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骸魔京~Phantastica of Nine~【海法纪光】【译/谢孟轩】【录入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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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者:谢孟轩
图源:kelvin0502(wingkelvin)
录入:kugou
轻之国度:http://www.lightnovel.cn

────未经许可 请勿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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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骸魔京

~Phantastica of N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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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他没有心,喜爱普通的高中生活更甚一切的班长·牧本美佐绘,
她喜欢上了平时面无表情且处事冷静、总是无视周遭气氛、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同班同学·九门克绮。
一面踩着笨拙的步伐,一面确认彼此心意的两人却受到狭祭市的黑暗面侵袭──
也就是进逼而来的人外之民以及与其对抗的组织『史特拉斯』,将两人卷入的残酷命运即将揭开序幕……
Nitroplus超人气游戏改编小说第一集堂堂登场!!



海法纪光
Norimitsu Kaiho
住在横滨,是个热爱美国漫画、TRPG和SF的作家、游戏玩家、译者。著有『俺の屍を越えてゆけ 呪われし姉弟の輪舞』、『式神之城』系列(以上皆为ファミ通文库)等书,除此之外还著有许多改编小说。

なまにくATK
namanikuATK(Nitroplus)
任职于Nitroplus股份有限公司的绘图师,参与同公司的第一款作品『Phantom of inferno』的上色制作,之后担任其他作品的上色工作及上色监督,他的才能不仅仅发挥在上色方面,机械设计、游戏监制等领域皆有涉猎。




[ 本帖最后由 kugou 于 2008-4-8 05:42 编辑 ]



  「寿定凡人持九戒。」

             ──『魔戒』J·R·R·托尔金



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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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晶!」
  随着男人的喊叫声,天空降下一道黑影,在仍然艳阳高照的商店街里,只有那一部分像是被切除一样变得黯淡无光,世界仿佛时光静止似地失去原有的色彩。
  在这个黑白的空间里只有一种颜色留下。
  那是一件发出赤红色光辉的铠甲,而这正是男人血液流尽的证明。
  男人摆出了不知道重复过数十、数百次的姿势大喊:

  「银河刑警贝武夫……」

  ──银河刑警贝武夫仅花费了一奈秒就完成了变身。
  那么,让我们再看一次画面吧。

  「在·此·拜·见!」

  在大宙翔体内与其共存的金属生命体·赫伦汀将他构成肉体的分子进行分解,重新构筑为战斗型态。
  肌肉纤维以形状记忆聚合物组成,用强化钢丝编织成的神经网络令他的反射速度有着飞跃性的提升,最后再将透过血红素精制增加的铁质,覆盖在皮肤表面形成生化铠甲,以此让贝武夫完成变身。
  因此……
  男人的头部装甲之下没有五官,有的只是以液态金属直接连结的脑部。
  所以男人没有可以用来咬合的牙齿,也没有能流出泪水的瞳孔。
  对手是空间污染生命变异体,代号:格兰戴尔12。
  男人身为银河刑警,有与之为敌的义务。
  即使对方曾经是个人类。
  即使对方曾经是唯一一个与这个孤独男人的心灵有所联系的人类。

  「冬姊~~?」
  牧本美佐绘呼唤着姊姊冬子的名字。
  美佐绘不知道双亲为自己取这个名字的由来,由于母亲在美佐绘还小的时候就过世了,因此她并没有关于母亲的记忆;至于父亲则是许久不见,也不想再跟他见面,因为她讨厌殴打姊姊的父亲。
  冬天给人一种寒冷严峻的感觉,但是姊姊不一样,她总是保护美佐绘不为寒风所苦。
  美佐绘从未看过姊姊难过的表情。
  姊姊总是大声地欢笑、激动地生气、受到夸奖时会一脸满足、能力不足时会对自己发脾气。
  「冬姊~~吃饭啰。」
  美佐绘打开纸门以后,马上就知道无人回应的原因了,因为今天是星期五。
  电视上正在播放「银河刑警贝武夫」。
  身穿闪闪发光的铠甲的宇宙战士。
  剧情本身颇有深度,不过美佐绘还不太能理解原由,因此前半段对她来说非常无聊。
  但是电视上的他已经变身成一如往常的模样,正在「特异空间」里和「格兰戴尔」进行战斗。
  战斗时的贝武夫非常帅气,既强悍又有正义感,对美佐绘而言就像是姊姊的化身。
  「银河之刃!」
  在光剑划出一道闪光后,「格兰戴尔」也随之爆炸。
  「格兰戴尔」慢慢变回原本的生物,美佐绘记得前一集好像是头狮子,不知道这一集会是什么呢?
  就在此时,电视被关掉了。
  是姊姊关掉的,美佐绘花了点时间才反应过来。
  (怎么了?)
  但是这句话她并没有说出口。
  因为她看见转过头来的姊姊正流着眼泪,姊姊明明露出一如往常的坚强笑容,但是却流着泪。
  美佐绘不知所措,只好跟着姊姊哭泣。
  「唉呀,你怎么也哭了呢?」
  姊姊将手轻轻地放在她的肩膀上。
  「我……我拿饭来了。」
  对美佐绘来说,这已经是她能做的最大努力了。
  她端着盘子的手开始发麻、上面放了白饭、煎蛋及烤鱼,全部都是自己亲手做的。
  「哇!看起来好好吃!」
  「嗯、嗯。」
  「别摆出那种表情,我真的没事!」
  「真的吗?」
  美佐绘一脸担心地询问。
  「真的,只不过突然觉得当正义的一方有时候也很难受。」
  冬子将手放在胸口,直视着前方说道。
  「姊姊也有难受的时候吗?」
  「当然有啰。」
  「咦?」
  年幼的美佐绘不禁怀疑起自己的耳朵,因为她从未想像过姊姊难过的样子。
  「难受的时候就要像这样拳头握紧,然后仰望天空。」
  那是节目的片尾,要是电视没有关掉的话就会播放出来的话语。
  「天空不是如此蔚蓝壮丽吗?只要看着这样的天空,精神就会不断地涌现。」
  「嗯,我懂了。」
  美佐绘用力点点头,并且握紧拳头。
  她在心中想着,总有一天自己也要成为像姊姊一样的正义使者。

  那已经是多年前的回忆了。
  那是既天真又幼稚,但是却难以忘怀的心愿。

[ 本帖最后由 kugou 于 2008-4-6 05:57 编辑 ]


第一章



  -1-

  在早晨的上学途中。
  牧本美佐绘打了一个大哈欠,虽然她平时习惯早起,但是昨天实在太晚睡了。
  她大大地做了一次深呼吸,让胸中充满早晨寒冷的空气,顺便让自己的脑筋清醒过来。
  她很喜欢清晨的这段时间。
  漫步在宁静的路上,看着和自己穿着相同制服的学生逐渐增加,当中有着从未见过的脸孔,也有认识的脸孔,一想到自己也是众多学生中的一人,她稍微松了口气。
  牧本很喜欢「普通」这个词汇。
  即使和一般人一样找不到人生的方向也无妨,只要能过着普通的日子、拥有普通的幸福,也一定会是个美好的人生。
  想到这儿的同时,人潮的流动突然起了变化,学生们开始往反方向走动,牧本停下脚步、竖起耳朵去听断断续续传来的对话内容。
  ──前面好像不能过去。
  ──发生意外了吗?
  ──好像有警察来了。
  不想再听下去了。
  「狭祭市的连续杀人案。」
  「暴食者。」
  虽然这起案件没有在其他城市被大幅报导,但是牧本知道受害者的人数及规模都十分可观。
  正当她转身想回到原路的时候……
  「啊。」
  她的肩膀撞到了某个人。
  「真是不好意思。」
  牧本急忙低头向对方道歉。
  但是那个人却用温柔的声音笑着说:
  「应该道歉的是我,因为我正在赶时间。」
  留着一头黑发的少女摇晃手中的黑色阳伞,她的眼神中带有笑意。
  「你好,牧本同学,好久不见了。」
  「你、你好。」
  她是谁?好像在哪里看过这个人,但是又想不起来。
  「怎么了?你的脸色好像不太好……」
  「没什么,只是因为刚刚看到一场意外……」
  「有三个人去世了。」
  阳伞在她的手上不断旋转,阴影正好遮住脸部,所以看不见她的表情。
  「那些去世的人们都曾经活在这个世上。」
  「是啊。」
  「打个比方,有过着普通生活的人,那也有突然间就死去的人吧,这两者比较起来好像有点不太公平……一想到这里,我就会忍不住难过。」
  「怎么会不公平。」
  那个女孩的温柔声音中带着强韧的意志。
  「那也是人生啊。」
  「咦?」
  「虽然各有长短,但是对每个人来说,同样是仅有一次的人生,你不觉得很公平吗?」

  一生,仅有一次的人生。
  「这好像是峰雪同学才会讲的话。」
  当牧本的脑中浮现出同班同学的身影时,身后传来呼喊声。
  「早啊,牧本。」
  叫住她的人身上穿着皱皱的制服,再加上一顶毛织无边帽,脸上还挂着轻浮的笑容,怎么看都像个不良少年,而且他的身高很高。
  「峰雪同学,早安。」
  峰雪绫,虽然身为寺院的继承人,但是本人曾公开宣布自己立志要当个音乐家。
  「真是个享受秋兴的好时节啊。」
  「宗教(注:日文中的秋兴(しゅうきょう shuhkyou)发音与宗教相同。)?寺庙吗?」
  「不是啦,是秋天的秋加上兴趣的兴,写作秋兴,意思是欣赏当季的独特事物。」
  不知道是不是在寺庙长大的缘故,峰雪只要一开口就会夹带几个艰涩的辞汇。
  「可是依我所见,你只是在注视特定女性的服装而已。」
  说话的人是九门克绮。
  「那当然,欣赏身穿长外套的美女,怎么能不称为秋兴呢!」
  「早安,九门同学。」
  「早安,牧本同学。但是现在是否能称之为早,要视早的定义为何,若是以日出作为基准点的话,这个时间点确实是属于早晨,但是现在的时刻比起平时的上学时间要来得晚,若不加快速度,会有迟到的危险。」
  在牧本印象里的九门克绮是个有点难以理解、个性认真、直肠子的人,而绝非坏人这件事则是最近才知道的。
  「话说回来,这条路好像不通了。」
  「为什么?该不会……又是那个事件吧?」
  「事件?」
  「九门同学没有听说过吗?」
  「没有。」
  「最近这里频繁发生的杀人案件。」
  「唔?」
  「听说每具尸体都有被啃食过的痕迹。」
  「别、别说了。」
  「虽然听起来十分令人感兴趣,但是并不足以成为迟到或是旷课的理由。」
  「嗯,那就绕这条路吧。」
  「好,我们快走。」
  「嗯,这样比较合乎逻辑。」
  「走吧!」
  三个人立刻往学校的方向飞奔。
  刚开始跑没多久,牧本突然想到某件事。
  这还真是个奇妙的组合。
  峰雪同学的外表虽然很有个性,骨子里其实很普通……说穿了就是有常识的人。
  九门同学同是晚上表给人认真的感觉……其实是个怪到不行的人。
  而我……
  「怎么了,牧本?跑不动吗?」
  峰雪转过头来问道。
  「距离预备铃声响起还有五分三十秒,目前仍有喘息的空间。」
  「没事,我只是在想事情而已。」
  「我倒是有兴趣听听你刚才在想什么。」
  「我只是在思考何谓普通,如此而已。」
  牧本说完之后又向前跑去,她奔跑中的身体逐渐发热,而迎面吹来的秋风依旧寒冷。
  不过感觉到此的不只自己一个,三个人都一样。
  可以想见自己的表情绝对是笑着的。


  -2-

  海东学园是一所由一位义大利籍的神父创办的天主教系的宗教学校,现今仍然有许多义大利籍的老师及神父在这里任教。
  「啧,已经在那里了。」
  峰雪瞪着校门恨恨地说。
  站在校门口的人是梅尔奎亚利神父,绰号叫做「最强的」梅尔。黑色的长发加上充满魅力的微笑,再加上对神父这个职业的憧憬,使得他相当受女学生欢迎。
  「等等,峰雪……」
  早在九门出手制止之前,峰雪已经一跃而出。
  「给我闪开,你这个信耶稣的!!」
  峰雪在半空中踢出一脚。
  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三次针锋相对了。
  然而,这也是峰雪的第三次败北。
  梅尔奎亚利向后退一小步便闪过峰雪的攻击,接着他以手肘往峰雪的胫骨用力打下。
  九门的脸部扭曲了一下,他光是用看的就觉得痛,每次看到这一幕的九门都不禁觉得,梅尔奎亚利施展的技巧好像都格外适合实战,究竟要经历多少生死关头才能拥有这样的身手呢?
  「唔!」
  峰雪摔在地上之后发出一声惨叫。
  「哇,你还好吧?」
  牧本上前表示关心,但是峰雪只是咬牙切齿地摇摇头表示没有大碍。
  「快进去吧,不然要迟到了。」
  梅尔奎亚利用带有磁性的嗓音叮咛牧本和九门,他们两人像是受到那个声音的驱使般,一边向他行礼一边通过校门。
  「虽然还没有迟到,不过以后最好还是早一点来。」
  「那个……峰雪同学呢……?」
  「你说他吗……我想似乎有必要好好开导他一番。」
  梅尔奎亚利神父笑着说出这句话,面对这副不怒则威的容颜,牧本只能缓缓地点点头。

  两人穿过校庭,走向自己的教室。
  就在此时,九门开口了。
  「为什么峰雪会视梅尔奎亚利神父为仇敌呢?」
  「嗯~~他好像是说他身为佛教徒,所以无法接受基督教……」
  「不过我记得在第二次梵蒂冈会议中,约翰23世对全世界的宗教信仰释出善意,而日本的佛教徒也大多接受了,难道峰雪是属于少数的激进分子吗?」
  「嗯……我觉得应该不是那样,该怎么说呢……」
  牧本不知道要怎么好好表达,半晌说不出话。
  「那么原因是什么呢?」
  牧本看了看九门的脸,依旧是一副认真的表情,而他的目光就像在寻求答案似地伴随着压力一并往自己送来。
  「对不起,我也不太清楚。」
  话一说完,牧本就立刻跑进教室坐下,但是她心中的悸动久久无法平复。

  -3-

  「大家早安。」
  「啊,班长,早安。」
  牧本向女同学们互道寒喧。
  牧本美佐绘在这个班级里给人的感觉就是认真负责,典型的班长人选。
  这是因为经过她不断的尝试之后,发觉这个职务对她而言是最普通的。
  牧本对女孩子们的流行事物及用语所知甚少,但是并不是因为感到厌恶,而是抽不出时间去认识而已。
  既然如此,「班长」就算不知道那些知识也没关系。
  「原来小牧不常看电视啊。」
  「班长家里管很很严吗?」
  「还好,不过听你们这样一说,剧情好像还满有趣的。」
  她没有在说客套话,牧本是真的对同学们说的连续剧剧情打从心里觉得有趣,而且她也认为同学们描述剧情时的表情一样有趣,可以看见她们对这部作品的陶醉程度,以及她们抱持的些许优越感,也许,这就叫做和平吧。
  所以牧本很喜欢听他们讨论这些自己没有看过的连续剧剧情。

  「喂,牧本。」
  午休时间,一道粗鲁的声音响起,而且还毫不客气地直呼牧本的姓氏,女学生们一听到便敬而远之。
  「怎么了,峰雪同学?」
  「我有点事想找你谈谈,跟我来顶楼一下。」
  周围的女同学们都露出担心的表情,试图用眼神劝她别去。
  「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来了就知道。」
  「真是拿你没办法。」
  牧本收拾好便当,挥挥手向朋友们示意不用担心之后,便跟着峰雪走出教室。

  在这个冷飕飕的季节里,会特意到顶楼上吃便当的人少之又少,但是却已经有人先到一步了。
  那个人就是九门克绮,他正默默地享用着从学校合作社买来的三明治。
  峰雪走到他的身边坐下。
  「你说有事想找我谈,是指九门同学的事吗?」
  「是啊,因为这个笨蛋似乎给你添麻烦了。」
  「咦,麻烦?」
  「因为早上牧本同学在交谈的途中跑开,所以我问峰雪这代表什么意思,结果他说这是不愉快的表现,由于我并不是故意要为你带来不愉快的感觉,因此想向你谢罪。」
  「呃,那、那个……」
  「我究竟有没有为你带来不愉快的感觉?」
  九门直率的视线让牧本的心跳开始加速。
  「就跟你说不能这么直接啦,你这个木头人!」
  峰雪用力敲了九门一下。
  「可是我只是在进行询问而已。」
  「你那叫质问吧。」
  「也就是说,我刚刚的行为看起来像在强行要求答案吗?」
  「没错!」
  「可是我并没有那个意思。」
  峰雪耸耸肩叹了口气。
  「牧本,你也看到了,这家伙就是这副样子,但是他绝对没有恶意,这点我可以保证。」
  「正是如此,我没有恶意。」
  「嗯、嗯。」
  牧本开始有点了解九门的行为了,他之所以会盯着自己看,其实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但是胸口的悸动却一直静不下来。
  「我只是吓了一跳而已,别放在心上。」
  「我懂了,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你给我放在心上!」
  「我同时被下了两个内容相互矛盾的命令,我究竟该遵循哪一边才对呢……」
  看到九门认真烦恼的表情,牧本忍不住露出笑容。

  -4-

  牧本会和九门、峰雪谈话,起初是为了履行班长的职务。
  峰雪是班级里制造欢乐气氛的人,同时也是个麻烦人物,因此理所当然地成为班长注意的对象。
  而九门虽然没有引发什么问题,在牧本的眼中也不像是个会做坏事的人,但是不知为何女同学给他的评价却十分不好,经常听说他又惹谁哭了,或是听到有关他的坏话。
  就在牧本当了几次和事佬之后,九门便自然而然地被纳入班长的管辖范围里了。
  先不说峰雪那特立独行的行事风格,不过她就是无法想像九门惹事生非的样子,虽然他的确有点怪异,但是应该不至于会引发什么大问题。
  ──这也难怪。
  那对直率的瞳孔和毫不矫饰的话语,这两样特征结合在一起,会让一、两个女孩子误会也不是什么怪事。
  下午的课,牧本一直在观察九门。
  令人意外的是,九门并不如想像中的那么认真。
  他第五节课时还很专心地听美乃老师讲课,但是一到第六节课就像变了一个人似地开始混水摸鱼。
  一下用手撑着头发呆,一下用课本遮着偷看小说,最后则是光明正大地打起瞌睡。
  不过他的行为也不难理解,因为小暮老师确实不太会教书。
  「九门,你来回答下一个问题。」
  发现九门在打瞌睡的小暮老师生气地点他起来回答问题。
  (第十二页的第七题。)
  坐在他后面的峰雪适时地打暗号替他解围。
  「『他失去了心脏』。」
  他正确无误地回答了问题,小暮老师站在教师的立场,也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夸奖他。
  ……原来他是个随心所欲的人啊。
  牧本下了这样的结论。
  「牧本,你来回答下一题。」
  「是、是的,呃……」
  因为刚刚一直在注意九门,使得她一时反应不过来。
  「是第九题。怎么了牧本,还真是稀奇啊。」
  小暮老师的语气听起来有点酸,看来是把气出在牧本身上了。
  「对不起,答案是『她的心是从哥哥那里得到的』。」
  「很好,要专心听课喔。」
  小暮老师往九门的方向看去,但是他却面对窗外继续发呆。

  -5-

  「牧本同学。」
  「咦,有事吗?」
  放学的时候,九门叫住牧本。
  「我有话要跟你说。」
  「那我们一起回家吧。」
  「好。」
  「好,那走吧。」
  「峰雪,我可没有叫你一起来。」
  「俗话说得好,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受诱行善亦功德(注:原文为「牛にひかれて善光寺参り」。意指非出自本身的意愿,被人引导向善也是好事之意)。」
  「你不用放在心上,这家伙说的话虽然没有逻辑可言,不过这似乎是他表现善意的方式。」
  「比起你不经大脑的话要来得好多了。」
  「是这样吗?那么你先把可以证明这句话的具体根据和统计结果……」
  「好了,走吧。」
  牧本点点头,向女同学们挥手告别之后走出教室。

  「我想跟你说的是有关今天早上还未讨论完的话题。」
  「早上?峰雪同学是少数激进分子的事情吗?」
  「为什么会扯到我!?」
  「不,还要再早一点。」
  「嗯~~我说过什么啊?」
  「你不是说过你在思考究竟什么才是普通吗?」
  牧本仔细回想早上的情景,自己好像确实说过那些话。
  「今天下午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咦?」
  「我说,今天下午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不是指这个,我的意思是,你一直在课堂上想这些事情吗?」
  「是没有连续进行,应该说我花费了大部分的时间在思考上比较正确。」
  「这、这样子啊──」
  「我想与牧本同学分享我的结论,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好、好啊,我想听。」
  「劝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因为这家伙讲的话跟念经没两样。」
  「很难想像这些话是出自和尚的口中。」
  「我是音乐家!」
  「唔,总而言之,若是要定义何谓普通的人类,那就必须进行多变量分析。除了要想办法把这些变数筛选出来,将其数量、数值化,还要再一次从中定义何谓普通……」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峰雪,你为什么要捣乱?话说回来,你家不是真言宗(注:密宗的别名)吗?」
  「你说的话怎么听都像在念经,给我用浅显易懂的方式解释。你说是吧,牧本?」
  「不好意思,你说的东西的确有点难懂。」
  「嗯,好吧……首先,要定义何谓普通,我们可以利用数值来进行比较。」
  「像是平均值吗?」
  「不只如此。还有最大值、中间值、误差值等等,需要根据不同的场合来使用各式各样的单位计算。但是那些都需要先有数值才有意义,而人类的价值光用一个数字是不可能表现出来的。」
  「不只一个数字啊,那就像RPG游戏里的能力值吧。」
  「大概就是那种感觉。但是,不需要我多说,要如何将每个能力分门别类,并进行数值化是首先要考虑的问题。更何况,若想要找出多个数值的『平均』及『误差值』,就必须使用十分高等的数学及探索性因素分析来测量了。」
  「……什么啊,结果你整个下午都在想这种派不上用场的东西吗?」
  「没,没那回事,我觉得九门同学很了不起。」
  「我认为这只是十分单纯的逻辑性思考,不过你所谓了不起的根据又在哪里呢?牧本同学。」
  九门用他那对直率的瞳孔看向牧本。
  「我说过了,你不要那样吓人啦。」
  「可是有人告诉我,与人对话的时候要直视对方的眼睛……」
  「那是叫你看着对方,不是叫你瞪人。」
  「唔……这还真是难以判断。」
  「你自己去好好体会吧。」
  看着陷入烦恼之中的九门,牧本莫名地感到高兴。
  她觉得自己又更加了解九门克绮了。
  这个人只是……非常笨拙而已,所以才会在班上特别突出,并且成为女孩子们的话题。
  然而最难能可贵的是,他完全不会去在意这些一点都不普通的事。
  「所以你想知道普通是什么吗?」
  「对啊,峰雪同学的看法呢?」
  「我是这么想的。普通这个字原本就写做行于世上万物(注:原文为「普く通じる」。从字面上引申为行于世上万物之意),也就是说,上到天空下至地底,存在于世间各种场所里的事物都可以称做普通,就像是水或空气。」
  「但是太空中没有水和空气。」
  「是啊,那种东西本来就会随着场合的不同而产生变化。换句话说,那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不可能到达的境界。」
  「那就是说……没有所谓的普通人吗?」
  「就是这么回事,所以也不用太在意自己普不普通。」
  「我也有同感。」
  「不对,你要多在意一点。」
  「唔,可是我已经有在努力了。」
  「这我知道。」
  「九门同学和峰雪同学认识很久了吗?」
  「是啊,这家伙和小惠是我的青梅竹马。」
  「小惠?」
  「是我的妹妹,今天要回来了。」
  「你说什么!」
  峰雪突然大叫一声,吓得牧本不禁把耳朵捂起。
  「我刚才说,去英国留学的妹妹今天要回来了,有什么问题吗?」
  ……我收回前言,我果然还是搞不太懂九门同学。
  「你这混帐,那么重要的事怎么不早点说啊!」
  「因为你没有问我。」
  「你这个薄情的家伙……你和她约在哪里碰面?机场吗?」
  「不,在家里。」
  「……用跑的吧。」
  「呃?咦?」
  虽然牧本还搞不清楚状况,不过看到这两个人开始向前奔跑,她不自主地追了上去。
  宿舍规定每周可以晚归一次,虽然平时没什么机会利用,不过偶尔一次应该没关系吧。牧本一面拿出手机按下号码,一面在心中想着。

  -6-

  他们从大马路钻进小巷子里,接着登上斜坡,在穿过两旁种满银杏树的道路后,三人停下脚步。
  「这里是九门同学的家吗?」
  耸立在夕阳之下的是一栋旧式洋房,屋子上方还有一座钟楼。
  「不,我只是在这里租了一间房间。」
  「啊,原来如此。」
  「管理员小姐,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
  有一位戴着眼镜的女性正在大门前扫地,虽然服装稍嫌朴素,不过她的身材很好,丰满的胸部及纤细的腰身特别引人注目。
  ……输了。
  我不禁浮出这种想法。
  「你、你好,我姓牧本,是九门同学的同班同学……」
  「哎呀,初次见面,你好。」
  管理员小姐的脸上露出温婉的笑容。
  一看到那张笑脸,牧本突然流下眼泪。
  ──咦?我怎么会哭呢?
  牧本回过神并停住眼泪,不知为何,她的胸口充满一股怀念的感觉。
  对了,是小时候过世的母亲,只能从相片中得知长相的母亲虽然与眼前这位女性并不相似,即使如此,自己却不自觉地将两人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那我先回房了。」
  「你好,打扰了。」
  在看着两个男生走进公寓之后……
  「哇!」
  有个柔软的东西将牧本包住,牧本的脸立刻红了起来,她正被管理员小姐紧紧抱住。
  身体使不出力挣脱,随之而来的是自己早就遗忘,被人拥抱的温暖感觉。
  「那,那个……」
  在她抗议之前,管理员小姐就先把手放开了。
  「外面很冷吧。」
  「是的。」
  「不行喔,你是女孩子,小心别着凉了。」
  那美丽的笑容太犯规了。
  那是个会把想要诉说的言语全部消去、有如魔法般充满母性的笑容。
  「说,说得也是。」
  牧本僵硬地笑了笑,然后将制服的领巾重新系好。
  「九门的房间在二楼。」
  「好的,打扰了。」
  接着牧本推开了有些老旧的大门。

  -7-

  一走上二楼,牧本立刻就知道九门的房间在哪里,因为她听见谈笑声。
  「那个,大家午安。」
  她鼓起勇气走进房间。
  「唔,是牧本啊,真糟糕。」
  糟糕?
  牧本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果然……突然来打扰还是不太好。许久不见的兄妹相聚不要有外人在场比较好吧,可是峰雪同学也在啊,不过……
  「牧本,你应该要生气的。」
  峰雪不耐烦地说。
  「咦?」
  「这家伙肯定是指房间太狭窄了。」
  「没错,这个房间有第四个人进入就会显得过于狭窄,换个地方吧。」
  「……哥哥,你还是一点都没变。」
  牧本听到叹气声之后,才注意到这名少女的存在。
  同时,短发女孩也和她目光相对。
  少女目不转睛地注视牧本。
  「我叫九门惠。哥哥一定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但是他绝对没有恶意,请你……」
  「快点换地方吧,这里太狭窄了。」
  六只眼睛一同盯向九门。
  没有人有任何动作。
  「怎么了?坐着不动是没办法出去的。」
  三个人同时叹气,并且彼此交换眼神。
  「说得也是。」
  「没错。」
  「出去吧。」
  四个人鱼贯走出九门的房间。

  -8-

  「到阳台去吧,只是会有点冷。」
  「我去拿外套。」
  小惠小跑步离开的样子十分可爱,让牧本一时之间无法将视线移开。
  正当小惠回来、一行人走到阳台的时候。
  「各位,我泡好茶了。」
  管理员小姐像是算准时间似地出现了。
  盘子上放着四个茶杯、一块刚烤好的派,以及用布覆盖住的茶壶。
  「多谢招待。」
  九门毫无迟疑,面无表情地回答。
  「感、感谢您的招待。」
  「谢谢。」
  「谢谢。」
  其余三人的反应都慢了一拍。
  「请慢用。」
  管理员小姐边说边将红茶倒入杯中,秋天的冷空气立刻充满浓浓的茶香。
  「请问……管理员小姐不吃吗?」
  「我已经先吃过了,接下来的时间就让你们年轻人好好相处吧。」
  又是刚刚那个犯规的笑容。
  住在这里的九门同学,该怎么说呢……还真幸福。
  「好啦,趁还没冷掉之前快点吃吧。」
  「我也有同感。」
  所以四个人便异口同声地说:
  「我要开动了。」
  牧本的叉子才轻轻碰到苹果派,派就被轻易地切开了,她叉起一块吃下,脑中立刻感受到一股从未感受过的冲击。
  直到现在她才知道,原来真正好吃的派不光是内馅,连派皮都十分美味。
  充满自然风味的奶油和鸡蛋,其美味及香气在口中缓缓地扩散开来。
  ……看来变胖是免不了了。
  越嚼越有味道的派皮,再加上苹果的酸甜滋味,在从口中呼出热气的同时,也不忘品尝苹果派的滋味,就连嘴里传来的温度都成了一种享受。
  「嗯,这是红玉苹果(注:日本苹果的一种,果皮鲜红,果肉略酸)吧,香味真是高雅。另外还使用了适量的肉桂,以及……」
  「哈哈呼呼哈呼!」
  吃东西不忘分析的九门,和像个贪吃鬼一样吃着苹果派的峰雪形成强烈的对比。
  然后牧本看向小惠。
  「真是太好吃了……」
  「一点也没错。」
  两名少女互用无奈的眼神看着对方。
  简单来说,一整个派分成八块,每人可以分到两块。
  以大量优质奶油和鸡蛋做成的派,口感却意外地清爽,再加上苹果茶的加持,让人不禁一口接一口;但是,就算这样……
  两块派加起来的热量还是太高了。
  即使如此,还是有不能退让的时候……
  「咦?你不吃吗?」
  快速解决两块派的峰雪,将魔掌伸往下一下目标。
  就在此时,小惠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叉子往派前刺去。
  「唔!」
  如果再慢个一秒,峰雪的手上肯定多一个洞。
  「哎呀,真是抱歉。」
  恶魔露出天使般的微笑。
  「牧本呢?」
  九门问。
  「嗯,我还要吃。」
  这句话中隐含着牧本坚定不移的决心。
  「是吗……」
  听得出来九门很失望。
  因为难得听见九门的话中带有感情而使牧本有些动摇,不过她还是用叉子保住了第二块派。
  「管理员小姐真是厉害。」
  牧本不禁赞叹。
  「我还没见过厨艺在她之上的人。」
  「不对,不只如此。」
  不光是茶,就连派也是不知何时就已经准备好的,或许她早就听说九门的妹妹今天会回来,但是峰雪和牧本可是突然来访的客人。
  即使出现意外的访客,却仍然能准备好足够的分量。
  ……真是个深不可测的人。
  这是这间公寓的管理员小姐给牧本美佐绘的印象。


  -9-

  碟子里空空如也,这代表着幸福及紧张的时刻已经结束。
  「好了,先帮你介绍一下吧。她是克绮的妹妹小惠,和她的哥哥相比可是大相迳庭。」
  「我叫惠,请多指教。」
  峰雪的脸突然扭曲了一下,而惠的脸上则是挂着和先前相同的笑容,多半是她在桌子底下狠狠地往峰雪的胫骨附近踢了一脚。
  但是她为什么要生气呢?
  啊,我懂了,因为他说了九门同学的坏话。
  这种感觉真好,牧本不由得这么想,因为那个令她骄傲的姊姊已经不在了。
  「接下来,她是我们班的班长,牧本同学。」
  「我叫牧本美佐绘。多多指教,小惠。」
  「你好,虽然我哥哥很不中用,还是请你多多关照。」
  惠说完后朝牧本深深鞠躬。
  「想必今后还会有许多令你难过及不愉快的事情发生,还请你务必多多包涵。」
  牧本忽然感到背脊一阵发凉,虽然惠还是不改脸上的笑容,但是讲话的声音却像是在念悼辞般可怕。
  「那个……我和九门同学并不是你想像的那种关系,我会来到这里只是偶然。」
  「真的吗?」
  惠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开朗明亮,还绽放出有如鲜花般的笑容。
  想必她很喜欢自己的哥哥吧。
  「牧本同学。」
  「嗯?什么事?」
  「关于你刚刚说的『那种关系』,指的究竟是哪种关系呢?可否请你说明清楚。」
  在场的所有人此时都听到一声闷响,但是全都装作没有听到,除了一个人以外。
  「惠,这样很痛。」
  不过犯人无视他的抗议。
  「我哥哥就是这种人,请多包涵。」
  「嗯,请多指教,小惠。」
  牧本立刻喜欢上眼前的女孩。

  -10-

  「各位,晚餐想吃什么呢?」
  众人一回到屋内,就听到管理员小姐的声音。
  「啊,我待会儿就要回去了。」
  「是吗?管理员小姐烧的菜可是绝品喔。」
  「可是,总觉得不好意思。」
  「牧本同学,你没有必要客气。」
  「为什么?」
  听到九门沉着的声音,牧本把头转了过去。
  「管理员小姐做的饭菜经常过量,今天想必也是如此。」
  惠、峰雪及牧本三人的视线再次集中在九门身上。
  「怎么了?」
  「哥哥……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管理员小姐每天早上做的饭菜经常过量,因此总是由我代为处理。」
  「是吗~~原来如此。」
  惠那有如面具般生硬的笑脸底下,藏着钢铁般的意志。
  「抱歉,我有事要先回去了。」
  察觉苗头不对的峰雪说道。
  「我、我也是。」
  紧接着牧本也发现情况有异。
  「哎呀,你们要回去了吗?」
  仍然保持着一脸微笑的管理员小姐问。
  「苹果派很好吃,那我们先告辞了。」
  话一说完,两人立刻转身离开公寓。
  「哥哥,我有点事想跟你谈谈……」
  从两人的身后传来惠的声音,听起来带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怖。

  -11-

  「真是的,那个迟钝的家伙。」
  峰雪飞也似地逃离公寓,口中还不断地碎碎念。
  看那个样子,管理员小姐应该每天早上都会为九门做早饭吧。
  并以「因为我不小心做太多了」作为理由。
  而九门也深信不疑,老实地接受管理员小姐的好意。
  「九门同学真了不起。」
  「你是指他的迟钝吗?」
  「不是的……我觉得他对自己很有自信。」
  「我倒觉得那家伙再谦虚一点才好。」
  「不,我指的是……」
  峰雪呵呵笑说:
  「我懂你的意思,毕竟我和那家伙也认识很久了。」
  「我完全不了解九门同学。」
  「子曰:『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但是这家伙是既不和、也不同,只是心无旁鹜地走着属于自己的道路,就像是一台只知前进不知后退的大货车。」
  「那峰雪同学就是他的煞车啰?」
  「你说我吗?才不是!」
  看着把头转过去的峰雪,牧本不禁露出微笑。

[ 本帖最后由 kugou 于 2008-4-7 12:11 编辑 ]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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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怎么看都觉得这个男人走错了地方。
  宽松的西装加上银白色的长发,虽然外表不能算衰老,但是却有着历经沧桑的面容,以及一对蓝色的瞳孔,手脚异常修长的他正像狗一样伸出舌头在街上狂奔。
  更奇怪的是,这个男人现在身处的新市街是一条与世隔绝的街道,也就是所谓的废墟,普通人就算在白天也绝对不会靠近,更何况是深夜。
  「喂~~那边那个老伯。」
  前方突然出现了一个年轻男子,令他不得不停下脚步。
  年轻男子的头发有一半染成褐色,还穿着一件大红色的夹克,从半开的口中看得见舌头上的舌环,他的手里拿着一把小刀,身后站着数名穿着同款夹克的年轻人。
  「老伯,你在急什么,先陪我们玩玩嘛。」
  「混帐东西!」
  白发男人大声怒骂并且想要逃离现场,但是却被那群年轻人挡住去路。
  「嗯?」
  带头的年轻男子皱起眉头转头问:
  「喂,这家伙刚刚说我什么?」
  「他说『混帐东西』。」
  他将乖乖回话的部下一拳撂倒,戴着戒指的手沾满了血。
  「我说老伯啊。」
  满手是血的年轻人招了招手,白发男人一脸不耐烦地走向前对他说:
  「快逃。」
  「啥?」
  「我说快逃,不然会被追上的。」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就在带头的年轻男子想揪住白发男人的领口时……
  他的手掌整个消失了。
  在他手腕前方的白发男人马上露出严肃的表情。
  而下一秒,血如涌泉般从年轻男子的手掌断面喷出。
  「啊,啊、啊……」
  恐惧感比痛觉早一步出现,年轻人在地上不断地翻滚。
  总算了解事情严重性的少年们赶紧将武器拿出。
  咻!
  随着一个轻微的声响,少年们的头颅一个接一个飞起。
  「混帐!还不快逃!」
  听到白发男人的大喊,少年们才总算回过神,有人拔腿就跑、有人跌倒在地却依然匍匐向前爬行。
  这时白发男人看见了。
  就在不远的前方……有一群往少年们的方向逐渐逼近的黑影。
  那是融入漆黑之中的蓝绿色,全身长满了鳞片的鱼群;不,由于是用鱼鳞站立,或许该称之为鱼人比较正确,鱼人们从两条触腕上不断射出水弹。
  结果还是没有人成功脱逃。
  原本鲜红色的夹克现在全都染上混浊的黑色血液。
  白发男人深深吸了一口气。
  下一个就轮到自己了。
  他摇摇头,接着刷的一声,他的脖子有如舞狮的躯体部位一样伸长了。
  鱼人们开始有了动作,一起转头以没有眼皮的眼睛瞪向男人。
  触手接连射出无数的水弹,可是没有任何一发击中白发男人。
  一阵强烈闪光将暗巷化作白昼。
  朝他飞射而来的水弹似乎全数遭到击落,只留下爆破的残像。
  「看来我是赶上了,just on time?」
  「你,你是谁?」
  男人揉揉眼睛并且转头想要看清楚是谁。
  「Japanese还真是懂礼貌。」
  身着衬衫的男子则是头也不回地回答。
  金发的西洋人从他纤细的手指前端不断射出光线,不光是迎击飞来的水弹,更让鱼人们被火炎吞噬。
  「都这种情况了,还不忘要打招呼吗?我是炽者(Human flare)。」
  「我是……」
  「You是东条见神,没错吧?」
  「我是,你是梅尔奎亚利的手下吗?」
  自称炽者的男子仿佛在弹钢琴似地不停挥舞手指,射出的光线接连贯穿鱼人。光线的温度到底要多高,才会让鱼人在接触热线的瞬间就陷入一片火海,并化作灰烬四处飘散呢?
  「不,我是史特拉斯派来的炽者。」
  「史、史特拉斯?」
  「没听过吗?就是正义的一方,lcague of justice!」

  他的声音充满自信……或许应该称作傲慢,白发的男人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
  「所以你是邪恶,也就是villain,ok?」
  金发男子转过身指着他。
  「等等,我记得狭祭市是容许流亡者的……」
  「Too late,你只差那么一点点就能得救了。」
  「求求你,我什么都没做啊,我还没有吃掉任何人,而且我也不是自愿变成这个样子的。」
  「Okay,我很明白你的感受。」
  炽者耸耸肩。
  「可是,我也是奉命行事。你是Japanese的话就应该能了解所谓的武士、武士道,和为国效忠的精神吧?」
  「别开玩笑了!」
  白发男人激动地大喊。
  「我不想死,我好不容易才逃到这里,怎么能那么简单就死掉。」
  男人的白发开始缓缓地变化成枪头的形状。
  「我才不会被像你这样的小伙子给……」
  「希望你能称我为最新科技。」
  「你这……」
  这是白发男人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的颈部出现红色的细丝,并且不断冒出血泡。
  不光是颈部,才不过半秒钟的时间,男子全身上下已经布满了细丝。
  一瞬间四分五裂。
  被分解成无数细小肉块的男人已经看不出原形了。
  「啊,凡提丝蒂卡,你来啦。」
  在死去的男人背后……站着一个奇怪的人型。
  她身上穿着红色的橡胶紧身衣,全身各处都有突起的针状物,脸上还戴着一副白色面具,从玲珑有致的身材来判断,应该是名女性。
  她的右手沾满浓稠的黑色血液。
  「mission应该是要捕获他吧?」
  「他……抵抗了……视情况……可以反击……」
  从发声器传出了电子合成的声音。
  「I see,那我们回去吧。」
  炽者边说边弹了一下手指。
  接着地上的肉块开始燃烧并冒出白烟,最后随风消逝。
  事情就这么结束了。
  「……真是过分。」
  一道低语声回荡在夜晚的教堂之中。
  说话的人是黑发的梅尔奎亚利,他依然带着学生们平时在白天看到的柔和笑容,唯一不同的是,他的瞳孔现在正闪烁着红光。
  「东条见神……身为三千丈的领袖,他是个相当值得纳为己用的人才。」
  「最近史特拉斯背约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了。」
  在一旁的金发武士用沉重的语气说着。
  「只要您一声令下,在下马上就去解决掉他们。」
  「不,时机尚未成熟。」
  梅尔奎亚利仿佛在自言自语似地细语:
  「能够见识到实验体的性能,今天也算有收获了。」
  「如果只有那种程度的话,在下一个人就可以……」
  「好了。」
  梅尔奎亚利的话一说完,武士立刻低头请罪。
  「在下失言了,真是非常抱歉。」
  「实验体终究只是实验体,目前还是九门兄妹最重要。」
  在两人交谈结束的同时,教堂重新回归宁静,四周再次陷入昏暗。

  -2-

  「早安,克绮。」
  「您早,管理员小姐。」
  「你看起来很困呢。」
  「一点也没错。」
  「难道你被小惠训了一整晚吗?」
  「您还真是清楚。」
  九门克绮对管理员小姐的洞察力十分佩服。
  会使他彻夜未眠的理由多不可数,但是她却能将正确答案一语道破。
  不知为何,人类总是理所当然地能察觉他人内心的想法。
  并且能够利用些微的表情变化、说话时的抑扬顿挫,以及其他各式各样的外来情报赋予沉默的意义,或是增加言语上的弦外之音。
  类似这种言语以外的情报,似乎就被称做「气氛」,而九门克绮每天至少会被人要求一次「记得要察言观色」。
  在他的观念里,所谓的「气氛(原文为「空气」,九门直接照字面加以解释)」指的就是无色无味的气体,而既然看不见,更遑论要察觉它了。
  最大的症结就在于──
  世上大部分的人类似乎都拥有九门克绮没有的某种特殊能力。
  原本以为至少惠能够体谅这一点。
  但是她却为此怒不可遏。
  而且对问题的重点只字不提。。
  她只说了要在乎牧本同学的感受之类的事。
  「那么,我去上学了。」
  「请慢走。」

  在前往学校的途中,九门遇到了牧本。
  「早安。」
  「啊,早安,九门同学。」
  「我有点问题想问你。」
  「咦?什么问题?」
  「牧本同学,你是怎么看待我这个人的?」
  「呃……」
  牧本低下头不发一语,九门也跟着往地上看去,但是并没有发现值得一看的事物,只有一成不变的柏油路,究竟牧本同学在地面看到什么东西呢?
  「应该是……朋友吧。」
  「是吗?我也是将牧本同学认定为朋友。既然我们两人的意见一致,那么我应该可以将这视为同心合意吧?」
  「说,说得也是。」
  牧本同学的音量降低了。肩膀也跟着下垂,以我贫乏的知识看来,这种状态叫做失望。
  「牧本同学,你是不是在烦恼什么事情?」
  「没、没有,那那回事。」
  这次的声音又变得有精神了,果然只是我会错意吗?
  察言观色还真是困难。
  「两位早,你们在聊什么啊?」
  「我正在对我和牧本同学之间的关系做研究,并且进行确认。」
  我只是据实以报,为什么峰雪露出一副头痛的表情呢?
  「牧本,我跟你说。」
  「什、什么事?」
  「你如果觉得不高兴就尽管直说。这家伙说错话的时候,如果不立刻纠正,会让他养成坏习惯喔。」
  「你当我是小狗吗!」
  「小狗比你可爱多了。」
  「我觉得九门同学还满可爱的。」
  「是这样吗,过奖了。」
  「喂,被女生这样讲应该觉得困扰吧。」
  「可爱不是女性用的称赞话吗?这有什么好困扰的?」
  「是男人就不应该被人称赞可爱!」
  「我不这么觉得喔。在我看来,峰雪同学其实也挺可爱的。」
  「少来了。」
  九门突然低头沉思。
  「此时此刻在这个场合流动的气氛……」
  「喔,怎么样?」
  「就是所谓『温馨的气氛』吗?」
  「是,就是这样。」
  牧本同学用力地点点头,我的想法果然没错。
  峰雪则是不满似地把我的头发弄乱,我不懂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是表示抗议吗?
  但是现在,我决定相信牧本的意见。
  「温馨的气氛……我会记住的。」
  九门克绮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3-

  安静的教室正笼罩在一股连九门克绮都能清楚感受到的紧张感之中。
  造成此情况的理由有两个,首先是教授现代社会的高桥老师授课时间管理不周,导致下课钟都响了依然持续上课,让苦等午休时间到来的同学们焦躁不已。
  第二个理由是从走廊上传来原因不明的吵杂声。
  就在众人已经等得不耐烦的时候,高桥老师总算结束讲课。
  「班长,喊口令。」
  「是。起立,敬礼,坐下。」
  敬完礼之后,九门慢慢地拿书出来看。
  他的眼角正巧瞄到走往教室外想要一探究竟的牧本。
  就在九门将注意力集中在书上的时候……
  「九门同学?」
  牧本在叫他的名字。
  「那个……可以过来一下吗?」
  「我现在正在看书,之后预定去吃午餐。请给我一个变更行程的理由……」
  「小惠来了喔。」
  「原来如此。」
  九门虽然不晓得惠会来的原因,不过还是站起来准备走出教室。
  他抬头一看,惠正露出半个身体站在门边。
  教室内一下子热闹了起来,说话内容主要是对惠的好奇以及一些揶揄的言语。
  九门加快脚步。
  「哥哥。」
  教室在一瞬间陷入沉默。
  惠看到眼前的景象,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喂!九门。」
  「她叫你哥哥?」
  数名男同学用熟稔的语气询问九门。
  「好、好可爱。」
  「那是九门同学的妹妹?」
  另外有几名女同学说出毫无创意的感想。
  就在这阵混乱之中……
  「哟,小惠!」
  有一个更大声的声音压过教室里的吵闹声。
  原来是峰雪,他向惠挥手打过招呼之后,便回头用凶狠的眼神扫过四周一圈,此举让教室的杂音减少许多。
  「惠,你来做什么?」
  「哥哥,你的便当……」
  惠递给九门一个包袱,那是管理员小姐利用总是煮太多的早餐做的便当,既然它在惠的手中,就代表九门忘记带便当来学校。
  「谢谢。」
  九门收下便当之后,本来想要回到自己的座位,但是峰雪按住他的肩膀不让他走。
  「等一下,难得今天天气那么好,一起去顶楼吃便当吧?」
  「好主意,就这么办。」
  牧本也点头赞同。
  「唔,可是惠不是没有便当吗?」
  「那、那个,管理员小姐也有做我的便当。」
  「那就没问题了。」
  看到九门点头,其余三人不知为何同时叹了一口气。
  「这也是温馨的气氛吗?」
  「才不是!」
  峰雪敲了他的头一下,惠和牧本则是摇头叹气。
  九门小声地喃喃自语。
  (察言观色还真是困难。)

  -4-

  「喔,是秋霜啊。」
  「因为现在是秋天。先不论气温高低,因为有寒风的吹拂,身体会觉得温度很低,但应该还不到结霜的程度。」
  九门一本正经地做出解释。
  对人类这种生物而言,重要的并非是气温,而是实际感受到的温度,因此顶楼上的人影寥寥无几。
  「就在这附近用餐吧。」
  牧本和小惠取出手帕铺在地上,九门和峰雪则是直接坐在水泥地上。
  然后各自打开自己的便当。

  峰雪解开包住便当盒的布,他的便当着实简朴,只有一颗水煮蛋加上三个饭团,虽然水煮蛋应该不算在素食的范围内,不过我也没有义务出口干涉他人的信仰。
  牧本同学的便当给人温暖的感觉,里头有丰富的黄绿色蔬菜点缀,还有烤鱼、雕花的香肠和苹果,以独居生活而言,这是一个下过不少工夫的便当。
  最令九门吃惊的是,自己和惠的便当内容完全不同。
  自己的便当是营养均衡的炸鸡块便当。
  而惠的则是以根茎类蔬菜为主的瘦身餐。
  「唔,原来管理员小姐打算将这两个便当都吃掉吗?她还真是出乎意料地能吃。」
  所有人的目光突然集中到我的身上,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我说错话吧。
  峰雪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打破此时的沉默。
  「话说回来,管理员小姐做的便当看起来真好吃。」
  「我是不会分给你的。」
  「为什么?」
  「因为我对美食很执着。」
  「我也一样啊!」
  「即使如此,你没有侵犯他人所有物的权利。」
  「你不会吃亏的,我们交换着吃吧。」
  九门看了看峰雪的便当。
  「没有我特别想吃的东西。」
  「小气!分我一点!」
  峰雪说话的同时,他将筷子跟着伸出,目标指向炸鸡的所在地,这炸鸡可不是一般便当店用回锅油炸出来的深褐色炸鸡,而是使用上等土鸡、不添加酱油及大蒜,只用酒和盐来调味的金黄炸鸡块。
  九门的筷子也不惶多让,立刻上前迎击。
  四根木棒交战数十回合,最后在半空中互相牵制,僵持不下。
  「两个人都快点住手!」
  牧本放下筷子出声阻止。
  惠则是在一旁将炖芋头放进口中,露出陶醉的表情。
  「牧本,别阻止我,我要教教这家伙何谓人情世故。」
  「你所谓的人情世故,指的就是像这样抢夺他人赖以维生的粮食吗?」
  「混帐!我是指与他人分享的宽大胸怀!」
  筷子因两人的力量开始弯曲,两人仿佛想制服对方似地持续加重手上的力道。
  「牧本姊姊。」
  惠拉住站起身的牧本裙摆。
  「怎么了?小惠。」
  「放着不管没关系。」
  「嗯~~」
  牧本歪着头思考。
  「我明白他们的感情很好,可是吵架还是不太妥当。」
  牧本说完后站起来向越吵越烈的两人说:
  「九门同学和峰雪同学,你们也吵够了吧?」
  「……所谓的分享应该要发自内心,你的行为跟挑衅没有两样。」
  「少死了,你没听过施必有得吗?同理可证,你若是施惠于我,有一天自然会有所回报。为了朋友的幸福着想,我、我要把你的……」
  「你们两个快点给我住手!」
  牧本抓住两人的手试图阻止他们。
  就在这个瞬间,两双韧性已经达到极限的筷子应声断裂。
  失去重心的两人双双向前跌倒,抓着两人手腕的牧本也受到牵连。
  「啊!哥哥!」
  惠虽然急忙出声大喊,但是仍然无法改变眼前地心引力与惯性运动的发生。
  倒在地上的三个人成了三明治状态。
  「好痛!」
  第一个叫出声的是峰雪,他会惨叫的理由很简单,因为他的侧腹部狠狠挨了一脚。
  「让开!」
  出脚的人是惠,而且这一脚充满杀意。
  「咕、呃啊。」
  峰雪一面忍住疼痛,一面从两人身上滚下。
  ……刚刚那一脚会不会太狠了?
  心中暗暗抱怨的峰雪往事故现场一看,马上明白刚刚那股杀意是怎么来的。
  进入眼帘的是叠在一起的九门克绮和牧本,而且是脸对脸、胸对胸的零距离接触。
  「哥、哥哥!」
  惠紧张地大叫,并拼命地想把两个人拉开,在峰雪也加入救援之后,九门克绮才总算能站起身。
  反观牧本……她动也不动地呆呆望着天空,而且满脸通红、呼吸急促。
  九门舔了舔嘴唇上的血。
  惠瞪着克绮问:
  「哥哥,为什么你的嘴唇上会有血?」
  「只不过是粘膜互相接触时撞到牙齿罢了,伤口本身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有卫生方面的疑虑。虽然我没有生什么病,但是由于血液有直接接触,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得检查有没有后天性免疫缺乏症候群的危……」
  九门的话还没说完,一记漂亮的下段踢已经踹向他的小腿。
  「呜啊!」
  九门抱着腿倒在地上。
  惠则是边哭边跑离顶楼,这时牧本终于爬了起来。
  「牧本同学,你没事吧。」
  「没、没事。」
  「是吗,那太好了。」
  「那、那个,九门同学。刚刚的,那个……」
  「怎么了?」
  「什么事都没发生吧?」
  「我经常听别人讲这句话,但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这句话的语义上充满矛盾。事情是不断地在发生的,也就是说,我推测牧本同学是想藉由这句反话来暗示刚刚发生了某件事情,究竟……」
  「别啰哩啰嗦了,赶快去追小惠!」
  「嗯,我也觉得这样比较好。」
  「是吗?虽然我不太明白,不过看起来好像是我伤害了惠。」
  「……怎么说呢,这就叫做世事难料。」
  「虽说是偶然,既然是我伤害了她,那么我必须负起责任。」
  九门站起来的时候脸扭曲了一下,看来他的腿还在痛。
  「真拿你没办法。」
  峰雪往牧本的方向瞥了一眼。
  「我来收拾便当。」
  「喔,麻烦你了,走吧。」
  「谢谢你,牧本同学。」

  感谢深厚的三个青梅竹马离开顶楼,只剩下牧本一个人独自面对迎面而来的秋风。
  虽然三个人一起倒在地上,便当却意外地完好无缺,于是牧本动手将便当重新包好。
  虽然寒风不断吹来,牧本却一点都不觉得冷。
  她闭上眼睛,用手指触碰嘴唇。
  轻轻地、缓慢地来回抚摸。
  初吻。不,刚刚的应该不算数吧,那只是单纯的偶然,一想到这里,牧本又睁开双眼。
  「赶快整理吧。」
  下午的上课钟声正好在整理完的同时响起,牧本的脸上浮出一抹微笑。

  牧本走回教室的途中遇到了小惠。
  「对不起,哥哥给你添麻烦了。」
  「小惠,你的眼睛红红的。」
  「咦?咦?」
  惠不断地揉眼睛,却越抹越红。
  「等我一下。」
  牧本到洗手台把手帕弄湿之后拿给小惠。
  「我现在比较了解九门同学了,所以刚刚的事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才刚说完,自己的心就微微地抽痛。
  「所以小惠也别在意了,好吗?」
  想必小惠的心还要更痛吧。
  「那个……谢谢你。」
  少女快步走下楼梯,在她回到公寓、等到九门回家之后,大概会先跟他小吵一架再和好吧。
  真可爱,真令人羡慕,牧本不禁有这种想法。
  正当牧本思考的时候,教室内传来一阵鼓躁声。
  她正要开门的手停了下来,牧本开始想像里头的情形。
  一看到九门克绮的可爱妹妹边哭边走回教室,众人一定马上会提出质问,那九门会怎么回答呢?
  「因为我意外和牧本同学的嘴唇相触,结果惠就突然生气离开了。」
  光是想像就快让我脸红不已。
  九门肯定会这样回答,除此之外不会有其他说法了。
  原本只要峰雪大声制止,骚动就可以被压制下来,但是这次的情况非比寻常。
  牧本做了一次深呼吸,然后把教室的门打开。
  这是为了要执行班长的职务。

  -5-

  放学以后,三个人飞也似地逃离教室。
  「在我进教室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起了一场暴动。」
  峰雪简洁有力地回答。
  克绮在走廊追上气冲冲地离开的惠。
  之后两人的对话被全班听见,克绮马上被拖进教室问话,峰雪趁机让惠逃离现场。
  那时回到教室的牧本则是努力在老师来之前重整秩序……事情经过就是这样。
  「关于那件事我要表示谢意。」
  「这家伙也真是的,老是火上加油。」
  「我只是尽量客观地说明那时候发生的事情。」
  「只要撒点小谎,事情就不会这么复杂了!」
  「误会只会产生更多的误会,诚实才是最重要的。」
  「……人生在世总是无法事事顺心啊!」
  「不对,应该说都是因为这家伙的脑袋短路的关系。」
  「九门同学又不是故意的……不,可能有那么一点……但是没有那么……」
  「我不了解你的意思,希望你能够把论点整理之后再说出来……好痛!」
  峰雪用手肘顶了克绮一下。
  「够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好吧。」
  克绮老实地闭上嘴巴。
  「如果世界上的所有人都能够推心置腹、毫不隐瞒地交谈的话,或许不错。」
  「也是啦。但只要有那种不分青红皂白的人在,就不太可能那么顺利吧……」
  「所谓的现实原本就已经十分复杂了,还有必要用言语欺瞒他人,增加其复杂性吗?」
  「反了反了,就是因为这个世上的麻烦事太多了,所以才需要用语言加以简化。」
  「原来如此,语言的符号化对于辨识事物的确是不可或缺的,即使如此,还是要有限度才行……」
  「那、那个……我家在这个方向。」
  「是吗?那明天再见了。」
  「一个人没问题吗?牧本?最近不是不太平静吗?要不要我们送你回家?」
  「为什么不平静?」
  「就是暴食者啊。事件还没有结束,这被称为战后以来最严重的案件。」
  「之前也好像听说过这事件……还没有抓到犯人吗?」
  难得听到九门的语气带有慌张,让牧本不由得停下脚步仔细聆听。
  「手法好像都一样。」
  「这代表犯人是同一个人,或者是同一集团犯罪的可能性很高,范围呢?」
  「在狭祭市一带,不过范围没有很大。」
  「太反常了。」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你听好了,峰雪。连续杀人犯可以分为广域型和破灭型两种。」
  「那是什么?」
  「广域型的杀人犯会将犯案时间及地点错开,也就是所谓的随机犯案。警察大多不会注意到那是『连续杀人』事件,因此才会较慢察觉。反过来说,若是能够断定是同一个犯人,那么逮捕起来就会容易许多。」
  「那破灭型呢?」
  「破灭型是在狭小的范围内,于短期间进行多次犯案,当然很快就会被逮捕。」
  「嗯~~这次算是破灭型的连续杀人犯啰?」
  「没错。顾名思义,这是一种会将自己及他人导向破灭的犯罪行为,但是至今却仍未遭到逮捕,所以我才觉得反常。」
  「反常归反常……警察内部可能也有他们的难处吧。」
  「有可能。也许是因为来自警察高层的压力妨碍搜查,抑或是犯人的犯案手法过于异常,才迟迟无法破案。」
  九门沉思一会儿后说:
  「你说犯人叫暴食者,尸体真的被吃了吗?」
  「是啊。」
  峰雪看了看牧本的脸,小声地说:
  「尸体被啃掉了一个人绝对不可能吃得完的量。」
  「……真是危险,不确定的因素太多了。」
  九门转身向牧本说:
  「所以牧本同学,上下学的时候务必要小心。」
  「呃……虽然你这么说……」
  「不用这么客气,这里明明就有两个男人没事做。我们顺道送你回家吧?」
  「不用了,因为我是坐公车来的,送到这里就可以了。」
  「这样啊,那再见了。」
  「再见,九门同学,峰雪同学。」
  牧本走进转角,两人的声音渐渐远去。
  此时突然刮起一阵冷风。
  确认四下无人之后,牧本摸了一下嘴唇,寒冷的身体只有那儿稍微感觉得到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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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1-

  在四周白到令人无法睁开眼睛的无菌研究室里──
  金发男子……炽者正躺在手术台上。
  「Hey!doctor,麻烦你早点结束好不好。」
  一名女医拿着病历表站在一旁,她的脸上带着温暖,或可称为居家型的微笑。
  「可是……难得可以拿到实战数据,让我再好好调查一下嘛。」
  「Oh No!」
  女医的语气听起来虽然轻松,爽朗的美国人脸上却是冷汗直流。
  「那么,要开始了喔。」
  女医轻描淡写地说着,然后毫不客气地用无数的针头刺进男子体内,有七支针头接上有着编号的电缆,另外七支则是用来注入药剂,最后四支负责抽出体液。
  「Fuck!」
  男子咬紧牙根忍住疼痛。
  「不准骂脏话。你都已经是成年人了,忍耐一下。」
  「Ok,doctor.」
  她用像是牙医在哄小孩时的语气安抚男子。
  炽者并不讨厌这个叫鸟驾阳的女人。
  正确来说,是『无法讨厌』她,因为注入她体内的药剂有影响精神机能的成分。
  这是为了令他对这个女人以及组织……史特拉斯保持亲近感的药剂。
  并不会扼杀自我的心灵,也不至于丧失对善恶的判断,只是变得无法去憎恨罢了。
  即使知道眼前这个女人是个可怕的虐待狂,他也只能乖乖就范。
  就如同明知母亲正在做坏事,还是不会加以阻止一样;明知自己在做坏事,仍然会为父亲卖命一样。
  只不过他并不晓得谁是他的亲生父母,他一个人坚强地在贫民窟长大,然后被卖到这个岛国来。
  「好了,我要开始进行测试和调整啰。」
  「Yes sir!」
  男子才刚开口,电波便立刻流窜全身,并产生有如火焰在体内循环、赐予逐渐溶化般的痛楚。
  「Hey……doctor?」
  他试图用说话来转移注意力。
  「什么事?小心咬到舌头唷。」
  「最近的出动次数还真多啊,要不被人发现还满辛苦的。」
  「你说那个啊?好像是因为最近G(鱼人)系失控的缘故。」
  「失控?」
  狭祭市存在着许多『人外』之民,不吃人类就无法生存是身为『人外』之民的宿命,因此它们总是躲在暗处袭击人类。
  炽者所属的史特拉斯表面上是间制药工厂,实际上是驱逐『人外』之民,守护城市秩序的组织。
  照理来说,『人外』之民只会在暗处袭击,不可能光明正大地对人类出手。
  「好像是因为从前虽然还有许多鱼人,但是现在快濒临绝种的压力让它们变得越来越暴躁。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们也得加快收集样本的速度才行呢。」
  「是喔。」
  「所以呢,炽者小弟。我不是一直叮咛你不能把鱼人全化成灰,至少带一点回来当样本的吗?」
  女医边说边加强电压。
  「Ok,doctor────!」
  男子从紧闭的嘴里勉强吐出这几个字。
  真是愚蠢,管他是鱼人还是什么东西,有时间做这种无聊实验,还不如尽情挥洒自己的生命比较有意义。
  可惜想像归想像。
  下次出动的时候,自己肯定会活捉几只鱼人回来吧。
  他十分清楚自己的处境。

  -2-

  「是鸟贺阳吗?进来吧。」
  「打、打扰了。」
  女医的态度和刚刚判若两人,她的声音带着惶恐。
  「强化实验体的调整进行得如何?」
  在鸟贺岛眼前的是史特拉斯制药的社长,神鹰志郎。
  「炽、炽者的情况非常安定,新陈代谢以及思想控制皆无异常,也没有智能水准低下的现象。」
  鸟贺阳一口气说完之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其他呢?」
  「疾皇(Speed Star)虽然有智能水准降低的情形,不过可以直接运用了。另外,N1到N6皆无进展。」
  「那N9──凡提丝蒂卡呢?」
  「凡提丝蒂卡她……还没有回来。」
  「今天不是检查日吗?」
  神鹰静静地提出疑问,却给人一股沉重的压迫感。
  「我、我想她一定就、就快回来了,一定……」
  就在这时,鸟贺阳的手机响起轻快的旋律,看到神鹰点头允许后,鸟贺阳才敢接听。
  「什么?回来了?好,我知道了,立刻把她送到检查室去。」
  鸟贺阳挂掉手机,准备向神鹰报告。
  「那、那个……」
  「大致上我都明白了。」
  「是、是的,只、只、只是洗脑好像还是不够彻底。我会注射更多药剂和进行调整的,所以……」
  「别这么做。」
  神鹰叹了一口气,这动作让鸟贺阳感到全身紧绷。
  「凡提丝蒂卡是我们的王牌,如果现在的情况稳定,就没有必要再注射药物。」
  「我、我明白了。那么,我只会惩罚她……」
  神鹰冷冷地看了一眼鸟贺阳,示意要她安静。
  「照平常的步骤就可以了,可是要用心检查。」
  「是,那我先告退了。」
  医生……不,科学家鞠躬之后退出房间。
  神鹰重重地叹了口气。
  这个女人确实很有才能,但是除此之外一无是处;只要能够对人做实验,不论对方是谁,她都会乐意在那个人的底下做事。
  说穿了,她是个差劲的人。
  即使如此,她仍旧是颗不可或缺的棋子。
  为了要完全消灭人外之民。
  无论要流多少血,所有付出都是为了和平。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
  「得快点将九门克绮抓来。」
  神鹰喃喃自语。

  -3-

  隔天早上。
  走出公寓的九门克绮在脑中整理目前混乱的状况。
  牧本美佐绘和九门克绮既是异性,亦是相当亲近的朋友,这种情形下两人多半会萌生爱情。
  接吻……也就是嘴唇间的接触,这是恋爱的形式之一,或者是为了确认两人间的爱情才会进行的动作。
  但是对九门来说这才是难题,惠并没有误解九门与牧本之间的关系,更何况即使两人真的相爱,九门也不会加以否定。
  不带恋爱关系的吻似乎伤了惠的心。
  完全不懂。
  追根究底,这不过是一件偶然发生的意外罢了。
  虽然自己必须为此负起责任,但是那并不是故意的。
  可是惠受到伤害是事实,这让九门难过不已。
  「哥哥,出门小心。」
  惠一脸不悦,声音听起来也有气无力。
  「嗯,我去上学了。」
  九门想不出该对妹妹说什么才好。
  他只能踩着沉重的脚步出发去学校。

  牧本美佐绘大吃一惊。
  那是因为她清楚知道会在前面的转角遇到九门克绮。
  那种感觉并不像预感般模棱两可,而是像喝下热饮时胸口发烫的强烈感觉。
  她了解单恋的感觉,也明白何谓性欲,但是以上两者都和现在的感受不同,牧本不禁感到迷惑。
  「九门同学。」
  牧本情不自禁地向着转角呼唤那个人的名字。
  「早啊,牧本同学。」
  胸口越来越热,好想牵他的手,好想靠到他身边,还差一点,就差一步了。
  「怎么了?」
  九门的声音让牧本停止思考。
  「对不起,我好像有点不舒服。」
  「唔,自己的身体得好好照顾,有发烧吗?」
  「也许……有吧。」
  全身都在发热。
  「那我送你回家休息。」
  「不、不用了。」
  「不需要勉强自己。」
  牧本慌张地拒绝,不过九门还是拉起她的手。
  原先上升的体温一下变成难以言喻的舒适感。
  那是种十分幸福的感觉,牧本不由得将身体靠在九门的肩膀上。
  「怎么了?你还好吗?」
  九门着急地询问。
  牧本深呼吸之后重新站好。
  「我已经没事了。」
  「就逻辑上而言,我不认为刚刚才出现晕眩现象的人会突然没事,知道原因吗?」
  「不清楚……」
  只有一件事她很清楚,那就是在九门身边会让她感觉很舒服。
  「我还是送你回家吧,还有记得要去看医生。」
  「咦?啊……」
  牧本突然想起一件事。
  九门不能进去宿舍,该怎么办才好?
  「嗨,你们两个怎么啦?」
  这时峰雪出现了。
  「牧本同学突然身体不舒服,我正想送她回家休息。」
  「那可不妙了!」
  峰雪皱了一下眉头。
  「那我负责帮她请病假。」
  「拜托你了。」
  「打铁要趁热,赶快送她回去吧。」
  「等、等一下……」
  「好了,那我先去学校啦。」
  牧本连出声阻止的时间都没有,峰雪早已飞奔而去。
  然后她看到九门的手伸出。
  「牧本同学,你家在哪个方向?」
  牧本稍微犹豫了一阵子,最后还是握住他的手。

  -4-

  牧本牵着克绮的手走到车站搭上电车,时间不断流逝。
  「你的脸还是很红,回家休息比较好。」
  牧本只能默默点头,她现在的感觉就像是泡在温泉里,被莫名的幸福感包围着一样。
  全身上下都明显地不对劲。
  「对了……」
  九门克绮看了看手表。
  「牧本同学通常在几点起床?」
  「应该是……七点左右吧。」
  脑中一片昏沉的牧本回答。
  「那就奇怪了,即使早上七点从这个车站出发前往学校,必定会迟到很久,但是牧本同学和我相遇的时间和地点却与平时无异,因此我推测牧本同学的家并不是在这个方向。」
  「嗯、嗯。」
  「这就是所谓的翘课吗?」
  「也可以这么说。」
  「我不懂,牧本同学怎么看都不像是会翘课的人。」
  「不对。」
  「我说错了吗?」
  「你说错了。」
  「其实我也常常有想翘课的念头,只不过因为我是班长……」
  「所以应该要做同学们的表率?」
  「并不是那样──那个──因为我不太喜欢在班上引人注目。」
  「引人注目?」
  「该怎么说呢……就是不希望被人当作特别的存在。」
  「班上一共有四十人,我觉得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特色。」
  「我不是那个意思……」
  牧本已经词穷了。
  「那么是气氛吗?」
  「大概是这个意思,因为班长给人不可以做那种事的印象……」
  「若是与之抵触就会受到制裁吗?等等……若是按照那个逻辑来看,那我就不用受到制裁了吗?」
  「嗯~~不过,虽然说是制裁,但是并不会遭到殴打之类的对待,而是会……」
  「又是气氛?」
  「差不多是那种感觉。」
  「唔,也就是说,虽然我因为破坏气氛而受到应有的制裁,但是我并没有自觉的意思吗?」
  「啊,对不起……我并不是说九门同学很迟钝……」
  「不,我很高兴。」
  「咦?」
  「如果某人心怀不轨,但是并没有危害到我的话,那是多么幸运的事情。」
  「是、是吗?」
  「假设有一个人带着杀意向另一个人投掷石头。若是击中了就是杀人,加害者将会和被害者一样有着悲惨的命运;反之,如果没有击中,并且连投掷这个动作都没有被察觉,那悲剧就不会发生。这样不是很好吗?」
  「好像有点道理……」
  被九门的话弄得有点混乱的牧本点点头。
  「但是如果感受得到那个人的恶意,可以和他平心静气地谈过之后再和好吧。」
  「那是上上之策,像我这样察觉不到他人的恶意只能算是次等而已。」
  看着侃侃而谈的九门,牧本突然察觉到一件事。
  这个人并非怪人,也不是重逻辑的人。
  而是我行我素、固执己见的人。
  「那个,九门同学。」
  「怎么了?」
  「如果有一天,当你发觉只有自己的看法是正确的,而其他人都错了的时候,你会怎么做?」
  「我并不会对自己的知识抱持过度的信心,会以『众人』的规模以及抽样来决定,若还是受到多数人的反对,我会重新检证自己的论点是否有误。」
  「即使如此,还是认为自己没错的话呢?」
  「那是定义的问题。若我自认是正确的,那我就会贯彻到底。」
  果然没错。
  眼前这个人就算与全世界为敌,也会说出『就逻辑而言,我才是正确的』这句话吧。
  身体开始发热,胸口的悸动仍未停歇,但是这些都不重要。
  「真、真了不起。」
  「会吗?对我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

  毫无迟疑的一句话,就像是在说明天的天气如何的平凡口吻,以及那张侧脸。
  在那一瞬间,牧本美佐绘恋爱了。

  「……九门同学真的好了不起。」
  「何以见得?」
  「我一直想当个普通人。」
  「那要看普通的定义为何。」
  牧本先深吸一口气承受住九门从正面注视她的目光,并且对渐渐习惯的自己摇头苦笑。
  「我说的普通,就是指不会特别显眼。」
  「原来受到注目也有好处和坏处之分吗?」
  「嗯,我觉得即使不受注目也没关系,只要能够平凡又幸福地度过一生就好了。」
  「这我可以理解,但是这和你说我了不起又有什么关系?」
  「九门同学和我不同,是个非常不普通……或许该说是十分引人注目的人。」
  「大家似乎都是这样看我的。」
  「但是,总觉得你看起来很幸福。」
  「每个人对幸福的定义都不一样。在我的主观认定中,我对目前的生活感到满足。」
  「所以我才觉得你很了不起啊。」
  「你的论点很不明确。」
  「嗯~~一般来说,为了要让自己显得普通,有很多讨厌的事情不得不做,我也是这样一路走过来的。」
  牧本吸了一口气后继续说:
  「所以我觉得九门同学可以活得如此不平凡,是非常有勇气的表现。」
  「这不过是天性,我也是身不由己,并不值得你尊敬。况且……」
  「什么?」
  「我从未见过牧本同学对他人做出让人厌恶的事。」
  「那是因为我是班长,就算对人稍微严格一点也不会有人注意到。」
  「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
  「原来如此。但是牧本同学你今天不是放弃普通,选择翘课吗?」
  「嗯……对不起。」
  「你没有必要道歉,我只是不懂为什么你要带我一起来。」
  「那是因为……」
  「嗯。」
  「我想跟九门同学一起去游乐园。」
  「原来是这样。」
  九门的表情还是没有变化,他只是点点头。
  「你生气了吗?」
  「我并没有生气,只是无法理解你的用意。我觉得你应该先跟我确认。」
  「我很抱歉对你撒谎,因为我……」
  真希望自己能够多点勇气,任何暗示对九门同学都没有用,只有将内心的感受化作毫无修饰的词句,才能够传达到他的心里。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但是一般人却难以做到。
  牧本用手指轻轻抚摸自己的嘴唇后说:
  「也许是因为我喜欢九门同学吧。」
  牧本早就知道九门会怎么回答,也做好要花时间说明的觉悟,幸好离游乐园还有一段距离,用这段时间来说明应该是绰绰有余。
  九门缓缓开口:
  「请你对这个场合之下的喜欢加以定义。」

  -5-

  走出车站,来到号称梦幻王国的游乐园,但是这个游乐园看起来经费不足,只剩下老朽的建筑物与稀稀疏疏的人潮。
  「我先确认一下。牧本同学,你说你喜欢我,对吧?」
  「嗯。」
  没有事物可以让敞开心胸的少女感到畏惧。
  「但是……我并没有尝试过所谓的恋爱。」
  「是、是吗?」
  「一般而言,所谓的恋爱是一种主观的错觉。」
  「错觉!?」
  「首先,有种名为喜欢的感情。」
  「嗯。」
  「这是对特定少数人或事物付出注意力及感情的意思。举例来说,我喜欢惠、峰雪、牧本同学,因此我对你们付出的注意力及感情高过其他人。」
  「谢、谢谢……」
  「如果是单纯的喜欢,就必须考虑到人际关系的平衡,因为可能出现被惠喜爱,但是却受到峰雪厌恶之类的情况,这时就必须要维持客观的思考。」
  「说、说得也是。」
  原来九门同学有考虑到这方面的事情啊,牧本心想。
  「而恋爱则是将注意力彻底集中在特定人物身上。在这种情况下,由于失去了比较的对象,因此无法拥有客观的视点,容易做出偏向主观的行为,再加上性冲动,会让人在大部分的场合采取非理性的行动。」
  「呃……应……应该是吧。」
  讲话露骨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今天牧本同学一连串的行为都符合上述的条件,因此牧本同学所说,对我抱有恋爱情感似乎是真实的。
  但是,现在的我虽然喜欢牧本同学,不过不带有恋爱的情感,也没想过要爱上牧本同学。」
  牧本咬了咬嘴唇,这算是拐弯抹角地……不,是直接拒绝吗?不对,不是这样的。
  「我想问牧本同学,为什么你会喜欢上我呢?」
  「啊?咦?」
  「只要明白这一点,或许我就能了解何谓恋爱,并且加以模拟。」
  我得赶快动脑筋,因为还有一丝希望,必须快点把连接到九门同学内心深处的细线找出来。
  「九门同学,先从形式开始,你觉得怎么样?」
  「形式?」
  「来试着模仿正处于恋爱之中的人吧,这样一来,也许过一段时间就可以乐在其中了。」
  「唔,还满有道理的。」
  「好。那今天我和九门同学就是一对情侣,而我们现在要去约会,懂了吗?」
  「当然。」
  不知为何,九门露出充满自信的笑容。
  「两张成人票,还有导游手册。」
  坐在柜台的中年女性上下打量着这两个穿着制服的年轻人……
  「祝你们玩得愉快。」
  最后小声地说出这句话。

  -6-

  人烟稀少的道路、园内单调的颜色、墙上斑驳的油漆,还有一群穿着布偶装四处闲晃的员工。
  ……好像……少了点情调……
  牧本忍不住叹气。
  非假日的上午,再加上最近发生的连续杀人事件,会出门游玩的人相对减少,因此游乐园里的游客当然寥寥无几。
  会来到游乐园玩的想必都是相信这里还存在着魔法的人,举凡空气中的味道、光和声音的飨宴皆为魔法,虽然知道这些都是人造物,但是只要有心,魔法就确实存在。
  「看来这座游乐园需要不少笃信的心。」
  九门轻声地说出感想,他似乎也想着同一件事。
  「放心,没问题的。」
  牧本握紧拳头接着说:
  「因为相恋中的情侣眼里只看得到彼此,不会去在意其他事物。」
  「原来如此。」
  九门停下脚步直盯着牧本,那双眼睛就如字面上的解释,完全看不到其他事物。
  牧本的心里既高兴又害羞,脸也越来越红。
  她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做,和门克绮只是照字面上的意思动作罢了。
  即使如此,她仍然无法停止越来越激烈的心跳,牵着他的手也越来越热。
  时间渐渐流逝,牧本终于感受到压力。
  她在心中数到十,然后将目光移开吐了一口气。
  「怎么了?」
  「那个,我刚刚只是在比喻,走路还是看着前方比较安全。」
  「是吗?」
  牧本抱紧九门的手腕。
  ──我今天真的好奇怪。
  我喜欢九门同学,也有了足够的勇气,可是……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体内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直离不开九门同学身上。
  ──算了,别在意。
  和恋人约会也是自己憧憬已久的一种「普通」。
  「那么,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我对此没有什么特别的意见,所以交给你决定就好。」
  ……虽然好像不是很普通的约会,不过约会就是约会。
  先等一下。
  「九门同学,我们现在是在约会没错吧?」
  「唔……如果所谓的约会是指与恋人共处,并以增进两人关系为前提的时间运用方式,那现在的确是在约会。」
  ……还好我有先问他。
  牧本叹了一口气。
  「所谓的约会主要会进行什么样的活动呢?」
  「这个……」
  牧本急忙四下张望。
  「那、那个,九门同学,要不要去那里看看?」
  「没有异议。」
  牧本随手指到的是「银河刑警贝武夫现场秀 历代英雄齐聚一堂!」的看板。

  -7-

  客席上的观众寥寥无几。
  仔细一想,连续杀人事件尚未解决,应该不会有父母在非假日带孩子到游乐园玩。
  某个中年上班族正大刺刺地躺在舞台后方舒服地睡觉。
  「真令人意外。」
  「咦?什么?」
  「没想到牧本同学居然会对这种作品有兴趣。」
  「九门同学呢?」
  「唔,由于我并没有接触过,所以我也无法得知是否喜欢。」
  「我倒是有点怀念。」
  「怀念?」
  「因为我姊姊很喜欢这部作品。」
  「牧本同学有姊姊吗?」
  「嗯,不过她已经不在了。」
  「这样啊。」
  九门只是淡淡地点点头。
  没有半调子的同情,反而令人不那么拘束。
  「你姊姊喜欢看英雄影集啊?」
  「对啊。她也常常模仿影集里的主角,只要一看到有争执发生,就会挺身上前。」
  「主动置身于暴力的场合之中吗?这点和牧本同学有点像。」
  「……我、我虽然会教训正在吵架的人,可是我才不会把对方打哭。」
  「也就是以计谋代替纯粹的暴力?」
  「差、差不多就是那样。」
  「这很值得夸奖,人们总是希望事情可以和平解决。」
  「可是姊姊就算看到街上的不良少年打架,也会冲上去阻止。」
  「唔,只身对付体格在自己之上的敌人,看来你姊姊颇擅长战术。」
  「嗯……也不是那样,该说她是有勇无谋还是太过草率呢……」
  「总而言之,我对你姊姊的性格深感兴趣,见不到她真是太可惜了。」
  「是啊……」
  「对了,你所谓的不在是什么意思?」
  牧本的心抽痛了一下。
  「一般来说,这是生离死别的婉转表现。」
  「原来如此,语言还真是复杂。」
  看来九门好像了解了。

  「各位,英雄秀就要开始啰~~!在这之前,可不可以先跟大姊姊约法三章呢?」
  台上的主持人以亢奋的声调试图带动现场的情绪,即使来客稀少仍然努力不懈,还真是敬业啊,牧本在心中暗暗钦佩。
  「话说回来……」
  「嗯?」
  「银河刑警贝武夫是个怎么样的故事?」
  「嗯……内容出乎意料地艰深。」
  「不是给儿童看的节目吗?」
  「是这样没错,不过我小时候却完全看不懂故事内容。」
  就在此时,旁白开始响起。

  ──吸收各式各样的有机物、无机物,再使其产生异变的宇宙胞子格兰戴尔。
  为了保护地球免于格兰戴尔的威胁,被派遣到地球的液态金属生命体赫伦汀。
  大宙翔今天也要与寄生在他体内的赫伦汀同心协力,以银河刑警贝武夫的身分作战。

  「原来如此。」
  九门在原地直盯着舞台说。
  穿着戏服的演员们站在高处摆出帅气的动作之后,在舞台上灵活地演出战斗戏码。
  「虽然是擅自邀你来看的……不过九门同学,你喜欢这种表演啊?」
  「我十分感兴趣。」
  「是吗?太好了。」
  节目进行到最高潮。
  为了对抗格兰戴尔以及保护贝武夫而出现的历代银河刑警和英雄们,在克服一时的内部不和后,总算到达万恶根源的面前。
  但是在大首领「格兰戴尔之母」放射出的邪恶波动影响下,英雄们显得痛苦不已。
  「各位,贝武夫陷入危机了~~!大家快点大声呼唤他吧~~!」
  现场一片沉默,实际称得上客人的……只有克绮和牧本两人而已。
  「贝、贝武夫……」
  牧本小声地喊道。
  「不喊大声一点他是听不到的!」
  九门睁大眼睛大喊:
  「贝武夫!」
  他把拳头握紧,用力地喊:
  「贝武夫!」
  牧本也跟着提高声量高喊:
  「贝武夫~~!」
  不知不觉间,应和的声音逐渐增加,原本在睡觉的上班族,以及在第一排、手持照相机的年轻人们也加入声援的行列。
  「贝武夫!贝武夫!」
  呼唤英雄的声音响彻寂静的游乐园。
  倒在舞台上的英雄就像是被这股声音注入力量般,拼命地向前匍匐爬行。
  「怎么了?号称历代银河刑警中最强的你,就只有这点程度吗?」
  「贝武夫!贝武夫!」
  贝武夫伸长手腕,用指尖将掉在地上的银河剑勾回来,再将它当作拐杖撑起身体重新屹立在舞台上。
  台下的观众一阵欢呼。
  「我绝对不会让这片草木共生的大地、还有鸟、兽、鱼、人等世间万物被你同化的!」
  贝武夫使尽全身的力量呐喊:
  「银河剑·银河烈光斩!」
  就这样,恶势力被消灭了,四周响起胜利的欢呼。

  就在主持人宣布签名活动即将开始的时候,两人站了起来。
  牧本轻轻叹气。
  「我认为剧情并没有你说的复杂……」
  「因为这是英雄秀,所以剧情好像也修改成小孩子也看得懂的内容。」
  「那么实际的故事剧情又是如何?」
  「嗯……那时候我还小,所以没什么印象。」
  牧本开始努力回想。
  「主角虽然身为正义之士,但是平时是个很普通的人。」
  「普通的概念是……」
  「就是指他并不强悍,而且也和一般人一样有许多烦恼。」
  「也就是说他的精神方面与常人无异吗?」
  「你比较喜欢这种剧情吗?」
  「我还没看过原作所以不清楚……不过刚刚的表演我觉得很有趣。」
  「太好了。因为是给小孩子看的表演,我怕九门同学会觉得无聊。」
  「所谓的适合儿童观赏,指的就是善恶分明的故事。我认为要是眼前有一个正义之士需要我的声援,只要能帮上他的忙,那么要我叫多大声我都乐意。」
  「这样啊。」
  「声音不过只是声音,还是需要更直接的支援,但是一切还是要从言语开始。呼叫对方名字为他加油,对他而言就是无比的助力了,我觉得无论大人还是小孩都有必要记得这件事。」
  「嗯。」
  牧本是这么想的。
  人们用嘴巴夸奖,用表情背叛,用无言的视线诉说心情。
  但是正因为眼前这个人不懂得察言观色,所以他只能用语言表达,用耳朵聆听。
  也因此他才会比任何人更重视言语。
  笨拙又正直的个性,加上些许的顽固,就成了九门克绮这个人。
  「总而言之这是个新奇的体验,谢谢你。」
  「不、不客气。」
  「接下来要去哪里?」
  「咦?我来决定吗?」
  「牧本同学比我更了解约会的知识吧?所以我认为现在应该征询你的意见较为恰当。」
  「嗯……第一次约会通常是由男性主导的唷。」
  「这样才普通吗?原来如此。」
  九门皱起眉头,似乎正在全力思索该怎么做才算「普通」。
  而他归纳出来的是牧本无法想像的结论。
  「不好意思。」
  九门出声叫住一个正好路过的清洁员,由于客人稀少、垃圾量也不多,但是老人仍然尽责地在干净的道路上打扫。
  「请问有什么事吗?」
  他的笑容里充满沧桑。
  「会来游乐园的,我想应该都是家族或是情侣……」
  「是、是啊。」
  「若是情侣想要增进两人的关系,哪种游乐设施较为恰当呢?」
  错失插嘴机会的牧本只能一脸尴尬地在旁看着。
  「这个嘛,虽然云霄飞车也是不错的选择,不过我个人觉昨摩天轮比较适合。」
  「摩天轮是吗?真是太感谢了。」
  九门向老人行了礼之后转向牧本。
  「唔,果然向专业人士询问是最正确的选择。如果没有异议的话,我们就往摩天轮前进吧。」
  「说、说得也是。」
  牧本一边露出笑容,一边祈祷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不会太僵硬。

  -8-

  「这就是摩天轮吗?」
  九门仰望着伫立在前方的建筑物,这似乎最近才完工的,老朽程度比较不严重。
  摩天轮的车厢缓缓地回转到最高点之后下降,然后又重新上升,给人象征着某各事物的感觉。
  如果将云霄飞车比喻成游走于生与死的边缘,那摩天轮就是轮回,仿佛在有限的时间内,将人类的一生缩放于此。
  有点偏离主题了。
  「不好意思,两张成人票。」
  九门拿出钱包准备付钱。
  「我有点事想请教。」
  「啊,好的,请说。」
  年轻的女服务员点点头。
  「先前我向这里的工作人员询问过,想要加深情侣关系的话……」
  牧本扯了扯九门的袖子试图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听说摩天轮是很适合的设施。」
  「再怎么说游乐园都是个吵闹的场所,想要悠闲地共度两人时光,选择这种安静的地方是最好的。」
  「原来如此。」
  「向您推荐透明摩天轮。」
  「非常感谢你的帮忙。」
  道过谢以后,九门从她的手中取走门票。
  「好了,牧本同学,你叫我有什么事?」
  「那个……算了,已经没事了。」
  「那就好,不过还是会令我在意。」
  「其实……是我觉得很不好意思。」
  「为什么?」
  「因为刚刚的问题太直接了……」
  「原来如此,是我破坏了气氛吗?但是他们是接待客人的专家,没有必要客气。」
  「是我会觉得不好意思!」
  「为什么?」
  「因为你说……我们是情侣。」
  「我们今天不就是设定为一对情侣吗?而且你之前也说过:『情侣不会在意他人眼光的』。」
  「我们是才刚交往不久,会在意这些小事的情侣!」
  「原来如此,那就这么办吧。」

  顾名思义,透明摩天轮的车厢天花板和地板都是透明的,因此视野十分辽阔。
  附带一提,椅子并不是透明的,所以没有被偷窥的危险。

  「我们已经坐上摩天轮了,接下来只要悠闲地共度两人时光吧?」
  「应、应该是吧?」
  「具体来说,该怎么共度呢?」
  「就、就是……看看风景、聊聊天之类的。」
  「还有,那个窗帘是作什么用的?」
  九门扯了扯挂在窗户上的窗帘。
  「那、那是……」
  「唔,让我试着推理看看。这个窗帘是用来遮蔽外来视线,而搭乘摩天轮的游客又是以情侣为主,所以这是为了让情侣可以遮蔽车厢内的所作所为而设计出来的。」
  牧本的嘴巴像金鱼一样开合不已,而且连耳根子也都染成一片红。
  接着下一个场景令她惊叫失声。
  「九门同学,你在做什么!」
  「如你所见,我正在拉上窗帘。」
  「为什么!」
  「我们不是情侣吗?而这个窗帘是为了情侣设计的。」
  多么正确的理论,九门用着充满成就感的表情回答。
  「话、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算了,就顺其自然吧,牧本心想。
  将窗帘拉上之后,车厢内变得一片昏暗。
  「其他还有什么情侣会做的事吗?我对此并不熟悉,希望你能提出一些建议。」
  九门将脸靠过来询问。
  牧本好不容易将杂念全部赶出脑中后,支支吾吾地回答:
  「像、像是聊天之类的。」
  「是吗?有什么话题?」
  「只要是跟对方有关的都可以吧……」
  「既然如此,那我……」
  牧本屏气凝神等待九门的下一句话。
  「我想知道有关牧本同学姊姊的事。」
  「冬姊的事!?」
  「没错。听完你刚刚的描述,她似乎是个相当有趣的人,另外也可以知道关于你孩提时代的种种。」
  「呃、嗯。」
  「当然,我并没有侵犯他人隐私的意思,如果你不想说的话不用勉强。」
  「不、不会。冬姊她啊……」
  牧本将眼睛闭上,开始回想关于姊姊的往事。

  -9-

  在记忆中,我总是抬头看着冬姊,会这样做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我们的年纪差了五岁,不过冬姊的个子本来就很高。
  在我出生之后没多久,妈妈就因病去世了。
  另一方面,负责照料妈妈的爸爸也感到心力交瘁,巨额的医疗费用和失业成了他最大的负担,现在我多少能够了解爸爸当时的感受。
  但是,对那时的我而言,「爸爸」这两个字跟「恐怖的人」是划上等号的。
  「或许是因为这样……我才会憧憬绘本里的幸福家庭。」
  「原来如此。可是这和牧本同学的姊姊有什么关系?」
  因为从「恐怖的人」手中保护我的正是「冬姊」。
  「有一次,爸爸在我的面前将绘本撕掉,那好像是我第一次看到姊姊真正生气。」
  那时候我才五岁,冬姊十岁。
  绘本的内容是在讲一个海豚家族里的小海豚迷路了,它在一路上遇到了各式各样的鱼类,最后和家人团聚的故事。
  我对绘本里出现的「妈妈」十分在意,于是年幼的我问爸爸,为什么我们家没有「妈妈」。
  对爸爸而言,这想必是个残酷的问题吧。
  爸爸一把抢走绘本,那撕裂声至今仍残留在我的耳里,年幼的我只能号啕大哭。
  目睹这一幕的姊姊……
  她生气了。
  姊姊举起拳头全力往爸爸挥去。
  接着她对爸爸又打又踢,甚至用头撞。
  爸爸只是将已经举起的手又放了下来,抓住姊姊的肩膀将她推开。
  忘记流眼泪的我阻止想再度冲上前的姊姊。
  看见这副景象的姊姊一边喘气,一边轻轻地抚摸我的头。
  「真是个坚强的人。」
  「坚强……可以这么说吧。她总是和男孩子一起玩耍,一点也不像个女生,除了棒球和足球外,她也很喜欢看英雄影集。我一直很仰慕这样的她。」
  「仰慕?」
  「对,我希望自己长大之后可以成为跟姊姊一样的人。」
  「唔,看来你是失败了。」
  「等、等等,你这么说太过分了!」
  牧本在狭小的车厢内猛然站起身。
  「依我所见,牧本同学不像是会和男生一起打棒球或踢足球的人,这不就是一般人所说的有女人味吗?虽然我也不太确定。」
  「说、说得也是。」
  牧本不禁苦笑。
  「该怎么说呢,我想成为一个见义勇为、可以尽力完成自己做得到的事的人。虽然没有办法像姊姊一样总是勇往直前……反正做法不止一种。」
  「我懂了。这样的话,你和你姊姊就十分相似。」
  看见九门诚恳的眼神、听见他真挚的话语,牧本知道自己正被他深深吸引。
  她赶紧转移话题。
  「那么,换你告诉我有关小惠的事情了。」
  「那倒是没问题……只是时间好像不多了。」
  他们从窗帘的缝隙看向外头,好像快要到地面了。
  「还有什么是情侣会在这里做的事呢?」
  「接吻。」
  说出来了。
  一不小心说溜嘴了。
  牧本羞得连忙用手遮住脸。
  「我、我只是就一般情况举例,不是真的想跟九门同学……」
  「你所说的确实是可能发生的情形,正好也符合现在的处境。」
  九门同学又将脸靠了过来,我知道这是他认真说话时的习惯,但是两个人在狭小的车厢内独处,还是会忍不住去胡思乱想。
  「惠也说过接吻是情侣之间才会做的事。」
  「嗯、嗯。」
  牧本点头之后才发现这是在自掘坟墓。
  「当然,我并不是想勉强你,只是做为参考而询问。」
  就在九门要坐回座位上时,牧本握住他的手。
  「九门同学,你喜欢我吗?」
  她从那双温暖的手上得到勇气。
  「如同我先前所说,就人际关系而言我对你抱有好感,但是现阶段仍然不带有恋爱方面的情感。」
  「闭上眼睛。」
  「嗯?好的。」
  牧本吸了一口气,身怀必死的觉悟。

  ──我的嘴唇就快要和他重叠在一起了。
  我闭上眼睛、调整脸的角度、身体稍微向前倾。
  克绮闭上眼睛的脸看起来好纯真、好令人怜爱,我看了一阵子,好不容易才回过神。
  明明只有些微的距离,感觉却是如此遥远。
  还差一点。
  胸中好像有某个发烫的东西鼓动了一下。
  这推了犹豫不决的我一把。
  唇上传来一道非常柔软的触感。
  受到惊吓的他想要往后退,但是脸颊被我用手捧住,无法逃开。
  也许是为了抗议,九门同学将嘴张开,虽然理由不太一样,不过我也跟着张开嘴。
  唾液流进彼此的嘴里。
  明明只有嘴唇和舌头在互相接触,但是那股美妙的感觉却蔓延到全身。
  我无法相信自己正在侵犯九门同学的嘴唇,并且吸吮他的舌头、吞下他的唾液。

  九门同学开始挣扎,他只要用他粗壮的手腕微微抵抗就可以将我推开,但是他却没有这么做。
  为什么不推开我呢?我想一定是因为他很温柔吧。
  一想到这里,我的心又抽痛了一下,但是我也更加喜欢九门同学了。
  所以,我松开我的手。

  两个人深深吸了几口空气。
  一直老老实实地闭着眼睛的九门眨了两三下眼睛之后说:
  「我无法理解你刚刚做出的行为。」
  「我喜欢九门同学,可是九门同学没有对我抱持相同的情感,所以刚刚只是我单方面跟你接吻,九门同学并没有错。」
  「原来如此,真是有条理的说明。」
  「我只是学九门同学的方式说话,这样的解释你可以接受吗?」
  「十分清楚。」
  接着九门又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说:
  「好奇怪的感觉。唔,或许恋爱的情感本身也具有某种意义吧。」
  看到他的表情,我不禁笑了出来,我和他就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相视而笑。
  虽然时间不长,但是直到我们坐的车厢抵达地面、服务人员过来敲门前的数秒钟里。
  我的确沉浸在幸福之中。

  -10-

  「牧本同学,你的脸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好红。」
  「不、不用担心,我没事的。」
  「那可就难说了,说不定和先前的身体不适有关。」
  「咦?不是那样……」
  在话说出口的同时,我的脚步突然有些不稳,看来是我的身体希望九门同学扶我吧。
  「唔,状况似乎不是很好,你先回家吧。」
  「嗯~~好吧。」
  「再加上还有那个连续杀人案件,我送你回去会比较安全。」
  「谢谢。不过现在天色还很早,不会有事的。」
  「牧本同学现在是病人,不需要那么见外。所以,你要不要让我送你回家呢?」
  ……请你送我回家。
  我很想这么说,不过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还是不用了,我有些事想要一个人好好想想。」
  「是吗,我明白了。」
  九门点点头。
  「那我可以陪你走一段路吗?」
  「当然可以。」
  牧本高兴地点头。

  -11-

  「哥哥,你回来啦。」
  九门才刚打开公寓的门,惠马上就跑出来迎接他。
  「你回来得真早。」
  「是啊,因为我没有去学校。」
  「为什么?」
  「因为牧本同学邀我去游乐园。」
  「喔、喔,这样啊。」
  九门上到二楼,走向自己的房间。
  「那、那你们做了什么事?」
  「我们在研究有关恋爱的种种。」
  九门边说边打开房间的门。
  他正想要踏进房间的时候,惠伸出手牢牢抓住九门的制服。
  「你可以把手放开吗?」
  「在我放开之前,可以请你先告诉我什么是『有关恋爱的种种』吗?」
  在惠充满笑容的脸上,散发出连克绮都可以感受到的凌厉气势。

  九门克绮的房间里没有多余的家具,只有一张桌子以及床铺。
  两人并肩坐在床上。
  「我该从哪里说起?」
  「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
  「说来话长。」
  「你先试着说说看。」
  「万物运行,太阳的熵(注:熵是一种测量在动力学方面不能做功的能量函数)不断增加,反观地球的熵却不断地在减少。这样的差异造成各式各样的自然现象,影响生物的活动……」
  惠紧盯着我,然后深深吸气,缓缓吐出。
  这叫做深呼吸,听说有压抑高涨情绪的效果。
  「我的话让你不高兴吗?」
  「没有,只是我问的方式错了。我想向哥哥问有关牧本姊姊的事。」
  「这样啊,一开始这么说就好了。」
  「嗯,说得也是。」
  「牧本同学,她是我们班的班长,也是除了峰雪之外,班上少数会与我进行接触的人。」
  「也就是说,她是哥哥的朋友。」
  「没错。」
  「为什么她今天会邀哥哥去玩呢?」
  我一五一十地将早上牧本满脸通红的事,以及想送她回家却跑去游乐园的事全部告诉惠。
  但是一说到「模拟恋爱」的部分,惠的态度马上就出现明显的变化,具体来说,就是她咬牙切齿地握紧放在膝盖上的拳头。
  「牧本姊姊说她喜欢哥哥啊……」
  「嗯,她说她对我抱持着恋爱的情感。」
  「那哥哥是怎么回答她的?」
  「我说我无法理解什么是恋爱。」
  「然后呢?」
  「我们坐上摩天轮后开始聊天,并模拟恋爱中的一环──接吻……」
  「咦?」
  「她叫我把眼睛闭上,所以我就照着她的话做,接着她就亲过来了。」
  「后来牧本同学的脸越来越红,我判断她的身体状况不太好,于是想要送她回家,可是被她拒绝了。」
  惠突然闭起眼睛数数,似乎正在集中精神。
  「哥哥有好好拒绝牧本姊姊吗?」
  「拒绝?拒绝什么?」
  「哥哥,这种情形一般来说叫做告白。若是有人向你告白了,要就接受,不然就应该明白地拒绝对方。」
  「接受什么?」
  「那个……就是关于往后的交往,两人之间的关系之类的……」
  「原来如此,是这么一回事啊。」
  「就是这么一回事。」
  这世上有许多自己不知道的规则,虽然没有写在书上,但是每个人都心知肚明,这就是气氛。
  这已经是常有的事了,九门也早已习惯这些事情,所以他相信惠说的话。
  「唔,我确实没有明确地拒绝她的印象。」
  「牧本姊姊真是可怜……」
  「会吗?」
  在九门的眼里,牧本看起来一点都不可怜,反而很开心的样子。
  可是气氛的传达力往往是无远弗届的,也许是惠看出他没察觉到的气氛吧。
  即使自己是无意的,伤了她的心是事实,那么就必须做出补偿。
  「我该怎么做才好?」
  「当然是赶快去见她,并且向她道歉啊。」
  「不能在电话里说吗?」
  「我觉得这种事当面说会比较好。」
  「我知道了。总而言之,只要将牧本同学提出有关缔结恋爱关系的申请,以具体而明白的理由否决掉就可以了吗?」
  「嗯……大、大概就是这样,可是……」
  「可是什么?」
  「就是……那个……尽量温柔一点。」
  「怎么样才算温柔?」
  惠想了想后微微露出笑容。
  「哥哥就是哥哥,我觉得你只要将想讲的话说出来就好。」
  「我知道了,我会照做的。」
  「慢走。」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惠却好一阵子不肯放开克绮的手。

[ 本帖最后由 kugou 于 2008-4-7 12:12 编辑 ]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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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九门克绮常常被人说没有「常识」,也会被说与「普通」二字无缘,还被说成会面不改色地去做「奇怪的事」。
  但是对他而言,这也是「日常生活」与「现实」的一环。在往后的人生中即使觉得厌烦,这样的「日常生活」与「现实」仍然会一辈子重复吧。
  而那些「日常生活」及「现实」,在此时此刻被破坏殆尽。

  反常的破灭型连续杀人犯。
  要不是身处这种情况,九门克绮想必会对于自己的推理正中红心感到高兴,而所谓的「这种情况」,是指自己正被连续杀人犯追逐的险境。
  已经没有时间回头了,虽然天色昏暗,无法看到犯人的详细特征,但是……
  后头追上来的很明显是只站立的鱼。
  就在几分钟前,九门克绮从通讯录上查到地址,在前往牧本住处的途中看到奇怪的人影。
  那是一条没有街灯的巷道。
  远看像是有个男人正在照顾倒在地上的醉汉,但是当九门越靠近,就越觉得不对劲,不知是好奇心作崇还是其他的原因,他竟然没有停下脚步。
  站在那里的并不是人类,那生物有着流线型的躯体,像鱼一样的头,还有像手腕一样的触手。
  九门往倒在地上的人一看,才发现那人全身被血染成了红黑色,但是要说那是人,形状又不太像,因为他的身上到处残缺不全,此时鱼人动了一下,有一颗皮肤色的小球被踢到离自己前面几步的地方。
  上面有指甲、手指,是一颗握起来的拳头。
  当九门克绮察觉的瞬间,他按住肚子开始呕吐,呼吸也变得困难,鼻子和嘴巴好一阵子无法正常运作,好不容易回复呼吸之后,九门将头抬起。
  而鱼人也正往他的方向看来。
  鱼人用没有眼皮的瞳孔目不转睛地盯着九门。
  九门立刻转身逃跑,后方传来尾鳍拖在地上的声音,以及像是挥动扇子的声音,大概是它在用鳃进行呼吸吧。
  即使身处恐惧及混乱之中,九门仍然不失理性。
  我的理论果然是正确的。
  「那个」的确是反常的存在,警察的搜查毫无斩获也是理所当然的。
  值得庆幸的是鱼人的脚程并不快,目前自己还没有被它追上。
  但是还有一个问题。
  如果这是光用奔跑就可以逃掉的对手,应该早就出现目击者了。
  另外一个是进食的习性。
  肉食性的鱼种类繁多,姑且不论鱼人是否算是鱼,光是吃掉的量就极为异常了。
  虽然无法肯定地判断,但是一只鱼人有办法一次吃掉那么多人吗?再考虑到胃的容量,还有吃掉那么多人所需的时间都是问题。
  综合以上条件,得到的结论是……

  看到出现在眼前的黑影,九门再次对自己的推理能力感到满意。
  有一大群鱼人挡住九门的去路,并一边发出低鸣,一边缓缓朝九门走去。
  鱼人的触手突然一甩,九门同时被拉倒在地。

  随着一道爆炸声,电线杆折成两半,断掉的电线发出蓝色的火花。
  鱼人不知道丢出了什么东西,如果那时没有跌倒的话,早就被击中了,九门想通这点时已经是两秒以后的事。
  九门往脚边一看,有一只红色手腕抓着自己的脚踝,应该是刚刚拉倒自己的救命恩人。
  顺着手腕伸来的方向看过去,有个人影站在那儿,电线杆旁边站了一个戴着白色面具的红色人型,全身布满针状的突起物。
  ──手腕和人型是连接在一起的。
  九门花了一点时间才发现,抓住自己脚踝的手是属于远方那道人影的。
  人影将手臂缩短、把身体往他靠近,并像橡胶般以贴地的方式前进,最后站立在九门的面前。
  人影的身材比想像中娇小,看得出来是女性的身形。
  远方传来的叫声像是牛的低鸣。
  是那群鱼人发出的怒吼。
  不对,鱼人们是在害怕。
  它们畏惧这个深红色的身影。
  彼此的距离只有短短的十公尺。

  此时电线发出一道强烈的闪光,接下来的景象在蓝色光芒的照射之下一览无遗。
  女人将手腕像鞭子一样甩出,伸到视线无法顾及的远处。
  光芒消失后,周围再度回归黑暗,勉强可以看得到鱼人的黑色轮廓,以及滚落在地的三颗头。
  四周一片寂静。
  过了几秒,黑暗中爆出一阵怒号,是察觉同伴遭到杀害的鱼人们发出的。
  深红色的身影就像是要保护九门一样站到他的面前。
  鱼人们挥动触手射出子弹,而深红色的身影把双臂变化成盾牌,将高速射出的子弹全数挡下。
  四周充满湿气,还有几滴水滴到九门的额头。
  鱼人射出的应该是水弹吧。
  「你是……」
  搭救者无视自己的询问。
  盾状手臂再次变形,她的手肘变成五片放射状的翅膀;形容得白话一点,就像电风扇。
  手肘开始旋转并且渐渐加快速度,原本徐徐吹起的微风,转眼间已经形成狂风,水弹的速度也因此降低。
  ──水弹被吹了回去。
  九门用手捂住耳朵,气压差点就要将他的鼓膜震破。
  只见鱼人们肩并着肩紧靠在一起,才勉强令自己不至于被吹倒在地上……当然,这也代表攻击必须停止。
  深红色的身影再度将手腕伸长并往鱼人们袭击而去,手肘上风扇的五片扇叶仍然保持着回转。
  就像一台巨大的搅拌机。
  即使将耳朵捂住,仍然可以清楚听见从旁传来的鱼人们的哀号,还有肉与骨头被切碎绞烂的声音。
  直到声音停歇,九门才发现自己紧闭着双眼。
  他缓缓地将眼睛睁开。
  深红色的身影、那个白色的面具正往这里看来。
  九门不擅长感受气氛,也无法理解微妙的肢体语言。
  如果有想表达的意见,那就用嘴巴(或是文字)陈述,这是他的信念。
  不过就算是一般人,也没有办法从眼前那道摇摇晃晃的红色身影,和毫无表情的白面面具上得知讯息吧?
  但是不知为何,九门觉得她在犹豫。
  「原来如此……」
  虽然他想开口说话,可是喉咙过于干燥,使他咳了几下之后才能继续。
  「如果说这一连串事件的犯人是这些鱼人……」
  「而你是负责处理类似事件的人物……」
  「但是你却没有将战斗过程加以掩饰……」
  「所以你会控制情报以免外流,这样思考应该还算合理。」
  「在这种场合,要处理像我这样的目击者……」
  深红色身影又是一晃,九门也加快说话速度,他至少要将话说完才甘心。
  「能使用的方法有好几种,像抹杀、洗脑、说服等等。」
  「最有效率的方法……当然是抹杀,反正不过是再增加一具尸体罢了。」
  白色面具又摇了几下。
  她是在犹豫吗?抑或是受到良心的苛责?不过这可能只是自己乐观的想法,或是内心的期望吧──九门克绮在心里想着。

  此时,那个面具震了一下,然后像玩偶的头部似地不停晃动。
  ──枪声?
  从背后传出震耳欲聋的枪响,紧接而来的第二发、第三发全都打在面具上,使深红色身影的头部不断左右摇晃。
  「把眼睛闭上。」
  一双柔软纤细的手将克绮的眼睛及耳朵塞住。
  接着世界就像爆炸一样被轰隆声和白色光芒淹没。
  「要逃啰。」
  下个瞬间,九门克绮被一双有力的女性手臂抱起。

  意识,或者该说是思考能力,花了整整数十秒才恢复正常。
  最先浮现在九门的脑海中的是……
  ……闪光手榴弹。
  以前曾经听过,这是利用声音及闪光让对手动弹不得的武器。
  接着才发觉到那双纤细的手腕和对方胸部柔软的触感,看来自己正被她抱在怀里。
  女子跑步的步伐不大,但是速度非常快。
  「我没事了,可以自己走。」
  「是吗?那就用走的吧。」
  女子突然把手放开,克绮狠狠地向前跳了几步才站稳身子。
  「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眼前是一名装扮奢华的女子,一套红色大衣加上一头红发,手上还拿着一把枪。
  从眼镜底下射过来的视线仿佛在品定自己身上的肉一样。
  「你是谁?」
  「真是缺乏礼节及优雅的男人啊,九门克绮。」
  「为什么你知道我的名字?」
  「在问我话之前,你应该先说什么吧?」
  九门沉思了一下。
  这句「应该说的话」,对于不懂得察言观色的他来说是一大难题。
  但是这次的情况可以用逻辑推理出来。
  「谢谢你救了我,这样说没错吧?」
  「正是如此。」
  「唔……刚刚我被那群鱼人袭击,而那个带着白面具的深红色身影救了我,但是却没有直接证据能证明她有跟我战斗的意思。」
  「所以?」
  「因此,虽然我尚未陷入危机,但是潜在的危险性依然存在,所以我很感谢你刚刚的救助。」
  「现在就当成过去式有点太早了。」
  「咦?」
  眼前的下水道盖发出咣啷咣啷的声音并被打开,盖子滚到一旁,几只触手从洞中慢慢伸出,在鱼人也跟着探出头来之前……
  女子先一步采取行动了。
  她挥舞着不知道从哪里拔出来的黑色长剑将触手一一切断,并且把鱼人踢回下水道。
  接着从大衣里拿出的是……应该是名为手榴弹的东西。她拔掉插销,一次丢了五、六颗到下水道里。
  女子又往下开了两、三枪,算准三秒钟之后才退开。

  她一退后,只见下水道洞口冒出一道直冲天际的火炎。
  幸好九门克绮早就预料到会有这种事情发生,所以先将眼睛和耳朵遮起来了。
  「伊格妮丝。」
  「伊格妮丝?」
  「你刚刚不是问我是谁吗?」
  原来是在说她的名字啊。
  「你的目的和理由是什么?」
  「说来话长,总之我先送你回公寓。」
  「那和我接下来的目的地一致。」
  「那就出发吧。」

  -2-

  「九门克绮,你是眼见为凭的人吗?」
  「如果看得见就代表存在,那这世上早就到处都是UFO了,所以我的否定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事物是幻觉的可能性。」
  「你还真是个爱讲道理的人。那么,你对刚才遇到的东西有什么感想?你觉得那些都是幻觉吗?」
  「以我个人的观点来看,我不介意将那些怪物实际存在的这件事视为可能性之一。」
  「是吗?那现在这只怪物呢?」
  现在?
  在话还未出口之前,九门先发现了异状。
  从前方转角出现一张布满深蓝色鳞片的圆脸。
  伊格妮丝突然抓住九门的手。
  「好痛!」
  手掌传来被刺伤的疼痛感,九门看到伊格妮丝右手拿着一把半月形的短剑。
  「看仔细了。」
  被抛出的漆黑短剑与夜色融合在一起,既看不见飞行的轨道也听不到划破空气的声音,唯一听得见的只有刺穿鱼人时发出的声音。
  鱼人发出低吼。
  像牛一样的吼叫声。
  接着……
  「怎么了?」
  九门感到紧张。
  鱼人的身体开始产生变化,鳞片不断脱落。
  「你在上面涂毒吗?」
  「正好相反。」
  一时之间九门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但是鱼人的触手明显变大了,产生变化的应该是刚刚被短剑刺中的触手,过了没多久,不均衡的外型又恢复成原本的比例了。
  现在的鱼人已经变成九门克绮必须抬头才能看清楚的大小。
  大概连巨大化的鱼人都对自身的变化感到错愕吧。
  这时,伊格妮丝穿过呆站在原地的九门身边。
  她从背后抽出一把武士刀……刀身也是一片漆黑……然后奋力将刀往地上一刺。
  脚趾遭武士刀刺穿的鱼人痛得张大嘴巴。
  鱼人发出内脏被翻搅般的惨叫,九门赶紧将耳朵紧紧捂住。
  伊格妮丝踩着刀锷一跃而上。
  右手则有如三步上篮般流畅地将手榴弹抛出。
  手榴弹就像被鱼人吸进口中般地被吞下。
  伊格妮丝着地后将刀拔起、转过身子,这过程大约只花了两秒,就在下一秒钟,鱼人全身冒出猛烈的火焰。
  伊格妮丝看见大衣上沾到些微的血渍,不禁啐了一声。
  「懂了吗?」
  鱼人发生剧烈变化是在被短剑刺到之后才开始的,如果不是中毒的话……那就是药了。
  而涂在短剑上的是……九门克绮的血。
  也就是说……
  「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
  「那就好谈了。」
  「可是我并没有说相信你。」
  「你做人还真是不干脆。」
  「我还有很多事想问你。」
  「时间跟手榴弹都不多了,先走吧。」
  女子将刀收回背上的刀鞘后开始奔跑。
  克绮觉得她说的不无道理,于是迈开步伐跟在她的后面。

  -3-

  「在这世界上存在着另一个像你刚刚看见的『人外』与魔物们居住的世界,这个部分你能接受吗?」
  「姑且同意。」
  「但是它们平时都躲在暗处。」
  「为什么?」
  伊格妮丝回头给他一道冰冷的视线。
  「先听我说完。」
  克绮点点头,的确,现在并没有时间一一回答自己的疑问。
  「有时它们会袭击人类并且吃掉,因为不这么做它们就没有办法活下去。」
  「嗯~~」
  克绮的脑中浮现许多问题,像是为什么『人外』要隐居起来?为什么不让『人外』的存在公诸于世?为什么非得吃人不可?最根本的问题,人和『人外』究竟有什么不同?
  「而克绮,你的血和肉对它们而言是最高级的粮食。」
  「唔。」
  「不过一、两滴血就变成那样,如果将你的肉和骨头,甚至连灵魂都一起吞下,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呢?而这就是那些家伙的目的。」
  「那些家伙是指?」
  「与你为敌的一切事物。」
  「伊格妮丝,你又是属于哪一边的?」
  「我可是从危机之中解救你的恩人喔。」
  伊格妮丝揶揄地说。
  「如果刚才的所言属实,你救出我的目的也有可能是为了要慢慢独自享用。」
  「我是人类,专门狩猎魔物的人类。」
  「那么是跟赏金有关啰?」
  伊格妮丝微微一笑。
  「差不多。」
  「我明白了。虽然没有足够的情报及交情证明你值得信任,但是我不介意暂时与你缔结同盟。」
  「真是诚实。」
  「别人经常这么说我。」
  对着认真点头的克绮,伊格妮丝俏皮地眨了眨眼。
  「刚刚的眨眼是什么意思?」
  「任君想像啰。」
  又是那个戏弄人的语调。
  「那么,具体的行动方针呢?」
  「晚上不要出门,它们总是先在夜晚活动。」
  「白天就可以吗?」
  「……也不完全是,不过那方面我会设法解决。」
  「唔,这么说来,待在家里也不见得安全了。」
  「不,倒也不会。」
  她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
  「为什么?」
  「如果有什么万一,你就赶紧逃进你住的公寓或是学校里。」
  「有什么根据?」
  克绮的脸颊突然被一双柔软的手掌稳稳捧住,伊格妮丝慢慢把自己的双瞳朝他靠近,直到几乎可以感受到对方呼吸的距离。
  克绮虽然想要别过脸,但是捧住自己的力道意外地强劲。
  「相信我就是了!」
  声音也出乎意料地大声。
  「音量大小无法成为信任的理由……」
  克绮正想这么说时,自己的话却被从身后传来更大的呼唤声盖过。
  「哥·哥!」
  克绮转头一看。
  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公寓附近了。
  惠大概是站在外头等自己回来,才会从公寓门口朝这里跑来。
  「再会了。」
  伊格妮丝说完话便转身离去,克绮还来不及叫住她,她就消失在黑暗之中了。
  疾奔而至的惠气喘吁吁地问:
  「刚刚那个人是谁?」
  「唔……只是个陌生人。」
  「哥哥和陌生人在做那种事?」
  其实九门克绮才刚从命案现场和伊格妮丝一起跑回公寓。
  但是惠看到的只有眼前呼吸争促、满脸通红的哥哥。
  还有他在昏暗的街灯下和一个不认识的女人耳鬃厮磨而已。
  惠只要一遇到跟哥哥有关的事情,就会不经大脑直接下结论。
  「那种事是指什么?」
  当然,九门完全不明白惠想要表达什么。
  「……!」
  惠则是用着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用力跺脚。
  妹妹难过的表情令九门心痛,于是他问:
  「怎么了?什么事让你难过?」
  惠做了一次深呼吸之后反问:
  「……牧本姊姊呢?」
  「我还没有和她见面。」
  「为什么明明是去跟牧本姊姊见面,结果却和一个奇怪的女人一起回来呢!」
  「啊!原来如此。」
  九门总算懂了。的确,从惠的角度来看,这实在是很奇怪的发展。
  「那是因为我目击了鱼人吃人的现场……」
  惠睁大眼睛,然而眼神却渐渐变得悲伤。
  九门惠十分明白哥哥是个不会说谎和开玩笑的人,于是她踮起脚尖放在哥哥的额头上。
  「之后就看见红色的软体生物……」
  九门对妹妹的行为感到困惑,正想继续说下去时,他发现了站在惠身后的管理员小姐。
  不知何时出现的管理员小姐竖起手指放在嘴唇上,并且摇摇头。
  十分明显的暗示,连九门都看得懂管理员小姐想要表达的意思。
  「……不,对不起,总之发生了一件很复杂的事情。」
  「是、是吗。」
  惠担心地抬头望着哥哥。
  「哎呀,九门,欢迎你回来。」
  管理员小姐在绝佳的时间点出声。
  「管理员小姐,我回来了。」
  「小惠一直在等你喔。」
  「那、那个……」
  「先进来再说,外面很冷吧?」
  「好、好的……」
  九门牵着惠的手一同走进公寓。
  「今天的晚餐是鸡肉火锅,你们两个要吃吗?」
  「承蒙您的招待。」
  九门毫不犹豫地接受了。
  「哥哥,你真是的……」
  「怎么了?」
  「小惠,你也不用客气,火锅就是要大家一起吃才好吃。」
  「那么……我也不客气了。」
  「等一下喔,马上就弄好了。」
  管理员小姐说完便快步走回房间。
  只剩下兄妹两人站在走廊上。
  「哥哥,你要实话实说。你喜欢刚刚那个女人吗?还是说她是哥哥认识的人?」
  「不,完全不认识她,我和她是初次见面。」
  「真的吗?」
  「当然。」
  惠这才松了一口气。
  「别跟来路不明的人有所牵连喔。」
  「但愿可以。」
  「还有,待会记得要打电话给牧本姊姊。」
  「我会的。」
  「别忘了。还有,以后别再让我担心了。」
  「我会努力的。」
  「那就好。对不起,我居然怀疑哥哥。」
  「怀疑、检讨事情的可能性是思考的根本,你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
  「我不是那个意思,该怎么说呢……」
  这时房门开启,管理员小姐探出头来呼喊两人。
  「你们在做什么?火锅快要煮干啰」
  「好、好的。」
  「这可不行。」
  两人慌慌张张地进入房间。
  不用说,管理员小姐做的鸡肉火锅也是美味无比。

  -4-

  「咦……九门同学?怎么了吗?」
  晚上一通突如其来的电话,让牧本犹豫了一下才接起来。
  「……因此,我被要求阐明和牧本同学之间的恋爱关系是否存在。」
  「咦?你说什么?」
  一开始牧本完全不懂九门在说什么,听了一段时间之后,才总算了解事情的原由,看来是今天的约会刺激到了小惠。
  「就目前的情形来说,由于我提出拒绝,因此我们之间并没有上述的关系。这样你同意吗?」
  他说的话充满逻辑,既清晰、又直接,牧本就是喜欢上这样的九门。
  所以她只能默默接受这些有如冰一样冷酷的言语。
  「嗯,我知道了,你不用担心。替我向小惠问好,再见。」
  「好,那么明天见了。」
  放下手机,牧本卸下硬装出来的笑脸。
  「我被甩了吗?」
  牧本试着将感想说出口。
  一开始只是憧憬平凡,想试试恋爱的滋味而已。
  但是,现在是真的被九门克绮深深吸引。
  牧本忍住眼泪,不断地在脑中重复九门的话。
  『就目前的情形来说,由于我提出拒绝,因此我们之间并没有上述的关系。』
  就目前的情形来说。
  他说这是目前的情形。
  九门克绮从不说谎。
  所以虽然今天被他拒绝,未来还是存在着可能性──
  「好。」牧本暗自下定决心。
  大家都说恋爱中的少女是无敌的,所以我仍然大有可为。
  牧本美佐绘,是个不轻易放弃希望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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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1-

  「早安,峰雪同学。」
  「早、早啊。」
  一如往常,总是在迟前前夕才出门的峰雪被突然现身的班长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峰雪和牧本平时在上学途中遇见的地点还在更前方,也就是说牧本是在这里等峰雪来。
  不只如此。
  牧本的眼里充满光芒,双颊泛红,看起来格外可爱。
  喔!难道我的春天终于来了吗?峰雪的脑里进行着天马行空的思考。
  「那个……峰雪同学?」
  「干嘛?」
  虽然声音听起来温柔,用字遣词却很粗鲁。
  「你和九门同学是青梅竹马吧。」
  峰雪的心中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那是当然,我们可以说是穿同一条裤子长大的。」
  为了消除那股感觉,峰雪语气坚定地回答。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九门同学到底喜欢哪种类型的女孩呢?」
  「……!」
  峰雪的表情在一瞬间产生复杂的变化。
  伤心地想要哭泣的表情。
  忍住心中痛楚的表情。
  痛下决心,做出定夺的男人表情。
  「牧本……」
  峰雪十分清楚,至今九门克绮踩到地雷的次数就等于自己帮忙调停的次数,但是无论他多么努力,踩到的人和被踩的人,双方心里总是会不好受。
  「昨天我邀九门同学去约会。虽然我们接了吻,但是他却说他现在没有恋爱的情感。」
  她一口气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部说完。
  「是、是这样啊?」
  就连峰雪也不禁动摇了。
  「我很清楚这只是因为九门同学讲话太过直接,所以我才会来问你有没有什么建议……」
  峰雪皱了皱眉头。
  事实上,九门克绮非常受女孩子欢迎。
  他长得帅加上头脑又好,运动神经也不差,给人脱俗又英俊的感觉……只要他不开口的话。
  到目前为止,大多都是对九门抱有幻想的女孩子们,对他展开追求之后造成原先的幻想破灭;再不然就是因为他那过于正直的言行造成对方的误解。
  但是眼前这个恋爱中的少女(不用怀疑,现在的班长看起来真的就是这样)明知九门克绮的本性,仍然没有退缩。
  ……这两个人也许是天生一对。
  在未来的人生里,九门克绮能遇到几个这样的女孩子呢?这也许是他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机会了。
  「听我说,牧本。那家伙并不是当恋人的料,他只是个怪人。虽然只有一个字不同,意思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你怎么这样说他呢?九门同学也有属于他的优点啊。」
  她是认真的,峰雪感受到了。
  好吧,既然如此,男子汉峰雪愿意为朋友两肋插刀。
  峰雪用手拍了一下胸脯,就在这个时候……
  「早安,峰雪、牧本同学。今天来得有点晚。」
  本人非常巧合地在两人面前登场,峰雪急忙假装咳嗽掩饰过去。
  「那个,九门同学。」
  「什么事?」
  「九门同学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呢?」
  「你所谓的喜欢,指的是构成恋爱关系的喜欢吗?」
  牧本用眼神阻止了正要开口的峰雪并继续说:
  「哪种喜欢都可以,只要是让你觉得想要跟那个人一直在一起的就好。」
  「嗯……」
  九门克绮沉思了一会儿。
  「我不太擅长和人长时间相处,我比较喜欢独自一人。」
  「……那如果是想要主动见面的人呢?」
  「那是恒等式。不管对方是什么人,都会有主动去见他的时候。」
  「嗯……那想要加深关系的人呢?」
  牧本差佐绘没有就此挫败,恋爱中的少女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对象不限于女性,只要是有心研究学问的人……」
  牧本点点头,因为她的成绩本来就不错,或许这和研究学问的意义有点不太一样,不过努力一下应该可行。
  「还有嗜好相同,或者是值得信赖的人。这方面也是不论男女皆可。」
  「这样啊。那九门同学的嗜好是什么?」
  「读书,或者是藉由读书来探讨人类的心理,也就是一般所说的填补不足吧。」
  九门的表情出现一点微妙的变化,牧本认为那应该是他在开玩笑时露出的微笑。
  「原来如此,那你都读些什么书呢?」
  「那要看当时我想要探求的感情,比方说我最近对恐惧较有兴趣。」
  「像是恐怖小说之类的作品吗?」
  「那也算在内。」
  牧本赶紧在脑海里找出一、两个恐怖小说作家的名字。
  「例如史蒂芬·金吗?」
  「我记得他好像是现代的作者吧?」
  「嗯、嗯,他现在也还在写小说。」
  「因为我是照着历史上的先后顺序读下去的,所以似乎还没有读到有关他的著作。我目前接触的有『霍华·菲力普·洛夫克拉夫特』、『罗伯特·E·霍华』、『凯萨琳·露希尔·亚姆』、『亚瑟·玛肯』等人的作品,他们的书都十分有趣。」
  「喔……」
  九门越说越快,牧本只好拼命记下这些从未听过的人名。另外,「亚瑟·玛肯」是谁啊?不是朝松健(注:朝松健(Asamatsu Ken)日本神怪小说作家,笔名的由来取自亚瑟·玛肯(Arthur Machen),两者的日文发音十分相近)吗?
  「那牧本的兴趣是什么?」
  「咦?我吗?」
  「是的,我想知道我们有没有嗜好相同的部分。我认为嗜好相同的话有助于加深两人的关系,反之则可以藉由这层关系互相扩展彼此的知识。」
  「嗯……」
  牧本绞尽脑汁搜寻记忆,她知道自己正羞得满脸通红。牧本并没有特定的兴趣,更别说要比九门更精通了……
  「喂,克绮。」
  「什么事,峰雪?」
  「你知道你刚刚的话听起来就像『带一个比我博学的人到我面前来』一样吗?」
  「唔……」
  九门低头沉思的侧脸,看在牧本眼里只觉得威风凛凛。
  「或许听起来是这样,不过,如你所知,我对于常识的认知十分贫乏,不了解的事物仍然多不可数,例如……」
  「咦?是什么?」
  「银河刑警贝武夫之类的。」
  「啊!嗯。」
  「你、你刚刚说银河刑警贝武夫?」
  这时出现了出乎意料的反应,峰雪的眼神突然充满活力。
  「是啊,之前在游乐园看过他的表演。」
  「难、难道是『历代英雄共聚一堂!』吗?可恶,已经开始了吗?」
  峰雪看起来十分懊悔。
  「想知道贝武夫的话就找我──」
  「只要向峰雪询问就好了吗?」
  瞬间,现场的气氛僵住了。当然九门克绮并没有察觉,这是峰雪和牧本的眼神在半空中进行刹那的交会而产生的结果。
  「不不不,我对这种东西只能说是一知半解。」
  「嗯……那就没办法了。」
  「我、我还满熟悉的。」
  牧本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开口了。
  「真的吗?」
  克绮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那么恐惧的相关研究就先停止吧,下一个题目是希望与憧憬。如果要研究这方面的历史,早期的作品有……」
  「不、不用研究早期的作品吧?」
  「是这样吗?」
  「如果想要了解现代人的想法,我觉得从最近的作品开始钻研会比较好。」
  九门恍然大悟地睁开眼睛。
  「这样似乎也有道理。」
  「对啊,像是英雄影集就不错啊,譬如贝、贝武夫之类的。」
  「我说你们,知不知道自己就快要迟到了啊。」
  此时峰雪出言相救。
  「啊,再不快点的话……」
  「快走吧。」
  三人赶到校门的时候,正好只要再慢一分钟就迟到了,牧本一边听着梅尔奎亚利神父的说教,一边沉浸在与九门共处的幸福感之中。

  -2-

  「怎、怎么办~~」
  第二节下课,地点是走廊。
  牧本正在向峰雪哭诉。峰雪虽然有点心动,但是为了好友,也只好将机会拱手让人……
  「其、其实我对这类作品根本不懂~~」
  「你家有DVD播放机吗?」
  「有是有……」
  「那我把DVD合辑借给你,顺便把资料集也拿回去看。」
  「谢谢你。」
  「没什么,这也是为了克绮,能和那家伙这么谈得来的女性可是千载难逢。」
  峰雪拍了一下手。
  「那家伙就拜托你了。」
  「嗯、嗯,谢谢你。」
  牧本小声回答后吸了口气,接着用平常的声音说:
  「交给我吧。」
  牧本露出充满自信的笑容,峰雪被吓到了,他没想到班长也会露出这种笑容,这大概也可以称作希望与憧憬吧。

  到了放学。
  「嗯?牧本同学,你要去哪里?」
  「我、我要去峰雪同学家一趟。」
  峰雪心想,看起来那么能干的牧本意外地不擅长说谎,这一点或许也和克绮很合得来。
  「唔……你们两个在交往吗?」
  「你给我差不多一点,笨蛋!」
  峰雪赏了九门一拳。
  「峰雪同学,不可以动粗!」
  看到牧本露出像是要保护九门般生气的脸孔,峰雪觉得现在的情况有点讽刺。
  「没错,你太粗暴了。」
  「但、但是九门同学也应该要……」
  「要什么?」
  一被那双瞳孔注视,牧本就会被吸引过去。即使如此,她仍旧努力在脑中进行模拟对话。
  计划1。
  「多少注意一下气氛比较好喔。」
  「空气主要是由氮和氧组成的混合气体,要读取那些对我来说是不可能的。」
  计划1,放弃。
  计划2。
  「多对人类的心理进行考察比较好喔。」
  「我时常针对人类的心理进行思考。那么,我希望你能够详细并清楚地分析,现在这个情况下我们的心理变化。」
  计划2,放弃。
  计划3,实行。
  「什、什么事都没有。」
  「唔……也就是说,峰雪是个会无缘无故使用暴力的男人。」
  「那、那个……」
  「我说克绮,突然过问别人的感情问题会让人觉得你很没礼貌。」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我刚刚的发问有失礼数?」
  「就是这样。」
  「请接受我的道歉。对不起,牧本同学。」
  「没、没关系,九门同学没有恶意。」
  「即使没有恶意,我发言失当仍旧是事实,道歉是应该的。」
  「对了,你还没有向我道歉吧?」
  「发言失当的部分我会道歉,但是应该可以跟你揍我的那一拳打平吧?」
  「那叫做吐槽!是肢、肢体语言的一种啦!」
  「所谓的语言,如果不传达给对方知道就没有意义了。从这点来看,你所谓的肢体语言似乎有问题。」
  「你们两个,吵架是不对的。」
  「是他一直挑我的语病!」
  「我可没有跟他吵架,我只不过是挑出峰雪用字遣词上的缺陷罢了。」
  九门朝向牧本的方向说道:
  「先不管那些。我怕又会产生误解,所以这次我想试着用不失礼的方式询问。究竟你们两个……」
  「「我们没有在交往。」」
  两人异口同声。

  -3-

  「好长的围墙啊。」
  牧本忍不住发出感叹。
  「还好啦,因为我家也算有段历史。」
  「咦?」
  「这里是护藤寺。我家就在这里面。」
  「这、这样啊。」
  虽然早就知道他们家是寺庙,但是没想到竟然那么大。
  「不过我的房间离这里很远。」
  「原来如此。」
  沿着围墙走下去,可以看到一扇木门,走过木门还可以看到一栋不大的房屋,与其说是房屋,不如说是小木屋。
  「虽然我很想让你在这里看,但你是想带回家熬夜看完吧?」
  「嗯、嗯。」
  「那你等我一下。」
  峰雪推开木门,里头是一座石造庭院,地上布满石砾,中间还有几块踏脚石,峰雪打开小木屋的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传来翻箱倒柜和来来去去的脚步声,接着是东西掉落的巨大声响。
  「峰、峰雪同学?」
  「我没事!」
  屋内传来峰雪的声音,就在牧本越来越担心的时候,峰雪打开门走了出来,手上还抱着一个巨大的购物袋。
  「刚、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啦,只是……有座山塌下来了。」
  牧本决定不去过问塌下来的是什么山。
  「这个,里面装了什么啊?」
  「银河刑警贝武夫全51集的DVD合辑。其他的是写真集和资料集、考察书、名场面集等等,还有相关的DVD。」
  考察书……居然连这种东西都有。
  牧本有点退缩了,她有一种原本以为只是一滩小水洼,踏进去之后才晓得原来是无底沼泽的绝望感。
  「你拿得动吗?」
  「我试试看。」
  「小心一点喔。」
  「唔~~~~」
  牧本用两手使劲抱着,很重,真的很重!
  她觉得手臂好像快被拉长了。
  「喂,你还好吧?」
  「没问题,这点重量我还拿得动。」
  去掉DVD合辑不算,袋子里几乎都是纸张,堆满纸张的购物袋自然十分沉重。
  「是吗……别太勉强了。」
  「没问题的,真的很谢谢你。」
  牧本没有空着的手可以挥,只好点头表示感激。
  「好好加油吧!」
  峰雪潇洒地转过身举手道别。
  牧本对着背影点点头,一步一步地离开了。
  手上抱着沉重的购物袋,脚下慎重地踏着步伐,慢慢地、慢慢地前进。
  虽然离自己家还有好一段距离,但是牧本一点都不觉得辛苦。

  -4-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
  牧本一一确认DVD合辑的内容,一共51集……也就是说,如果一集是30分钟,全部看完的话要花25个小时,一天之内是绝对不可能看完的。
  牧本快速翻过剧情解说后,立刻开始播放DVD的第一集。

  ──抬起头、挺起胸,眼泪深处蕴含的是鲜红滚烫的血。

  她一边听着强而有力又令人怀念的主题曲,一边翻阅故事大纲。
  看了考察书才知道,银河刑警贝武夫是系列作的第二部,艰涩的内容似乎在当时引发了不少话题,例如不像英雄的英雄、令人心痛的角色死亡场面、接踵而出的奇特设定,以及至今仍备受争议的最后两集。
  虽然不太记得剧情,但是当时「复杂难懂的故事」,还有「努力的平凡人」的感想似乎是正确的。
  牧本用心地边看DVD,边读考察书。
  当她回过神时,已经是夜深人静、再不睡觉就会影响作息的时间了。
  正准备要就寝时,牧本微微一怔。

  说到自己原先的目的。
  只是想谈一场普通的恋爱,想做一些普通高中生会做的事情。
  ──但是仔细想想,熬夜看整晚的英雄影集,好像不是一个恋爱中的少女会做的事。
  牧本不由得苦笑。
  如果对象是九门同学,是不可能谈得成「普通的恋爱」吧,不过「特别的恋爱」听起来也很响亮。
  这份喜欢九门同学的感情是真实存在的。
  就在牧本进入梦乡时……
  她的手机响了。

  -5-

  炽者十分焦虑。
  任何事都有所谓的适性。
  又湿又暗的下水道是他最讨厌的地方,因为这里和他从前居住的贫民窟极为相似。
  「潮湿的地方真是讨厌。」
  充满外国人腔调的声音在下水道回响。
  还有另一个声音,那是像牛叫声的低沉怒吼。
  炽者的指尖闪了一下。
  雷射光是无法用肉眼辨识的,从侧面也一样看不到集中成一直线的光束。
  能看到的只有鱼人形状的火把而已,鱼人像是在跳舞一样手脚不停乱挥,接着扑通一声倒地不起。
  而且不只一只,而是高达数十只。
  没有问题,命令是将鱼人全数歼灭,好像是鸟贺阳的上司下的命令,说是要排除不确定因素还是其他原因。
  眼前有无数的冰柱迎面而来,这也没有问题,自己做过反魔力处理,碰到身体的冰柱会变回清水一途。
  「Surrender!You fool!」
  攻击方式改变了,鱼人突然改用大量的水泼向炽者,弄得他全身湿淋淋的。
  第二次、第三次。
  炽者提高全身的温度将水分蒸发掉,然后以火焰对抗不断进逼的水墙。
  不久之后,周围充满湿气,蒸发的水分化做浓雾充满整个下水道。
  从炽者指端射出的火线变得看得见了。
  浓雾造成光线折射,这也代表威力遭到削减。
  而洪水无止尽地不断涌出。
  「Holy shit!」
  虽然有点难以置信,但是现在自己节节败退,雾越来越浓,水位也越来越高。
  该怎么做?逃跑吗?
  但是,逃跑是不被允许的。

  持续闪烁的白色光线、全身冒出火焰的男人、不断冒出黑烟的鱼人焦尸。
  被火光笼罩的下水道有如地狱。
  炽者满身是汗,虽然他可以忍受高温,但是湿气另当别论。
  他能做的只有往前不断地射出光线。
  ──干脆改用近身战好了。
  正当他这么想的同时,脚下……水底有一个影子快速游过。
  ──什么东西?
  就在这时,远方突然溅起一片水花。
  深红色的人型不禁让人以为那是在跳舞的海星,她的手脚在空中做出美丽的舞姿,暗蓝色的血随着红影划过的轨迹不断飞溅。
  七颗鱼人的头也随着她的身影一同落到地面。
  「Hey!救兵来了。」
  炽者的嘴角浮出笑容,他停止狙击转为专心防守。
  人型……凡提丝蒂卡不断挥舞着没有关节的手脚,每当她向前一步,鱼人的头、胸、手脚也随之飞散。
  那幅情景美得让人目不转睛,或者可以说是一段强悍无比的舞蹈。
  炽者静静地看着她。
  感觉好像过了很久,但是实际上才过了五秒钟左右。
  凡提丝蒂卡的动作停下来以后,炽者开始犹豫该对她说什么才好。
  总之他先咳了一声。
  沾满暗蓝色血液的面具往这里注视。
  「Thanks,你救了我一命呢!」
  凡提丝蒂卡不发一语地转身就走,炽者也跟在她的后头。
  双方似乎没什么交集。
  平时都被关在实验室里,只有战斗时才能见面。
  但是,今天的凡提丝蒂卡似乎和平常不太一样。
  「哟,最近有什么烦恼吗?」
  话才刚出口,炽者马上觉得自己问了个愚蠢的问题,身为实验室的白老鼠,怎么可能没有烦恼。
  更何况,说到那些科学家解决实验体们口中『烦恼』的方法,不是改开别种药物,就是直接丢弃,如此而已。
  凡提丝蒂卡像是要将沾在面具上的血甩干净似地摇摇头。
  或许是自己的错觉吧,现在的她看起来就像在流泪。

  确认下水道的地图后,炽者很快就发现暗门的所在地,上头似乎被施了幻象之类的障眼法,不过炽者一碰就消失了,炽者用手指发出光芒充当火把,探头看了里面一下。
  「Oh suck!小姐,你在外面等一下,后续作业就由我来吧。」
  墙壁也好、天花板也好,绿色的鱼卵布满整个房间,炽者不禁想起从前看过的科幻电影,而且这些卵几乎都腐烂了。
  地板上有一堆白骨,是人类的吗?还是鱼人的?不管是谁的,炽者都不想确认。
  炽者压抑住将把全部化为灰烬的冲动,他拿出塑胶袋把可以当成样本、较为健康的鱼卵装进去。

  这个名为东京的地方,原本好像是个不输给威尼斯的水上都市,人们利用河川往返于各处。
  在那个时代,人们还十分敬畏居住在美国河川的鱼人。
  随着时光流逝,人们开始掩埋河川造地,现在俨然成了一座水泥丛林,潜伏于水底、浸在工业废水中的鱼人们渐渐发狂,甚至开始会袭击人类。
  ──早点离开不就得了。
  炽者忍不住在心中抱怨。
  不过,鱼人也是不得已的吧。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祖先流传下来的土地遭受工业发展的侵袭,这种事在人类世界也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
  每次总会发生战争、侵略、蹂躏,不断重复。
  炽者耸耸肩。
  「反正就是这样。」
  然而自己只是只白老鼠,白老鼠是不需要思考的。
  将较健康的卵和一些白骨当成样本收进塑胶袋里后,炽者叹了口气后将一切烧成灰烬。
  熊熊烈焰造成的气流将骨头与灰一同吹起。
  剩下的只有烤成焦黑的墙壁。
  「Ok!Come here now.」
  炽者转头对凡提丝蒂卡说。
  满身是血的凡提丝蒂卡默默地迈开脚步前行。

  走到通道的尽头,眼前出现一片美丽的湖泊,壁面散发着微弱的亮光,这下子就不需要炽者的照明了。
  根据情报,这里应该有一只鱼人的头目,用蚂蚁来比喻的话,等于是女王蚁般的存在。
  如果比刚刚的鱼人更为强悍的话……想必和自己的适性也好不到哪里去。
  「全靠你了,凡提丝蒂卡。」
  凡提丝蒂卡无言地点点头。
  她在战斗的时候几乎不开口说话,即使想要跟她亲近也从来没有顺利成功过,也许是投药量太多,才会连她的性格也抹杀掉,变成单纯的机械。
  要是没有药物的效果,她的性格说不定……会比现在还要温柔、在实验体当中,疾星就是这样子。
  反过来说。
  不依靠药物处在这种地狱,还能够泰然自若的自己也不太正常。
  炽者如此自我解嘲,就在此时……
  原本平静的水面在一瞬间染成红色。
  血红色的水面快速膨胀,形成一颗跟屋子一样大的球体,紧接着球体炸裂来来。
  溅起来的水或许有毒……就在炽者奋力将水蒸发掉的同时。
  站在一旁的凡提丝蒂卡正微微地发抖。

  ──牧本美佐绘记忆中关于姊姊的回忆相当少,而正因为稀少,才显得珍贵,其中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和姊姊一起去水族馆。
  绘本被爸爸撕破的那个礼拜,冬姊(现在回想起来,那次应该将姊姊的零用钱全花光了吧)带我去水族馆玩。
  目的当然是去看海豚表演,多亏冬姊占到第一排的位置,我才能近距离观赏海豚。
  海豚们整齐地排成一列,然后跳跃。它们还表演直立着身体游泳、跳进吊在空中的圆圈等节目,到了最受瞩目的大跳跃时,海豚们跳起来的高度令人难以置信,而就在它们入水的那个瞬间……
  我被溅起来的水花泼湿,开始放声大哭。
  冬姊那时心急的表情,还有她用一样淋得湿答答的衣服为我擦脸的事,到现在我依然记记犹新。
  因为她慌张的样子看起来很有趣,最后我忍不住破涕为笑。
  直到现在,我仍然不明白当时为什么会哭出来,或许是因为那时才五岁的我有想要表达的东西,但是那个想法实在过于庞大,年纪还小的我还不懂得该如何表现的缘故,才会使劲地哭泣吧。
  化作言语的话,也许是「谢谢」,也许是「我好高兴」,要是那时能说出来就好了。

  场景回到下水道深处,鱼人的栖息地。
  原本浮在湖面的巨大水球破裂了。
  里头出现了一条巨大的人鱼,上半身有着女性的外观,下半身则是有一艘船那么长的鱼尾巴。
  人鱼流下鲜红色的眼泪,两手像是在保护什么似地抱在胸前,并且怒视着两人,怀中的是一颗晶莹剔透的卵,看得出卵里的胎儿正在活动手脚。
  在那一瞬间,凡提丝蒂卡将眼前的人鱼与冬姊的模样重叠在一起。

  巨大的人鱼挥着手并唱起歌,湖水随歌声而起,化做五根冰柱向两人袭来。
  炽者将其中四根击落。
  最后一根不偏不倚的击中凡提丝蒂卡的胸口。
  「Hey!凡提丝蒂卡?」
  凡提丝蒂卡身上也施有反魔力处理,即使如此,飞来的冰柱是由水组成,本身并不带任何魔力,只是单纯的物理现象。
  不过她本身持有的超软体能力就算受到冰柱攻击也不会有事,就像现在一样,她的身体像是橡胶般将冰柱挡下,并且弹了回去。
  但是不可能完全不痛不痒。
  为什么她不闪避这种简单的攻击呢?
  「Are you ok?」
  就在说完话的同时,炽者发觉她的肩膀正在不停地颤抖。
  「Flame on!」
  大喊的炽者全身被火焰包围,并且立刻与凡提丝蒂卡拉开距离。
  失控。
  他目睹过好几次因为改造产生的影响,或者是用来洗脑的药剂引发的实验体失控,一旦出现这种状况,失控的实验体将会变成为周遭一切带来毁灭的凶器,毫无例外。
  即使拉开距离,只要凡提丝蒂卡将手脚伸长,炽者还是会在瞬间被切成碎片。
  但是出乎炽者的预料之外,凡提丝蒂卡只是不断发抖,没有攻击的迹象。
  从面具里流出来的是……眼泪?
  「喂!你怎么了?」
  就在炽者想要靠近她的时候,深红色的长鞭掠过他的鼻子。
  没有受伤,她手下留情了,只要再多个五公分,自己的头大概就会被削掉一半。
  就在炽者停下脚步的时候,凡提丝蒂卡突然转身跑走。
  「不会吧,凡提丝蒂卡……」
  炽者小声地抱怨。
  然后将人鱼射来无数冰枪全部溶解。
  「本部?本部?」
  他试着用无线电联络,但是听到的只有杂音,也对,这里是地下洞穴的深处,无线电是无法使用的,既然如此,只能忠实地执行命令了。
  「Mission是歼灭鱼人以及取得样本,并没有制止凡提丝蒂卡这一项。」
  哗啦一声,湖水在瞬间高涨,人鱼乘着一道巨浪袭击而来。
  「Ok girl!Let's party!」
  炽者全身冒出火焰,冲进海啸的正中央。


  -6-

  「已确认炽者归还,生命讯号逼近危险范围。」
  「马上准备救护车,还有,可以把无线电接上吗?」
  鸟贺阳面带微笑,干练地进行指挥。
  「我可爱的炽者,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Doctor,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先说好消息吧。」
  「Mission complete。样本已经收集完毕,鱼人以及鱼人皇后全部处理掉了。」
  「哎呀,干得好。」
  鸟贺阳的语气像在夸奖宠物。
  「那坏消息是什么?你伤得很重的这件事吗?」
  「不,是凡提丝蒂卡逃走了。」
  鸟贺阳一瞬间呆住了。
  「你说什么!」
  然后歇斯底里的大叫。
  「追踪所在位置!发出回归信号!你为什么没有去追她?」
  「在狭窄的地方她比我强多了,出手的话我会输,所以我选择优先执行任务。」
  「真是的,我说炽者啊,我知道你很诚实,可是如果你太调皮的话,小心我把你送去再调整唷。」
  无线电另一端传来恐怖的话语。
  「Doctor,我只是照任务的优先顺序来采取行动,凡提丝蒂卡的逃脱又不是我的错。」
  「说得也是,不过你的死脑筋非弄得柔软点不可。我这里有些好药,等等来试试吧。」
  「……是吗……那真是……cool……」
  「怎么了,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炽者失去意识,似乎是重伤的缘故。」
  「真是的,急救部队在做什么啊?就算是半成品,弄坏的话还是很头痛啊!」
  「鸟贺阳。」
  「谁呀!」
  反射性地大叫一声之后,鸟贺阳才发觉自己的失言。
  「社、社长……刚刚那是……」
  「将现况简洁地报告给我听。」
  带着贴身保镖出现的神鹰社长静静地下令。
  「那、那个,就是……」
  脑中浮现出各种可用的藉口,但是社长说过要简洁地报告,鸟贺阳仅剩的理性还能够理解这句话。
  「凡提丝蒂卡……逃脱了。」
  「是失控吗?」
  「不、不是的。」
  「原因呢?」
  「不、不是我们实验室的错,我们每天都有喂她吃药,也有固定进行谈话,一定是警备部那群家伙做了什么多余的……」
  神鹰摆了摆手,保镖立刻扣住鸟贺阳的双臂,在她出声之前将嘴巴捂住,并且带离研究室。
  「副部长呢?」
  「我在。」
  胸前挂的名牌上写着「中」的男子向前站出一步。
  「原因目前不明。」
  「现在可行的处理方法呢?」
  「她逃到地面上了,但是还收得到拘束服发出的电波,仍然可以进行位置确认及爆破。」
  「有可能活捉吗?」
  「就算动用社内的机动部队……也只能勉强拖住她而已。」
  「二十四小时内可以使用的实验体呢?」
  「现在几乎都在调整中……立刻出动恐怕会引发失控。」
  「几乎是指?」
  「只有炽者可以出动,但是要花费时间进行治疗。」
  「那就用他,尽量迅速。」
  「是!」

  -7-

  一台响着警笛的救护车在深夜飞驰到某个地方。
  一名金发男子倒在地上。他的背上满是伤痕,右脚则是几乎断裂。
  一群白衣男子走下车,迅速地将他抬上担架,救护车的后门一打开,瞬间出现一幅奇异的光景。
  一个金属水槽几乎占满整台车的空间,里面还装满绿色的液体,白衣男子们小心地将患者放进水槽内。
  原本像是死了一样的伤患突然开始猛烈地挣扎。
  不过那只是白费力气。
  就在男子想爬出水槽之前,金属制的遮罩关了起来。
  不久之后,摇晃水槽和敲打遮罩的声音也都安静下来。
  「麻醉完毕。」
  水槽的遮罩再次打开,白衣的男子们将管线一一接在炽者身上。
  然后再度关闭遮罩。
  狭窄的车内除了水槽之外,还放置着许多仪器。
  「生命反应微弱。」
  「继续进行等级4的神经刺激。」
  「确认α波增大,心跳维持在每分钟二十下。」
  「继续刺激,注入四公克的硫羟胺酸(注:化合物硫羟腔酸(thiotimoline)。是科幻小说作家以萨·艾西摩夫笔下的虚构物质)。」
  「β波增大,他要苏醒了。」
  水槽内的尸体动了一下。
  「早安,炽者。」
  「Good morning,doctor.」
  他的声音从对讲机中传出。
  「好可怜喔,竟然受了那么重的伤。」
  「可以让我先睡个觉吗?」
  「哎呀,这可不行,你得先把凡提丝蒂卡抓回来。」
  炽者叹了口气,从水中冒出几个气泡。
  「少女的心是很纤细的。」
  「所以我才希望你帮我把她抓回来嘛。」
  「我是想尽力去做,只是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
  「哎呀,不用担心。这一点小伤,我马上就帮你治好。」
  鸟贺阳笑着把对讲机关上。
  「ES细胞从三公克开始注射,接着把神经刺激等级提高到6,总之全面提高他的新陈代谢速度!」
  「但是……这样会有失控的风险。」
  「你就当作是在测试耐久度,这次会破记录呢。」
  此时她的话中完全不像之前那样带有情感,在实验体面前的实验者只有冷酷的意志。
  部下们默不吭声地分工作业。
  稍后,水槽内开始发出声响,除了液体沸腾的声音,还有拳头,不对,是用全身去撞击水槽的声音。
  但是鸟贺阳注意的只有仪器上的数字变化。

[ 本帖最后由 kugou 于 2008-4-8 05:26 编辑 ]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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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唔……今天牧本同学没来上课吗?」
  时间是第一节下课,九门克绮坐在座位上自言自语。
  「怎么了?你很在意吗?」
  「因为很少看到她缺席,是有点担心。」
  「这样啊。」
  不知为何,峰雪看起来很高兴。
  「牧本同学缺席你很开心吗?」
  「怎么可能。如果你担心她的话,打个电话过去问问吧?」
  「说得也是,放学之后打通电话给她好了。」
  峰雪这次换成意义深长的笑容。
  「你在为了什么高兴?」
  「没有,我只是在祈祷某人能得到幸福。」
  「是吗?你高兴就好。」
  九门克绮没有起任何疑心,自顾自地读他的『月刊·特摄魂 特集·合金英雄·银河刑警』。女生们看着九门窃窃私语,不过当事者毫不在意。

  校规中虽然没有禁止学生携带手机,不过规定在学校内要保持关机状态。
  九门克绮放学后走出校门,立刻把手机的电源打开,并且在电话簿内找出牧本美佐绘的名字。
  峰雪一脸担心地跟在他后头。
  「我是九门克绮。我想知道你缺席的理由,麻烦你与我联络。」
  「……你在说啥啊?」
  「因为没有人接电话,所以我只好留言。」
  「没有人接啊。」
  「也许她正在睡觉。」
  「有可能。」
  峰雪皱了皱眉头,那个性格认真的班长的确可能会熬夜把DVD全部看完,然后倒在床上一睡不起,但是她会因此漏接九门打来的电话吗?
  「真令人担心。」
  「事到如今你才在担心吗?真是无情。」
  「哼,你有资格说我吗?」
  「我可是从今天早上开始就在担心了。」
  听到他这么说,峰雪讶异地说不出话。
  「有问题吗?」
  「没事。我只是想说,哪天可以当作茶余饭后的话题来聊就好了。」
  「我也有同感。」
  九门正经八百地点头。
  「那再见啦。」
  「嗯,明天见。」
  两人分别从不同方向回家,直到九门走远,峰雪才小声地说:
  「真是的,这两个要是真的顺利发展下去的话,才是货真价实的好话题啊。」

  -2-

  「哥哥,欢迎回来。」
  才刚踏进公寓,克绮就看到惠从房间里冲出来,他不知道那是因为惠一直从窗户往外监视的关系。
  「我回来了。」
  「学校怎么样呢?」
  「嗯……并没有什么异状。虽然有些地方稍嫌老旧,不过没有改建的必要。」
  「今天、哥哥、在学校、做了什么?」
  惠保持笑脸重新问了一次,这已经是常有的事了。
  「发生了许多事。」
  惠先深呼吸一次,再次笑着问:
  「有什么事跟平常不一样吗?」
  「每天都会发生许多相同或不同的事,要说今天有发生什么出乎意料的事……」
  「嗯。」
  「大概就只有牧本同学缺席吧。」
  「咦?你说牧本同学……」
  「就是两天前,和我在游乐园接吻的牧本同学。」
  惠一下子变得面红耳赤。
  「你、你也不必那么直接吧。」
  「我只是在众多记忆之中,挑出一个可以有效刺激你记忆的事实。」
  惠做了两次深呼吸。
  「哥哥,我记得你前天晚上有打电话去道歉吧?」
  「有的,多亏惠的建议。」
  「那时候你是怎么跟她说的?」
  九门克绮闭目回想。
  「我说:『就目前的情形来说,由于我提出拒绝,因此我们之间并没有上述的关系。这样你同意吗?』」
  惠一听差点没当场昏过去,不过她还是撑住了,因为这个答案还在她预料的范围内。
  「听到这些话的人不请假休息才怪!」
  「我只是依照惠所说,阐明两人的关系而已。」
  「嗯……就某方面来看,哥哥是没说错……但是结果就是会变成那样。」
  「是这样吗?不过她昨天看起来还满有精神的。」
  「真的吗?她做了什么?」
  「她问我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
  「嗯……」
  惠的表情一变,开始在脑中幻想。
  她想像自己某一天回到英国,而下次再回到日本的时候,看见牧本姊姊待在哥哥身边的景象。
  两人站在一起的样子是那么地合适,但是却又那么地令人不舍、欢喜以及悲伤。
  管他的,先踢再说。
  「好痛。」
  「对、对不起。」
  这次哥哥并没有错。
  「怎么了吗?」
  「我……我只是有点不安。」
  「那可不好了。」
  克绮弯下腰,直视惠的眼睛。
  惠心里很清楚。
  「和人对话的时候,要直视对方的眼睛。」自从哥哥被如此指摘之后,不管和谁说话,他都会忠实地照做。
  即使如此,惠还是无法停止心中的那股悸动,真不该回来和哥哥见面的──惠在心里暗暗埋怨,但是这个念头马上就消失了。
  「牧本姊姊……希望她没有什么大碍。」
  「这点我同意。我下午有留过言,也许她很快就会打来报平安。」
  「留言?」
  「是啊。」
  「哥哥居然会留言?你怎么会那么善解人意?发生什么事了?」
  「就算你这么问,我也很难回答你。主要是因为担心吧,还有峰雪的建议也是原因之一。」
  「原、原来是这样啊。」
  惠的脸上浮出笑容,原来峰雪也来凑热闹啊,下次看到非踹他不可。
  「太好了。」
  虽然哥哥一脸严肃,不过那是只有惠才看得出来的微笑。
  「什么太好了?」
  「因为惠又笑了。」
  「我、我哪有笑啊。」
  惠自知那是不安好心的笑容,因此有点心虚。
  「等等我会再打一次电话。」
  「嗯,我也觉得那样比较好。」
  惠回到自己的房间,然后大大地叹了一口气,将脸埋在枕头里暗自流泪。

  -3-

  九门克绮回到房间,先打开笔记型电脑,然后继续读书。
  他一边浏览网页订购相关书籍,一边研读银河刑警的资料书。
  另一方面,他固定每过一个小时就打电话给牧本,但是仍旧没人接听。
  就在吃过晚餐,接近就寝时间的时候。
  九门的手机突然响起,但是他才刚想接听,铃声就先停止了。
  是来自牧本美佐绘的未接来电。
  考虑到她有可能再打过来,九门等了六十秒之后才回电。
  这次并不是留言讯息……而是显示手机在收讯范围之外。
  九门克绮稍做思考后,从椅子上站起。

  「哥哥,你要去哪里?」
  惠穿着睡衣站在房门外,看来她似乎在偷听。
  「我要去牧本同学家。」
  「这种时间去?」
  「刚刚有通令我放不下心的电话。」
  克绮把事情的原由说给惠听。
  「嗯……我懂了。」
  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我可能会和她擦身而过,如果牧本同学有来的话务必要让她住下来。」
  「我知道了……」
  「或许让别人睡在自己的房间会让你觉得不舒服……」
  「不、不是啦。」
  惠连忙挥手解释。
  「是吗?那就好。」
  就在九门克绮准备下楼梯时,他突然回过头问道:
  「不然是为什么?」
  「为什么?」
  「对于你方才采取的行动以及情绪,我有无法理解的部分。」
  惠偏了一下头之后回答:
  「哥哥,你知道忌妒是什么意思吗?」
  「自身的独占欲遭他人阻碍而产生的不愉快感,主要发生在恋爱的时候。」
  「就是这样。」
  说完之后,惠便快速地回到自己房间。
  站在原地的克绮一边歪着头,一边思考要如何运用逻辑方式来推断惠话中的意思,不过还是失败了。

  -4-

  「状况如何呀?」
  一听到那个从对讲机传出来的甜腻声音,炽者便忍不住感到恶心。
  整个晚上,他觉得自己的内脏被不断翻搅,全身上下的骨头都被敲碎,血管也被淤泥堵塞住一样。
  低头看向接在自己身上的脚,炽者差点吐了出来。
  那个女人在被切断的膝盖下方接了异种细胞,然后边将不断膨胀和流脓的脚用剪刀与手术刀切除,再丢进火炉焚毁。
  他以为自己死定了,也很想去死,但是他做不到。
  眼前的女人之所以对自己做出这一切的改造,理由只是因为她在赶时间。
  竟然还有脸问我状况如何。
  「还不错。」
  炽者边说边做起暖身运动。
  「那么,出门小心喔。」
  「Ok,boss.」
  炽者深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将全身化作一团火焰,喷射出热空气。
  炽者从史特拉斯药厂的前庭飞向夜空。
  想要追踪凡提丝蒂卡并不困难,装设在她拘束服里的发讯器不断地放出讯号。
  「炽者,报告一下情况。」
  他在空中转了一圈,享受凉爽的夜晚。
  「毫无异常,距离抵达目的地还有两分钟。」
  「机动部队应该已经先过去了。」
  「What?用我们的军队去对付凡提丝蒂卡?」
  「那是为了要缠住她,而且还可以顺便收集资料,好开心喔。」
  「Oh,祝你能够得到贵重资料啊。」
  「嗯!」
  炽者的讽刺好像对她起不了作用,他耸耸肩,继续飞往目的地。

  -5-

  九门克绮一面走在路上,一面思考自己做出脱离常轨的行动的理由。
  他的确十分担心牧本,但是一想起上次拜访牧本家时发生的事情,就觉得像现在这样深夜外出是一件很危险的行为。
  ──晚上不要出门,它们总是选在夜晚行动。
  他想起伊格妮丝说过的话。
  九门边走边抱着些微的期待打给牧本,但是萤幕上仍然显示无法接收。

  九门克绮是个理性的人,但是绝非没有感情,单纯只是因为无法理解人际关系中微妙的情绪变化罢了。
  ──危险、危险、危险。
  当危机感超过一定程度时,就会加速人们的妄想,妄想着躲在暗处的不明物体正要袭击自己、妄想着没有形体的黑影抓着自己的肩膀不放。
  克绮努力地克制自己想要拔腿狂奔的冲动。
  他停下脚步,做了一次深呼吸。
  ──没有问题,我还撑得住。
  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我只是走在熟悉的街道上。
  时值深夜,不只没有车辆来往于路上,附近连一个人都看不到。
  仿佛这个镇上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般的孤独感紧紧包围住自己。
  ──当然,想要靠自己来判断自身是否处于正常状态是不可能的,那只会创造出一个判断自己的自己,就得再创造一个判断自己的自己的自己……最后陷入无限循环,这就是人工智能中的框架理论(注:框架是人们解释外在真实世界的心理基模,用来做为了解、指认、以及界定行事经验的基础)。所以,只要人的脑容量还是有限的,就无法察觉自己正在犯的错误,或是持续重复着无法察觉自身错误的状况。

  没有结果的思考在脑中奔腾。
  九门缓缓向前踏出一步。

  ──冷静下来,不,想着要冷静下来的自己,其实正代表着自身处于无法冷静的状况,命令自己冷静下来的自己,和被命令的自己,两者究竟有什么关联呢?这又是一个框架理论的问题,人类的意识及判断这两个概念本身就是错觉,这是已经被证实的。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爆炸声。
  枪声,再加上爆炸声。
  九门随着这个念头拔腿就跑。
  他在潮湿的柏油路上全力摆动双脚,牧本家的地址早就从思维中遗忘了。
  他现在只想着逃走,逃离这里。

  ──但是,要逃去哪里?

  察觉这点的瞬间,九门克绮停止奔跑,渐渐地停下脚步。
  自己的体力已经到极限了,感觉心脏快要从喉咙跳出,嘴里还有血的味道。
  九门调整呼吸,数着心跳。
  他无尝试找回自己的理性。
  首先判断自己现在身在何处──无法确认。
  白天的话还多多少少可以认出所在位置,但是现在一片漆黑,根本无法辨认。
  九门左顾右盼,在附近找到一根电线杆,确认上面的区域号码之后,总算掌握目前的位置了。
  接下来,就是该往哪里去了。
  到目前为止,事件都是发生在户外,所以找间屋子躲起来会比较安全。
  最后,现在自己该做些什么。
  枪声代表着危险,所以继续待在户外的话可能会受到牵连,况且那些事情和牧本扯上关系的机率很低。
  伊格妮丝的建议是逃到公寓或是学校里。
  公寓这里比较近,最重要的是还有惠在。
  九门深深地吸一口气。
  心想这次总算是恢复正常了。
  他在心中计算离公寓的距离、残存的体力,然后进行分配。
  思考完毕之后,九门踏出回到日常的第一步。
  就在这时,他的脚踝被某种东西扯住了。

  接着他被拖倒在地上。
  从马路旁边的水沟里伸出一条肉色的触手用力拉住他不放。
  「唔……啊……」
  九门终于知道,当人真正觉得恐怖的时候,是连惨叫都会忘记的,因为他现在全身便硬、无法动弹。

  -6-

  在现代的战争里存在着各种兵器的运用理念,也就是要考虑情况、对手、所需的效果等条件,兵器根据上述的各项条件设定规格,考虑量产难度与成本后再进行生产。
  但是历史中有时会出现一些难以置信的兵器,比方说在神话时代用于祭祀,超过两公尺长的神剑。
  或是在历史和战争的狭缝间,出现超重战、列车炮等等拥有极端战力的超规格兵器。
  换个角度来看,它们到底是为了和什么东西作战而被制造出来的呢?是人类自己疑心生暗鬼吗?还是天马行空的妄想呢?
  还是说……
  拥有可以咬穿两百八十公厘装甲板的牙齿,以及可以挡下五十五口径炮弹的东西真的存在呢?
  而史特拉斯制药公司就是在现代制造那些难以置信的兵器的工厂。
  除了针对都市战、隐密战进行特化外,还有用来对付恐怖分子便明显超出规格的战斗力。
  对贯穿墙壁、破坏人体来说过于强大的火力,有如无法用人类力量举起的巨大手枪。
  对,人外兵器。
  其最终型变形态便是实验体。
  基本作法就是将『人外』的细胞注入人类的细胞之内,当然,一般而言会引发排斥现象,但是有极小机率可以成功融合。
  但是结果多半是失去理性,成为只懂得破坏的生物。
  经过长年的实验,总算制造出九个可以在限定条件下使用的实验体。
  编号(Numbered),又被称作N系列,其中编号N8的炽者,和N9的凡提丝蒂卡是少数拥有高度智能的实验体,相当具有前瞻性。

  「糟糕!我是不是没赶上party啊?」
  时间回溯到十几分钟之前。
  炽者在空中碎碎念。
  黑烟和火焰是他熟悉的味道。
  他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史特拉斯制药的宿舍,也是实验体们不在实验室时渡过时间的地方,先不论戒备森严的宿舍究竟能不能被称为「家」,总而言之,凡提丝蒂卡回来了。
  ──为什么要回来?
  为什么好不容易逃走了,又要特地回来送死呢?然而,他永远都不会知道,凡提丝蒂卡之所以会回来,理由只是为了她的手机。
  下面已经开始展开城市战了。
  滴水不漏的包围,这原本会是一场歼灭战的。
  装甲车在住宅区里围成一道墙壁,步兵则是从两侧进行射击。
  位居中心的目标即使受到无数枪炮弹药的蹂躏,仍然屹立不摇地站着,炽者看着抬头仰望自己的她赞叹:
  「真不愧是凡提丝蒂卡。」
  接着他切换无线电的频道。
  「这里是炽者,请求下一步指示。」
  「哎呀,你已经到啦。」
  炽者忍不住在心中暗骂,怎么会叫一个只懂得研究的笨蛋来当战斗指挥官啊。
  「现在正在进行耐久度测试,你先看看情况吧。」
  「Ok,doctor.」
  炽者很有精神地回答,不过这是为了要盖过自己小小的叹息声。

  情况越看越奇怪,不过是装甲车和人类加上枪炮射击,凡提丝蒂卡没有理由突破不了。
  柔软的身体让她可以反弹任何子弹,再来只要将装甲车切成两半就可以轻松突破了。
  ──难道是因为失控?
  但是似乎并非如此。
  在凡提丝蒂卡身上完全看不到可能发生在强化实验体身上的智能低下和暴力冲动。
  ──而且情况还相反。
  机关枪射出的无数子弹全部都被凡提丝蒂卡弹开。
  但是装甲车及步兵手上的盾牌却一点伤痕也没有。
  也就是说……
  所有子弹都被弹到凡提丝蒂卡身后。
  为了什么?
  为了不伤害这些人。
  「这可真是难得啊,看来她的心情不错嘛。」
  炽者吹了声口哨。
  如果自己可以从洗脑中解脱(虽然光是有这种想法,就会令他产生头痛以及极大的罪恶感),肯定会将史特拉斯的所有人烧得尸骨无存吧。
  在那里战斗的叔叔伯伯们想必也有家人,而且他们也不知道史特拉斯在背地里做些什么,即使如此,还是不必去保护那些朝自己开枪的人,搞得自己进退两难吧……
  炽者想起小时候捡来的漫画里,有一幕是穿着奇装异服的肌肉男们边哭边笑边互殴的场景。
  原本开枪的步兵更换身上的装备,背着金属燃料瓶的步兵们手中喷出熊熊烈焰。
  四周飘散着浓浓的气油味。
  人型火把在深夜闪耀着灿烂的火光。
  「那个,doctor?」
  「再等一下,耐久度测试还没结束。」
  「Yes sir!」
  火把开始摇摇晃晃的,不对,那并不是在摇晃,而是把两脚并在一起,像是芭蕾舞者一样在柏油路上直立着旋转。
  就在回转速度开始变慢的时候,突然出现了一条弦,这条弦只是稍微振动一下,就再次提高凡提丝蒂卡的回转力。
  叽咿咿咿咿咿。
  极细的长弦发出弹奏乐器般的声响。
  高速振动使得喷出的汽油全部四散,还出现一个小规模的真空状态,让火焰很快就熄灭了。
  「凡提丝蒂卡好厉害喔!」
  这个声音还真是讨厌。
  另一方面,只见四处飞散的汽油洒在火焰放射兵的身上,一个接一个地成了火柱……火更引爆了背上的燃料瓶,爆炸的威力连装甲车都不停摇晃。
  周围产生了一连串的爆炸与冲击,这时有一具焦黑的尸体滚到凡提丝蒂卡的身边。
  说是尸体并不完全正确,因为这个人还活着。
  凡提丝蒂卡开始改变外型,她将身体变化成液状,将男子紧紧包住,阻止火焰继续燃烧下去。
  ──她是打算要救他吗?
  男子身上的火焰虽然熄灭了,可惜已经回天乏术,这个人身上的灼伤早已遍及全身,现在只是不会立刻死亡而已。
  凡提丝蒂卡慢慢地站起,粘液渐渐化作一个垂下肩膀的人型。
  炽者感到悲伤,虽然他无法背叛史特拉斯,但是要同情大胆走上这条不归路的她还是做得到。
  其余的士兵开始动摇。
  虽然比不上实验体被注射的剂量,但是在进行对抗人外的战斗时,还是会给予改变精神状态的药物,但是,药物并不是万能的。
  过大的实力差距以及斗志的丧失,光是举枪瞄准凡提丝蒂卡就会造成士兵们极大的心理压力。
  凡提丝蒂卡无视火炎向前走了一步。
  士兵们也开始后退。
  炽者不禁叹息,那些家伙难道不怕减薪吗?还是说心理压力让他们不由自主地想逃呢?
  士兵们终于忍不住了,纷纷丢下枪转身逃命。
  凡提丝蒂止不为所动,只是站在原地。
  战场一下子变得寂静无声。
  「Hey,doctor,换我上场了吗?」
  「再等一下。」
  「As you wish.」

  -7-

  牧本的体内有一头炽热的野兽。
  那是最原始的生存本能,会对眼前的杀意产生反应并朝之咆啸。
  现在好不容易可以压抑这股冲动了,以前总是放弃去面对它,如果那时候做得到的话,也许不用夺取性命就可以解决了。
  皮开肉绽般的疼痛、烧灼身体的疼痛不断刺激着自己,她也明白,只要乘着那些痛楚解放一切就可以轻松了,但是她仍然拼命阻止身体追求那股快感。
  牧本美佐绘,那是她依靠至今的名字,以及另外一个刻骨铭心的名字。
  ──九门克绮。
  只有那个人能够唤醒牧本的人性。
  每当流弹与火焰伤到人,她的内心就有如受到锥心之痛。
  当她将全身着火的人包起来,触碰到渗出血的皮肤、感受到他的身体停止活动之后,她慢慢地站起来。
  然后一步步地往前走,心里想着每走一步,就越靠近九门同学身边一步。
  炮火停歇了。
  一步,再一步。
  男人们开始后退。

  指挥官用力挥手命令所有人撤退,以时间来看仅仅是数分钟的战斗,但是自己和部下却已经疲惫不堪,再过个十秒钟,就算不撤退,士兵们也会因害怕而尖叫着逃走吧,所以他用仅剩的理性下达撤退命令。
  就在这时,他的脚踢到了某个东西。
  回头看去。
  脚边有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物体。
  是个小孩子,是个还很幼小的孩子,他捂着耳朵紧闭眼睛,将身体缩在一起,这也难怪,大概发生了什么疏忽才会让他穿越封锁线。
  原本他应该立刻抹杀目击者,但是拿在手上的枪却如此沉重。
  于是他伸出自己粗糙的手,尽量温柔地接近少年的肩膀。
  下个瞬间,指挥官的右手丝毫不差地以公厘为单位被切成碎片。

  惨叫声化为信号,他的右手开始溃散,因过度震惊而倒在地上的指挥官从头到脚全部化成一堆绞肉。
  全场立刻陷入恐慌状态。
  牧本顿时怒不可遏。
  N1隐刃(Invisble Blade)!居然派出那个孩子!
  她认识那个孩子,因此想要呼喊他的名字,但是却无法喊出。
  他好像是在婴儿时期就被卖到这里了,他和自己不同,因为从小生活在研究所,所以没有被赋予姓名。
  实验体的特殊能力大部分都在生存本能受到威胁时才得以发现,而他的能力是以恐惧为媒介制造出一面无形的墙,就只是这么单纯的力量。
  但是鸟贺阳并不满足,经过多年的精神拷问之后,他的恐惧感被增幅,使得制造出的墙壁成为一把利刃,可以将所有接触到墙壁的物体四分五裂。
  士兵们抛下手中的枪支逃亡,装甲车则是没等同伴上车就快速驶离现场。
  声音、场景,一切的一切,都在增加少年的恐惧感。
  尖锐的空间以少年为中心向外扩散。
  「不要……」
  牧本以发声器传出一个低沉的声音,但是这只是在火上加油。
  大地向下凹陷,随之落下的装甲车从车头开始被粉碎。
  巨大的铁块瞬间化为粉末消失的样子未免太过脱离现实。
  开始有人因为恐惧而精神错乱。
  一名士兵带着僵硬的笑容奔跑。
  最先触碰到隐形球体的是士兵高举的手腕,当他感受到痛觉的时候已经太晚了,他从脸部开始被力场切成只有公厘大的碎片。
  第二个人看到这个情况想停下脚步,但是也来不及了,他的膝盖已经进入力场的范围,男子只剩下上半身有如游泳般地动着,发出一声惨叫后就再也听不见声音了。
  第三个人用自己的枪朝少年射击,却只是刺激少年将力场扩大,接连将第四、第五个人吞没。
  战场上终于变得鸦雀无声,只剩下风声和远处的车声。
  牧本用缓慢的速度踏出一步,为了不进入隐刃的视线范围,也为了不影响空气的流动。
  她利用柏油路的坑洞确认效果范围,并且慢慢前进。
  就在此刻N1身旁的地面突然爆发,少年吓得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柏油路发出融化的滋滋声。
  及时向后闪避的牧本抬头仰望天空。
  N8炽者,这名开朗的男子耸耸肩。
  「It's business.」
  牧本觉得他好像在这么说。
  隐刃无法攻击空中。
  炽者继续射出无数热线,将N1逼往牧本的方向,以跌跌撞撞的N1为中心,柏油路渐渐化作细砂。
  他不断发出深沉的低鸣,既使透过外头麦克风的接收,牧本仍然知道那是N1……小孩子的悲鸣。
  牧本瞪向空中,她与炽者经常合作,自认相当了解他的弱点。
  她将左手变成螺旋桨的形状,将原本是柏油路的细砂往空中吹去,同时用右手挖掘柏油路。
  「喔!」
  炽者避开迎面飞来的石头。
  连续闪过第二颗、第三颗之后,炽者的全身燃起火焰,专心进行防御,不断蒸发飞过来的柏油路。
  「算你聪明。」
  大量卷起的砂尘令热线的威力衰退,并且遮蔽了视线,这次换对方占有地利。
  「……shit!N1太碍手碍脚了。」
  就在他飞往高空,打算拉开距离的瞬间。
  下方传来爆炸声。
  经过数秒,炽者才知道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就在漫天砂尘散去的时候……
  他看见凡提丝蒂卡紧紧抱着隐刃站在坑洞中央。
  那是头部被炸飞的隐刃。
  「怎么了?快去抓她呀?」
  鸟贺阳催促他。
  是自己在无线电里说「N1太碍手碍脚了」,炽者将这股悔恨藏在心底大声回答:
  「Ok,boss!」
  炽者将麦克风切换成向外发送。
  「凡提丝蒂卡!」
  白色面具的空虚眼神朝这里望来。
  「这样你总该懂了吧,你是不可能逃得掉的,快跟我回去吧!」
  不过这一切都只是在演戏,说服根本就没有意义。
  所有实验体都内建「保险」,在他们的脑袋中埋有一颗即使动手术也无法取出的小型炸弹。
  而鸟贺阳现在正握着那颗炸弹的引爆按钮。
  到头来她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回到组织接受彻底的洗脑,或者是当场死亡。
  「为什么……?」
  她发出合成语音。
  「为什么……你们做得出这种事情?」
  「你问为什么……因为我们是超级英雄,从事保护人类这项伟大的工作啊。」
  他们要击退的「人外」,不只是鱼人而已,今后仍会为此不断出动。
  「我们是守护者,you跟我都一样,不是吗?」
  不对,其实他早就知道,不管是那个叫做鸟贺阳的女人,还是神鹰社长,他们在脑子里想的事都不会正经到哪儿去。
  但是,他也只能这样说服凡提丝蒂卡了。
  炽者将围绕全身的火焰消去,缓缓降落到地上。
  「等等,你在干什么呀?」
  「It's communication,要站在对方的立场去想。」
  炽者在肉体方面的强度远不如凡提丝蒂卡。
  眼前这名少女只要一击就可以将自己的脑袋摘下。
  但是……
  她无法动手,可是如果她不动手的话就无法逃离这里。
  「回家吧,我们不是family吗?」
  这句话连自己都想吐了。
  凡提丝蒂卡摇了摇头。
  「无论如何都不要吗?」
  她捂住耳朵不去听炽者的话。
  炽者低下头,反应因此慢了一点。
  「糟了!快阻止她!」
  一听到鸟贺阳的声音,他立刻将头抬起。
  凡提丝蒂卡正将手指化为细线伸进自己的耳朵里,软体化能力可以随心所欲地变化骨骼及内脏的形状。若是这样的话……
  阻止她?要怎么做?
  凡提丝蒂卡早一步将手指拔出耳朵。
  她沾满鲜血的手掌里握着一颗小型炸弹,炸弹碰的一声爆炸了,但是这种程度的爆炸完全无法伤到她。
  「凡提丝蒂卡……你太过分了。你在发什么呆,还不快点抓住她!」
  没办法,炽者只好上前捉住凡提丝蒂卡,只可惜是白费力气,炽者就像是在抓鳗鱼一样,她立刻就从手中溜掉了。
  「Doctor,下个命令呢?」
  「真是的,竟然这么不乖,我可是会生气的。」
  她根本没在听。
  「固定全身的拘束具,同时将一到十号的装甲板全部强制排除。」
  「什么!」
  拘束凡提丝蒂卡的突起物产生反应,接着不断发出小小的爆破声,覆盖在她右手上的装甲也一并脱落。
  眼前出现一条浊黑的手臂,血液逐渐从肌肉下的静脉渗出。
  在战斗的时候,凡提丝蒂卡的皮肤是和装甲附着在一起的,但是在拘束尚未解除的现在,装甲被强制进行排除的话……
  右肩、左肩、胸口。
  一片接着一片,她的皮肤被不断扒开。
  「Christ……」
  眼前的光景不禁让炽者将头别开。
  声音终于停止。
  炽者微微睁开眼睛。
  简直是不成人形,不,是无法保有人类的形状,只剩下缠在骨头上的肠子,还有排列在上方的内脏。
  无线电中传出惨叫和呕吐的声音,是那群盯着萤幕看的研究员吗?哼,活该。
  「这样你就抓得住吧。」
  无法违抗她的命令,就是因为这样才教人反感,炽者努力忍住呕吐感,慢慢走近凡提丝蒂卡。
  「讨厌,这样子不会马上就死掉的,等等我再帮她上药就是了,担心什么。」
  光是听到就令人想杀掉她的声音,但是听起来却又那么地甜美。
  百感交集的炽者慢慢地靠近……那堆内脏。
  炽者无奈地耸耸肩。
  到头来,明天也只不过是重复今天的所作所为罢了。
  就在他接受那股黯淡无光的绝望感时。
  少女仍未放弃任何希望。

  -8-

  有一名在远方观看这场混乱的女人。
  虽然声音没有办法随着狙击镜传过来,但是已经足以判断事情的大略经过了。
  「哼,史特拉斯起内哄吗?」
  史特拉斯宿舍的空房间是个用来狙击的绝佳场所。
  只见她将枪口对准前方。
  炽者并没有想像中的可怕,虽然他的攻击力十分优秀,但是防御力却与一般人无异,只要攻其不备就好。
  问题是凡提丝蒂卡,她不仅可以抵抗魔力,还能防弹防火,至今仍未想到可以确实破坏她的方法。
  但是趁着现在这个机会,大概只要瞄准大脑或是心脏就可以轻易杀死她吧。
  伊格妮丝思考一阵子之后,更换了来福枪内的子弹。

  -9-

  那堆内脏缓缓地蠕动在柏油路上留下血液及体液,用着蚂蚁走路般的速度慢慢地、慢慢地向前爬去。
  刹那间,炽者讶异地说不出话。
  「啊……」
  无线电也传来一样的声音。
  炽者啐了一口,心想就算现在逃掉又有什么用……
  「好厉害──太厉害了──居然还可以动!」
  无线电传来鸟贺阳兴奋的声音。
  「小心地靠近她唷,我想要收集资料。」
  她在地上蠕动的模样是如此惨不忍睹,光用看的就令人心痛,如果可以的话,自己真想一口气将眼前的事物全都化为灰烬。
  但是命令是绝对的,炽者只好慢慢地走过去。
  两步、三步。

  这时,身在远处的女人开枪了。

  子弹划过天际,静静地落在战场的正中央。
  突如其来的枪声令所有人停下动作。
  下个瞬间,子弹开始旋转并不断地喷出浓烟,过了不久,视线所及之处全都被烟雾包围。
  「怎么了?」
  被浓烟熏得不断咳嗽的炽者勉强回答:
  「Boss!到处都是烟雾!」
  「你还在干什么?快点朝她射击啊!」
  炽者依照命令不断朝凡提丝蒂卡的方向发出雷射,但是只能看到赤红的射线没入白烟之中,烟雾和砂子一样是雷射的克星,这下子雷射完全失去威力了。
  「快点!快点!」
  随着在耳际响起的刺耳命令,炽者不停朝烟雾射击,不过无法造成伤害的攻击反而令他感到安心。
  不久之后,一阵风将烟雾吹散。
  「现在状况怎么样了?喂?」
  「Wait a minute」
  炽者朝地下一看。
  地上有一条鲜血和体液的痕迹,光用看的就令人觉得痛,那条痕迹沿着道路没入连接下水道的排水孔,而留在排水孔上的大量血液,大概是她硬挤进排水孔时留下的吧。
  听着上司那歇斯底里的叫声,炽者偷偷地笑了出来,当然,他并没有让任何人听见。

  -10-

  九门克绮趴在柏油路上不断挣扎。
  好不容易可以出声之后,他开始放声大叫,声音在夜晚的街道上回荡,然后消失。
  粘稠的温暖体液不断地渗进他的袜子内。
  九门试着向前爬行。
  「那个东西」滑溜溜地从排水孔爬出。
  那就像一条弯弯曲曲的桃红色大蛇,在过长的躯体之间还有数个袋状的东西不断抽动。
  ──太可怕了。
  完全不像是这个世界上的生物。
  九门努力忍住想呕吐的冲动,注视着那个东西。

  在柏油路上蠕动的同时,粉红色的皮肤也不断渗出血。
  这个光是蠕动就会流血的东西能算是生物吗?
  简直就像──
  九门的全身感到一股恶寒,然后阻止自己继续思考下去。
  他拼命地贴着柏油路爬行,想要尽可能远离那个东西。
  不对,这怎么可能。
  但是……
  长条状的管子,不停跳动的深红色器官,桃红色的翼状器官。
  简直就像、就像是──

  ──被剥掉皮肤的人类内脏。

  在九门手脚的感觉渐渐回复时。
  从那堆内脏的前端,从排水孔里面……
  出现了一团灰色块状物,两颗白色的球体只以纤维连接在满是皱纹的大脑上,不断来回摇晃。

  九门倒抽一口凉气。
  抓住自己的脚的力道减弱了,他急忙用力将自己的脚抽回,保持坐姿倒退好几步,内脏慢慢爬向自己,但是速度比小孩子走路还要慢。
  ──什么嘛,不是很弱吗?
  是恐惧感造成的反作用吗?九门的心中出现疯狂的想法。
  他站起身来深吸一口气。
  只要抬起脚踩下去的话,就应该可以破坏它了。
  九门将附着在脚上的肠子拨开,右脚抬到灰色的大脑上方。
  但是他吐气之后又把脚挪开。
  不用做到那种地步,只要转身逃走就可以了,跑回公寓、跑回那个安全的地方,然后大睡一觉忘掉刚刚发生的一切。
  九门克绮慢慢地转过身,背对这团骇人的肉块。
  就在他正要起跑的瞬间,那团肉块发出微弱的声音。

待续



[ 本帖最后由 kugou 于 2008-4-8 05:32 编辑 ]


○解说
『尘骸魔京』游戏脚本负责人 夜刀史朗



  说到『尘骸魔京』,就不得不先提到海法纪光先生了,和他相识是在我就读中学的时候,当时的他在班上是个十分醒目的人,经常做出完全无视现场气氛的发言,有兴趣的事物会热情参与讨论,没兴趣的事物则是理都不理,总之就是个看起来不会成为一般上班族的人,也是九门克绮的模特儿之一。
  果然不出我所料,他并没有成为上班族,就在我去澳大利亚留学的时候,有一本书寄来我这里,那是他以作家身分写的游戏『BEAST BIND~魔獣の绊』,是个当我在撰写克苏鲁神话中奈克特城遗迹的闲暇之余,用骰子和纸张就可以乐在其中的TRPG,而游玩其中累积的经验,就成为日后制作『尘骸魔京』的参考资料,因为有了这些种种经历,或许海法先生成为将我的作品改编成小说的人,是一种挺有趣的缘分。
  由TRPG发展出来的『尘骸魔京』,本来就不是单一结局的故事,而是一个世界观,一开始提出企划的时候,女主角的人数超过十人,可是,这并不是为了设计十个不同的游戏路线,而是为了即使在游戏发售之后,仍然可以进行各式各样的剧情发展才设定的。
  而这么做的结果,让这本书得以问世,这使得身为原作者的我十分欣慰。
  『尘骸魔京』是一部异文化交流的作品,换句话说,这是一个描写剧中人与人外互不接触的生活中,意外相识的人们为了消除彼此的隔阂而努力奋斗的故事。
  而且,游戏里的『尘骸魔京』本来就是由无数的相遇所组成的故事。
  现在回想起来,一开始是我与海法先生有了接触,后来由虚渊先生邀请我加入ニトロプラス公司,也在那个地方与NIθ老师的画、ZIZZ工作室的音乐相遇,也许这只是我个人的妄想,这款游戏在这里注入生命、受到磨练,以及许多ニトロプラス的工作人员的照顾,才能成为ニトロプラス出品的游戏,同时,也才能成为值得各位玩家游玩的游戏。
  小说版是由在完成版中负责绘画部分的なまにくATK老师,代替游戏版的原画NIθ老师绘制插图,希望各位能够好好享受脱胎换骨之后的『尘骸魔京』。
  由身为作者的我来说,或许会让人觉得我在老王卖瓜,但是ニトロプラス的『尘骸魔京』是我很有信心的一部作品,若是有喜欢这部『Phantastica of Nine』的读者因为按捺不住而去接触游戏的话,那真是我的无上光荣。
  另外,在下夜刀史朗是个游戏脚本家。
  我可不能输给海法纪光,看到他写出那么有趣的小说之后,为了要制作出能与他抗衡的游戏,我浮现出许多想法。
  虽然我现在还不知道会以什么形式呈现出来,不过还是请各位拭目以待。

[ 本帖最后由 kugou 于 2008-4-8 05:31 编辑 ]


○后记
海法纪光



  大家好,我是海法纪光。
  我是这次担任ニトロプラス公司的作品『尘骸魔京』改编小说的作者,原作虽然是给成年人游玩的作品,不过小说适合所有年龄的读者,因此请各位大方阅读。
  我必须要感谢ニトロプラス公司对于游戏资料方面的全力支援,才得以写出并非游戏版『尘骸魔京』中的剧情,而是以其中一名女性角色·牧本美佐绘为中心的全新故事。
  我和夜刀先生从国中开始就结下不解之缘,当时他似乎已经和位于千叶县夜刀浦市的老家脱离关系,据他本人指出,就是因为不想继承家业才决定继续升学的,因此国中及高中时期才得以和我成天沉浸在游戏里,他说过想要逃离老家似乎是认真的,高中毕业以后,他千里迢迢地跑到澳大利亚进行研究旅行,最后却回到日本担任电子小说游戏的脚本家,是一个过着多采多姿的人生的人。
  也因为这样,我们自然而然地对这本小说注入许多热情,导致远远超过当初企划的构想,结果必须分成两册才得以问世,对此我真是感到十分抱歉,牧本与九门两人那曲折的命运与爱情究竟会如何发展呢?敬请各位读者期待下集。

※书中所引用的文献/「魔戒」(J·R·R·托尔金著,日文翻译:濑田贞二,田中明子/评论社刊,中文翻译:朱学恒/联经出版公司)

[ 本帖最后由 kugou 于 2008-4-8 05:33 编辑 ]


看不到的部分反白后能看到残影……靠那残影+毅力总会有办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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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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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风色幻想 騎士
很好看的小说
想玩游戏了

15 年前 0 回復

夜╬仴 勳爵
看来改天要去下载这游戏来玩玩,不过这好像是hgame来的?

15 年前 0 回復

hou7 子爵
嗯,这回能了解一些了

15 年前 0 回復

lp4946004280501 勳爵
虽然与小说内容没有多大关系,可是在下还是不免嘴碎的念上两句……
确实游戏公司的考虑自然是以销售额为第一首选,可是难道不觉得有点不负责任吗?为了赶在旺季(如寒、暑假)打入市场而任意删减剧情实在有点那个……
老是为了赶暑假而把精美的剧情砍得支离破碎,甚至在程序设计上依旧有重大问题依旧硬着头皮上市,不会觉得对不起玩家吗?拿『尘骸魔京』来说吧,牧本怎么看也是可供略的角色之一,她的第二身份在游戏中亦是颇重要的角色,但却不得不在游戏后用小说补完;而克绮的心脏到底何时被调换成钟表的也没有进一步说明……虽然背景设定不差,可是总感觉有点被游戏公司恶整了啊orz

15 年前 0 回復

ken5214799 平民
這是不同作者寫的嗎??覺得跟前一本部太依樣...

16 年前 0 回復

Bloodgemini 平民
先看这些解解谗,搬坐等待完整版,谢谢分享

16 年前 0 回復

58522100 伯爵
感謝大大提供

畢竟是HGAME改編的小說.不知道有沒完整版的.

還是一開始就只有一般向阿 !_!

16 年前 0 回復

TGW001 侯爵
是本不错的书 期待以后的内容

16 年前 0 回復

ofgmjnfdu 侯爵
断在精彩的地方阿...
来继续看下一本

16 年前 0 回復

jillbio2 騎士
听过这个游戏。想不到还有小说呢?坐下看看先 

16 年前 0 回復

modaye5shi 平民
不错不错好东西,楼主辛苦了!

16 年前 0 回復

rvg11539 平民
還不錯看
劇情滿特殊的
而且畫風也很棒
感謝分享

16 年前 0 回復

infity 騎士
很棒的小說
看完很想去玩這遊戲
謝謝分享

16 年前 0 回復

无糖 公爵
ニトロプラス公司的作品画风总是非常独特,而文笔也有种奇妙的涩味。

这系列有前途啊。

16 年前 0 回復

mephisto25 平民
很赞的小说。。。。。

我居然通宵看完了。。。。

16 年前 0 回復

lawya 子爵
尘骸魔京还是追风者线萌啊~

16 年前 0 回復

shamal 伯爵
坦白说,感觉最棒的还是追风者啊。。。。。
当然班长也不错。。。。

IGNIS实在是没法喜欢啊

16 年前 0 回復

anias 騎士
感动啊……!为了这个好物浮出水面……
跟游戏的风格简直一样,写的真好

16 年前 0 回復

spike0117 平民
前些天刚把游戏给穿了,来拜下原创的小说

16 年前 0 回復

akkk 平民
大爱!玩过这游戏,最喜欢的还是追风者线~~

16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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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ugou 侯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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