姊以前常對我做的她也這麼對我做,我的體重還蠻重的所以她幫我走到後門真是幫了我大忙,所以我想對她道謝。
  「不用了,快點逃走!我也跟妳一起逃!」
  「那,那個我……」
  「快點!」
  我無法道謝,所以我又想起姊姊的事,那真是太讓我難過了,真的我眼淚都快要流出來了。
  因為姊姊的小孩沒有被生出來,所以在那之後姊姊的心沒有辦法好好運作,所以姊姊已經不在任何地方了。
  我沒有保護好姊姊。
  我很努力地要忘掉那些事。實際上我也忘記了。像帶著錢逃走的緒方,但是姊姊到最後仍然相信緒方,還有老爸要動手揍肚子裡有小孩的姊姊,所以我為了阻止他,那時候第一次痛揍老爸打贏了他,像那些事,我全部都盡可能地不要去想起來,但是還足不行、因為最重要的事,總有一天一定會想起來的。
  店裡面又傳出砰砰的槍聲。得逃走,我不逃定不行。為了保護陶广。因為我已經決定要這麼做了。
  雖然我保護不了姊姊,但是我要去做,一直做到最後。
  然後那個像姊姊的女人把我推進車子裡,沒辦法我只好在心裡對這個女人很大聲的道謝了好多次,然後我上下顛倒地被推到副駕駛座上。這是誰的車啊,我心裡想該不會是這個女人的車吧,我頭上傳來不知誰的聲音說:「喔小姐,謝謝妳的幫忙!」然後車子就急速開走,等一下,剛才這個聲音我有聽過哦,所以我一拾起頭來,「因為那位親切的小姐的幫忙,我們都得救了呢,三橋。」
  
  從駕駛座上「ㄈㄚ ㄅㄨ ㄖㄨㄟ」那傢伙咧嘴笑著,手裡拿著槍。
  
  *
  
  後來我才知道,這個混蛋「ㄈㄚ ㄅㄨ ㄖㄨㄟ」,騙了那個女人。
  「說我騙人,還真叫我意外呢。叔叔我只是拜託她幫我個忙而已。那邊我有個認識的人,我想要快點去救他,很不巧的叔叔我偏偏腳又受了傷沒辦法動。這不算騙人吧?然後她回到店裡變成人質,才救了你。命運的安排可真是巧妙呢。」
  這傢伙一直咧嘴笑嘻嘻的,他是嗑了藥嗎。我刚才應該已經擊碎了他的膝蓋才是啊,到底怎麼了。
  「我要殺了你!」
  「如果你殺了開車中的叔叔的話,這台車會和迎面而來的車輛正面衝撞,你也會死的,這樣也沒問題嗎?在那之前,就算你沒被叔叔的這把槍打中的話。」
  「我要殺了你!」
  「我知道了,我再說一次。如果你在這裡殺了叔叔我的話,叔叔在西邊的那個朋友聽到情況俊,一定會把陶子小姐找出來展開一場血祭。他雖然因為今天太忙而無法來這裡,但有一天他一定會這麼做的。這樣你也沒問題嗎?」
  「不准對陶子下手!」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
  車子右轉後又左轉,進入婉蜒小路之後,車子停住了。
  那裡有個庭院裡頭有許多樹,草坪茂盛,雙層樓房有個三角形尖尖的屋頂,牆壁很白,窗戶周圍一片綠,屋頂裡的房屋的窗戶是圓的,玄關處有個門廊,是叫人十分懷念的烕覺,大概是我小時候在繪本上曾經看過,但是和繪本不同,那裡有個醫生。
  但是這個醫生很可疑,我下了車進到屋子裡看到臉之後我明白了。外面看起來雖然是普通的房子但是地下非常寬廣,很陰暗,有消毒水的味道,排了許多藥罐。醫生那傢伙也穿了不合身的破爛外套,頭髮像稻草,但是手錶看起來是非常貴的金色。
  然後「ㄈㄚ ㄅㄨ ㄖㄨㄟ」那傢伙笑嘻嘻地說。
  「哎呀,醫生,好久不見了。能不能幫我治療一隻腳呢?這次可能光靠平常的上痛柴也沒辦法撐下去了。對了,在這之前有一通電話。——喂,德永同學嗎?」
  
  那傢伙讓醫生治療的時候,我被他用手拷給拷住,然後被拷在像候診室的房間角落樅。
  找感覺過了很長時間。然後又過了一陣子「ㄑㄧㄠ」來了之後,我還嚇了蠻大一跳的,但是那傢伙似乎沒有打算要
  繼續剛才的打鬥。
  所以變得很奇怪的是,我和「ㄑㄧㄠ」在「ㄈㄚ ㄅㄨ ㄖㄨㄟ」的手術結束之前,因為沒事做,所以在房間的那個角落和這個角落各自坐著發呆。
  我們偶爾瞄一下對方的臉,然後看一看牆壁上的時鐘,確實到剛才為止,我們都還是一付這傢伙我要殺了你的樣子,但現在這是怎麼回事。
  「你在哪裡學的?」
  「ㄑㄧㄠ」突然這麼說,我回答他「什麼?」。然後那傢伙從破沙發經過,把右手肘撐在腿上挺起身子來,右手臂上的肌肉緊縮變硬。那時我才第一次察覺到,他的左手壞掉和他側腹部那裡的襯衫變成紅黑色,這大概是被警察給打中的痕跡。
  「你的招術。格鬥技的。」
  「我沒學過。」
  「自學的啊。」
  「什麼?」
  「你自己想出來的戰鬥方法,是這個意思。」
  「不行嗎。」
  「不是,我只是覺得可惜而已。」
  然後我和「ㄑㄧㄠ」又再次沉默,但是我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ㄑㄧㄠ」他不是笨蛋,只有這件事我還蠻清楚的。
  這傢伙不會只是聽「ㄈㄚ ㄅㄨ ㄖㄨㄟ」命令就聽話行動,也不是個打倒比自己弱的人就感
  到開心的男人。
  這個傢伙他只是想跟強者戰鬥看看而已。
  所以在我心中,「ㄑㄧㄠ」並不是笨蛋,也就是說他也可能不是個壞人,因為壞人大部分都很笨,譬如說我的老爸和老師都是那樣,他們只和比自己弱的傢伙戰鬥,但是我覺得那樣子並不對。
  「那傢伙怎麼了。」
  我試著問「ㄈㄚ ㄅㄨ ㄖㄨㄟ」的事。然後「ㄑㄧㄠ」似乎立刻就懂了,說了一句話,「不知道。」
  「你們不是同伴嗎?」
  「不是,是因為這個工作才剛好在一起而已。」。
  「ㄑㄧㄠ」這麼說後,臉皺了一下。所以我還是認為「ㄑㄧㄠ」不是笨蛋。因為「ㄈㄚ ㄅㄨ ㄖㄨㄟ」一定是壞人。會挾持人質的一定都是壞人。
  就在我打算把那件事告訴「ㄑㄧㄠ」的時候,那傢伙從沙發上滾到地板上。那個時候發出咚好大的聲音,近黑色的血嘩地渲染開來,醫生那傢伙從裡面的房間小米,脫了凡是沒辦法啊,然後笑咪咪的立刻把「ㄑㄧㄠ」拖疟。
  在那之後過了很久「ㄈㄚ ㄅㄨ ㄖㄨㄟ」那混帳才從醫生的房間定出來,藥效還作用著所以他笑得還滿開心的,但是拄著拐杖,說了像是「來我這邊吧」的話。
  「好了,已經五點半了。哎呀,真是沒辦法啊。」
  「什麼啊?」
  「有很多狀況,所以三橋,你可不可以幫叔叔一個忙,我會很感激你的。」
  「你別鬧了。」
  但是我沒有再多說什麼沉默下來,因為我還蠻清楚「ㄈㄚ ㄅㄨ ㄖㄨㄟ」那混帳接下來會說什麼。那混蛋,他打算用陶子當交易的籌碼。
  然後果然是這樣。
  「當然,我不會讓你做白工。我們做個約定,如果你幫叔叔這個忙的話,我一定不會傷害陶子的。」
  「這不管哪一個都是穩賺不賠的交易喔。就像打工一樣。也就是說,叔叔現在總之人手不足。正如你所知。然後刚才我打手機講電話的對方告訴我說,德永同學他現在行蹤不明,不管打了幾次電話都沒有人接。在這裡你要幫助叔叔我抓住德永同學。叔叔保證陶子會沒事的。這聽起來還不賴吧。」
  我,非常清楚。
  這傢伙沒有說謊。
  太好了,這麼一來陶子一定可以安全了,終於我搞定一件事了。然後那時我想起來的是,在這個世界上絕對真實的第三件事。
  ——一直貫徹到最後的人,還可以再得到一個正1,這種人是最棒的人了。
  好。我沒問題了。我為了這個正數而開心。這樣我就不再是壞人了。貫徹實行自己決定好的事,因為陶子已經沒事了,剩下的就只有TOKUNAGA那個傢伙而已。
  只要把他的意志擊潰就好。
  
  *
  
  他說藏身之地很好找,但是卻不是如此。我照著「ㄈㄚ ㄅㄨ ㄖㄨㄟ」的話去找。結果址侗
  像溫泉樂園的地方。
  蒸氣溫熱舒適,還滿香的,我照他敦的把電路的配電盤給毀摊後迆到裡丽,找不到叫TOKUNAGA那傢伙,搞什麼啊「ㄈㄚ ㄅㄨ ㄖㄨㄟ」,跟我隨便亂講,這明明就是個女的啊。不是TOKUNAGA,這女的根本不重要。
  但是我和保護這個女生的人互瞪,還蠻誇張的對打了一下,那個真是有點難對付,但是我還是搞定了,說起來好像在哪裡看過那張臉,說不定他還是個蠻有名的選手呢。總之那傢伙也比不上安迪。
  安迪的話用下踢腿一下就可以搞定了。大概我和「ㄑㄧㄠ」都一下就會輸掉,如果對手是安
  迪的話。當然「ㄈㄚ ㄅㄨ ㄖㄨㄟ」也是一腳就可以幹掉,那傢伙只會用手槍威脅人而已,其實一定很弱,我是這麼認為的。
  但是我必須保護陶子,我不理保護女人的那傢伙回來後,情況變得更糟糕是因為「ㄈㄚ ㄅㄨ ㄖㄨㄟ」那傢伙說:「就是那輛巴士!」我沒辦法只好照他說的跳進巴士裡。「ㄈㄚ ㄅㄨ ㄖㄨㄟ」拄著拐杖一拐一拐的在我之前跳上車,我追在他後面,司機嚇了好大一跳,我在想這是為什麼呢的時候,接著就是那個。
  「好了……我認為德永確實上了這台巴士。」
  「ㄈㄚ ㄅㄨ ㄖㄨㄟ」他這麼說,但是TOKUNAGA並沒有在車上,司機和坐在最前面的一個小孩子,還有其他孩子們在中間分散大概有十個人左右,有大叔,也有歐巴桑,然後還有老爺爺和老婆婆大約也十個人左右,就只有這樣。
  我說搞什麼啊,我要下車了時,「不,不能讓你那樣做。」
  「ㄈㄚ ㄅㄨ ㄖㄨㄟ」因為他這麼說,我又說為什麼啊,那混帳打開上衣露出裝在槍套裡的槍說:「因為我被這個孩子看到了這個啊。」
  他臉上堆滿笑意。
  「你笑什麼啊,白痴!」
  「哎別那麼生氣嘛三橋,所謂人生就是會發生很多事啊。」
  「也發生太多事了吧!」
  但是那個時候,追趕我的警察們,大聲響著警笛往我這裡逼近,我想如果現在從巴士逃走的話一定會被抓住的所以沒逃走。
  因此我能做的只有一件事了。
  變成挾持巴士也是因為這樣的原因。全部都是「ㄈㄚ ㄅㄨ ㄖㄨㄟ」這個白痴害的,該死我根本就沒有打算要這樣做的,可惡!
  
  笹浦耕 19:32
  
  我和刑警先生同時都從沙發上跳起來。
  「三橋!?」
  「在哪裡啊,這個實況轉播!」
  「伊隅,這個該不會是你認識的三……伊隅?」
  沒有回應。我回過頭。
  在筆記型電腦的前面,蓬鬆柔軟的地毯上,那傢伙蜷縮成一團。他剛才明明還很正常地站著。
  「喂,伊隅!」
  「……笹浦,你……哪杯果汁打翻了……?」
  果汁?
  我聽到奇怪的聲音。我看了一下旁邊,應該跳起來的刑警他倒在地上,還打呼。
  喂刑警先生,你不能這樣吧。我才正要跟你商量賭上我人生的事耶。我和你,應該要擊退法布瑞那個該死的混帳東西的。
  我和刑警先生——我決定要信任的刑警先生——剛才一鼓作氣的把果汁給喝完的刑警先生。
  那麼我呢?總共喝了兩杯蘋果汁。
  伊隅,果汁怎麼了嗎?
  「——伊——隅!」
  我的頭腦裡在拉警報。布蘭登堡再次進入第一號交響曲。
  為什麼刑警先生會變成很愛抱怨的醉漢呢?為什麼我會告訴法布瑞那個混帳我的隱私呢?為什麼西那傢伙會突然生氣呢?為什麼伊隅會變得那樣癱軟無力呢?
  為什麼我的頭這樣昏沉呢?
  「……笹浦……」
  我抬起頭。
  正前方,房間的角落,洗手間打開了的門。是西那傢伙。
  因為擤過頭而變紅的鼻頭。很驚訝的雙眼。用力緊抓住車輪的雙手。只有那裡像人形模特兒一般白。
  (可惡!……)
  這什麼啊。
  我原本打算發出那樣的聲音的,但是完全不行。
  搞什麼啊。自己家燒掉後,接下來又是這個,但是「這個」又是什麼呢。我到底怎麼了,才過了半天而已。現實真是亂七八糟。根本沒有希望。沒有天堂,沒有地獄。我的身體不能動?
  沒有什麼差別。好不容易才下定決心,我難得信賴了他,這樣就能一舉解決一切,包括德永那個大白痴的自殺釅動,還有死變態的事,我以為可以完全和他們切斷關係的。但是現實實在太過亂七八糟無法無天胡搞瞎搞,不管選哪邊都不會有什麼差別的吉爾伯特笹浦同學。
  少開玩笑了白痴!
  但是,我已經無能為力任由天花板橫在我上方。地毯變得像融化的起司一樣,看起來還蠻好吃的起司。
  「……笹浦!」
  從某處傳來西那傢伙的聲音。我只有手臂還能動。我在快速變化成陡峭的斜坡的地毯上匍匐前進。
  隔壁,相連接的房間。門縫的對面、金黃色的總統套房。
  傳來冬志貴阿姨的聲音。她在講電話。下知何時開始,門打開了一點點。從那個縫隙裡,我只差一點幾乎就可以勉強看得見,很勉強的對面。可惡,腳一點力氣也沒有。手肘也已經到了極限。為什麼我不能動啊,我的身體。
  很細的縫隙裡,再差一點就看得到了。看不到。這個構圖,我曾經在某處見過。是什麼時候我在BBS——對了那個是——確實是——失嬰。是這個《失嬰記》。一九六八年,由威廉·卡斯爾製作,羅曼波蘭斯基導演,米亞法羅主演。配角羅絲高登獲得奥斯卡獎!好耶我想起來了。
  幹得好啊我。這種事不重要啦!
  (有毒、毒、毒,在果汁裡。)
  (安眠藥、自白劑、致死量。)
  (伊隅?西?刑警先生?)
  「——笹浦!……」
  朦朧,這漢字的筆劃數也太多我寫不出來,幾乎ㄇㄥ ㄌㄨㄥ(CosMo:讀méng lóng)到這種程度,在渾沌的意識當中,我在那時候突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
  冬志貴的事。
  
  *
  
  我想起來了。
  冬志貴和我。我和冬志貴。
  我們是中學同學。是最強的打架二人組。是班級的中心人物。有許多同伴,做了一堆蠢事,在學校混得很開心。但是有一天突然——連契機和理由都想不出來的突然——我們整了同一個班上的某個傢伙。
  那就是霸凌。
  但是我們不用「霸凌」這個字。
  稱它做「安樂」。
  安樂死的安樂。
  
  *
  
  我們不是霸凌,也不是折磨他。我們是要讓他放鬆。這是我們邪惡的暗語。
  那傢伙,之前是別的傢伙,接下來又是別的傢伙,動作遲緩的傢伙,給大家添麻煩的那些傢伙,沒有用的傢伙,讓人不爽的傢伙,讓我們不爽的那些傢伙,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一切,都按照順序處理掉。
  
  理由?很簡單啊。
  因為我沒有自信。就這樣而已。
  所謂霸凌並不是讓對方痛苦。也不是整對方後大笑。那只是手段,不是目的。
  只是要跟自己保誇,對方比自己還要弱,可以控制住。這才是真正的目的啊,懂不懂?
  為了自己。
  所有一切都是為了自己。
  並不是因為討厭對方,而只是覺得自己好罷了。
  我是為了我自己才將某人施行安樂。,
  ——讀書也好,棒球也好,下棋也好,交很多女朋友也可以。總之只要對什麼何自信的話,就沒空去找比自己弱的傢伙。只要努力去做就好。只要努力拚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好。被我安樂的那傢伙就是這種類型。我——我們並不是那樣的。所以盯上了他。
  沒有自信的傢伙會精神抖擻的行動。因為只要一被看見弱點,那兒就會被人攻擊。沒有自信的人們,會一直增加同伴。因為只有一個人就太危險了。
  因為只有一個人的話,要活下去很痛苦。
  
  我們沒有自信,但是也很懶得去努力,所以選擇了最快的方法。
  要變得偉大堅強只有兩個方法。去努力,或者是找個比自己弱的傢伙控制住他。
  是的。就跟敬語是一樣的道理。尊敬語或謙讓語。抬高對方或降低自己。不管哪一個都是相同的結果。就算抬高降低顛倒,基本的道理還是不會改變。
  我們相對於選擇抬高自己,而選擇將那傢伙降低。
  我們用了各種方法逼那傢伙。除了手機之外,現在還有很多方便的服務。只是大人們不知道而已。
  那傢伙變得不愛來學校。放完連假之後,他終於再也不來了。他的媽媽來到一樓的校長室。
  當然校長什麼都不承認。因為會影響到自己的評價。頂多就是發個像樣的問卷。我們大家串通好,填上問卷。沒有霸凌。至少在這個班上沒有。對了,我只有看過一次,隔壁班的某某同學在欺負那傢伙。等等。
  等過了一段時間後,我聽到那傢伙好像服用了什麼藥過量,被送到醫院裡去,命是保住了,好像把新蓋好的家賣掉後搬到隔壁縣去了。
  學校就當做沒這回事。但是,大家都知道。是誰施行了安樂,是誰不對。我和冬志貴以及其他的同伴們,只有一瞬間面面相觑,感覺到一點點不舒服,但是還是若無其事的說:「明天見」,然後回到各自的家中。
  我考慮了一整晚。沒辦法,不要再施行安樂了。大概和冬志貴的來往也一起停止。因為,太麻煩了吧。畢竟搞到自殺未遂了。而且,我也覺得自己差不多該開始準備考試了。我鑽進被窩裡,傳郵件告訴冬志貴我的讀書計畫啟動的事後,關上燈,沉沉睡去。
  
  ……然後,隔天開始施行安樂的對象就變成我了。
  
  
  Continued to “link four”


  後记(B)
 
  「啊,新城先生,第二集沒有『後記』喔。」
  「咦——!!」
  
  ……在我要撰寫上次的後記(A)之前,與編輯上演了上述對話。因為第2集(為了配合劇情段落的緣故)有點厚,所以……這對身為一個專寫長篇後記的作家。新城KaZma的我來說,實在是前所末聞的大事件。
  這是《15×24》連續出版過了一個多月後才出版的第三集(編註:此指日本的出書狀況),不知各位讀者是否讀得開心?我很緊張焦慮,而這個「後記(B)」是我在出版紀念企劃「27×23」時,到各地舉辦讀者簽名會時所寫下的。
  上次我也曾經稍稍提到過,實際上這部《15×24》是我在幾年前……二〇〇六年的初春到〇七年的秋天所寫的。當初(也就是〇五年的春天,初夏)開會時,我曾針對劇情提出以下方向——
  。虛構的二十世紀,「東京~倫敦超特急列車」上所發生的殺人推理小說
  。現代吸血鬼動作派恐怖小說
  。以輕小說的文法認真描寫日本政變
  。攻略外星球的「半毀軌道電梯」,古典性質的探險冒險浪漫科幻小說
  。以二十世紀前半東南亞小國為舞台的地底王國故事
  。再現彌諾陶洛斯神話的奇幻小說
  。本格怪獸小說
  。「不吃也能活」的人們的故事
  。為了現代人的尚萬強譚
  。百科全書小說
  
  ……過了一陣子之後,又變成這個樣子——
  
  。關於殺小朋友的故事
  。少女前往救助被囚禁在伊拉克的少年的故事
  。為了遵守和朋友的約定得到「長生不老」的方法,旅行了一個星期的少年們的故事
  。因為和外星機器人的交流接觸,導致肉體產生異變的少年飛行員的故事。堅信「殺人也是善行」的少年,和打算阻止他的同伴們
  。兵器娘的故事
  。加速少年的故事
  
  ……最後,冒出來的是——
  
  。某人在自殺網站上結識沒見過面也互不相識的人,打算一起結伴自殺。走進鬧區的同學、為了阻止他而四處奔走的同年級友人十三人。以及一直無法遇到的同年級自殺對象。故事的主角總共有十五個人,經過二十四小時相互交錯的群像劇。他們每一個人的成長以及變化(切換成第一人稱)。
  
  ……如此這般。
  像這樣決定好大致上的劇情及角色後,好,那就來寫吧!不過在這之前,又因為收集資料等等花費了不少時間,結果一下就來到〇六的元月。
  「新城先生,請你快點動筆吧。」
  「好的。」
  像這樣的對話反覆了數次。「快點」變成「趕快」,又變成「早一秒都好」,終於M主編曰:
  「——不然我幫你預約集英社的會議室吧,你可以在那邊寫。」
  「好的!非常樂意!」
  「咦!?」
  因此……我來到現在因為《爆漫王》變得耳熱能詳的那棟集英社大樓(順帶一提,那部漫畫的背景畫得寫實到驚人的地步!)的二樓,坐陣在西曬目眩的玻璃窗邊大約十五個月。
  才剛感嘆窗外好大一塊空地變成施工現場,全新的公司大樓就已經落成;惴惴不安地穿梭在走廊和電梯的新社員,才一眨眼便成為優秀的編輯,對我抱以「這個坐在窗邊敲打電腦的怪人是谁啊?」的目光(是的,你所看到的謎樣人物正是我)。在這當中還經歷了許多事,像是來公司觀摩的學生排著隊走過、突然展開的偶像攝影大會、貓咪闖進來、為了討論下週的《YOUNG JUMP)聚集而來的漫畫家與編輯們小聲地在此談話、和某位有名人士共搭一台電梯、在《JUMP SQ.》擔任漫畫原作的工作找上門(請再繼續找我喔),讓Cobalt編輯部的人請我喝咖啡和吃便當(那次真是非常感謝各位)。
  目前寫到從家庭餐廳脫逃,快到井之頭公園包圍網這邊。好啦。接下來故事該往哪逊發展呢?看著角色一覽表和時間對照表,我再三地煩惱著,導致執簞速度突然開始慢下來,這時候……
  「咦?」
  我突然注意到了,應該說是突然回想起來。
  M主編曾經說過——
  最近的美國連續劇真厲害呀,像《24!反恐任務》你看了嗎?喔,有看啊,真令人高興!
  那《LOST檔案)和《星際大爭霸》你喜歡哪一部呢?嗯嗯,原來如此。還是劇情緊湊的故事比較好。劇本扎實是最重要的。順帶一提,我喜歡像《十五少年漂流記》這種的,《八犬傳》也很棒……
  「咦咦?」
  說不定——
  我現在所寫的故事——
  「十五個人……二十四個小時……聚散離合……然後……」
  漂流。
  雖說是位在大都市。東京的正中央。
  
  不,正因為是東京才更有漂流之感。
  
  是的,各位聰明的讀者,您應該已經注意到了吧,和不停變長的原稿奮戰的新城KaZma,其實只是在M主編的手掌上跳來跳去而已!嗚呼,M主編的才能真是太可怕了!
  「所以……也就是說,在這之後,這個故事大致上的走向是——我已經知道了!」
  「以下,接續在後記(C)後!」
  
  九月末,提筆於新宿淳久堂書店八樓裡的「浮久堂咖啡廳」
  
  新城KaZma
  推特http://twitter.com/SinjowKazma
  部落格『散步男爵』http://d.hatena.ne.jp/sinjowKazm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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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6

10000
草薙護堂 子爵
好像很少见到数字命名的小说

12 年前 0 回復

UMINEKO8 騎士
求黑白插图啊

12 年前 0 回復

帕秋莉.诺蕾姬 勳爵
枯叶透退场了!!!我无法接受啊啊啊!

13 年前 0 回復

zzsqbb 皇帝
顶楼彩图好有既视感……
话说红三叔不是不工作了么……还自扫自录……V587~~

13 年前 0 回復

帕秋莉.诺蕾姬 勳爵
喔喔喔喔喔 15X24 3终于录入了么 = = 很期待看到男主角后续命运啊  三桥 陶子 法布瑞不知道在这一本会有什么精彩表现 大期待XDDD

13 年前 0 回復

asd1101119 騎士
本帖最后由 asd1101119 于 2011-9-3 21:30 编辑


沙发啊。。到第3本了啊。。彩图不错。期待剧情啊

13 年前 0 回復

红色有角三倍速 王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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