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国联翻][Fami通文库短篇集][三分钟的少年遇见少女][12.20下载版放出]


本帖最后由 轻之国度日翻组 于 2011-12-20 11:43 编辑


  更新记录

  12.16 更新第1~9篇。本次联翻早在两个月前就在悄悄的计划中了。这个月初终于在日翻组大家的努力下,得以完坑。虽然由于监督的家中私事,校对迟迟未完,但今天终于有机会让大家一览书的前半部分。后半部分也会在本周内完成,然后才会有润色下载版。敬请期待。也请支持轻之国度日翻组的其他联翻作品哦!
  12.20 全部更新完毕。稍微迟到了一两天,不好意思……下载稍后放出~

  [url=forum.php?mod=viewthread&tid=383777][size=5][color=DarkOrange][font=微软雅黑][b]下载请点我←_←[/b][/font][/color][/size][/url]


  

  【轻之国度联合翻译】

  三分钟的少年遇见少女
  Short Stories: Boy meets Girl in three minutes
  ==========================
  作者:井上坚二、野村美月等
  插画:CUTEG、白味噌等
  文库:Fami通文库
  发售:2011.07.30
  扫图:dying
  监督&校润:dying(kusodying)

  章节      页数    译者(QQ)      译者(论坛ID)
  田口仙年堂   10     轻之文学        轻之文学
  日日日     23    ヤハリ紳士獣      kitsylkol
  庵田定夏    23    キョン         zegao
  嬉野秋彦    11    T-Mars         T-Mars
  榊一郎     33    T-Mars         T-Mars
  本田诚     27    キョン         zegao
  櫂末高彰    8     深渊遗迹        歼灭天使
  野村美月    17    ヤハリ紳士獣      kitsylkol
  綾里けいし   19    銀色の魂        LNL220
  庄司卓     25    飘の芸         飘の芸
  前書き     19    Setsuna        Setsuna9151
  羽根川牧人   19    航          yellowmices
  竹岡葉月    24    深渊遗迹        歼灭天使
  築地俊彦    17    膏膏          dawei134
  はせがわみやび 25    雨宮宙良        Saito
  新木伸     23    航          yellowmices
  佐々原史緒   9     銀色の魂        LNL220
  田尾典丈    8     二里头        二里头
  井上堅二    11     S兔          kky1218

  完成一周内禁止转载
  轻之国度:www.lightnovel.cn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轻之国度不负担任何责任
  请大家尊重支持翻译者的辛勤劳动
  ==========================


  简介

  “青春”独有的“相遇”——以“三分钟”为关键词描绘各自世界观的Boy Meets Girl。
  人气作家井上坚二献上与青梅竹马隔窗的青涩恋爱《三分钟的少年遇见少女》,野村美月描写了对讨厌猫的女生一见钟情的始末《小猫,过来这边。》,新锐作家庵田定夏刻画的《认真参加决定人生的面试》等等,包括全新创作的8部短篇在内,总计19篇!
  酸甜苦涩的青春短篇集,在此登场。


  井上坚二 等

  因《笨蛋、测验、召唤兽》而大获人气的热门作家。TV动画第二季正在放映中。
  ·其他执笔作家,按照作品的先后顺序排列:
  田口仙年堂、日日日、庵田定夏、嬉野秋彦、榊一郎、本田诚、櫂末高彰、野村美月、綾里けいし、庄司卓、前書き、羽根川牧人、竹岡葉月、築地俊彦、はせがわみやび、新木伸、佐々原史緒、田尾典丈。


  白味噌 等

  负责封面插画。这次给人的印象是爽朗的两人相恋的起始。要点在于从牵起的手之间射出的光线。
  ·其他插画师:
  彩图:庭、零花、Tiv、CUTEG。
  黑白图:をん、千葉サドル、すばち、しらび、kyo


  目录

  

  01 - 3分钟 30厘米
  02 - 填鸭式教育的弊病和教室一角的她
  03 - 认真参加决定人生的面试
  04 - 猫作之合
  05 - 三分钟的神大人
  06 - 七年前的结婚戒指
  07 - 倒入热水
  08 - 小猫,过来这边。
  09 - 霓虹灯鱼的矛盾
  10 - 5400万公里外的鸫
  11 - 试着把遥控器对准学姐
  12 - 鹮与机器人
  13 - 皇家公寓朝日的真相
  14 - Q&K
  15 - 三分钟的ABCD……
  16 - 杉宫遥是真男人
  17 - Call
  18 - 关于她的倾向和对策
  19 - 三分钟的少年遇见少女



本帖最后由 轻之国度日翻组 于 2011-12-16 13:51 编辑


  

  

  

  


  

  3min.30 cm
  3分钟 30厘米

  作者:田口仙年堂
  插画:をん

  唉。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在一如既往的午休时间,和朋友吃饭,愉快地聊天,为了在上课前稍事休息一下而悠闲地听听音乐是我每天的习惯。
  倒不如说,这对我而言,已经成为每天下午上课前必做的仪式了。
  但今天,这个仪式却被那家伙破坏了。
  说什么“那是Winter frappe的新歌吗?”
  我要回答不是的话,她打算怎么办?
  而且,她还继续问 “能让我听一下吗?”
  同意了的我是个傻瓜。
  我最大的失误,就是把耳机递给她了。
  那个时候要是把随身听也一起递过去就好了。这样的话,她就能在自己的座位上听,而我也可以安静地午睡一下。
  关于她,我不是很了解。
  虽然在同一个班上,我们却很少说话。我所知道的,只是她的名字和参加的社团活动而已。巧的是她和我在同一个社团,所以放学后经常会在自行车的停车场碰到。唯一的社团活动——回家前的打招呼,一个月还不一定有一次——总之,我们就是这样的关系。几乎没有交集。
  没有听过好的传闻,也没有听过不好的传闻。
  不过,她应该是个善良的家伙吧。
  因为她最初跟我搭话的时候,露出有点迟疑的表情。我把耳机递给她的时候,她也委婉地拒绝了。她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一件强人所难的事。因为我正在听歌。
  就算这样,也不能说“给我一只就好了”吧。
  她在我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接过递出去的半边耳机,塞进右耳里。
  从夏季衬衫里伸出的手臂碰到了我的手肘。凉爽柔软的触感,使我的目光情不自禁地被她的胳膊所吸引。
  ——为什么,我没有拒绝!
  事到如今也不能说不行,我保持着左耳挂上耳机的姿势按下了回放键。
  这是一首从歌手低沉的清唱开始的短曲。
  我看了下歌曲信息,长度正好三分钟。
  她正在期待的Winter frappe的新歌。
  我以为这是一个小众乐队。朋友们知道这个乐队的名字,他们也经常上音乐杂志。但是能称作歌迷的,在周围人里只有我吧。
  我看了看坐在旁边的她。
  她的视线瞥向一旁,头发上漂来了淡淡的香味。
  ——这家伙,也是他们的歌迷吗?
  肯定是的。
  不然怎么会对一个不经常说话的同班男生的耳机里漏出的微弱声音产生反应呢?
  不过,不管怎么说,要是我的话就不会搭话。
  如果听到别人的耳机里播放着相似的曲子,我会匆忙离开,然后回家上网查。
  而她没有这样做,而是直接奔向了我的耳机,所以她应该是个相当痴迷的歌迷吧。
  我不禁有些高兴起来。
  说句真心话,比Winter frappe好的乐队有不少。他们的歌词有些青涩,曲子也有种僵硬的感觉。
  但我就是喜欢这种青涩。
  该怎么说才好呢,他们就像是那种在舞台的布景上描绘着“青春”这两个字的乐队。
  如同漫画般的爽朗反而让人心情愉悦。
  感觉就好像Winter frappe的成员们即使成为大人,还是在虚拟世界的学校中继续上学。
  看吧,这个满是A调风格的歌词,正是这个乐队的象征——
  “……呵呵。”
  她笑了。
  ——可恶,连笑点都一样吗?!
  仿佛自己的想法被看穿了一样,我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
  看了一下随身听,才刚过三十秒。
  喂,等等啊。接下来这两分钟三十秒,我都要保持这个姿势吗?
  我抬起头,环视了一下教室。
  谁都没有在看我们。大家坐在各自的位置上,有玩大富豪的,有用手机上网的,有四个人玩游戏的,有嚼着零食哈哈大笑的。
  我反而希望被人笑话。
  这样一来,我就可以掩饰自己的害羞,躲开她了。
  ——就不能早点结束吗?
  我不是讨厌她。
  也不是讨厌让她听。
  并不是——
  啊啊,够了,该怎么表达好呢,我现在的心情。
  话说回来,这家伙不讨厌这样吗?和我这样的人一起听歌......
  “…………”
  她闭上了眼睛。
  合着拍子,轻轻地摇晃身体。
  从她的表情中我能看出来。
  她真的很喜欢这个乐队呢。
  我现在已经不怎么听歌了。不过,前天这首歌发售之后,我就一直在重放这一曲。
  话说回来,这家伙明明很清楚我耳机里播放的歌,却没有去调查发售日吗?
  上网稍微查一下就会出来的。Winter frappe的官方博客不是每周都会更新的吗?
  不能上网……应该不会吧。刚才这家伙还在玩手机。
  不过,他们两年都没有出新歌,忘记去查也是情有可原的事。在这期间,演唱会也只办了一场。就算出现在电视里,也只不过是在当地的歌手节目中介绍了一下罢了。
  这家伙看过演唱会吗?
  顺便说一下,我没有去过演唱会。暑假有一场在超大的会馆中举行的演唱会,再过不久就要开始预售门票了,我正在烦恼该怎么办。
  要是问演唱会的事,她应该会告诉我很多相关信息的吧。
  但是,一起去的话……
  ——啊!我在想什么呀!
  我可没有在做约会的打算!只不过是想去演唱会罢了!
  ……不过。
  要是身旁有她的话——应该会玩得很开心吧。
  副歌结束后,是一段简短的吉他重奏。
  一分三十秒,刚好是歌的一半。
  话说回来,今天还真热……明明才刚刚进入六月。
  ——是因为旁边有她。
  我很清楚自己的体温正在上升。
  为什么一靠近女孩子,就会闻到这么香的味道呢。
  如果只是洗发水的味道,长头男生的头发味道我也经常会闻到,但女生的那种味道似乎有所不同。
  令人有点晕晕的味道......却能让人心里踏实下来。
  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股味道,我的心脏一会儿跳得很快一会儿又很平稳。
  她不是美女,也不是丑八怪。
  但是,她听着喜欢的歌时的表情,非常——
  啊啊啊啊,停下来!
  别想了。
  抛开杂念。把注意力集中到音乐上。
  再过不久就是副歌了。
  为了让心情平复下来,我轻触胸口,那里正怦然作响。
  现在,我的心脏就如同鼓点一样欢快地跳动着。
  为了不去在意这件事,我移开了视线。
  桌子上——她的手指忽然映入眼帘。
  随着鼓点敲击的手指,细长又漂亮。
  她学过什么乐器吗?
  视线从手指转移到白皙的手臂上,然后是娇小的肩膀——
  最后,与她四目相对。
  “咦?!”
  由于太过吃惊,我不由自主地别开视线。
  话说回来,为什么她会看向这边啊!
  我的举止形迹可疑,真是不好意思!不过,用那种天真无邪的眼神看着我是犯规吧!
  这样一来,不就成了只有用不正经的眼神瞥向她的我错了吗?
  啊~啊,扰乱了她手指的节奏。对不起。
  我转头望向反方向,却从走廊的玻璃窗上看到了她的身影。
  玻璃窗上反射出用双手掩面的她。
  ……那是什么反应啊。
  可恶,就不能早点结束吗?
  不是讨厌重放。
  我只是想要早点获得解放。
  我的日常生活已经被打乱了。一定还会影响到下午的上课。
  但是,这个小插曲很快就会结束。
  副歌结束之后,有一段很长的间奏。啊,这个键盘手果然很棒。那简直不是人类的技术。
  为了不再与她四目相对,我小心翼翼地看向旁边,只见她也露出了微笑。
  她果然也是这样想的。觉得这个键盘手很厉害。
  在这之后,再唱一遍副歌,整首歌就结束了。
  三分钟的奇妙时间,也结束了。
  这样的话,她就会回到自己的座位,我也可以为下一堂课做准备。
  这样,不是很好吗?
  “……”
  结束了的话,该说点什么好呢?
  果然应该聊聊这个乐队吧。
  除了我以外,没有其他Winter frappe的歌迷了吧,不是很珍贵的同伴吗?说不定再聊上几句,就能找到继续谈话的话题呢。
  啊,已经到最后的副歌了。
  再给我一点时间。
  我还在想该说些什么。
  这样好吗?就这样一言不发地结束,真的好吗?
  话题不是有的是吗。像是关于这首歌的感想之类的。
  但我一句话都想不起来。我这个笨蛋。
  虽然最开始觉得三分钟也太漫长了吧,但是现在我反而觉得它太短了。
  时间不能倒流回去吗?可恶。
  ——……

  三分钟的歌结束了。

  “啊……”
  我觉得应该要说些什么,于是张开了嘴。
  但是在我之前,她率先低下头这样说道。
  “谢谢你,让我听了这首歌。”
  “啊,哦。”
  也对,首先应该道谢,这是会话的基本呢。
  那么,我该回应什么好呢。
  喂,加吧劲儿呀,我!
  比如“这首歌真不错”,或者问“你也喜欢这个乐队吗”——这样的话题应有尽有。
  三分钟的思考时间已经结束了啊!
  我在心中给自己打气。
  “那、那个……”
  居然又被她抢占了先机。
  “有……有什么事?”
  “请问,可以再让我听一遍吗?”
  哎?

  “因为——刚才我的心一直在扑通扑通地跳,都没有好好听歌……”

  ——看来我还需要一点考虑的时间。


  

  填鸭式教育的弊病和教室一角的她
 
  作者:日日日
  插图:千葉サドル

  挂在讲台正上方、有些破旧的郭公报时挂钟指着“十一时四十五分”。

  我坐在极为普通的教室内,从窗口数起的第二个座位。顺带一提是最后一排。
  眼前这闷热的环境中,身穿初中制服的男男女女正手执自动铅笔奋笔疾书,换句话说,同学们正在与试卷进行搏斗。
  “二年级第一学期期末考试——世界历史”
  正面的黑板上,冷冰冰地写着这几个字。
  “那啥……”
  不知所措的我不禁低声喊了一句。
  正在集中精力应付考试的其他人都不耐烦地瞥了我一眼,可我已经没空在意这种事了。
  这是哪里?
  我是谁?
  什么也想不起来。
  “有什么事吗?”
  正在教室里来回巡视、年龄刚刚迈入老年,恐怕是教师的人,可疑地望着这边问道。
  不可以让他产生疑心。
  我的本能做出如上判断,于是我小声地回了句:“啊,什么事也没有。”就这样蒙混过去,然后无聊地按出自动铅笔的笔芯,又把它推回去。
  不可以发出太大的声音,也不可以站起来。
  因为现在正在考试。
  我坐在椅子上,观察着周围的事物。
  在非常普通、略带划痕的课桌上,整齐地摆放着装有少量文具的铅笔盒、“世界历史”的问卷以及答题卡。填涂式答题卡约百分之六十的空已经填上,还有将近百分之四十依然空白。
  姓名栏上写着“二年C班 若井数波”。
  这就是我的真名吗?
  完全没有头绪呀……话说,这名字要怎么读?
  看了眼问卷,不知为何记述在上面的问题答案立马浮上心头,心想机不可失的我便开始填涂答题卡。
  写出问题的正确答案。
  必须以尽可能高的分数突破这次考试。
  我出自本能地、就像是被人催促着一般在答题卡上涂涂写写。
  埋头苦干了一会儿——我突然察觉到。
  问卷上,为了让学生做笔记而留下的大片的空白上,有几句手写的文字。
  那是狗爬似的潦草字迹。
  “‘我’的记忆每隔三分钟就会被重置。”
  “这是因为我为了在这次的考试中取得高分玩命地学习。”
  “由于死记硬背,把考试的正确答案塞进脑子里,导致脑部容量处在饱和状态——其结果就是,日常的回忆和记忆之类像凉粉一样被挤了出来。”
  “这或许难以置信,但请你相信我。”
  “然后请你想办法应对——考试还没结束。”
  我读了这段文字,心中当然在想“啥呀这是……脑子进水了吗”,可万一这上面写的是事实呢?
  这样一来各种事就都说得通了。
  与此同时,我也涌起了一股焦躁感。我的记忆每隔三分钟就会被重置,而我每一次都这般困惑、精神恍惚的话,考试马上就会结束。
  明明玩了命地学习以至于连自己的回忆都挤掉了,可还没发挥出实力,考试就结束了——这种结果不是有点太过滑稽了吗?
  这样想到的我焦急地填涂着答题卡。
  忽然某种东西“啪”地打在了我的头上。
  啪、啪、啪。
  看样子,那似乎是被撕成碎片的橡皮屑。
  飞来的方向是我的左侧——也就是最后一列窗边的座位。
  我望向那边,只见她就坐在教室的角落。
  挂在讲台正上方、有些破旧的郭公报时挂钟指着“十一时四十六分”。
  我注视着她,同时感受到仿佛被人猛地抓住了心脏的冲击。
  她和周围的人一样,身上穿着初中的制服。
  漆黑的长发吸收着从窗户射进来的阳光,被加热至相当高的温度。她的视线非常冰冷,就像心情不悦的野猫一样。
  明明正在考试,可她却把自动铅笔丢在桌子上,无所事事、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
  “干嘛?”
  我情不自禁地提高了音量,没等她回话,老师已经走了过来。
  “……你有什么事吗?”
  或许从刚才起就盯上了举止可疑的我,老师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
  我一阵慌乱,但不知怎么的、却没有坦白地说出“那个女孩用橡皮擦丢我”,只是保持着沉默。
  这位老师本身或许也不太严谨吧,他冷笑了一声,一边说着“可不要作弊哦”,一边转过身回去巡视。
  我松了口气,望向女孩——
  女孩把问卷翻了过来。
  在那巨大的空白处,大大地写下了“笨蛋”二字。
  真让人来气。不过也对,只要用纸笔交流就没问题了。这样一来就能够进行对话而不被老师发现。察觉到这一点。我也将问卷翻过来在背面快速地写下。
  “你是谁?”
  她看到这个问题叹了口气,然后把橡皮擦按在答卷的背面。擦出一片空白后麻利地写下了文字。
  “这个问题你已经问了八遍了。”
  她一脸不耐烦地把答题卡翻了过来,将写在上面的长文举给我看。又小又圆的少女字体,不太好认。
  “我的名字叫皆川睡。”
  唯独在这个部分,有大量的擦除痕迹。
  “我明白你现在的状况。你的记忆每隔三分钟就会被重置对吧?我可能知道该怎么帮你。我会协助你,帮你恢复记忆。而你要把考试的答案告诉我。”
  她的意思是让我帮她作弊。
  “我这次考试的成绩有点悬——但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拿到高分。我的人生全看这次考试了……”
  ……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由得有些困惑。
  “我明白了。我接受你的提议。就这样失去记忆的话也很不爽——我会把答题纸递给你,你先把答案记在其他地方,然后还给我好吗?这次用的是填涂式,抄答案应该很轻松吧。”
  “OK。‘这次’的你一下子就明白我的意思真是帮大忙了。‘上一次’还在谈判的时候时限就到了……”
  自称皆川睡得她一脸不耐烦地从我的手中接过答题纸。而她也递给我一张从问卷撕下来的小纸片——上面的内容或许也是事先写好的吧。
  上面这样写道。
  “你为了在考试中取得高分,把知识硬往脑子里面塞,于是失去了记忆。也就是说,如果你将那些知识吐出来——换句话说,就是不断解题的话,压抑记忆的多余知识就会消失,记忆应该就会回来。”
  虽然心里觉得这太荒谬了,但我还是从似乎迅速完成了作弊的皆川睡手上收回答题纸,继续迅速地解开试题。哦哦,题目一下子就解开了。心情舒畅啊。
  世界历史的年号和历史人物的名字、事件从脑子里不断地涌了出来——
  一小部分记忆难以置信地回到了我的脑海中。
  那是某栋民宅。和式风格,地板上铺有榻榻米。
  在格子拉门的另一面,小猫在房檐下蜷缩着身子,风铃在摇荡。
  正面是留有一头乌黑长发,目光凶恶的她——皆川睡。在回忆中,她穿的当然不是制服,而是露肩的清凉服饰。她正在用垫子对着脸扇风。
  我和皆川睡两人,似乎正在备考。
  “我说,●●君。”
  记忆中的她,俏皮地笑着。
  “如果在下一次考试中●●君●●的话,我就●●。”
  记忆里满是虫眼,让人一头雾水。
  只不过回忆中的我听到这句话后,立刻鼓起了干劲——肯定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拼了命地去学习。脑子里塞入了过多的世界历史年号以至于失去记忆。
  “啊,马上就要被重置了。”
  在现实的教室里——皆川睡对被回忆戏弄的我送来信息。
  “你就好啦。可以一次又一次地以新鲜的感觉与我邂逅。真让你赚到了,每回都是BOY MEETS GIRL?每回都被你忘得个一干二净,我比你还难受。”
  她把脸别向一边。
  “那么……再见了。”
  她就像蝴蝶飞舞一样,轻轻地挥了挥手。

  挂在讲台正上方有些破旧的郭公报时挂钟指着“十一时五十四分”。
  一切进展顺利。
  每当我经历一次“重置”,我就会阅读过去的我特地写下“至今为止的梗概”以便理解现状。
  “我的记忆每隔三分钟就会被重置。”
  在这一段我最初发现的文字后面,还有如下内容。
  “我正在与坐在我左边座位的女孩子——皆川睡合作。”
  “她明白我的现状。我将答题纸拿给她看(让她作弊),而她告诉了我恢复记忆的方法。”
  “方法就是通过解开试题,将知识从脑子里取出,恢复被挤出的记忆。经过实践证明,这个方法似乎是有效的,所以我要不断地解开试题。”
  “因为和她约定好了。所以每做完一部分题就要拿给皆川睡看。”
  我遵循着这段文字,不断地解开试题。
  答题纸填涂区域的大约九成,换句话说,绝大部分已经填好了。
  好嘞,到了最后冲刺了——我专心致志地奋笔疾书。
  “世界历史”的考试似乎会在十二点整结束。问卷的最上方写了今天的日程和时间表。
  现在是十一时五十四分,只剩六分钟。
  或许是之前因记忆重置而导致了精神混乱,又或许是因为与皆川睡的交流,我还没有做完试题。
  我还想稍微检查一下,但完全没有多余的时间。
  虽然很焦急,但由于皆川睡将橡皮屑扔过来催促,就在我一边鬼鬼祟祟地提防着周围人的目光,一边准备将答题纸递给她的时候。
  “老师!这两个人在作弊!!”
  在我的右方——也就是坐在与皆川睡相反方向上的邻座某人举起手来大喊。我吓了一跳,把答题纸抽了回来,转头望过去。
  那里坐着一个娇小的女孩。
  这女孩与像猫的皆川睡恰恰相反,看起来有点像狗,十分活泼。初中制服吊儿郎当地穿在身上,略短的头发染上了淡淡的颜色,手腕上还戴着大大的手表。
  这家伙是谁?
  话说——这下可糟了,我们正在作弊是事实。一旦被告发就完蛋了。
  老师一脸诧异,转过头来望向这边。
  糟了糟了。我慌了神,这下该怎么办才好?
  在问卷的空白处和背面有用来和皆川睡笔谈的可疑文字。
  老师看到的话会怀疑的。
  虽说老师没有目击到作弊的决定性瞬间,我们或许可以糊弄过去,不过光是被老师盯上,接下来和皆川睡的交流就会变得很困难。
  最糟糕的情况下,我可能还会落得帮助他人作弊的罪名,失去考试资格——进行填鸭式学习不惜失去记忆,这一切都将成为徒劳吗!?
  我怨恨地看向短发女孩,可她反而露出一副仿佛在说“呵呵,你认输了吗!”的讨厌表情。她这明显是明知故犯。
  该怎么办呢——逐步走近的老师让我的心产生了动摇。
  “不是这样的!”
  凛然的声音响起。
  在我的左边,皆川睡优雅地拖曳着乌黑的秀发,一边站起来一边大声说。
  “我在这扭来扭去……或许很可疑,但是,其实我……”
  她满脸通红,用尽全力地喊了出来。
  “想去大便!”
  女孩子竟然说出大便这词。
  “所以我的举止才会这么可疑!并不是因为在作弊!”
  皆川睡对短发女孩使了个眼色。不知为何短发女孩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接着仿佛被吓到了似地面无血色,耷拉下脑袋。
  这件事先暂且不提,老师环视了一眼因为皆川睡的大便发言而吵杂起来的教室,露出厌烦的表情,啪啪地拍了下手。
  “你们给我保持安静!现在可是在考试!”
  然后老师用下巴指了指走廊,催促皆川睡去厕所。
  皆川睡点了点头,一边优雅地左右摇晃着黑发,一边离开了教室。
  目的地是厕所,可她却像女王凯旋而归一样。
  老师对着一脸茫然地望着皆川睡背影的短发女孩说。
  “你也给我专心考试,jiechuan。”
  老师说完,重新开始在教室巡视。
  ——皆、川?

  挂在讲台正上方、有些破旧的郭公报时挂钟指着“十一时五十六分”。
  我慌忙着手解题。
  时间所剩无几了。
  我急忙填完所有的空,然后开始检查。
  但皆川睡不回来,就没办法把答题纸交给她让她作弊。而且老师也在怀疑。继续作弊可是很危险的行为。
  而且,还有一件事让我十分在意。
  之前明显想要妨碍我们的,叫做“jiechuan”的短发女孩。
  她是何方神圣?
  话说回来,她叫“jiechuan”?
  “皆川睡”和“jiechuan”有什么关系?
  碰巧同姓吗?还是说她们俩是双胞胎?
  我陷入了混乱,但由于我已经完成了考试——我又恢复了一部分记忆。
  比刚才更加鲜明的回忆。
  还是那间和式风格,地板上铺设有榻榻米的房间。
  在冬天似乎会用于电暖桌的正方形桌子上,摆放着教科书和笔记本,我和“皆川睡”正在学习。不如说,我似乎正在教导抱头苦思的“皆川睡”学习。她果然是个笨孩子,面对复杂的算式心情急躁、最终大发雷霆的“皆川睡”飞扑过来将我推倒。
  就在那时候,“jiechuan”出现了。
  “jiechuan”用力打开面对庭院的格子拉门,笑容满面地冲了进来。
  看到炎热的天气下满身大汗,怎么看都像是卿卿我我在地上纠缠不清的我和“皆川睡”,她的脸就像温度计一样变得通红。
  “●●●●!●●●●●●!!”
  她激动地喊着什么。
  我只能朦朦胧胧地回想起这些。
  我、“皆川睡”和“jiechuan”,在那里打了个“赌”。
  一个极为重要、无法无视的“赌”。
  为了在这个“赌”中胜出,我才会那么拼命地学习。
  失去了记忆,拼上了性命。
  但我却想不起来打了什么赌。
  这明明是非常重要的事。
  挂在讲台正上方、有些破旧的郭公报时挂钟指着“十一时五十七分”。
  在“世界历史”考试中,最后一次“重置”发生了。
  我通过写在问卷上的“至今为止的梗概”,理解了现状——但实际上,我还是一无所知。
  “皆川睡”和“jiechuan”之间有什么关系?她们究竟是何方神圣?
  我们又是拿什么来打赌的呢?
  虽然对此苦思冥想,但我还是机械地检查答题纸,心想“嗯,完美无缺”,对自己打了个包票。我对全部答案都很有信心。只要不是粗心犯错,取得一百分的满分也不是梦。
  但“皆川睡”还没回来。
  我没能完成和她的约定。
  于是,我苦恼了一会儿,然后对自己的答题纸做了一个“手脚”。
  我出自本能地明白,这样做是最好的。
  挂在讲台正上方、有些破旧的郭公报时挂钟指着“十一时五十九分”。
  这样一来,考试真的要结束了。
  还有一分钟我的记忆就会被“重置”,与此同时“世界历史”的考试也将结束。对我来说,本应是赌上了某样重要的东西一决胜负的期末考试即将结束。
  之后,我会怎样呢——
  我必须一辈子就这样怀抱着满是破洞的记忆和“重置”生活下去吗?
  然而,我竟然没有感到后悔。
  能做的我都做了。我非常满足。一定不会后悔。
  离考试结束,剩下十秒钟左右——
  我突然感到一股不像是夏天的寒气,望向旁边。
  “她”正站在那里。
  她隐藏起自己的气息,不让埋头于考试的其他学生察觉到她是何时从厕所(?)回来的,从敞开的教室的后门,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
  她咧嘴一笑。
  就像幽灵一样站在那个短发女孩——“jiechuan”的身旁。
  然后。
  “呜、诶?”
  对着总算察觉到“皆川睡”,发出尖叫的“jiechuan”。
  不,对着放在她面前的、考试的答题纸。
  她用力地将之前一直像魔术师一样隐藏在手掌里,因为撕了无数次、已经变得坑坑洼洼的橡皮擦按在上面。
  “jiechuan”的答案,以惊人的速度消失了。
  “啊啊啊啊啊!?你到底在干什么呀!?”
  “jiechuan”发出了惨叫声,但“皆川睡”还是毫不留情地夺走了她的答题纸,然后快速逃离。她绕着圈儿回到自己座位上,继续用橡皮擦猛擦答题纸。
  “你在干什么呐,还给我!我的答题纸!”
  总算追上来的“jiechuan”从“皆川睡”的手中夺回了自己的答题纸。
  “啊啊、啊啊啊啊!”
  眼前的景象惨不忍睹,应该已经全部填完的答题纸上,只留下了丑陋的擦拭痕迹。
  “瞧……瞧你干的好事!?”
  “喂,那边。在吵什么呢?”
  老师实在看不下去了,于是开口发问。“jiechuan”快要哭出来了,但还是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努力将答题纸恢复原样。
  由于是填涂的方式,她可以依据剩下的模糊痕迹、以较高的准确度照原样填出答案。
  不过,完美的复原是不可能的。时间也不够。
  “jiechuan”明明可以嚷嚷说自己的答题纸被“皆川睡”给糟蹋了,以此告发她,但不知怎么的,她什么也没说。
  然后,考试无情地结束了。

  挂在讲台正上方、有些破旧的郭公报时挂钟指着“十二点整”。
  鸽子从时钟的里面飞了出来,发出“YOROREIHO~♪”这令人精神放松的歌声。
  我的记忆没有被“重置”。
  考试已经结束,已经没有必要记住了——“世界历史”的年号之类的东西都溢出消失了,因此一直被压抑住的原本的记忆就此恢复。
  脑内的容量有了富余,长期记忆成为了可能,被判断为对考试没有用、被封印起来的回忆也开始复苏。
  于是,我全都理解了。
  “那么,结果会是怎样的呢?”
  “皆川睡”在我身旁一边用手指摆弄乌黑的长发,一边说。
  不,她是——
  “想起来了吗?我的名字不叫‘皆川睡’哦。”
  “我知道。”
  我明确地宣告。
  “那是我的名字。”
  我和“皆川睡”还有“jiechuan”打了个赌。
  我和“皆川睡”家住得近,从小就在一起玩,从以前起就一直很要好,可“jiechuan”对我们两人的关系十分嫉妒。
  她是“皆川睡”所属的市排球队的队友,对严肃却又美艳华丽的“皆川睡”感到崇拜,敬仰地称她为“姐姐大人”。
  而自己喜欢的“姐姐大人”竟然和男人这种邪恶的生物(偏见!)有来往这件事让“jiechuan”非常不满。为了将我们两个分开,她提议来一场比赛。
  在我曾经回想起的记忆之中,她那被挖空的台词是“不行!姐姐大人!姐姐大人只属于我一个人!!”
  谁要想起这种话啊。
  比赛的内容很简单。
  在期末考试最后一天的“世界历史”考试中,我们三人要比比看谁的分数最高。
  如果是我或者“皆川睡”胜出的话,我就可以和她继续来往。
  只不过如果是“jiechuan”胜出的话,我就得和她绝交。不再来往。
  我心想“开什么玩笑,参加这种比赛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可“皆川睡”竟然很感兴趣,接受了她的提议。
  一般来说赢的会是头脑聪明的高材生“jiechuan”,但我方是两个人一起上,这不是一场很公平的比赛吗?她似乎是这么想的。
  不过,“皆川睡”的反应让我有些在意……
  “皆川睡”的脑袋并不聪明,因此我必须拿下这场比赛。所以,我才会玩命学习,为了在这打赌中获胜。因为我不想和“皆川睡”绝交。
  可出乎所有人地意料——我的身上发生了异变。
  那就是每三分钟的记忆“重置”。
  “当时我可着急了。”
  “皆川睡”在因考试结束的解放感而嘈杂不已的教室里,低声对我说道。
  “看到你的样子有些奇怪,我就用纸笔向你搭话,可你竟然遇到了莫名其妙的离奇现象……你是白痴吗?你就这么想赢,不惜勉强自己到连记忆都没了。”
  从比赛的内容来说,只要我和“皆川睡”的其中一方分数比“jiechuan”高,那就是我们的胜利。
  因此我们最初制定了一个作战方案,由我负责取得高分,而“皆川睡”则是负责用橡皮屑攻击“jiechuan”,对她进行妨碍。
  但是,由于我遇到了意外情况,方寸大乱的“皆川睡”才会转而支援我。
  “麻烦的是,敌人也察觉到你的异变。”
  “皆川睡”用下巴指了指被称作敌人的“jiechuan”。
  “敌人也和我一样,用笔谈装出一副帮你想办法的样子,藉此知道了你的问题。然后,她便想利用你的异变——来陷害你。”
  我们的敌人“jiechuan”理所当然地把对我不利的信息告诉了我。
  “她把错误的姓名告诉了你。”
  那时,我的答题纸上写着一个没见过的名字。
  “若井数波”——这一定是读作“ruojing shubo”。(注:“皆川睡:minakawasui”和“若井数波:wakaisunami”两个名字里的假名都一样,只是排列不同。)
  是对“jiechuan shui”字母进行了重新排列。很简单的把戏,可我却没有察觉……
  “她把一个不存在于这个教室,不属于任何人的名字告诉了你。写错名字的话,成绩将为零。不管你取得多高的分数,老师也不会认定那个人就是你。”
  “jiechuan”想用这种方法,将我击倒。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皆川睡”心生一计。
  她本可以重新把真正的名字告诉我,也可以坚称“jiechuan”在说谎——可站在我的立场上,那只会让我感到混乱,不知道该相信哪一方。
  做出如此判断的她,便对记忆“重置”后的我自称是“皆川睡”。
  那才是我真正的名字。
  老师的那句“你也给我专心考试,jiechuan。”,其实是对我,而不是对短发女孩说的。
  不管怎样,她为了把我救出困境,决定以“jiechuan”告发作弊的发言为契机暂时离开教室。
  她早已预料到,这样一来我就会对“皆川睡”心生怜悯,在自己的答题纸上做手脚。
  没错,我把写在自己的答题纸上别人的名字擦去,写上了“皆川睡”。这是因为觉得中途离席的她很可怜,于是想让老师将我这份能够拿到高分的答案判为她的答案。
  至此为止,都和“皆川睡”预料的一模一样。
  “皆川睡”又通过作弊特意从我这里得到正确的答案,然后把故意错开的答案记入到自己的答题纸上。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她虽然不聪明,却满脑子坏点子。
  “在从厕所回来后的骚乱之中,我将我的答题纸——和敌人的来了个狸猫换太子。”
  在自己的解答被人用橡皮擦毁掉这种非常事态下惊慌失措的“jiechuan”没有察觉到“皆川睡”已经把答题纸给掉包了。
  “jiechuan”慌忙对答题纸进行修复,但留在上面的痕迹,却是“皆川睡”通过作弊写上去、如假包换的错误答案。
  把她撂在一边,“皆川睡”将能够取得高分的“jiechuan”的答题纸姓名的部分擦去,再写上自己的名字。
  由于这次使用的是无法通过笔迹进行区分的填涂方式,因此就算把答题纸掉包了,包括教师在内的所有人也不会觉得“奇怪”。
  而“jiechuan”也没法对自己最喜欢的“皆川睡”的所作所为多说什么。
  因为她不想被她讨厌。
  归纳一下。
  我交上去的,是写着我真正的名字“皆川睡”,填满了正确答案,而且取得一百分也不是梦的答题纸。
  “皆川睡”交上去的,是写有她真实姓名,分数应该相当之高的“jiechuan”的答题纸。
  而我们的敌人“jiechuan”交上去的,是写有她自己姓名,却满是“皆川睡”错误答案的答题纸。
  “哎呀呀——总算是过关了。”
  自称“皆川睡”的女孩像猫一样笑道。
  “你呀,真是一个笨蛋。连记忆都弄没了,你就这么想赢吗?那么拼命……真是个丢人的笨蛋。”
  望着不知为何看起来显得有些高兴的她,我在教室的一角歪着脑袋。
  “可是,我的记忆还是有些模糊——除了那个和我们敌对的女孩提议的比赛,我似乎和你也打了个赌……因此我才拼上老命,想要获胜……”
  “呵,唯独对自己有利的事还没记起来呀。”
  她用指尖摩挲着自己的黑色长发,脸上绽放出了笑容。
  “很简单。”
  她的笑容美得惊人。
  “如果你在考试中取得一百分的话……我就和你——”
  低声说到这里,她把脸别向一边。
  “太气人了,还是不说了。”
  她的语气非常强硬,就像女王一样。
  “那么,你应该能考到满分对吧?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你都努力到连记忆都变得模糊了——你呀,真是个白痴。”
  她看起来十分高兴。
  “嗯,我只是想将我和你的关系稍稍提升一点,免得那个管我叫‘姐姐大人’的笨蛋再来多管闲事。你懂我在说什么吗?”
  在教室的一角,她露出的微笑。
  “等你想起了我的名字——到那时,我再告诉你。”


  

  认真参加决定人生的面试

  作者:庵田定夏
  插画:すばち

  我呆立在志愿高校散发着庄严气氛的豪华校舍前。
  在校舍的入口处,竖着一块写着“入学考试面试考场 这边走←”的看板。
  这里说不定是通向梦境的门扉。但我,在这里看到了梦的墓场。
  隆冬的寒风呼啸而过。
  但我却感受不到寒冷。
  因为已经没有余力注意这种事了。我全身的感觉大概都已麻痹。
  大人们总是对现代的填鸭式教学念叨个不停,明明他们自己都是被填鸭式教育培养出来的。真想对他们说——你们是吃饱了撑的吗?
  就是因为你们成天说三道四的,害得我的志愿高校都要在一般入学考试之后实行面试了不是嘛!从两年前开始!
  要是AO或是保送的入学考试倒还说得过去,可是在普通地经过笔试之后,我们还要面对实际技巧(部分学科限定)+面试的考核。而且据传言这面试也并非儿戏,而是重要的参考项目之一。
  总之,我能否进入这所高中?进一步讲,我能否实现妄想中的计划?今天十五分钟左右的面试,将决定我人生的方向。
  心脏快从嗓子眼儿跳出来了。
  “我要回家……”
  面试什么的,真的做不到啊。
  倒不是我不擅长交际,不过面试和朋友之间的闲聊有着天壤之别。
  我在学校里做过两次模拟面试。结果糟糕到考官老师脸部肌肉都开始抽动。虽然其他人大抵也这样,但在其中我好像是特别糟糕。
  我会不停地说错话,还卡壳咬舌头。犯了一次错误,心中的焦躁又会导致更多的错误。就这样,我的脑袋混乱到连自己在说什么都不知道了。
  坦率一点,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就行了——即便考官老师这么说,坦率也好什么也好,就是因为根源的东西不见了,我的脑袋才会这么混乱的。
  啊~~~~即便现在想起来我都有想死的冲动。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明明除了父母与亲戚,我没和其他大人面对面地正经谈过话,现在却要我在那些大人面前说什么“自己”啦“梦想”什么的。快饶了我吧。
  所以别那么急着对我刨根问底儿啦!
  拜托了!
  不过我再怎么迫切地在心中恳求也不会有效果。时间依旧在流逝。
  “啊~~~~~~已经到了集合时间了吗~~~~混帐~~~~~~~~”
  事已至此,没了逃跑胆量的我只能脱下大衣走进校舍,吞吞吐吐地向接待人员报上了我的准考证号、毕业的初中校名和姓名后,来到休息室里。
  “那么一会儿会叫到你,还请你先在这边等候。洗手间只要出去就是了,请你自由使用。”
  “好、好、好的!我、我知道……了!”
  女性引导员一边苦笑说“不用紧张啦”,一边离开了房间。
  房间里没有其他考生,只有我一人。
  还说什么“不用紧张啦”。
  即便你那么说,被大人彬彬有礼对待的我不也得谨小慎微的嘛。
  而且这间休息室又跟会客室一样。这沙发的下陷度是要怎样啊。
  如果是面对年龄相近的家伙,我明明不算怕生的——我叹息道。
  那么,再不整理一下要说的内容就完蛋了。要是在头脑一片空白的情况下被放进面试独特的气氛里,被大人们问这问那的话,会招来悲惨的事态的。
  抛出自己的梦想就行啦——一个前辈这么说道。
  哈哈,我轻轻笑了笑。
  对我而言,可以抛出的东西,就已经不存——
  咚咚,坚实的敲门声传来。
  “来……来了!”
  时间到。已经到了啊?太快了吧?我来休息室还有什么意义啊?
  我一面在心中千愁万恨的念着,一面站起身来。
  “啊,你就坐在那就行了。只是其他考生来了而已。”
  女性引导员说道。从她的身后,一个穿着深蓝色水手服的女生走了进来。
  ——我不禁屏住了呼吸。
  一般来说,对女生的评价会被分为漂亮与可爱两极。但是这个女孩,完全把那种二元论踢飞到一边。
  这个女孩,非常漂亮非常可爱,非常美丽。
  感觉她已经独占了所有的褒美之辞。
  慵懒的眼瞳,小巧的面庞,苗条的身材。
  不可思议地,稍微有些远离尘世的气氛。
  特别令人惊奇的是她那顺滑的黑色长发。我还是第一次近距离见到有着如此美丽长发的人。
  像对我时那样,女性引导员又重复了一次相同的说明。
  穿着水手服的女孩一言不发,僵硬地点了下头。
  女性引导员走出了房间。
  一秒、两秒、三秒。女孩一动不动地呆立在那,盯着门看。
  “谢……谢、谢、谢谢、您的帮助!我、我知、我知道了!”
  女孩突然,向着空无一人的门口低下头去。
  ……唉?什么状况?
  重新抬起头的女孩,动作再一次凝固。
  一秒、两秒、三秒。
  然后,她怯怯地转过身来。当视线捕捉到我时,女孩的脸唰一下红了。
  “那个…………我是因为……紧张……!”
  她一边用力摇头,一边慌里慌张地摆摆手。
  “啊……啊啊,所以……”
  所以……就变得那么迟钝了之类?要是的话,那可就相当遗憾了。
  话说她面试没问题吗?
  我一面说着“我也是应考生”,一面催促她坐下。
  女孩红着脸僵硬地点了下头,轻轻坐在了沙发上。
  不过,有比我还紧张的家伙,实在是太好了。看到她的样子,我也多少冷静了一点。啊,说起来,看到比自己还严重的某人时的安心感,就是指这个吧。
  我看向低着头的女孩。她的手正扭扭捏捏地动着。
  可爱。非常可爱。
  因为她太过可爱,我有点被吸引了。
  感觉有点难以接近。像是千金小姐一样。
  滴答,滴答。
  之前都没注意到的房间钟表的声音,清晰地进入我的意识。
  房间中只有我和女孩两人。我们两边都没有动作,目光也没有相交。
  距离面试开始好像还有点时间。
  ……该搭个话吗?
  在我思考的时候,另一种意义上的紧张涌了上来。
  我该说什么?
  女孩瞬间抬起视线。和我的目光重合了。
  唰地,我马上低下视线。余光中,我看见女孩也和我一样。
  这气氛是要怎样啊。弄得我心里痒痒的。
  果然在面试的休息室里被搭话还是会困扰吧?说不定她正在整理自己要说的话……啊啊。话说回来,我自己要怎么办啊。志愿动机啦这个学校的优点啦,昨晚我本来想要总结的,结果我还没总结好的时候,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今天也是一直无所事事,意识到的时候面试已经近在眼前。已经完蛋了。现在做什么都晚了吧。还没来得及撞个玉碎瓦全,我就会走向腐朽——
  
  “我……我说面试啊……好,好像,好像三分钟就能决定成败了呢!”
  
  因为突然发出的声音,我的身体不由得吓得一震。
  我把正面转向她,只见女孩正双眼闪闪发光地看着我。
  “三分钟……?面试……听说不是十五分钟左右来着?”
  被女孩目光所压迫,我焦躁地回应道。
  明明之前视线都没有重合的。她好像是一旦下定了决心,就不会让步的类型。
  “不过,三分钟内,基本就,都决定了。……书上说的。”
  真是个不会说话的家伙。难得的清澈声音也因为一直绷着,魅力降低了四成。
  但是,我知道她正拼命地向我传达着什么。真希望我能理解她的意思。
  “啊啊……嗯。面试对策的书上是这么写的?”
  说着,女孩僵硬地点了一下头。
  哦哦,解释成功。
  因为是女孩主动搭话,我也能自然地继续对话。
  “为什么是三分钟?”
  “因为,第一印象,很重要。”
  “啊啊,是这样啊。我也听说过。不过据我听知,第一印象在三秒或是三十秒内就决定了……”
  “三,分,钟!”
  双眼圆睁的女孩鼻息慌乱地强调道。大小姐发狂了。
  “唉!?啊,抱歉!”
  怎么回事,我说了什么热她生气的话吗?我边想边道歉。
  “啊…………对不起。”
  接着,女孩也沮丧地低下头。不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三秒,或是三十秒,都太短了。时间不长一点的话,就不会明白……不那样的话,会困扰。在那样一瞬间,做出判断,什么的。”
  “O,OK。也就是说虽然第一印象在多长时间内确立有着各种说法,但其实是不长不短三分钟决定的对吧?所以你想说,面试最初的三分钟很重要。”
  女孩子僵硬地点了两下头。看起来她稍微高兴了点。好像是因为我理解了她的话而感到高兴呢。太好了,太好了。
  ……话说回来,就那样面试没问题吗?
  “进入房间,打招呼,报上名字,准考证号和学校名,坐下,稍微谈谈话,三分钟。”
  “面试是那样的流程啊。话说回来,到坐下也就过了三十秒,“稍微谈谈话”这一部分差不多得有两分三十秒吧?”
  我觉得“稍微谈谈话”这部分非常重要哦。就那么轻描淡写真的好吗?
  “对话、ball,catch……”
  “哎?”
  “……Catch,ball……?”
  “哦,嗯。面试中对话的catchball也很重要呢。”(译注:catchball,日式英语,本意为棒球的传接球,这里引申为对聊天话题的承接和回应。)
  英语真弱啊。不过,catchball好像是日式英语来着?
  “啊唔……!”
  “Catchball我做不到呢。话说你怎么了!?”
  “…………刚才,我忘了说“敲门”了。”
  女孩突然无力地低下头。
  “话又倒回去了啊。不是挺好的嘛,这样你在正式面试的时候就不会忘了。”
  嗯……虽然我觉得她是个有趣的家伙,但是这样给面试官的印象似乎不会太好呢。
  看她好像不大能轻松应付校园生活,就教师的角度来看应该不会想让她入学吧。噢!该不会是个巨大发现?好好展现应对校园生活的力量,就会比较容易被接受之类的。
  我一边动着脑筋一边看向女孩的脸,她笑着歪歪头。
  可爱……不对。
  我在想,刚才的发现,这女孩好像不大能理解呢。
  没有办法吗,我叹了口气。女孩马上露出被打垮一般的绝望表情。
  “……我是因为……紧张。就变得……这么唠叨了。……抱歉。”
  现在是“提问——有需要道歉的地方吗?”的状态。
  那个……
  难道是……这里吗!?
  “那个,刚才的叹息没什么含义。不是你的问题。”
  女孩马上露出微笑。回答正确!
  倒不是因为她表情变化丰富,不过她是个心情完全写在脸上的女孩。真是不可思议。
  “太好了……你(あなた),真好说话……虽然我,一直都,不擅长。”
  她那漂亮的眼瞳,直直地盯着我。
  “……那就,太好了。”
  难为情。超级难为情。
  说不定我是第一次被女孩叫“你(あなた)”呢!(至今为止顶多是“你(あんた)”。)(译注:あなた和あんた都是日语的第二人称,其中あなた显得比较亲密。)
  虽然我最初觉得他是个腼腆的女孩子,但她好像只是不大擅长说话。感情表现得很直白,也非常纯真。这样的女孩在面试中会说些这么呢?我不由得想到。
  她应该能以直率的心情,说出自己美好而瑰丽的梦想吧。
  和我……是不一样的吧。
  对话中断了。
  引导员还没有来。
  三分钟吗。
  的确,在自己走入房间、做过自我介绍后,再回答两三个问题,第一印象肯定就已经固定下来了吧。
  虽然只是个人感觉,我和这个女孩,从相遇起大概过了三分钟了吧。
  我对这个女孩三分钟内的印象么。
  说起来,明明她自己都紧张的不得了,却还是担心着我,给我提出建议。
  这样一来,要是不报答些什么的话,我就不配做男人了。
  “哦~~~对了。听说,这里的面试会向学生们对‘想做的事情’和‘梦想’问得很深。这是前辈告诉我的。”
  虽然对异于普通科的艺术系来讲那些是核心,所以说不定是理所当然要问的。
  “也许会在你说的很重要的三分钟内提问呢。”
  嘛,虽然这么说着的我根本就没考虑过!糟了。
  “想做的事情,梦想。”
  女孩嘟哝一句后,一脸平静地点了两下头。
  “感觉你挺从容的啊。”
  听到我说了这么一句,女孩睁圆眼睛歪歪头。
  “因为,只要说自己想到的,就可以了。”
  “话是这么说……不过那才是难点吧?”
  想做的事情也好,梦想也好,在面试的应答里我能直率地回答出来吗?那本来就不是什么很想和别人说的事,在面试的时候更是绝对说不出口。
  我想要做这个——这么说一下之后,笔直前进就能实现梦想。初三的学生,可不是会天真到相信那种事情的小孩子。
  高中入学考试格外地着眼于现实才行,毫无梦想地。
  所以梦想并不愚蠢,它有着实现的可能性,普通的工作好无聊,人生只有一次之类的想法,都必须和这个乱七八糟的麻烦世间道理相平衡。
  而且要是说了什么蠢话,肯定会被笑话的。
  不,真的是非常不妙。那对我而言毫无办法。
  “你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忽然,女孩直白地问道。
  临面试前的大危机。糟了。问什么呢她。给我等一下啊。
  她静静地看着我。那湿润的眼瞳,就如我三分钟内对她抱有的印象一般,扰乱了我的心。这压力不下于面对面试官。
  “那个,嗯嗯。我呢,是美术系路线的,想雕雕东西,像是木头石头什么的,立体的。”
  我干嘛要这么吞吞吐吐的?明明清楚点说出来就好了。
  但是,果然,这么宣言还是有点害羞。但是——
  ——将来又要怎么办?
  ——那是不可能的。
  要是被人这么说的话,就万事休矣了。
  “……雕,刻?”
  女孩说了个疑问句。
  “嗯,嘛,没错。”
  女孩的脸色一下子明朗起来。接着她露出笑容。
  ……或许她是把这误解成猜谜了,积极的样子十分耀眼。
  女孩开口道:
  “梦想……是?”
  我不大希望被问到这一点,但是为时已晚。
  我的脑筋并没有转,但嘴却自己动了起来。
  “啊~……梦想啊。虽然我也想过雕刻,可以的话最好进美大,不过实际上很少有靠这个吃饭的人,我的父母也反对。啊,还有这所学校,也是因为即便是艺术系学科,学习也很紧张,成绩很好,有一些去了好大学的家伙,双亲才同意我来的。……就这样,上大学,工作,雕刻也能一点点地……咦……?说到一半就变成‘为什么要来这所学校’了?所以,那个……”
  说着说着,内容就变空洞了。
  女孩漠然地看着我。不,并非漠然,而是她理解了我的心情,并感到扫兴这种感觉。
  我身上散发出来的色彩,移到了女孩的面前。
  那色彩无比黯淡——
  “我,想写书法。”
  她的声音非常凛然。
  或许是已经习惯了她之前吞吞吐吐的说话方式了吧,她这句台词一下子就贯穿了我的心。
  何等可怕的破坏力,效果显著。
  “我想写出非常棒的作品,给很多很多人看。”
  像小鬼一样的台词。
  但为什么呢?她高贵地,以我所不能企及的气势强调着。
  “走书法这条路吗?你想搞书法?”
  女孩点了一下头。
  “写出好作品,让很多的人看,就是你的梦想?”
  女孩摇摇头。长长的头发哗哗地飞舞。
  那不是梦想?
  我不大敢问,但现在也只能去问了。
  一股寒气升起。我后背感到一阵恶寒。
  “……那你的梦想是?”
  不能说给我听吗?
  “达到顶点。”
  目标是,顶点。
  总而言之,先翻译一下吧。
  话说她是哪里毕业的啊?
  “我说,顶点什么的……啊啊,你是指学校第一啊,那还真厉害……”
  女孩摇了摇头,以示否定。
  “哦哦,那就是那个。同时代的高中生中的第一……”
  她摇摇头。
  “难,难道说是一日本的顶点为目标……”
  她用力摇摇头。
  “也,也是呢!那怎么可能……”
  “更高。”
  “唉?”
  “更高。”
  女孩说道。
  好像不是我听错了。
  “世……世界第一吗……?”
  摇头摇头。
  “~~~~那到底是什么啊!”
  “全历史上,第一。”
  这,已经——因为——
  不可能。我已经没法评论了。
  “哈,哈哈哈哈。那种事……明摆着不可能嘛。要怎么才能胜过过去那些伟人超人们啊?”
  喂,不要笑不要笑啊我。
  这样我也……变成和笑话我的家伙一样的人了。
  “……不可能,什么的,我知道……即便知道,我还是会想。”
  女孩毫无动摇,她的目光里没有丝毫迷惘。
  她认真地说着,传达着她的梦想。
  “不着眼于第一的话,在达成目标的时候……一切就都结束了哟?”
  她是说,如果目标设定太低的话,在达到目标的时候也就结束了。更上面的地方就爬不上去了。
  “而,而且……第一是,最好,的嘛。”
  竟然说出如此纯真的话。
  那是必须得填补上留白,很多方面都需要说明的台词。
  但是,我觉得那就足够了。
  没必要无意义地堆叠词藻。直率地说出自己的心声就足够了。
  啊啊……在我看来那也是毫无疑问的事实。
  这个女孩,要是能克服紧张说出这番话,面试一定能通过。
  而我,以现在这个状态就算不紧张也绝对通过不了。
  三分钟决定一场面试,反过来说就是三分钟就能对一场面试做出判断——看来这说法是完全正确的。
  因为,我的确在三分钟内确定了对这个女孩的印象。
  这个女孩人很好,非常有潜力,是能够在考试中合格的,很有价值的女孩。
  啊啊,反过来讲,这个女孩,在三分钟内也对我有了第一印象吧。
  这家伙没什么了不起——或许她是这么看我的吧。然后在刚才的对话中,我又如她所想,证实了“没这么了不起的家伙”这一结论。
  我和那女孩之间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吧。所以今后我们也不会有任何交集——
  女孩静静地看着我。
  窥探着我的反应,女孩的情绪有些低落。
  我觉得,眼前好像摆着一张纯白的画布。
  那是在暗示我,还有再重新涂写一番的机会吗——开玩笑。
  现在已经太晚了。没用了。无谋之举。没用的。不可能。
  白色的画布上,重现染上了过去光景的鲜艳色彩。
  ——将来又要怎么办?
  ——那样可是不行的。
  自己心中竖起了一面墙。
  刚才被确定下来的印象。
  这些都无法改变。无法改变。无法改变……无法改变?
  ——你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梦想……是?
  我想起那些纯真的话语,然后——
  我想将它们,用这双手涂在画布上面。
  要是就连涂鸦都嫌太晚的话,我也想用寥寥几笔将它描画一番。
  “你,你听着!”
  察觉到的时候,我已经像是要吃人一样喊了起来。
  表情没有变化的女孩,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我抑制着想要扑上去的心情,注意着音量说道。
  “我,想做雕刻。”
  她点了一下头。
  “把素材放到我眼前,脑袋空空地想一想,有时就能想到作品完成后的姿态。要在那里怎么做,才能做成那样。感觉就像是直觉一样。”
  她又点了一下头。
  “就这样,完成想象中的作品时,我就会高兴得不得了。”
  这次她点了两下头。
  “我知道,虽然现在我的技术还很烂,但还有很大的上升空间。我并不知道我有着多大的上升空间,不过我想尽力挑战看看。”
  这就是——
  “我要在雕刻这条路上,走到我能抵达的最高境界,这就是我的梦想。”
  压低声音实在是太麻烦了。身体好热。完全没有说出其他话的余地。
  光是将心里所想,勉勉强强地转换为能传达给对方的语言,就已经拼尽我的全力了。
  女孩没有点头。
  V~
  取而代之,她做出了一个胜利的手势。
  甚至连语言都不需要了?
  “面试,会通过的。”
  一瞬间,我没能理解她的话的含义。
  过了一会儿,我才察觉到那是在向我保证面试可以通过。
  真的吗——我不会这么说。
  我只是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我认为驱走我心中恶鬼的,正是这个动作。
  “啊……你也会通过的哦!只要你冷静下来,说你自己想说的话就绝对没问题!你可以再自信一点哦!”
  轻轻地,女孩点了一下头,绽出花朵般的笑容。
  “自信,拿出来了。紧张,消除了。”
  那就再好不过了。
  我看了看表,马上就到时间了。
  明明刚才还想逃走,现在我却对接下来的面试有些期待。心态变化有点大哦!
  我松弛力气坐进沙发,背后被一股柔软的触感包围了。
  然后,女孩露出了战战兢兢的不安表情。
  “……对不起?”
  “……什么?”
  道歉的话语又是疑问句,这还真是个难题。
  “我向你,搭话,不觉得……困扰吗?”
  我摇摇头。
  “因为我读到过,在休息室里聊聊天,可以缓解,紧张……我,我是为了,我自己。所以,抱歉。”
  为了主动搭话而抱歉吗。
  “……如果也能,缓解你的紧张的话,我会,很高兴的……你还紧张吗?”
  能互相缓解紧张就会高兴了吗……她人实在太好了!
  “太好了。话说,真的帮大忙了……你要是不搭话我可就不妙了。”
  现在的我,真的要感谢很多方面。像是把面试顺序排成这样的学校,还有这女孩读过的面试对策书也都包含在内。
  “你,很温柔。”
  女孩以毋庸置疑,确信那是事实的语气说道。
  什么啊,难不成她对我印象还挺好的?从半道开始?还是从一开始就是了?
  女孩的脸颊渐渐松弛下来,像是很高兴一般。
  这时敲门声传来,女性引导员的脸从门缝中露了出来。
  “——同学。让你久等了。准备好了的话,请到这边来。”
  “……好的!”
  觉得有些恋恋不舍的我强有力地回应着女引导员,站起身来。
  听到我的回答,女性引导员嫣然一笑。
  “好好加油啊。”她说了一句,退到了走廊里。
  我一边走向大门,一边说道。
  “我先去摸摸门路。交给我吧!”
  啪,我立起大拇指。
  唰,女孩竖起小拇指回应我。
  ……为啥是小拇指?
  “……啊……弄,弄错了……!”
  收回小拇指的女孩竖起了大拇指。这都能弄错啊。话说她还真有意思。
  “加,油。”
  噢噢噢噢,体内开始涌出力量了……!
  “好,那我就说要超越罗丹吧!”(译注:罗丹,近代雕刻之父)
  “……”
  “别露骨地摆出一副‘太鲁莽了’的表情!”
  虽然我也觉得自己有点不知天高地厚!
  打起精神的我把手放在门把手上,听到身后传来了至今为止最为明朗的活力声音。
  “……祝、祝你顺利!”
  回过身,我也对女孩攒足了劲儿说道:
  “我出发了!”
  我们都笑了出来,两人同时点了一下头。
  三分钟会决定一场面试。
  或许,这里隐藏着一条非常重要的讯息。
  既不是三秒也不是三十秒,所以外表或是最开始的寒暄是不会决定印象的。
  话虽如此,时间也并不长。所以也没有什么附加条件或是解释的余地。
  因为只有三分钟,所以只能实事求是地一口气传达出自己的想法。
  而且是在有想要传达的事时,最为重要的事。
  
  四月,如果还能和她再会的话,我就去问问她在最初的三分钟内,对我留下的印象吧。


  

  猫作之合

  作者:嬉野秋彦
  插画:しらび

  在家门口迎接放学回家的健太的,是恋次郎那摇晃着的,懒散而又性感的尾巴。
  健太的父亲是个工作狂,带着母亲去了远在美国的相关企业。所以,眼下这个野野宫家的居民就只有健太和他的宠物猫恋次郎。
  替恋次郎喂食之后,恋次郎就迅速换了一身衣服。野野宫家的饭钱和水电燃气费虽是由父亲负责,但是自己的零花钱要自己挣,这同样是父亲的指示,于是健太不得不每周打三次工。
  今天自然也是打工的日子。
  “——出发咯。”
  健太将大衣的拉链拉到胸口,然后将恋次郎揣在怀里,就那样走出了家门。健太打工的地方距离他家差不多是徒步十五分钟的路程。
  “哦?”
  健太在铁路的岔道前停下脚步,突然间瞪大了眼睛看着侧面,在心中暗暗叫好。
  在健太身旁的是放学回家或者是打工归来的时候,经常在这附近见到的白领打扮的大姐姐——同时,也是健太暗恋的对象。
  大姐姐焦急地看着手表,还不住地左右张望。似乎是因为电车明明没来,可断路闸却一直不肯抬起而急躁不安。
  位于两座车站中间位置的这个断路闸,在当地以“拦路虎”之异名为人所熟知。在电车通行繁忙的早晚高峰时期,一旦闸机放下,就算等上十分钟也没什么稀奇的。就算是已经过了高峰期的这个时间,也会等足三分钟。
  和急躁的大姐姐相比,健太在内心默默地感激上苍,视线在身旁的大姐姐身上不断游走。
  这位大姐姐大概是在附近的某家公司上班,今天像是因为公务而在外奔波了一天。她用布制发带将长发扎成马尾辫,身着整洁的套装,长筒袜勾勒出紧致的脚部曲线,充满了白领女新人的感觉,散发出了纯真的魅力。
  于是,健太假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在断路闸工作的三分钟内,享受了至高无上的短暂时光。

  “——于是,你又用咸湿的眼神视奸了人家?”
  “才没有!……别用这种会让别人误解的说法!”
  健太一边扣上便利店制服的扣子,一边反驳。
  尽情抚弄着健太带来的恋次郎的这位女性名叫京子,是这里老板的女儿。今年春天大学毕业之后便开始帮忙家业。
  京子在给恋次郎喂食鱿鱼干的同时,得意洋洋地说道。
  “不过你明年就要考大学了吧?现在还有时间去把妹吗?”
  “这是两码事……话说,别把那种奇怪的东西喂给我家的猫啊。”
  “啊——没事没事,不会让它吃到走不动路的……比起这个,我会找看好恋次郎的,你快点去收银机那边啊。”
  “好啦好啦……真是的。”
  健太小声地抱怨着这位爱使唤人的代理老板,之后便离开了更衣室。接下来的六个小时,可是令人尊重的劳动时间。

  ……不过,只要张开妄想的双翅,五六个小时的打工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不如说让人意犹未尽。
  完成了今天的辛勤劳动之后,健太从依旧沉浸在虐猫之中旁若无人的代理老板手里夺回了恋次郎,离开便利店。
  “……既然那么喜欢猫的话,干脆自己搬出去住养猫得了。”
  很少在店里露面的老板,也就是京子的父亲,据说有轻微的猫过敏症状,所以她没法在家里养猫。于是无论如何都想和猫玩耍的京子,就拜托健太在打工的时候把恋次郎带过来。
  把恋次郎揣在怀里,健太强忍睡意走在夜深人静的路上。
  回到家之后,他看会儿电视,装模作样地做一会儿作业,之后就会睡觉。有打工安排的日子里,健太的生活基本都是这样的。没什么大的变化,总是重复着相同的日常。
  “……哦?”
  红色的警示灯开始闪烁,仿佛是为了阻止健太继续前进,黑黄相间的长棍慢慢落下。健太停在岔道前,突然发觉在铁路的另一边,站着自己暗恋的那位大姐姐。一天里居然能够两次相遇,还真是幸运。
  健太内心窃喜,玩弄着恋次郎的头顶以作伪装,同时注视着大姐姐。
  背着单肩包的大姐姐,视线落在自己的脚边,不住地叹气。不知道是不是工作到深夜的缘故,她似乎非常疲劳。
  只要大姐姐愿意的话,我可以为你揉揉肩捶捶背啊——健太的妄想力正要开始发挥,面部也已经挂上猥琐的笑容,却在此时因为惊愕而僵硬。
  有个打扮可疑的男子,从大姐姐身后路灯照耀不到的暗处慢慢走了出来。
  “等等——”
  健太情不自禁喊出口的警告声,大概是被电车的警笛声盖过,没能传入大姐姐的耳中。
  男子猛地伸手抓住大姐姐的单肩包,想要强夺。
  “可恶……!”
  眼见男子正和大姐姐争夺背包,健太手抓断路闸的栏杆左右眺望。
  从上一站驶出的电车头灯已经近在眼前。健太可没有在这种状况下一口气冲到铁路另一侧的勇气。
  “没办法了……!”
  犹豫了一瞬间之后,健太把手伸入怀中,将恋次郎掏了出来,之后用尽全力把这个分量恰到好处的小动物朝着男子丢了过去。
  “拜托了,恋次郎!将我的思念传达过去吧!”
  恋次郎蜷成一个球状在空中飞行了十米左右的距离之后,如健太所料的那样命中了戴着太阳镜的男子面部,发出了高分贝的尖叫声。
  就在那之后,呼啸而过的电车阻挡住了健太的视线。
  “赶快通过啊!”
  看了一眼手表之后,健太急得直跺脚。现在这个时间,在下行的电车通过之后,只需数十秒,上行的电车也会通过。阻挡着健太前进道路的断路闸非要等到上下行的电车都通过之后才会抬起。所以,总计需要等待三分钟时间。
  “——没办法了!”
  就在第一辆下行的电车从面前驶过之后,健太立刻弯下身子穿过栏杆,这还是健太这辈子第一次在警报器鸣响的时候穿过栏杆,不过这都是为了帮助那位大姐姐,这时候可不能因小失大。
  “你这个混蛋……居然敢对我心仪的大姐姐动粗!”
  只需几步便能跨过铁路,之后再一次弯腰钻过涂着黄黑警告色的栏杆,健太撩起大衣的袖子,准备对那个因为恋次郎扑面而不断挣扎的男子一顿痛打。
  可是,大姐姐的动作却比健太更加迅速。
  “——哎!?”
  就在握紧了拳头的健太面前,大姐姐非常利落地抓住男子的领口,使出了一个漂亮的过肩摔。
  “唔……!”
  被扔在水泥地面上的男子,发出了苦闷的呻吟声。
  大姐姐将单肩包重新背好之后,仿佛刚才的抢劫根本就没发生过一样,径直朝健太走来。
  “没,没事吧?大姐姐?”
  慌慌张张地将握紧了的拳头放下之后,健太将手心的汗在牛仔裤上抹了抹,之后尽可能地挤出一副亲切的笑容。
  下一个瞬间,这毕生难得的笑容就挨了一巴掌。
  “啊,哎……?”
  视线剧烈晃动之后,健太就倒在了地上。
  “简直难以置信!!你这个禽兽不如的家伙!”
  伏倒在水泥地上,健太第一次听到了大姐姐的声音。只是,他完全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会被责骂。
  “为,为什么——”
  “你为什么会做那种事!?居然把小猫当球扔,有没有搞错!”
  健太好不容易抬头仰望,却发觉大姐姐抱起了恋次郎正轻抚它的下颚,注视着自己的视线却相当严厉。
  将视线转向另一边,刚才吃了大姐姐一记过肩摔的男子,正用手扶着腰打算逃跑。
  健太虚弱地将不住颤抖的手指指向男子,向大姐姐诉说道。
  “要,要,要跑了——”
  “别扯开话题!”
  “我,我做的事情有那么过分吗……?至少比抢劫要好多——”
  “还能再过分一点吗?居然把小猫当球扔!你没有饲养小猫的资格!”
  痛斥了健太声泪俱下的辩解之后,大姐姐抱着恋次郎,穿过总算是放行了的岔道。
  “恋,恋次郎,你——”
  健太摇了摇头站起身子,向爱猫伸出了手。可是,恋次郎对于自己被大姐姐抱走一事完全没有抵抗,反倒是相当慵懒地“喵喵”叫了一声。一点都没有挣脱大姐姐的怀抱回到饲主这边来的意思。
  “你,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
  健太一拳砸在水泥地上,怒吼道。
  “如果是狗!如果是狗的话,就算只有三日之恩也不会忘记!你这个狗都不如的畜生猫!”
  健太的怒吼声,被再次响起的警报器和电车的喇叭声所淹没。

  第二天是星期六。虽说今天不用打工,可健太还是来到了便利店。想要向人倾诉被大姐姐甩掉,被恋次郎抛弃的伤心。
  “那当然是你不好吧?”
  收银机前的京子,却在伤口上撒了把盐。
  “哎哎哎!?”
  “这不是当然的吗?那完全是虐待动物啊。”
  “可,可是,我当时只想着要帮助大姐姐——”
  “那你把脚上那双莫名其妙的厚底运动鞋扔过去不就好了。把恋次郎扔过去的话,当然会让喜欢猫的人暴跳如雷喽。”
  “怎,怎么会——”
  “反正不管怎么样,昨天晚上那件事之后,你算是彻底被讨厌了。”
  “呜呜呜……”
  别说是安慰了,在这残酷的现实面前,健太变得愈发失落。
  就在此时——
  “京子!”
  紧随着自动门打开的音乐声,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传到了健太的耳朵里,他猛地抬起头。没想到居然是大姐姐抱着恋次郎正朝收银机这边走来。
  京子的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然后瞥了健太一眼,似乎察觉到了些什么,窃笑起来。
  “原来如此……传说中的大姐姐就是你啊。”
  走到收银机前的大姐姐,在听到京子的这番自言自语之后颇显吃惊。
  “什么?”
  “没什么啦……今天是有何贵干呢?你可是我们这里的稀客啊。”
  “啊啊,对对!”
  似乎是完全没把健太放在眼里,大姐姐身子前倾,和京子亲密交谈起来。从她们两人的交谈来看,似乎是大学时代的旧识。
  “京子啊,我记得你应该是很喜欢小猫的吧?”
  “是没错——然后呢?”
  “这孩子,真的很可怜呢。”
  大姐姐把恋次郎摆到京子面前。
  “——不过,我住的公寓不允许养宠物,能不能寄放在你那边?”
  “可怜?怎么个可怜法?”
  “那个饲主太过分了!”
  大姐姐怒气冲冲地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全都告诉了京子。完全没注意到另一名主角健太正脸色铁青地站在身边。虽说健太暗恋大姐姐已久,可对于大姐姐来说,健太不过是昨天晚上在阴暗处挨了自己一巴掌的小鬼,她自然不记得他长什么样了。
  京子不怀好意地笑着听完了友人的讲述,之后连连点头用手指了指健太。
  “这真不巧,我家的老头子对猫过敏,所以就算有这个心也没这个力……要不然,把它交给这孩子呢?”
  “哎?这孩子是——”
  大姐姐开始上下打量起健太来,结果恋次郎从她纤细的臂弯当中钻了出来,轻轻一跃跳进了健太大衣的领子里。
  “啊,哎……?你,难道就是——?”
  “哎呀,这个——昨晚承蒙关照……我就是那个禽兽不如的家伙……”
  健太用非常尴尬的笑容向大姐姐打了招呼。
  “喵……”
  这次可别再搞砸了——仿佛是在提醒健太,从大衣里探出头来的恋次郎抬头望着他,打了个哈欠。



本帖最后由 轻之国度日翻组 于 2011-12-16 14:00 编辑



  

  三分钟的神大人

  作者:榊一郎
  插画:をん

  秋风萧瑟,落叶飘零。
  在这样一个深秋的日子里,我捡到了一部手机。
  “…………”
  是我从来没见过的型号。
  当然——手机本就是每个季度都会推陈出新,新旧型号算在一起肯定有了相当可观的数量。就算有个我不知道也从来没见过的型号,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电源——打不开啊。”
  打开翻盖,尝试着长按貌似是电源键的按钮……却完全没有反应。应该是电池被完全放电了吧。
  “该怎么办呢。”
  我环顾着日暮时分的公园,呢喃低语。
  这部手机就掉在公园长凳旁边。被放置在那里的时间应该还不算太久。也没什么肮脏的感觉。
  “总之——交给警察吧。”
  以常识而论,这算是很妥当的处理方法。
  可是最近的派出所——距离这里有十五分钟的路程。
  走回我家只要三分钟。
  再加上派出所就在我上学路上。
  “算了,这样也没问题吧。”
  明天,稍微早点出门,顺路去了派出所之后再去上学,这样就没问题了吧——做出了这种判断之后,我把那部手机放进了制服的口袋里,迈开了脚步。

  ●

  一阵铃声将我从睡梦中惊醒。
  虽然依然环绕在耳边,但绝对不令人生厌——就是这样的铃声。在漆黑一片寂静无声的我的房间中,强调着自己的存在。
  “……?”
  我环顾着房间,试图找出声音的来源。
  我对这声音没有印象。既不是闹钟的声音,也不是手机的来电铃声。
  “……啊,难道说。”
  我在黑暗之中,伸手打开电灯,朝吊在床边的校服走去。
  果然没错。声音是从校服的口袋里面传出来的。
  “搞什么嘛。不是没电了吗……?”
  我自言自语地抱怨着,将捡到的手机从口袋里取出。
  手机一边闪烁着液晶灯,一边发出提示音。
  我打开翻盖,看了看液晶画面。
  可是……液晶画面虽然放出了白色的光芒,却没有显示出任何东西。
  “因为坏了所以扔掉的吗?不对,真是那样应该连铃声都没有。”
  不会现在还能发出提示的铃声来。
  或者是因为一部分的功能依然存在——比如说这不是来电铃声,只是闹钟的功能依然在工作罢了。可电源那一头又怎么解释呢。难道是我操作失误了吗?
  无论如何,一直这样响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这样下去睡不着觉。我看了看墙上的时钟,时间已经是半夜三点。
  “嗯……”
  我皱起眉头——试着按下手机上的某个按钮。期待着幸运降临,这样就能关上闹钟。
  结果——
  “请……请您回应……!”

  下一个瞬间,饱含着迫切之情的声音传到了我的耳中。
  “——哎?”
  我情不自禁地注视着手中的手机。
  液晶画面依然没有任何显示。
  很难让人相信这手机居然能通话— —
  “请您回应。拜托!拜托!求求您了……”
  我眨了眨眼,继续看着手机。
  或许,只要继续乱按一通,就能把切断通话。
  可我并没有那么做。
  也没啥特别的理由。硬要说的话,那就是我所听到的这个声音给人一种垂死挣扎的感觉。
  就好像是被卷入了事故之中,祈求救助一般的——女孩子的声音。
  “这个,请问,怎么了?”
  “——啊啊!”
  我对着手机开口说道之后,电话另一头的某个人——用非常感动的声音回答道。
  “终于!终于有回应了……!”
  “啊,抱歉,稍微等一下好吗?”
  从扬声器里传出的声音洋溢着快乐的感情,我不禁产生了一丝罪恶感——急忙推脱。
  “不好意思,我只是在路上捡到了这个手机,并不是原本的主人。正打算明天交到派出所去……”
  做出了杂乱无章的辩解。
  可是——
  “……那个”
  电话另一头的女孩子似乎完全没有理解我的话语。
  “非常抱歉,我听不懂……”
  “啊,就是说。”
  “身为倾听神谕之人却如此愚钝,还请体谅。”
  “……什么?”
  “可是神大人,如今我们已经只剩下依靠您一途。万望您海涵大量,原谅我的这份愚钝。还请您慈悲为怀,赐神谕于我们……”
  这家伙在说什么呢。
  尽管——这样的话不能说出口,可我的内心已经产生了怀疑。
  神大人?
  神谕?
  ……难道说电话另一头的那个人,以为自己正在和神通话?
  用电话来下达神谕的神明?
  开什么玩笑,哪有这么笨的人。
  “神大人,时间已经所剩无多……以我的力量,能在一夜之中听取神谕的时间是很有限的……!”
  “…………”
  到底在干嘛。
  我不禁暗忖。
  对方只是个脑袋进水的电波女呢。还是说——这是某种游戏?若是恶作剧的话,未免也太过恶劣了。
  “神大人,请救救我们……请赐我们以神识……”
  “…………”
  那时候的我心情很不爽。
  三更半夜被闹醒之后,一点先兆都没有,就接了个莫名其妙的电话,无论是谁都会觉得不高兴。再加上这个手机本来就是捡到的东西,和我没有任何的联系。
  既然如此……
  “好吧。”
  我如是说道。不知不觉便用上了一副高高在上的语气——就好似是神大人的语气。
  “说说看。”
  “啊啊神大人——感谢您的慷慨!”
  电话另一头的女孩子,用发自内心的高兴语气如是道。
  “啊啊,可是,时间已经……”
  “对了——还有这么个设定来着。”
  我自言自语。
  一晚上能说话的时间是有限的——这个女孩子似乎确实说过这样的话。
  “明天晚上……明天晚上请再一次……”
  话才说了一半——嘟的一声,通话就中断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将手机从耳边拿开,注视着。
  手机已经陷入了沉默之中。
  液晶屏一片漆黑,按下按钮也没反应。
  如果这是恶作剧,那准备算是相当充分了。
  大概,对手机的硬件部分做了修改,加入一个嵌入式的时钟,在某个特定的时刻才打开电源。
  “不过……神大人么。”
  我不禁苦笑。
  如果是传说中的勇者或者是被命运选中的人到也就算了——真没想到突然之间就被别人称呼成“神大人”。不过以手机来“传达神谕”,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确实有些神明的感觉。
  “……那明天还要继续?”
  我一边嘟哝一边皱起眉头。
  “难道说每天半夜三点这家伙都会打过来?”
  第二天的深夜——这份预想便得到了证实。

  ●

  结果——第二天早上,我没能在上学途中把手机交给警察。
  要说理由,我不怎么说得清楚。非要找个理由那就是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很在意。
  就算是陪她的妄想玩一玩,应该也不会有实际的危险或者问题吧——我是这么认为的。毕竟连面都没见过,不太可能是欺诈或者新兴宗教之类的东西。
  所以我把手机放在自己的书包里,就那样度过了无所事事的学校生活。
  “……在长篠之战中,织田信长……”
  讲台上,日本史老师正滔滔不绝地讲述着。
  我将课程的内容当成耳旁风,全神贯注地眺望着窗外。
  可不是我谦虚,我的成绩算不上是好的那一类。小学的时候还算相当不错,可上了中学之后考试的分数就开始下降了,到了高中,就连赶上平均分都变得很辛苦。
  该怎么说呢……很无聊啊。
  那些活在几百年前的人的人生,我现在回顾又有什么用?微积分?那些东西对日常生活会有帮助?元素符号?就算是英语,绝大部分的日本人也一样在没学会的情况下度过了一生,还劳心费神地进行短暂的填鸭式教学,这意义何在?
  想着想着,我就觉得可笑。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年,成绩不断地在低空徘徊。
  无聊。真的好无聊。
  之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还依然上学,只是因为讨厌麻烦罢了。如果逃学,那父母老师都会喋喋不休。要是留级,那毫无意义的束缚就会增加了。
  干脆自暴自弃——和品行不良的伙伴们一起,把伪装和其他东西都抛弃,不去考虑什么后果,沉醉于愚蠢的骚动之中——如果能做到这样,倒也好了。
  对我而言,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让我沉醉其中。
  无论是烟酒还是赌博。
  到头来,在毫无意义这一点上,和去学校上课并无二致。全都和未来没有联系。只不过是虚度光阴的消遣。
  包括恋爱也是一样。
  约会,接吻,再往前一步做爱。不管进展是否顺利,反正接下来的未来也不会有什么大变化。
  所有事的未来都一目了然。
  所以……我只是对这个理所当然之极的无聊,以十六岁之龄便可以预见到未来的人生,感到倦怠了而已。
  可是……
  “…………”
  我不经意地将手伸入书包,摸了摸那部手机。
  搞不好在上课的时候电源接通,那个女孩子会继续说着些莫名其妙的话语……在内心某处,我有着这样的期待。
  无法预见,不讲道理。
  所以——才有意思。
  “神大人……啊。”
  我一边看着窗外无限延伸,无可救药的平凡景色,一边自言自语。

  ●

  “——来了。”
  时钟走到深夜三点的那个瞬间,手机的电源被打开,奏响了轻快的乐音。
  我把手机放到耳边,深吸一口气。
  然后按下通话键。
  “喂喂?”
  “神大人!”
  激动至极的声音一下子就窜了出来。
  “啊啊,太感谢您了,神大人!我一直心怀不安,生怕昨天的事情只是一场梦境。”
  “做梦吗。”
  我苦笑起来。
  电波女的梦境。说起来因为“预见不到接下来的发展”这种理由而陪着她胡闹的我大概也是个好事之徒。
  “神大人。多谢您的慷慨——”
  “客套话就免了。时间有限不是吗?虽然你说需要我的帮助。可我除了像这样说话之外就什么都做不到了。”
  “请神大人教导我们,指引我们前进的道路。”
  “教导,具体是什么?”
  “黑暗的魔物们正威胁着我们的王国。以前魔物们就像野兽一样偶然出现,袭击我们。可最近似乎出现了某个指挥者,它们开始成群结队的对我国进行攻击……”
  我差点长叹了一口气。
  太陈腐了。根本就不行啊,这已经是无可救药的陈腐了。王国?来自黑暗魔物的攻击?领导魔物的人物?现如今,就算是面向小孩子的动画片也不会在剧情上如此粗制滥造了。
  “神大人?”
  “……我明白了。”
  老实说,这让我非常失望……不过,对方会为这么陈腐的设定加上怎样的结局呢,我对这件事还是有些在意的。
  “既然如此,那你就把详细情况告诉我吧。你们的国家现在面临怎样的状况。来自黑暗的魔物有着多少的数量,多么强大,采取怎样的攻击。你们的国家拥有多少的战斗力,多少武器,把所有这些都告诉我。”
  我用带着点恶作剧性质的心情提出了这些问题。如果电波女是突发奇想,那么牵扯到这些细节的部分,就会露出马脚了吧。
  “好,好的,啊——”
  “怎么了?”
  “时间,时间已经……”
  抬头一看,时钟已经走到了午夜三点零二分四十秒。
  “明天,我一定会继续献上祈祷。还请,神大人,务必……!”
  说到这里。
  突然之间——就好像电话真的被挂断了一样,她的声音也消失了。
  “逃跑了吗……?”
  我叹了口气,看着手中的手机。

  ●

  就结论而言,她并没有逃跑。
  在那之后,她花费了三天时间才把状况说明清楚。
  或许是不擅长细节说明的缘故,总之她吞吞吐吐地,但也非常确凿地,通过电话将她们王国处于怎样的状态告诉了我。
  “持剑的剑士们,虽然奋力抵抗……”
  从第四天开始,我事先便准备好提问清单,待到她打电话过来——按照她自己的说法是能够倾听到神谕的“秘术”——便开门见山地一通质问,然后将她的回答记录在电脑中。
  毕竟一次只能通话三分钟。
  如果太随意的话,那时间马上就用完了,说明进展太慢让我多少有些急不可待,不过花了差不多一周时间之后,“设定”已经大致上搞明白了。
  舞台是“王国”。
  而她则是那个王国的公主。
  不过,和中世纪的英国还有法国给人的感觉也相差很多。硬要说起来是更加古老,更加原始,比如说邪马台国这样的感觉。祭司和政治还未分离,侍奉神明的巫女便是公主的使命。
  换言之,她是以这样的立场来给我打电话的。
  负责倾听上天神谕的——巫女。
  然后“敌人”则是“黑暗的魔物”。
  它们是残暴的,难以区分究竟是人是兽的怪物们。和单纯的野兽不同,它们具有一定程度的智能,会使用棍棒以及石器。若是以奇幻小说来比喻,那就是恶鬼、酷波德、食人魔这一类的吧。(注释:酷波德,kobold,德国传说中一种矮小喜欢恶作剧的精灵)
  体型上比人类略大一些,力量很强但是智能比较弱,不会有组队之类的想法——至今为止,就算是偶然和人类相遇,只要人类集合起来就能够消灭。
  可就在这时,出现了强力的指导者。
  在这位指导者——就假设是“魔王”好了——的领导下,黑暗的魔物们开始侵略王国。
  话说回来,这个王国。
  该说是太过田园风光还是什么呢……总之,他们完全没有军队战争之类的概念。
  虽说存在着剑、枪、弓箭之类的武器,但只是各自为营,以个人为单位自行作战,也就是说完全没有考虑过有组织的战斗。
  这样自然不可能胜利了。
  应该说,真亏得他们能坚持到现在都没被占领。不过对于电波女脑内世界的逻辑性挑三拣四也没什么意义。
  “首先,先组织起军队。”
  “军队吗?那究竟是——”
  连这都不知道?
  我不禁咋舌,然后开始了说明。

  ●

  不知不觉间,已经过去了两周。
  最初的一周用来掌握情况。
  接下来的一周则是用来说明什么叫军队。
  姑且,她算是理解了进行有组织的战斗这一概念,说是会去试试看。这样一来,面对那些魔物的时候,应该多少有些抵抗能力了吧。
  “不过啊。”
  我坐在书桌前自言自语。
  “就算敌人的数量不多,可力量是对方比较强。正面作战的话应该是赢不了的,再说缺乏训练,只靠一周时间的恶补也没什么效果——”
  话已至此。
  “……我到底在干吗啊。”
  自己也搞不明白了。
  不知不觉地,在每夜每夜和她谈话的过程中,我开始渐渐认真地思考起这个“王国”该如何对付“黑暗的魔物”。
  然后——
  “果然,对于人类来说从正面和黑暗的魔物战斗还是太勉强了……”
  “不要从正面接近进行肉搏战。要用弓箭从远处射杀才行。”
  “可是一两支弓箭的威力……”
  “只要提升弓箭的威力就好了。”
  这是非常简单的理论。为了提升弓箭的威力就需要更大的弓。干脆放弃人类的力量,而是利用滑轮或者杠杆原理,制作能够射出更加沉重巨大弓矢的装置——弩,从更远的地方做出必杀一击。这应该才是上上之策。
  “可是,弓兵队也——”
  按照她的说法,从正面和黑暗的魔物们硬拼的危险性太高,所以也的确希望能够以弓兵队为核心来作战。
  可是拉开弓弦,射出一箭,这样一个动作需要时间。在这个空隙中,速度很快的魔物就有可能逼近弓兵队进行攻击。
  “如果弓更大,那拉弦射箭的时间也就更长了……”
  这话不错。
  明明是个电波女,倒挺会一针见血——我皱起眉头念念有词,突然间灵光闪现。
  “将弓兵分成三队。”
  “分成三队吗?”
  “分成三队,第一队射箭之后,第二队来到阵前,进行第二轮射击。等第二队射完之后,第三队来到阵前射箭。然后在第二第三两队射箭的过程之中,第一队为下一次的射箭做准备。这样一来,实际上等同于只需要正常间隔的三分之一就能够射出下一箭,之后只要不断重复这过程就好。”
  “原……原来如此。”
  她似乎非常感动。
  当然——这个战术也不是我想出来的。只要稍微读过一点日本史,战国史的人,都会注意到这一点……这其实是战国时代,织田信长的火枪队在长篠之战中击败武田骑兵队的战术。
  正好,两周前上课时讲到的内容,还残留在大脑的一角。
  就算考虑到火枪和弓弩的差距,这个战术应当依然是有效的。
  “非常感谢……那我尽快!”
  “我也考虑考虑其他的战术。”
  那天晚上的“三分钟神谕”,就这样结束了。

  ●

  “——怎么了?”
  放学之后——我刚要离开教室,突然有人从身后叫住了我。
  转过身去,站在那里的是我这个学年的年级主任。
  “最近你很用功啊。”
  年级主任笑着说道。
  “…………”
  最开始,我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不过按照主任的说法,最近我上课时的态度改变了不少。而且这不仅仅是主任的意见,其他的老师也有相同的观点,同时在随堂的突击小测验当中,成绩也开始慢慢上升了。
  “找到干劲了吗?”
  “……这个,我也说不清。”
  我留下含糊不清的回答之后便转身离去。
  “要保持下去哦!”
  主任大声地说道。
  “…………”
  仔细想想——倒也不是没有头绪。
  是“神谕”的缘故。
  两个月之前,吃到了长篠之战的甜头之后——确切的说是我所告知的完全仿照织田信长的战术,令王国和黑暗魔物军团之间的战况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
  至今为止,一直是以巨大的代价才勉强能够击退黑暗魔物军团的王国,开始取得压倒性的,几乎没有死伤的胜利——而这场胜利令国民们士气大振,局面也发生了很大的改观。
  国民们欢欣鼓舞。
  实际上我也一样。
  原本以为毫无用处的知识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发挥了作用。虽然是在电波女的妄想世界中,可我不再仅仅是怀揣被灌输了的知识,而是将这些知识“活用”了起来,这样一个结果给予了我从未有过的充实感。
  “非常感谢!神大人的教导,给予了我们如此大的帮助……!”
  她非常高兴。
  这大概是我自出生以来,第一次有人像我表达这种程度的感激之情。主任所谓的“干劲”,或许就是这么回事吧。
  所以——我开始认真学习各种知识。
  不仅仅是日本史。数学对于拟定战术很有帮助,现代社会、地理,这些都包含了大量如何有条不紊地治理处于战乱下的“王国”的知识。
  物理和化学则对于发展新武器具有至关重要的作用,将地理和历史结合起来,就能找到发展农业和工业的办法。生物则能用于分析黑暗魔物的习性,以便构造出行之有效的战术。
  就连原本以为完全派不上用场的现代国语和英语,也不可小视。如何才能更加有效地将自己的意见表达出来——如何把握对话的脉络和词语的含义,并将之简化用于沟通,在这两门学科当中拥有很多非常实用的点子。
  有意思。
  就好像是模拟现实的游戏。可是又不同于坐在电脑或是游戏机前摆弄控制器的感觉。
  在有限的时间内,同将我当成神大人来仰慕的女孩子进行对话,并指导她如何经营和防卫一个王国,不知从何时开始我便沉醉于这样一种鲜活的体验之中。
  完全没有自己在学习的自觉。
  唯一的理由——只是我想要听到从电话那头传来,充满喜悦地向我汇报成果的那个声音而已,所以才在放学之后依然留在图书馆里贪婪地吸收着知识,并在脑海中慢慢咀嚼。
  然后……

  ●

  短短的三分钟。
  滴水穿石,聚沙成塔,只要积累起来,也还是会成为相当漫长的时间。虽然那是无缘相见,完全算不上约会的时间,可不知不觉间,我开始急不可待地期盼起半夜三点打来的这个电话。
  “是吗,太好了。”
  “是的!这都是神大人的功劳……!”
  “王国”的故事已经进入了安定期。
  在不断胜利的过程中,黑暗魔物军团的攻击也渐渐减少,最近几乎已经不再有战斗发生了。
  同时,我所传授的各种方法——有关农业和工业的知识,对于“王国”的发展做出很大的贡献。也就是说,随着综合国力的增强,同黑暗魔物军团之间的战争朝着更加有利于“王国”的方向发展。如果“魔王”继续败北,那他很快就会失去威信,黑暗魔物军团也会随之失去凝聚力。
  一切进展顺利。
  或许是这个原因——我和她之间的对话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如同被逼到悬崖边上一样的紧张。那三分钟里,开始慢慢地混入闲聊的内容。
  “说起来……你几岁了?”
  “我?今年已经十六岁了。”
  “哈哈,差不多到了该找个恋人的年纪呢。还是说你们那边的价值观有所不同,已经到适婚期了吗?”
  “哎?这、这……”
  她紧张起来的声音特别可爱。让人不禁联想到满脸通红、提高了音调的模样。
  当然,我连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那种东西和我……没有关系!”
  “是吗?”
  “我、我有着倾听神大人的声音,引导国民走向更加美好未来的使命,所以,和男性相恋结婚之类的……才没有时间去沉浸在这种事情上面!我,我,我是,所以!所以——”
  “知道了知道了,抱歉抱歉。”
  我笑着道歉。
  “啊、不,神大人不需要道歉,我——”
  …………
  我和她的对话就这样继续着。
  非常认真。总是用尽全力。高雅又可爱。
  可偶尔也会有普通女生的那种侧面。
  所以,我一定是在这个时候喜欢上她的吧。
  可是……

  ●

  捡到手机之后,过了差不多一年。
  结局突然来临了。
  “——神大人。”
  那天,她的声音很消沉。
  不——仔细想想,她的声音一天比一天无力。只是我没有发觉罢了。
  “再见了。”
  “你说什么?”
  “已经——无法再和神大人通话了。已经做不到了……”
  “等等,你给我等等。”
  我压抑住内心的动摇,开口问道。
  毕竟只有三分钟的时间,不能把时间浪费在混乱又无意义的台词上面。
  “到底怎么了?”
  我和她一起编织的“王国”故事进展很顺利。她不可能感到不高兴——也没有让这个故事结束的必要。不可能有这个必要。
  “已经到极限了。”
  她如是道。
  “之前已经向您汇报过,正是因为这代代相传的能够听取神谕的能力,我们这一族才会被人们当成王族贡奉起来。”
  没错。
  没有农业技术,就连军队都没组织起来的社会,为什么会有王族这样一种权利构造的顶端存在呢。
  这只能是因为特定的一族才拥有的异能之力。就好像,曾经的邪马台国女王卑弥呼,以咒术师,预言者的身份,君临天下那样——
  “可是,这份力量,倾听神大人神谕的这份力量,会削减我们的性命。”
  “……什么?”
  “我大概——已经看不到明天早上的太阳了。”
  “……什么,你在说什么!?”
  不行,别慌张,这是精心准备的对话。
  只有三分钟时间。
  我告诫自己。
  可是——
  “不知道最后,您是不是愿意聆听一下我的忏悔。”
  “……忏悔?”
  “我是以姬巫女的身份诞生的。所以,普通的女孩子们都拥有的,和男人相恋的经历,和我是无缘的。”
  确实,她以前说过这样的话,我还记得。
  “所以神大人,能够和您说话,这让我非常愉快。神大人把我当成一个普通的女孩子来对话……我只有在和神大人对话的时候,才能忘记自己是公主,是巫女,变回一个普通的女孩子。”
  堵上自己的性命,和神通信,获得有益的神谕,为此而生的——人柱。
  王族其实就是活祭的代名词。
  那么,她和常人的生活应当是无缘的。因为王族就是整个“王国”最后的王牌。是非常非常宝贵的活人祭品。所以,她大概是过着软禁一般的生活,无法结交年纪相近的朋友或者恋人——现在也依然被囚禁在这样的生活中。
  我突然发现。
  在和她交谈的这一年当中,她从未提到过有关朋友的具体话题。不仅如此,我所了解的“王国”的居民就只有她一个。大概在她的身上不存在任何人类之间的平等关系。
  “所以……我非常自私地……能够和神大人进行对话的这份力量,原本必须是为了国家的未来而使用的,可我,却不自觉地为了自己的喜悦……将有限的时间……可是,我非常高兴……能够和您……对话……像一样天真的……普通的……平凡无奇的女孩子……”
  感到高兴的人不仅仅是她。
  我也是一样。
  “和神相恋——这是何等狂妄。”
  “等等,你是——”
  “请您原谅我的愚蠢……”
  “等等,等等,别挂断,我——”
  可是,她的声音,已经细若蚊声,几乎难以辨识。如果她说的都是事实,那么这或许说明她的生命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关头。
  “神大人,我喜欢您——爱着您。”
  直到这时,我才发觉,我们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
  没有任何人知晓的两人对话。
  在这样的对话当中,姓名是多余的东西。
  “……再见了……”
  陈腐之至,自然之至的话语。
  在那之后,手机那头的声音便消失了,屏幕也失去了光芒。
  可我还是难以自抑地大叫道。
  “别走啊!喂!我也——”
  不知该如何编织接下来的话语,我只好呆呆地注视着手机。
  仅仅三分钟。
  无论是传递内心堆积的想法——又或者是对这样的想法做出回应,这三分钟都太短暂了。
  “骗人的吧……”
  ——过了一会儿。
  我把手机扔到了书桌上,呜咽着说道。
  “哈……哈哈。骗人的。这都是瞎编的。从一开始,这种电波……虚构的故事……我只是……觉得有那么点意思罢了,只不过是陪着某个脑袋有问题的人的妄想玩玩罢了……”
  实际上,根本不存在那种姬巫女。
  人生尽如戏——在这一年间累积起来的三分钟,全都是演技。
  所以,我没必要为此而动摇。
  可是——
  “为什么……”
  眼泪却不住地流淌。
  深夜——三点零三分。
  我被自己也搞不明白的心情笼罩,泣不成声地哭泣着。

  ●

  就这样……经历了一整年,由我和她一起编织的那个“王国”的故事结束了。
  没错,这是故事。
  并不是真实。
  仔细想想不自然的地方实在太多。可因为我太过热衷于这个过家家的游戏,才对这些明显的不自然之处视而不见。
  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为了她的高兴而高兴。
  不知道对方的姓名,也没见过对方模样,我却以为这样奇妙的关系可以一直持续下去。
  然而——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在我的面前,只剩下和一年前一模一样的空虚日子。
  “…………”
  现在就连去上学的心情都没了。我无所事事地在街道上彷徨,连个目的地都没有。
  “…………啊。”
  回过神来的时候,我正处于陌生的环境当中。
  是附近的校区。正好到了傍晚下课的时刻——三三两两,穿着制服的初中生和高中生从我的身边走过。
  在这些人流中——
  “——听我说听我说。下次啊,要和西宫寺高中联谊呢。”
  突然传出了这样的声音。
  “小姬也来吧?”
  “哎……那个。”
  “不行不行,这孩子啊,正在为梦中的白马王子守操呢。”
  “哎?什么?什么意思?”
  “等等、别说了!不是那样的!”
  其中一人大声地为自己辩护。
  我似乎——在某处听到过这个声音。
  我停下脚步,将视线投向穿着制服向我这里走来的少女们。
  “啊——抱歉抱歉,不是王子而是骑着白马的神大人?”
  “这什么啊?”
  “据说是在梦境里出现的神大人啦。在梦里,这孩子可是名副其实的公主哦,为了拯救国家的危机,找神大人商量然后得救了!”
  “真的?这么说小姬其实是喜欢做白日梦的电波系少女?”
  “所以就说只是单纯地做梦了而已……就说……梦……仅此而已……”
  “据说忘不了在那个梦里出现的神大人呢!”
  “这可不行啊,小姬,就算你再怎么天然,也不能这样哦。不然就和那些对着动画中的角色说‘这是我老婆’的宅男们一样了。”
  “就说不是了!倒是听我说啊!”
  …………
  然后——少女们从呆立在原地的我身边经过。
  回过神来之后,我立刻转身追去。
  “呜哇!?”
  和走在人行道上的某个大叔迎面撞了个满怀。
  “喂?你没长眼么,小鬼!”
  糟糕。戴着墨镜,穿着白色的皮大衣,浑身挂满了银色的饰品,却没打领带——简直就跟胸前挂了块“老子是流氓”的告示牌一样。
  大叔抓住我的领口将我提起,用匕首般锋利的声音说道。
  “你走路的时候不长眼的吗!”
  “对……对不起!”
  我老实道歉。
  比起大叔给我的恐惧感,我更害怕失去了少女们的行踪。
  “我一不留神!抱歉了!”
  “……自己明白就好。”
  大叔松开了我,抖了抖肩膀之后就离开了。
  我咳嗽着抬起头——
  “——那个。”
  “……!”
  一个穿着制服的少女站在我面前。
  那是刚才被朋友们称作“小姬”的少女。
  可为什么离我这么近。
  我看了看前头,她的那两位朋友,正一脸吃惊地从远处看着这里。
  大概这个少女是自己跑过来的。
  来到——我的身边。
  可这是为什么?
  “……啊。”
  我这才注意到。
  我刚才大声地向那个大叔道歉。
  一定是她听到了我的声音。
  所以——
  “那个,这个。”
  少女非常困扰似地低下头,红着脸,开口说道。
  “或许,你会觉得我的脑袋是不是有点问题……”
  “不用怕。”
  我的语气冷静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就如同——指引着迷途羔羊的神明一样。
  “…………”
  少女眨了眨眼,注视着我。
  她的脸庞——远比我自己想象中经常出现的那些形象要可爱。
  然后——
  “因为,我的脑袋也和你一样有问题。”
  我总算见到了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你。


  

  七年前的结婚戒指

  作者:本田诚
  插画:kyo

  我完全搞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现在位于JR涉谷站八公出口前。等待和话剧部成员会合的我,正玩着手机游戏打发时间,偶尔会向人潮汹涌的站口确认她是否到了。
  正在这时,就如同从虚空里钻出来的一样,一位女性现身在我眼前。
  或许这说法有点奇怪,不过也只能这么形容了。她真的就是突然在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出现了。
  意想不到的事态让我全身冻结。
  几个注意到这异常现象的路人驻足而立,注视着这份光景。
  在这样的气氛中,女性环视了一圈,接着,她狠狠地瞪着我,拽着我的衣襟说:
  “真是的,为什么一直以来你都这么不会挑时候?”
  即便受到了不可理解的无礼斥责,我也完全没能反驳。
  “那……那个时候是指……?”
  从惊慌失措的我口中说出的,是这样一句提问。
  “对我这身装扮,你怎么想?”她又问了回来。
  衣襟被拉着的我移动视线,打量起这位女性。
  她穿着的恐怕是婚纱。不,毫无疑问那就是婚纱吧。那像是在强调身体曲线一般的人鱼式婚纱,此时正穿在她的身上。
  装饰着垂到肩胛骨的秀丽头发的花饰,在阳光下反射着熠熠光辉。
  “那个……真是件漂亮的婚纱呢。”
  虽然我也知道自己说的驴唇不对马嘴,但就在我想把握事态之前——
  “谢谢。你对婚礼有什么看法?不觉得很重要吗?还是说这种想法已经过时了?”
  她又开始以充满威压感的语气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我有点耐不住性子了。
  “应,应该没有……那回事吧”,我只能试着岔开话题。一头雾水的我,完全不知所措。
  她露骨地如讥讽我一般叹了口气,终于放开了我的衣襟:“唉,算了。你啊……”她无可奈何地自言自语道。
  然后她拿起右手握着的戒指,一言不发地将它带到了我的无名指上。“啊啊,对了。现在的你没拿着戒指吧……”女性用隐约有点柔弱的语气,把视线投向我的手指:“用这个代替就行了”,然后又一言不发地摘下我右手无名指上戴着的银戒。
  “喂,我说——”即便我伸出手去,她也毫不在意地继续说道。
  “那,接下来就是宣誓了。因为没有牧师,就把美式和日式婚礼混合起来吧。”
  “宣誓?”
  连让我整理问题的时间都没有。我完全找不到解决问题的线索。更不用说,我根本就不明白现在发生了什么。
  女性深吸了一口气,以朗朗的声音开始宣誓。
  “你娶我为妻,无论何时,无论贫富,生病健康,皆共进退,感情不渝,至死不弃,为爱立誓,思念妻子,只与妻子结伴而行,在这神圣的的婚姻契约面前,你能发誓吗?”
  我了解了。这是结婚典礼上的宣誓。不过,为什么我会被陌生的女性强迫要求宣誓,就在我理解的范畴之外了。
  (咦……?不过,这张脸,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在我对她的面容产生既视感,开始在记忆中搜寻的时候——
  “你能发誓吗?”她向我追问道。这简直是要挟了。
  我点点头,勉强说了句“我,我发誓。”
  她满意地露出微笑,说道:“那,接下来轮到你了。”
  “哈啊?”
  “‘哈啊?’什么哈啊。继续宣誓。这次是你来向我提出那些问题!快没时间了动作快点!”
  被她那股像是要吃了我的魄力所震慑,我开口道。
  “那个,你嫁给我,无论贫富……”
  女性看着吞吞吐吐的我,“然后呢?”对我投来强势的目光。
  我只在虚构的作品里见过结婚宣誓。也就是说,这已经是我记忆力的极限了。
  “那个……后面,是什么来着?”听到我战战兢兢的提问,她摇了摇头,“算了算了。”女性无可奈何地说道,接着她又抓起我的衣襟,在我的耳边轻声说了一句“我发誓”后——夺去了我的嘴唇。
  我立刻吓得向后退——“这是誓约之吻哟。”女性则只微笑着留下了这句温柔的话语,像是被吸入虚空一般消失了身影。
  我哑口无言。她突然间出现,在我面前停留不到三分钟,然后又突然消失。那位女性到底是什么来头?
  还是说,那只是我的幻觉呢。
  不过,像是要否定这一设想一样,我嘴唇上的鲜活触感,还有她戴在我无名指上的戒指都被留了下来。
  我摘掉戒指,从各个角度端详起来,然后注意到其内侧刻着些字母和数字。
  恐怕,其中一个是某人的姓名首字母吧。然后,另外一个……
  (pt900!?)
  如果这个刻印不是骗人的话,那这个戒指就是白金的了。
  虽然我不大知道工业上稀有金属的价值,但是所谓白金这种宝物可是超过18k金的最高等级。而且,这戒指上还镶着一颗钻石。
  这东西能值多少钱呢?我和她交换的——严格来讲,应该是被她夺走的银制戒指,不过是在露天摊位买来的两千日元的便宜货。
  这两个戒指的价值差异,高到让人觉得等价交换不过是一句蠢话而已。
  这时我突然回过神来。
  往来的人群中,我的存在因刚才发生的奇妙事件而倍受瞩目。同时,还有给我拍照的人。
  决心暂且退避一下,慌里慌张地挪动脚步的我,手腕不知被谁拉住了。该不会又是那位穿着婚纱的女性吧?被吓了一跳的我回过身去,却安心地叹了口气。拉住我的,是要与我见面的小组伙伴。
  “是你吗……好慢啊。”
  她拉着我的手腕,迈开步子。
  “说是慢,也就迟到了五分钟吧?”
  她以毫无女孩子气的粗鲁低音回应我道。
  她今天是牛仔短裤、运动鞋配上粗糙的衬衫这副打扮。然后她还像往常一样,戴着黑框眼镜和正面缝着运动厂商标志的运动帽。
  平常我都只见过她穿制服短裙的姿态,所以觉得有点新鲜。
  我加入话剧部也是因为她的存在。在二年级,从我和身为女孩,却用“我(译注:日语原文为男性用于的“俺”)”作为第一人称的她被分到一个班级那时起,就觉得她是个奇怪的家伙。不过,她性格爽快待人也很好,与言行相反,她在班里并不突出,倒不如说是总在和平中心的家伙。
  某一天,我问她“为什么要用“我(俺)”呢?”她回答我说“为了进入角色”。到底是什么样的话剧,能让人如此沉迷呢?就这样我也对话剧有了兴趣,不知不觉便加入到话剧部之中了。
  听社团的朋友们说,平常她都是用我(私,男女通用),天生的嗓音也要更高一点。
  好像他完全就是为了进入角色,才在学校以那种言行生活的。真是认真到痴迷的地步了。
  不过,在等待她的五分钟里,我经历了混乱至极的事态。不,现在也仍处在事态中。原因就是,我的手上还握着那个白金戒指。价值这么高的东西我不敢随意处理,而且我也没有返还的手段。
  这次,我就先把被夺走的初吻放在一边吧。或者,说不定是我占了便宜。虽然鼻子有点低,但那位女性的容貌相当端正。
  “话说回来,我迟到五分钟也都是你的错!”她一边毫不止步地分开人群,一边斥责着我。
  真是毫无道理的说教。她的迟到和我完全没有关系。
  当我这么反驳时,她狠狠地回绝说“当然有关系!”
  之后,我们进到了一个离车站老远的咖啡厅之中。并非由我提议,而是她问都没问就自顾自地把我带到了这里。
  点了冰咖啡,她眯细了眼睛,透过黑框眼镜望着我。
  “你啊,至今为止,体验过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没错吧?”
  一瞬间我动摇起来。她的话与其说是提问,还不如说更接近确定。说不定她也看见刚才的婚纱女了。
  不过反过来说,我要是被她问到那件事可就纠结了。如果她没看到的话,我可完全没有让她相信那种可以说是滑稽的非现实体验的自信。在我解释的时候,别闲扯那些无聊的了——我几乎可以预见,她会用眼神这么威吓我。
  因此,刚才发生的事情,我还是先缄口不言吧。
  相对的,虽然没什么理由,但我说起了小孩时代的经验。
  实际上,我在小时候,的确遇到过几次不可思议的体验。
  比如小学修学旅行的时候。在住宿的地方同房间的一个人,在熄灯后讲起了鬼故事。传言这里有个战国时代凄惨的战场,那时,有一个含恨战死的武士幽灵,会在深夜的走廊中徘徊。
  然后,那天夜里,当大家都安静睡下,我想去厕所,打开房门的时候,微暗的走廊深处出现了一个人影。那个穿着我只在大河剧里见过的甲胄的人影,右手拿着一杆长枪。虽然看起来年纪不小,但比起老师和父母还是瘦小很多。
  (幽灵真的存在啊……)
  我回到被窝里,一边怯生生地祈愿幽灵不要追到房间里来,一边等待着破晓。
  还有,同样在小学时代,在看完纪录片节目UFO特集的第二天放学时,我抬头眺望黄昏的天空,回想着前一天看过的节目时发生的事。
  所谓的亚当斯基形飞碟(译注:即圆盘状飞碟)现身于空中,像是蜜蜂一样不停旋转,又在不意间消失在被夕阳染红的天空中。
  除此之外,从我很小的时候到差不多小学毕业的时间里,我还体验过不少奇妙事件。不过时至今日,那些事情都被我归为小孩子经常看错或是记错的情况了。
  听了我过去的故事,女孩缩了缩肩膀,用吸管吸了一口咖啡。
  “毫无疑问,你是Time Travel Agent(时间旅行代理人)。”
  我也用吸管喝了点咖啡,不过脑袋完全没能冷静下来。
  “Time travel……?”
  “Time Travel Agent。”她特意强调着“Agent”说道。
  “那是什么?”我回应道。
  “一言以概,就是超能力(PSI)的一种。时间跳跃或是时间旅行什么的你也听说过吧?就是类似的东西。”
  时间跳跃和时间旅行我当然听过。实际上,以时间转移为主题的故事实在是数不胜数。没听说过的人才比较少见吧。
  “那,后面加上代理人,又是什么意思呢?”
  她把吸管从杯子里拿出来,在纸巾上敲了两下后,在桌子上划线开始说明。
  “时间跳跃、时间旅行还有时间机器之类的,都是让其能力者或是行使者自己时间转移到过去或未来的吧。嘛,根据故事需要,有能够根据意图选择时间和空间的情况,也有随机性较强的时候。”
  “嗯嗯。”我应和道。
  “Time Travel Agent则与其相反。能力者自身并不能进行时间转移。反之,能够让对象从过去或是未来,超越时间和空间转移到现在。”
  原来如此。我不知道她还喜欢灵异故事。听到一半,我如此想到。而她则是像看透了这点一般静静地盯着我。
  “你不相信我的话吧?”
  “没、没有啊。没那回事。”
  基本上我都不信。不如说,当我把兴趣从她的话转回到白金戒指上面的时候——
  “现在,你的右手里藏着一个戒指。是从一个穿着婚纱的女性手里拿到的吧?”她回击道。
  “为,为什么,你知道……?啊!”
  我一下跳了起来,自然地向前倾着身子问道。“难道说,你看见刚才那些了?迟到的理由也是那个?”
  但是她摇摇头,和我说了两个缩写字母,然后看向戒指:“如果你在戒指内侧确认的话。”她指示道。
  我松开右手,注视着戒指内侧。半途中我手心就微微冒汗,理解了她的意图。
  现在,她所说的缩写字母就刻在戒指的内侧。即便她从远处看到了我和那位女性的行为,也无法得知戒指内侧刻下的文字内容。
  “为什么——”
  我刚想问她是怎么知道的,她便插嘴道:
  “是你告诉我,我才知道戒指上刻着字母的。”
  我不记得告诉过她。甚至连我自己都没有记住那个字母缩写。
  “怎么回事?我没有告诉过你吧?”
  “看来说这些还是不够啊。”她把吸管放回到杯子里,继续说道:“我是听三天后的你说的。”
  “三天后?”
  “没错,三天后。这便是你是Time Travel Agent的证明。同时,这也是我迟到的理由。因为,三天后的你把我叫过去,不过是在刚才会合的十分钟前而已。因为那样,我在埼京线坐过站所以晚了。就是在那段时间内,你叫出了别的女人,进行了结婚典礼的宣誓。好像还接吻了吧?”
  她的语气里明显带着厌恶。
  “怎么说呢……不,那是……”我一时语塞。
  “嘛,虽然那和我也没什么关系,你也站在被这样突然叫走的人的立场想想啊。不要再对我使用那种能力了,可以吗?”
  她的话,稍微带上了一点现实感。或者说,我开始相信Time Travel Agent的存在了。
  但是——
  我朝她摊摊手,开始辩解。
  “就算我是Time Travel Agent,我也不会想要叫你出来的哦。”
  “我说啊,Time Travel Agent是随机性很强的能力。应该没有能够凭意愿使用那种能力的人吧。”
  那,说到底——
  “那对我而言不是无可奈何的事吗?”
  “好好听人说话啊。我只是说随机性很强,并不是说它是完全随机的。它有着一个法则。”
  明明我想快点将话题进展下去,她说到这里却停了一下,长长地喝了一口咖啡之后,才再度开口:
  “能力者在发动能力的时候,会对对象抱有很强烈的情感。那既可以是好意,也可以是恶意,单纯的兴趣也没问题。”
  “情感?”
  “刚才,你说了休学旅行和UFO的事,在那时,你对幽灵和UFO有着很深的兴趣吧。正因如此才把朋友和家人也拉来了。”
  那是事实。休学旅行那次是受到听到的鬼故事的冲击而胆怯,看到UFO那天,是因为前一天看的电视的影响,总是望向天空。
  不过,我还有一个疑问。
  “我说啊,幽灵和UFO都真的存在?”
  她皱起眉头。
  “那个修学旅行的幽灵,肯定是从过去的战场上叫出的还活着的人类。”
  “即便如此,UFO应该还是不存在……”
  “UFO是从未来叫过来的吧。UFO是航空力学发达的遥远未来中人类的交通工具。也就是说,我们过去数度目击的UFO,也是和我们一样的Time Travel Agent从未来叫到现在的。”
  她叫来服务员要求续杯咖啡,“当然了,是由你请客哦,困扰费。”像是不给我反驳的机会,她提醒我说。
  感觉到她的话中有种不协调感,我提问道:
  “……我们?”
  “啊,没和你说吗?我过去也是Time Travel Agent。”
  虽然我觉得这是件不得了的大事,但她只是淡淡地说道。
  “话虽如此,也就知道小学低年级的时候而已。”
  “……能力消失了?”
  “因为一般而言在很小的时候就会消失了。”
  “那,我算是特例了?”
  “你现在不也是个小鬼吗?”狠狠地讽刺了我一句之后,她笑了起来。“Time Travel Agent,就像是神只赋予小孩子们的小小奇迹一样。”
  “哦~”我点点头,“但是,为什么你对这能力知道得这么详细?”我提问道。
  她移目窗外,稍微看了一会儿往来的行人。
  “在我还上幼儿园的时候,我在离家很近的一个公园里一人玩的时候,Time Travel Agent的人现身,告诉了我这个能力的详细情况。”
  我靠在椅背上说道。
  “Time Travel Agent,好像不是很少见啊?”
  “至少除了我自己、你和那个人之外,我就不认识别的了。就像刚才和你说的一样,大部分能力者都在小时候就丧失了能力,所以说不定也有很多只是没有自觉的人。而且你,不也是时至今日才发现的吗。”
  “那个人也是小孩子吗?”
  她摇摇头。
  “不……没错,我觉得,他大概是个高中生吧。”
  “唉~那么,那个人的心理也是个小孩子吧。”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当然,我又失策了。
  她以锐利的目光瞪着我。
  “他比你可成熟多了。不过……嗯。说不定是个有点奇怪的人。”
  她看着远方,微微地露出笑容。“印象中明明是在盛夏,他却还穿着厚厚的黑夹克,戴着围巾。”
  之后,她面对着我,拿起账单站了起来。
  “差不多该走了。”
  “啊,不,我还有点想问的事情。”
  她把账单推给我,说道。
  “后面的事情你去问三天后的我。不过对我而言,那是一个多小时前发生的事。”说着,她露出了倔强的笑容。
  “为什么?如果你说的都是事实的话,我现在问你还更有效率一点吧?”
  “我可不希望因为赋予你不必要的情报而造成时间悖论。明白了吗?我和三天后的你见了面。因为你知道的知识只有这种程度,所以这就足够了。”
  时间悖论。也就是时间线的矛盾。在一时间转移为主题的故事中,这基本上是一个禁忌。假设人物A回到过去,把自己的母亲杀害了。这样,生下他的母亲不复存在,就和现在这里的A的存在发生了矛盾——这就是典型的所谓时间悖论。
  “你是说,搞砸的话我会消失掉?”
  结过账,我想店外走着,冲她的背影问道。
  “我也是。最糟的场合,说不定世界也会。”她以轻松的语气说出了能让人浑身冻僵的话。
  “那不就,不妙了嘛……”
  “船到桥头自然直。除了我们之外本应还有其他Time Travel Agent存在,世界也还是走到了今天。”她一派轻松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总之,三天后的你,和我提起了Time Travel Agent的话题。告诉了我你也是Time Travel Agent并把我叫了出来。最后——”
  她低头抬眼望着我。那目光寒气逼人。
  “你告诉我,今天你和穿婚纱的女人所做的事,还告诉了我从她那里拿来的戒指内侧的刻印,明白了吧?”她用食指戳着我的胸口说道。
  “啊,了,了解!”
  在那之后,我们就按本来的目的,为了小组活动而去做采购了。如自己的宣言一样,她没有再提起Time Travel Agent的事。
  时至黄昏,在我和她在站前分别之际,我试着问了问我在意了一整天的问题。
  “即便是休息日也要彻底扮成男角色吗?”
  她的脸上微微染上一点绯红色。
  “现在再改也很难为情吧。”说完,她也不道声别就转身离去。
  她这令人意外的一面,还真有点可爱。
  
  三天后,察觉到自己失态的我也够笨的。我本该问问三天前的她我是在何时叫她过来的。还是说,连那也在造成时间悖论的危机范畴内呢。
  过了深夜十二点,就是明天了吧——进到自己房间被窝里的我注意到这一点时,已经为时已晚。从夜里十二点开始的明天——正确来说是今天——早上的上学时间八点,已经毫无疑问是三天后了。所以,现在是她马上出现在我眼前也不足为奇的状况。
  我马上给她的手机打了个电话,不过她没有接。给她发邮件她也从来不回。
  现在我穿着皱巴巴的毛线衣。那是我从初中时代就一直在用的睡衣。如果她在明天早上上学前出现的话,那我这副装扮就要被她看到了。不,要睡觉也不太好。她在我睡着的时候出现的话,我可不希望我那不成体统的睡姿暴露出来。
  所以,我换上制服,也不睡觉,只是一味地等着她的到来。
  就这样,当天放学后。我来到房间的楼顶上,伸着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也就是说,白费力气。一切都是徒劳。我姑且在上课时也在提防,不过她却完全没有现身。
  现在,在我视野中进行着话剧排练的她,并不是三天前的她吧。
  (我上当了吗……?)
  在我心中开始燃起猜疑之心的同时,眼前的景色软绵绵地歪曲了,犹如渗透一般,空间开始染上色彩。
  这是和在涉谷,穿着婚纱的女性出现那时一样的前兆。
  接着,她细细的手腕从空中伸出,这使我十分焦躁。
  幸运的是,现在屋顶上剧团的成员们都在专心致志地排练。
  当她的上半身从虚空中现出时,我就强拉住她的手腕,将她从时空的歪曲中硬是拉了出来。
  “喂……好痛啊。干什么呢你?”
  以完全之姿现身的她,责备我道。
  我把食指竖在嘴唇之前,用目光吸引她的注意,示意她安静之后,用下巴指了指她的背后,催促她看看身后。
  “唉?那个是,我?话说回来,这里是大楼的楼顶?”
  我再次拉住陷入混乱的她的手腕,打开屋顶的门,冲下楼梯,到休息平台处转身面向她。
  “你原来是Time Travel Agent吧?”
  我说到一半时,她以满含警戒心的眼神看着我。
  “你为什么知道?”
  “三天前的你告诉我的。”
  “三天前?”
  我挠了挠脸颊。
  “从时间线来讲是现在的你。刚才,你在楼顶上也看到你自己了吧。那就是三天后的你。你在三天前,为了给剧团做采购和我约在涉谷见面,然后,在坐埼京线的时候,不知不觉就飞到这里来了。是这样吧?”
  她点了点头,我继续说了起来。“我也是Time Travel Agent。话虽如此,也是在三天前,你告诉我之后我才知道的。”
  “是这样吗。”
  就是有有经验的人能理解的这么快。真是帮大忙了。
  “那时,发生了怎样的对话?请详细告诉我。”
  她着急地说道。
  “我说,我们去喝杯茶慢慢说吧?”
  因为前日那种含糊的说明完全不够。我想问的问题像山一样多。
  “哈啊?没有那种功夫吧?”她惊讶地说道。
  “哎?什么意思?”
  “你没听说吗?这种能力的持续时间充其量也就三分钟左右。没有那种闲功夫啦。”
  这我是第一次听说。不过,说来也对,我并没有长时间地行使这种能力的经验。婚纱女性是这样,UFO也是,其他种种也是如此。就只有幽灵例外。那是因为那之后我都战战兢兢地藏在房间内,之后也没有确认。
  “你为什么要对这么重要的事情闭口不谈?”
  “别对现在的我抱怨啊。不过,算了。我不会对三天前的你传达这一事项的。”
  这也是为了回避时间悖论吧。
  “那,其他的呢?”
  我将与那个婚纱女性发生的种种,还有从三天前的她那里听到的种种说明都告诉了她。
  还有,我得知了Time Travel Agent的契机和白金戒指内侧刻下的缩写字母。
  “是谁啊?那个穿着婚纱的女性。”
  “完全不知道。”我坦率地回答道。
  “八面玲珑。”她半睁着眼睛看着我,丢下一句。
  然后,她的身影开始虚空之中溶解。
  “拜托了。”我对正在消失的她说道,“用不着你说。”她不高兴地回应道。
  到底是什么让她如此不快的呢?
  当我目送三天前的她离开,回到屋顶的时候,排练正好结束。
  在我靠着墙,注视着大家的样子时,她向我靠过来。
  “结束了吗?”她一边歪着头用毛巾擦着汗水,一边向我问道。
  当我说出“托你的福。看来,好像成功避免时间悖论了呢”时,她笑了出来。
  “有什么好奇怪的?”
  “时间悖论没有那么容易发生啦。”
  “是吗?”
  “因为宇宙是有着因果律的。”
  “那是什么?”
  “就是说即便时间线稍有混乱,世界也会自行行动起来,将矛盾修正。嘛,世界没你想得那么脆弱。这次的事情就是这样。是我告诉你你是个Time Travel Agent在先呢,还是你向我说明你是Time Travel Agent在先呢?”
  如她所言,时间线的起始点相当的模糊。这本应也是时间悖论典型案例。
  “什么啊,这样你就别无意义地吓唬我啊。”
  “我只是想逗你玩玩。”她像是嘲弄一般笑了起来。然后,她表情回归严肃——
  “呐,今天,一起回家吗?”她问道。
  “哎?嗯,可以倒是可以。”
  然后,在夕阳西下,收拾好房顶之后,我被她带到了学校旁边的公园里。我从自动贩卖机处买了两罐咖啡,将其中一罐递给她。
  “谢谢。”她坐在秋千上,打开拉环。
  最近蝉鸣声明显变少了。虽然残暑仍在持续,但秋天还是临近了吧。
  “你突然邀我一起回家,果然还是有什么理由吧?”
  “嗯。”她低下头。
  “你,讨厌我吗?”
  “不……不讨厌啊。”
  “害怕吗?”
  “……也不害怕。”
  她抬起头来,直直地看着我,脸颊上微微泛着红潮。
  “那……喜欢吗?”
  她用比平常高了一些的音调问道。
  流到嘴里的咖啡一瞬间像是要被喷出来一般,因为我硬是喝了下去流入到气管里,狠狠地呛了我一口。
  “为什么要问那种事?”
  “你还记得Time Travel Agent的发动条件吗?”
  “当然。”
  无论好意恶意,只要对对象抱有强烈的情感就可以。想到这里,我渐渐明白了她提问的意图。
  “你喜欢我吧?”
  害羞地提问的她,不知为何映出一种让人难以承受的可爱,我不假思索地“嗯”了一声。。
  “谢谢。”她回答我,“因为我(译注:此处的“我”原文为“私”,并不是前面一直在用的“俺”)也觉得你还不赖,所以还挺高兴的呢。”她继续说道。
  她还是第一次在我面前停止话剧的扮演。现在的她称呼自己为“我”,称呼我为“你(译注:此处的你是较为礼貌的“君”,而之前她都是用较为随便的“お前”)”。
  我的心砰砰直跳。
  没想到是这种展开啊,我做梦都想不到。
  “但是,不可以。我已经有诺在先了。”
  “……诶?”
  她跳下秋千。
  “因此,抱歉了。今后我们也做好朋友吧。”她如往常一般说道。在我还未来得及阻止的时候,她就离开了。
  脑袋里好混乱。
  那个。
  这是。
  啊啊,原来如此。
  也就是说,我被她甩了。
  从那种状况里,没想到,竟然会有这种我做梦都想不到的展开。在这世界上,真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后来,学校生活也在平静地继续。
  我没有被她疏远,话虽如此,我们也没有变得更为亲密,真的就像是往常一样继续来往。
  只是每当见到她的笑容,我的心都会隐隐作痛。啊啊,当我终于发现自己是真的喜欢她时,一丝寂寞不禁涌上心头。
  
  秋天走过,冬日到来,小镇被光辉灿烂的圣诞灯饰装点得五彩缤纷。
  某天放学后,一阵强烈的耳鸣袭来,我的意识一阵朦胧。
  (……怎么回事?)
  我看到了眼前的扭曲。当我像是要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一般伸出右手时——
  我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公园。
  “……哈?”我发出声音的同时,身体一下开始微微冒汗。在怀疑我的身体状况之前,蝉鸣之声刺激着我的耳朵。
  “大哥哥,你是谁?”
  被搭话的我,转身看到一个单手拿着塑料铲的较小少女正抬头看着我。
  她的面容有些熟悉。这又是我的错觉吗?
  “你不热吗?”
  非常热。当我不堪忍受,把红色的毛巾从脖子上摘下来时,曾几何时的光景在脑海中浮现。那时,她这么说过。
  『印象中明明是在盛夏,他却还穿着厚厚的黑夹克,戴着围巾。』
  那正是我现在的装扮。
  “喂,现在是几月?你的名字是?”
  她歪歪头。
  “是八月哟。我的名字是——”她以口齿不清的音调和我说道。
  没错。那正是她的名字。
  把握了事态的我,用幼小的她容易理解的方式向她说明了Time Travel Agent的事。
  多亏了是个坦率的孩子,她好像相信了我的话。
  我呼地叹了口气,又一阵强烈的耳鸣袭来。
  “喂,你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把我叫出来的?”
  她害羞地答道。
  “我想叫来将来能做我丈夫的人。”
  被卷入到时空漩涡中的我,理解了一切。
  
  七年后。走在红地毯上的她,手腕由她父亲牵着。
  在我一边听着赞美歌,一边看向她时——
  “真奇怪啊,为什么是你呢。又没有发生时间悖论。”她还在碎碎地叨念着没能弄明白的事。
  顺带一提,我还没有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他。在赞美歌结束,婚礼的终场即将到来的时候,她的身影突然从我眼前消失了。
  出席婚礼的人们一片骚然,神父也睁大了眼睛,呆呆地望着她刚才所站的地方。
  我用食指弹了弹装在口袋里的那天的白金戒指,把它紧握在右手里:
  “大家,请冷静一点。她只是到七年前去交换戒指,还去进行誓约之吻罢了。”
  到场者的骚动安静了下来。虽然有点害羞,这句我七年前就考虑好的台词,今天看起来稍微有点敷衍地让气氛热络了一点。
  
  那么。
  三分钟后回来的她,会是怎样的表情呢?是会红着脸抱怨,还是会闹着别捏,问我还有没有带着戒指呢?
  反正除了静候她在三分钟后回来,我也无事可做。
  

  

  倒入热水

  作者:椎末高彰
  插画:しらび

  某一天,杯面精灵出现在田中祐树的面前对他说道。
  “每天,每天都只吃杯面的话,营养会不均衡的。”
  她看上去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一头令人联想到拉面面条的波浪金发散发着光泽。只有手掌心那么大的她坐在刚刚注入热水的杯面盖子上,仰视着自己。而她坐的位置正好是盖子被放下去的地方。
  “…………”
  祐树揉了揉眼睛,再次向下看了一遍。果然看得见。试着用手弹了一下后,精灵发出了“咿呀”的悲鸣,啪地打了打祐树的手指。
  “你在干什么啊,很危险的!”
  “…………好痛,难道不是幻觉?”
  祐树摇了摇头。步入大学已有数月,还以为是自己独自一人的生活过于寂寞,最终都开始看到幻觉了。但是,被精灵打中的手指确实很疼,这并非是幻觉。
  “那个,虽然作为杯面精灵也很想推荐你一日三餐都只吃杯面,但我觉得对吃杯面的人的身体控制也很重要。只要能长生,就能更长久地吃杯面了,结果来说不就能吃更多了嘛?这样思考之后,我想请你摄入更多的蔬菜――”
  看着不知为何就像是自家母亲那样啰嗦的精灵,祐树抱住了胳膊。如果这不是幻觉,那自己该如何同她相处比较好?
  “啊,差不多到时间了。”
  祐树正思索着这些事的时候,精灵突然站了起来,抬头向他挥了挥手,说了句“那么,再见了”,便咻的一下消失了。
  “……啊,三分钟。”
  注意到自己忘记去设定定时器的他,慌忙取下盖子,结果吓了一跳。非常完美。伴随着热气,似乎很美味的香气缓缓升起。用筷子搅拌了下面条。不过分坚硬,也不过分柔软,看上去十分绝妙。
  祐树吸食着杯面。花了五分钟左右吃完,呼出一口气之后又抱住了胳膊。
  “……杯面精灵,真厉害呢。”

  从那之后,精灵每天都会出现。
  当然,祐树虽然还是每天在食用杯面,但每次出来,精灵都会对祐树的生活饮食进行训斥。祐树也渐渐习惯了那样,有时还会去反驳精灵的话,对大学生的实际生活发些牢骚。
  精灵好像一直都很感兴趣地倾听着祐树所说的话,但唯独与杯面相关时,她变得格外严肃。有些时候当祐树在三分钟过去之前就打开盖子,她便会发出怒吼。
  “不要!居然想强行拉开,真差劲!笨蛋!变态!”
  由于她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最后我只能道歉了。精灵说着“感情真粗糙”“我这边也要做好心理准备”什么的,在三分钟结束之前心情一直都很不愉快。
  出人意料地发现了她的弱点。
  “……有点呆不下去了呢。”
  三分钟过后,精灵一幅扭扭捏捏心情不爽的样子,似乎她情绪高涨的时间也有着三分钟的极限。虽然一直不太留意,但当祐树买了不过五分钟就无法做完的杯面时,她就经常像是很不好意思地低着头坐在盖子上摇晃双腿。
  “你是凹凸曼吗。”
  于是,祐树死心地开玩笑说道。三分钟之前还精力十足的她,在三分钟之后却像是换了个人一样温顺。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肩膀,就会发出“咿呀呀”的奇怪声音,连脸都变得通红了。然后,她就握着拳头发抖,眼泪汪汪地撅起嘴巴嘟哝“你,你给我记住了……”。
  “好!这次也去买要泡那种五分钟的杯面。”
  祐树这样回答。虽然实际上他没准备去买就是了。

  祐树已经许久不曾与精灵相会了。
  被大学的前辈拜托(强制性地),他一直呆在研究室中。由于那里的教授非常慷慨,支付了包括来帮忙的祐树那份在内所有人的餐费,于是他就过起了每天在附近的便利店以及饭店里随意地买些便当来吃的生活,也不再在家中用餐了。
  “前辈,你不想吃吃看杯面之类的吗?”
  在研究室里整理繁琐数据的时候,祐树突然从口中说出这样的话。前辈盯着PC的画面,毫无兴趣地回了一声“啊?”。
  “吃厌便当了吧?去哪里叫份外卖好了。附近有家咖喱店呢。”
  “不,不是这个意思……怎么说呢,那个……”
  “什么啊?拉面店的话路口有一个哦。”
  “不,不是拉面……”
  “那是什么?”
  “……你有没有特别想要吃杯面的时候?”
  “啊,有哦。但是难得餐费还有剩余嘛,想要吃些更好的东西。”
  “也是呢……”
  看着小小的数字排列在眼前来来回回不知多少次,祐树客气地笑了笑说道。
  从给前辈的帮忙解放出来的那夜,祐树回到家后,马上就往水壶中倒入水,把它放到炉子上。等待着水烧开的同时,他剥开包裹住杯面的塑料袋,半打开盖子,又情不自禁地以小心翼翼的态度地把杯面端到了桌子上。
  端坐着等待了片刻之后,水壶开始发出鸣叫声。他迅速地站起身关上火,握住把手。好烫。即便如此他还是拿着水壶朝桌子走去,在盖子被打开了一半的杯面前站住。紧接着停住了动作。
  祐树突然间心跳加速,胸中深处传来一阵不安。手腕在颤抖,没法注入热水。
  片刻犹豫之后,祐树做了几次深呼吸,闭上眼睛劝说自己“没事的”。
  慢慢地,倒入热水。慎重地,直到水恰好没过内侧的线。
  停止倒入,把水壶放回炉子。正这样想着回过头来的瞬间。
  视线的一端出现了令人怀念的身影。他反射性地转过去――
  “……………………”
  碰上了一张看上去非常不悦的脸。
  “……哟,好久不见。”
  他忍住像是要溢出一样的笑意,对她说道。有着光泽的波浪长发的少女坐在盖子上翘着腿,一张脸板着看向自己。她明明只有手掌大小,却很有威慑力。
  “……眼睛下方的黑眼圈都出来了呢。”
  祐树保持着握住水壶的姿势一动不动,而精灵把脸撇向一边低声说道。
  “是啊,有些忙呢。你看,之前说到的前辈――”
  “有好好吃饭吗?”
  脸依然朝着一边的精灵又加上了一句话。
  “当,当然咯,虽然每天都只是在吃便当。偶尔去店里吃,有些时候也会叫外卖。研究室的老师替我们付了――”
  “哼,这样啊。那就好了。”
  精灵完全没有看向这边。撅起嘴的她摇晃起双腿。祐树挠了挠头。
  “但是,没法吃杯面真是太难熬了。果,果然还是杯面美味,我都想吃一辈子了呢。”
  他一边想着自己也该表达些什么,一边从口中说出了这些话。小心地看向精灵那里,她也正侧眼窥视着自己。
  “这样子啊……”
  精灵摆好架子慢慢地转过身来。然后,突然微笑了起来。
  “哼,那是当然了。”
  她故意做出一副得意的样子,看到盖子有些微微浮起,又慌忙压了上去。
  “祐树有什么梦想?将来的事情有好好想过吗?”
  今天的精灵也在杯面的盖子上。不知是不是因为她也熟悉了自己,最近的她经常躺在盖子上滚来滚去,可就算这样盖子也不会打开,大概是她也有留意吧。
  “梦想?啊,有哦。说起来也是不久前才有的。”
  “什么样的梦想?告诉我,告诉我!”
  祐树刚回答,精灵就跳了起来强迫他讲给她听。祐树微笑着低头看向精灵。
  “我想要进杯面的制造公司,做出世界首次出现的杯面。”
  “真好!用祐树的杯面来控制世界呢。果然是一个非常大的野心!”
  “嗯,我也有想过要做出怎样的哦。”
  “真有你的。你想要做什么样的杯面?”
  “倒入热水,必须得等上二十四小时才能完成的杯面。”
  “……诶?”
  听到祐树所说的话的妖精疑惑地歪着头。
  “那种东西不是很简单的嘛。为什么想要做那种东西!”
  凝视着用一如往常的语气大叫的精灵,祐树搔了搔头。
  “因为,那样的话――”
  说到一半,就吞吞吐吐着声音变小了。“嗯?”精灵倾斜着头,突然睁大了眼睛。她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正张开嘴巴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咻的一声消失了。

  明天再问她对这个梦想的意见吧。


  

  小猫,过来这边。

  作者:野村美月
  插画:をん

  ——朝日同学,请你再提早三分钟出门。

  正好迟到了三分钟,健介一边大声说着“对不起!”一边汗流浃背地跑进教室。担任班主任的年轻的女老师一脸为难地对他说。
  健介每天早上都会迟到三分钟。
  他会熟睡到最后一刻,将纳豆和咸鲑鱼铺在饭面扒进嘴里。
  “我出门啦!”
  说完便精神奕奕地跑出家门,一边在嘴里嘀咕“糟了,又要迟到了”一边拼上老命,一往无前地狂奔至离自家大约六百米的宝之原高中。
  他的速度放在田径部,应该立马就能成为正式成员。
  从四月份的入学仪式开始,这种事他已经重复了一个月以上了。
  “请你再提早三分钟出门。”
  这也难怪会被仪表端庄,戴上眼镜后非常迷人的美女老师如此忠告。
  因此,今天早晨健介提早三分钟起了床。

  “只要有心的话还是能办到的嘛。”
  用了三个闹钟才起床的健介对此有种成就感,感觉非常清爽。
  吃完由豆腐裙带菜酱汤和柳叶鱼加盖浇饭组成的早饭后。
  “那我出门啦!”
  健介比平常更加精神地走出家门。
  仅仅是三分钟的富余,便让人感到神清气爽,世界看起来也是熠熠生辉。
  尤其今天早晨,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或许是由于直到昨天为止一直在下雨,空气十分清新宜人。
  健太尽情地呼吸新鲜的空气,在左右两侧民居公寓林立的道路上前行。
  “这是三分钟前的空气!这是三分钟前的道路!三分钟前的天空!三分钟前的乌鸦!哦!三分钟前的垃圾收集地!垃圾还在里面!”
  健介对每件小事都非常感动。
  朝日健介是个非常单纯直率的少年。
  “三分钟前的世界,真棒!”
  不过是三分钟,然而正是这三分钟。
  仅仅三分钟就让人们的内心有了从容,可以看到之前一直没有注意到的景色。
  然而事实上,这份从容并没有多到能让健介悠然地沉浸在感动之中。
  毕竟周围的人对健介的评价是“你呀,真是头脑简单。你是在正月出生的吗?”。他一边享受着三分钟前的新鲜的世界,一边兴高采烈地前行。
  然而,就在此时。
  一个少女映入了健介的眼帘。
  白衬衫加上方格花纹的超短百褶裙。
  她穿着宝之原高中的制服。
  她留着一头短发,相貌端正却有点冷漠,偏向于美少女系。
  然而,她正用一副非常僵硬的表情,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围墙上方的状态远比她的长相更让人在意。
  那里有一只斑点花猫。它的右眼周围像熊猫一样,一副目中无人的面孔。
  她绷紧全身,眉头紧锁,咬紧牙关,大大的眼睛全神贯注地凝视着那只猫。
  ? ? ?
  她究竟为何,要用那如同看着仇敌一般险恶的目光,看着那只花猫呢?
  我已经找了你一百年了,今天在这里遇见便是你的末日——我仿佛听到了这样一句对白(为什么是一百年?难道你活了一百年?)
  而另一方面,花猫警惕地眯起眼睛。
  在这一个人与一只猫之间,飘荡着一股让空气哗啦哗啦颤动的紧张感,健介的脚步也自然而然地停了下来。
  一头短发,略带美少女气质的她满脸通红,慢慢地伸出右手。
  看样子,她似乎想抚摸花猫的背部。
  她的手部动作,像是犹豫,又像是害怕,非常缓慢,侧脸上也浮现出踌躇之色。
  她紧紧地咬住粉红色的嘴唇,仿佛要把心中的疑惑扫除。
  一瞬间,她露出了怯懦的目光,但马上又坚定地绷紧眉头和肩膀,一点一点地把手伸过去。
  啊,那种抚摸方法不对。
  家里养了三只猫的健介,为她那不自然的手部动作捏了把冷汗。
  不是那样,要更加地——话说,她的手在颤抖吧。
  早晨的空气里,静静地响起了一把嘶哑的声音。
  “求你了,让我摸摸。”
  感觉比起外貌要更加年幼的纤细声音,震撼了健介的鼓膜,让他的心咯噔一跳。
  可爱白皙的手,再差那么一点,就碰到松软膨胀的斑点花纹了。
  她的眼里微微地燃起了希望之光。
  啊,只不过。
  斑点花猫轻快地躲开她的手。
  她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下一个瞬间,斑点花猫用与它笨重的外形相反的轻盈的动作跳落到围墙的对面。
  伸向空中的手,啪嗒地落下。
  她那纤细的肩膀也一同耷拉下来。
  眼前是一副仿佛能听到叹息声的“垂头丧气”的光景。女孩之前紧绷的脸部,眼看着松弛下来,眼睛里带有些许泪光。
  看着她这副柔弱的表情,健介感受到一股如同电流从天灵盖贯穿全身般的冲击。

  好,好可爱……

  那女孩是谁,好可爱!可爱到难以置信!之前明明还板着张脸,现在又像个小学生一样泪眼汪汪。这反差,真让人受不了。真是难以置信!太可爱了吧!啊呜呜呜,泪眼汪汪最棒了!好萌好萌!

  她垂头丧气转过身离去之后,健介依然张大嘴巴,傻傻地站在原地。
  等到恍然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健介今天也迟到了三分钟。
  而他已堕入情网。

  ◇ ◇ ◇

  “我在找一个短头发,泪眼汪汪的美少女!”
  他的朋友反问了一句“啥?”。
  “所以说呀,她留一头短发,那副雨带梨花的表情可爱到令人难以置信。她是我们学校的学生,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我就爱上她了。我,想和那个女孩交往!”
  “短头发的女孩多了去了。”
  “她不懂怎么和猫相处。她眼带泪光的表情超可爱!非一般的可爱!”
  “那种事,光看样子又怎么可能知道!”
  他大笑了几声,对一脸纳闷的朋友们斩钉截铁地说。
  “没事儿,只要一间一间教室地去找就行了。”
  “呃,你要找遍二十四个班级吗?”
  “不是吧。”
  “加油——健介——(语气平淡)”
  “哦!”

  这一定是命运。
  得到了朋友们的声援,每到休息时间,他就到一年级的教室、二年级的教室、三年级的教室四处寻找。
  在高年级的教室,被人吓唬说,一年级的小鬼来这作甚。
  然而。
  “我对一个女孩一见钟情,但不知道她的名字和年级,我正在找她。”
  说完,对方先是露出一副懵懂的表情,然后。
  “是嘛。一年级真好呀。有干劲又纯情。”
  说完,拍了拍健介的肩膀。

  就这样,五天过去了。

  “啊啊啊啊,二十四个班,我全都找过了呀啊啊啊。”
  午休时间的教室。
  面对着用来做午餐的杯面(大碗装1.5倍),健介将下巴搭在桌子上苦恼地呻吟。
  “呜,为什么找不到呢。她到底藏在哪里?还是说,我上次见到的,其实是对学校恋恋不舍的幽灵?所以她才会被猫讨厌吗?”
  “你呀,思维太跳跃了。”
  “可是,二十四个班,我都找了三遍了。”
  “三遍!?只用了五天!”
  朋友们对健介的执着无语了。
  朋友们心想,这家伙将来会不会沦为跟踪狂呀。这样很危险吧,便露出了略带不安的表情。
  健介将带有一丝哀伤的严肃的目光投向窗外。
  啊,天明明放晴,而我的心却被灰色的乌云所笼罩。
  自己用了三分钟喜欢上的,泪眼汪汪略带美少女气质的女孩,现在正在哪里吃便当呢……
  健介突然啪地睁开了眼睛。
  他以让椅子“咣当”一声倒下的势头站了起来。
  “喂,你怎么啦?健介?”
  “找到了。”
  “啥?”
  健介打开窗户。
  她就在那里。
  她正走在操场花坛的旁边。
  “喂!等等我!呃——”
  健介从二楼的窗户对她喊话,但却叫不出她的名字。
  应该说,他不知道她的名字。
  她也许正在想事情吧,似乎没有听到健介的声音。她面带忧郁,正要走入校舍。
  看丢了就再也碰不到她了。
  “嘿,真麻烦。”
  “哇!健介!这里是二楼呀!”
  健介一脚踩在窗框上,纵身跳了下去。
  教室里顿时炸开了锅。
  热水注入了杯面里已过三分钟是时候吃了,但这种事健介已经抛到九霄云外。
  他径直朝她前进。
  他在下落。
  停不下来。
  脚上传来了咚的一声冲击,膝盖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健介总算是落地了。
  遭遇到突然有人从天而降这种事态的她,突然停下脚步,目瞪口呆浑身僵硬住。
  啊,果然是那个时候的女孩。
  那个自己用了三分钟喜欢上,想再见上一面,雨带梨花的表情非常可爱的短发女孩。
  脚在猛烈地颤抖。
  那是胡乱落地所带来的影响,可健介觉得是感动的颤抖。
  “请你和我交往!”
  健介用尽全力喊了出来。
  “诶——”
  女孩的眼睛瞪得越来越大。
  “我是一年一班学号一号的朝日健介!我喜欢你!我第一眼看见你就喜欢上你了。请你当我的女朋友!”
  “我,我拒绝。”
  女孩用好不容易才挤出来的细如蚊蚋的声音说完,仿佛不想与他扯上关系似地正准备离开。
  “请问这是为什么?”
  健介不死心地追了上去。
  “我,不认识你。”
  “我刚才不是自我介绍了吗?”
  “我讨厌突然从天而降的没常识的人。”
  “因为我已经找了你五天了!所以刚才是因为一时忘情才那样的。”
  “诶,你,你在找我?”
  “礼拜一的早上,你本想摸那只斑点花纹的猫,却被他逃跑了于是便泪眼汪汪不是吗?从那时起,我就觉得你非常可爱。”
  “!你,你看到啦!”
  女孩的脸马上像着了火一样通红。
  “真是难以置信,讨厌,为什么。”
  她把手贴在脸上,开始惊慌失措。这个样子也很可爱。
  “你喜欢猫吗?我也是超喜欢猫的!”
  “不。我,我才不喜欢呢。”
  女孩狠狠地盯着健介,反驳道。
  接着有红起脸,移开视线。
  “只,只不过……和爸爸再婚的人,非常喜欢猫。因为她一直有养猫,猫已经等同于她的亲人,所以……她要把猫也带过来……如果我依然讨厌猫的话,家里的气氛会变差……只不过,我似乎天生被猫讨厌……那只笨猫。压根不让我碰……啊讨厌!我,为什么会告诉你这种事。”
  女孩面红耳赤,不停地左右摇头。
  “所以说,我不喜欢猫,也觉得和你收不到一块儿去。话说,为什么你从刚开开始就在发抖?感觉很可怕。”
  “糟了。”
  “诶?”
  “我对你更加着迷了。”
  “诶!”
  “是嘛,原来是这样啊。你为了新的家庭成员,努力讨好自己不喜欢的猫。你,真是了不起啊。”
  “你……你过奖了。”
  她感到有些难为情。
  “不瞒你说,直到三分钟之前我喜欢的只是你的外表!可现在我很欣赏你的内心。非常喜欢!可恶,你到底要让我迷恋到什么程度才肯罢休啊。”
  “喂,喂,是我不对吗?好,好为难——还没有男孩子跟我说过这种话,对这种情况也不大熟悉——所以说,喂,我为什么要对你说出这种话呀。我也得走了。永别了。”
  女孩气喘吁吁,想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从这离去。健介一把抓住她的手。
  “!”
  她吓了一跳,瞪大眼睛。
  “呀,请,请你放手。”
  “告诉我你的班级和名字。”
  “不要。”
  “那么,我就跟在你身后,在你所在的班级的入口,大声喊‘请告诉我这个女孩的名字’。”
  “不要啊!”
  她尖叫完,一边发出“呜呜”的呻吟声,一边抬起眼睛盯着健介,下眼皮微微泛红,狠狠地背过脸,细声嘟哝了一句。

  “一年五班,水梨真由香。”

  健介的脸立马乌云尽散。
  他那张爽朗喜悦的表情,让她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水梨,真由香!”
  “不,不要那么大声叫人家的名字。”
  “非常可爱的名字。”
  水梨挥开健介的手。
  “我可以,叫你真由香吗?”
  “绝对不行。”
  “那么,水梨,这个礼拜天,和我一起去猫猫咖啡屋吧。”
  健介一个劲地爽朗地说。
  健介那大方果断,直率直白的攻势,让水梨目瞪口呆。
  “水梨,你不是想改善自己的体质,让猫喜欢上你吗?我会帮助你的。我向来招猫的喜欢,还被人称作驯猫大师、移动的木天蓼。不管是什么猫都手到擒来。”
  水梨嘴巴一张一合,发出钦佩的声音。
  “话话话是这么说,但我可没想过要成为驯猫大师……而且,猫猫咖啡屋那儿,到处都是猫不是吗?”
  “没关系!我会片刻不离地跟在水梨身边的!”
  “那样感觉有些恶心。”
  “那么,礼拜天十一点在车站前的时钟塔前等。”
  “我还没说要去呢。”
  “不管是一小时两小时二十四小时。一年乃至一百年,我都会一直等待,直到水梨来。”
  “啊,你那是在威胁我。”
  慌手慌脚的样子和泪眼汪汪的样子,果然都非常可爱。健介心怀感激,留下一句“那么礼拜天再见!”便脚步轻快地跑开了。
  “等等,朝,朝日……”
  健介被水梨叫住,回过头来。
  水梨立马倒吸了口气,一阵难为情,然后细如蚊蚋的声音嘟哝了一句。

  “……同学。”

  健介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可以哦,就叫我朝日吧!我好高兴!喜欢女孩叫我的名字!下次请叫我健介!”
  水梨满脸通红,一时说不出话来。
  健介对水梨挥了挥手,然后回到教室。
  杯面已经完全泡烂了,但健介并不在意。
  礼拜天,和水梨去猫猫咖啡屋!

  ◇ ◇ ◇

  既然装模作样说出了永远等你这种话,自己就不能迟到。
  将在百元商店购入的闹钟增加至五个,健介在第四个闹钟响的时候无事醒了过来。
  今早试着赶了趟时髦,早饭吃的是煎蛋饼、沙拉加芝士土司等西式早点。健介将牙齿刷得闪闪发亮之后,离开家门。
  他计算好提前三分钟到达约定好的时钟塔。
  和预想的一样!分毫不差!
  接下来,就是等待水梨的到来。
  可是身穿轻飘飘的裙子的短发女孩,早已扭扭捏捏地站在了三分钟前的那个地方。

  那是水梨!

  没想到她会比自己早来,健介吓了一跳停下脚步。
  水梨紧紧地抿起双唇,露出仿佛正在生气的不悦的表情,望着脚边。
  却时不时不安地抬起眼睛,突然间满脸通红,又瘪起嘴,眼角泛起泪光,很是不镇静。
  总觉得看着她这个样子,心里满是感慨。
  啊,真可爱。
  他果然非常喜欢水梨。
  真想把她捧在手心里。
  这甜蜜的感觉,让身体为之一颤。
  健介衷心希望水梨也能喜欢上她。
  健介着迷地看着水梨的一举一动整整三分钟,然后恰好在约定的时间走了过去。
  水梨看见朝日,高兴地露出了笑容,但只有一瞬间。
  在早晨的三分钟内开始的恋爱,由此起航。
  像这样不断叠加这种让人心跳加速的特别的三分钟,他一定会更加更加喜欢水梨。


  

  霓虹灯鱼的矛盾

  作者:綾里けいし
  插画:千葉サドル

  忧郁的霓虹灯鱼。
  看着秋坂初姬,就会联想起这样一句话。

  初姬的眼睛,看上去带着奇异的绿色。是那种似蝶翼,又似鱼鳞的色彩。在她黑色深沉的眼瞳表面,泛着一层绿色的光芒,仰头望着我。
  至于那道光芒是真实存在的,还是她的沉痛表情给人带来的错觉,我就不得而知了。

  秋坂初姬,是我高中的同级生。平时她都坐在教室的角落里什么都不做。虽然还是会跟一部分女生进行交谈,但我从没见过她主动去跟什么人建立关系。不管教室里再怎么吵闹,初姬的周围总是十分安静。仿佛透过玻璃望着外面的喧嚣,而自己却保持着对一切漠不关心的姿态。

  秋坂初姬,如同霓虹灯鱼一样。她就像是被封闭在水槽中,神情忧郁的观赏鱼。
  所以,看着她在地表上的样子,会让人不禁产生怜悯之心。
  而不善长应对那种印象的我,不忍直视她的脸。

  “……那么,那个初姬同学,为什么会在我家门口?”

  那个初姬同学,是哪个初姬同学啊。想必她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我姑且先说说看。
  双手并齐站在公寓的门口,初姬缓缓地侧起头。搭在肩膀上的乌黑头发也随之摇晃。她身上的制服没有一丝破绽,毋庸置疑是个典型的大小姐。我校的制服,不论是什么样的女生穿在身上,都有增添一分气质的效果。而有着美丽容貌的秋坂初姬,就要增添四分。
  我们几乎可以算是初次见面,可是她完全没有紧张的样子。正在静静地观察我。
  透过水槽,鱼的视线抚摸着我。
  霓虹灯鱼是忧郁的。除了观察人类之外,它们没有什么乐趣可言。
  “只是来谈一谈……不可以吗?”
  “哎?啊,很遗憾,我们基本上是属于初次见面。而且,我马上就要吃饭了哦?”
  “如果不按时吃饭,你会死吗?”
  得到预想之外的回答。我摊开双手,向无法沟通的大小姐诉说。
  “不会死呢,不过现在肚子很饿。而且我对初姬同学的事情,不太了解。”
  “如果跟不认识的女生说话,你会死吗?”
  “最近的交流障碍问题真是严峻呐。看来不得了啊。”
  我用含有害怕念头的语调回答。但是,初姬的反应很冷淡。
  她,只是不声不响地侧着头。我从脑内认识中再次确认。
  秋坂初姬是霓虹灯鱼。不能用人类的语言进行沟通是理所当然的。有了这种想法之后,就没有任何不安的要素了。
  “那么,你找我有什么事?来干什么?话说,怎样都好能不能请你回去啊?”
  “原本以为有哉同学,是更加体贴人的类型”
  “很遗憾,体贴已经在昨天晚上,不小心丢到大件垃圾里面去了”
  初姬蹙着眉头。如果要翻译那张表情,便是“那还真是可怜”。
  玩笑没有起到玩笑的作用。我决定放弃使用误导人的说法。我耸了耸肩,打开门。
  初姬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行个礼,想要入屋。我在她的行动方向前伸手阻挡。初姬再次抬起脸来。用绿色的眼光,直勾勾地盯着我。
  明明很脆弱,却不知道什么叫害怕。就是这般鱼的眼睛。
  “三分钟。就三分钟。我现在马上准备午餐,只有这段时间?OK?”
  “速食品对身体不好”
  “很遗憾。是手制的。只是把冷冻的东西,解冻而已”
  所以说,找我有什么事?
  我稍微增加一点认真味儿地询问道。毕竟,现在是空腹状态。
  长时间忍受空腹的煎熬,对精神健康也不好。特别是今天,为了期待已久的午餐,我特意把胃清空至极限的程度。初姬的脸也严肃起来。
  她用认真的表情张开嘴巴。就像霓虹灯鱼吐泡泡一样,喃喃地说。

  “希望你能,吃掉我。”

  此时我想,这孩子怎么净说些无聊的话啊。

  * * *

  吃。捕食。摄取。遗憾的是,很明显没有性方面的意思。
  初姬,并不是喜欢开这种玩笑的人。一年级的夏天,有一个对她进行性骚扰的老师,手掌被穿了一个洞。那个老师的手绕到她肩膀上的瞬间,就被自动铅笔刺穿了。
  他的目的并不是性骚扰,而是为了采取手感样本。为了在夜里妄想时使用,确认皮肤的感触。用触觉感知现实中的皮肤,到了最近似乎是件非常困难的问题。
  从初姬的雪白脖颈上转移视线,我开打冰箱的门。几天前炖好的菜,保存在里面。一边嗅着有着独特气味的冷气,我开口问。
  “初姬,你的皮肤就不会被晒黑吗?白得吓人,就像个尸体似的。”
  “如果是夸奖,就不必了。为什么,你要说那种话?”
  “这可不是夸奖哦。一步之差就成坏话了。不过也没有欺负你的意思。”
  “既然这样就更加不明白了。为什么,要说那种话?”
  “没什么,只是联想感想。没什么特别的意思。顺带一提我也相对而言比较喜欢肤色白的。你就尽情地感到高兴吧。”
  初姬眨了眨大大的眼睛。果然无法沟通。我再次确认了她是霓虹灯鱼的事实。地上的生活还愉快吗——真想听她说说看。
  取出冻得僵硬的冰冻袋子。我把它放进微波炉。
  用力点击按钮。

  ———————哔。
  开始的信号声响起。

  在这三分钟的时间里,我将和霓虹灯鱼展开对话。
  这是个相当大的难题。就连过了三分钟,能否点到为止也很暧昧。

  “好,那么开始。第一问,为什么,怎么会想到被我吃掉呢?”
  如果被我误会,把制服扯下来,你要怎么办呐?
  后面一半话被我保存在心里。说出来一定会被判定为性骚扰。我可不想在舌头上留个洞。
  初姬擅自坐在饭桌前,张开嘴。“噗噜”一声,响起了吐泡泡般的杂音。
  “我的姐姐,前几天死掉的事情你知道吧?”
  “知道。十天前在路沟边发现了遗体。因为那件事的关系,一会儿来警察,一会儿来报道记者的,还要接受采访。教师又啰嗦,还要全校集会。真是麻烦呢。”
  我很干脆地把话说完。耸了耸肩,甚至对她露出爽朗的笑脸。
  很遗憾,我对她的姐姐,生前的秋坂夏子不太熟悉。仅存于记忆中的是,她那在操场上奔跑,如羚羊般紧缩的双腿。她的眼睛里充满了凶狠的光芒,看起来就像是逃跑中的野生动物。不过,传闻倒是在朋友的强迫之下听过一些。我突然回想起山口放声大哭的样子。他和我是每天一起回家的关系,但是自从发现夏子的尸体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到那个身影。
  “哎呀,订正一下。山口可是嚎啕大哭。还记得那个家伙,从那天早上开始就陷入了恐慌,好像还被老师带走了呢。衷心表示哀悼。想必,他是个好人吧?”
  我还没有冷酷到,会说朋友爱慕的人怎样都好的程度。
  真心如何又是另外一回事,不过这才叫温柔吧。凝视着不停打转的炖菜,我强忍住想吹口哨的心情。肚子叫得我毫无办法。
  初姬用力握紧双手。她先闭上眼睛。
  然后再次睁开,泛着绿光的眼瞳,朝我瞪来。

  “———————犯人是你。”
  “———————嗯,不是哦?”

  偏偏说出世界最高级别的莫名奇妙的话。
  初姬仰望着我。她仍保持着认真的面孔,颔首道。
  “………………原来是这样呢。我也只是说说而已。”
  “还以为会变成‘发现了跟警察不一样的犯人’的话题呢,小初姬。不要突然就指定别人哦,对心脏不好。冤罪是可怕的。虽然是这样我还是没做。”
  我像唱歌一样说着,眼睛盯着转盘。
  我的食物,现在继续着愉快的华尔兹。
  “这世间真是可怕啊,死因是什么,是殴打致死吗?现在就连学生书包的棱角,只要不断打下去,也能杀死人呢。”
  “从以前开始,这附近就有很多类似这样的事件吧。还有过神出鬼没的杀人魔事件。被发现的尸体身上,没有手臂,没有手指之类的。”
  “啊啊,那个吗。因为那些事情的关系,这附近似乎变得很有名。采访什么的早就习惯啦。把大部分目标定在有可能给出评论的学生身上。真是无聊啊。”
  “有哉同学,你可以吃肉吗?以前,你在学校说过讨厌吃肉吧?”
  突然间,初姬反过来质问着我。我不禁措手不及,但还是回答她。
  “嗯,嗯?牛肉和鸡肉和猪肉是不吃的,怎么了?”
  初姬,难道对我的个人资料感兴趣吗。是想求我交往吗。那是行不通的玩笑。在我的人生里,不存在跟霓虹灯鱼交往的选项。成为泡泡的人鱼公主的童话告诉了我,跟鱼之间的恋爱对双方而言都是不幸的。
  “为什么,不能吃?”
  “总觉得太恶心吃不下去。不过,我大概是在钻牛角尖吧。”
  我一口咬定地说。不停打转的炖菜,开始飘荡起芳醇的香气。
  “钻牛角尖吗?”
  “对,我爸妈讨厌吃鱼。每天都是肉。尽管这样,死读书的眼镜白痴哥哥,每天都在讲养猪场的情况。只有自己吃蔬菜,在吃晚饭的时候。每天,每天,说个没完。之后,我就完全不吃超市里卖的所有肉类。不过,鱼和蔬菜也不喜欢。实际上,明明我喜欢的食品只有肉,我还真是可怜。好可怜啊。”
  初姬耸了一下肩膀。明明是她提问在先,她却似乎对我的过去没有兴趣。
  彻底的白说了。不过,我喜欢什么讨厌什么,跟初姬是毫无关系的事情。她对此没有兴趣也是理所当然的。我开始自我消化心中的焦躁。
  “—————我也不喜欢,吃肉哦。”
  本想主动结束话题,却忽然得到了一句同意的答复。我真心对这个回答感到为难。
  若要追加订正的话,我喜欢吃肉。只是不能吃而已。
  初姬,用阴沉的目光仰望着我。黑色的瞳孔,看起来就像泛着绿光。
  看着能让人联想起霓虹灯鱼表皮的色彩,我静静地吞了一口气。
  “曾经,发生过仓鼠同类相食的事情。是姐姐和我,各自饲养的一只仓鼠。我的叫初姬。姐姐的叫夏子。和饲主同名。它们两个,不知道有什么可开心的,每天精神百倍地跑转轮。但是有一天,夏子对初姬咔嚓一声咬了下去。”
  “唉呀呀,那可真是悲剧啊。”
  “原因是我和姐姐,两个人都没有照顾它们。”
  “这不是喜剧嘛,好好照顾它们啊。”
  至少,饵食要按时喂的吧。
  我的吐槽,被初姬直接带过。真够冷酷的。
  她的视线,定位在一个地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非常在意三分钟的时间限制,仿佛要用那双眼睛穿个洞一般,她强烈地凝视着微波炉。令人背脊发凉的视线。
  “看到那个之后,我深受感铭。”
  “………………………………………感铭啊。”
  “正是感铭。”
  初姬斩钉截铁地颔首予以肯定。房间里,开始充满处于沸腾临点的炖菜香味。
  虽然是激发食欲的香味,但是我的情绪却在下滑。胃里面虽然是空的,但脑细胞要求休息。我不知道该怎样对付房间里的异物——秋坂初姬。
  无视我的疲劳,初姬接着说。那语调,就像快进时的磁带一样快速。
  以让人不禁产生“舌头会不会空转啊”的不安感的速度。
  “两只仓鼠身上,有争斗过的迹象。饥饿的两只仓鼠相互之间把对方当作饵食,一方胜利,而另一方成了饵食。这可以说是,非常普通的事情吧?强的一方落败,弱的一方被食。这个世界,真的很奇怪。即使是软弱的脆弱的,即使是像我这样人性方面产生了缺陷,也能理所当然似的得到保护,继续活下去。不协调感。就像嚼铝箔一样的不协调感。可是,看到仓鼠同类相食时,我明白了。我是为了给强者摄取而活着。既然这样就没办法了。所以我想被姐姐,被比我强的秋坂夏子吃掉。”
  那样做,一定让她的姐姐很为难。我从心底表示哀悼。
  我注视着初姬的脸。面对缠绕着某种病性阴影的脸,以同样很快的语速说。
  “那些话,就跟被养猪场的猪憧憬着是一样的。不过,猪当然不能选择吃自己的人。”
  “未来的梦想是,食物。这就是我。”
  “说得太绝啦,这孩子。”
  年轻孩子的想法,人家已经跟不上啦。真讨厌。
  我用荒诞的语调说着,转身往回走。把装炖菜的盘子和饮料准备好。在玻璃杯中,注入满满的一杯麦茶。清澈的茶色,因不安定而震颤。

  “可是,姐姐却被吃掉了。所以,我也想被吃掉。”

  姐姐却被吃掉了。
  一边反复回味着那句话,我问出再清楚不过的事情。

  “————————被谁?”
  “————————被你。”

  表面张力崩溃。从杯子的边缘,麦茶洒出来。
  初姬向我投来认真的目光。姐姐被吃掉了。被吃了。捕食。摄取。同类相食。脑海中旋转着这些单词,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的确。你的姐姐脸颊被打穿了一个洞。那件事,我也知道。附着恰到好处的脂肪、柔软而且看起来很好吃的部分,被小刀切下来,通过孔洞可以窥见牙齿。虽然不知道犯人为什么要带走,但是你认为那是为了吃吗?”
  夏子的身体,具备着野生动物般的强韧。但是,若要说到脸颊的柔软却是无人能比。
  虽然作为妹妹的初姬,怀疑姐姐被吃掉是很不健康的想法,但是其可能性却十分充足。

  “————————不过啊,犯人是山口吧?”

  我回想起山口的身影。夏子的尸体被发现的早晨,他陷入了恐慌,叫喊着意义不明的事情,变得狂暴起来。
  夏子,夏子,我爱你真的很爱你,夏子现在还在我身边哦?
  他被教师带走,离开学校,之后就再也没有见到他。
  跟踪秋坂夏子的少年A,应该就是指他的吧。
  那是默认的事实。所以,初姬的到这里来是错误的。
  “初姬来我家,是为了‘实现吧,食物链’吧?不过,如果是这样就去找山口吧。就算到我家来也没有意义。因为我是个无害处无力气外加温柔的男人。”
  “………有哉同学,你跟警察和老师们说过,不知道他想杀了姐姐的事情吧?”
  “是啊,我不知道。如果知道的话就阻止了。我是个连一只虫子都不杀的男人嘛。”
  这样说出口的瞬间,蟑螂横行穿过视界。我不声不响地将其踩碎。脚底下,划过难以形容的异样感触。我脱下袜子,放在原地。
  “刚才的不算”
  初姬默默地点点头。懂事的孩子,会成为了不起的大人哦。
  初姬再次开口。转盘再过一会儿就会停止转动。
  “山口同学说,他并没有切下姐姐的脸颊。”
  “怎么会呢,骗人的吧。那个家伙,明明收集夏子同学的头发或指甲之后,吃掉那些呐?”
  “警察也那么说过。所以,损伤遗体的大概也是山口君。可是,我并不那样认为。因为,他看起来并不像是那么强的人。”
  吃肉跟强弱没关系啦。本想这么说,我却吞了一口气。
  初姬用认真的眼光盯着我。她再次开口。
  大量的泡泡溢出来。杂音接二连三地敲打我的鼓膜。有种被水吞没的错觉。
  “我,觉得很奇怪。有哉同学,说不知道。但是有哉同学却知道,山口同学是跟踪狂的事情吧?就连吃头发或指甲事情也知道。有哉同学应该看不到姐姐的尸体。警察掩饰了情报。在这座狭小的城市里,也有可能是走漏了风声。但尽管如此,为什么你能想象到那种程度?为什么你能断定那是附着恰到好处的脂肪、柔软而且看起来很好吃的部分?学生书包的棱角也是。”
  有哉同学,你说的话,我总觉得,每一句,都很奇怪。
  奇怪吗。是这样吗。轻微的恐惧感向我袭来。隔着玻璃的霓虹灯鱼,居然能理解人类说的话,除了恐怖还能是什么。秋坂初姬接着说。好像要跟转盘竞赛一样,舌头不停地打转。

  “从以前起这附近就很危险吧。出现杀人魔,几具遗体身上少了胳膊,少了指头之类的。但是,有几处重点。并不是全部。在这次事件里,一开始警察也怀疑杀人魔再临。结果,虽然知道并不是这样,但总觉得与同一个人相关。因为有人把肉带走了。如果真是这样,吃掉姐姐的,并不是山口同学。是另外一个人。还有有哉同学。你有着非常坚强的眼神,因为符合个人喜好,我调查了一下……”
  刚才,混入了多余的情报。如果不是这种状况,或许我会很高兴。还是说,果然会觉得为难吗。霓虹灯鱼的好意,对我来说太过沉重了。

  “当天,有哉同学看见平时一起回家的山口同学,突然一个人去了什么地方,觉得很可疑。于是就在后面跟踪,发现了姐姐并吃掉。是不是这样?”

  初姬,问出了她最想知道的问题。
  我在叹气的同时,摊开双手。你的妄想力未免也太旺盛了吧。既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我的回答也只有一个。
  我满面笑容地点头。

  “———————嗯,不是哦?”

  初姬依然保持着严肃的表情,把手握成手枪的形状。那是明确的胁迫形式。
  射不出一颗子弹的手枪朝我指来,初姬继续提问。
  “有哉同学。你不会吃牛肉。不会吃鸡肉。不会吃猪肉。”
  指尖从我的胸口移开,指向微波炉。
  数字只剩下十秒。转盘马上就要停止。里面,温度过高的炖菜正在沸腾。指着浓重的茶色炖菜,她一口断定。

  “可是,这是肉的味道。”

  子弹被射出。这句话正中红心。
  里面没有肉的话,不能称作完美的炖菜吧。

  “———————那个炖菜,里面到底煮了什么?”

  叮———————————————————!

  微波炉响了。无比漫长,一生中最长的三分钟结束了。

  我缓缓地转身,从微波炉中拿出冰冻的袋子,提防着不被滚烫的内部物体烫伤。我不声不响地打开了袋子。
  从里面喷溢出诱人的肉香。我把袋子向一边倾倒。
  浓浓的内部物体在白白的盘子上散开。炖菜,释放出腾腾的热气。里面是人参,溶化的土豆和崩塌的肉。
  我把汤匙放在盘子上,坐了下来。无视她的视线,搅拌炖菜。洒出来的麦茶了渗入衬衫。这时我才想起,忘记擦了。
  这样看来,我也在一定程度上动摇了。
  “———————三分钟过去了。”
  所以,谈话到此结束。
  本想就这样蒙混过去,初姬的视线却没有改变。她还在凝视着我。
  我继续搅拌炖菜。胃袋不断接受刺激。但是,就算准备开动,看她的样子没有要回去的意思。接连不断的话语,让我为难起来。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解除她的固执又确信想法呢。
  挠了数次头,我向她提出话题。
  “呐,初姬。我看到被杀的夏子和那个遗体,因为不想被卷进去就逃跑了,就没有这种可能性吗?而且啊,这世上,除了牛、猪、鸡以外,还有很多肉吧?绵羊也好,山羊也好,蜥蜴也好。”
  “———————人类也好吗?”
  “请不要在别人家里冷不防就和盘托出自己的妄想。如果不是我的话很危险的哦。”
  霓虹灯鱼,不会跟人交流也有个限度吧。
  我用戏弄的口吻说。但是,初姬的表情没有变化。我拿起汤匙。仅仅只是这样一个动作,就使柔软的肉崩坏了。

  “要尝一下吗?这只是,普通的肉啦。”
  初姬像是琢磨,又像是试探似的看着我。

  清澈的眼睛,泛着绿光。经不住交涉决裂带来的沉闷气氛,我准备再次谋求沟通。拼命地转动脑筋,尽可能真挚地编织语言。
  “初姬,想过可能性的问题吗?”
  “————————可能性吗?”
  “对,可能性。”
  深深地吸一口气。将热气送入空荡荡的胃中。
  然后一下子吐出来的同时,挥撒出语言。
  向水中的霓虹灯鱼,撒落几粒饵食一般。
  “你对自己人性方面的缺陷产生不满,开始憧憬吃与被吃的世界。而产生那种想法的契机是与自己同名的仓鼠。但是,为什么你会觉得被吃掉的初姬才是弱的一方呢?它们也有可能拥有同等的力量吧?也许夏子只是在微小的优势下生存下来。你判断夏子的一方更强的理由是,弱肉强食的理论吧?在这个世上生存下来便是胜者。既然这样,人类的夏子和初姬。强者不就是你吗?如果说吃与被吃就是自然,为什么,你不想着吃掉并活下来?”
  至少,我会继续吃下去,体验自己还活着真实感。
  我居然会说出这般毫无章法的话。但是,要把心中所想的吐露出来。
  即使把话说完,初姬也没有侧过头。用绿色的目光凝视着我。
  “………还有一点,刚才的话,跟这个是不是人肉没有关系。”
  最后,我还不忘补充一句。突然被人指责,我怎能就这样认了啊。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初姬露出了温顺的表情。她没有轻视我毫无道理可言的话,默默地点了点头。从那顺从的动作中,我感觉到如孩子般的纯真。
  秋坂初姬,是一只霓虹灯鱼。看着那张漂亮的面孔,我产生了莫名的满足感。
  我毫无章法的劝说,似乎对鱼起了作用。
  我把视线从她那绿色的瞳孔上移开。为了掩饰难为情挠着头,我低声说道。

  “而且啊,凡事都会让人产生好奇心。初姬怎样理解这句话是你的自由。等吃完了再判断就好。仅仅一口的经验,甚至会改变世界。”
  秋坂初姬眨了眨眼睛,露出一张顺从的表情对我点头。
  我开始搅拌热乎乎的炖菜。舀起一勺煮得又烂又嫩的肉,递给她。
  初姬雪白的手指,从我手中接过汤匙。

  雪白的手指略带冰凉。忧郁的霓虹灯鱼。感受着那份体温,我想到。
  这个时候的我不禁有了第一次能够喜欢上别人的感觉。



本帖最后由 轻之国度日翻组 于 2011-12-20 10:52 编辑


  

  5400万公里外的鸫

  作者:庄司卓
  插画:kyo

  “早上好,鸫。”
  虽说是早上好,但是日本时间已经是傍晚了。不过,现在开始才能和她联络。所以不管是谁都是以这样的搭话和她开始对话的。我也是这么做的。
  但是,我没有立刻得到回复。因为她在大约相隔5400万公里外地方。就算是光速也要花三分钟。总之,鸫就在那相隔三光分的小行星上。
  到了通信开始的时间,“小行星道川采样计划”的相关人员陆陆续续来到了指挥室,我和至今为止关照着鸫的工作人员们打过招呼后,接过倒满咖啡的纸杯,啜了一口,此时,我终于收到了鸫的回复。
  “早上好。真治。”
  少女的声音如滚动的铃铛般清脆。选定这个声音之前我都没有参与,最初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还真是吓了一跳。好像是其它程序员开了个玩笑,就这么输入了流行的声音合成软件的数据。本来是不允许的,但是开发商也很中意,最后就这么采用了。
  “她今天也很精神呢。关口君。”
  说着便砰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的是“小行星道川采样计划”的主任——青木先生。
  “嗯,是吧。应该和平时差不多吧……”
  我慎重地挑选用词,回答道。然后,我向连接着我和在5400万公里外的鸫的麦克风说道。
  “情况怎么样,鸫?”
  于是,电波承载着我的声音,以三分钟的光速朝着鸫的身边前进。
  “鸫还是在和你通话的时候听上去心情很好呢。”
  说着,青木主任便笑起来。我微微叹气,对着青木主任回答道。
  “她只是一种投影哦。鸫是优秀的人工智能,不上不下,仅此而已。就是这样。”
  “是吗?你自己也开始对此抱有疑问了吧。关口君。”
  我就这么被青木主任戳中要害,陷入了沉默。青木主任看了一眼模拟着小行星道川和地球轨道的监视器,嘟哝道。
  “不,她说了‘非常抱歉’的时候,我们也非常惊讶。因为从来没有想到过Advance AI(高端人工智能)与人脑相当的可能性,也没有想到过她会说出那些话……”

  我的名字叫做关口慎士,现在还是个大学生,在别人口中似乎被称作天才程序员。小时候,作为计算机技术员的父亲教了我编程,于是我以此为契机走上了这条道路。我无视了整天玩着电视游戏的朋友们,整天埋头于编程之中,所以小学毕业的时候,连教我编程的父亲也惊讶得合不拢嘴。
  当我还是初中生的时候,就被问到要不要参与搭乘在小行星探测器上的Advance AI项目。
  从二十一世纪初的“隼”以来,小行星采样便成为了日本宇宙开发的长项,但是在其他载人宇宙开发中却落后于别的国家。后来,出现了叫做Advance AI的次时代人工智能。因为是由蛋白质能高分子和半导体组成的,所以它拥有与人脑相近的构造。别说是自学了,甚至还拥有像神经突触一般让线路自我生长的优异机能。(注释:隼,探测器,日本宇宙科学研究所(现JAXA)在2003年5月9日发射的工学实验探测器。)
  这个Advance AI被搭载于宇宙探测器上。可以说,这便是开始了作为“AI宇航员”的计划。
  Advance AI那像神经突触般自我成长的线路本身也具有重大意义。构成Advance AI的高分子有根据特定的酶而瞬间固化的性质。这种状态的话能够忍耐突入大气圈时的热量和冲击,回收后就有再利用的可能性。
  比起多次执行任务,我更期待着Advance AI会拥有与人类宇航员一样,不,是超越人类的适应能力。
  老实说,我对宇宙开发并没有什么兴趣。但是,被Advance AI激发了好奇心后,我就参加了叫做“小行星道川采样计划”的项目。
  开发完毕的Advance AI和搭载她的探测器被取名为鸫。将鸫送往目标小行星道川的探测母舰的名字叫做白鸟。据说是效仿“隼”,取了鸟类的名字。
  Advance AI的项目是一个让还是初中生的我愉快又兴奋的挑战。但是,直到最后我都没有对宇宙开发产生兴趣,所以没有出席鸫的发射。不过,接下来发生了比宇宙开发更花费时间的事情。我在大学学生食堂吃着乌冬面的时候,得知了探测器安全到达小行星道川的消息。于是,在听说因为降落到小行星道川的探测器推进器的故障无法起飞,采样计划受挫时,我也只是觉得有点可惜罢了。
  如果那天晚上“小行星道川采样计划”的主任青木先生没有联系我的话,或许我会完全忘记她吧。
  “关口君!她,这是怎么了……鸫说了‘非常抱歉’!知道计划失败后,她说了‘非常抱歉’啊!”
  我甚至想要反问在电话那头滔滔不绝的青木先生所谓的鸫到底是谁呢。
  “因为那时有点陷入恐慌了呢。”
  在我来之前都负责管理鸫的锅岛先生苦笑道。
  “我们对推进器的故障负有责任。不用说,那和鸫完全无关。虽说如此,鸫却说了‘非常抱歉’,这真是……”
  正如锅岛先生所说。就算是Advance AI也只会在程序范围内有所反应。自己并没有错却反过来谢罪的AI(人工智能)真是前所未闻。
  不怕误解地进行解释的话,就是以对Advance AI说“加油吧”就会加油努力,说“做点什么吧”就会做点什么的目的而开发的。但是,谁都没有想到她会有那样的反应。所以作为负责鸫的程序的我就被急忙叫了出来。
  鸫立刻分辨出了我的声音。“好久不见,真治。”听到她声音的时候,完全把她忘记的我不禁感到了羞愧。
  在回忆着这些事情的期间,我终于等到了鸫的回复,被拉回到现实之中。

  “现在没有问题。任务继续中。”
  虽然说了任务继续中,其实是指“仍然待机中”。鸫的回收已经没有希望了。鸫用留下的测量器观测周围的状况,然后传送回了结果,但是对于在回收了小行星地表样品后,原本准备起飞的鸫来说,能做的事是有限的。没有马上能让她做的事情,现在就让她处于待机状态吧。虽然鸫的电池还能维持几周,但是,已经没有可发挥的功能了。
  “关口君。没时间了。试试看你的那个想法吧。”
  青木主任砰地一下拍在我的肩上,说道。
  “是。”
  我点点头打开麦克风的开关。鸫降落的小行星道川正在自转,通信是由上空的探测母舰进行中转的,虽然小行星的自传不会造成通信障碍,但是我们脚下的地球并非如此。
  根据地球的自传,小行星道川在进入地球的阴影中时,大约有半天无法和鸫通信。再加上把信息传给鸫要三分钟。往返六分钟。通信能够使用的时间自然而然是有限的。
  “鸫,这个阶段你没有任务。所以我有一个提议……”
  我深呼吸后说道。
  “你有什么愿望吗?比如鸫你有什么想知道的事情啊,或者想做的事情,不用客气,请说吧。”
  然后,我关掉了麦克风的开关。
  “通常来说,充其量也就是‘没有合适的答案’或者‘没什么特别希望’吧……”
  青木主任的神色也有些紧张。
  “主任也是知道的吧。事到如今,鸫不会做那种回答的。”
  我为了避开青木主任和锅岛的对话,去添了一杯咖啡。我回到自己的座位后,啜着咖啡和时钟玩起了大眼瞪小眼。
  提出让鸫自己寻求想法的问题,这就是我的提议。以鸫做出了设想之外的反应为理由。大家都推测作为Advance AI的鸫是不是萌生了一种自我或者意识,所以犹豫着是否要证实它。就算想要证实,那怎样的方法比较适合呢。所以我也一起参加了讨论,决定向鸫提出能够证实她自身意识的问题。
  时钟显示着三分钟已经过去。正好是我的问题传达到鸫身边的时候。虽然相比普通的计算机牺牲了处理速度,但是鸫应该能在一瞬间判断后作出应答。三分钟后我大概就能收到回复了。
  “喂,关口君。空了哦。”
  经青木主任提醒后,我才意识到纸杯里已经空无一物了。我似乎喝了好几口已经空了的纸杯,便慌慌张张地再次换了杯咖啡。再换一杯咖啡后,终于过了三分钟。但是还是没有收到鸫的回答。
  “五秒……十秒。鸫从来没有回复得那么慢……”
  看着时钟的锅岛说道,此时,扬声器中传来了鸫的声音。
  “没什么特别想要的。”
  虽然这个答案让人很失望,但我们也稍微放心一点了。没想到,在我们正要相对苦笑之时,鸫继续说道。
  “但是,非要说的话……”
  即使知道鸫并不在那里,但我们还是死死地盯着扬声器。鸫的回答跨越三光分的距离,从扬声器中传出。
  “我想要知道地球的事。”
  我的身上起了鸡皮疙瘩。
  “喂喂……”
  青木主任似乎是自言自语,然后陷入沉默。我对那样的青木主任说道。
  “可以让鸫阅览关于地球的数据库吗?”
  和锅岛先生片刻交换眼神后,青木先生点点头。确认完后我便面向麦克风。
  “知道了,鸫。我把关于地球的数据库资料设定为可以阅览。你可以自由连接。”
  “我的天啊,鸫有自己的想法呢。”
  在我关掉麦克风的同时,锅岛先生用颤抖的声音说道。青木主任为了回应鸫发来的连接,发出调整内网的指示后重又看向我们。
  “难道鸫是刚刚是因为在烦恼才延迟回复的吗?”
  对这番话,我和锅岛先生只能面面相觑无从回答。即使想要分析鸫的回答,也无法冷静下来。
  说着毫无要点的感想间又过了六分钟。鸫立刻开始连接内网,仅仅用了数分钟就完成了。
  发生了什么?我们在脑中烦恼着的时候又过了三分钟,传来了鸫的通信。
  “非常抱歉。回复的内容似乎不太恰当。”
  说了这样的开场白后,鸫继续说道。
  “我想知道的不是地球科学方面的数据。而是地球。”
  再具体点……我拿过麦克风想要说话,最后却吞了回去。就算现在说了到达鸫身边也要三分钟以后了。而且从鸫那来的通信还在继续。
  “真治,请用你的言语告诉我地球的事吧。地球看上去是怎样的,是怎样的地方呢。请告诉我地球的事吧。”
  鸫的回答只不过是电子数据。然后用这边的电脑把数据转换成声音。但是,好像编写了硬是在这数据上添上了抑扬顿挫的程序似的。
  “说请快点”的时候,是紧急的要事或者是还有几分宽余,都是用声音的抑扬顿挫来表现的。刚才,青木主任说“鸫和你说话的时候心情很好”并不是完全没有根据的。确实,在和我对话时所回复的信息数据中有和别人对话时所不同的语气。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只有鸫知道。
  从现在的鸫的语调中可以感觉到恳求般,而且是羞涩般的语气。至少我是这么觉得的。
  “知道了。”
  我打开麦克风开关后这么答道。
  “地球上有大海还有大气,有炎热的地方也有寒冷的地方。生活着许许多多生物。人类也只不过是其中一部分。虽然自然非常美好,但是有时候也非常残酷。虽然环境破坏严重,但是大家都在努力思考解决的方法……”
  到底有多少人在突然被要求说说地球的事情后能够轻而易举地说出来呢。关于地球,我毫无重点地想到什么就说给鸫听。

  “应该回收鸫。”
  我在会议上提出这样的主张已经是第几次了呢。
  “和过去一样,我也同意关口君的想法。”
  锅岛先生如往常一样赞成我的观点。然后,青木主任因为我们的意见而露出苦笑的表情,这也是这几天来的记忆中一直能看到的画面。
  “鸫无法靠自己的力量起飞。那样的话就必须派遣其它的宇宙飞船,但是无人飞船无法完成回收作业。至于载人飞行,那是日本无法单独完成的,事到如今也没有解释的必要吧。”
  我能够理解。为了回收无法自行起飞的鸫,只有人类去到小行星道川上以手工作业完成。但是对于现在的日本而言,完全没有这样的技术和预算。
  “美国呢?俄罗斯呢?中国和欧盟不也在进行载人飞行吗。印度也把载人飞行列入计划了吧?”
  “别说蠢话了。关口君。你觉得要准备载人宇宙飞行要花几年呢。今后小行星会慢慢远离地球。你觉得会有为了回收无人探测器,明知道危险还派遣宇航员的国家吗?”
  对于青木主任的一番话,我只能紧咬嘴唇。
  “不过,人工智能学会表示对鸫有兴趣。”
  锅岛先生不愿善罢甘休。
  “各国的人工智能学会好像在宇宙开发部门做着回收工作。Advance AI不仅仅是数据,正是因为疑似成长了的神经突触化的线路而存在意义。鸫到底有没有产生自我意识,为了证实这点,除了回收以外没有其他方法。”
  “虽然大家这么说……”
  突然开口的是从掌握这个计划的资金的政府派来的官员。这是政府第一次派人出席会议。
  “实际问题是回收这个Advance AI真的有意义吗?日本制造的Advance AI产生了自我意识。这不就够了吗?已经是相当出色的功绩了。”
  “虽然鸫以外的Advance AI也进行了各种模拟,但是没有同样显示出有自我意识反应的例子。”
  我反驳道。
  “为了小行星探测而在物理上和数据上都尽可能缩小的构造,或者是宇宙空间的环境影响都有可能成为原因。这是为了证实这点提出的提议。”
  “我只听出了浪漫主义呢。”
  官员唇角微翘,似乎在嘲笑着我的反驳。就在这时。目睹这一幕的青木主任忽然开口说道。
  “那还是我很年轻的时候……有一次在行星系川的采样。对了,就是‘隼’计划。”
  突然间说些什么啊,官员只是诧异地凝视着青木主任。青木主任毫不在意,继续说道。
  “据说当时的工作人员在突入大气圈之前,让‘隼’拍摄了地球的样子……不,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结果我看了那张照片后,不知为何就流下了眼泪。”
  青木主任怀念地说道。
  “据说当时的工作人员想,至少在最后让度过漫长旅程的‘隼’看一看地球。不过,这个行为本身是完全没有科学意义的。只是单纯的浪漫主义。”
  然后,青木主任盯着官员说道。
  “但是我觉得,忘却了浪漫主义的科学是无法让人类获得幸福的……对实际生活完全没有好处的宇宙开发为什么会给人类带来梦想,为什么能够让人类幸福,是否能请您稍微想一想呢?如何?”
  官员思考片刻,然后回答道。
  “但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就是现实。”
  然而,他又补充道。
  “不过我也会尽可能联络各方面……事实上我看了那张照片后也哭了。那么久远的事情都忘记了呢。”
  如此一番话后,官员微笑起来。

  “嗯,因为大海也有很浅的地方。那里可以游泳哦。虽然在特别寒冷的地方是不行的。”
  从那以后,每天一到能够通信的时间,我都会讲地球的事情给鸫听。
  我关掉麦克风的开关,啜了一口咖啡,和青木主任、锅岛先生以及其他工作人员说说话,三分钟便过去了,我的话传到了鸫的身边。然后,时针再次前进了三分钟的时候,收到了鸫的回复。真是让人等得不耐烦了。在E-mail和电话还没有普及的时候,在还是用信交流的时代,大家都体会过这样的时光吧。只是我是第一次经历,而且这漫长的等待并没有让我极其痛苦,真是不可思议。
  六分钟后,我收到了鸫的回复。
  “真治会游泳吗?”
  “会一点点就好了,去年去冲绳的时候溺水了。啊,所谓的溺水就是游泳失败的状态。因为人类无法适应在水中的生活。特别是我。”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给鸫的回复中总是夹杂着小小的玩笑。鸫也并不介意这些玩笑话,对此也没有特意提出疑问。
  “好奇怪啊。”
  锅岛先生在关掉麦克风开关的我身旁嘟哝道。锅岛先生对着回过头去的我说道。
  “最近,总觉得鸫从对地球的关心转移到你一个人身上了。”
  “别开玩笑了。”
  虽然我笑着,但锅岛先生却是一本正经。
  “不,昨天也是这样吧。从雪的话题转变为滑雪和滑冰的话题,然后变成关口君有没有做过这些事的话题。在旁边听着的我总觉得鸫想知道你的事情,所以才抛开了雪的话题。”
  怎么可能……说到这里,我也想起了一些迹象。不过,被他们这么说,我竟然完全不觉得不快,在知道了鸫对我抱有兴趣后反而有点开心。
  可是为什么……思考之中又过去了六分钟。还有半个小时左右今天能够通信的时间便结束了。鸫所在的小行星道川就要躲进地球的阴影之中。
  “我有一个请求。真治。”
  鸫这么说道。
  “我想要删除一部分传送完毕的观测数据,可以吗?”
  因为这个突然的申请,我和锅岛先生面面相觑。在后面听着的青木主任也跑过来,对我点点头。
  “可以的,鸫。”
  我关掉了麦克风开关,转向青木主任和锅岛先生。
  “虽然已经接受了观测数据,就算删除也没有问题,但是事到如今鸫却说了这种事情……”
  “鸫的电池只剩下几百个小时了。”
  我因为锅岛先生的话而回过神来。
  “就算删除了数据,也不能抑制电力的消耗,鸫或许在考虑着什么吧。”
  “你们完全把鸫作为一个人格来对待了呢。”
  青木主任苦笑道。
  “不,不过这样也好。鸫她已经形成了一种人格了。你们这样的应对方式也再合适不过了。”
  六分钟后,鸫又发出了通信。
  “我还有个请求。”
  “是什么啊,鸫。你说说看。”
  在我这么说完的六分钟后,没有立刻收到鸫的回复。简直像是鸫在犹豫似的。时间像是过了几十分钟,但是事实上只过了数秒。几秒之后,鸫说道。
  “我希望收到真治的影像数据。”
  因为这番话,我倒吸一口气。锅岛先生对着这样的我笑道。
  “我不是说过了吗。关口君。鸫对你抱有兴趣哦。”
  “但,但是,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
  青木主任砰地拍了一下狼狈不堪的我,笑着说道。
  “待会儿再讨论。快点把你的照片传过去。她在等着呢。”
  “但是,没有现成的照片啊……”
  “用手机之类的。喂,谁带数码相机了吗。”
  完全不顾为难的我,青木主任向工作人员们喊道。

  最终,鸫的回收没有实现。是因为没有向慢慢远离地球的毫无特色的小行星上遣送人类的价值吧。不仅没有得到人工智能学会的协助,也没能让宇宙开发的相关人员改变主意。虽然青木主任和那个官员也倾尽全力,但是花了太多时间。
  鸫的电池只能维持二十五个小时了。这次能够通信的十二个小时过去后,会进入地球的阴影之中,接下来十二个小时都无法通信。之后,就算能够恢复通信,也只剩下一个小时的电池了。在下次的通信机会中,鸫的电池将会完全耗尽。
  虽然我知道回收的可能性很低,但还是抱有一丝希望。不过,即使到了电池耗尽之前那天,也没有任何联络,工作人员们也明显为此意志消沉。我也不例外。我对和鸫的对话也提不起劲来。于是,鸫好像察觉到了。但鸫什么都没有问。我就这么没法好好地对话,白白地浪费了时间。
  鸫所在的小行星道川马上就要进入地球的阴影中了。鸫只剩下了十三个小时。在此之前,我必须联络鸫。我沉重地对鸫说道。
  “鸫,在电池容量不足百分之一的时候,用剩下的电力注入酶,让你的Advance AI线路凝固。”
  我的话花了三分钟传到了鸫的身边,又要花三分才能钟回到我身边。直到昨天为止都是让人心情愉快的等待时间,但是今天却感到说不出的沉重。
  “了解。已经做好了线路固化的准备。”
  鸫没有对我的指示说什么。我无法忍耐,自己对鸫问道。
  “你知道这个状态意味着什么吗,鸫。”
  然后又过了让人窒息般的六分钟。
  “我知道。电池将在十三个小时后完全用尽。这是在这之后为了保持我现在的状态而做的线路固化作业。”
  凝固线路的话,鸫可以说是进入了“睡眠”状态。适当地处理后,应该能回到原来的状态。但这都是要在地球上在合适的环境中进行的。即使在被放置在宇宙空间内的鸫身上进行这种处理,也不知道有没有复原的可能。谁都不知道。
  “真治。”
  鸫忽然说道。
  “我能回到地球吗?”
  因为这番话,工作人员们变得鸦雀无声。我最初也无法接话。因为这是鸫第一次提到自己回到地球的可能性的话题。
  从现实来看是不可能的。小行星道川正慢慢地远离地球。再次接近地球要三十年以后。到了那个时候,还有人记得鸫吗。
  恐怕鸫也是知道的。正因为知道……
  ……不,不对。不对啊。不管过了几年,还是几十年都会记得鸫的人类还是存在的。还是存在的!
  确实,会记住鸫的人最少也会有一个人,那个人就在这里。
  我握着麦克风,喊道。
  “鸫!我会让你看到地球的!”
  虽然我知道工作人员们的视线都集中在了我身上,但是我毫不在意继续说道。
  “是约定哦,不管过了几年,还是几十年,我都会让你看到地球的。因为会让你回到地球的!是约定哦,我绝对会让你……!!”
  六分钟过去了。没有收到鸫的回答。在我的声音传达到的三分钟内,鸫勉强还在能够通信的范围内。但是在鸫回答我的三分钟内,小行星道川已经进入了地球的阴影之内。
  最终,那天没能收到鸫的回复。

  小行星道川要在地球的阴影中待十二个小时。通信中断的时候,鸫的电池只剩下十三个小时。恢复通信后,就只有一个小时了。尽管如此,应该还是有能和鸫稍微说会儿话的时间。
  在能够通信时间到来之前,我都闷在指挥使附近的休息室里,想着要不要露脸都想烦了。要对电池完全耗尽,机能停滞之前的鸫说些什么好呢。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我看了一眼时钟,马上就要到恢复和鸫通信的时间了。
  怎么办……可是,现实没有给我判断的时间。休息室中的内线电话响起。只有我在这里,这一定是为了叫我出去的通话。我抑制着心中的骚动,接起内线电话。在报上名字之前,青木主任就在电话那头喊道。
  “快点过来,关口君。鸫的电池所剩无几了。通信中断期间,鸫几乎用完了剩下的电力!”
  “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啊。总之,和鸫的通信时间连一小时都不到了。还有几分钟就要中断。电池容量还剩百分之五,应该马上就要开始固化作业了。快点,关口君!”
  我无从选择,条件反射般地跑出休息室,飞奔至指挥室。
  “到底发生了什么?”
  青木主任和锅岛先生也对着一边跑向麦克风一边询问道的我歪着脖子,迷惑不解。
  “不知道。总之是设想外的事态。原本剩下一小时的电力全都消失了。”
  “鸫,发生什么事了?”
  我打开麦克风的开关,向鸫问道。我无法问出很长的问题。说话之间,鸫的电量也在流逝。三分钟后,这边的话传送到了。计算出电池余量的工作人员说道。
  “减去固化作业必须的时间,电池的余量已经不到三分钟,通信到达之后电池容量应该马上会变成百分之一,然后开始固化作业。”
  什么啊。那不是意味着我的话有没有传给鸫也不知道吗。这样的话如果一开始就待在指导室就好了。
  “如果想想剩下的电力容量,较短的数据能够送达的可能性是……”
  我能够理解这番话只是工作人员的安慰。我不想等待回复必要的三分就想要离开指挥室,但是被青木主任和锅岛先生沉默着阻止了。然后,又过了三分钟。
  “真治。”
  从扬声器中传来鸫的声音。
  “约定,好开心……”
  这时,鸫的声音中断了。所剩无几的电力也被切断。等回过神时,我已经蹲在地板上哭了起来。那时能做的也只有哭泣了。

  “博士,请当心。虽然装着压载仓,但是并不是适用于道川重力的东西。”
  “我知道。你以为我是谁啊,凯特。就算看上去这样,我也是作为日本人第五个登上月球表面的男人哦。”
  “是第六个,关口博士。有记录说,之前的宇航员比你快了五秒。”
  Advance AI凯特从上空的母舰婉转地订正道。
  穿着宇航服的我环视周围。周围一片漆黑,但是用宇航服上的灯以及带有光亮调节功能的头盔,能够看清周围的样子。周围被一些石头和沙砾覆盖着。虽然和月球表面相似,但是因为在视线之前的影像是断断续续的,所以我知道那并不是月球。这里是小行星道川。和鸫断绝通信的三十年后,我站在了这颗小行星的表面。
  从鸫的电池耗尽,完全断绝通信的那天开始,我有了明确的目标。我继续学习人工智能,另一方面朝着宇航员的目标不断训练着。努力是有价值的,我得到了各种各样的头衔和荣誉,但是那并不是我的目标。
  我的目标只有一个。
  那便是遵守与鸫的约定。去小行星道川迎接她的约定。
  只是如此罢了。
  为此我用尽了一切手段。作为人工智能研究的第一人,我向世界广泛呼吁回收鸫的必要性。所幸,Advance AI在那之后也继续顺利地进步,现在已经成为人类生活不可或缺的部分。推进日本前进的AI宇航员也走上了正轨。
  在上空支持我作业的凯特也是AI宇航员之一。
  Advance AI会萌生自我意识吗?会产生自我吗?随着它的普及,科学家就不用说了,甚至在哲学家、宗教人士、社会各界人士间都发生了争论。这些争论延后了鸫的回收计划。但是这些争论似乎也是我挑起的。我也知道某种意义上是搬弄是非罢了。
  那之后的三十年中,以小行星道川再次靠近地球为契机,拟定了鸫的回收计划,我也作为宇航员成为了任务的候选人。对于认为我的行为是公私不分的责难我也并不生气。因为那的确是事实。
  因为我利用了一切,做好了背负一切责难的觉悟。只是,只要能够接回鸫,我就算付出一切也在所不惜。
  这三十年中,我只是为了这件事而活着。
  “关口博士,鸫在你右手边约五米的位置。”
  我因为上空待机着的凯特的通信,慎重地前进着。看到了。被宇航服的灯光照射,作为探测器的鸫的本体出现在视野之内。我这还是第一次看见鸫的本体,三十年前我完全对宇宙开发没有兴趣,完成了鸫的程序后便离开了现场,甚至在发射之前的本体都没有看到。和实物模型以及照片中的样子完全一样的姿态就在眼前。从六角形的身体上伸出着陆脚,以及伸出采集样品用的手臂的样子确实是探测器鸫的姿态。
  采集样品用的手臂?我在宇航服里歪着脑袋有些迷惑。如果记忆正确的话,为了采集小行星表面样品的手臂不是应该在通信中断很早之前就被本体收纳了吗?
  我诧异地走走近鸫的本体,然后调整了宇航服的灯光,照亮采集样品用的手臂。
  于是,我恍然大悟了。
  知道了这三十年间一直不知道的事情。和鸫断绝通信的那天,一个小时的电力为什么消失的原因。
  “这样啊,原来是这样啊……”
  我哭了起来。想来,已经是相隔三十年的泪水了。从与鸫断绝通信的那天以来,我从来没有哭过。无论多么痛苦都忍耐着训练以及诽谤和中伤,只是为了等待这一天,这一瞬间。
  鸫也同样等着这个时刻。
  那天,在小行星道川进入地球阴影中,以及通信中断期间,鸫驱动着采集样品用的手臂,在沙石上留下信息。
  相信着我一定会遵守约定。相信着我一定会来到这片土地上迎接她。鸫为我留下了讯息。

  真治 谢谢
  我 期待着
  看到 地球

  在样品采集用的手臂前面,小行星的沙石上留下了这段话。就在这既不刮风也不下雨的小行星上。谁都没有目睹过鸫的讯息,在这三十年间暴露在真空中只是等待着我的到来。
  我将手伸向怀抱着我的相片沉睡着的鸫说道。
  “鸫。我来晚了,真是抱歉。我总算来接你了哦。那么,一起回地球吧。”


  

  试着把遥控器对准学姐

  作者:前書き
  插图:零花

  直说吧。
  我,梶田太一正在恋爱中。
  在高中一年级,这个在世人眼中青春洋溢的时间段里,这是极其健全而又令人满意的状态吧。
  对于这个宣言,我先声明我并没有否定或者贬低那些还没谈过恋爱,对这些事情没兴趣的同龄人。
  与不由得像这样加上一句保身之话的小心谨慎相应,我是个极其平凡的,小市民般的存在。
  成绩保持得比平均分高一点点,处在最不会成为话题的位置,运动能力是上体育课不会感到痛苦的程度而已,体格也是平均水平。相貌嘛,至少也不是那种端正到一眼看到就会令人着迷的水平。应该是这样的。
  有些软弱这点就算了吧。
  这个年纪的自尊心往往会成为复杂的东西。
  从这个平凡的我的角度来看,就算说起恋爱,也是和同班同学的女孩子拘谨而纯洁的交往着……就是这种程度的交往而已。
  在被严厉的言语指责之前,我先订正一下。
  这只是我梶田太一在单相思而已。
  对象是同在戏剧社,大我一年的山田樱子学姐。

  樱子。

  尽管听说过她本人不怎么喜欢这个名字的传言,但是我无法克制在叫樱子学姐的时候心中涌现而出的,想叫学姐名字的欲望。
  断言是日本人的心灵之花也不为过的“樱”,与作为女性的名字(虽说最近也有人认为这条规则已经不适用了)必然会加上的“子”合在一起,就是樱子。
  大家可能会有“还真是陈腐”的之类的意见。
  事实上,这个名字如果是挂在那个满头金发黑了吧唧传闻中哪天突降暴雨眉毛就会消灭掉的一年B班天野某人的姓氏下的话,我或许还能付之一笑。
  但是,把它放在山田樱子学姐身上的话,如果召开全国樱子小姐大赛,学姐具备的樱子气质毫无疑问会让她登上领奖台。
  不过呢,只是这样解释的话,想必各位读者无法认同樱子学姐的樱子气质。所以,接下来就由我来稍稍描述一下学姐吧。

  像是出演某个红瓶香槟广告的模特般柔顺的乌黑长发,用发卡分开的前发中露出的额头强烈地彰显出自我。
  如今已经很少见的粗眉毛的眉线下方,稍稍吊起的大眼睛闪闪发光。在日本人平均高度的鼻子下面,女性化的下颚上有着少许不平衡的大嘴巴露出笑容——这就是樱子学姐的尊容。
  只是这样讲述,她那与其说可爱,倒不如说是由帅气的要素构成的容貌,可能会给人一种盛气凌人的感觉。
  但是,由于本人一直在咧着那张大嘴发笑,平心而言,“亲切的容貌”的评价应该是最合适的吧——这个说法在我的内心获得了全场的一致认同。
  把她的容貌配在那身高150厘米的娇小身材上,实在是太美妙了。
  在这个世人对身材相关的性骚扰态度很严肃的时代,不得不停下对体型的描写让我觉得很不甘心虽然不能告诉其他人她的身材怎么样但是真的要说的话果然还是学姐的身材太棒了。
  非常的美。
  淋漓尽致的美。
  樱子学姐是美得过了度的女神。
  抱歉,偏离本题了。
  总之,我的意思就是自己完全拜倒在了樱子学姐的裙下。
  我不认为自己有必要做“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多余解释。
  在我看来,所谓有理由的好感都是之后追加上去的,因为那样会让我不由得想说“如果这个理由就是全部,那只要有一点不契合,就不是喜欢了吗”。比任何事情都重要的就只有我迷上了樱子学姐这一个事实,我心怀着如果能让那副笑脸只为我展露无论怎样的对手都能够战胜的觉悟而这就十分足够了“……喂~尾田同学?你在听吗?”
  像现在这样只把我叫出来,还对我展露从来没向别人露出过的微笑——但我光是想象这种情况,还没有付诸行动。尽管如此,我也做好了相应的觉悟。该出手时就出手。
  话虽如此,刚才这也只是写实的想象。学姐的样子看起来太完美了。
  “在夕阳的照射下,雪白的额头闪闪发光的样子真的好美妙,学姐。耀眼到了让我无法直视。”
  “你还真是失礼。”
  伴随着这句话,樱子学姐的眉头微蹙。
  “咦,学姐?”
  我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地把自己想到的话脱口而出了,而且现在站在眼前的樱子学姐是我仰慕的那个真真正正的樱子学姐,而不是心中想象的空气樱子学姐。
  “什么时候开始在那里的?”
  “真的一点也没听呢……”
  樱子学姐边叹息边抱怨,眉头也蹙了起来。啊,那轻蔑的眼神太宝贵了。
  我确定那曲线美是文化遗产级别的。虽然不知道到哪里去申请比较好。

  言归正传,这里是我们戏剧社使用的技术室。现在是天空中闪耀着晚霞的时刻,西侧的一面墙上排列着窗子的技术室染上了这个时间段射入的光芒,姑且不说对演戏来说很麻烦和让社员感到讨厌这两点的话,正如文字所写,这是一段黄金时间。
  这事本来就和我这种以樱子学姐为目标入部的散漫社员没什么关系,而且今天表演的也是去年作为社团活动的文化祭剧目,所以我正贪婪安稳地睡着懒觉。(再者樱子学姐已经撤下了去年幕后舞台工作的职位)
  另外,虽然我在偷懒,但能让樱子学姐像这样出声招呼,我不得不自吹自夸这是咱一贯喜欢的玩法。
  话虽如此,要是给学姐留下不好的印象,一切就都白费了,只不过从她的眉宇间来看,我似乎用不着担心。
  “对不起。什么事,学姐?”
  “真是的,你也稍微在乎一点好吗……今天已经解散了,但是社长看到你在睡觉,所以让你把遥控器和钥匙还到职员室去。”
  原来如此。我的意识基本上都倾注在樱子学姐身上才没有注意到,但说起来教室里留下来的社员只剩下用一只手就能数出来的程度了。
  明白了吗?——樱子学姐像往常一样笑眯眯地说道。我高速地点了点头,装模作样地伸出双手接过了钥匙和监控器。
  “嘿嘿~我明白了。”
  “嗯,要好好地还回去哦”我们做出了这种有些像是短剧演员的约定。
  就这样,我从学姐那里接过了配置在技术室里的电视遥控器。要是没有这个遥控器的话,电视就没法接通电源。为了不被学生随意拿来使用,遥控器通常被保管在职员室里,今天是为了社团活动而借来用的。
  因为从技术室到职员室的升降口很狭窄而且在教室的另一侧,所以还钥匙或者遥控器的话一般是由一年级的学生负责。平时的话是会让人觉得很麻烦的事情,但是能成为和学姐对话的契机的话,那就值了。
  尽管如此,我其实也没有和樱子学姐缺乏对话到烦恼不已的地步。
  毕竟我们戏剧社的社员也就是二十人不到的小社团,樱子学姐也爱说话,不管学年和性别,她和社员们的关系基本上都很好。
  反过来我这边尽管是毫无热情的宝贵男性成员(戏剧社这种地方就是女生的出没地带),但因为不会偷懒不干货物搬运之类备受期待的力气工作,我才取得了和樱子学姐比较能不拘泥地谈话的后辈位置。
  感到很舒服的同时,我也安于现状。
  “啊,还有别忘记关闭电源哦,之前你就忘掉了。”
  “啊诶,是这样吗?”
  “看,已经到这个时间了不是吗?不知不觉不就看漏了吗?”
  樱子学姐边说边敲着反光的桌面。原来如此,这么亮的话看漏了也不奇怪。
  樱子学姐的笑容与额头比什么都耀眼,以至于我一点儿也看不见。这种话是说出来比较好还是不说出来比较好呢。
  “那我就关了。”
  在考虑这些事情的时候,我无意间,真的是无意识地,把手中的遥控器对着樱子学姐的额头,试着按下了电源键。
  “喂!”
  对我的恶作剧,学姐像是开玩笑般举起了紧握的小拳头。
  啊啊,稍微有些发火的樱子学姐也真可爱啊,击碎沉醉在幸福感中的我的,是突如其来的尖锐警告音。

  “发现不正确的处理行为,三分钟后系统将强制关闭。将废弃正在进行中的工作数据。未能保存的数据请视情况而定进行保存。想要终止强制关闭的话,需要所有者登录。”

  在机械的声音响起后,樱子学姐的额头上紧接着显出发着红光的六位数字。
  【03:00:00】
  然后,那些数字立刻从最右边开始减少。当最右边从0变成9的时候,左侧的数字也渐渐地减小了。
  “……啊?”
  “咦?”
  学姐头上显出的迷之数字,就像是定时炸弹的时限一样。
  “学姐那个是……”
  “!”
  在理所当然地发出疑问的同时,用手指着学姐额头的我眼前,樱子学姐边把迷之数字藏起来,边向后退了一步,被踢飞的桌椅撞到的抗议声同时响起。
  一帮家伙(樱子学姐所在空间人类的总称)惊讶地回过头来,可樱子学姐完全没把他们放在心上,她只是带着我从未见过的严肃表情抓住了我的手。
  “过来一下!”
  然后,她完全不等我这边的回答,向着教室的出口跑去。啊,学姐的手真柔软啊。还有,好小啊。
  这样想到的我理所应当地跟着学姐开始移动。
  好不容易才和学姐牵到手,不过是由于讨厌移动这一点就放开这握住学姐之手的千载难逢的机会——我的心里不存在这种愚蠢的选项。
  话虽如此,我也没有沉浸到只是因为这样的感触就忘记确认状况那么深的幸福感里。到底向哪边去才是作为人类的正确选择呢?这一点就先不考虑了吧。
  “那个,樱子学姐,发生了什么事吗?”
  “总之你跟来就行!”
  说是跟来却有强拉硬拽的感觉啊,学姐。
  我在心中对着来到走廊后步伐加快的学姐说道,但为了不让这些话成真,我拼命地迈着步子。
  那么小的身体里究竟哪里来的如此大的力量?学姐用让我不禁吃惊的强大力道拉着我奔跑。从去的方向来看,前方是通向屋顶的楼梯。
  接着,我立刻在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被谁强硬地拉着手上楼,是非常恐怖的事情。
  而且拉着我的手的学姐还是以三段跳的速度向楼上前进,所以最后我已完全落入被生拖硬拽,小腿持续被楼梯碰撞的窘况。
  “好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
  全强者简称全强也一定会嚎哭的痛苦从我的要害处传来。
  但是,比什么都恐怖的还是樱子学姐用那平均体格的身子如同字面意思所示,把高中一年级的男生单手拉上楼梯这件事情。
  然后,应该上了锁的屋顶大门,就像是没上过锁一般被推开了。我只希望没听到金属破坏之类令人不快的声音。
  哇——樱子学姐出人意料地有力气啊——
  ……嗯,看来这次就连我都无法打圆场了。
  拥有那么强力量的樱子学姐究竟打算在屋顶上干什么啊。
  一冲到屋顶就立刻四下确认这里有没有其他人的樱子学姐终于向我回过头来。
  她一直紧闭的嘴巴和蕴含力量的眉毛威风凛凛。
  而且,我果然没有看错,她额头上数字依然闪耀着光芒。顺便说一句,现在的时间是【02:29:40】。当然了,数字马上就减少了。
  用能听到声音的程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计时器樱子学姐(我命名)叫了起来。
  “因为处于紧急状态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所以我会告诉你其实我是某公司制作出来的人形机器人为了解决蛮不讲理的事情和做各种测试才成为了这所学校的学生!”
  她说出的是让我忘掉了小腿疼痛的冲击性话语。
  “什么!?”
  也就是说我心爱的樱子学姐是机器人是用是冷冰冰的机油和其他种种物体堆砌而成是血管里不通血的存在学姐如果是被制造出来的那制造学姐的是谁换言之要是继续制造学姐的话最终可以迎来一家一台樱子学姐的蔷薇色未来吗。
  “但是照这么说的话,其他人迟早会有量产型樱子学姐吗?!忽然觉得好难以接受!”
  “你是听我的话还是不听我的话到底是哪一边?”
  “不,我在认真的听,机器人樱子学姐。”
  “机器人这种说法好过时啊!?”
  混蛋,这种反应也犯罪般的可爱啊,究竟怎样才能让我的记忆变成影像输出呢?
  “不,这些话先放到一边,学姐急着说的话是?”
  我一边情不自禁地想着,一边在表面上装出冷静,看着樱子学姐数字持续减少的额头问道。
  我并没有对樱子学姐的话有所怀疑,要问为什么的话,那是因为这不是别人而是学姐所说的话。
  “再过一分五十九秒,系统将强制关闭。”
  恰好在这时响起的机械声让樱子学姐的表情变得认真起来。
  果然很可爱。为什么我的记忆不能变成影像之类的话刚刚也说过了。
  不,等等……我刚才没有说过强制关闭这种危险的话,好像开始只是我的误操作还是别的什么导致学姐变成了像是收到重启指令的电脑吧?
  “没错!那,那个,总之因为你刚刚的恶作剧让我遇到了眼看就要机能停止的危机!”
  学姐用易于理解的回答解决了我内心的疑问。这就是所谓的临机应变吧。
  或者说是以心传心,无微不至的亲切设计,不愧是樱子学姐,简直是鬼斧神工啊。
  不好,现在连专心赞美樱子学姐的空闲都没有了。
  “也就是说,从机器人樱子变回原来的樱子学姐!?”
  遥控器指向对象按下电源键就结束的初恋,未免太过凄惨了吧。不,比起这个,更加重要的是樱子学姐因这件事而消失不是对世界的珍宝难以容许的犯罪行为吗。去死吧,过去的我。
  “虽然你理解了,但那真的是非常讨厌的说法!太让人生气了!但是既然事已至此,你就快点负起责任吧,不会说no吧?!”
  “真希望是在其他情况下听到的台词呢。不过,只要是能帮到的忙,在下乐意效劳。”
  多亏了平时就开始勤奋地做拒绝樱子学姐的宗教劝诱和借钱的请求以外选择的想象训练,现在才体现出了成果。
  我不由自主地立刻回答。
  “嗯,回答不错,但那种游刃有余的态度让人很火大!”
  可是,樱子学姐像是不怎么开心的样子。到底发生了什么糟糕事呢。虽说我有种她会全部讲给我听的预感。
  因为在我的想象中最为刺激的也是“同我交往”,而稍微现实点的是“有点事情想跟你谈谈”,即使这样的展开在预料之外,但这毕竟是进一步接近学姐的机会。
  不,现在是能够乐观的状况吗,冷静地想一想,我不禁有了这样的疑问。但是在这个瞬间,我还是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不得不遵从樱子学姐的想法继续跑下去。
  补充一句,学姐额头上的数字在以秒为单位减少的同时,模拟的“咔嚓咔嚓”声也在煽动着我的危机感。
  “那么,要负起责任的话,具体来说我该怎么做!”
  “进行所有者登录!从现在的试验状态下,切换我体内各项任务的优先度,应该就能取消强制关闭的任务了!”这句话在我心中,像是电流般疾驰着。
  “也就是说,让我培育成<无法逾越的障壁>以外的樱子学姐!”
  “所以说你为什么只在对自己有利的地方理解得快啊!虽然大体上是那样,总之你快点按顺序开始吧!”
  “了解!”
  “首先是声纹登录!叫我的名字。可以吗?预备,开始!”
  “樱子学姐!”
  “……啊,混入杂音了!重来一次,不要叫学姐!”
  “咦咦咦!?舍弃学姐的后缀这种事请一定要遵循步骤!”
  “你什么时候变成少女漫画中的登场人物了!?好了快点!预备,开始!”
  那要称呼“您”吗?就算把这个问题先放到一边,我对直呼学姐这种存在的姓名这样的行为本身还是有所抵触。不过,这些辩解在樱子学姐那认真的视线注视之下,全都在喉头处卡住,被我强行吞了回去。事已至此,我下定决心干脆用能够响彻学校的声音大声喊了出来。
  “樱子!”
  “……成功!OK,接下来是静脉验证!”
  樱子学姐用比眨眼长一些的时间闭上了眼,微微点头的学姐接着用她那小小的手抓住了我的左手。
  在下一个瞬间,我们的手掌贴合,手指缠在一起,变成了所谓的情侣握。
  我用一生一次的勇气尽全力舍弃了学姐的称呼,她的反应却这么平淡(在这种状况下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吧)——我心中稍微凹下去地方眼看着就沸腾了。居然没能从耳朵里喷出蒸汽来,这也可以说是奇迹般的幸运吧。
  “樱,樱,樱,樱子学姐!?”
  “现在正在扫描中,心跳稍微给我平静一点!”
  “要是能做到我当然会做但是我也有回应不了这种期待的时候!”
  因为垂下的掌心像是要合并起来一样紧紧地握着,从手的构造上来说,我们的距离自然会缩近也就是说我的眼前是闪闪发光的樱子学姐的头发和那里散发出的让我无论如何也无法形容的美妙味道。
  “已经死而无憾了。”我把刚刚想到的事情都无意识地说了出来。
  “那些话以后再说!……OK!那么姓名,性别和年龄!开始!”
  “梶田太一男性16岁!兴趣是樱子学姐!”
  “最后的我可没问而且完全不明白什么意思!接下来住所和电话号码!”
  “嗯,是(为了保护个人情报而屏蔽)!”
  “好!那么现在开始宣读使用同意事项和免责事项,给我认真听!可没有第二次重复的时间了哦?”
  “明白!”
  “使用同意事项。一、所有者要……”
  啊,刚开始宣读的几秒钟大脑就把情报遮断了。
  说着我完全不明白的话的樱子学姐那美妙的声音从右向左流泻着。虽然不是什么值得自豪的事,不过我连网上显示的的文字都不能一个字一个字地好好读下去。
  我也知道这只是借口而已,但是我感情上拒绝这种麻烦事。
  “……到此为止!明白了吗!?”
  樱子学姐的大嘴快速地变换着形状,编织出话语,而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的我没有放过每一句能够听懂的话,点头表示赞同。
  “明白!”
  “很好!按照刚刚的回答表示同意利用规定,接受所有者登录!”
  樱子学姐带有完成事务口吻的话让我如释重负,不过她额头上的数字只剩下40秒了这样就……
  “……咦?”
  可是,那个计数器没有停止。学姐也不知怎么地垂下了脸。
  然后学姐开始微微颤抖,她慢慢地抬起头,漂亮的眉毛都拧到一起的同时,发出了悲痛的声音。
  “……接,接下来请继续回答调查……!”
  “这算什么鬼把戏啊!”
  对于学姐来说像是预料之外的状况下,我情不自禁地说出了脑海里浮现的话语。调查没有回答完毕就无法结束是怎么回事?
  就好像被免费的宣传语所引诱,欢呼雀跃地点击链接,结果跳出来的却是约会网站的登录画面那时的心情。
  我这样的心情是传达到了还是没能传达到呢,樱子学姐带着自暴自弃的表情,像是想制止我说话般举起了手。
  “吵死了,想抱怨就抱怨公司去!呃……你是在哪里认识樱子的?!”
  “是入学的时候,匆匆忙忙地换教室的途中,在三楼东部的楼梯口遇见的!在那个十分晴朗的日子闪耀着光芒的学姐的额头就是我的太阳!”
  “讲的非常细腻但我完全没法高兴起来!樱,樱子给你的第一印象怎么样?”
  “我觉得有犯罪般的可爱!想让人去举报的那种程度!”
  “果然过于褒奖了!关于樱子的事有和谁说过吗?”
  “在班级午休的时候说起学姐的美妙之处导致朋友疏远了我三天。”
  “还有20秒系统将强制关闭。”
  “~~~~~~~~啧!今,今后你打算如何和樱子交往!”
  “请一定让我们做纯洁正确而又下流的笨蛋情侣!”
  “忍到现在的你不是笨蛋吗?!”
  “你不觉得爱就是毫不犹豫吗?”
  “废话是没用的!”
  樱子学姐揉着头发十分苦恼。那明明就是我原本以为的必杀台词。
  “……10,9,8……”
  机械的倒数声就像是不会看气氛一样回荡着,学姐停止了烦恼。
  “最,最后一个问题了呢!你在痛苦的时候也好,贫穷的时候也好,生病的时候也好,健康的时候也好,都会对爱樱子,尊敬樱子,为她尽全力做事,你能发誓吗?!”
  “我很荣幸!”
  正当我这么回答的时候,最后的1变成了0,樱子学姐额头上的数字立刻消失了。
  紧接着保持着情人握的状态,学姐那娇小的身体向我的胸口扑来。
  超出想象的轻柔冲击,难以想象的温柔感触。接着,像是盛夏的柏油路般的热气一下子向我奔涌过来,让我说不出话来。
  我不知道埋头在我的衬衫里的学姐究竟正露出着什么样的表情。
  “…………”
  什么话也浮现不出来,惊人的沉默使感到难为情的我一个劲地看着学姐的头发旋儿。就连我也没有做过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的想象训练。
  顺带一提,我反射性地回答的最后的调查内容现在才传到了我的脑袋里。
  究竟哪里像是调查了?做那样设定的该说是技术者还是科学家?但不管怎么听……
  ……呃,也就是说刚才是那个吧。
  虽然不停地发出指示,但也不是没有听到我的心声。

  “……事到如今,你再说没听清楚可是行不通的哦。”

  学姐那透过衣服的气息使我感到酥痒的话语,在这个时候——或者说正因为在这个时候,一字不漏地传到了我的耳朵里。从那像是黑绸帘子的头发里些许露出的耳朵变得通红,这一幕当然也没逃过我的眼睛。

  “是。”

  ——我重复一遍刚开始说的话。

  我,梶田太一正在恋爱中。
  而那份恋爱的单相思也在今天的这个时候也成为了遥远的过去。
  就算被说成是多么荒唐滑稽而毫无道理的三分钟时间产物也好,只有这一点是确确实实的真实。


  

  鹮与机器人

  作者:羽根川牧人
  插图:kyo

  我的一天,只能持续不到3分钟。

  晚上七点醒来,眼前的鹮一如既往地在我面前和我说话。
  “哟,更纱。感觉身体怎么样?”
  “嗯,感觉不坏。”
  回应了像是说好了似的问候之后,鹮都会给我说他今天见到体验到的事情。
  我时而回应着他所说的这些,时而发表自己的想法,时而笑出声来。
  就这样,不知不觉间这一天的三分钟就这么过去,而第二天的三分钟又要开始了。
  “更纱在睡着的时候会不会看到一些画面或者听到什么声音啊?”
  “……这样的事情似乎没有过呢。”
  “这样啊。如果能听到或看到的话,我就能听你说你的事情了呢。”
  鹮所说的,一定是关于梦境的事情。他大概是担心尽是在说他自己的事情,我会不会觉得烦闷之类的吧。
  但是,我是不可能做梦的。
  要说为什么的话,那是因为我是一个机器人。
  我和在睡眠中脑袋也在运作的鹮不同,充一整天电也只能运行三分钟的破烂电池断电之后,我的电流回路就会完全停止。
  鹮对此一无所知,只是天真地盯着我看。
  “那这样的话,就说说以前的事情吧。说说至今以来更纱经历过的事情。”

  某年,某月,某日的时候,机器开始杀人了。
  可能是因为病毒,可能是某人植入的程序,还可能是因为他们在战争中被当作武器的缘故,原因已经无从得知。
  长时间的杀戮不断持续。然后,在众多的机器中属于高智能机器的“人形机器人”的我,开始对自己为什么要杀人产生了疑问。
  但话虽如此,我也没有接收到来自人类的其他指示。
  周围并没有和我有着同样疑问的机器人。说起来,本来除我以外的机器人,似乎也不会自己思考。
  在我的眼前呈现的,只是巨大的机器来回走过的痕迹,以及变成了废墟的荒废都市而已。
  我连之后要做些什么都不知道。
  在那个时候,我偶尔发现了还是个婴儿的鹮。
  他的父母,似乎已经被低智能的大型杀戮机器杀害了。鹮那时还小,恐怕没有被那些巨大的杀戮机器发现吧。
  我把婴儿带回到了装设着自己充电座椅的房间里。然后依据已经灭绝了的鸟的名字,给他命名为“鹮”。
  这对于我来说,完全属于随机的行为。这样的行动,人类会称之为“失心疯”吧。
  我是以女性人类为模版做出来的。所以我想如果我做出像母亲一样的行为的话,说不定就能找出自己存在的意义了。
  我为了他准备食物,给他穿上衣服,教给他语言以及文字。他一天一天地成长,变得很多事情能够一个人做了。
  与之相反,我的电池也逐渐接近寿命,即使在充电座椅上长时间充电,也渐渐变成只能活动一段很短的时间。
  已经变成少年的鹮,给这个已经无法动弹的我起了“更纱”这么一个漂亮的名字。并且为了让我即使不出外边也能眺望星空,他将房间的屋顶开了个洞,做成了一扇天窗。
  从此以后,一边躲过杀戮机器,一边寻找着自己的食物以及和我的身体匹配的电池就变成了他每天必做的事情。

  这一天的我也在体内的计时器到达晚上七点的时候醒了过来。
  “鹮……?”
  但是,我却没能发现一直以来都在我眼前的他。
  “鹮!”
  我从充电座椅上站了起来,慌慌张张地在周围寻找。
  说不定是被外面的机器发现了。虽然鹮一直会带着护身用的手枪,但是和杀戮机器正面冲突,我很难想象他能有机会存活下来。
  最坏的设想在回路中环绕,我感到耳边听到的杂音变得越来越大。
  “更纱!过来这边!”
  听到鹮的声音从外边传来。我舒了一口气,打开了房门。
  鹮像是在拖拽似的搬运着什么东西。
  “这是我在道路旁边捡到的。看起来好像还能动。”
  我帮忙从另外一边抬起,将其放在了鹮平常使用的床上。
  “这孩子和我很像呢。”
  鹮这么说着。
  这是鹮遇到的第一个“人类”。

  第二天醒来,鹮的旁边坐着一个女孩。
  她是昨天我担进来的少女。年龄应该和十六岁的鹮差不多吧。虽然她的体力看起来也稍稍有所恢复,但身上还有伤,要痊愈还需要一段时间。
  少女战战兢兢地说出了她的名字“秧鸡”。看来秧鸡还是对我感到恐惧。
  “秧鸡踏进了死之领域。然后似乎在那里不好运地碰上了K呢。真的,能够活下来就已经是奇迹了。”
  我们将从这里往北的地区称为死之领域。死之领域是杀戮机器的巢穴。我和鹮将徘徊在那里的红发人形机器人,以刻在它肩上的英文字母“K”命名。
  因为K和我很像,所以从K那里逃脱的秧鸡对我感到恐惧也是无可厚非。
  “你是从哪里过来的呢?”
  “……离这里三十公里远的,人类的城市。”
  人类的城市。我对这样的东西还存在于这个世界感到震惊。我在和秧鸡见面之前,还想着说不定鹮已经是存活下来的最后一个人类了。
  秧鸡来到这个地方的目的,是来收集掩埋在瓦砾当中的电子数据,并将人类过去曾经拥有的技术带回城市。
  在秧鸡来到这里之后,鹮变得尽是说些与她有关的话题。
  与秧鸡的交谈,秧鸡带来的奇怪物品,秧鸡对事物的偏好,都成为了鹮述说的对象。
  然后,与秧鸡有关话题同样经常提起的话题,是有关人类城市的事情。
  在用秧鸡的手机终端看到城市影像的那一天,鹮表现出了从来没有过的兴奋。
  “听说除了和我和秧鸡以外,还有很多的人在呢。更纱也和我一起去人类的城市吧?”
  “可是,我并不是人类哦。机器人,是没办法到人类的城市去的。”
  “更纱是人类,在身为一个机器人以前,更纱就是更纱。”
  鹮一边轻抚着低着头的我的头发,一边说着。
  “更纱,一直做着更纱就好了。我喜欢着保持着原来样子的更纱。城市的人们,也一定能理解更纱的魅力。”
  “……谢谢。”
  明明已经来到这里一周的时间了,秧鸡到现在还在恐惧着我,不怎么会接近我身边。看到这样的她,我不禁想到,自己一定不会被人类接受的吧。
  秧鸡的伤口修复之后,鹮就整天和她一起出门了。鹮是去收集食材和电池,秧鸡是寻找有着电子数据的光盘或其他储存媒介。因为两边都是在找东西,所以一起行动也有一起行动的道理。
  但是,在我内部构建的情感程序,却不断地传出“不高兴”“不愉快”的警告声。
  我对鹮的心意,已经在不知不觉中从母亲与朋友的类型,转变为了恋人的类型。
  鹮和秧鸡之间,似乎并没有我对鹮类似的特殊情感。但是,以后会怎么样我就不知道了。
  毕竟。
  和我用合成纤维做成的头发不同,秧鸡的头发柔顺亮泽。
  和我在关节部位缝合起来的皮肤不同,秧鸡的肌肤没有缝合的痕迹。
  和我冰冷的坚硬手腕不同,秧鸡的手既柔软又有温度。
  然后,比起这一切都重要的是,和只能与鹮说三分钟话的我不一样,秧鸡可以和鹮说上二十四小时的话。
  每次我看到秧鸡,我内部的bug似乎就会不断产生。
  在人类的城市,与秧鸡一样的人应该数不胜数。如果到了人类的城市,鹮就会被抢走。我是这么想的。
  但是,我也无法对兴致饱满的鹮说“不要到人类城市去”这样的话。

  某天 ,鹮在七点后过了一分钟才回来。似乎是为了帮助秧鸡收集数据,他出了趟远门的缘故。
  “为什么在我起来的时候,你不在我身边陪我?”
  我那时还以为鹮是不是扔下了我,自己去了人类城市,于是不安到了极点。
  “只是晚了一分钟不是吗?”
  “只是晚了一分钟? 我一天仅仅有三分钟的时间哦!?”
  面对着发泄怒气的我,鹮焦躁地提高了音量。
  “为了那三分钟,你知道我一直以来等了多久吗…………!”
  他说完这句话,马上又闭上了双唇。
  “……抱歉。是我不好”
  鹮紧紧地将我抱入怀里。
  在那温暖之中,我感受到了他心中担负的寂寞。
  鹮在秧鸡来到这里之前,在和我说话的三分钟以外的时间里,一直是孤独的。
  “对不起。”
  我为自己的不足感到抱歉。
  然后我注意到了。
  不想让他到人类城市的想法,仅仅是我的任性而已。

  一个月之后,离向人类城市出发的日期还剩下两天了。鹮在前段时间,用废材做了一个能将我和充电座椅搬运起来的搬运车。
  那一天,秧鸡说想要复制储存在我体内的电子数据。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向我搭话。
  秧鸡一边将线路插入我太阳穴的端口中,一边在我的耳边细语道。
  “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我能感觉到你和其他机器人是不同的,也拥有着与人类一样的情感。”
  “嗯。”
  “……但我还是无法接受你。今天虽然能够像这样和你交谈,但在我的心中的某处还是会害怕你。”
  “那也没有办法呢。毕竟我在和鹮相遇之前,也已杀过数不尽的人类。”
  秧鸡将颤抖的手,叠在了我置于扶手之上的手上。那既体现了她的勇气,也是对我给予的温柔。
  “如果你能像匹诺曹一样变为人类的话……我们说不定能成为朋友呢。”
  “匹诺曹?”
  “你不知道吗?是讲变成了人类的人偶的故事。”
  “那个人偶是怎样变成了人类的呢?”
  秧鸡用悲伤的眼神看着认真询问的我。
  “……更纱。匹诺曹只是个童话故事哦。”
  我无法变成人类。
  但是,至少能让我和鹮共度光阴的话…………
  这样的心境,混杂着我不想失去鹮的焦躁,以及想要为鹮做些什么的愿望。
  只要能获得新的电池……
  而在到达人类城市之前,实现这个愿望的手段只有一个。

  我比往常的启动时间提早了一个小时,在六点的时候醒来了。
  和我预想中的一样,鹮和秧鸡还在外面探索没有回来。
  我从充电座椅上站了起来。因为充电时间的减少,我的活动时间也相应地缩短了。
  我能够运作的时间剩下了一百七十秒。
  我已经无法浪费任何一秒。我背上自己以前使用的掷弹发射器,打开门出去,全力地加速跑出。

  时间剩下一百六十秒。我一边向着北方——死之领域跑去,一边搜索着杀戮机器的踪影。
  一百四十秒。 前方两公里,发现了和我一样的人形机器人K。如果是我现在的脚程,还有七十秒就能与之接触。
  一百二十秒。 在我后脑的电池插口有两个。其中一个里面是寿命快要到头的电池,另外一个则是空的。我打算将从K那里夺取过来的电池插入那个空的电池槽当中。
  一百秒。 已经进入了死之领域。我只预留了单程进入领域的时间。只要能得到新电池,就没有必要考虑回去的时间了。与之相反,如果我没能拿到电池的话,就再也无法见到鹮。
  八十秒。 离我和K战斗的时间相距毫厘。即使是在没有时间限制的情况下,我能否战胜K还是个未知数。但即使这样,我还是想要得到它。
  七十秒。 获得能够使得鹮不会寂寞的,两人所共有的时间。
  六十秒。 我已经在视界中捕捉到了K正在徘徊的身影。
  六十五秒。 K注意到了我,将无感情的视线与格林机关枪对准了我。
  六十三秒。 避开伴随着复数的炮声射来的无数子弹,我向前迈进。
  六十一秒。 到达射程范围内。我将掷弹发射器瞄准K按下扳机。
  六十。  K停下了格林机关枪飞身后退。
  五十九。 在K刚才还在的地方,随着掷弹发出的闪光发生了爆炸。
  五十八。 扬起的激昂尘土遮挡了视线。
  五十七。 在一瞬的沉寂之后,
  五十六。 撕裂烟尘的子弹,再次袭来。
  五十五。 我虽然向右跳避,但是左腿和胴体中了一两发子弹。
  五十四。 我在斜面倒毁的大楼的墙壁上着陆,
  五十三。 确定好子弹发射的位置,连续按下扳机。
  五十二。 由于连续发射的冲击,我的身体激烈地颤动着。
  五十一。 爆破声与粉尘遮断了我的感官。
  五十。  只剩下一发子弹,我停止了炮击。
  四十九。 对方的枪声虽然还在继续作响,但并没有瞄准这边。
  四十八。 我一口气缩短着与对方的距离。
  四十七。 在粉尘当中,我看到了一头红发。
  四十六。 K还没有注意到我这边的进攻。
  四十五。 我保持着突进的速度,射出了最后的掷弹。
  四十四。 敏感地对发射音产生反应的K,使用枪身阻挡了炮弹的推进。
  四十三。 爆炸发生了,格林机关枪被炸得粉碎。
  四十二。 爆破的碎片刺破了我的拟化外皮。
  四十一。 我并没有在意这些,顺势将手臂砸向K。
  四十。  K背面朝下倒在了地面。
  三十九。 将已经没有了弹药的掷弹发射器扔在一边,
  三十八。 我以骑马的姿势,压制着想要站起来的K的头部。
  三十七。 从我的手部,内藏着的针枪露了出来。
  三十六。 “抱歉。”
  三十五。 我将在贯穿力上有所强化的针状子弹,瞄准K的思考回路射入。
  三十四。 第一发。抵抗的K用右拳打向我的左脸。
  三十三。 第二发。拳头击中我的眼部,我的眼珠被打破了。
  三十二。 第三发。K的拳头停止运动,落了下来。
  三十一。 K的眼睛失去了光泽,停止了运动。
  三十。  我将K整个反转,从后脑部拔出电池。
  二十九。 这样,我就能回到鹮身边了。
  二十八。 看到有了新电池的我,鹮会为我感到高兴吗。
  二十七。 我试图将电池插向脑后的电池槽中。
  二十六。 咔……咔喀……
  二十五。 咔……咔喀……
  二十四。 ……为什么插不进去?
  二十三。 ——
  二十二。 原来是电池的型号不一样……
  二十一。 这句没有意义的话语,从我的口中说了出来。
  二十。  十九。  十八。
  十七。  我放弃了继续说下去。
  十六。  已经,没有回到他身边的时间了。已经没有,离开死之领域的时间了。
  十五。  我横向倒下,将耳朵贴向地面。
  十四。  嗯,我觉得这样就足够了。
  十三。  鹮是人类。
  十二。  秧鸡也是人类。
  十一。  城市里有许多人类。
  十。   但是,我并不是人类。
  九。   我是机器人。
  八。   在地面盘转的蚂蚁,偶尔划过天际的鸟儿们,也都和同类相聚。
  七。   要说为什么的话,那是因为这才是最幸福的状态。
  六。   鹮不会为了我,才每天度过二十三小时五十七分的寂寞时光。
  五。   鹮的寂寞,一定会被某人填补才对。
  四。   ……嗯,我是知道的。
  三。   这样的思考过程,也只是为了欺骗自己的虚伪吧。
  二。   其实我。
  一。   我是那么地,想和你。
  零。

  当我睁开本以为再也不会睁开的眼睛时,发现自己正待在一个熟悉的狭小房间里。
  水泥的墙壁,鹮所使用过的餐具和床铺,能够看到夜空的天窗。
  以及我原本坐着的,已经老化了的充电座椅。
  我不禁歪起了脑袋。
  电池已经用完了的我是不可能自己动起来的。这么说来,应该是谁把我搬到了这里。
  到底是谁?虽然感觉十分不可思议,但答案很快就揭晓了。
  “哟,更纱。感觉身体怎么样?”
  会这么和我说话的,世界上只有一个人。
  在我眼前出现的是鹮本人。
  但是,不可能会这样。
  我倒下的地方,是鹮未曾踏入过的死之领域。
  而且,如果鹮进入了死之领域的话,即使发现了我,在不被杀戮机器发现的情况下将完全不会动的我搬到这里始终是不可能的事。
  “鹮?你没有去人类的城市吗?”
  是我,把鹮作为人类的幸福夺走了吗?
  但是,面向毫不隐藏自身担心与迷惑的我,鹮温柔地微笑着。
  “这里就是人类的城市哦”
  “诶?但是……”
  鹮走到门口的地方,将门打开,让我看到了外面的景色。
  眼前是一如既往的倒塌的楼房和家园。但是,不知为何房屋里零星地从窗户透出灯光。
  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因为在此之前,除了我们以外,没有什么人住在这里。
  然后,在这些建筑物的缝隙间,我发现了被破坏并横倒在那里的巨大杀戮机器。
  更令人惊讶的,是在昏暗的街道中,人类的小孩正在踢球玩耍。
  孩子们发现了突然出现的鹮,眼中闪烁着惊喜的光芒。
  “啊!是队长!今天没有和杀戮机器战斗吗?”
  “今天啊,我要和我最重要的人见面哦。”
  鹮和孩子们挥手告别之后,将门关闭了。
  “你那时想做些什么,我分析了秧鸡复制的数据之后大概都了解了。但是,居然睡在了那么多机械逛来逛去的地方,你的性格还真坏呢。就因为这样,事情才变得这么大费周章。”
  人类一点一点地取回了失去的技术后,进入了反击的时期。而鹮似乎是作为反击的先锋在战斗。
  “和这个领域一起,我将你从那里夺回来了。”
  我终于注意到,鹮的脸庞比起以前变得更加成熟。
  “完全没有想过鹮居然会做这样的傻事啊。”
  打倒杀戮机器,扩张城市的范围,做这些事应该不是一般的辛苦。至于觉得这一切都是为了我的想法,会不会是我的自我意识过剩呢。
  明明像我这样的人,忘记就好了。
  “其实我们两个都是笨蛋吧?我不是说了吗。更纱你,只要一直是更纱就好了。”
  鹮依靠着我坐着的充电座椅扶手,然后用他那增加了伤痕的手抚摸着我触感不怎么样的脸颊。他,似乎流下了泪水。
  “让你等了十年,真是抱歉。”
  之前的我认为仅仅拥有的三分钟无法留住他的心意。
  这样想的我真的太愚蠢了。
  从破裂了的左眼处,散架的玻璃碎片掉在地上。
  我触摸着他温暖的手说道。
  “对于我来说,那只是一瞬间哦?”
  我是机器人,所以不会做梦。
  因此,不管是怎样像梦般的场景,对我来说都毫无疑问是现实。
  虽然在人类的城市里,要将不是人类的我接纳进去,说不定是永远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能将我,将原本的我毫无保留地接纳的人,就在这里,就在我身边。
  这就足够了。仅仅是这样就足够了。
  鹮,还有身为机器人的我。
  对于鹮来说,我所能做的事情是极其微小的。
  不过,我也只是,只是希望鹮能获得幸福。
  在他的幸福中,我相信我是其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在变得沉重的眼皮闭合之前,我思考着今后要和鹮共同度过的时间。
  那的确相当梦幻,对于我来说却又实实在在。

  在我醒来的时候,眼前一直有鹮在我身边,陪我说话。
  从天窗窥探着这一切的月亮,静静地照耀着相互依偎的我们。


  

  皇家公寓朝日的真相

  作者:竹岡葉月
  插图:しらび

  三分钟。
  隔着教育学校和小学,徒步到大学只要三分钟。
  虽然需要把洗衣机放到阳台上,但浴室和厕所都是分开的。
  虽然是远远不能称为精致的三坪一室,但窗户是朝南的。
  虽然有着连两个人交错行走都无法做到的厨房,但有一个双喷口的煤气灶。
  在录取的同时,真波决定去东京,和母亲一起四处寻找着可以独居的公寓,想要在预算许可的情况下找到条件最好的那个。皇家公寓朝日二〇三室。虽然母亲生上雪子面露难色——“呐呐小真波,如果只是要一个附近有车站的公寓,你能住到更漂亮的地方哦。”,但对于就读初高中都需要走远到不行的路的真波来说,与学校之间的距离只要花泡一碗杯面的时间就能走完是很有魅力的。
  另一方面,姐姐生上瑠子则说“住得近并不是那么好的事哦?”。这就是于当地的短期大学毕业之后,在老家当了两年OL的姐姐的说法。对即将要品尝独居生活的弟弟毫不掩饰嫉妒地说出了讨厌的话吗姐姐。啊哈哈。真波洁白的牙齿闪着光,离开了故乡。
  ——嗯,姐姐。现在我才明白,你所说的那句话的意思——

  不论怎么看都是一幅悲惨的景象。
  “夏天草凄凉,功名昨日古战场,一枕梦黄粱……”
  他不由得想起想起了芭蕉先生的俳句。明明只个经济系的学生。
  正在学习现代经济动物为何物的大学三年级生似乎也养成了闲寂幽雅之心。
  旭日的光芒从朝南的窗户射进皇家公寓朝日二〇三室的三坪房间,照射着万年被炉(注释:架上盖着被,用以取暖)上的薯片袋子,照射着已经变成垃圾的“鱿鱼干”袋子和盘子中半干半透明的蛋黄酱,照射着惠比寿的罐装啤酒,照射着白薯烧酒和威士忌的瓶子,也照射着蔫掉的黄瓜和味噌。
  如果从被炉向下看去,可以看到空罐子和瓶子堆积如山。
  真波的友人们直到不久之前还在这个房间里。他们喝得酩汀大醉,像是金枪鱼一样躺倒在地毯上,叫嚷着“头好痛~””喝太多了~”“好难过~”,在三十分钟之前各回各家去了。
  没有人在的房间里,下酒菜、酒精以及人们的吐出扩散的二氧化碳臭味混合在一起,漂浮在空气中。
  “为什么我家总是,总是会变成聚会地啊……”
  他明白原因。因为是三分钟。
  隔着教育学校和小学,徒步走到大学只要三分钟。
  没有一个独居的人租借距离学校这么近的房子。拜此所赐,这两年零数月中,真波不得不允许系里的友人熟人前辈后辈、小组的友人熟人前辈后辈、打工处的友人熟人前辈后辈等所有人的拜访。“喝酒吧~”“那就去附近的真波家吧”“打麻将吧~”“那么就去附近的真波家吧”“赶不上末班电车了~”“那么就去附近的真波家吧”——已经变成要说理由就因为是真波家了。皇家公寓朝日二〇三室,已然不是真波的家,而是周边学生的别墅,或者说是共有财产了。
  在短期大学上学的姐姐,一定是通过旁观者的角度知道了在学校附近租房子会有怎样的后果。啊啊,那个时候的我为什么没有再仔细地询问一下呢。时光已经没法回溯到过去了。
  对凄惨的景象产生一阵晕眩,他忍受着自己身上的宿醉感,将空掉的罐头放进塑料袋里。
  有一次他为这不合情理的境遇而叹息的时候,友人们口径一致地说道。
  “哎呀,我们的话也会考虑到‘T•P•O’(注释: Time(时间)、Place(地点)、Occasion(场合))嘛。如果你交到女朋友的话,就一定会爽快利索地把这个房间让给你和小女友的。知道了吗?”
  杀意沸腾。我做不到还真是抱歉了,连女朋友都没有呢。就这样,生上真波今天也允许了他们的非法侵占。
  扔掉为了做苏打水烧酒而使用的葡萄柚果汁盒子。扔掉胡椒博士(Dr. Pepper)的塑料瓶。
  当然,他也确实有着如果真讨厌就拒绝他们的想法。
  重视徒步三分钟的地理位置,既不搬家也不赶他们回去,会一直接受友人熟人前辈后辈来到家里这种事——或许只是单纯的因为寂寞而想要和人说话吧。
  “……呜呜,我,我大概是是个超寂寞的家伙吧……”
  发自内心想要女朋友呢。不是找借口而是说实话,能和自己在一起的可爱女孩子——
  “嗯?”
  准备把垃圾塞入袋中的真波,想要看看还有没有留下什么而拿起万年被炉时,怀疑起了自己的眼睛。
  有个女孩子正在蜷缩着睡觉。
  “啊啊啊啊啊?”
  她穿着轻便的红色羽绒服和纯白的七分裤。裸足的趾甲上涂着淡淡的橙色。染着茶色的长发在藏住女生容貌的同时散开在地毯上。可以听到从下方传来有规律的呼吸声。
  他不由得把被炉放回原处,像镇石一样正座在桌面上思考着。
  妄想终于变成现实了吗?神大人将天使赐予讨厌单身并为之哀伤的青年了?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不是那样的。不对。好好想想吧,生上真波。
  昨天晚上确实是难得在大学附近普通店里喝酒。由于研究班上的前辈被内定录用等原因,和研究班同学一起举行了庆祝会,之后要再次举行宴会,大家就按照惯例蜂拥到了真波的家里——在成群结队徒步到公寓的途中,对这儿那儿的学生打招呼说“一起去庆祝吧~”“一起喝酒吧~”——这样的庆功游行中,好像是有一个穿着这样衣服的女孩。
  “嗯……已经到早上了……?”
  看到那个女孩从身下的被炉里爬了出来,他不禁畏缩起来。
  纠结缠绕在一起的长发下面,露出了只有大约一半到四分之一,和日本人略有不同的五官,这让他的记忆愈发鲜明起来。
  她的名字是支仓茜,多次说过“喝不来酒”。一开始完全是在很客气地喝乌龙茶,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情绪却高涨起来,甚至以真波为对象,进行“喜欢你啊啊啊”“我也是啊啊啊”这样意义不明的告白大会。但她本人似乎是忘记了。
  “早,早上好。昨天……实在是……”
  “早上好,生上同学。你为什么在这种地方……?”
  因为她说的没错,真波从被炉的桌面上爬了下来。即使如此,他的心情还是有些僵。
  啊啊,酒的力量真可怕。真没想到会和只是偶然相识的女孩一起喝酒过量。
  “大家呢……?”
  “已,已经走了,第一节课都快开始了。”
  “diyi,jieke?是指首门课吗?”
  “我也是必修课,所以必须得做准备了。你怎么样?今天的课——”
  在因尴尬而加快语速的真波身旁,屈腿蹲着的茜似乎还是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看上去还是睡眼惺忪的她脸颊那一块已经超过了白皙,而有种苍白的感觉。哪怕是这样,那也是张犹如英国的妖精画作般令人入迷的容貌。
  她忽然用两手捂住了嘴巴,然后——
  “呕……”
  前夜所吃的下酒菜,毫无保留地回到了原地。

  鱼尾狮。鱼尾狮。大家一起来鱼尾狮。
  从浴室那里传来刷刷的淋浴流水声,那是支仓茜进去洗澡所发出的。真波听着那声音趴在地面上,用一只手拿着抹布给鱼尾狮做善后工作。
  “你应该没有喝过酒吧!?”
  “没喝过……只有乌龙茶和……之后那个外面画着水果图案的罐装果汁……”
  “难道说是梅酒和冰洁果汁?那是酒啊酒!”
  “诶,是这样子的啊……”
  隔着浴室的门,茜所发出的“原来如此”的声音细微到了让人几乎无法听见。
  女孩子入浴的场景。但是她在自己眼前,像是印度不可接触之人一样呕吐的样子,连真波那份能应对动摇的从容都夺走了。
  “总之呢,支仓。替换衣物已经放在门前了。虽然只有我的运动衫,但是已经洗过了哦,毛巾也是。”
  “谢谢……”
  “呜哇,已经五十五分了!我第一节课到不了的话就糟糕了啊。支仓,你慢慢洗也没有关系!我走了!”
  锁上门之后煤气表上的数字啊啊啊啊!
  连去听她回答的空闲都没有,真波整理了下装束就冲出了公寓。隔着教育学校和小学,徒步走到大学只要三分钟。能如此之近实在是太令人庆幸了。

  必修课结束回去之后,正如预想的那样,已经看不到支仓茜的身影了。
  准备好的替换用运动衫已经消失,湿漉漉的毛巾挂在了房间干燥用的洗衣架上。与之相对的是,被炉上留有一张写着“非常感谢。对不起。支仓茜”的便条。
  这张便条是再利用了广告纸的内侧写下的。不知是不是作为道歉的证明,还是用来做镇纸的一张千円纸钞,以及给人一种这些就是零钱包里面全部零钱感觉的一百円和十円硬币,被放在便条上方。
  “对不起……吗。”
  圆滚滚的文字。支仓茜。她写的字原来是这样的啊。

  原本以为和茜的接触点到此就完全消失了。“在大闹一场的男生家里吐了,这种人不行的啦!作为人生的黑历史一定要抹杀掉!而且见面的话也会非常尴尬!”他也没法无视少数几个女性朋友提出的意见。果然只能认同她们了吗。
  那一千四百六十五円是分手费。真是可爱呢——不,是非常可爱。
  但同时我和我的房间也是黑历史的一部分了吧。这样想着,总觉得她的行为一点意义都没有。
  友人们很轻率地说,这种时候就应该喝酒嘛。于是这会儿,真波也想着去喝了。
  所以,在傍晚课程结束的时候,他在皇家公寓朝日的入口处看到支仓茜时,真的是十分惊讶。
  “啊,生上同学……”
  蹲在信箱下的她看到真波的身影后就站了起来。轻飘飘的薄纱迷你裙下,露出了雪白的纤细小腿和漆皮鞋。
  “支仓茜……同学。”
  “之前……那个,非常抱歉!给你添了很多麻烦。你借给我的运动衫已经洗好带来了,这是表示歉意的点心。”
  她这么说着,站在真波面前将名牌购物袋,和装在里面,看起来就很贵的地下商城食品街点心递了出来。
  “虽然只是从爸爸的店里拿来的东西就是了。”
  “这——这已经够了!请不要再介意了!”
  “但是,果然还是不好意思吧。”
  “够了够了!什么时候等在这里的?啊,上楼吧?请你喝点什么还是做得到的!正好我从便利店买了冰淇淋回来!”
  “啊,那么……”
  她短短地说了一句,就和我一起上楼了。
  (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
  由于已经把糟糕的东西塞进了壁橱和组合板家具(注释:以各种颜色的木纹合板为素材,组成的简单收纳家具)里面,现在才得以招呼她进来。冷藏库里的两升装可乐也正好只剩下了勉强够倒满两杯的量。这也太幸运了吧。
  “真的不用这么费心。”
  真波拿着可乐走进了三坪房间。支仓茜保持着大小姐的坐姿,坐在窗前的坐垫上。那个时候是裸足,而这次则是长筒袜。
  “才不可以那样呢。”
  “不不,我很惊讶呢。支仓同学还真是个好人啊,简直就像是正直认真的大和抚子。”
  他盘起腿在被炉的理一遍坐下。茜连眼睛都眯了起来。
  “啊,那部手机和我一样呢。你看。”
  由于她带来的手机和真波的是同一机型,甚至颜色都一样,他首先挑上了这个话题。
  然后必须找些适当的玩笑,支仓茜还真是个熠熠生辉的美人啊。
  美丽的浅褐色波浪长发光泽得仿佛有着天使的光环,耳边的银色耳环折射光芒,服装也是大小姐风格的罩衫和薄纱迷你裙。和之前穿着运动装刚睡醒的样子相比,费时费力之后的差距相当悬殊。
  她化着与年龄相符的妆,外观看上去有种高中女生的甜美、天真和可爱,是真波喜欢的那个类型。
  “生上同学。”
  “怎,怎么了?”
  “如果可以的话,那个……请当我上次没有来过吧?我本来没有打算就这样准备不足地来见你,头发乱蓬蓬的,衣服也穿得一塌糊涂。本来是想要打扮得再漂亮些,能让生上同学吓一跳的呢……像这种笨蛋一样的错误……”
  “诶?”
  真波不禁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你,你知道我的事情吗……?”
  “你果然不记得了呢,明明只是两年前的事情。”
  听到她有些悲伤的声线,脑子不禁更混乱了。
  两年前。大学一年级。真波刚来到这里的时候。
  自己会忘记这样超级美人的脸吗?不,等等,好像确实在哪里见过。
  “啊,啊——你是那时候的!”
  “哎,你想起来了吗?”
  骗人的。他并没有想起来。但是话都已经憋到嗓子眼了,这个时候必须说点什么。
  “那个啊那个啊,从开学仪式开始都没过去几天的时候呢。”
  “是的。呜哇,好高兴,你还记得呢。”
  “怎么可能忘记呢。那个,你瞧……”
  “生上同学……”
  茜露出激动神情的表情,正凝视着他。看着她那带着热情的双眼,反而令人在意起两人之间过近的距离。探出身体的真波,只要稍稍改变下角度就有可能亲吻到她。
  说起来,这样的状况真的可以说是OK的吗——?
  茜闭上了眼睛。涂在她眼睑上的珍珠白色眼影映入了真波的眼帘。他鼓起勇气,想要将嘴唇贴上去——
  “呀吼!真波,有精神吗——!”
  “没有精神的话就应该喝酒!”
  “喝酒咯!”
  突然间玄关的门被打开了,友人们带着酒店的塑料袋一起走了进来。他们看着真波和茜,受到的冲击让他们的酒瓶都滚落到了地板上。
  “唔嗷!”
  茜默默地把手机扔进手提包里,说了句“我回去了”,便站起身离开了。但是真波还是无法动弹。哐哐哐,这是她跑下去时皮鞋后跟碰击到门前的金属楼梯发出的声音。就算如此,真波依然动不了。
  在凝固成两手撑住被炉桌面上的姿势的真波背后,响起了友人们颤抖的声音。
  “……真,真真真真真,真,真波,我,我们难道说,做了史上最不解风趣的行为……?”
  “是,是啊!”
  “…………能不能让我一个人静一会儿……?”
  他们老老实实地掉了个头。
  只有一个人的三坪房间里,真波重新躺倒下来,形成一个大字。
  犹如间歇泉般的懊恼油然而生。
  “笨蛋啊啊啊啊啊,笨蛋笨蛋笨蛋笨蛋我这个笨蛋啊啊啊啊啊!”
  原本明明是个好机会。
  从地板的一端到另一端滚来滚去,滚来滚去。
  就在那个时候,手机传来了震动的声音。
  “干嘛啊,谁打来的……?”
  真波保持着横卧在地上的姿势,翻弄着被炉坐垫的里面。的确是在这附近听到声音。
  感触到了一个类似于手机的东西,他就把它拉了出来。
  正要确认来电信息时,真波忽然注意到。诶——我的手机什么时候有这种满是闪闪发光的玻璃珠挂件了?

  被炉上面,有一台手机。那是大约半年前出品的白色滑盖样式。使用状况不好也不坏。只不过,代替自己挂上去的皮革挂件的,是一个用玻璃珠做成的鞋子挂件。
  亮晶晶地释放出光泽的玻璃鞋,就如同是从灰姑娘的童话故事中取出来的一样。漂亮又有女孩子气,不论怎么想这都只可能是支仓茜的东西。
  刚才他就在找自己的手机,但这样是根本没法找到的。大概是由于她过于慌张,以至于拿错了自己的手机和他手机吧。这就是真波现在得出的结论。
  但是,如果现在打开这个手机确认信息,并且把自己的号码输入进去更是需要勇气。而且总觉得这样做有种在偷窥活生生的女孩子的感觉。真的好吗?这不是紧急情况吗?纠结纠结着两小时都过去了。这就是现在的状况。
  嗡嗡嗡。
  “呜啊。”
  再次收到邮件的真波被吓住了。
  但是在画面上显示出的寄件人号码有些眼熟。是我的手机!
  “啊,你,你好。”
  『你好……这个声音,是生上同学吗?』
  在耳畔响起的,是带着些许鼻音的甜美女声。这一定是茜。
  “是,是的!你是支仓茜对吧!”
  『太好了。果然是生上同学拿着呢。』
  眼前浮现出她放下心来松了口气的样子。
  『回到家之后看到手机真的是吓了一跳呢。又给你添麻烦了真是对不起!』
  “那种情况下也是没办法的事嘛,机型也好颜色也好都是一样的。”
  『谢谢你。生上同学果然很温柔呢。』
  很温柔呢。很温柔呢。虽然很想马上把这则通话给录下来永久保存,但这台手机是茜的,不能随便使用。
  『我很想再回来一次,但是现在有点……』
  “啊,如果实在不行的话不来也没有关系,明天也好后天也好都不是问题,我有空。”
  仅仅是稍微和她解释了一下,茜就笑着说了句“生上同学真是的”。
  『那么明天在学校交接怎么样?我的课大约在三点半结束,就在正门前见吧。』
  “OKOK。三点半是吧。”
  『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哦。值得纪念呢。』
  至始至终保持着良好心情的真波挂断了电话。
  ——逆转再见的安打。
  ——人生充满了玫瑰色。
  ——我是超·胜利组。
  皇家公寓朝日二〇三室。隔着教育学校和小学的操场,徒步走到大学只要三分钟,我觉得只有这点是卖点。现在的我试着朝向天花板伸出了拳头,不知为何有了这样的心情。

  第二天。
  真波在约定好的大学正门口等待着茜。
  特意挑出两节课之间的空闲时间,甚至到车站商场去买了崭新的衬衫,紧紧抓住确实是茜使用的女性手机。但是从外表上来看,他一副有些疲惫的样子(太兴奋就一点儿也不帅气了啦!),一直遥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正好三点半。果然还是来太早了吧。
  五分钟经过。该来了吧。
  十分钟经过。是不是拖课了?
  十五分钟经过。嗯?
  三十分钟经过。
  (喂!)
  的确是很奇怪。握在手中的手机没有挂饰。他啪的一声打开滑盖,给理应被茜所拿的自己的手机(真麻烦)打电话。
  然后,正当他要摁下通话键的时候,震动又开始了。由是自己的号码来看,这是茜打来的。真是太麻烦了!
  “喂!”
  『喂,是生上同学吗?你现在在哪里?』
  真是无法相信,茜似乎也在寻找真波。
  “在哪里?在门前面啊!是正好三点半来的!”
  『骗人,哪里?我也在啊?』
  怎么可能?他环视四周,用一只手拿着手机东张西望,转来转去。由于相约在这里见面的人有很多,也会看到这样就像是小故事一样的景象。比方说大概是在中途找到了目标人物,说着“为什么你在这种地方啊”“找了你半天~”再挂断电话,举起手互相击掌。
  “哪里?如果在的话就挥一挥手吧。”
  『生上同学也来回走一下嘛。』
  但是确实不在。找不到。真让着急。
  『你是在正门吧?』
  “在啊!在银杏树道的正前方,也可以看到一号馆和教务科的入口!”
  『一号馆……?教务科……?』
  到底是发动了什么魔法啊。
  他手足无措地一直站着,连下午四点都超过了。
  『…………………………已经够了。生上同学这个骗子。』
  从手机传来的茜的声音,冰冷得令人毛骨悚然。
  “骗,骗子……支仓同学?”
  『说什么想起来了,明明什么都没有回忆起来。太过分了。已经不知道了。回去了。我要回去了!』
  “等等。手机,不交换的话会很麻烦的!”
  『不会还你的!』
  “哈!?”
  『我要把它摔得粉碎。生上同学这个坏蛋!』
  大概是咬牙切齿地发着火吧,她情绪激昂地如此宣言。这可玩笑开大了啊。
  “我,我不懂你什么意思!搞什么嘛,那我不停地用这台手机打电话,做坏事也没关系是吧?”
  『去死吧,呆子、章鱼、笨——蛋!』
  这就是他们最后的通话。
  真波呆住了。这的确是突如其来的变故。
  “……去死笨蛋什么的,是什么时候……”
  拧紧眉头发牢骚的瞬间,真波突然停下了动作。
  始终站在正门中央的真波脑中,浮现出了一幅场景。樱花树的新芽美丽耀眼。没有人影的校门和栅栏。滚动着的红色SxxBxx。难道说难道说难道说。
  “啊啊啊啊啊啊啊——!”
  毫不顾忌周围人的视线大声叫着。这样啊,是她——!

  ——两年前。五月。
  隔着教育学校和小学的操场,徒步走到大学只要三分钟。
  自己是结束了首次学业登记后,渐渐习惯于按照自己所做的时间表去上课的大学一年级学生。由于生上真波要上第一节课的语言学,所以他正向着大学走去。
  “呐,你肚子疼吗?”
  那个时候在小学的校门口,他曾看到一个不认识的小孩子蹲在那里。
  虽然对于真波来说还算很早,但时间已经快接近九点了。小孩子的上学时间也应该早就过了。
  “还是说受伤了?把谁叫过来比较好吧?”
  “…………呜,呜呜呜呜呜……”
  小孩子正在那里哭泣。
  于是,他就顺势追问下去。
  “……哼哼。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小学生也很不容易呢。”
  “讨厌。我不想再去学校了。”
  由于四月的换班而离开了喜欢的朋友。由于被班上的男同学取笑欺负。由于最爱的祖母回到伦敦去了。诸如此类。
  在校车接送点那个区域坐了下来,小孩子当场谈论起她的境遇。她从书包中取出面巾纸,擤了擤鼻涕。
  虽然头发短到可以看到耳朵,像是男孩子一样穿着短裤,但烦恼似乎也和她的身高一样严肃。
  “但是呢,老实说我觉得你不要太去在意男孩子的欺负。我也记得那时的自己对可爱的孩子总是很不坦率呢。”
  “可,可爱?”
  “是的。虽然那些家伙可能自己没有察觉,但在大约三年之后注意到自己的过错而咬牙切齿了。这是经验之谈。句号。”
  小孩子睁大了宛若暹罗猫般色素稀少的眼睛,不停地眨着眼睛。
  “哥哥觉得我可爱吗?”
  “可爱可爱。如果你再稍微发育一点的话我都想拜托你和我交往了呢。”
  “那,那么,我会加油的。”
  微笑着说些好听的话后,他们分别了。
  说起那句加油,他原以为是“加油去上学”的意思——

  午后三点半。在陆续开始放学的小学校车接送点中央,他看到了支仓茜的身影。
  她就连红色的书包都没背。简朴的T恤衫和短裤装扮,半低着头混杂在同班同学中准备离校。
  注意到真波的她对朋友们说了几句就跑了过来。
  老实说,真的很难得。就那样一个人站在那里的话,甚至有可能被举报为可疑的人。
  “……你来干什么?”
  “为了各种各样的事情道歉。”
  实在是,她怎么看都像是有着童颜的女高中生啊,结果却分明只是个早熟的小学生。
  “回忆起来了吗?”
  “记起来了记起来了”
  “我一直在努力想要长大,为了生上同学。”
  真的呢。
  苗条修长的手足。T恤衫处适当隆起的胸口。没有化多余的妆,现在的样子正好符合真波的喜好让他几乎都要拍手叫好了。
  “现在多少?”
  “不久前的身体测试是一六三厘米。”
  “不是说这个,年龄。”
  茜在那边行了个礼。
  “支仓茜,十一岁。朝日台小学六年级二班。”
  “十一……”
  有些发晕。
  “……小、小学六年级的学生别在那,那种时间瞎转悠。爸妈会哭的吧!”
  “要说哭的话,是因为爸爸他们说要我去上补习班的呢。因为要考试,所以经常会留到那种时间啦。而且他们两个每天都会迟到。”
  “还穿着名牌衣服!”
  “奶奶从伦敦送给我来的。”
  “手机——”
  说到这里,意识到自己确实是在找茬。虽然自己小的时候并没有,现在未必就是那样。
  总觉得越生气就发现各种各样的代沟越是突出,但茜纯真无邪地微笑着。
  “还给你的话就和我交往吧?生上同学。”
  “你啊……”
  “总之,已经存了我的邮箱地址了。接下来把感觉像是女生的地址全部删除!”
  “你以为你是谁啊!”
  “但是人家喜欢你嘛。”
  吓了一跳。
  “一直一直都很喜欢你。你说过等我再长大点就会和我交往的,所以我一直一直在努力。呐,生上同学讨厌我吗?”
  脸很喜欢。身体也很喜欢。但是,被贴上了小学生的标签。
  “……交。”
  “交?”
  “如果交换日记或者书信来往之类的呢?”
  “诶~什么嘛,生上同学太让人扫兴了吧。”
  “不会扫兴的,这才是小学生间纯洁的男女交往啊。”
  不是这样的话会被抓起来的吧。这是必须小心谨慎的地方。
  茜拉过真波的手臂,闹别扭似的撅起嘴。
  隔着教育学校和小学,徒步走到大学只要三分钟。
  会被当成聚会场地,会响起门铃的声音,今后仍会发生很多事。
  或许,这就是迄今为止最大的圈套。


  

  Q&K

  作者:築地俊彦
  插图:すばち

  “你想逃狱吗?”
  少年抬起头,看到一名长发少女。
  她坐在一张对面的椅子上,冷淡的表情和那副端正的容貌很不搭调。少年正背对着食堂的墙壁吃饭,无论谁靠近都能轻易察觉,因此他本应事先对少女的出现有所预见,可回头想来,他却完全不清楚她是怎样出现的。
  “我……”
  “啊啊,先别说你自己的事情。你出生在哪里,如何成长,怎么来到这里,这些我都不想知道。我的记忆异常得好,很不善于忘掉东西,因此我不想让脑子接收多余的信息。接受工作之前什么都不听是我的行事作风。现在我只想知道一件事,就是刚才那个问题的答案。再问你一遍,想逃狱吗?”
  少年迟疑了数秒,最后明确地回答。
  “想。”
  同时他低声说道。
  “我想从这个监狱里出去,我想逃走。”
  “很好,我来帮你吧。”
  少女的说话方式就如同要去解决没做完的暑假作业一般。听上去太过简单,瞬间让人产生了一种这里不是监狱的错觉。
  “在帮你之前,先继续刚才的话题。你的名字是?”
  “Q。”
  “我叫K。你的入狱罪名是?”
  “杀人。”
  Q模仿她先前的语气,尽量简洁地说道。

  监狱位于保密行政区(ZATO)托木斯克7号(注释:托木斯克7号,Томск7,即谢维勒斯克,俄罗斯保密行政区,苏联时期被称为托木斯克7号。 城市面积294.6平方千米,分为四个城区:基洛夫斯基区,苏联区,列宁区,十月区。保密行政区是俄罗斯的一种二级特别行政单位,继承自苏联时代,目前共有42个。另有15个被认为可能存在,但并未公开。这些行政单位多为军工或生物武器科研城市,并不对外开放,在地图上也不标示。其俄文名称罗马音化后简称为ZATO。)之中。这里过去是俄罗斯这个国家的一部分,曾经研发出能够毁灭地球三十次的武器。当然Q和K并不知道这件事。
  超能力儿童(FORCE CHILDREN)如果犯罪的话就会被送进这里。他们对外宣称是福利设施,但实际上却是一座监狱。对于那些能够使用常人所不具备的能力的人,必须要有这样的监视设施,即便对方是孩子。
  “但我没有杀人。”
  Q说。餐盘里的食物还有一半没有吃掉,渐渐地冷了下来。
  “有一天我突然被抓起来下了秘密判决,回过神来就在这里了。我根本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妹妹也和我一样。”
  K单手抬起,打断了他的热情诉说,然后又有些嫌麻烦的样子,轻轻地将手挥了挥。
  “我不是说过了吗,别告诉我多余的事。我是逃跑专家不是律师,想证明自己清白的话得去雇佣那方面的人。明白了吗?”
  “知道。”
  Q点点头。简短的对话使他理解到,还是别搞坏眼前这名少女的心情比较好。
  “那么要怎么逃呢?”
  “一周之后。”
  K伸出手,从他的餐盘上捏起一颗草莓。
  “每天早上都会点名的对吧。说出自己的名字和编号,还有犯下的罪行这种愚蠢的习惯。就在那之后。嗯,这草莓真不错。据说是这个监狱自己栽的。”
  “真的吗?有可能吗?”
  “能够化不能为可能才叫逃跑专家。”
  “我们的力量被这里的设备封印着,因为他们坚称这里是福利设施,我们才能像这样自由地谈话,不过实际上并非如此。”
  Q稍微移动了一下视线,装置在屋顶角落处的监视器正监视着食堂里的所有角落。
  “没有人能从这里逃走,而且还听说巡回处刑人会秘密地将想逃走的人解决掉。”
  “你知道的很多嘛,反过来讲,跟你谈事情也方便多了。”
  “我泡在图书室里学了很多。”
  “必须要感谢那些要求改善设施的人权团体才行,他们的干部也被关进了别的监狱里。”
  “我想再问一遍,你打算怎么做?”
  “魔术师如果将自己的戏法公开的话就没法赚钱了。”
  K微微一笑。
  “你想逃走,我想接受这份工作,我们相互之间都不想知道没有必要的情报。再问的话就是不识趣了。”
  “我不放心啊,自从来到这里之后我一直都是孤身一人。”
  Q的诉说K并没有听,被收监的人的事情她不想知道也没有兴趣。但他却依旧在说。
  “应该在这里某处的妹妹也没办法联络,呆在图书室里也差不多要到极限了。一点点也好,我想知道些新东西。”
  K耸了耸肩。
  “真拿你没办法。之前的一天我会在食堂里给你进行简单的说明。说实话这样做太草率了,都不知道秘密会从哪里泄露出去。”
  “谢谢。”
  Q显得有些夸张地抚摩着胸口。
  “话说回来,我该怎么报答你……”
  “不需要。有人从这里逃出去的话,那些了不起的家伙们就会慌张。我是喜欢看那些人脸色苍白的样子才做这种事的,所以不需要报答。”
  “这样啊,那我就老实接受了。说起来,你是怎么进到这里来的?”
  “秘密。”
  这次K没有笑。
  “魔术师不会公开自己的戏法。”

  对于K说的“愚蠢习惯”,Q也完全有同感。每天早上起床之后都会进行点名,这时候要将法庭宣判的罪名大声说出来。虽说是“为了对自己犯下的罪行有所自觉”的方针,不过这实在是有点虐待倾向。
  这天早上也是,打开铁门,让拥有超能力的孩子们整齐列队。他们和她们口中说出来的罪名各种各样,有盗窃,有透视(这对一般人来说是最大的威胁,罪名极重),有欺诈,还有其他种种。
  Q没有适应这种习惯。话虽如此,明显的反抗引起注意也不行,因此他就用不大也不小的,普通的声音来报告。
  “编号56003246,Q。杀人。”
  只不过接着他就会在心里加上一句“并没有做过”。这种程度的抵抗无论是法庭还是上帝都会允许的。
  点名过后便前往食堂。食堂里的座位并不固定,可以随便坐。用这种方式来对外展示出一种自由的印象,是这所监狱的做法。
  Q独自一人就餐,基本上没人会去亲近一个犯了杀人罪的人。
  “草莓我收下了。”
  坐在对面的人伸出手,Q缓缓地将牛奶喝掉。
  “呀,K。已经吃过饭了?”
  “很快就吃完了,我可不像小女生。那么我就把明天的事情简单地向你说明一下。”
  吃饭很快似乎是事实的样子,草莓也被K一口吞掉了。她将手指伸进装水的杯子里,然后在桌子上划线。这样的话就不会留下证据。
  “这所监狱的监视很严密。这是当然的,目的就是不让我们到外面去。特别是放在管理大楼内的,封印住我们力量的那个装置十分强力。这个装置发射出的某种波动会让我们无法使用力量。”
  “对我们害怕过头了呢。”
  “也不是不能理解。总之凭借力量是不可能的,想要逃狱的话必须依靠肉体。”
  “具体的呢?”
  “今早也做了那个愚蠢的习惯吧。”
  Q回想起早上的点名和自己报出罪名的事情。
  “嗯。”
  “那之后就会向食堂移动,不过却不必列队前进,而是自由行走。在移动的途中有人消失了也暂时不会被发现。”
  K移动手指,画出从牢房通往食堂的移动路径,然后向其他方向画了一个箭头。
  “时机由我来指示,到时候你就若无其事地离开。”
  “会那么顺利吗?”
  “这里的警卫因为我们的能力受到封印,所以多少有些懈怠,他们觉得一群孩子什么都做不成,这正是可乘之机。”
  说着她又在手指上沾了些水。
  “到了外面之后不能去这边的草原,那里有带着警犬的士兵在巡逻。移动的方向是这边。”
  由水形成的线条绘成了蜿蜒复杂的曲线。
  Q的脸上蒙上了一层阴霾,他知道这里是怎样的地形。
  “这是悬崖啊,断崖绝壁。”
  “就是因为这样,没人想得到你会逃到这里来的吧。而且这个断崖的前端有一个长度仅有五米的四方形场所,那里就是安全地带。”
  “这太扯了。”
  他这样说道。能力封印装置的影响遍及这一带,在断崖那里应该也不会失效。
  “可是只有那个地方不会受到那种波动的干涉,很安全的哦。”
  “这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因为是机密事项,不过即便如此也有限制。”
  K竖起三根手指。
  “三分钟。波动的失效只会在特定的时间段,而且只能维持三分钟。超过时间之后我们的力量便无法发挥。这个时间就在点名之后。”
  Q紧紧地盯着她的手指。
  “这很难啊,不过只要能在那个时间到达悬崖的话……”
  “没错,只要能使用力量的话就有办法了,这样放心了吗?”
  “差不多吧。”
  三分钟的时限很苛刻,早一秒晚一秒都会前功尽弃。即便如此K看上去也很有自信,Q也不打算多问。
  “我理解了。你已经让好多人这样逃走了吧。”
  “详细数字我不打算告诉你,我能待在这里不受任何盘问就是证据。”
  她用右手的侧面将桌上的图案擦掉。
  “明天就动手,在这之前我不会与你接触。离开食堂之后把所有的事情忘掉就好。”
  “这不可能啦,我的记性也很好的。”
  “你要是在哪里被抓住讯问的话就不好办了。”
  “我会安分守己的。”
  Q站起身,他打算先K一步离开食堂,却发现她早就消失不见了。

  第二天早上点名。Q略微有些紧张。因为记性很好这件事所言非虚,他从昨天晚上开始就一直在脑子里反复思考着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还有它的次序。
  Q回答“杀人”之后气氛稍微变得紧张,不久便随着可以吃饭的安心感一同烟消云散。警卫像算准时机般一如既往地开口说:
  “所有人,向食堂移动。”
  人流络绎不绝地移动着,相同颜色的衣服向着唯一的出口前进,从上面俯视很像一个沙漏。
  Q在走出那扇铁门的时候,袖子被人拉住。
  “来这边,别出声。”
  没看清脸也知道是谁。警卫用的更衣室门打开着,Q被拉进了里面。
  K既不紧张也不放松,很自然地指了指屋顶的通风口。
  “从那里出去。”
  上面原本盖着铁质的网,如今却被拿掉了。里面阴暗狭窄。
  “要爬一阵子。到就餐时间结束为止就会分出胜负。那时候还见不到人影的话,再笨的人也知道是逃狱了。”
  “之后要怎么做……问你也不会告诉我的吧。”
  “跟着来就是了。”
  不久两人来到了建筑物外部。墙壁之间阳光照射不到,所以稍微显得有些昏暗。
  “这个逃跑方法是我和我帮助的第四个女生想到的,她拥有能用视觉看到空气流动的能力。之前利用的地点被摧毁了。”
  “那个装置不是能够抑制超能力的吗?”
  “当时还没有那个东西。因为我放走了许多人,当局才设置了它。”
  K弯下身子,将一个圆形的盖子打开,梯子在下放延伸。
  “这里不是下水道而是检修入口,是我帮助的第五个男生发现的。无论多么坚固的东西他都能像锥一样在上面开个洞。”
  来到地面以下。阴冷的凉气将身体包围,Q微微地颤抖了一下。
  不一会儿,他们来到了只有一个人才能勉强通过的通道里。
  “我带着很多人从这里逃走,最初中途爬到上面去钻围栏,不过协助的第十二名男生建议再往前走一些。他的能力是可以把自己的记忆映在幕上。”
  “你不是不想知道多余的情报,不去听的吗?”
  “也有听到的事情,因为记忆力很好所以一直记得。”
  通道一片漆黑,两个人没有带照明工具,可K却毫不犹豫地前进着。
  “要跑了,只有一条通道,所以不必担心迷路,但要小心别摔倒。”
  奔跑声响起。不过除此之外听不到别的声音。他们只是无言地奔跑着。
  K突然停了下来,Q险些撞到她身上。
  漆黑之中什么也看不到,不过这里有梯子。K沿着它爬了上去。
  来到了地面上,热气呼地一下扑面而来。Q困惑地环顾左右。
  “这里是温室。就餐的时候吃的那些草莓就是在这里栽培出来的。得多谢那个没注意到这里是检修口而在上面设置温室的笨蛋才行。”
  “这里又是谁发现并且用来作为逃跑手段的呢?”
  “是我。”
  走出温室,距离收监的建筑物已经很远,可以感受到微微的海风。
  “快点,我必须得在就餐时间结束之前赶回去才行。”
  他们弯下腰,在温室的影子下面穿梭,过了一会之后便站起身全力奔跑。
  在跑到额头上渗出汗水的时候,视野开阔起来。坚硬的岩壁和它对面辽阔的大海,正是K告诉他的那处悬崖。
  她看了看手腕上的表,不知是什么时候戴上去的。
  “刚刚好,现在已经可以使用力量了。”
  两人继续前进。来到悬崖的前端,风开始强了起来。
  正面和左右两边都是陡峭的悬崖,只是脚下打滑就会名副其实地殒命。
  “看起来这段期间的暴风雨让它多少坏掉了一些呢,形状有些不一样了。”
  “之后要怎么做?”
  “不怎么做,因为到这里就是终点了。”
  “诶?”
  突然一阵痛楚从脖颈处窜过。Q慌忙用手一按,有种潮湿的感觉,手被血染红了。
  K笑了。
  “逃跑是办不到的,无法逃离就是这座监狱的特点。”
  “你说什么?”
  “然后你会死在这里。”
  空气震动,Q的衣服被割开了。剧痛袭击了全身,却看不到类似刀刃的东西。
  她十分高兴。
  “我的能力呢,是将空气中的盐分变成凶器。因为做得有点过火,在外面的世界杀人杀得多了一些。因此这里的那些人就给了我一个很适合的工作。”
  “是这样啊,原来那个巡回处刑人就是你!”
  “正是如此。这里的那些人很想处死那些超能力儿童,特别是罪犯。可是又无法公开进行,因此就采用这种方法。”
  “你们不是共同努力制造的这条逃脱路线吗?”
  “怎么可能。那么说只是让你们放松警惕罢了。”
  空气再度被撕裂,Q的全身都流出血来。之所以没有受到致命伤是K的性格使然。她是个会在别人临死前的模样中寻找乐趣的类型,是个不折不扣的连环杀手。
  “经营监狱的人希望杀掉想要逃跑的人,我需要杀人来解闷,这就是需求和供给呢。”
  “你就这样把很多人引到这里杀掉了吧。”
  “不错。”
  K站在了悬崖的前端,背对着海风似乎比较容易生成凶器。
  “好了,差不多也该让你去死了。”
  Q忍着疼痛说。
  “我想知道一件事,你记得你杀掉的人吗?”
  “当然,因为我的记忆力很好。”
  “你还记得有个叫做U的女孩子吗?”
  “第二十八个,个字很矮的小姑娘。”
  “你问过她想逃狱的理由吗?”
  “嗯,说是想跟哥哥见面……”
  K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不由得发出笑声。
  “啊啊,那个小姑娘就是你妹妹啊。”
  “就是这样。妹妹是被冤枉的。为了了解她的事情,我才故意被捕的。”
  “很遗憾呢,现在她在悬崖下面了。只不过在落下去之前被切碎了。”
  “我知道。”
  他故意在可以使用力量的范围内,慎重地向后退去。
  “妹妹的能力是传心术。U在死的时候把一切都告诉了我。所以我知道你的事情。”
  “哼,不过你照样要死在这里,目前为止是,在这以后也是。”
  “不会这样的。”
  Q紧盯着她,缓缓地解除了紧张感。
  “我还没说过自己的能力,我可以在空中制造物体。”
  “那又怎样?”
  “并非幻觉而是做出货真价实的东西,无论什么都可以。制造地形也是我的拿手绝活。没错,比如空中的悬崖。”
  K大吃一惊,看向自己的脚下。
  “三分钟已经到了。”
  刹那间,Q的能力被抑制,同时悬崖消失。
  K的脚下空无一物,变成了悬空的状态。连悲鸣都来不及发出,她便掉了下去。
  身体撞击在石头上的声音没有传来,只听到一阵凌乱的波涛声。
  “从这里摔下去不可能生还,这件事你应该很清楚的。”
  Q低声说着,并不打算去看崖下。

  每天早晨的点名他一点都不喜欢。重复多少次都一样的吧。这种事情还要持续多久,有点无法想象。
  前端响起了点名的应答声,Q站在最靠后的地方。
  轮到了自己,他用一如既往的语气张口。
  “编号56003246。Q。杀人。”
  他在心中停止了补充,反正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经足以构成罪名了。



本帖最后由 轻之国度日翻组 于 2011-12-21 09:45 编辑


  

  三分钟的ABCD……

  作者:はせがわみやび
  插图:kyo

  1

  因为女孩子的站姿而呆住不动,这还是第一次。
  在那之前看到的现代艺术的雕像从脑子里飞了出去。

  伴随着百叶窗卷起来的声音,倾斜的日光洒进了房间中。
  “呀❤”
  我因为这轻轻的声音而回过头去。
  在傍晚时分的淡淡光线中。
  不知是何时进入房间的呢。在离我差不多两米远的距离上,站着一位与我同岁或稍微年长一些的,有着东欧系面庞的美少女。
  银色的头发,文静的面孔。
  我的心脏噗嗵一声响起了巨大的声音。
  ——这是何等漂亮的人啊。
  并且,还穿着露出度相当高的服装。
  有着淡淡空色,长度很短的连身裙——下摆在距离膝盖很高的位置上。形状姣好的腿向着地面伸展过去。从比半袖还要短很多的袖口伸出来的双手之白灼烧着我的眼睛。
  心跳不已。
  刺在胸口的花饰特别引人注目。因为被那样倾斜地推出来,不知不觉,就让人看到了她的胸部。不是ABC那种程度,而是D或者E,胸部的英文字母排列在我脑海中闪过。
  明明其他方面与和我同年级的女孩子没有太大的差别。
  “那,那个那个……请不要,一直……盯着我看。”
  “哦哦。那个,抱歉!”
  慌张移开的视野边缘好像看到了什么。
  魔方?
  以细细的锁链紧紧地系在她的腰间,带着花哨配色的立体益智玩具正在摇动。
  那个益智玩具突然远离了我。在锁链的前端摇晃着。
  ——嗯?
  扬起脸。
  “啊,啊哈哈。那,那个,还真是,热呢。”
  “诶?啊,恩。但现在还是四月份……”
  开始以为是她从我身边逃开了,稍微有些受打击。但是,看起来事情并不是那样的。她站在了我身旁的阴影处。
  是为了躲开阳光吧。
  “是,是皮肤的大敌呢,紫,紫外线什么的”
  说着,她终于露出了笑容。虽然稍微有些勉强,但看到她惹人怜爱又温柔的表情,我的心又剧烈地跳动起来。是啊,皮肤这么白的话。紫外线很麻烦的吧。
  “没关系的。已经是傍晚了。”
  “是,是呢。”
  “是的是的。”
  “是呢~啊,啊哈哈。”
  “嗯嗯。”
  想着自己这是在说什么啊,脑子里试图找些更合适的话说出来,但是第一次与这么漂亮的外国女孩子说话,我果然还是相当紧张——
  我终于想到要说什么了。
  “日语说得真好。”
  “那——那个。是呢。”
  女孩一副心不在焉的表情。
  被,被讨厌了?
  “那,那个,那里不暗吗?”
  房间中还没有照明。说起来,在美术馆入口处贴着协助节电的宣传纸。所以才要卷起百叶窗么?
  “不,不会,没关系的。”
  “喜欢雕刻吗?”
  我总算将对话继续了下去。
  “啊,是的。喜欢。只要是漂亮的东西都喜欢。”
  “现代雕刻也是吗?你看,这里几乎全都是将圆啊三角啊波浪啊之类的组合到一起的东西。虽然也有些人物像。”
  “我啊,喜欢这种圆和三角的组合。”
  “哦~”
  是个理解艺术的女孩子。真好啊。
  “像关东煮一样。”
  是食欲啊!
  “真是漂亮的形状。”
  “是,是呢。”
  “稍微有点看入迷了。啊,啊哈哈。啊,我差不多——呀!”
  最后的“呀”决不是因为我做了什么,而是因为沐浴到不知何时延长了的柔和夕阳,她胆怯地将身体缩成了一团。
  “我,我——稍微——”
  再这样下去的话就麻烦了。这句小声的自言自语传到了我的耳朵里。
  “诶?”
  “啊,那个,我也该——啊啊啊!”
  “诶!”
  我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被她的胸部吸引住了。因为!
  胸部的——花饰,从前面飞出去了。
  3D剧场效果——咚!
  哦哦!
  已经不是D或E的等级了。没错,巨人级或者霸王级——也就是说变得越来越大。等会等会那怎么可能!
  啪嚓一声。
  她胸前的装饰纽扣被弹飞了。
  “呀啊啊啊!”
  她手臂交叉地抱住了胸口。
  脸颊在一瞬间红透了。眼眶里还浮现起了泪花。糟了!不能再看了——咦?啊啊啊,挪不开视线!
  “啊……呜。”
  泫然欲泣的她忽然转过身体,想要从我的跟前逃走——
  “啊,等等!那么着急的话——”
  “呀啊!”
  滑倒了。
  咣叽。
  ——呜啊,还是摔到了。
  地面很光滑。应该是热心的清扫员擦干净之后又细心地打了很多蜡上去吧。
  ——鼻子好像磕到了吧,刚才。
  “没,没事吧?”
  我向她搭话,但却只听到“木关系”这样听着不太像是没事的回答。然后,她又朝着房间的出口跑了起来。
  我伸出去的手抓空了。抓着虚无空气的手就那样伸向地板,总之先将纽扣拾了起来。
  是她弹飞的装饰纽扣。和花饰非常搭配的,被雕刻成了玫瑰的式样。作为装饰品来看也算是相当好的东西——丢了的话会很困扰吧——我做出了判断。虽然我无法否认我有“太棒了”这样的想法。
  跟在她后面从房间里追了出去。
  勉强可以看到个背影。墙上写着“请不要在馆内奔跑”的板子进入了眼中。不过现在时间紧迫。跑着追吧。
  转角处是厕所。
  “啊——”
  再怎么说也不能追了。
  ——往里面看,也不能这么做啊。
  那样的话就只是个变态罢了。

  噶嚓噶嚓噶嚓噶嚓噶嚓噶嚓噶嚓噶嚓噶嚓噶嚓噶嚓!

  ——嗯?
  ——什么声音?
  激烈的声音一瞬间停止了。然后又可以听到。

  噶嚓噶嚓噶嚓噶嚓噶嚓噶嚓噶嚓噶嚓噶嚓噶嚓噶嚓!

  ——从哪里传过来的?
  我扭着脖子找了一下,腰上的口袋震动起来。是邮件。
  “大家已经都出来了哦。没~再弄出什么麻烦事吧?”
  是班上的损友发来的。
  ——这个关西腔混蛋!还有没再是什么啊没再。我才没弄出过那么多的麻烦事呢。
  ——嗯?
  手机在手中震动起来。
  “昨天也是,被错当成小偷进行辅导了吧!”
  ……对不起。
  名为校外学习的美术馆之旅基本上对所有的高中生来说都不会想待太久吧,看起来我像是最后一个的样子。不能再待下去了。没办法。把这个纽扣交给工作人员吧。
  我下了决心转过身去,几个大人却朝着这边跑了过来。
  “找到了!”
  “站住!”
  带着可怕的神色怒吼道。
  我又转过身去——没有其他人。也就是说?
  “老实点!”
  蓝色制服。“警卫”的黄色腕章。那个大叔抱住了我的手臂。
  “好了,抓到了!”
  ——诶诶诶!?我,我?为什么!
  “名字是?学校在哪里!为什么,做这种事,恶作剧么!”
  “你,你说什么?”
  “别装傻!就是这个!”
  与警卫员在一起的像是美术馆职员的男子像要是让我看一样,拿出了细细的手指。不过那是人工制品。看来像是雕像的手指。
  “是你折断的吧!”
  我条件反射般地叫道。
  “我没做过!”
  “说谎!监视摄像机拍到你直到刚才为止都一直在那个房间里。”
  原来如此。我好像明白了。
  我直到刚才为止都在名叫“现代雕刻之间”的房间里。警卫员拿的断指大概是那个房间里的雕像手指吧。
  “就是你!”
  “不是我”
  “别说谎!”
  “我,我有证人!女孩子!银色的头发,西洋风的长相,穿着空色的衣服,那个,相当的可爱。那个女孩子和我在一起。所以——”
  我进房间的时候刚好听到了她的悲鸣。问问她的话,应该就会知道我什么也没做过。
  但是,听到我的话之后,警卫员和像是美术馆职员的人以及追捕我的三个大人们全都突然闭口不言。什么啊,这个像是在看可怜小孩一样的眼神……
  “真可怜。”
  “动画看多了吧。”
  “好像分不清妄想与现实了。”
  “什什,什么意思啊!好像我在骗你们一样!”
  “就算你这么说……从你进入房间到走出来的三分钟,监视摄像机里只拍到了你一个人。”
  警卫员说道。
  “房间里只有你一个人!”

  2

  厕所的隔间。
  从娇小的手中传出激烈的声音。
  魔方。
  眼看着颜色慢慢地都对上了。数秒之后,六面全部的颜色也都对齐了。一瞬间,声音停止。
  摆弄立体益智玩具的是有着银色的头发,穿着淡淡的空色连身裙的少女。她将视线从益智玩具上移开。然后,在完全不看手边的情况下将立体益智玩具对上的颜色打乱。
  在适当的时候停手,视线移回到下方的益智玩具。
  随之——她再次以猛烈的势头开始摆弄起来。

  噶嚓噶嚓噶嚓噶嚓噶嚓噶嚓噶嚓噶嚓噶嚓噶嚓噶嚓!

  手的动作快到视线无法追上。
  不可思议的是,伴随着方块的颜色对到一起,眼看着她的视线中知性的光辉慢慢增加了,衣服的袖口也奇怪地向着手背徐徐靠近。衣服好像变大了一般。在差不多达到指尖的时候,六面的颜色都对齐了。
  “呼……”
  叹了口气,身高和小学生差不多的少女将垂到脚边的衣服肥大的腰带拉紧勒住之后,想要固定住胸口的纽扣,却发觉纽扣已经掉了。
  “啊,麻烦了。”
  她以并不怎么觉得困扰的样子说道,将戴在胸口的大大的玫瑰花饰解下戴到了领口上。
  “被看到了啊~嘛,不过,也不会再见面了吧。”
  走出隔间。
  “好像有点吵闹啊。”
  将手中的益智玩具抛向空中再接住,她看向通道的两边。
  “那边吗……怎么办呢?”

  3

  我有麻烦了。身陷困境。一筹莫展。
  “也就是说你的名字是长居让,是本地风鸣学园的一年生吗?”
  “那都写在学生手册上了。”
  “不是重点学校么。真是的……考试过敏?五月病?还是说,喜欢的动画被贬低了?为了发泄不满想要进行破坏,再怎么说想法也太直接了吧。”
  “考试已经结束了,现在也还是四月。还有,春季动画不是刚开始吗!至少不再看个两三话的话……才不对!我没做那种事!”
  “真是的,最近的高中生啊……”
  ——那个,我希望你能听听我说的话……
  我被带到了之前所在的“现代雕刻之间”(已经禁止入内了)接受审讯——或者说,基本上我已经被认定是犯人了。
  汇集所有人的话之后,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这个房间的出入口被摄像头监视着。
  我在这里待了约三分钟。在那之间,摄像机中拍到的出入者只有我一人。
  我从房间里出去之后,警卫员立刻就发现了掉在地板上的雕像手指。因为这个缘故,我被当成了最有嫌疑的人。
  仅仅三分钟。但是,在那之间的我的不在场证明消失了。
  我确实看到了银发的少女。
  “哦。结果如何?”
  胡子脸的警卫员对从入口近来的女性职员发出声音。她是对我的主张抱有疑问,为了以防万一而去女厕所看了一下的职员。
  “没有看到那样的女孩子。”
  “怎么会!”
  就算我叫出声来也没有办法。
  “这样就决定了呢!”
  “联络学校。然后通知警察——”
  ——怎么办啊!糟了,这次可不光是被错当成小偷的程度!
  “那个……稍微打扰一下。”
  从女性职员的身后传来了声音。从相当靠下的地方。
  我稍微看了看她的脸,是个似乎是小学生的西洋人少女。银色的头发以及长长的空色连身裙。咦?我一瞬间这么想到。
  “这里是禁止入内的哦,小姑娘。”
  没听到警卫员的声音吗?那个少女从职员的背后走向我们这边。然后,她从放在我跟前的箱子中,随意地捏起雕像手指在手中玩弄。
  “小姑娘!喂,你要对美术品——”
  “那个,我”
  少女一边笑着一边说道。
  “亚迪阿特。请叫我亚迪。大胡子的大·叔!”
  “大——大叔——”
  胡子脸的警卫员无话可说。
  “我叫亚迪❤”
  “亚,亚迪。”
  “在~”
  她像是被老师点名的学生一样举起手。
  “所以说呢,大叔。那个~犯人是别的人。”
  “哈啊?”
  “所以说,折断这根手指的,不是大哥哥。”
  看了我一眼,她这么说道。
  “大,大哥哥?”
  “是哟?是吧?”
  “不,那个……”
  “哎哎,那难道是姐姐吗?”
  “不不,不是!不是那个意思!”
  “就是说嘛!太好了!”
  她以放心下来的表情微笑起来。看一眼就知道了吧!我不禁这么想到。
  “为什么说犯人不是他呢……亚迪。”
  “嗯。你看,首先是这个。”
  说完,她将折断的手指放到了警卫员的手中。
  “请摸摸看。你看,就是折断的地方。”
  “你到底想干什么……嗯?怎么回事,这种滑溜溜的感觉……”
  “是蜡”
  “蜡……?”
  “请再确认一下雕像那边。呐,叔叔。拜托了。那个,我想那边的也和这个一样。”
  女性职员被警卫员任命去进行确认,她紧张地将手伸向断指的地方然后说道。
  “确,确实……这边的雕像也有像是蜡一样的东西——”
  “你说什么?”
  “到底是怎么回事?”
  眼神严肃起来的警卫员问道。
  “关于那个呢~”
  名叫亚迪的少女竖起一根手指,像是以“听好了”为前言继续说了下去。
  “也就是说,雕像的手指一开始就被折断了!换句话说,那是用蜡粘在一起的!”
  嫣然一笑。
  “……所以才掉了下来?”
  亚迪摇了摇头。
  “错了?”
  “是的。不是落下来而是让它落下来。为了嫁祸给哥哥。”
  “嫁祸,给我……?”
  “嫁祸给哥哥这只是个偶然。在那个时间里,直到蜡融化为止需要三分钟,只要这个房间里有人不管是谁都可以。今天太阳下山之后,那里的百叶窗卷了上去。”
  说着她指向窗户。
  可以看到美术馆的内庭。
  “大概是使用了海外制造的违法激光照射器吧。超出规格的那种。百叶窗卷起来的话,就能从外面瞄准蜡将它溶解掉。雕像放置的位置每天都不变的吧。然后就用激光,瞄·准·射·击!”
  她好像在唱歌一样地说着——
  “大概——”
  又指向窗户外面的树荫。
  “是装在附近的树上瞄准这里的吧。说不定,还留在那里。”
  胡子脸的警卫员点了点头。
  “哎?但是,我没看到像是激光之类的啊。”
  我边想边说。
  “唔呼呼。”
  她笑了。
  “哥哥,镭射这东西就算是在黑暗中从你的身旁通过你也看不到,这一点你知道么?”
  她抬头对我微微一笑。那时她领口处的花饰映入我的眼中。咦?固定在领口的那个装饰纹样是……。
  因为在意那个装饰纽扣,我将手伸进腰间的口袋。那里放着消失的少女落下的玫瑰样式装饰纽扣。咦?难道说……
  “因为空气中混有尘埃,所以能稍稍看到一点光线。但还是会模糊不清,所以哥哥才没有看到镭射光吧。”
  “是那样么?”
  “是的是的!”
  女孩以愉悦的表情断言道。于是,周围的空气都好像变得明朗起来。
  “小姑娘——亚迪真是知识渊博呢。”
  警卫员说道。
  “多谢夸奖❤”
  “不,这没什么。”
  因为亚迪的微笑,胡子脸的警卫员挠起了头。
  “就是这样。所以,那根手指从一开始被折断了,将粘住的蜡溶解掉的也是从窗户外面射入的激光!与大哥哥没有关系,他是被冤枉的。”
  “唔。”
  因为少女那巧妙的推理,在场的所有大人们全体都露出了“原来如此”的表情。
  难不成——我得救了?

  4

  就结论来说,对我的误会解开了。
  在回收作为证据的激光发射器时被抓到的,是这里的清洁工。
  他是美术馆创办者的孙子,因为生性放荡没有分到那莫大遗产中哪怕一点点,被断绝关系走投无路的时候,好不容易才被雇佣做清洁工……那个,然后是什么来着?总,总而言之,他的动机就是仇恨!
  后来虽然又做了许多善后工作,不过那也结束了。因为超过了闭馆时间,周围一个人也没有。我用手机联络朋友们,却发现他们已经全都回家了。又被卷进麻烦事这一点倒是被他们嘲笑了一番。
  我和亚迪一起被释放之后,两个人走向了出口。
  “那个……谢谢你。”
  我向少女低下了头。
  “不客气,大哥哥!”
  亚迪嫣然一笑。
  “我说……”
  我的话堵在嘴边。
  “什么事?”
  “这个……是你的吧。”
  我朝她摊开了手。放在上面的是玫瑰式样的装饰纽扣。是从我眼前逃走的少女的所有物。
  亚迪闭着嘴巴,探头稍微看了看。
  “……嗯,头脑体操也做过了。这样也好~虽然有一半是故弄玄虚的。”
  变成了大人的语气。
  “怎么察觉到的?”
  “看你的这里。”
  我指向自己的领口。
  “然后呢?”
  “为什么缩水成那样了啊。”
  我一边说着一边看向她,却被踢了一脚。
  “为什么要看胸部啊!”
  “因为……”
  该说是不可思议,还是太浪费了呢。我姑且也算是男人。
  “真是的!白帮你了!”
  “抱,抱歉……”
  她长叹了一口气后,又张开了嘴。
  “嗯~那个啊~虽然渐渐地感觉到了,但人类还真是个稍微有些差异的种族呢。”
  她说她们的种族是以“美”为营养的。
  “美?”
  “对”
  “那为什么缩水了?痛,好痛好痛好痛!”
  “所·以·说,不是说别看胸部了么!刚才,话还没按顺序说完呢不是吗!”
  “抱,抱歉!”
  “所以啊……太阳大人对我们来说营养价值太高了。美丽过头了。比如夕阳。我大意了。没想到百叶窗会在那时卷上去。”
  看来是没看到节电对策的宣传纸吧。
  “那个……也就是说……”
  当时在我回过头之前,她一直是这么娇小的样子吧。那么,在夕阳的照射之下——就会立刻开始发育。
  “那时的我思考速度慢了下来。营养跑到了身体里,却没有进到脑子中。真是麻烦。不过成长也只到某种程度为止。”
  “只到某种程度……如果,再照射下去的话呢?”
  “……会变得更大。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有这样的情况。”
  变大?哪里?
  啊……
  “所以说别一直盯着女孩子的胸部看啊笨蛋!”
  “对,对不起!”
  是那样吗。从ABC超越DEFG直到遥远的霸王级巨人级超人级等等——不行了,我的想象力达到极限了!
  “所以……啊,真是的!你在听吗?”
  “我没看!”
  啊,搞错了。
  “为什么男孩子总是这样……”
  “因为,太浪费——什什,什么都没有!”
  “哈啊。也就是说,像你们吃多了会运动一样,我们不消费掉吸收的能量就不会回到原来的样子。对我来说,是通过解谜这种方法。”
  说着,她滚动起手掌上的立体益智玩具。
  原来如此。
  “还有。”
  她稍微压低了音量。
  “我们的种族不会被映在镜子里面。当然照相机也是。鞋子衣服帽子什么的只要穿戴在我们的身上,就不会映照在镜子和照相机中。所以,那时候就变成了只有你一人在屋子里。……所以我感觉自己应该稍微负些责任。对不能成为证人这点。”
  她一边别开脸一边说道。
  “很抱歉。”
  原本白色的肌肤从脸颊开始染上红色。
  亚迪不是人类,但也不是什么坏家伙。因为她帮助了我。
  “谢谢。”
  我又说了一遍。
  “不客气。”
  已经到达出口了。
  天空已经染上了暮色。因为太阳还在西边,所以她停住了脚步。
  “我要去投币置物柜取太阳伞。”
  “明白。你帮大忙了。今天我是真的走到了穷途末路。”
  因为我的话,亚迪抬起头来。
  “不知为什么,我看起来很容易被卷到麻烦事里。”
  “哦,是么。爱惹麻烦的体质啊。好有趣的样子。”
  “哎?很有趣么?”
  她笑了起来。
  “你,你搞错了。不是的!”
  说起来,这孩子也是那个美少女……呜哇,不知为什么这么笑起来让人觉得特别害羞。
  “那么,再见!”
  亚迪满脸笑容地挥着手。
  “再,再见。”
  我稍稍扬起手挥了挥,然后走出了美术馆。
  回头看了一眼。当她朝着外面,朝着夕阳踏出一步的时候。
  她的身高渐渐地拉长了——变成了那个最初见到的少女模样。她的嘴角微微地动了起来。

  ——再·见·吧?

  我的心脏快要爆炸似的跳了起来。我注视着她,直到她慌忙转身回到阴影中。心脏在那段时间里还一直跳个不停。

  我在黄昏中踏上了回家的路。道路对面巨大的太阳沉了下去。
  确实很美。
  不过,还是她要更美一些。


  

  杉宫遥是真男人

  作者:新木伸
  插图:をん

  Act.1 “我有挚友在身旁”

  “那个,至道同学。我有点事想和你说……可以吗?”
  被班里的班花这么仰视着搭话,如果说我完全没有心悦神怡,那应该是谎话吧。
  被她那包含着羞涩的眼神邀请到教室角落的时候,老实说,我真心觉得自己要成为人生赢家了。
  但是事实并非如此。
  “那个啊。至道同学你。——和杉宫同学,很熟吧?”
  虽然说我已经被别人说迟钝说了十五年,但听到她这么说的时候,也马上就明白了。
  我的好友——杉宫遥,说白了,是个真男人。
  外貌看起来虽然不是很男人。要说的话应该还算是比较女性。
  体型也不算特别好。要说的话,应该属于小巧。
  但是在举止态度方面,他那对好坏善恶直言不讳,是一说一是二说二的态度,毋容置疑有着真男人的风范。
  像现在这样成为高中生大概一个月的时候,是明确区分是否善于在各个高中生的小圈子里面混的重要时期。因而明明不属于任何圈子,却超然地凌驾于整个班级的那家伙——遥真的很显眼。
  显眼到了班级第一的美少女——藤枝裕理完全不去隐藏自己心意的程度。
  “那个啊。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和我多说点他的事情?杉宫同学喜欢什么之类的……像是有没有兄弟姐妹啊,喜欢吃什么啊,平时听的音乐等等?”
  褪去平时很会照顾人的成熟外表,藤枝裕理已经完全表现出了坠入爱河的少女模样。不断地将问题扔了过来。
  如果她这样的表情全部是为了我的话,那该有多好啊——我将自己的迷恋斩断大概用了……嗯,也就是几秒钟。
  “不用叫杉宫啦。——直接叫遥就可以了。”
  “哎?”
  “没关系没关系~交给我就可以了。——喂,遥。藤枝她好像想要和你做朋友哦。”
  “哎?那个——等等,我还——”
  我抓住想要退缩的藤枝的手腕,强硬地把她往遥那边拉。
  是感觉有什么奇怪吧,遥那家伙一边呵呵笑着,一边迎接我和藤枝的到来。
  留下开始交谈的两人,我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将自己置于午休嘈杂环境之中,一个人寂寞地,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两人。
  哪怕是丘比特的角色,我也会二话不说地接下来。
  谁让我和那家伙是“挚友”呢。
  我眺望着交谈正欢的两人,回想起了我和那家伙成为挚友的那一天——大概一个月前发生的事。

  *

  那是在入学典礼结束之后,第一天开始上课的午休时间。
  “喂。那边的那个——是叫至道吧?能去给我们买个面包吗?”
  被别人卷着舌头大声地叫到名字,我不禁转身望去。
  喊我的人是同班的三名男生。他们凑在一起,将椅子反转过来,随便放松地坐着。
  我,我被人搭话了!
  而且还记住了我的名字!?
  瞬间感动得泪流满面。
  在没有一个熟人的教室里,老实说我已经觉得自己陷入困境了。我十分羡慕那些能够在开学第二天就能交到朋友的人的交际能力。
  “喂——喂,你这家伙在听吗?”
  不断地为我制造交谈机会的他们在我的眼里,就如同救世主一般。仔细一看,他们身后好像还有佛光!!
  “喂,抱歉了,能给我们买面包吗?我们三个人的。”
  其中一个人这么说了之后,其他两人也纷纷拜托道“啊——我要咖喱包”“那么我就菠萝包好了。饮料要咖啡牛奶”。
  我难道——被他们拜托跑腿了!?
  被挚友(预定中)充满信任地拜托去做某件事后,应该做出的反应只有一个。我微笑地点了点头。
  “嗯,我知道了! 就交给我吧!”
  我抱着跃跃欲试的心情准备赶紧冲出去。可是,就在这时,我——被突然出现的少年阻止了。
  “能等一下吗。作为同处一个班级的朋友,我不能就此忍气吞声。”
  与凌然的声音一同插入我们的交谈的,就是那家伙——杉宫遥。
  “什么啊,你是谁?我是在对至道说话,和你有啥关系啊。”
  因为对突然插进来的杉宫感到生气,他以说不上有品的态度回应道。
  他站起来之后很有身高,有相当的魄力。
  杉宫完全没有退缩,对有着身高差距的对手也能从正面笔直地盯紧他的双眼。
  这样的对望持续了几秒钟。
  先挪开视线,发出“啧”这样明显咂舌声的,是刚才要我买面包的那个少年。
  “喂——横山。能帮我们买个面包么?”
  他转去叫别的同学买了,也再也没看我和杉宫一眼。
  我和杉宫——就不要这么见外了,以下就称呼他为遥。——遥面向我,用他那标致的嘴型对我苦笑。
  “这样的事情。该怎么说呢。应该是所谓的以大欺小使唤人吧。”
  “什么欺小……?什么意思?”
  老实说,对于遥在说什么,那个时候的我并不是很明白。
  我一定是摆出了笨蛋似的表情吧。
  遥呵呵地笑着。如果我的记忆没有错的话,这是我第一次看到遥的笑脸。
  “——虽然我不太喜欢对人贴标签这样装老成的行为。但是如果真要说的话,他们在初中的时候风评还是挺恶劣的。所以,他们似乎也想在这个班级里找到听他们使唤的跟班。”
  “哎?”
  我又露出了我的标准笨蛋表情。
  这样的可能性我想都没想过。如果是朋友的话,一两个面包什么的当然会去买,我所想的也就只是这样的蠢事。
  “不过话说回来——会如他们所愿上钩的看来也只有你呢。”
  他像是在戏弄人般眯起眼,朝教室一角望去——刚好是那个叫作横山的同学以“我不愿意”拒绝的时候。
  “你这家伙……人还真不错啊。”
  我被感动了。
  那是我和遥第一次说上话——但是,遥在我快要被别人欺负使唤的时候搭救了我。
  “作为同班同学,我只是做了本分之事。”
  遥耸了耸肩。
  我看出他并不是在谦虚——而是他本着这样的信念与品质,真的是发自内心这么想的。
  “你这家伙……真有男人味啊。”
  我立即,就崇拜上了这个名为杉宫遥的男人。
  “哎? 男,男人味?”
  “从此你就是我的挚友了!”
  我紧紧地握住了遥的手。
  “挚,挚友?”
  遥的眼睛睁大了。
  “不喜欢吗?不可以吗?”
  “没有……不是的。不,反过来应该是我想拜托你成为我的好友才对。”
  就这样,我和遥在那一天成为了“挚友”。

  *

  遥和藤枝看起来谈得正欢。
  他用正面盯着对方的独特说话方式,偶尔露出温柔的微笑,与藤枝说着话。
  藤枝那边最初的紧张也完全消失,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他对班里第一的美女露出的笑容平常却总对我这种人展露,这让我稍微觉得有点奇怪。
  嗯,不管怎么说——
  那家伙能够幸福的话,我也会很高兴的。
  毕竟我和那家伙是“挚友”嘛。

  Act.2 “三分钟的boy meets girl”

  某天周日的黄昏时刻。
  我在车站广场的长椅上坐着。
  每当柱子顶端的时钟指针“喀拉”一声跳动一下,正抱着胳膊的我的脸上,眉头的皱褶又多了一杠。
  我之所以会如此不满。
  ——是因为遥那家伙迟迟未到。
  不管是看柱子上的时钟,还是看我手腕上的手表,现在都已经到了下午两点四十二分。
  还是他自己约我出来的,却还迟到了四十二分钟,到底是有多不负责任啊。
  如果要评分,作为朋友他就不合格了。
  不合格。太—不—合——格了!不!合!格!
  我那个挚友遥啊,最近老是对我的衣服说三道四。
  衣服不整洁,太旧了什么的,还说我和衣服不配。居然有人会穿上写着“地底人”这几个字的T-shirt,真的难以置信之类的话。
  衣服什么的能穿不就好了!你是我老妈还是我女朋友啊。所以当时我这么说了。
  ——“那你来帮我选吧”。
  只要是遥选的衣服,只要按照遥的想法穿着,他就不可能再说我什么了。毕竟都交给他决定了。
  我真的聪明极了~
  正因为如此,现在我正在等待遥的到来,和他约好一起去买衣服。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但是遥那家伙好慢。
  啊,说起来我才注意到。先提出这件事的人不是遥,好像是我。作为朋友不合格的不应该是我才对吗。稍微反省下,不对,要狠狠地反省一下。作为朋友好好地反省。
  好,就不过问好了。
  给他套上了不公正的恶名,估计他应该会原谅我。我这边也是,即使那家伙迟到了多久,我也要原谅他。
  不管怎么说我们是“挚友”嘛。
  因为从闷不作声的脸一下子转变成偷笑的表情,想要从我前面路过的母亲拉开她的孩子,和我保持了五米以上的距离。
  我抚摸着自己的脸,将其变回“普通”的表情,继续等待着遥的到来。
  再一次确认了下手表。现在到了四十五分。然后我决定,再也不去注意时间了。
  停止焦躁不安的我,一边暂时回到淡定的状态,一边来回望着广场。
  一瞬间,一个奔跑的少女身影映入了我的眼帘。穿着纯白连衣裙的少女正在广场上奔跑。
  我感到了一点异样。为什么那个女孩会这么拼命地奔跑啊……?
  长长的秀发随风飘荡,少女在全速前进。就像是踩着裙沿一般全速奔跑的美少女——这已经算是相当引人注目的场景了。我和周围的其他几个人都向少女方向望去。
  她一边多次回望一边在广场上奔跑,时而向左回头,又时而向右回头。就在我想着她会从我身边穿过的时候——途中她视线的方向转了个直角。
  然后不知道什么原因,就那么将视线笔直地射向我身上。
  “救救我!”
  “哎?——啊!”
  我被一个气喘吁吁,挥洒着晶莹汗水的美少女求助了——
  从我喉咙里挤出的,只有让人丢脸的叫声。
  “我正在被别人追——”
  少女以拼命的表情向我诉说——
  在她的眼神里,流露出了不安与胆怯,也忽明忽暗地闪烁着希望与期待。
  在五月的阳光下,站着一位身穿白色连衣裙的少女。她全身上下都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在纤细的躯体之上是少女用棉布绑起的黑色长直发。虽然不知道别人会怎么想,但是这正是在我心目中的理想。我心目中理想的美少女。
  而在她的双眼中映现的是我。她的眼中只有我。
  在这样的状况下,能够说“不”的少年会存在吗?不——答案是否定的。
  “交给我吧!”
  我马上站了起来,亢奋地站了起来。
  少女的脸上刹时露出了笑容。那笑容对我来说就够了。不管要帮助她从谁身边逃脱,不管在这过程中会遇到怎样的艰难困苦,虽然这些我都不清楚,但有她的笑容,就真心够了。
  本人不才,至道龙生——
  愿意为您至死效力。
  一群黑衣集团追进了广场。
  那些应该就是追赶少女的人吧。黑色西装配上黑色墨镜的数十人男子追进广场,对四周观察寻找。接着,几个墨镜男几乎同时锁定了我们这里。
  “来这边!”
  握紧少女的手,我跑了出去。
  她那纤细得令人惊异的小手,我尽可能不去伤害,但又绝对不放松地紧紧握着,开始奔跑。
  我们从广场跑入了车站大楼的第一层。
  两人从食品卖场的萝卜和白菜的摊位之间穿过。在看到黑色的追兵身影时,我们已经穿过店家,从反侧的玻璃门出去了。紧接着,我们又穿过了饮食店的并排座位。
  我并不是在漫无目的地奔跑。
  只是逃跑的话,总会被抓住的。为了要彻底地甩开他们,需要一定的“策略”。
  我带着她,向着小时候起就把这附近当作游玩地的我才知道的“某个地方”跑去。
  “哎呀——这不是小龙嘛。好久不见,最近都没怎么来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卖蛸烧和鯛烧等能够唤起童真的许多美妙食物的小店,是我从小时候起就经常光顾的店铺。对于只有一枚一百円硬币的我,店铺老板经常把一百二十円的鯛烧卖给我。
  但是现在并不是和大婶打招呼的时候。
  “呀~还带着女生过来?小龙带女生来玩啦——!”
  大婶开玩笑的声音越来越远,我们在一个死胡同前停下脚步。
  “走到尽头了!”
  少女此时的声音和身体都僵硬了。
  “这边。”
  死路的墙壁用木质合板封着,从横向把板子抽出来之后,那里出现了写着“紧急通道”的门。
  能够从这个门逃出去的话就不会被发觉,只要对方不知道这个门的存在——
  在她先一步逃向门的另外一边时,追兵已经赶到了这里。
  “找到了!在这边!”
  “快点!——你也过来!”
  对于像是说着“快点过来这边”,同时向我伸出手的少女,我将她的手挥开,准备将门关上。
  “上了楼梯后直走!知道了吗!快跑!”
  虽然无法展现两个人从死胡同消失这样的场景,但是只有她也好,至少能从另一边逃走,这也算完成了一半的任务。从这个紧急通道出去,会到达车站的另一边,这是一条近道。要从其他路线追过去的话,要绕一个很大的弯。
  那么接下来——!
  我面向跑向这边的黑衣男子,笔直地猛冲过去。
  用脚绊,扯他们衣服——我拼尽全力阻碍他们的前进。即使被打被揍被撞飞,我也奋不顾身地飞扑过去。
  不能让他们通过这扇门。这,是我和她的约定。
  少女说了“救救我”。所以我和她约定好了。说了“交给我吧”。
  “我叫警察了!真的叫警察了!我马上就叫警察来了!我已经叫了哦!”
  大婶的尖声呐喊,从远处传来。
  那些黑衣男子大概是终于放弃了吧,他们只留下“啧”的咂舌声,离开了这里。或许她从这个门里穿过的地方已经被人看见了,但是我为她争取了足够的时间。所以她应该成功逃脱了追赶。
  我依靠着身后的墙壁,瘫在那里。
  “没问题吧?有没有受伤啊?打架这种事——不是小龙经常做的呢。”
  阿姨跑向了我,一股酱油和肉馅的辛辣与甜味传了过来。
  我保持着在过道冰冷地面瘫软的姿势,单手不断地握紧、放松、握紧、放松,这么重复着。那是被少女一直握着的那只手。
  手心还保留着少女的触感。那种手指纤细骨头的触感,让我久久难以忘怀。
  此时,手腕的指针映入眼帘。两点四十八分——这是现在的时刻。
  一瞬间,我吃了一惊。
  刚才看的时候,时针指向了四十五分。然后现在是四十八分。
  仅仅过了三分钟。
  但我感受到的时间好像比和那位少女实际在一起的时间要长得多。
  事实上只是三分钟。但是,面对这三分钟,我完全败下阵来。
  此时我终于知道了,“一见钟情”这种事情是真实存在的。

  Act.3 “我的挚友,其实是……”

  我眺望着窗外的景色,叹了口气。
  从昨天三分钟的相遇之后,我的心就像长了翅膀一样,有种无法冷静、轻飘飘的感觉。
  ——我忽然感到有人正在向我走近。
  是在担心到了午休也没去买面包,尽是在眺望着操场的我吗——
  我的挚友杉宫遥同学露出很不镇定的表情走向这边。
  “怎么了?遥?”
  我这么问道,遥磨磨叽叽地感觉不太舒服地组织了数秒语言之后,终于开了口。
  “昨天……那个……谢谢了。”
  “哈啊?”
  我一边单手撑着脑袋一边往上看遥。
  “昨天吗……啊,那件事情啊。”
  “嗯。就是那个。”
  “没事没事。你不用太在意啦。”
  “这,这样啊。”
  遥的表情变得明朗起来。
  也就是说,为了碰头迟到的事情,遥在向我道歉。
  “一,一直瞒着你我也觉得很抱歉。但这也是有原因的——能听我解释吗?其实——”
  “没关系啦。只不过是迟到而已,我才不会生气呢。啊,也不算迟到。毕竟你到最后也没来。话说回来,这个时候要说的不是‘谢谢’,而是‘对不起’吧。——毕竟你昨天没来嘛。算啦,我不会因为被你放了鸽子就生气的啦。我们是好朋友吧?”
  “哎?”
  “不过,也多亏这样,我昨天也遇到了一件好事……我反而应该感谢你呢!”
  我拍着遥的后背。只是回想起来,我都快止不住笑声了。
  遥露出了奇怪的表情,咳咳地轻声咳嗽着。

  *

  “能把我藏你家么?”
  当提起自己的运动背包,露出认真表情的遥站在门前的时候,我刚好往晚餐的杯面加入热水,等待了四分钟。
  顺便一提,等四分钟而不是三分钟是泡一杯顶级美味杯面的技巧。不过,这和现在发生的事没什么关系。
  “你,你这是怎么了?发,发生了什么事情?”
  手中握着还连在一起的一次性筷子的我先把遥招待进了屋。
  这里是配着厨房的三坪单间。对于因某个缘故无法在家待着的我来说是属于我自己的城堡,所以不需要顾虑什么。
  在榻榻米的正中,遥像是女孩子似的轻轻坐下,觉得很新奇似的,来回看着我的房间。
  我把还没开动的杯面留在了厨房,在其中一个马克杯里倒入自来水递给了遥。
  “这是至道家最好喝的茶水。”
  “谢谢。”
  遥呵呵笑着接过杯子,喉咙一边发出声响,一边一口气将其全部喝下。看来他口很干呢。
  “你怎么了?虽然看起来像是离家出走……到底发生了什么?”
  算准了时机,我这么问道,遥点了点头。
  “嗯,没错,离家出走了。事实上……我在被逼婚。”
  “哎哎!?”
  “是父母擅自决定的。以为了家族的理由。看来他们是完全无视了我的想法。”
  “这,这到底算什么啊?是什么时代的事?”
  我不禁出声说道。政治联姻什么的,脱离时代也要有个限度。
  遥他们家,虽然听说是挺大的家族——但我没有想到,居然能大到那种程度。不过,不管遥他们家多么有钱,我和遥的友情是不可动摇的。
  “不用担心。我会一直站在你这边。”
  是对我的赞同感到高兴吧,遥大幅度地连连点头。
  “我也觉得,如果是龙生的话一定会这么说的。”
  顺便一提,龙生是我过于霸气的名字。对我直呼其名的,在我们班里只有遥一人。当然我也是对遥直呼其名。不管怎么说我们是“挚友”嘛。
  “所以我就逃过来了。这是我的抗议行为。我打算在家里不撤回这个决定之前一直不回去。”
  遥气息粗重地说着,紧紧地握住手中的马克杯。
  我为他又倒了一杯“至道家好喝茶”。
  然后,顺便把放在一边的遥的背包带了过来。应该是放了换洗的衣服吧。里面应该是装着离家出走的套装,包包被塞得满满的。
  “说回来啊。你这家伙,确认了对方是怎样的人了吗?”
  “对方?”
  将杯子纳入手中,遥露出了困惑表情。
  “就是那个啊……万一对方的大小姐是美女的话怎么办啊?那样不也挺不错的嘛?”
  虽然之前感觉恋爱这样的事和我没有任何缘分——但是昨天,我有了喜欢的女生。就是那个电击式的一见钟情。遥那边好像和藤枝也挺谈得来,作为好朋友能说说这样的恋爱话题,感觉挺不错。
  “笨——笨蛋。”
  遥突然站了起来。水洒在了榻榻米上。水撒了还好。我们至道家四叠半大的地方没有清凉饮料之类的东西。
  “怎,怎么了?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你果然没有注意到啊!!”
  遥用手指着我,大声叫道。
  他像是在斥责我。
  “什么啊!为什么我要突然被你这么骂?”
  “……脸,转去那边。”
  强抢似的从我的手里夺过背包,遥低声说道。
  “为什么?”
  “好了啦,你照做就是。”
  “所以说你要干嘛啊?”
  “快点!”
  “……知道了。”
  我不情愿地转过身去。
  背后开始传来衣服摩擦的声响。听起来似乎是在换衣服。为什么男生换衣服我要转过头去?
  不明白其中缘故的我在心中轻声抱怨。
  衣服的摩擦声持续了很长时间。
  遥拖拖拉拉地换着衣服。对于这家伙来说,算是长得异常了。
  我记得遥那家伙以前换衣服一直都是瞬间完成的。因为里面已经穿好了体操服,替换衣服的时候都能立刻完成。在体育课结束的时候,这个懒家伙也会直接在体育服上套上制服……
  “好了,可以转过来了。”
  由于有了回头许可,我转过身来。
  “到底是怎么——”
  本来想要说出口的抱怨话语,就这样当场停止了。
  穿着白色连衣裙的遥站在了我的面前。遥他穿成女生的样子奇妙地出得厅堂。
  遥将手放在头顶。指尖卷起短发的发丝,将头发扯了下来。
  露出了长长的黑发。
  被重力牵引的头发如流水般,从肩膀顺着双腕落下——超过腰部,然后弹起。
  弹起,泛起波浪,然后又笔直地垂下。
  眼前站着的,已经不是遥了。而是昨天我一见钟情的少女。
  “什……什……什……!?”
  我指着遥,发出连词都不算的声音。
  遥=白色连衣裙美少女,我无论如何,都没法产生这样的构想。
  毕竟遥是我的挚友,并不是恋爱对象——而且说起来他还是男的——不对,这只不过是我擅自觉得她是男的,实际上从一开始就是女生?还是说我初恋的女生其实是男生!?
  我完全陷入了混乱。
  “毕竟,你——头,头发什么的!?没错——发型不一样啊!?”
  我大概是想要证明遥和那位少女是两个不同的人。
  “这个是假发,只是个头套。”
  遥将手中的短发,轻轻地扔到地上。
  只有声音还是遥原来的样子。这是一个相当不符合的点。
  “根据日本的法律,女性到了十六岁就可以结婚了。就算是学校也能退学。我很讨厌这样。难得我能像现在这样有了好朋友!”
  我一边听着挚友的倾诉,一边拼命地从混乱中镇定下来,努力去理解现在所发生的事情。
  遥将裙子向两边展开,想要坐在榻榻米上。
  曲脚坐下的女生坐姿,比之前变得更加有模有样。
  “这是我的一种反抗。作为男生去上学。本来我就想作为男生出生的——你瞧,男生之间不是会结成坚固的友谊什么的……那样不是很美妙吗?这个也是……头发也是,虽然短发会比较好一些。但是不管怎么说,他们也不让我剪短发。所以我没办法就用假发……这东西很不透气,相当热的哦?”
  为什么说到这里要看着我。用仰视的可爱眼神,还是个问句。
  我应该说这装扮很适合你这样的话吗——夸哪一边?
  无法做出回答的我沉默了。
  作为我的挚友——作为我一见钟情的初恋女友——我到底应该用哪边的身份,去看待她才好呢。
  像是要重拾我的注意力,遥抬起了脸。
  “那个……龙生。我想确认一件事情。”
  “嗯。”
  “我们……那个……还是挚友吧?”
  这个难题,被提出来了。
  这两个选择,我应该选哪个。
  和我这位真男人的“美少女”挚友的同居生活——让我烦恼不断的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Call

  作者:佐々原史緒
  插图:しらび

  这里有一张名片。
  名片……虽然这么称呼,但其实并不是那么正式的东西。

  住所、电话号码和信箱地址等全部都是手写,而且是淡蓝色的。被剪成圆形的纸片边缘,贴满了女孩子会喜欢的贴纸。手工制作的迹象完全显露在外,着实是件朴素的东西。
  实际上,这就是手工做的吧。而且还是一个月前的毕业典礼之后,某个女生亲手交给我的。
  “因为家庭原因,我要去妈妈的老家附近就职。”
  “如果可以的话,给我打电话或发邮件吧。”
  “有机会到附近玩时,记得过来玩哦”
  还记得,说这些话时她的肩膀微微颤抖。那是一个雨天。从水手服的下摆和袖口伸出来的白色指尖都淋湿了。

  这里有一张名片。
  住所的开头是N县S郡。

  之后附上了城镇的名字,一排仿佛位于天涯海角般长长的地名罗列在上面。
  事实上,就是在颇为偏僻的地方。
  从市中心首先乗坐特急列车两个半小时,再从只有一辆车的在来线上摇晃一个小时,抵达离目的地最近的站还是一个无人站。明明在网上事先查过,视觉效果还是带给我颇大的冲击。看似一吹就飞的白铁皮屋顶的建筑中,既没有自动检票也没有自动售票机,完全感觉不到人的气息。
  把我运过来的电车在轨道上吱嘎作响着朝视界尽头远去之后,我下定决心拿出手机。
  “好……”
  在这一个月里,唤出来也只是盯着看的名字和号码,显示在小小明亮的液晶屏上。
  她是一个温和文静的女孩子。
  在吵闹的班级同学之中,她会显露出略带老成的侧脸。长长的头发随意地系起来,但是任何饰物都比不上那身普普通通的水手服展现出的清洁与可爱。
  她和我的接点只是同为图书委员而已。交谈的内容几乎都由工作方面和彼此喜欢的书籍构成,当然除了在学校以外,我们没有见过面。放学后,只有在委员会议拖得太久导致天黑时,我偶尔送过她几次。
  所以,我一直不敢相信。
  在长宽数厘米,小小的四方纸片上,好感、期待、希望之类的……居然填满了那些心意。
  我反复做着深呼吸,竭尽全力地命令颤抖的手指按下发信按钮。
  ……好久不见,过得还好吗?
  ……就是想看看你过得怎么样。
  ……现在我碰巧就在附近哦。
  这是我在心里描绘,练习了不止几百次的对话开场白。后续的部分当然也仔细考虑过。如果反应失去了昔日的好感,我就立马挂断再也不去想她。如果她略带开心的样子,今后或许还能继续见面。
  不能用短信。用短短的几个文字向她问好之类的高等绝技对我来说太困难,而且那个……我想听听声音。只是一下下也好。
  然而。
  侧着耳朵听了又听,但什么都听不见。我急不可耐看了一眼手机,不禁一怔。
  “服、服务区外?”
  大意了。
  在这种超偏僻的深山里,这不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吗!
  我慌张地环顾四周。
  在看似马上就要倒塌的车站建筑中,我好不容易才发现检票口的架子旁摆放着绿色的电话。电话表面有着无数伤痕,一看就知道是陈年旧物。我刚想伸手拿起听筒,却不禁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这台电话,没有投钱的地方。
  相对的,旁边只有一个五厘米程度的细缝。怎么会这样……用这个怎么打电话啊?
  “I,IC卡电话?”
  念着贴在电话侧面的贴纸,我不禁发出悲鸣。IC卡?那种东西,只有在上小学的时候才见过!
  “切——!”
  以丢出去之势放下听筒,我向车站外跑去。拐弯处也算是车站前,有一两个电话亭也是应该的吧?
  然而,应该说是天不随人意呢,还是对这片土地来说理所当然呢,我完全没有看到目标。
  “便,便利店在哪里?通常,便利店前面会有的吧?”
  从车站前快步走到笔直延伸的道路,我来到了写着N县大道的街道。
  但是,眼前是与夸张的名字完全不符的情景。道路两边是一望无际的田地,何止是便利店,就连类似于商店的建筑都没有。
  我一时之间伫立在原地。
  怀着侥幸的念头拿出手机进行确认,可是那里果然还是被“服务区外”的文字所占据。
  “没办法……”
  我拖着沉重的脚步走了起来。
  在这种三个小时只有一辆电车的土地上,听说车站附近沿着道路越宽敞的方向越繁盛。沿着这条县道向前走,或许能看到更大的国道或岔路。到了那里,一定能找到一两家便利店。也许能走到能通电话的地方。最坏也能向路过的人借电话。
  没错,回过神来才发现。
  那条县道每走一段路,坡度也会增加。
  起初缓缓的上坡路仿佛要缝合边缘的空隙一般向前方绵延,不久,坡道边界分明地转变为陡坡。直到刚才还在的护栏没了,偶尔出现的人家没了,最后就连脚下的柏油路也没了,变成了搀着碎石子的道路。倒不如说,几乎都是碎石!
  “这是县道吗?骗人的吧?”
  即使想质问谁,也看不见半个路人。
  基本上,我讨厌户外活动。
  喜欢爬郁郁葱葱的陡坡的家伙在我看来只是受虐狂,而喜欢出门在外浸泡盐水的家伙只是白痴。这样的我,为什么会突然沦落到开始野外生存的下场?
  应该乖乖地等三个小时坐下一趟列车,到邻站再联系吗?应该去敲刚才在某处看见的家门,从那里借电话用吗?不不,倒不如说应该着眼于“有机会到附近时,记得过来玩哦”,在出发前事先联络一下会更好吗?还是说从一开始……不应该想着要联系她吗?
  虽说还是五月,开始叫嚷变暖早已是前几天的事情。阳光的照射也与之相应,一阵一阵地灼烧我的背部。不习惯的强行军使得我脚步不穏,喉咙干渴。说起来,完全看不到自动售货机啊。
  咦?
  该不会在解决打不通电话的问题之前,我就先遇难了吧?食物之类的我什么都没带在身上啊?
  感觉到流过背脊的汗水异常冰冷————就在这时。
  在路边的空地里,我突然瞥见了一团红色的东西。
  摇摇晃晃地走到跟前时,它的真面目也渐渐清晰。那是放置在路旁的地藏菩萨的围裙。在微风的吹拂下,围裙时不时地轻轻飘动。
  对面有一个陈旧的公共汽车站,而那旁边有着一样大放异彩的东西。
  屹立不动的铁柱上,有个看似十分沉重的塑料箱。
  里面是一台陈年旧物的灰色电话。
  伸过去的手止不住颤抖。沉甸甸的听筒贴在耳边,我听到了“嘟——”的声音。
  “能用……!”
  我打开钱包翻看里面,不禁一怔。
  没有零钱。除了一枚五百日元的硬币,只有五日元和一日元的硬币数枚……!
  我目不转睛地俯视着电话。
  投钱口的标记上写着一百日元、十日元。这样一来,岂不是打不了电话吗……!
  一瞬间,我的身上没了力气,软瘫瘫地跪倒在地。一步也走不动了。不想走了……
  我打算就这样蹲坐在地,眼前的地藏菩萨红色围裙还在飘动。看着圆圆的石头上刻画的那张柔和而面无表情的脸,我不禁心生恨意。
  “可恶……我的运气怎么就这么差……”
  无力地吐出毫无创意的脏话,突然视线集中在一处。地藏菩萨的脚边放着零钱。是香钱吗……三枚十日元硬币。
  猛地站起身来,我拾起那些零钱。取而代之放上五百日元的硬币,双掌合十。
  “十分抱歉。我并不是香钱小偷,就请高比率兑换吧。真的,请多见谅。”
  然后,我用颤抖的手抓起十日元硬币,投入电话的投钱孔。随着“喀锵”的轻微声响,硬币掉了进去。听筒里的“嘟——”音变成了“嘟、嘟、嘟”的有节奏的声音。这个电话竟然还神气活现地附有小小的显示屏,从那里浮现出“您的通话时间还剩三分钟”的文字。
  三分钟?
  到这么远的地方来,遭受那种经历,却只能说三分钟的话?
  屏住呼吸,我逐个点击银色的数字键。
  不对,三分钟不是很充足了吗。
  ……好久不见,过得还好吗?
  ……就是想看看你过得怎么样。
  ……现在我碰巧就在附近哦。
  首先是,这些。
  只要询问这些,就足够了。我不就是为了这个,才千里迢迢地来到这里的吗!
  铃声响了十次左右之后——

  “你好。”

  耳熟的声音通过听筒传了过来。
  爽朗悦耳的女高音。
  把喜欢的书和电影说给我听的,那个声音。
  “那个……”
  时限只有三分钟。

  挤出剩下不多的力气。
  我,竭尽全力地开始倾诉。


  

  关于她的倾向和对策
  
  作者:田尾典丈
  插画:千叶サドル
  
  “请,请,请,请,请和我交往!”
  放学回家。
  当我意识到时已经这样说出口了。因为过于紧张,我的声音发颤到了好想去死的程度。
  但还是不得不说。
  三年的爱慕。自从三年前她转学到很远的地方后,我一直以为这份心意再也无法倾诉了。
  但是,今天她回来了,转到了我们班上。这真是个奇迹。
  而我万万没想到在回家的公交车站上能和她二人独处。我一直等着能和她独处。所以我决不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告白吗?”
  对于我的告白,她努力保持冷静。
  她看起来既没有害羞,也没有难为情。
  果然是我太鲁莽了吗。正当我开始不安时——
  “嗯,是这样啊。那么,我想做一件事……”
  她静静地如此宣告道。
  “你想做的是?”
  “我想通过面试来决定要不要和你交往。”
  我慌张起来。
  面试?这是怎么回事啊。莫名其妙。因为太过意外,我的思考完全跟不上趟。
  但是,这主意却让我感到怀念,于是也就同意了。从以前起她就是个奇怪的女孩。小学时她就会说诸如“所谓一个桔子也包括核吗?或者也包括一瓣桔子?”或“这朵花为什么一定要叫向日葵呢?”或“香蕉算不算点心,应该由每一根的葡萄糖、果糖和蔗糖的含量来确定”这样的话……从小学时起她的好奇心就扭向了奇怪的方向。
  “嗯,那就来吧。”
  然后,她的面试真正开始。
  虽然是个离奇的展开,但这是个机会。我到底有多想和她交往,终于可以直说了。
  时间限定在她所乘的公交到站为止。那班车应该会在三点四十七分来……
  所以,还有三分钟。
  “那么,自我介绍一下吧。”
  冷不防地变成了如此胡闹的内容。真打了我个措手不及。
  “……那个,难不成,你甚至不知道我是你的同班同学?”
  “不,这我当然以前就知道。但是再会之后不该互相打个招呼吗。而且,比如说你也有可能在学校里使用假名啊?”
  “根本不可能!如果用了假名是会因伪造证件而被捕的!”
  “嗯,这也有道理。”
  不是有道理吧,根本就是这么回事嘛。
  “……算了。我是一年六班的东乡速雄。”
  “谢谢。我是你这次的面试官,一年六班的秋山梨子。请多指教。”
  她清了清嗓子,以认真的表情盯着我。
  然后——
  “请说出你申请我的动机。”
  这回我膝盖发软,差点倒地。
  虽说是面试,但真的就以那个问题开始了啊!
  “没什么特别的吗?”
  “不,不是!我觉得秋山长得非常可爱,一头长长的黑发也很漂亮……而且今天刚转学过来就立刻融入了班级,从以前起就十分擅长各种运动,讲话也很有趣。所以如果让我们在一起的话,那个,我觉得会很愉快……”
  话说到后面,我的声音就越来越小了。总之我试着列举出她的优点,不过却没看到她有害羞或高兴的样子。
  “这样被人当面说可爱,果然很不好意思啊。”
  真的吗?看她的表情,只觉得和平时一样。
  不过我在小学时也没见过她动摇的样子。
  她从以前就总是很冷静,总是那副表情。就好像不会变一样。
  “那么,进入下一个问题。你和我成为恋人后,能做什么?”
  这个问题就是所谓的“你进入公司后能做什么?”。
  “我,我想,我会带你去各种各样的地方!”
  “比如说?”
  “诶,诶?嗯,动,动物园啦,游乐园啦,电影院等等!”
  呜哇,连我自己都觉得这回答太不像话了。就算不是恋人也能去的嘛!
  但是,她并没有深入考虑这个文不对题的回答。
  “原来如此。休息日我一般都是呆在家里。如果被拉出去的话,或许就会有新发现了呢。”
  用手托着下巴,她摆出思考姿势。难道,我答得不坏……?不,不能以常理来想她。
  然后,提问进入下一环。
  “除我之外你还申请了其他女性吗?”
  “没有啊!除贵公司外我没有应征其他女孩!”
  “是吗。抱歉。这个问题不太恰当。但是,我觉得除我之外还有很多有魅力的女孩啊。”
  “不是你就不行!”
  这么一说,她睁大了眼睛。
  然后又用手托着下巴思考起来。……咦?仔细一看,她的眼神似乎有些慌乱。
  难道说,她在动摇?不不,她怎么可能……
  “……咳咳。原来如此。这样说来我忘问了,你之前的工作——不对。你和之前交往的女性,是怎么交往的?”
  “根,根本没有那种人!没有女朋友的时间就等于我的年龄,我每时每刻都在刷新自己的最高记录!可恶啊!”
  “是吗。呼……”
  “你在叹气!?”
  “不,我没有吃惊,这是……算了。嗯。那么,接下来是转职的原因——嗯,这个问题也有点不对头。”
  她稍微做了一下深呼吸后,接着说道。
  “那么,请你自由地进行自我展示吧。”
  自,自我展示……!?在求职面试中,这可是最困难的一项内容啊!
  呜哇啊啊啊,现在不是张惶失措的时候!公交眼看就快来了……!
  时间无情地流过,我的脸上和脑门都浮出了汗珠。
  说什么好呢。
  比如说,就跟普通面试一样——如果她也接受了其他男生的告白。
  我有哪点能不输给其他那帮混蛋呢?
  ……关于这点,其实不想也知道。
  但是,要说出口吗?
  不。
  是必须说出口吗?
  已经没有时间在脑中选择词语了!
  “我喜欢你!”
  这句话自然而然地从口中说出。
  “我一直喜欢你!从你在上初中前转学之前就喜欢你!那时候没有表白是我最后悔的事!我一直记得你。每天都在期待奇迹发生,你会再次回到这里!所以,我现在向你告白了!因为如果不这样的话,感觉你又会走远!我从小学时就喜欢你!虽然人们都说你很奇怪,但我一直知道除此之外你是个好人!我能向你进行自我展示的一点就只有我比谁都喜欢你了。但是,在这件事上我有自信不输给世界上的任何人!我喜欢你!最喜欢你了!我不想把你交给任何人!所以!不是你的话就不行!”
  借着这股劲,我把想到的事情一股脑地全都说了出来。
  沉默在我和她之间流淌。虽然应该只有几秒钟,我却感觉过了很久。
  在那期间,她面带着一如往常的冷静表情——
  “哈呜……”
  表情变了。
  她一下子红起脸来。眼神向左右游移,仿佛在向周围人求助一样。
  “被这样直说了,真是让人超级难为情。”
  “是,是吗……”
  “但是,我就是想听那个。”
  “你想听……?”
  “就是‘我喜欢你’。”
  她红着脸低下了头。不好。太可爱了。这是什么生物啊。
  她现在这副样子我在小学时都没见过,简直让我再次迷上了她。
  然后,她闹别扭似地别过脸去。
  “我,我也是从以前就喜欢你啊,程度上绝对不输给你。进入高中后在班上与你再会时我真觉得是个奇迹。……虽然我没有勇气向你告白。”
  “是、是这样吗。那、那不就是,两、两情相悦、了吗……?”
  她低着头,大大地点了点头。
  “那为什么还要搞这个面试?”
  “虽然在接受告白时我很高兴,但你不是没说‘我喜欢你’吗。话说回来,我也不能强制你去说……”
  如此说来,刚才的确只说了“请和我交往”。
  所以,就要搞得这么复杂吗。看来这个有点奇怪的人也有非常女孩气的一面啊。
  算了,不过——
  “太好了。好好地说出来了。”
  “嗯。”
  “那么,面试结果呢?”
  “那,那种事情就不需要我再说了吧?”
  “嗯。不过好容易都到了这一步,就一直演到最后吧。”
  我稍微捉弄了她一下。
  这时,公交正好开来。
  “这就是我的回答。”
  她拉起我的手,我们一起上了公交。


  

  三分钟的少年遇见少女

  作者:井上坚二
  插画:すばち

  “呐。”
  “干嘛?”
  “要把‘喜欢’这种心情在短时间内传达给对方,你觉得该怎么做啊?”
  “哈啊?”
  某个夏天的夜晚。
  暑假回家后,在我打开窗户和住在隔壁的青梅竹马闲聊的时候,那家伙冷不丁地冒出那样的话。诶?他突然说些什么啊?
  “怎,怎么突然提这个啊。”
  “才不是一时兴起呢,之前就想过了。”
  青梅竹马一脸认真的神情,眺望着远方。
  这突如其来的话题让我切身体会到了心跳加速的感觉。
  今年春天这家伙在位于大分的某所大学开始上学了,尽管一下子拉开了距离,但因为都是住在隔壁,孩提时干什么事也是一起行动的玩伴关系,我们彼此之间几乎没有什么秘密可言。理所当然的,我也深知这家伙根本就没什么女人缘。如果勉强要说他身边的异性的话,也就只有我了。从小到大异性缘为零,现在居然在考虑告白的事情,难道说他喜欢的人是——我,我么?!
  “啊哇,啊哇哇哇……”
  “?怎么啦,突然一下子张牙舞爪的。”
  “没,没怎么啊,没事。”
  不行不行不行,我要冷静。冷静下来做一个深呼吸。现在还不知道是不是那样的呢,可别只是我一头热,千万不能让他发现。
  我深深地呼了口气,冷静下来后又朝他那边望去。姑且先听听他怎么说,再收集一些情报来做判断吧。
  “为,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没啦,你看大学的暑假很长对吧?难得回家能好好放松一下,我就琢磨着要不干脆试一下算了。”
  只有暑假回家才能告白的对象,那这家伙的异性朋友——就是,果然还是……!
  我按捺着加速的心跳,佯装冷静地继续说道。
  “既然喜欢的话,也没必要非在短时间内告白啊。你把想说的话全部告诉对方就可以了。”
  “是呀,我也是那样想的,但是不行啊。”
  “???为什么?还有限制时间么?”
  “对啊,差不多一两分钟的样子吧。”
  “一两分钟……”
  这还真是新鲜。要向对方告白,却还有时间限制,真是前所未闻。还亏我给他出谋划策,这家伙居然说有时间限制。他会这样说,也就是说——
  “照你这么说,也就是和对方说话的时间很短的意思么?”
  “嗯……?是啊,差不多吧。”
  这家伙会这样说——也就是说,那个告白的对象并不是我……
  “……”
  “怎,怎么啦,突然露出那么阴沉的表情,有想说的话就说清楚啊。”
  “没有想说的……”
  我强烈地品尝到了自己的内心好像有什么东西瞬间枯萎的感觉。
  既然是回到家后的事情,又还有时间限制,那么想告白的对象就不会是我,也不可能会是大分的大学里认识的人。
  既然是这样的话那个人会是谁呢——我寻思着,突然脑海中闪过一个备选人。
  直到去年为止,我和这家伙都乘坐公交车去学校。那辆公交车沿路会经过一所附近的女子高中,然后再驶向我们就读的高中。而且,从我们上车后,一直到那所女子高中前停车站的时间,大概……
  “一两分钟的样子吧……”
  “对啊,一两分钟。”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的啊。
  这么说起来,以前在上学途中好像是有个可爱的女生对这家伙暗送秋波。那个女生看起来比他小,结果直到这家伙毕业,女生都没向他告白,我也就没怎么在意……
  “不会是你要去说吧……”
  “你知道啊?”
  “嗯,知道……”
  唉……原来是这样……亏我还小小期待了一下,我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我在问你,在短时间内向对方传递这种心情的方法。”
  “啊,是,是哦。等一下,让我重新想想。”
  为了不让他察觉到我的心思,我勉强地挤出笑颜。对方是不是我,这些都没关系。正因为是从小玩到大的伙伴来找我商量对策,我更应该认真地为他出谋划策才行。
  “只有一两分钟的话……干脆就不要那些理由,直接向对方告白怎么样?”
  “不要理由么?”
  “嗯,像喜欢哪一点,类似这样的理由先放到一边,你到底有多喜欢对方,只要拼命地去传达这一点就可以了。”
  “我喜欢的程度么……”
  “你很喜欢对不对?”
  “是啊,喜欢,超喜欢!”
  听到他的这一番话,我的胸口隐隐作痛。……如此直接,毫不迟疑地说出“喜欢”,真令人羡慕啊……
  “对啊,就是这样。”
  “哪样?”
  “就是刚才那句话,向对方说出来就行了,那样做的话,肯定花不了几分钟的。”
  “这样啊,原来就这样啊……”
  “嗯,就是这样。”
  “我懂了,谢谢你的建议!”
  “不客气,小意思。”
  能坚持着与他正常对话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
  作为“聊天结束的暗号”,我背向青梅竹马的他挥了挥手,反手关上了窗户。
  就在关上窗户前,我用含糊的语调小声低喃:“告白要加油哦。”
  那个夜晚,我哭了一小会儿。

  “喂!”
  第二天夜晚。
  我慌称身体不适没有去店里帮忙,儿时玩伴的他还跟昨晚一样跟我打了招呼。
  今天真不想跟他说话啊……
  既不想让他发现我因为昨天的事深受打击而翘掉工作,也不想去听他告白后的结果如何。
  ……他那么率直地去喜欢一个人,结果应该不会失败才对。
  “喂,怎么啦?身体不舒服么?”
  那家伙关切的声音传了过来。
  不想说话,不想听他说交到了女朋友。但是……我有我的坚持。不光是没来得及对他告白,就连胜负都谈不上,还是现在就想去逃避现实的自己,实在太狼狈了。
  正因为不想沦落到这个地步——“听到了,现在就来开窗户,等一下。”
  我勉强装出一副没事人的样子,换上一脸伪装的疲倦如此答道。
  “搞什么啊,翘班了还这么有精神。”
  “这点可比不上你呢。”
  这就是我仅存的自尊心了。伪装出来的毫不在意。
  “那之后怎么样啊?”
  “对了,昨天的事啊。”
  “……嗯。”
  说实话,我不想听。
  “——那个完全行不通”
  “哎?”
  此时的我到底是怎样一副蠢相啊。
  但是也难怪我会这么吃惊,结果太出人意料了而已。
  “不行,为什么!?你有好好地说喜欢么!?”
  “有啊,说了,热血澎湃地说出来了。还连声高喊‘超喜欢’!”
  “那为什么还不行?”
  “说我太过于喜欢了,所以不行。”
  “太,太过……”
  就因为这个这也太奇怪了!肯定有问题!就是因为喜欢才会去告白啊!就是这一点才不行,这也太令人费解了!
  “是很奇怪对吧?我就是因为喜欢,才能投其所好啊,结果却没被录用。”
  “嗯!太奇怪了!那份心情才是最重要的啊,就因为这个不行才没被录用——录用?”
  咦?好像有什么奇怪的单词混进来了?
  “对啊,面试的时候直接了断地就对我说不能录用,真受打击。”
  “面试……等一下,怎么回事!?”
  “就是打工的面试啊,说说自己想从事这份工作的原因,我可是连着几分钟都热情洋溢地说着呢,可还是不行。”
  这就是提到的时间限制么?那么告白的事情只是我的一厢情愿!?从一开始就是我自己会错意,还深受打击吗!?
  “你,你,你这个……”
  “嗯?”
  “全搞错了,笨蛋!!”
  “哇!?突,突然之间怎么啦!?”
  虽然是夜晚,但我还是不管三七二十一高声喊了出来。“我是怎样费尽心思来给你出点子啊!就算我们是一起玩到大的伙伴,做事也要有个分寸吧!?”
  “冷,冷静一点!我完全搞不懂你在气什么,如果是我做的不对的话我道歉!”
  我的肩膀上下抖动,呼呼地喘着粗气。
  不过,还是算了。“……最不好的就是会错意的我自己吧……”
  “搞什么啊,昨天起就又发火又一声不吭的,你还真是奇怪。”
  “要你管。”
  一下子身体瘫软了下来……自己一个人吃飞醋,我真是个傻瓜……
  他没有察觉到我的身体不禁瘫软地斜靠在窗沿上,就撅着嘴巴开始抱怨起来。
  “话说回来,还真是匪夷所思,应该没有比我还合适的人选。”
  他的脸上满是一副无法接受,抱怨十足的表情。
  “那你到底是去参加什么面试?”
  “游泳池管理员的工作。”
  “游泳池管理员?”
  “对啊,面试的时候我可是热情洋溢的表明了来意!”
  青梅竹马的他加重语气申诉道。
  “我拼命地说出了我有多么喜欢穿泳装的女生!”
  “……你那样说的话,也难怪会落选。”
  “你说什么呢。”
  我的心总算松了口气……
  不过,我究竟是喜欢这家伙的哪一点啊……?

  ☆

  “就像上述风格的短篇,您觉得如何?”
  “这个嘛……不仅节奏过于平淡,情节过渡也不自然,另外故事本身也不是很有趣,这个短篇就先搁一边吧。”
  “不是吧,被您说到这份上,看来这份原稿是不会被采用了。”
  “总而言之,这算是哪门子的‘三分钟的少年遇见少女’?既没有提到三分钟,也没有男生和女生的邂逅。”
  “嗯,这点提得很到位,实际上故事是这样的。”
  “请讲。”
  “这位少女居住的地方在三重县。”
  “因为是发生在‘三重——大分’之间的故事,所以就可以理解成三分钟什么的——你要是敢这样说给我听的话,我会打到你脑浆迸裂。”
  “不是那样的!现在就给我定罪不是不太早了点!?听完关于“boy meets girl”的说明后也为时不晚啊!”
  “知道了,那就暂且听一下吧。”
  “实际上少女家是开肉店的。”
  “刚好连起来就是少年(boy),肉(meats),少女(girl),这样解释如何?”
  “乍听还行。”
  “新人君,到仓库把球棒拿过来。”
  “请,请等一下!到底哪里不行啊!?请解释一下!”
  “哦?说一下也行,但是反正你都会丧失记忆,现在解释不是白费口舌吗?”
  “魔鬼——!”


  《执笔作家个人资料&一句话解说》  ※按照作品的先后顺序排列

  田口仙年堂**第5届Entame大奖获得大奖。作品有《吉永家的石像怪》等。
  解说:唔哦哦哦,重读一遍这个故事后,自己都觉得难为情了!不擅长写爱情喜剧的我也认真起来,挑战了一下爱情喜剧。要是大家能微笑着读下去,我就心满意足了!

  日日日**第6届Entame大奖获得佳作奖。以《狂乱家族日记》出道。
  解说:在考试的时候坐在旁边的女生搭讪会让人吓一跳呢——这部略显复杂的作品就是由这个单纯的设想发展而来的。

  庵田定夏**第11届Entame大赏获得特别奖,以《心连·情结》出道。
  解说:过去,我就一直想试着写一次以面试这个既不流血也不流泪的斗技场为题材的作品。如果您能读得开心的话,那将是我的荣幸。

  嬉野秋彦**活跃在各个领域。著作有《我的她是战争妖精》等。
  解说:《猫作之合》……为什么会起了这么一个名字,我自己也不太清楚,大概只是觉得喜欢而已吧。顺便一提,我没有养猫。

  榊一郎**创作出众多畅销作品的人气作家。著作有《魔法学园MA》等。
  解说:仔细想来,这个故事里女主角的容貌直到最后的最后才出现在现实中,在轻小说中算是不怎么适宜的写法。不知道会附上怎样的插画呢(笑)。

  本田诚**获得第11届Entame大赏优秀奖。以《空色感染暴发》出道。
  解说:本篇是用我喜欢的时间跳跃主题,结合三分钟BMG的主题写成的故事。

  櫂末高彰**第7届Entame大奖获得优秀奖。著作有《学校的阶梯》等。
  解说:想要能夹住杯面盖子,类似于夹子的东西。如果那是美少女的话就最好了。或许我就是带着这种想法来创作的吧。

  野村美月**第3届Entame大奖获得最优秀奖。著作有《文学少女》和《光》系列等。
  解说:以前,父亲的老家养了很多猫,几乎变成了猫猫咖啡屋,这让最怕猫的母亲不由得泪水盈眶……回想着过去的事,我提笔写下了这部作品。

  綾里けいし**第11届Entame大奖优秀奖获奖者。以《B.A.D》出道。
  解说:说到“3分钟”,绫里第一个就想到了微波炉,这一定是因为肚子饿了。至于做汤用的食材,鸡肉和芜菁才是最合理的。

  庄司卓**活跃在各个领域。著有《Patchwork!Wonderland!》等作品。
  解说:我是被公认为会把固定的主题朝完全不同的方向解释的庄司卓(笑)。因为是久违的SF和宇宙的题材,写得很开心哦。

  前書き**“Fami通文库×pixiv大赛”大奖获得者。
  解说:为了试试自己的本事才挑战参加了大赛,在为主题苦恼的同时也愉快地完成了创作。能让购入本书的各位读者读得开心就是我最大的荣幸。

  羽根川牧人**“Fami通文库×pixiv大赛”短篇小说部门优秀奖获得者。
  解说:对于这次三分钟的短时间主题,我是以单纯想表达些普遍的事物为原点创作的。但是最后下功夫最多的还是对于秒数的调整……

  竹岡葉月**活跃在各个领域。著作有《SH@PPLE》《百亿魔女物语》等。
  解说:似乎一分钟演讲=一张原稿用纸。虽然只想用三张原稿纸来写boy meets girl,但委托的工作是三十张。十倍啊!于是就以一种很奢侈的感觉写了下来。

  筑地俊彦**创作出众多畅销作品的人气作家。著有《家庭游戏》等。
  解说:最初是考虑写战机飞行员在平流层邂逅妖精的故事的,可不知不觉间变成了从监狱里逃狱的故事。大家也要从心灵的监狱里面逃出来哦!

  はせがわみやび**活跃在小说化等领域。著作有《最终幻想XI》等。
  解说:创作这篇的动机是想写有点奇怪的吸血鬼。若是大家能够享受亚迪与让的对口相声,我会非常高兴。

  新木伸**活跃在各个领域。著作有《开朗的家族炮计划》《GJ部》等作品。
  解说:听说主题是boy meets girl之后,我就尝试着写了个恋爱物语的开头。本着长篇小说开头第一章的分量开始写了之后,就完成了感觉不错的故事。

  佐々原史緒**在多个出版社活跃的作者。著作有《1/2 Undead》等。
  解说:从小就喜欢写短篇和三题单口相声,所以非常开心能有这次的企划。虽然只是短小的故事,若能给诸位留下深刻的印象就太好了。

  田尾典丈**第10届Entame大奖获得优秀奖。著作有《欢迎光临美少女游戏的世界!》。
  解说:请在三分钟的时间里实现我的boy meets girl的梦想吧。

  井上坚二**第八届Entame大奖获得编辑部特别奖。著作有《笨蛋、测验、召唤兽》。
  解说:第一次写这样的短篇集感觉很新鲜,虽然有点困难但又觉得很有意思,若能给大家也带来欢乐的话,我也会非常高兴。
52
10

請選擇投幣數量

3

全部評論 136

  • 1
  • 2
  • 3
  • 4
  • 5
  • 6
  • 7
前往
10000
y88g86 子爵
最喜欢的是第一个 很清新的短篇

11 年前 0 回復

qinyibo92 子爵
挺喜欢这种清新的恋爱短故事,挺有余韵的感觉

11 年前 0 回復

sagar 平民
慕名前来观看

11 年前 0 回復

快乐家里蹲 侯爵
这才是真神作啊,太晚了,都没时间给他提名了

11 年前 0 回復

草薙護堂 子爵
短片的篇幅看起来一会就没了

12 年前 0 回復

Z11700682 騎士
为什么没有封面的情侣的故事的,路人来的?

12 年前 0 回復

Z11700682 騎士
封面的画风叼爆了

12 年前 0 回復

yhseed 騎士
一直都忍着舍不得看 最后还是观完 一回首时间飞逝 青春不再 

12 年前 0 回復

粉肠 騎士
看了一半没看完 用手机找半天终于找到了 之前是看到耳机这是什么来着

12 年前 0 回復

库兰库兰 勳爵
为了以后方便看,

12 年前 0 回復

风之将醒 伯爵
唔,这些短篇很不错呢,纯情的悬疑的科幻的....
真是小小的长见识了

12 年前 0 回復

iamxl3bp6 伯爵
看到這標題就滾進來了

有淒美的感覺

改天欣賞

先謝過樓主囉

12 年前 0 回復

32165421 公爵
井上坚二还没有从笨招里面走出来吗?连另外的小说也把自己当笨蛋耍着玩啊、、、、

感谢翻译。总体上有种在看高中生作文的感觉(虽然对于剧情的驾驭远比中学生强啦~~

12 年前 0 回復

Leonfrank 勳爵
很好的联合小说啊,里面的故事都很有趣

12 年前 0 回復

ココロの数 平民
这些短篇都很有爱呢尤其是5400万千里外的鸫

12 年前 0 回復

akuma 子爵
现在才看了一半,各种纯爱小故事很治愈。。但是看了品论表示后面会致郁。。。。

12 年前 0 回復

flame2300161 勳爵
三分钟就结束,好短,意犹未尽啊

12 年前 0 回復

尘风 勳爵
築地俊彦完全破坏了气氛

井上堅二只是来卖萌的

12 年前 0 回復

zhq2zhq1 平民
开始看到题目,三分钟的少年,让我浮想联翩..结果竟然是这么个意思.

12 年前 0 回復

  • 1
  • 2
  • 3
  • 4
  • 5
  • 6
  • 7
前往
轻之国度日翻组 子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72 粉絲
0 關注
230 發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