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文原名:輪環の魔導師6 賢人達の見る夢
中文译名:轮环的魔导师6 贤人们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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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渡濑草一郎
插画:碧风羽
翻译:jdxy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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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4 下载放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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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3 更新第五章,后记,完坑~
贴个第7卷的链接,希望大家继续支持《轮环》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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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2 更新第四章
还差一章和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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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1 更新第三章
校对的比较粗,不着急的话就等下载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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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 更新第二章
后续章节龟速校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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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 更新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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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 更新序章
更新开始~争取能给第十卷完结献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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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6 上传彩图,翻译下周再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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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4 开坑~ 照例先歇一周再开翻~
话说LZ有点不认识封面上的那个软妹啊,少女,你是哪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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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哈伊亚德的龙使 http://www.lightnovel.cn/thread-440486-1-1.html
第三卷 龙骨迷宫与黑狼公主 http://www.lightnovel.cn/thread-431147-1-4.html
简介
赛罗等人从魔族的手中解放了埃鲁福尔王族。
人民重新恢复了活力,城市也开始复兴,但另一方面赛罗却终日被“没有印象的噩梦”所折磨。
滞留在王都的一行人收到了六贤之一、“乐人”雪莉露寄来的信。但是,其中的内容却意外的——!
为了传说中的魔导具“环流的轮环”,魔族与六贤人纷纷开始行动,魔导具的寄主少年赛罗和引导他的黑猫魔导师阿尔凯因所选择的命运是?
迎来新的展开,越来越不忍释卷的人气系列第六弹!
登场人物
赛罗 | 体内宿有环流的轮环的少年,见习药剂师 |
阿尔凯因 | 拥有别号“暗语”的魔导师,现为黑猫的姿态 |
菲诺 | 贵族多利阿尔德家的养女,与赛罗有很深厚的关系 |
缇亚涅丝 | 寄宿于神珠的少女,可以操控树兵纳修雷 |
西兹可 | 憧憬阿尔凯因的魔导师新手,来自东方国度 |
霍克艾 | 通称“鹰目学士”,阿尔凯因的恶友 |
亚奈特 | 特拉福德药材批发商家的女儿。是赛罗在药草学上的师傅 |
泽尔德纳特 | 赛罗的祖父。已经故去,曾经是范达尔的友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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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莉娅德 | 埃鲁福尔王国勇猛果敢的公主 |
维奥莱 | 宣誓效忠于伊莉娅德的见习骑士,史学官库洛加的女儿 |
沙夏 | 维奥莱和伊莉娅德共同抚养的黑狼 |
拉乌罗布尔 | 埃鲁福尔国王。曾被魔族幽禁 |
梅露露西帕 | 魔族化后仍然与魔族战斗的青年,操纵“裁决魔龙” |
露娜丝缇雅 | 梅露露西帕的师妹,天才工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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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人范达尔 | 阿尔凯因的老师。负责六贤人之间的调解工作,现在行踪不明 |
圣人克拉尼恩 | 圣教会的年轻领导人。外表温厚,却深藏野心 |
乐人雪莉露 | 庇护阿尔凯因等人的贤人,头脑比不上其心腹雷妮 |
武人霍乔 | 住在东方的倔强贤人。大部分弟子志在武道 |
工人那波尔 | 作为贤人之一的纯粹魔导具工匠。有些毒舌 |
龙人加尔多拉 | 如今数量稀少的龙人族之长。样貌为文静的青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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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法斯 | 魔族北天将,泽尔德纳特的儿子,赛罗的父亲 |
缪尔斯通 | 在厌恶的情绪下充当鲁法副官的女孩,没有魔族化 |
拉达娜 | 擅长瞬间移动的舞娘,失去了过去的记忆 |
克拉穆德 | 肌肉发达的半裸青年魔族,败给阿尔凯因后,被鲁法斯救出 |
巴尔玛兹 | 协助拉达娜的魔族老人,知道她的过去 |
序章 星夜下的贤人们
此处被称为“星天的箱庭”。
高度及腰的纤细栅栏围成的区域并不广阔。
周围人造的椰子树郁郁葱葱,没有建筑物的踪影,也同样没有人类生活的气息。
满天繁星在空中闪烁,但从不移动,星座的位置也与理不合。
铺在庭院里的瓷砖上映照出夜空中的星星。
中心摆着一张白色的圆桌,六把椅子围绕在旁边。
桌椅全由石头制成,固定在黑色的瓷砖上,不能移动。而且,这里也没有人想要移动桌椅。
这是“人造的空间”,不是与现实世界相接壤之处。
不久后,一把椅子上出现了摇晃的人影图像。
投射到椅子上方的人影是一位矮小的老人,似乎很固执的拧着眉毛。
「哼。老朽是第一个到的吗……?」
他发完牢骚后,圆桌周围的空席也逐个浮现出了人影。
半透明的影像分别是身穿白色长衣的亲善“圣人”克拉尼恩,可爱的年轻“乐人”雪莉露,以及散发出威严之气的粗鲁“武人”霍乔。
几乎同时出现的三位分别向先到的工人“那波尔”行了注目礼。
「那波尔大人,非常报歉迟到了。」
圣人顾虑周全的向他道歉,那波尔不高兴的用鼻子哼了一声。
「你们没迟到,还没到时间。加尔多拉和范达尔的迟到还是一如往常呢。」
听到工人的话后,武人撸起粗糙的胡子笑了出来。
他魁梧的体型看起来比实际的身高还要大上一圈,不过目光稳重,表情舒缓反而给人亲切之感。
「那波尔大人总是很早呢。你们那边还是早晨吧?」
「你的住所大概是中午吗?范达尔那边已经是深夜了吧。那个混蛋说不定睡过头了。」
虽说世界广阔无奇不有,但胆敢公然称呼魔人范达尔为“那个混蛋”的估计也只有相识已久的那波尔了。
六贤人各自的居所分散在世界各地。
像如今这样汇聚一堂时,他们的肉体仍然没有离开各自的居住地。
这个魔导具“星天的箱庭”可以通过六贤人各自拥有的“箱庭的椅子”模拟出会议的场所。
就是说,位于此地的他们全都是幻影。由于各居住地之间的时差,“乐人”雪莉露看起来还有些犯困。
用白布装饰起来的淡粉色长发十分可爱,但却无法掩盖因不习惯的早起而发红的双眼。
即使如此,窈窕的四肢仍然充满了紧张感,像是强忍住打哈欠似的鼓足了精神。
看到旁边未经事故的雪莉露后,圣人克拉尼恩原本细长的眼睛眯得更细,扑哧笑了出来。
「雪莉露大人,不用如此紧张。你虽然年轻,但身为“六贤人”之一,与我们地位相同。放轻松一些也没关系。」
这番教导似的语言让工人摇晃肩膀得大笑起来。
「说起来,你明明还是个小鬼却从一开始就装模作样呢,克拉尼恩。真是的,圣教让这种小鬼当圣人时,我还惊讶的以为内部出了什么事——实际上你是个不错的苗子,老朽如今十分佩服。」
虽然话不中听,但工人所说没有敌意,不过其中包含的警戒心却显而易见。
克拉尼恩面对这番话报以微笑回应。
「真是过分的言辞,我当圣人不是圣教会的决定,而是神器“圣神之石”做出的选择——关于这方面,所有的六贤人都是如此吧?」
武人点了点头,乐人也有些畏缩的露出了害羞的笑容。
如果没有被寄寓着神明之力的“神器”认可,就不能成为贤人。反言之,只要被神器认可,即使像雪莉露这样的年轻人也能跻身到“六贤人”的行列中。
选举贤人的具体程过程因各个派系而异,但不管是哪个派系,最终都不能任命没有被神器认可之人。
空的席位上出现了模糊的影像。
「……报歉。我好像迟到了。」
发出清澈声音的同时,出现的人影是一位高个的文静青年。
看起来很年轻,不过实际年轻无法判断。他是这里唯一的非人类——“龙人族”的代表。
龙人,加尔多拉——
容貌与人类相近,但脑袋上细长伸出的角取代了耳朵的位置。
文静男人的影像在六贤人中最为稀薄,散发出其他贤人所不及的神秘氛围。
工人那波尔再次哼了一声。
「还没到迟到的程度,加尔多拉。这样一来剩下的只有糊涂的范达尔——那家伙完全的迟到了。或许,他忘了这个惯例的会面?」
他缓缓的环视圆桌紧附近。
准备好的六个席位之中,其中五个已经坐上了人。
受到工神尼尔瓦里奥加护的顽固老工匠,“工人”那波尔。
受到圣神伊斯加加护的圣教会年轻头领,“圣人”克拉尼恩。
受到武神赛修加护的东方粗人,“武人”霍乔。
受到乐神蕾蒂亚努加护的清秀美少女,“乐人”雪莉露。
还有受到龙神德拉伍凯拉斯加护的非人身“龙人”加尔多拉。
六贤人之中的五位已经聚集在了这个会面场所。
之后只需等待受到魔神奥尔莱德加护的贤人们的调解人——“魔人”范达尔的到来。
那波尔因魔人的迟到而大感恼火,乐人雪莉露为了平静他的不满用明亮的声音说道。
「我听说那波尔大人和范达尔大人是从很久以前就有来往的朋友。在这个定期举行的会面外,平时也会常见面吧?」
这个问题险些让那波尔笑了出来。
「别开玩笑。老朽和范达尔都没闲到那种程度。除了利用这个幻影在箱庭会面外,上次亲身碰头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在乐人殿下就任的时候,范达尔应该去拜访过吧?」
雪莉露被选为“乐人”就是去年的事情。前任乐人因病辞去了贤人职位时,从弟子中选出雪莉露成为下一任的乐人。
接任之后,曾是乐人的师傅就寿终正寝了。
范达尔访问乐人神殿就是在那之后的事情。感到死期将近的前代乐人为了把雪莉露介绍给他特别将范达尔叫过来,但死神却没有等待魔人的到来。
「是的。范达尔大人和他的高足阿尔凯因、西兹可一同来访。当时,他向我传授了许多作为贤人的心得。」
「哦?身为新人的我也很感兴趣。当时他对你说了什么?」
年轻的圣人克拉尼恩好奇的问道。
雪莉露扑哧一笑。
「那个……“请放轻松,做事不要有顾虑”,“请保证午睡的时间”——还有,“来我这里买魔导具的话可以给你打八折”。全都像是在开玩笑似的。」
那波尔深深的叹了口气。
「他本来就是个不正经的男人呢。喂,范达尔!你如今正藏在附近偷笑吧?差不多快点给老朽出来!
一番训斥后,空席上仍然没有显示出任何反应。那波尔自己似乎也并非真心觉得如此,歪着鼻梁,闲得无聊的抱起了胳膊。
沉默寡言的龙人和武人一动不动,年轻的圣人和乐人也各有所思的仰视着星空。
「那个……今天的议题果然是“那些人”的事情吧?」
听到雪莉露的问题,武人霍乔严肃的点了点头。
「啊,是那些叫做“魔族”的家伙吧?现如今好像还没有来到东方,但听闻已经发现了他们在西方暗中活跃的迹象——克拉尼恩殿下利用圣教会的情报网了解到了什么程度?」
把视线从星空中移到下方,克拉尼恩摇了摇头。
「非常遗憾,目的和规模等重要的情报还都没有掌握。不过,他们中间似乎混杂着许多拥有强大魔力的人。派出调查的若干佣兵部队已经失去了音信。」
听到这番话后,龙人加尔多拉发出了轻轻的吐息。
「在将他们认定为敌人之前,应该还有交涉的余地……无论如何,魔人殿下如今正在积极的展开调查,今天的会谈也是以他的报告为中心的吧。」
加尔多拉即使在龙人族中也是稳健派。
非人身的龙人们并不是单纯的厌倦争斗本身,而是抱有“人类之间的战斗不要将我们卷入其中”这样的想法。
极端来说,即使附近的人类互相厮杀,只要自己没有被当作敌人就会漠不关心,这样的案例在历史中常有发生。
身为六贤人之一的“龙人”加尔多拉没有表现出露骨到这种程度的态度,但作为种族全体的代表对人类明显保持着距离。
工作那波尔咯吱咯吱的搔着脑袋。
「就是说范达尔不来,今天的会面就无法进入正题。偏偏在这次迟到……真是可恶。」
正在他小声抱怨的时候——
在等待最后一个人到来的五位贤人面前,终于出现了“变化”。
圆桌周围剩下的一个席位,上面的空间缓缓的摇晃起来,开始显现出模糊的黑影。
「太慢了,范达尔!迟到了五分钟。」
工人立刻大声喊道。
但是,片刻后在此处出现的影像却不是他们认识的“魔人”范达尔。
在椅子上呈现出的影像更加小巧、不像人类——是一只全身覆盖着黑色光润皮毛的猫的样子。
由于椅子的位置较低,黑猫以直立的状态好不容易才把脑袋在桌子上露了出来。
观望了一圈哑口无言的贤人们,这只猫眯起了金色的眼睛,就像人类一样浮现出沉痛的表情。
「……猫?喂,这是什么玩笑?」
随着那波尔怀疑的喃喃自语,黑猫恭敬的低下了脑袋。
「——各位贤人。我是魔人范达尔的弟子,“阿尔凯因•达克菲尔德•罗姆奈利乌斯”。由于被魔族施加了某种诅咒,变成了这样的动物姿态。事件紧急,请原谅我这名弟子打扰了贤人们的集会。」
黑猫的嘴中说出了流畅的语言,在场的其他人全都紧张了起来。
即使在范达尔的弟子人也是首席的阿尔凯因,其他的贤人们经常听说他的名字。他是可以操纵暗属性的稀有魔导师,同时也是范达尔的心腹。
当然,他应该是“人类”。
黑猫没有给他们怀疑的空闲,独自说起话来。
「我们的据点“魔人之城”遭到了像是魔族的歹徒袭击。在袭击中,师傅范达尔和一部分弟子生死不明。我们还没有掌握到更加详细的情报,姑且先来向各位贤人汇报。“魔族”——明确的对咱们表露出了敌对的姿态。」
贤人们听到阿尔凯因的这番话后,各自改变了表情。
工人那波尔愤怒的混身颤抖,武人霍乔一如往常的严厉的皱起了眉头,圣人克拉尼恩心情郁闷的一言不发。
乐人雪莉露惊讶的睁圆了双眼,龙人加尔多拉发出了深深的叹息。
五名贤人各自做出反应后,黑猫用金色的眼眸详细的加以观察,然后开始说明事情的具体经过。
自从那次在星天的箱庭的集会后,已经过了大约半年时间——
魔人范达尔的行踪至今仍然杳无音讯。
他的弟子阿尔凯因还在寻找着他的去向。
第一章 王都的早晨
乐神蕾蒂亚努是管理技艺之神。
(PS:芸事的日语原意是和乐器演奏、舞蹈相关的技艺,想不出能很好对应的汉语词汇)
她的姿态经常被描绘成手持各种乐器的美丽舞姬。
有时是笛子,有时是太鼓,有时则是键盘乐器——
在神话传说中,这位几乎精通所有乐器之神却有唯独不擅长一门乐器。
那就是“竖琴”。
乐神蕾蒂亚努能够演奏所有的乐器。
所以对她来说,乐器没有练习的必要,所以从来不曾体会到经过练习后获得成功的愉悦心情。
某一天,魔神奥尔莱德说。
“蕾蒂亚努。你的演奏十分精湛。不过还有所欠缺。”
“哪里不足?”,听到蕾蒂亚努的反问后,奥尔莱德如此回答道。
“你没有经历过挫折,也没有为忍耐挫折付出过努力,所以体会不到在努力后的成就感。稍加体会的话,你的演奏就能更上一层楼。”
但是,现存的乐器对她来说已经变成了手足一般,无法改变。
所以她亲自制作了一件自己不会演奏的特殊乐器。
乐神的竖琴不只是普通的竖琴。据说与其他的神器同样是寄宿着“意志”的存在。
即使是竖琴名家也无法驾驭,反而如果是被“乐神的竖琴”认可之人,就算不懂弹奏方法也有可能使用。
而后,乐神蕾蒂亚努在练习这个充满意志的乐器过程中,经历了挫折,付出了努力,体会到了成就感,作为神明得到了成长。
这就是由乐人守护的“乐神竖琴”的传说,真伪难辨。这毕竟只是神话。
不过神器中寄寓的意志可以选择主人是公认的事实,被“乐神的竖神”选上之人作为六贤人之一获得强大权利的同时,也将背负起重大的责任。
当代的乐人“雪莉露”也不例外。
管理技艺的乐人在流浪艺人和商人间得到了广泛的信仰。虽然没有确立为宗派,而且“乐人神殿”也不是圣教会的巡礼地之一,但是此处仍然招来了许多人参拜。
说到来访人的心情,与其说是参拜,更像是来游山玩水。
作为圣教会根据地的圣都哈尔玛尼奥斯,必须要在考验中合格才能够进入城区,但乐人的神殿却没有这样的规矩。
对所有的旅人趟开大门,在此之上南方民族特有的开阔胸襟也渗透到了神殿内,初次来访之人经常会感到仓惶失措。
漫步街道上,乐人从身边走过——在此处,这样的情况并不罕见。
六贤人的立场、境遇以及生活方式,彼此之间差别迥异。
比如圣教会的圣人,从不在民众前表露姿态,但他的权力和影响力却远远的凌驾于各国国王之上。
不过,虽然经常遭到世间误解,贤人们绝对不是“王”。
他们甚至连政治家都算不上,只是自身组织的头领。圣教会和圣人由于势力的极度扩张致使自身的存在意义有所改变,但其余的贤人们就立场而言,既不是贵族或王族,也不是宗教领袖,只是各自领域的象征性存在。
就像魔导师们都把魔人摆在首位一样,“工人”对工匠、“武人”对战士、“乐人”对旅人和艺术家,还有“龙人”对非人类的存在都被视为各自的象征。
虽然将他们统称为六贤人,但他们的生存方式以及与世间的关联有着云泥之别。正是由于这样的差异,他们没有几乎没有互相竞争的地方,才能维持如同良好邻居般的关系。
不过现如今,这种关系也散发出了些许不安定的气氛。
年轻的乐人雪莉露对这种气氛有着切肤之感。
「……蕾妮。萨安托罗夫的内乱更加激烈了,是真的吗?我听传闻中说圣教会似乎也介入其中——」
用发刷梳理着淡粉色的头发,雪莉露看朝向旁边的沙发说道。
兼顾友人和侍者身份的同龄女孩蕾妮坐在那里。
「唉,似乎是真的呢。有一位名叫乌尔巴泽的反政府组织干部因里德尔刑务所袭击事件而名声大振吧?听说那家伙还在筹划着什么,吓得那边的贵族都战战兢兢的慌恐度日。即使他们会向圣教会哭诉也不奇怪呢。」
如此回应的蕾妮是雪莉露的知音。
她和雪莉露同样是前代乐人的弟子。雪莉露继承乐人之位后,她在立场上成为了部下,但两人仍然是知根知底的好友。
她是很有才能的女孩,能够游刃有余的处理大部分事务工作,对疏远于世间的乐人来说,可以算是撑起了半边天的好伙伴。
乐人的头脑比不上她。作为亲友的同时,她更像是乐人姐姐般的存在。
由于戴着眼镜的原因看上去略显严肃,但本身的容貌十分温柔。
与纤细得有些瘦弱的雪莉露不同,她张驰有度的身体极富女性魅力,不过由于短发以及表情乏味的影响不禁会给人留下朴素的印象。
性格上也有男性化的部分,不管由谁来看,她和可爱风格的雪莉露都对照鲜明。
蕾妮擅长照顾人,“乐人神殿”的氛围受到了她大姐头似的性格极大的影响。如果雪莉露没有被神器选中,说不定如今她就是当代的乐人了。
蕾妮像往常一样直率的说道。
「其他国家的事暂且不提,对“魔族”你打算怎么办?不能一直全都交给魔人的弟子处理而自己置身事外。圣教会也已经蠢蠢欲动,是时候与其他的贤人们一起携手商讨了吧?」
听到这个意见,雪莉露发出了轻轻的叹息。
「嗯……是这样呢。范达尔大人不在,简直毫无办法……我是新人,完全处在最下风,圣人似乎想独断专行做些什么,武人、工人和龙人都在观望……你觉得该如何是好?」
她会困惑也是正常的。
乐人雪莉露仅有十六岁,继任乐人的职位还不满两年。由于在贤人之中最为年轻,无法做出任何冒头的举动,现状就是蜷缩自保。
她觉得不能继续放任下去,但是无视各位前辈自己出风头也有些不妥。
光是保护起失去庇护者的魔人弟子们她就用尽了全力,如今的雪莉露不曾以自己的名义对魔族做出过什么特别的行动。
魔人的弟子阿尔凯因等人如今正在各地收集和魔族相关的情报。
(要是有能帮上忙的事情就好了……不过,如果反而拖了阿尔凯因他们的后腿就更加对不起他了……)
雪莉露把发刷放到了镜台上,再次看向了蕾妮。
「呐,蕾妮。你觉得我能做些什么?」
蕾妮仍然盯着文件,像是教导似的回答道。
「这不是能做到还是不能做的问题,只要下定决心就能做到很多事情呢。嘛,虽然到底采取怎样的行动才是妥当,我也不太清楚。」
即使选择“与魔族战斗”,但如今连这样做的根据都还没有弄清楚。
结果只得拜托阿尔凯因等人到各地收集情报。
「阿尔凯因还没发来联络呢……我宁可那个黑猫先生马上请求援助,咱们也就可以行动了。」
「我敬谢不敏。如果你在行动中受伤,他们就会失去庇护者。你能够平安无事的镇守在此处本身说不定就是对他们最大的帮助。」
蕾妮的话合乎道理,但作为雪莉露,她觉得至少自己还能稍微再做些什么。
此时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蕾妮把文件放到桌子上,从沙发站起过去开门。
接替她的雪莉露拿起了刚刚蕾妮看过的文件。
内容并不有趣。来自商人的捐助情况、乐人治下商队的经营状况等等,也就是所谓的事务性的文件。
乐人的派系从自己治下的商队获得的利润中提取神殿的运营费用。如今数量达到三位数的各个商队和负责保护工作的乐士部队正巡回于全世界。
即使在六贤人中,乐人的经济实力也仅次于圣人。不过支撑起这样的经济能力的人不是雪莉露,而是像把雪莉露的担在神轿上似的商人们。
乐人发行的通行证在历史上仅是商业上的信用担保,但如今已经成为了明确的身份证明。正是由于商人们长时间的相互帮助才形成了现在的局面。
「雪莉露!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从门口回来的蕾妮手中拿着两封由女仆送来房间的信。
「我只想听好消息。」
蕾妮完全没有理睬雪莉露的真心话。
「那么,就先从坏消息说起。在萨安托罗夫,反政府组织袭击了贵族的领地。恐怕指挥官不是乌尔巴泽——咱们的商队在混乱中也受到牵连,货物被抢夺一空。万幸的是,队中的商人没有一人丧命——啊,这不是说是好消息呢。」
雪莉露安心下来,深深的叹了口气。
虽然时常听闻萨安托罗夫的消息,但看来那边已经混乱到商人也不能安心通行的程度,如今事态足以让人感到担忧。
「好消息是?」
「是你一直等待的阿尔凯因发来的。给你。」
递过来的纸上印刷着简短的文章。这是阿尔凯因利用魔导师公会的联系网发来的信件。
「嗯……“我,讨伐了西之将。鹰虽受伤,皆平安。有新同伴。请指示今后行动”——蕾妮,这是在说西天将?」
看到声音变得灿烂起来的雪莉露,蕾妮露出了苦笑。
「当然。请给立下汗马功劳的黑猫先生下达指示吧,乐人大人。霍克艾似乎受伤了,我个人认为,为了详细了解事情的经过还是把他们叫回来比较好。」
片刻之间,雪莉露不是该如何决断。
名为埃鲁福尔的王国位于远方,不能如此轻易的把他们叫回来,但她很想知道如何打倒一名天将的经过。
关于魔族的情报还十分有限,“新的同伴”也让人在意。
「我很想马上叫他们回来,不过还下不了决心。谨慎起见,先联络一下去西边的商队。如果最近那边的事态还需要阿尔凯因等人的战斗力,我觉得还是咱们过去比较好……过个两、三天再回复阿尔凯因吧。」
蕾妮在眼镜内侧眯起了眼睛。
「指示也变得更像“贤人”了呢。这是好事情。我原以为你为了想见阿尔凯因会马上叫他们回来。」
蕾妮为了传达雪莉露的指示,信步走出了房间。
剩下的雪莉露在窗边眺望起南国的天空。
乐人的神殿位于大陆的南方。更南的方向上还有广阔的土地,东边临海,从神殿高台的窗户可以向外看到碧蓝的大海。
各家涂遍艳丽颜色的屋顶在阳光的照耀下光彩夺目。
在相连的房顶远方有港口,大量的船舶停驻在里面。位于角落处的沙滩上还可以看到许多人享受着海水浴的身影。
其中既有本地人,也有对大海感到稀奇的旅人,这幅平和的画面让雪莉露的脸颊舒缓了起来。
曾经,自己刚刚继任乐人职位时——
魔人范达尔为了给前代乐人送行,到此地来访。
前代乐人没有等到他的到来就已经故去,在师傅的嘱托下雪莉露才得以和魔人结下情谊。
和魔人的弟子阿尔凯因相识也是在那个时候。如今他虽变为猫的姿态,但当时毫无疑问是人类的外貌。
由于新入门的弟子西兹可也一起前来,在他们滞留此地期间,大家一起寻了一个空闲去海边玩耍。
阿尔凯因用黑色切糕刀利落的切开椰子的身影,在雪莉露的记忆中宛如就在昨天。
雪莉露对阿尔凯因的感觉,比起部下更像是朋友。如果他将来接任“魔人”的职位,彼此就能成为同等地位的友人了吧。
前代的乐人和魔人范达尔的关系毫无疑问也是如此。
六贤人能形成这样协力互相的关系真是谢天谢地,雪莉露如此想道。
魔人范达尔应该也有同样想法,正因为如此,他对年幼的雪莉露照顾有加。
这位范达尔大人如今仍然下落不明。
在范达尔失踪之后,贤人们变得散如盘沙,丝毫没有协力的意向。
虽然绝对不会达到互相敌对的地步,但互相探问虚实,无法言明的怀疑已经在彼此间竖立起了心墙。
如果范达尔还在,肯定不会导致如今的局面吧。在他失踪的现在,六贤人的合作已经明显的出现了裂隙。
为这种暧昧不清的事态感到不安的雪莉露目不转睛的看向了遥远的天边。
◎
王都傅丽叶淅淅沥沥的下起了温暖的雨。
雨势不大,几乎没有显露出声响,如同云雾般弥漫在空中。
虽然不是从早到晚二十四小时下个不停,但以数小时为间隔时下时停,在乌云的缝隙中鲜见太阳的尊容。
在迎来夏天的最初三周内持续着这样的日子。
在这样长期不放晴的天气中——
城门旁边卫兵站立的哨岗旁,今天早晨聚集起了大量的猫。
一只穿着外套戴着帽子的黑猫蹲在中间。
眯着深邃的金色眼眸,摇晃着从外套下摆露出来的细长尾巴,毫无违和的与猫们混在一起——不过,他屈起后腿坐下、双手麻利的打开猫食袋子的样子明显与真正的猫不同。
他把准备好的猫食向四处撒给城市里的猫们。
给猫发放食物的黑猫自身没有盯向猫粮,而是露出微笑的表情眺望着“同伴们”的样子。
城门旁的这个区域,是为了让无法入城的马车等待而设置的空间。
贵族和王族的马车可以穿过城门进入更加深处的区域,但除此以外的商人和普通来访者就要在此处停下马车。
避雨用屋檐沿着城墙延伸到远方,今天晨间还没有马车在此等待。
取而代之,如今从城中聚集过来的大量猫占领了这里。
这幅异样的光景让站在城门负责警戒的卫兵也露出了困惑的神色。
黑猫给猫们喂猫粮的样子,显得滑稽的同时也有些超出现实。
将猫群聚在此的肇事者就是位于中间的一只黑猫——阿尔凯因•达克菲尔德•罗姆奈利乌斯。
他抚摸着身边的一只虎猫的后背,说出了理智的话语。
「把你们卷入奇怪的事情是我的错。你们帮助了我,所以这是还礼。」
阿尔凯因三天前在潜入王城时借助了他们的力量。
从魔族手中解救了王城后,混杂仍然持续了一段时间,所以阿尔凯因没有及时向猫们报恩,今天早晨才过来发放猫食。
不久,数只猫似乎吃饱喝足走到了阿尔凯因身边,亲昵的互相梳理着皮毛。
看到和自身相同的外貌,所以它们没有怀疑阿尔凯因不是“同类”吧。虽然走路姿势和行为举止有些区别,但大部分的猫对此毫不在意。
被白色的瘦身猫舔着脖子,同时灰色短毛猫也过来舔他的后背,阿尔凯因露出了苦笑。
被其他人类当成猫已经习以为常,但被猫当成同伴还有些不适应。
要不要反过来帮它们梳毛呢,阿尔凯因有些困惑。
「……变得很受欢迎了呢。美男子真是不容易。」
从阿尔凯因背后传来了男性温柔的声音。
转过头,一个面容稳重的男人踩在猫群之间的空隙走了过来。
意想不到的稀客让阿尔凯因睁圆了眼睛。
他就是不久之前还被幽禁在地下牢狱中的国王拉乌罗布尔。
他如今穿着简单的长衣,旁边的官员也是差不多的衣装,当然,没有戴着王冠这样沉重的装饰。
他们似乎刚刚到来,从城内驶出的马车还停在他们身后。他似乎是在此处看到阿尔凯因和猫群后特意下车。
「陛下,现在起身已经没问题了吗?」
国王因长时间幽禁的影响体力大为下降,短时间内只能吃病号饭,但表情仍然开朗。
王城解放的喜悦连带着让他的活力也恢复了过来。
「啊,状况虽然如此,但也不能一直卧床不起。之前积压的政务,弟弟塞尔班会过来帮忙,作为国王的我也不能倦怠呢。」
国王说话的同时向阿尔凯因行了一礼,和缓的眯起了眼睛。
「阿尔凯因殿下。我想再次向你致谢。托你的福,这个国家得救了。我和伊莉娅德他们绝对不会忘记你的因德。我想举国将你奉为英雄……」
一国之王郑重的礼节让阿尔凯因眯起了眼睛。
「我心领了,备感荣幸。但我不想把魔族的事情对外部公开张扬,如果埃鲁福尔曾被一时夺取的事情被外人知晓,这无异于对周围国家暴露自身的弱点。即使为了这个国家着想也不能这么做。请将我们的事情彻底当成内部机密——」
听到和三天前一模一样的请求后,国王再次点了点头。
城中的居民也都已经将阿尔凯因等人认定为“王族的恩人”,不过却不知道他们具体立下了什么功劳。
本来在那段时间里,大部分的家臣都被逐出王城,留下的人也被变成了人偶,知道事件核心的人只有极少一部分。
国王环视起好不容易找到食物的猫们。
五颜六色的毛发像就隐藏在地面的毛毯连续延伸,这幅光景超出了奇怪的范畴反而显有些诙谐可笑。
「给猫喂食……看起来,你很喜欢猫吗?」
「三天前受了他们的照顾,这是还礼。这个街道上的猫大部分都很亲近人类呢。」
国王的脚下也有一只黑猫凑到旁边,当然,不是阿尔凯因。
国王抱起了那只猫,轻轻的抚摸着它点了点头。
「猫会帮我们抓老鼠。对埃鲁福尔这样的农业大国十分重要。而且,最近除了老鼠外,还有帮助我们除掉魔族的奇猫出现呢——」
国王说话的同时看向了阿尔凯因,面容变得和缓起来。
阿尔凯因也默默的笑了出来。
「老鼠和魔族有些像呢,总是转来转去。而且都会让人感到有大事将要发生的危机感,很麻烦呢。」
国王用不可思议的视线看着狩猎魔族的猫。
「这个问题可能有些失礼,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请教一个问题。像你这么强大的魔导师为什么会变成这幅猫的姿态?」
阿尔凯因轻轻的耸了耸肩膀。
国王会感到不可思议也是理所应当,但最重要的是,阿尔凯因自己也没有可以回答这个问题的答案。
「非常遗憾,我也并不清楚。从状况来看,恐怕是魔族搞的鬼——」
经过和西天将的战斗后,又产生了可疑之处。
西天将•露娜丝缇雅——本体虽是“哈伊亚德傀儡”,但她却想要得到黑猫阿尔凯因。
当然,她是在看中了阿尔凯因是强大的魔导师而想把他收为部下吧,如果是单纯的想要得到“猫形态的魔导师”,那么把其他的魔导师变成猫的样子就可以了。
但是,她的部下里没有猫姿态的人。阿尔凯因在亲身和魔族的战斗过程中,连“被变成动物的魔导师”都没有看到过。
即使如此,他仍然判断自己很有可能是中了魔族的诅咒,甚至想到过如果出了什么差错,诅咒的效果还可能暴走,不过这都是没有确凿证据的猜测而已。
国王放下了怀里的猫,向阿尔凯因走去。
「如果有什么困难之处——阿尔凯因殿下,你是我国的恩人。只要我们力所能及,请不要客气的说出来。」
「说来惶恐,陛下。那么只有一件事——」
阿尔凯因避开身边的猫群,向国王身边靠来。
「请给我的同伴赛罗、菲利亚诺•米斯特哈温德•多利阿尔德办理出国许可。就是那种随时可以回国,可能无时间限制的在各国游访的特殊许可——能拜托您吗?」
国王露出了微笑。
「多利亚尔德家的千金也一起吗?当然,只是这种程度的话太容易了。我这就吩咐下去。那位叫做“赛罗”的少年是你的弟子吗?」
「不,是重要的“朋友”。」
阿尔凯因老实的回答道。
国王像是理解了似的点了点头,回头向停在城门旁的马车走去。
「那么,我就先行一步了。伊莉娅德也为你们还呆在这里而感到高兴。要是不着急出行的话,请在此地稍事休息吧。」
「非常感谢。说起来,陛下,这么早是要去哪?」
由衷的向国王表达感谢之余,阿尔凯因觉得有些想不通。
如果找住在城外的人有事,直接传来觐见即可,出于典礼以外的原因国王亲自离开王城,在其他国家十分罕见。
「我想亲眼确认城区的样子。在我等被魔族囚禁期间,这个城市真的平安吗?——只是一味的听报告我还有些不安。」
这个回答让阿尔凯因露出了微笑。
作为执政者,他是罕见的国王。说不定也是因为他执政于平和国度才能有如此的想法,但阿尔凯因仍然觉得这位王者的温和十分贵重。
大概正是他的这种温和才给予魔族可乘之机。
守江山难。
习惯于随着自己心情做事的阿尔凯因不禁为政治家的生活方式感到悲哀。
(真希望这样的国家可以永远和平呢——)
阿尔凯因抚摸着身边的猫,默默为此祈祷。
◎
当天早晨,赛罗再次陷入了噩梦。
在米斯德哈温德时,梦境大多是日常生活或是一些无所谓的琐事,但如今却不同。
自己体内存在被称为“环流的轮环”的魔导具,这个魔导具是“魔族”的目标。
因为这个原因,他离开了长大的城市,成为了旅人。
环境的变化会影响心灵,这个道理不言自明。
不习惯的战斗、成为魔族目标的紧张感都会成为自身的压力吧。
但是——
他来到这座“王都”之后所做的噩梦与之前的相比在情形上有所不同。
梦境中的赛罗混身浴血埋没在黑暗之中,向下方俯视着已经破碎成肉块的尸体。
毫无感情的踏过尸体,他又向其他人展开肉搏。
站在前方的是黑色皮肤的姑娘,她露出了严厉的眼神。
“没有自觉的杀人犯,最差劲了。”
她用颤抖的声音对赛罗如此说道。
像是在发怒的态度,同时也流露出了害怕的神情。
她拼尽全力虚张声势的姿态让赛罗感到了困惑。
这个女人,拉达娜•索德达恩萨•嘉莉格是魔族的一员。
身着轻装可以反复施展瞬间移动,她拥有足以与阿尔凯因相抗衡的实力,但这样的她在面对赛罗时却明显的害怕起来。
有时,恐惧的感受会和厌恶相重合。
她表现出的态度宛如被巨大的肉食性猛兽盯上的小动物一样,拉达娜与在和内心中的恐惧感战斗。
对赛罗来说,完全不能理解她害怕理由。
赛罗拥有解除魔族化以及破坏魔导具的力量。但是由于无法使用魔导具,几乎算不上战斗力。
——至少,赛罗自身如此认为。
“比自己强大的人反而害怕自己”,这点让赛罗感到十分不解。
然后,噩梦仍在继续。
抛来厌恶眼神的拉达娜——在她的旁边,其余的人们也用和她相同的视线看向了赛罗。
戴着眼镜的白发学者混杂着叹息说道。
“你很危险,明显与我等不同。因此,我不想与你有所牵连呢。”
身穿东方装束的女孩也在附近小声说道。
“你没有和阿尔凯因大人共同旅行的资格。居然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
霍克艾和西兹可各自对赛罗表示了拒绝之意。
面对愣在那里哑口无言的赛罗,见习骑士维奥莱和王族公主伊莉娅德也露出了冷静的眼神。
史学官库洛加,曾经的骑士修盖尔,还有米斯特哈温德的领主奥尔德巴和他的女仆加迪娜——所有人都畏惧的和赛罗保持着距离。
赛罗无法忍受的移开了视线,却在旁边看到了药剂师亚奈特和操纵树兵的缇亚涅丝。
“……赛罗。我之前明明是如此的相信你——”
亚奈特哀伤的样子让赛罗心痛不已。缇亚涅丝一言不发,甚至没有看向赛罗。
无法做出任何反应的赛罗耳边,突然传来了温柔的呢喃。
“赛罗,没关系。因为我还在你的身边——”
听到从小时候就十分熟悉的声音,赛罗转过头来。
菲诺平静的笑脸就在那边。
但是——
她身体的中心被赛罗的手所贯穿,鲜红的血液从她的嘴角溢出。
眼眸逐渐失去了光芒,即使如此,她仍然坚强的微笑着。
为此而感到窒息的赛罗,越过菲诺的肩膀又发现的黑猫的身影。
黑猫哀伤的低垂着眼睛,一动不动。
他没有责任赛罗,也没有走开的迹象,只是安静的站在稍稍远离的位置处。
然后赛罗的身体开始缓缓的发出不规则的摇晃。
「赛罗……喂,赛罗!怎么了?」
睁开眼睛,菲诺担心的探望赛罗的面容就在眼前。
从现实世界中传来她的声音,终于将赛罗从噩梦中解放出来。
不断重复着激烈呼吸的赛罗,身体完全被睡眠时的汗水濡湿了。
「啊……菲诺,早上好……」
赛罗按住几近暴走的心脏,好不容易才挤出了这几个词。
菲诺发呆的抚摸起赛罗的脸颊。
「已经不能说早上好了呢。你到底怎么了?最近时常做噩梦……今天早晨似乎特别严重,出了好多冷汗,必须马上换衣服。」
听到菲诺的话后,赛罗点点头,把脚放下了床铺。
菲诺迅速把叠好的衣服递了过来。
「还是先擦下身体比较好吧?我会帮忙的。」
「不,这种事……报歉,让你担心了。刚刚只是做了个有点奇怪的梦而已。」
赛罗接过来更换的衣服,身上的睡衣已经吸收了流出来的汗水。
菲诺笑嘻嘻的观望着就这样准备换衣服的赛罗。
是由于长时间的共同旅行吗,最近在赛罗已经习适在菲诺的注视下换衣服了。
至少,赛罗的感觉已经麻痹到不会因这种状态而察觉到任何奇怪之处。
菲诺天真无邪的对换着衣服的赛罗说道。
「你做了什么样的噩梦?」
「嗯……不太记得了。只记得非常恐怖。」
赛罗说谎了。“眼前的菲诺被自己所杀的梦”绝对不能告诉她。
(……说到这个梦,我果然——还对拉达娜所说的话感到在意吧)
三天前。
赛罗等人从西天将露娜丝缇雅手中夺回了这个王城。
当时,在战斗过程中赛罗曾一度失去意识。
受到了露娜丝缇雅的部下名叫哈维的人偶的攻击后,赛罗昏了过去,再次醒来时断腿的霍克艾正躺在旁边。
在此之间的事情都想不起来了。
向阿尔凯因等人寻问也没有得到明确的答复,但魔族的拉达娜对赛罗说出了这样的话。
“没有自觉的杀人者”——
她用这样的词话来形容赛罗。
赛罗自身对这句话摸不着头脑。不过,在王城中庭四处散落的众多尸体他却是亲眼所见。
这番屠杀是谁造成的?——
提出这个问题时,阿尔凯因用和往常的口气如此答道。
“魔族想要得到魔导具暴走了。我们好不容易才幸免于难,但当时真的很危险。”
——赛罗自己也想相信这个解释。不过,他认为拉达娜的话语和严厉的视线也应该有着相应的根据。
(拉达娜当时想指责我做了什么……连魔导具都不会使用的我应该没有足以打倒魔族的强大力量——)
赛罗是没有力量的少年。
他自己也有这样的自觉,正因为如此,为了将来可以自给自足才选择了药剂师的道路。
如果是实力如此弱小的自己杀害了敌方的魔族——
赛罗感到心脏紧缩般的不舒畅。
打倒敌人,最终杀害。如果这是事实,自己就必须面对。
让赛罗痛苦的起因不是杀人这个表面的事态,而是在于如此重要事情自己竟然一点也不记得的急躁。
这种极端的不合理想来十分残酷。
如果自己杀人了,即使所杀之人属于敌方,至少也应该做出背负这份沉重的觉悟。
如今无法做到这一的自己即使被拉达娜谴责也无可奈何,赛罗认为自己就是如此轻薄的存在。
(我肯定……做了什么)
越来越混杂的思考与晨间的噩梦联系在了一起。
刚打算开始深思,思考就宛如深陷入泥沼般迟钝,只留下无法得出答案的苦恼。
在这三天里,似乎这种忧郁的心情也表现在了脸上,让菲诺也为自己担心起来。
赛罗的默默换着衣服,菲诺似乎察觉到了他脸色的变化,担心的说道。
「赛罗。你还没从疲惫中恢复回来吧?」
赛罗勉强的挤出了笑容。
「……没这儿回事。我身体的状态良好——打倒西天将,埃鲁福尔王话也得救了,如今我只是还没有从当时的紧张感中舒缓过来而已。」
菲诺有些不安的皱起了眉头。她似乎看穿了赛罗只是在逞强。
即使如此,菲诺也没有继续追下去。
她握住了已经换好衣服的赛罗的手,目不转睛的盯着赛罗的眼睛。
赛罗甚至有种被她的碧眼吸入其中的错觉,露出了困惑的神色。
「……赛罗。我呢,大概无法成为你的力量……但是有苦恼不能对我诉说一下吗?说出来就会轻松许多,因为我一直都是赛罗的同伴——所以,不想说出来的时候也没有办法,但想说的时候就稍微对我撒撒娇吧。赛罗呢,有时候不论遇到什么事都一个人憋在心里。」
「谢谢你,菲诺。但是,我真的没问题。」
赛罗离开了菲诺担心的视线,向门口走去。
王都被解放后,赛罗还有别的工作。而且不如说,从那之后才是赛罗的正式登场。
在与露娜丝缇雅的战斗中几乎没有派上用场,不过他本来就是个药剂师。
解除人偶化后的官员和士兵们十分虚弱,重病者被送到了城中的医院,但由于不能行动的人过多而收容不下,所以就在城中进行治疗。
打倒露娜丝缇雅后,师傅亚奈特由于担心赛罗也从邻近的城市赶来。
她带来的自治组织成员本为是来救助领主塞尔班,如今就这样留了下来,协助照顾伤员和修复城市。
赛罗也在之前的两天里忙于解除家臣们的魔族化,从今天开始他打算和师傅亚奈特一起作为“药剂师”工作。
当然,这份工作只能截止到他随阿尔凯因等继续旅行之前,至于出发日期还迟迟没有决定下来。
醒来的赛罗和菲诺敲响了隔壁的门,亚奈特就住在里面。
「师傅,天亮了,已经起床了吗?」
没有回答。敲完门后,赛罗推来了门扉。在米斯特哈温德时他就知道了亚奈特喜欢赖床。
进入卧室时,同房间的西兹可正好在床上坐起了上半身。
「啊,赛罗,菲诺……早山好……」
西兹可打着哈欠向他们招呼道,大概是由于旅行期间一直没有安心休息,这几天起的比较晚。
师傅亚奈特仍然抱着枕头。
菲诺小声说道。
「报歉打扰了,西兹可。我们是来叫亚奈特起床了……」
「唉,请吧……虽然她还睡的正香。」
西兹可擦了擦眼睛,下床后用力的伸了个懒腰。
对赛罗来,在心情上希望师傅能多休息一会,但她自己主动拜托赛罗早晨叫她起床。
「师傅,起床吧。由于外面在下雨所以有些阴暗,但已经到早晨了。」
赛罗轻轻摇了摇裹着被子的亚奈特的肩膀。
亚奈特发出了轻微的呻吟声。
「……赛罗亲一下我就起床。」
看到菲诺突然猛扑向床上的动作,赛罗慌忙加以制止。
「师傅,别开玩笑了,已经醒了的话就快点起来。病人们还都在等着你呢。」
「嗯……那么,赛罗。帮我换衣服。」
菲诺缓缓的向前走去,却被赛罗一把拉了回来。
她微妙的瞪着眼睛。
「……亚奈特。需要帮忙的话就由我来吧。赛罗出去。」
「唉?菲诺,师傅只是在开玩笑……」
菲诺向困惑的赛罗露出了微笑。外观看起来十分可爱,但笑容明确有些僵硬。
「……赛罗真是的,你没有偷窥女孩子换衣服的打算吧?」
「啊……嗯,这是当然的!」
要是反驳的话肯定会有危险,赛罗感受到后迅速跑到了走廊里。
亚奈特突然从床上发出了声音。
「唉?赛罗,稍等一下……」
「是,是,亚奈特。我什么都不会做,所以没问题的吧?」
「唉?大小姐,眼睛不要笑……」
听到两个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赛罗关上了门。
一瞬间,赛罗好像听到了像是悲鸣一样的声音,不过大概是自己的错觉吧。
「呀?赛罗,你在这里做什么?」
刚好从走廊路过的霍克艾有些不可思议的搭话道。
骨折的他正坐在露娜丝缇雅曾使用过的猫足椅子上。魔导具的椅子迈着小碎步,敏捷的协助坐在上面的霍克艾移动。
「霍克艾先生!你不安心休养没关系吗?」
被石膏固定住的腿当然仍没有完全长好。止痛药应该发挥了效果,而且石膏本身也是可以保护腿并使其固定的魔导具,但即使如此,还是不要乱动为好。
霍克艾露出了苦笑,抚摸起自己的下巴。
「我稍微想去参观一下地下空洞的样子呢。本打算邀请阿尔凯因共同前往,但不知道他去哪散步了。」
椅子继续向前走了出去,赛罗也跟在了后面。
「说到地下空洞,就是和露娜丝缇雅战斗的那个地方吗?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吧。」
残留的帐篷内部在王城解放后已经进行了彻底的调查,在里面发现了棺型的魔导具“千变万化的记录”、露娜丝缇雅制作人偶用的镜面箱子等数个魔导具,但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重大收获。
「通往“克拉姆克拉姆罗盘”的大门在那里吧?探索遗迹是我的兴趣,在离开这里之前,我想再将仔细的观察一番。赛罗也一起来吗?」
虽然对遗迹没有兴趣,但是让受伤的霍克艾独自行动的话,赛罗作为药剂师会受到责任感的非难。
赛罗点了点头,就这样跟在了他的后面。
「赛罗,我自己一个人也没关系呢。」
「但是,从楼梯掉下去的话就麻烦了吧。」
霍克艾乘坐的魔导具椅子,如果人离开后就无法行动。对骨折状态下的霍克艾来说这的确是方便的道具,但如果出现万一他摔了出去,想再回到椅子上就要受苦了吧。
与他一起走在曾共同战斗过的王城走廊里,赛罗再次思考起来。
「看到你的伤势时我就有这种想法……居然能让霍克艾先生这样如此擅长体术之人骨折,对手还真是强大的魔族呢。」
霍克艾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啊,相当难应付的对手。从外表完全想象不出来的强大对手在世间并不罕见呢,这次我也好好的上了一课。」
解放王城之后,赛罗曾以为折断霍克艾腿骨的人是北天将鲁法斯。但是据他所说,对手并非鲁法斯,似乎是连姓名都不清楚的魔族。
(不管如何,最后好像还是将其打败了……霍克艾到底遇到了怎样的对手呢?)
用余光看着正迷迷糊糊思考的赛罗,霍克艾一直在默默的微笑。
这种略带轻视意味的笑容,对一无所知的赛罗来说简直无法理解。
◎
王都博丽叶的王城中存在巨大的地下空洞。
这个空洞在建城之前就已经存在,筑城之际为了把它当成了仓库使用对内部进行了整理。
里面不像迷宫或坑道那般错综复杂,彻彻底底是普通的巨大“空洞”。
在天顶附近散布着像星星一样的光亮。在黑暗中能放出淡淡光芒的矿石杂混在天顶的石头中,但仅仅如此当然不足照亮整个内部空间。
现在,这个地下空洞里张起了许多帐篷,这是西天将露娜丝缇雅曾把这里当作制造人偶据点的证据。
如今里面已经空无一人,也没有留下特别显眼的魔导具。
除去还没有收拾完的帐篷,在这里能看到的只有被地层所阻断的不可思议的“门”。
药剂师少年赛罗如今正站在门前。
实现了“想看看门”这个愿望的霍克艾在昏暗之中十分满足的眯起了眼睛。
「霍克艾先生,这个门……果然没有办法可以破坏吗?」
三天前,在打倒露娜丝缇雅后赛罗曾经问过这个问题,如今他又重复了一遍。
这个门只有身穿“白之守护”的人在满月之夜才可以能过。
魔族想要得到封印在门对面的魔导具“克拉姆克拉姆罗盘”。
就是说,“如果能将这个门破坏,就无法获得那个魔导具”——赛罗如此认为。
但是三天前,这个提议被霍克艾阻止了。
鹰目学者在眼镜内侧眯起了眼睛,伴随着淡淡的笑容点了点头。
「我明白你的心情,赛罗。作为一个方案这样做并不坏。毁坏通路的话,确实他们就无法得到想要的东西——但是,如果在门对面的是“克拉姆克拉姆罗盘”,我想尽量避免使用破坏门的方案。」
霍克艾再次如此断言。
用他的话来说——“克拉姆克拉姆罗盘”是不能丢失的贵重魔导具。
“克拉姆克拉姆罗盘据说是指示神明所在地的魔导具。遥远的往昔,在大罪战争期间,这个魔导具就具有重要的价值。即使它没有足以打倒敌人的力量,但也非常的珍贵。由于使用方法受到了严格的限制,即使如今被敌方抢走,有朝一日我也必将它夺回。至少,我希望避免这个世界失去它的局面。”
三天前,他忍耐着骨折的疼痛,如此主张道。
霍克艾可能只是单纯的珍惜贵重的魔导具。不过,过去大罪战争中的英雄们最终也没有破坏这个物品,最终只是将它封印而已。
其中肯定有某种理由吧。
「……我弄不明白,指示神明所在地有的意义,还有可以派上什么用场?」
赛罗老实的问道。
身体靠在椅子背上的霍克艾点了点头,眯起眼睛。
由于骨折他应该正在发烧,但脸色却显得十分精神。是药剂和医疗用魔导具双管齐下的效果吧,阿尔凯因曾用“顽强”这个词形容过霍克艾。
「我也没有见过实物,所以无法断言。但是,克拉姆克拉姆罗盘本身确实如同传说一般难辨虚实,甚至有一种说法是“这个物品是为了防止人类灭绝的魔导具”。」
这种夸张的法说让赛罗歪起了脑袋。
看到赛罗的反应,霍克艾似乎有些高兴,更加耍起了嘴皮了。
「赛罗,你听说过“星砂的世界观”这个词吗?」
赛罗眨了眨眼,似乎有在某处听到过的印象,但对药剂学以外的知识他没什么自信。
霍克艾大致从赛罗的样子上察觉出了“他不知道”,用宛如教师的口吻愈发热情的演说起来。
「“星砂的世界观”是曾经引发大罪战争的人们提倡的概念。他们提出了这样的假说,“一个世界的全部都收纳在一粒砂子中”——同时,这样的世界不止一个,存在划分世界与世界间的境界线,越过这道线,还存在数亿甚至超过数兆个无数“异世界”——他们有这样的想法。」
「这是在说,在神话里的那个,神明离开去了“神界”的事?」
听到赛罗的疑问后,霍克艾露出了暧昧的笑容。
「关于神界的解释连专门的研究学者也还没有研究清楚……是的,让我来说的话,“神界”也是众多异世界中的一个,恐怕还与咱们所居住的这个世界相邻,也就是神界与这个世界关系深厚的某个异世界吧。即使不然,神界在数量繁多的异世界中大概也是特殊的世界。无论如何,根据“星砂的世界观”,一个世界,包含被称为宇宙的天空空间与星星在内,都收纳在“仅仅一颗砂子”中。在此之上,请连想海边的砂滩。组成砂滩的所有脚下的砂子,一颗、一颗——各自都是完全不同的世界,包含在完全不同的宇宙之中。“星砂的世界观”就是如此不讲道理的概念。」
赛罗没有见过海,所以即使被要求想象海滩也难有所领悟,不过说到大片的砂地到也能理解个大概。
本来,每一个砂颗中都收纳着一个“世界”这种想法已经超出了想象力的范畴。
霍克艾似乎也觉得自己刚刚所说值得怀疑,嘴角浮现出了毫无责任的笑容。
「嘛,真伪暂且不论,我只是想说也有这样的观点。重要的是“克拉姆克拉姆罗盘”——据说这个物品可以穿越世界间的境界线,指示神明的所在地。依照星砂的世界观来说,咱们居住的这个世界也在一颗砂子之中。假如这颗砂子受到破坏,罗盘大概就会帮咱们指明“应该前往的世界”。一颗砂粒和其他砂粒,穿过其间的境界线据说是神明才能被允许的行为,而人类的身体不可能做到。但是,只要有克拉姆克拉姆罗盘,就可以找到通往“另外世界”的道路。」
霍克艾坐在椅子上,在地下空洞的昏暗之中注视着赛罗的脸色,像是在考验他的理解能力。
赛罗无法理解的眨了眨眼睛,大致模糊的掌握了霍克艾说明的要点,但其中的内容远远超出了常理。
看到赛罗流露出的困惑,霍克艾向他确认道。
「赛罗,能稍微理解一点吗?」
「……那个……就是说克拉姆克姆罗盘封印起来没有问题,如果把它破坏,未来人类将要灭绝时就糟糕了——你是想表达这个意思吗?」
「真是的,不是理解的很好么。露出如此发呆的表情,我还以为刚刚白费话了。」
霍克艾高兴的露出了苦笑,同时赛罗还在拼命的思考。
「但是,我还有几处不明。为什么“魔族”会为了这个魔导具而拼命寻找呢?是想找到神明的所在地,还是想穿越世界的境界线?——如今应该还不会到达世界毁灭的状态……」
霍克艾闭上了一只眼睛。
「寻找神明所在地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当然是为了“利用神明的力量”吧。克拉姆克拉姆罗盘曾经被视为危险品的原因也是如此。神明给这片土地留下馈赠物后就离开了——魔族找出那些神明,说不定想要索取更多的“馈赠”。不过,如果依照我个人的见解——」
「这样啊。这些都是难分真假的暧昧推测吧。但是,霍克艾,这些可不是随意就能说出来的事情呦。」
阿尔凯因清澈的声音打断了霍克艾的话。
转过身来,黑猫迈着悠闲的步伐、翻动着外套正向赛罗这边走来。
西兹可和菲诺也跟在他的背后。
「赛罗!不能一个人擅自行动!」
传来了菲诺担心的声音。
「我不是一个人呢,因为我是跟着霍克艾先生来的。」
「不能一个人跟着“奇怪的人”走,泽尔德纳特先生没有教过你吗?」
西兹可的话十分过分,霍克艾因她直言不讳的说话方式而笑了出来。被称为“奇怪的人”对他来说大概类似于表扬一样。
赛罗觉得有些莫名奇妙,向靠近起来的阿尔凯因问道。
「阿尔凯因。你说过于暧昧的推测,是指什么?」
中途打断霍克艾话的阿尔凯因滑稽的闭上了眼睛,左右摇了摇脖子。
「就是字面意思。首先,“星砂的世界观”这种假说本身就不可轻信。即使这是事实,用克拉姆克拉姆罗找到了神明,但真的可以向他们借助力量吗?——连神明是否真实存在都尚无定论。如果神明真实存在,并且被人类找到,他们也不一定会考虑人类的想法。所以刚刚霍克艾所说的全部都很暧昧不清吧?」
阿尔凯因来到了赛罗脚边,顺着他的后背爬到了肩膀上。
赛罗感觉到了西兹可羡慕的眼神,再次歪起了脑袋。
「但是,魔族为了如此暧昧的推测,就特意夺取了这座王城吗……?我本以为他们有某种确实的证剧。」
阿尔凯因在赛罗的脑袋旁边抱起了胳膊。
「魔族很可能是出于“研究”的目的。关于“克拉姆克拉姆罗盘”,我知道的也不详细,如果有相关的专家就好了……」
阿尔凯因吐出了叹息,霍克艾笑眯眯的指向了自己,似乎是想说“专家的话就在这里”。看起来又要说来话长了。
阿尔凯因没有理睬他,用肉球来回抚摸起赛罗的脑袋。
「别总是呆在这里,回到地面上吧。快赶不上早饭了。」
在黑猫的人催促下,赛罗向入口转过身去。
夹在地层中的门对面肯定有着“某物”吧,不过,如今的赛罗还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这个大门安静无声,宛如彻底的抗拒着变化,只是单纯的处理在那里,散发出不可思议的存在感。
——赛罗刚刚被这份存在感吸引了注意力,所以没有察觉到一件事。
门前裸露出来的土壤已经被压实,上面留下了几个比较新的“脚印”。
那些不是赛罗等人的脚印,也不属于露娜丝缇雅那伙人。
在从门前到这里的中间没有其余的脚印,就像是人类突然从地面浮现来,然后站在了“门前”的位置。
霍克艾和阿尔凯因都盯着暗处的那些脚印,但什么也没有说。
他们知道那个脚印的主人是谁。不过即使知道,也无法阻拦那个对手。
能够在土中自由移动的魔族,北天将鲁法斯——
王城解放后,毫无疑问他曾悄然潜入这里。作为通过门的钥匙的魔导具“白之守护”如今也下落不明。
他很可能已经在满月之夜来访此地,并且达到目的了吧。
就连没有发现鲁法斯脚步的赛罗也隐隐约约感觉到了。
不过赛罗对于这个事也同样没有多说什么。
阿尔凯因他们也是同样。
说出来就会产生悔恨的情绪,想要进行应对。
但是,如今用光魔力的阿尔凯因和骨折的霍克艾,已经没有足以继续战斗下去的强大力量了。 正因为如此,赛罗也保守着沉默,离开了这个地下空洞。
只要与魔族为敌,总有一天肯定还会有再与北天将相遇的机会。
为“那个时候”终将到来而感到不安的赛罗咬紧了牙齿。
第二章 英雄们的休息
五位贤人聚集在“星天的箱庭”里。
除了魔人范达尔,圣人克拉尼恩、武人霍乔、工人那波尔、龙人加尔多拉——还有乐人雪莉露五人围绕圆桌而坐。
星空下的庭院和往常一样被寂静所包围。
魔人范尔人失踪后,五位贤人曾几次招开这样的会议。
没有什么重要的议题,大多是和魔族相关的模糊的状况报告以及相关的会谈,不过今天的气氛多多少少要明朗一些。
「虽然被变成黑猫的样子,但“暗语”果然不愧为“暗语”。用这么少的战力就打倒了西天将吗。」
工人那波尔哼着鼻音笑了起来,武人霍乔也缓缓的点点头。
「他还是人类样貌的时候,我也曾亲眼见识过他的本领——暗属性真是可靠呢。没有与他处在互相敌对的立场上对我们来说也是万幸。」
眺望着大加赞赏的两人,龙人加尔多拉稍稍皱起了端正的眉毛。
「但是打倒天将之外还有别的燃眉之急——我们连魔族的目的都还没有准确的把握。你没有了解到相关的情报吗?」
在年长的贤人们面前,雪莉露保持着不冒头的举止,用柔和的声音说道。
「对手可是西天将——阿尔凯因很可能得到了某些情报。使用魔导师公会的联络网会白白把情报泄露出去,所以我打算先把他召回乐人神殿,然后当面向他问清楚。」
利用魔导师公会支部建立的联络网只能发送文字情报,并且在办理手续的过程肯定会被其他人看到。有时为了发送不希望让外部人员知道的秘密情报,必须用暗号或是迂回婉转的写法。
绽放出微笑的圣人克拉尼恩用手做出了祈祷的姿势。
「关于魔族的情报当然也很重要——首先要为埃鲁福尔王族的平安无事而感到喜悦吧。听闻王都被魔族夺取时,我们圣教会也准备了大量的部队,甚至连派遣的指令都已经下达了。必须要赶快取消这个命令呢。」
雪莉露叹了口气,在圣教会的部队中有一些脾气不太好的人。
如果真的派出了部队,埃鲁福尔国的王都说不定也会被泱及。
工人转移了话题。
「埃鲁福尔那边还要等待阿尔凯因发来更加详细的报告——来讨论下关于萨安托罗夫的不稳定动向吧。这边似乎和魔族没有关系,有什么需要做的吗?」
武人若有所思的抚摸着下巴。
「那是国家的内乱,局外人多管闲事反而会让局势更加混乱——再观望下情况,说不定有咱们介入的必要。单纯的战斗暂且不谈,我不希望无法战斗的平民受到伤害。不直接派兵,在周边的国家接收难民,用这个举动作为试探可行吗?」
这是站在六贤人立场上的常规意见,不过住在东方的武人在这片区域内的政治影响力薄弱。
离萨安托罗夫这个国家最近的是乐人,其次是圣人。
对乐人来说,武人的这个意见决不简单。
「事态已经恶化,我觉得这种做法于事无补——如此大量的难民,反而会伴随着把混乱扩散到周边国家的危险。可能的话,我希望能在萨安托罗夫国内解决问题。」
这番发言是从蕾妮那现学现卖的。
圣人克拉尼恩缓缓的点了点头。
「综合大家的意见,大概还要继续观望事态的进一步发展。万幸的是,圣教会就扎根于萨安托罗夫,圣都哈尔玛尼奥斯近在咫尺,暂时就由我们来注意局势的变化。希望事态不会发展到需要劳烦大家出手介入的程度。」
在六贤人中最为年轻的圣人反而拥有最大的影响力。再加上圣教内有许多年迈的司教们,其政治上的判断力也被世间所公认。
实际上究竟如何,对圣教会的内部并不了解的雪莉露来说显得扑朔迷离,但至少圣人克拉尼恩给人留下了聪明的印象。
他的确很有才能。
工人那波尔的眼神变得严肃起来。
「克拉尼恩,萨安托罗夫的事情托付给你,老朽没有意见,但司教们会听从你这个年轻人的想法吗?前代的圣人也曾为圣教会内部的领导权问题费了一番心思。的确,你拥有远超于老朽的影响力,但圣教会内部的“当权者”太多了。在老朽的工房中没有一名工匠胆敢不听从老朽的指示,但在你那边,肯定有许多人意图在背后架空你吧。」
圣教露出苦笑,点了点头。
「您的担心切中肯綮。不过为了避免这种局面,我也在某种程度上有所准备。作为年轻人有些事情会顾虑得不周全——把目光放长远,我只要保持观望就可以了。」
听到这番值得敬佩的言辞后,雪莉露反而感觉到了他的深谋远虑。在没有逞强、淡定从容的克拉尼恩身上似乎存在“背面”的情绪。虽然不会因此将他判定为穷凶极恶之徒,但却让人感到他似乎隐藏着什么。
克拉尼恩似乎察觉到了雪莉露对他的轻微不信任,用稳重的面容看向了她。
「雪莉露大人。萨安托罗夫与你的神殿也有很近的关系。如果要将阿尔凯因他们叫回来,拜托他们顺路在周围收集一些情报如何?圣教会负责萨安托罗夫东部,西侧就交给他们调查吧。」
「这样啊……我会考虑一下的。」
雪莉露从名下的商队中已经收集到了某种程度的情报。不过,瞬息万变的局势不可能完全通透的把握,而且传递情报也会有时间上的延迟,所以不管怎样都会处于被动的局面。现在最为需要的是足以对萨安托罗夫“今后”的局势做出预测的依据。
发动政变了吗?反政府组织的势力如何?贵族们分裂了吗?周围国家有可能趁机入侵吗?——各种各样的可能性与流言交织在了一起。即使确认这些可能性的可信度就要花上一番苦劳。
雪莉露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一句魔人范达尔曾经教育自己的话。
“迷茫的时候就用自己的眼睛与耳朵亲自确认。”
他为了实践这个信条,在成为贤人的前后时而踏上旅程。
看着已经人去茶凉的六把椅子,雪莉露咀嚼起这句话的含义。
他不在此处恐怕对这个世界来说也是件不幸的事吧。
范人范达尔是六贤人的中枢。
他现在平安吗?
如果平安无事,他又在哪里,在做什么?——
想到这里,乐人雪莉露的心情怎么也无法平静下来。
◎
窗外正下着雨,一时没有放晴的迹象。
雨对农作物来说是十分重要的馈赠,但洗好的衣服在这样的天气下却不容易晾干,药剂师亚奈特有些消沉。
可以除去室内潮气的魔导具“干燥的沙壶”如今也满满的蓄住了水。
放在房间里的晾衣架上挂着得意弟子的衣物,她悄悄的叹了口气。
「要是能能放晴就好了。雨真是讨厌……」
从窗户向外面眺望天空,即使在将近午后的现在也阴暗的让人忧郁。
亚奈特的这句报怨中也流露出了对尚不习惯的环境的困惑。
如今她所住的地方不是久居的特拉福德街区,而是这个王都傅丽叶中——王族居住的“王城”的一间。
地面上铺着厚实的红色地毯,石造的坚固墙壁让她不禁回想起米斯特哈温德的多利亚尔德宅邸,但那里房间的数量却远远比不上此处。
雕刻精美的豪华桌椅,罩着华盖的床铺,连日用品都是连触碰都会觉得可怕的奢侈品。
仅仅是一位普通药剂师的自己竟住在这种地方的事实让亚奈特毫无现实感。
她来到王都是因为担心赛罗和菲诺。
“赛罗他们似乎是被卷入了非常严重的事件——”
这份想法让亚奈特开始行动了。
在克利穆德、巴尔玛兹这两个男人从特拉福德的医院消失之后。
她迅速说服了城镇的自治组织,打着确认领主塞尔班安全的名义急速来到了王都。
她来到王都傅丽叶后看到的街道氛围一如往常,还有激战过后留下的痕迹以及各位因“解放”而兴高采烈的王族。
平安无事的人当中还有特拉福德的领主——塞尔班。
就是说,亚奈特到达时已经全都结束了。
在王城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没有询问详细的情况,就这样在王城中迎来了第三天。
在之前的两天里,她忙得晕头转向。
不明原由,王城中有许多极度衰弱家臣。药剂师亚奈特与从街区中召来的医生们共同参与治疗,赛罗则从事“解除家臣们的魔族化”这个亚奈特无法理解的工作。
亚奈特的巡诊工作告一段,把一部分病情较重的患者送到了街道的医院,除此之外的患者也过上了疗养生活。
正当可以缓一口气的时候,今天早晨就开始清洗积攒下来的衣物——
(……此处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这个疑问如今才闪现在她的脑海中。
当然她不是完全没有打听,从几名患者口中听说了一些消息,也向赛罗等人寻问了大致的情况。
埃鲁福尔王族曾被某伙人夺取了。
然后赛罗和阿尔凯因等人打倒了敌人,解放了王城。
大致的事实她都已经知道,但在王城中庭的散落尸体和“人偶”的碎块让她感到有些混乱,而且关于“如何与敌人战斗”也模糊不清。
这些情况连大部分的患者也不知道,同时她也没有逐一询问的空闲。
希望今天能有机会仔细的向赛罗询问。
(但是,他可能不会告诉我实情吧——)
亚奈特微微的有这种预感。
只凭借师徒之间的关系,她就十分了解赛罗的性格。
为了“不让亚奈特担心”,他绝对不想说出实情。如果追问下去,他也只会说些一眼就能看破的逞强的话。
赛罗对亚奈特的仰慕程度达到了“不想让亚奈特担心”的程度,不过当事人亚奈特却不由得感到有些寂寞。
在自己混然不觉的时间里,赛罗正在不断茁壮成长——作为师傅当然会感到高兴,但同时也是一件寂寞的事。
「……我也想跟着他一直旅行呢……」
不小心说漏的话招来了意想不到的回应。
「我不希望你这样做。如果你出了什么事,赛罗肯定会自责的。」
亚奈特向传来声音的门口看去。
那里有一只可爱的黑猫,单手托着茶杯眯起了金色的眼睛。
他的存在对亚奈特来说也是完全无法理解的要素之一。
亚奈特停下了手里晾衣服的动作,坐到了他的面前。
「阿尔凯因……果然不行吗?」
黑猫在她眼前露出了和缓的微笑。
「你刚刚所说也不是认真的吧?亲人还在病床上,而且更重要的是,你应该不想成为赛罗的“牵挂”。你不像菲诺那样,只要赛罗不在身边就无法保证自己的精神稳定。担心赛罗当然是真心话,但在道理上自己应该如何做,你应该十分清楚才对。」
聪明的黑猫锐利的看穿了她的内心。
亚奈特只得露出了苦笑。
「……确实是这样呢。我要是跟在身边,赛罗大概也会感到压力。即使如此,我还是十分担心。他是我的开山弟子,那个孩子——是个好人。」
黑猫举起茶杯,优雅的呷了口香气十足的红茶。
「我也知道赛罗是个好人。正因为如此,我才想保护他。虽然你也肯定会为他担心,但请把他的事情交给我吧。我不会背叛他的。」
阿尔凯因诚实的语言让亚奈特感到了平静的决心。
亚奈特点了点头,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触碰到长满光滑毛发的手和前端柔软的肉球时,她的心情也舒服了一些。
「可以相信你吗?」
「请相信我吧。」
握手之后,阿尔凯因目不转眼的盯住了亚奈特。
「没有告诉你详细的情况,我感到十分报歉。但是,你能来这里相助,我和赛罗都非常感激。受伤的人和身体衰弱的人太多,要是只有我们就麻烦了。谢谢。」
「我作为药剂师,只是做了自己能做到的事情吧?」
直白的感谢让亚奈特有些害羞,抚摸起阿尔凯因的脑袋。
「你们还会在此地逗留一段时间吧?」
阿尔凯因轻轻的点了点头。
「嗯。我正在等待乐人的回复。打倒敌方的干部后,下一步要去做什么,我们正于处于等到这样的指示的状态中。我通过魔导师公会已经发出了联络……看来还要花上一段时间。」
他悠闲的口气中也流露出了些许的不安。
「乐人大人的指示呢。那么,会让你们去危险的地方吗?」
阿尔凯因柔和的歪了下脑袋。
「会怎样呢——实话实说,乐人似乎也在为应该做出怎样的指示而迷茫。暂时叫我们回到“乐人的神殿”吗?还是从埃鲁福尔稍微向东边移动,探查萨安托罗夫和雷扎兰德的动向?或是回到西边的“魔人之城”,重新开始寻找我的师傅?——不管如何,我们必须要先在此地休息一段时间呢。如果不利用现在这段时间储蓄一点魔力,今后可就麻烦了。」
阿尔凯因巧妙的隐瞒了不能对亚奈特说的内容,用绅士的口吻向她说明。
亚奈特也不是小孩子,察觉到自己被排除以外后心中怎么也无法安定。
「你不能说的事情我也不会追问,但有一点请务必告诉我。“赛罗”真的没问题吗?」
听到亚奈特再度问出同样的问题,阿尔凯因沉默的点了点头。
恐怕阿尔凯因也不清楚之后会发生什么吧。不过他毫无疑问会拼尽全力保护赛罗。
如今,在特拉福德被敌人绑架的赛罗等人正平安的在这座王城中生活。
抬头看向爱操心的亚奈特,阿尔凯因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赛罗真是个幸运儿呢。居然能遇到如此温柔的师傅。」
亚奈特摇了摇头。
「正与此相反,赛罗才是在我门下会显得屈才的优秀弟子。虽然无法使用魔导具,但他作为药剂师的才能绝不会仅仅如此。」
「啊,看起来是呢。在旅途中,他教给我们许多珍贵药草的知识。」
「他真的很厉害吧?在这个年纪就已经掌握了作为药剂师可以独挡一面的知识,今后只需要不断积累经验就好。他的理解速度很快,随着我的教学当场就能记住要领,一开始实在吓了我一跳。而不仅仅是记忆力优秀,作为药剂师的直觉也极为敏锐——」
似乎想不出能恰当表达出来的言辞,亚奈特停下来思考了片刻。
「……是呢,怎么说呢,感觉上他不是“记住”,而是“回想起了之前就知道的知识”。而且他还能触类旁通,的确让人惊讶……」
听到这番话时,阿尔凯因的眼睛中露出了细微的光芒,不过沉浸的回忆当中的亚奈特没有察觉到。
「就是说作为药剂师他的基础扎实,直觉敏锐。在我在被奥尔德巴大人雇佣之前,他肯定读过许多书。」
「哼——我原本以为赛罗能够成为优秀的药剂师是因为你教的好……按照你所说的,看来他本来就拥有成为药剂师的才能吧?」
亚奈特点了点头。
阿尔凯因所言不假,赛罗有成为药剂师的才能。
正是因为他无法使用魔导具,所以为了离开魔导具也能生存下去才选择了成为药剂师的道路吧。然后就结果而言,这个选择反而引导出了赛罗作为“药剂师”的才能。
知道自己无法使用魔导具,他没有因此而感到悲观,努力寻找能够前进的方向。
他的生存方式就是这样,因此亚奈特才会向他伸出援手。
「赛罗适合药剂师的职业。而且老实可爱,温柔认真,拥有年长的魅力,让如今的人家不禁直流口水呢,但大小姐却来捣乱——今天早晨赛罗不在的时候,因我诱惑赛罗着实谆谆教诲了我一番。」
「……你的性格也有些够呛呢。」
阿尔凯因惊讶的喃喃自语道。亚奈特放开他的手,慢慢的站起身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我有一半是在开玩笑呢。如果大小姐不在就好了,虽然我曾有过这种想法——阿尔凯因,你也应该察觉到了吧,菲诺对赛罗的思念有点不寻常。」
阿尔凯因把耳朵耷拉了下来。
他似乎也察觉到了,长满黑色毛皮的脸颊轻轻的抽搐了几下。
亚奈特小声说道。
「你们之后还要继续旅行,我有只有一句相劝。不能把赛罗和大小姐分开,尽量把他们放到一组来对待——要是不这样做,不知道菲诺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如果“菲诺”出什么事……这次就要轮到赛罗会做无法让人估量的行动了。对赛罗也要万分注意。」
阿尔凯因轻轻的摇了摇尾巴。
「……对赛罗也是?」
亚奈特的笑容中充满了确信。
「唉,对赛罗也是。虽然他的表情举止如同大人一般,但我总感觉他并不普通。这只是我的直觉而已。」
赛罗看起来只是普通的少年。不过亚奈特觉得赛罗的外表并不是他的全部。
他身上的某处还隐藏着不为人知的本来面目。
「……多谢你的建议。我会铭记于心。」
道谢的同时,阿尔凯因若有所思的抚摸起自己的下巴。亚奈特所言大概有一语中的之处,因深陷在思考中他金色的双眸显得异常深邃。
「说起来,赛罗现在去哪了?」
「啊,他去帮助做午饭了。
厨房里的事情似乎大多交给了人偶处理,如今只有可以动弹的人才能工作,赛罗也看不去他们忙碌的身影了吧。
对在米斯特哈温德一个人生活的他来说,所有的家事都是手到擒来。
「维奥莱和伊莉娅德大人也一起参与了劳动。不过我出现在厨房中估计会被骂,所以正在休息中。」
猫呆在厨房里的情景确实有些奇怪。
「但是阿尔凯因,你也会做饭吧?」
「露宿野外时,烤鱼、做汤之类的没问题,但在厨房就棘手了,因为手够不到厨具。那么,再见。」
身高比小孩子还矮,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单手拿起红茶喝着红茶的黑猫摇晃着尾,就这样优雅的走出房间。
他可爱的背影让亚奈特不一小心扑哧笑了出来。
他似乎是强大的魔导师,但从外观来看完全想象不出来。
仅从外表无法了解一个人,除了他变成猫的事实以外其余都还如同迷雾一般。
不过,至少他不是一只“坏猫”。
把得意弟子交给他,若说完全放心是不可能的。但这是赛罗自己选择的道路,所以亚奈特不能阻挡。
目送着受到赛罗信任的不可思议的魔导师,亚奈特重新开始了晾衣服的工作。
◎
在大厅临时搭建的食堂里洋溢着午饭温暖的香味。
菲利亚诺•米斯特哈温德•多利阿尔德用完全不像是贵族的动作把赛罗拉到了食堂里。
不久之前,他们还在厨房帮忙做午饭。
伊莉娅德和维奥莱先行把锅端到了这边,菲诺和赛罗留在厨房负责收拾。工作结束后来此准备吃午饭。
变成午饭发放场所的大厅已经人满为患。
从厨房端来的大锅周围,工作人员用薄薄的铁制餐具逐个给前来的人们盛饭。
像方形的盆一样的餐具上,格子里盛上面包和配菜,空余的地方再摆上一碗汤。这种餐具经常用于普通的学生或卫兵的宿舍里。
今的菜单是把豆子煮软做成的汤和面包,还有炒野菜,十分朴素。不过菲诺基本不挑食。
虽然身为贵族奥尔德巴的养女,但在和母亲两个人生活期间吃得一直很简单。她完全没有故作姿态,不如说像这样食物更附合她的胃口。
室内几乎所有的桌椅都被占满了,包含卫兵在内的大部分家臣直接坐到地上吃了起来。
他们如今的工作是修复损坏的城墙以及再次恢复一度停滞的政务。
散落在中庭的尸体已经全都清理干净,不过梅露露西帕驱使“裁决魔龙”破坏的地方还是老样子。
首先要把瓦砾运走,开始修复工程还需要花费数日吧。由于参与工作的大部分人本来就曾经受到人偶化,身体还很虚弱,而且各个领域都人手不足。
连做饭也无法交给佣人负责,而是单纯的由能行动的人来做。
其中的一人——用手帕绑起紫色头发的维奥莱眼尖的发现了菲诺等人。
「啊,赛罗和菲诺!刚刚真是帮大忙了。给你多盛一点吧?」
见习骑士姑娘似乎已经完全习惯了做饭的工作,显得精气神十足。
「不,普通就好。我可不能总吃那么多。」
「我也和他一样。」
赛罗拿起了手边已经盛满食物的餐具。菲诺也端着身边的餐具向维奥莱挥了挥手,为了照顾排在后面的人快步离开了。
总是迈着小碎步跟在赛罗脚边的缇亚涅丝由于没有吃食物的必要,所以来这里什么也没做。就在不久之前,她也用自己小巧的身体给赛罗帮忙,负责削土豆皮。
菲诺在大厅中四处观望。
这个大厅里已经找不到空的桌椅。虽然在地板上吃饭也没有特别大的问题,但还有拿回房间吃或是去其他地方这样的解决方案。
菲诺似乎心情很好,转头看向赛罗。
「赛罗,去哪吃呢?」
「是呢。那个……」
在赛罗向四周眺望的同时,一个女孩在稍远住向他不断挥着手。
橙色的头发婀娜的向下流淌,面带笑容的白净姑娘——看到她时,菲诺稍稍握紧了拳头。
「赛罗,菲诺!不来这边吗?咱们一起吃午饭吧。」
说话的是这个国家的公主——伊莉娅德•埃鲁福尔。
身穿普通乡下姑娘衣装的公主刚刚也和赛罗等人一起参与了劳动。
曾经在黛纳斯克时,伊莉娅德似乎也在酒馆当过服务员。她做的食物不禁会让人想当时的情景,技艺十分高明,完全不像是不知世间艰辛的公主大人。
大厅里专门分出了一块区域给负责食物的工作人员用,她好像正在那里休息,坐在简单的长椅上。
用桌子在大厅内围成的空间里,恰好没有其他人。
听到招呼声,赛罗眨了眨眼。
「伊莉娅德大人,我们去你那边吃方便吗?」
「唉,当然。菲诺穿着短裙,所以讨厌坐在地板上吃饭吧?来我这边就没问题了。」
不仅对赛罗,伊莉娅德对菲诺也热情相待。
看着她天真无邪的笑容,菲诺反而露出了警戒。
——伊莉娅德公主果然拥有动人心弦的魅力。
赛罗会不会被她的魅力所打动呢,菲诺为此感到了不安。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现在表现出讨厌伊莉娅德的态度,会让赛罗感到困惑吧。
尽可能装得平静,不能露出破绽给对方可乘之机。
(反正最多只还要在这里只上数日——只要在此期间不让这个女人和赛罗两人独处就没问题了。)
在内心里用“这个女人”来称呼一国的公主,菲诺表面上仍然露出了笑容。
「伊莉娅德大人,非常感谢。今天的汤是由伊莉娅德大人负责调味吧?」
「唉。在黛纳斯克时向修盖尔大人学来的做法。稍微有点甜对疲劳的身体很有好处。」
伊莉娅德微笑时的可爱样貌让菲诺的心中一阵骚动。
确认了旁边赛罗的表情还是一如往常后,她缓缓的坐上了木制长椅。
顺势坐在了伊莉娅德和菲诺之间的赛罗把缇亚涅丝放到了膝盖上。
万一赛罗露出被伊莉娅德魅惑的样子,菲诺也不用再装作平静,不过如今赛罗没有做出奇怪的举动。
她是可以让任何男人心动的敌人。绝对不能疏忽大意。
「赛罗,厨房的工作辛苦你了。到昨天为止,家臣们的魔族化已经几乎全都解除了吧?请允许我再次向你道谢——十分感谢。」
伊莉娅德开始吃起泡在汤里的面包,露出了温柔的微笑。
赛罗诚惶诚恐的回应道。
「不,我没有那么了不起——反而是我应该向你致谢,接受了阿尔凯因的提案。」
菲诺也明白赛罗致谢的理由。
关于这次动乱,阿尔凯因希望埃鲁福尔王族公布虚假的消息。
也就是,对外保密“魔族的存在”,关于“还流的轮环”的消息也是同样。通过情报控制让外人以为“王族根本没有被夺取”。
被宫廷雇佣的魔导师暴走,在开发魔导具的过程中发生了爆炸事故。阿尔凯因希望这次的事件按照这样处理。
中庭的尸体就是事故的受害者,被变成人偶的人们也只是受到了暴走魔导师的操纵而已。
实际上,万幸的是尸体大多是露娜丝缇雅的魔族部下,对埃鲁福尔的人们来说素昧平生。
当然,和国王和王弟一起被囚禁却又没有被变成人偶的一部分官员知道事情的真相。
为了尽可以隐瞒真相,阿尔凯因请求了王族。
即使站在王族的立场上,“被某人夺取了王城”也是国家的耻辱。而且在不想给周围国家可乘之机的想法上,双方的利益一致。
事情的经过仍然处于调查中,不过这个名义上的调查恐怕永远都找不到真相。
魔族的事情,即使再怎么隐瞒也终究会被发现。但是,尽可以的隐瞒似乎也是六贤人的方针。
如果谋求强大力量的人都自行想要进行魔族化,可以预见状况将进一步恶化。
这一系列的事情对阿尔凯因方肯定相当重要吧——但对菲诺来说却怎么都无所谓。
她的眼中只有赛罗。其他的一概不管。
赛罗很重视阿尔凯因等人的事情,所以他才会把阿尔凯因当成同伴。赛罗对王族表露出敬意,她也同样的尊重王族。
然而,如果有人胆敢加害赛罗,或是意图分裂菲诺和赛罗关系——她会毫不犹豫的排除。
不管是魔族,还是一国的公主,菲诺绝对不会胆怯。
只有这份强烈的思念,她深深的藏在心中。
赛罗和伊莉娅德在不知道菲诺内心活动的情况下平静的交谈着。
「真的很报歉,赛罗。本来的话,你们是拯救了国家的英雄,即使没法用更加豪华的晚餐招待你们,也应该授予重大的表彰——但如今的王城变成了这副样子。父王和塞尔班大人也想对你表达诚挚的谢意。等忙过这阵子,我想好好的……」
「不,那么显眼反而会照来麻烦——像这样有的吃有的住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帮助。本次的动乱不能对外声张,阿尔凯因似乎也想尽可能隐瞒起来,你们的口头感谢就足够了。」
如此回应的赛罗无意于名誉。不是功利心淡薄,而是完全没有。
如果是同时代的其他少年,肯定想引人注目或是以出人头地为人生目标,不过赛罗却可不思议的没有这种想法。
简直就像是经历过一次人生的豁达老人。
没有野心,并不意味着对人生无常的感慨,仅仅当成一个观察者。
他预见到了自己可以做到的事情,并且一心向前的成长。
这种大人的思考方式,由菲诺来看完全想象不出他只有十四岁。
伊莉娅德肯定也有和菲诺同样的感想吧。她看着赛罗的眼神中丝毫没有因他“年幼”的轻视。
两个人亲密到让菲诺不禁感到窒息的谈话还在继续。
「说起来,沙夏最近去哪了?王城解放后,我也没有机会去中庭,一直没和它见面——」
伊莉娅德的笑容如同花朵般绽放出来。
「啊,由于这几天总在下雨,那个孩子在我房间旁边的小屋里,大分部时都在悠闲的睡觉。沙夏呢,其实非常懒,置之不理的话,甚至会让人担心到它会不会因此运动不足的程度,性格也是无拘无束……所以,我听说从黛那斯克到傅丽叶期间,它驮着你们连续数日不停奔跑的时候,惊讶得目瞪口呆。真是的,我总是被它帮助。」
「沙夏,跑得非常快。」
缇亚涅丝在赛罗的膝盖上小声说道。在同伴之外的人很多的地方她似乎有些认生,因此在王城里显得微妙的老实。也有可能是长时间的稳定生活让她的生活节奏变慢了吧。
赛罗抚摸着她的头发,笑呵呵的点了点头。
「嗯,很快呢。本来应该花上两周时间的路程,只用了五天就赶到了——伊莉娅德大人。沙夏肯定是想对你报恩。维奥莱告诉过我,帮助了尚且弱小的沙夏的就是伊莉娅德大人吧?“救命的恩人”,果然对沙夏来说是特别的存在。」
赛罗在说话的同时,脑海里大概也浮现出了“阿尔凯因”的身影。对赛罗来说,他才是真正的救命恩人。
菲诺经常会想“阿尔凯因是雄性真是太好了”。如果阿尔凯因是雌的,菲诺就不得不对赛罗的救命恩人保持戒备了。
一边听着赛罗和伊莉娅德的交谈,菲诺一边沉默的把食物送进嘴里。
食不知味。而且赛罗他们的对话也渐渐的远离了意识之外。
菲诺只是死死的盯住了不断聊天的赛罗的侧脸。
伊莉娅德坐在赛罗的另一边,在菲诺眼见的范围内时隐时现。
每当她的样貌出现时,心里就咯吱作响。
(赛罗……不要用温柔的视线看她,你只看着我就够了。只要是为了赛罗,我什么都可以付出。我是赛罗的,赛罗也是我的。绝对不能会赛罗交给其他女人……)
「……菲诺。菲诺。为什么发呆了?」
——赛罗蓝色的眼睛显露出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了菲诺。
注意到他投来的眼神,菲诺马上回以微笑。在瞬间更换表情方面她可谓一流。
「——啊,报歉。我稍微考虑了一些事情。怎么了?」
从赛罗的另一边,伊莉娅德探出头来。
「是在说你的事。菲诺是多利亚尔德家的千金吧?我还听说是米斯特哈温德的领主奥尔德巴大人的养女。说起多利亚尔德家族,在为埃鲁福尔工作的所有贵族当中也算是世代的名门——你居然会与赛罗一起“私奔”什么的,真厉害呢……」
伊莉娅德的话让赛罗不禁露出了苦笑。
「不,我们不是私奔,而是好好的获得了奥尔德巴大人的许可——是吧,菲诺?奥尔德巴大人已经允许了吧?」
被问到的菲诺微微歪了下脑袋。
赛罗没有通知菲诺,准备离开米斯特哈温德踏上旅程的前夕——
菲诺确实从养父奥尔德巴口中得知了赛罗的旅行计划。
「虽然他没有直接说“可以”……他告诉我要“选择不会后悔的道路”。啊,但是,他还说了一些奇怪的话呢。“如果不告诉你,之后会导致很严重的后果”什么的……」
如今必须要感谢养父。如果他当时没有管赛罗的事,正如同养父所顾虑的那样,如今的自己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举动。
伊莉娅德盯着菲诺的眼神不知为何突然闪亮起来。
「太厉害了!就像是在剧场里上演的爱情故事一样呢。超越身份差异的恋爱、然后共同私奔什么的,太棒了。居然会被像菲诺这样又美丽又热情的女孩爱慕,赛罗太有福份了。」
伊莉娅德对似乎有些害羞的赛罗露出了笑容,继续不知厌倦的说道。
她的表情洋溢着憧憬和佩服,完全看不出任何负面感情。
菲诺突然轻轻歪了下脑袋。
「……唉?是同伴?」
「唉?什么?」
不小心老实说出来的内心感想在赛罗听来似乎有些难以理解。
「啊,没什么。」
菲诺马上用笑容掩饰了过去。
伊莉娅德在赛罗身边好像没有别的意思——清楚的察觉到了这一点后,菲诺姑且收起了敌意。
至于以后就要看赛罗的态度了。
伊莉娅德喝着豆汤的同时,闭上了一只眼睛。
「呐,菲诺。如果方便的话,之后和维奥莱一起给我讲讲之前故事可以吗?赛罗和菲诺是如何恋爱的,我很有兴趣——当然,缇亚涅丝也一起来吧?」
缇亚涅丝没有出声,轻轻的点了点头。坐在赛罗膝盖上的她基本上不会离开赛罗身边,而且对其他事情也兴趣盎然。
从平静的表情上难以察觉她心情,不过对长时间被束缚在“旅途终结的森林”里的她来说,外面的世界应该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刺激吧。
菲诺把嘴里的面包咽了下去,稍微思考了一会。
此时,赛罗从旁边插嘴道。
「菲诺,就这么做吧。我下午打算去帮助师傅一起调配药草。」
「哦?那么我和缇亚涅丝就去和伊莉娅德大人聊天吧?」
在准备晚饭前还有一段时间吧,菲诺老实的遵从了。
伊莉娅德的脸上一下子焕发了神采。
「我很期待!那么,我会准备好茶在房间里等待光临。」
吃完饭的伊莉娅德爽朗的挥了挥手,站起来去帮助还在负责盛饭的维奥莱。
她能干的背影与想象中的一国公主相差甚远。菲诺自己也经常被人说是“不像贵族的大小姐”,但这也部分是由于生长在乡村的缘故。在王都长大的伊莉娅德,不拘泥于世俗的性格恐怕是受了维奥莱的影响吧。
目送着她的背景,菲诺对赛罗小声说道。
「……是个好人呢,伊莉娅德大人。怎么说呢,没有公主的做派。」
「嗯。在黛纳斯克时也十分融洽的融入了街区的生活之中,我觉得她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赞赏的话中没有流露出在此之上的其他感情。察觉到这点后,菲诺再次放下心来。
(果然,赛罗只会看着我……)
只要他不移情别恋,菲诺就有保持理智的自信。
被赛罗抱在膝盖上的缇亚涅丝用冰冷的视线仰视着菲诺。
「……要是互相打起来就好了。」
「缇亚涅丝直是的,总是说些奇怪的话。」
菲诺温柔的抚摸着像精灵一样的少女,声音突然降了八度。
看们她们之间互动的赛罗,似乎做出菲诺和缇亚涅丝正在亲切交谈的判断。
他把剩下的面包放进了嘴里,脸上仍然一副微笑的样子。
但是在笑容之余,他的侧脸上仍然残留着怎么也隐藏不出的忧愁。
这份忧愁的原因,菲诺弄不清楚。三天前与露娜丝缇雅的战斗,在自己沉睡期间似乎发生了“什么”,虽然菲诺察觉到了这点,但阿尔凯因却没有相告。
而且,赛罗自身好像也不记得当时的情况,菲诺很清楚他的迷茫。
他忧伤的表情同样极有魅力,但是如果力所能力,菲诺还是想用自己的力量拯救他。
这样一来,赛罗肯定会更加感觉到菲诺“对自己来说不可或缺”。
——她对赛罗的爱情已经有一点儿扭曲。
只有一点儿。
至少她自己有这种程度的自觉。
(……但是太好了。伊莉娅德不是敌人。不用让维奥莱伤心就可以结束了——不过,因为赛罗太可爱,我必须要把他牢牢抓住。)
菲诺一边如此想着,一边用连虫子也不忍杀死的清秀微笑面向了赛罗。
吃完午饭的赛罗也对菲诺回以微笑。
从他的笑容中不难看出对菲诺的全盘信赖。
所以只要赛罗不主动背叛,菲诺绝对不会背叛他。
这就是她直率的爱情。
◎
吃完简单的午饭后,阿尔凯因回到房间休息。
房间里只有阿尔凯因、霍克艾和西兹可三人。
赛罗去帮助亚奈特的药剂师工作,菲诺和缇亚涅丝似乎去和伊莉娅德加深交情。
西兹可也收到了邀请,但她似乎有别的想法,最终没有同行。
如今范达尔派的三名魔导师凑到了这里。
刚刚在食堂里,伊莉娅德和菲诺把赛罗夹在中间、面带微笑互相交谈的样子牢牢的印在了阿尔凯因的脑海里。
她们的样子不禁让阿尔凯因感到了正体不明的寒意,没有凑过去的勇气。他来回晃着视线,为伊莉娅德是否会出现万一而感到不安,最终食不知味的吃完了午饭。
肚子虽然满了,但却没有吃饭的舒畅感受。
伊莉娅德表现的普普通通,但菲诺曾几度睁圆了眼睛。
「……这都是什么事,害得我的心脏越来越差了,那个孩子。」
「阿尔凯因大人太夸张了吧。以围观起哄的心态来看的话,不禁让人感到醋味十足心跳加速呢。」
脸红起来的西兹可和混身颤抖的阿尔凯因恐怕担忧的次元都不相同。
在床上坐起上半身的霍克艾一边默默的笑着,一边抚摸起自己的下巴。
「他们本人能够幸福的话,就不会注意到周围的人吧。前几天的战斗中,赛罗也曾被判断为十分危险,他们两个说不定意外的是同类呢。」
这番话让阿尔凯因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中。
「……同类吗,能和那位菲诺普通交往的,我觉得应该只有像赛罗这种人了吧。明明作为魔导师我要比他强上百倍,但却觉得无法与菲诺为敌。」
「啊,她比你更加忠实于动物的本能呢。独占欲这种感情可是相当强大的欲望。像你这样有常识的人类——不对,是有常识的猫在气势上被压倒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霍克艾冷静的分析对阿尔凯因毫无帮助。
被赛罗折断的腿如今打着石膏被吊了起来。完全治愈需要一个月以上,现在的霍克艾连正常走路都做不到。
阿尔凯因在他的枕头旁盘腿坐下,隔着一个游戏盘与他相对。
西兹可在阿尔凯因的正背后,坐在椅子上眺望着盘面。
阿尔凯因和霍克艾用来打发时间的是一种名为“巴乌里”的游戏盘。
以对方的王为目标移动棋子,是对战型的智力游戏。
棋子有七种——盘面分为八行八列,共六十四个格子,在上面进行模拟战争。
己方棋子由以下几类组成。
一步只能向八个方向移动一格的王——巴乌里,一个。
一步可以向上下左右四个方向移动最多两格的左侍者——哈维,两个。
一步可以向斜方向移动最多两格的右侍者——拉尼,两个。
一步只能向左右移动一格,但在横向占据两格空间,只要没被打倒就能阻止对方行动的持盾步兵——沃里,一个。
只能运送一个棋子,向八个方向可以最多移动五格的马车——法利,两个。
一步可以向任何方向移动两格,但在被打倒后会变成敌方棋子的小丑——西尔比,一个。
无法自己移动,但只要还在盘面上,就可以让王的移动变为三倍的军师——克罗维里,一个。
这个游戏“巴乌里”的十个棋子分为七种,可以在被称为本阵的己侧前三列范围内任意布置。
游戏开始后,两人轮番移动的棋子,基本上“王被打倒就输了”,但在失去两种侍者和马车共六个棋时也会被判负。“失去士兵的王没有价值”,在这意义上,这种输的方法被称为“王之孤立”,是比起被吃掉王更加让人感到羞愧的失败。
首先打倒军师克罗维里,再追击移动变得缓慢的王“巴乌里”吗?
还是说,突然以王为目标强行进攻?
或是将王、军师、持盾步兵和小丑以外的棋子全都吃掉——
两名“西尔比”由于可以背叛所以能一直存在于盘面上,所以不管采用哪种战略,灵活运用这两个棋子更容易获胜。
打倒西尔比后,可能让这个棋子在周围的八个格子里的任意一个作为同伴复生。如果王的周围恰好有西尔比时,就可以利用它的背叛来取得胜利。
这个游戏看上去有些复杂,但只要记住规则,由于棋子数少也能放松的享乐。
阿尔凯因用指甲拿起了“哈维”棋子,打倒了霍克艾方的“拉尼”棋子。
「……露娜丝缇雅操纵的两名侍者,似乎就是以这个游戏中的“哈维”和“拉尼”作为原型的吧?」
西兹可为了确认,如此问道。
对来阿尔凯因来说这是不用说出口的理所当然的联想,但来自东方的她对这个游戏不怎么熟悉。
「嗯,我认为是这样的。但她没有做出其他的棋子的人偶呢。」
「如果生搬硬套的话,露娜丝缇雅是“王”,叫做缪尔斯通的女孩应该是担任“军师”吧?之后是拉达娜、梅露露西帕、鲁法斯、赛罗——他们应该充当什么棋子呢,我有些想不明白。」
「就算是开玩笑,我也不想把赛罗看成敌人呢。确实很让人头疼。」
阿尔凯因淡然的抱怨了几句,用“马车”打倒了霍克艾的“小丑”,将其变成了己方的棋子。
背叛的小丑西尔比被阿尔凯因放到了马车的左侧。
霍克艾马上就用右侍者拉尼把这个西尔比抢了回来,重新放到了别的格子里。
阿尔凯因避开了对小丑的争夺,用右侍者打倒了马车。
被霍克艾抢回的西尔比在这个回合又打到了阿尔凯因的马车,一口气扩大了盘面。
仅仅数步之间,阿尔凯因的马车和霍克艾的侍者消失了,只剩下了霍克艾方的西尔比。
仅看这几步的话,霍克艾目前处于优势,但反观整个盘面,之后如果再打倒霍克艾方的一个马车,阿尔凯因就可以获胜。
「背叛者就像这样只有一人——赛罗大概是“西尔比”吧?」
「赛罗没有背叛,之后他也不会背叛。让魔族溃败是他的功劳呢。」
「原来如此。折断我的腿也是他的功劳吧。」
霍克艾默默的笑着。
阿尔凯因叹了口气。
霍克艾并没有因骨折的事情而对赛罗耿耿于怀。他只是在调侃阿尔凯因而已。
阿尔凯因了解赛罗的危险程度。他对是否要“利用”赛罗而犹豫不绝,而是尽可能的想保护他。
一步可以在周围两格范围内任意移动的西尔比是强大的棋子。“用叛变而一直存在于棋盘上”这种特性可以将周围的棋子一扫而空,很多情况下盘面上只会留下这种棋子。
不论是对阿尔凯因等人也好,还是对魔族一方也罢,赛罗都是“绝对不能杀害”的存在,确实与这种棋子有相似之处。
但是阿尔凯因仍然主张赛罗是“同伴”,彻底的否定他会叛变到敌方的可能性。
霍克艾通过游戏嘲笑了他的这份天真。
阿尔凯因没有接受他的挑唆。
「就盘面来看,这局是我赢了吧?」
「是呢。我似乎过于重视王和军师,失去部队后就不能继续战斗了。」
虽然不至于被完全堵到死路,但霍克艾就此放弃了这一局。
阿尔凯因方也并非毫发无伤,不过霍克艾已经损失了全部的两种侍者,马车也被吃了一个。只要阿尔凯因再吃掉剩下的最后一个马车,就可以达成“王之孤立”的条件,让霍克艾被判负。
不用等到那个局面,本局的游戏胜负已分。
西兹可从背后轻轻的揉着阿尔凯因的脖子。
「赢了呢,阿尔凯因大人!据说霍克艾前辈很擅长这个——但在“魔人之城”的时候,似乎阿尔凯因大人也是赢多输少呢。」
霍克艾没有流露出不甘心的样子,重重的点了点头。
「唉。我的脑袋里只装有知识,缺欠联想能力。之前筹划该如何攻入这个王城时,“利用野猫的力量”这种策略只有阿尔凯因才能想到呢。」
「霍克艾对游戏不会使用全力。如今他因骨折还在发烧,而且刚刚只是一边想着其他事情一边随意的运动手指而已。」
阿尔凯因用肉球利落的收拾起棋子,分别堆到了自己和霍克艾的面前。
两个为了第二回合,开始在本阵内配置起棋子。
这个游戏盘之前被扔在了房间的角落,上面积满了灰尘。不是某人刻意为之,只是单纯的被遗忘了。
身后的西兹可不擅长这种需要动脑筋的游戏,所以只是在旁边为阿尔凯因加油打气。
刚刚配置完棋子时,西兹可突然说道。
「……刚才,地下的门前——果然有新的脚印吧。赛罗他们似乎没有注意到。」
故意压低的声音中流露出了些许悔恨。
阿尔凯因和霍克艾没有回答。
他们十分理解西兹可指出的事实。
遗迹的主人正是北天将鲁法斯——恐怕他在昨天的“满月之夜”从城下的遗迹中把“克拉姆克拉姆罗盘”拿走了吧。
即使明知会如此,阿尔凯因等人也没有采取任何应对之策。
——准确来说,是想不出任何对策。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虽然那个魔导具的用途不明,但把“克拉姆克拉姆罗盘”交到了敌人手中,果然还是有些让人不安。」
听到她的话后,霍克艾叹了口气。
「还要提这个话题吗?不论如何,如今的咱们已经没有对抗鲁法斯的力量了。对方已经放过了咱们,咱们只能接受他的疏忽——咱们当时只剩下两个选择。“在地下伏击北天将,在咱们失败被杀之后,他夺走罗盘”,或是“对北天将置之不理,让他夺走罗盘”——哪个选择比较好,你能明白吗?」
与霍克艾冷静的见解相反,西兹可似乎仍然不能释怀。
「但是,应该还有第三个选择。就像赛罗所说的那样,利用赛罗的力量“破坏门”这个选项——这样做的话,即使是鲁法斯也应该无法拿到罗盘吧?」
阿尔凯因摇晃着尾巴,视线从棋盘移开回头看向了西兹可。
「我不想让赛罗感到不安,所以没有告诉他——如果破坏掉门,确实鲁法斯会也苦恼。那样的话,魔族会做出的行动只有一个,为了“修复损坏的门”,再一次真正的夺取埃鲁福尔王族——为了给修复工作争取时间,将王族的所有人全都杀害,说不定甚至连这座王城也要被毁灭。当然,六贤人不会对这样的暴行置之不理,他们会向此地派遣部队,与魔族展开大规模的战斗——我已经不希望再出现像“奥德布雷伊幽的虐杀”那样的悲剧了。」
阿尔凯因的话让西兹可哑口无言。
不想让这个名叫埃鲁福尔的和平国家卷入战乱之中——这才是阿尔凯因真实的想法。
不想从终于能够再会的维奥莱和伊莉娅德身上夺走笑容。如果变成那样的局面,赛罗也会悲伤。
看到西兹可沉默不语,霍克艾微微笑了出来。
「不把这件事告诉赛罗的原因并不只有“不想让他感到不安”。如果他知道这些真相,对魔族的敌意会变得更加强烈。但是,在尚未成熟的内心中积蓄过于强烈的敌意有时反而会促使自身的毁灭——你看到梅露露西帕的情况就能明白了吧?赛罗没有成熟。我们尽可能不做出会将他点燃的言行。」
霍克艾很清楚阿尔凯因为想法。
西兹似乎为自己的不明事理感到羞愧,低下了脑袋。
她和赛罗都拥有能考虑下一步行动的能力。不过,要想达到像阿尔凯因和霍克艾这样能预测到下二步、下三步行动的深谋无虑还要经过长时间的磨练。
他们绝不是思考能力不足。只是尚且年轻,还不习惯大局的观念。
看着失落的西兹可,霍克艾默默的笑着。
「另外,其实也不必过于担心——如果“亚加莫尼的思索日记”上的记载是正确的,仅凭克拉姆克拉姆罗盘一个魔导具无法实现目的。毕竟寻找与异世界之间的境界是只有神明才被赋予的力量——就是说,如果不与寄宿着神明力量的“神器”连动,罗盘就无法使用。虽然不知道这个记载有几分真实,但只要神器没有被魔族夺走,大概就没问题吧。」
霍克艾的这番话还有更深层的含义。
敌人在得到了克拉姆克拉姆罗盘后,下一个目标就是六贤人所拥有的“神器”——这个可能性很高。
现在想来,魔族范达尔被魔族攻击时,他所拥有的神器“魔神之杖”说不定已经被抢走了。
这是因为最先察觉到魔族真正意图的是魔人范达尔吗?——如今的阿尔凯因只能做此想象。在此地掌握了魔族的目标也可以算是大收获。
「开始下棋吧,关于今后的行动——」
阿尔凯因随意的移动了棋盘上的棋子,抚摸起自己的胡须。
「……前进方向有三个吧,大概?其一,回到乐人雪莉露身边,与她商量今后的对策。其二,去埃鲁福尔之外的国家探查魔族的动向。其三,为了打倒北天将集结战力,向其他的贤人们请求援助。当然也可以同时进行几个方案,但大体上只有这几个方案吧。不如何选择,必须要收到雪莉露大人的联络才能决定。」
阿尔凯因已经通过魔导师公会的情报网向乐人神殿发出了关于“打倒西天将”的情报。差不多,关于阿尔凯因今后的指示也该回来了。
阿尔凯因要在收到指示才能从这个王都开始行动。
霍克艾眺望着盘面,后背靠在了床头。
「咱们大概会被再次传召回雪莉露大人的身边吧。她肯定很想知道通过魔导师公会的情报网无法传达的详细经过。而且“环流的轮环”也还没行报告吧?」
阿尔凯因悠然的点了点头。
「当然。赛罗的事情要是被魔导师公会的职员知道就麻烦了。虽然总有一天会被发现,如今还……我只向雪莉露大人报告了“有新的同伴”。另外,也不能对骨折的你放置不管。对于露娜丝缇雅,就这样由埃鲁福尔保护也有些危险。被“哈伊亚德傀儡”操纵的事情暂且不说,她曾经是表面的西天将,肯定会受到这个国家里的许多人的怨恨。必须尽快……有可能的话就在今晚,要用“覆夜的外套”把她送到对面,和梅露露西帕一起交给雪莉露大人保护,这样才最为妥当吧。顺便也让他们把这边的情况通知雪莉露大人。」
「嗯,卖给他们一个恩情,总有一天也能像“马车”一样为咱们所用吧。」
霍克艾移动着马车棋子的同时说出来的这番言辞让阿尔凯因扭了扭脖子。他明知阿尔凯因这讨厌这种说法,仍然故意为之。
「我讨厌这样以恩人自居——说实话,梅露露西帕毕竟只是一个“工匠”。虽然战斗力很高,但暴走性情十足,看到他就会感到不安。我觉得还是让赛罗解除他的魔族,让他重新变回一个普通的工匠比较好。」
「这种天真的想法真是像你的风格。像他那种人,作为弃子正合适。」
霍克艾窃窃的笑了起来。在这种氛围下还能笑出来的神经果然有些不寻常。
阿尔凯因表现出露骨的厌恶情绪,霍克艾因此才恢复了严肃的表情。
「——梅露露西帕想要为哈伊亚德工房的同伴同报仇。虽然有人认为复仇什么的十分无聊,但也会有人觉得不清算过去就无法前进。现在拔掉他的獠牙说不定反而是件残酷的事情。至少对我来说——卷起尾巴逃跑这种事敬谢不敏。」
阿尔凯因低下了金色的眼眸。
他不觉得自己与霍克艾的争辩中落了下风。这是应该由梅露露西帕自己来决定的事情吧。
不过,今后再独自一人与魔族无异于自杀行为。梅露露西帕也算是死掉会让人觉得可惜的人才。
房间的一侧传来了敲门声。
「阿尔凯因在吗?魔导师公会的人送来了信件。」
传来的是赛罗的师傅亚奈特的稳重声音。
阿尔凯因停下了手边的游戏,迈着小碎步向门口走去。
打开门后,亚奈特原地坐下,把信件交给了阿尔凯因。
「谢谢你,亚奈特。我正在等这个。」
里面是魔导师公会传来的“乐人”的指示。
这是他们迫不急待的回信。
由于会被职员看到,所以无法交流机密的情报。不过如今的阿尔凯因也没有其他的联络手段。
即使在乐人的身边留下“共鸣石”,现在阿尔凯因他们也无法使用了。
共鸣石两个为一组,只有一个人向其中注入魔力进行“连接”的话,是不能通信的。而且随着距离的增长,通话时间会以指数形式递减,万一注入的魔力耗尽,共鸣石就与普通的蓝色玻璃石无异。
阿尔凯因用爪子撕开了收来的信封,长满光滑毛发手敏捷的拿出了里面的信。
打开的一张纸上排列着用魔导师公会的打字机印刷出来的方正文字。
“致罗米。会议延长了。如果三周内没有收到联络,就请回来一趟。土物产的话首饰就好。还有,我的右边很吵。”
为了即使被外人看到也不会发觉,在收件人处使用了假名。
这是由阿尔凯因的姓“罗姆奈利乌斯”转音而来的称呼方法。
文字之中多多少少散发出了障人眼目的迹象。
阿尔凯因淡然的看着简短的文字,向亚奈特露出了微笑。
「亚奈特,看来短时间内我们还会滞留此地。」
听到这句话后,亚奈特看起来很高兴似的用手指摸了摸阿尔凯因的下巴,不小心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
「真的?这太让人高兴了。现在虽然很忙,但我很想和赛罗好好聊聊天。你们会呆到什么时候?」
「我们当然想尽早出发,最长的话要三个礼拜。但说不定一个礼拜会就会离开,所以不能说死。」
「那么,赛罗还会来给我帮忙吧。如果停留时间要延长到这么久,我还可以顺便继续教他药草学的知识。」
亚奈特很高兴的说道,然后回去工作了。
阿尔凯因单手拿着信纸,走到了床边。
西兹可抱着他的身体放到了膝盖上。
「阿尔凯因大人,联络上说了什么?」
「“等待三周”。贤人会议上似乎出了什么问题。」
霍克艾睁圆了眼睛。
「三周还真长呢……应该不是顾虑到我的伤势吧?」
「怎么会。你也没打算休息吧,肯定有什么隐情。乐人大人觉得“这个挨鲁福尔之后还会有一场混杂”吗?」
看着若有所思的阿尔凯因,西兹可皱了皱眉头。
「再一次的混杂……魔族应该不会再来了吧?他们已经拿到了想要的罗盘。这样一来……」
阿尔凯因再次看向了信纸。
「等待三周如果没有收到联络就回来——信上是这件写的,三周以内会发来联络。、下次联络有可能不会经由魔导师公会,而是由某人直接带过来。」
霍克艾叹了口气。
「暂时呆在王都,与“某个”汇合,如果汇合的对方没有达到就回去——也可以这么理解吧。而且,三周后我也应该可以行动了。」
被赛罗折断的腿伤势很重。石膏内侧还包裹着将魔力变换为回复力的魔导具“生命之布”,但即使如此,想要走路仍然需要一个月的休养。
「移动的时候,用“覆夜的外套”直接把你送回雪莉露大人那边就可以了。虽然现在就能把你送过去,不过之后说不定还有需要你的地方。」
阿尔凯因的指甲敲了敲信纸。
「问题还在之后的内容。“土特产的话首饰就好”吗——」
「……要是雪莉露大人的这句话是认真的可就麻烦了……这应该也是暗号吧?还有“右边很吵”,完全搞不懂是指什么。」
西兹可感到有些奇怪,不过阿尔凯因看起来已经完全明白了的样子。
问题是根据这个指示要如何应对。
「西兹可,这很简单。“首饰”就是米格洛特山脉的别称。」
位于埃鲁福尔王国东南方向上的米格洛特山脉描绘出巨大的椭圆将六个国家包围其中。
其南侧有巨大的湖泊,从地图上来看,形状恰好是首饰一样。湖面是宝石,而山脉则是垂下的线,因此“米格洛特的首饰”这个称呼被固定了下来。
「雪莉露大人想告诉咱们这样的指示。“在回来时从米格洛特山脉旁边穿过,帮我调查一下状况”。」
西安兹可用手掌捂住了嘴角,如果“首饰”指的是山脉,那之后的说明就连她也能够理解了吧。
「那么,“右边很吵”指的是——」
「嗯,从地图上看,右侧就是东边。在“乐人神殿”东边并且与米格洛特山脉相接壤的国家只有一个,萨安托罗夫——」
那是很大的国家。不过,其内部情况复杂的让人害怕,这个国家也因此而得名。
本来在建国的时候就有很复杂的原因。
这个萨安托罗夫成立于很久之前的大罪战争时期。
当时,这个地区被分割成十五片领地,各自的领主独立的进行统治。
但是身处混乱的时代中,必须要从周围国家的威胁中自保,他们克服了各自主张的差异,结成了一个同盟。
这个同盟关系,最终导致了萨安托罗夫这个国家的诞生。
即使在现在,这个国家仍然被分割成十五个区域分别统治,换个角度来看,也可以说成是由十五个小国家组成的集合。
这个国家存在国王,却没有王族。
从十五名领主当中选出国王,任期以十年为限,然后再把王位交给其他领主——这个国家如此延续着存在。
但是近些年来,领主间的同盟意识不断受到动摇,民族纷争和各种各样的权利争斗,在国外的眼中,已经陷入了“似乎发生了什么,但弄不清楚”这样让外交官不禁会想要哭泣的局势。
「大概萨安托罗夫的内乱又激化了吧。以前就听说那边纠纷不断,还是亲眼去确认一下比较好。」
阿尔凯因在要西兹可的膝盖上,抱起胳膊陷入了沉思。
假如当地陷入了战乱,阿尔凯因想尽量避免带菲诺和赛罗同去,那边的状况很有可能悲惨到连吃了上顿没下顿。
霍克艾深深的叹了口气。
「那个国家很复杂呢——以黑色皮肤为外貌特征的强悍的鲁达族,和以白色皮肤、粗大骨骼为特征的纳克巴族长期对立,状况异常紧张。虽然还混杂着一些其他民族,但贵族大多为鲁达族,而且一直在镇压着其他民族,丝毫看不出内乱终止的迹象——只能认为他们是故意想把国家弄得如同泥沼一般。」
统治那个国家的十五个贵族之中有十一位都是鲁达族,面对其他四名贵族明显处于优势地位。
就结果而方,在萨安托罗夫的鲁达族形成了“优异种族”的特权阶级。
魔族的拉达娜国籍不明,但从她的肤色不难看出肯定带着鲁达族的血统。
他们曾经是被“制压的一方”。
但制压过于严酷的结果就是引发了反叛,之后鲁达族的地位就一跃而起。
历史总在重复,如今局势恰恰相反,轮到鲁达族蔑视其他民族了。
其他国家也多多少少曾受到过民族纷争的困扰,但萨安托罗夫的问题显得异常深刻和复杂,斗争规模之大更显得与其他国家相比在这方面罪孽深沉。
霍克艾移动了棋盘上的“马车”。
穿过了阿尔凯因方的“持盾步兵”身边,一口气迈到了王的旁边。
「从这里去乐人神殿,如果选择正确的路线本来可以刻意的避开萨安托罗夫到达——如果雪莉露大人有需要,看样子咱们必须要路过那里了呢。可能要稍微绕点远,暂且放在心上吧。」
轻松的口气,敏锐的目光。
阿尔凯因把信纸叠好,向棋盘伸出了爪子。
「很险恶呢。不论如何,暂时先在这里等待吧。虽然很让人关键,但咱们毕竟只是棋子——世界的局势,很复杂。」
以猫的样子不断吐露出沉重的烦恼,阿尔凯因回到了与霍克艾的游戏中。
埃鲁福尔的事情总算处理好了。
但是放眼世界,混乱的程度绝非埃鲁福尔可比。
如今的状况和“大罪战争”的前夕很像。
阿尔凯因向下看着盘面上棋子的眼神略带犹豫,显得有些深沉。
外面的雨还没有停。
雨势散去,迎来夏天之时,这个世界会变成怎样的形势呢——如今的阿尔凯因还看不透。
◎
——当天晚上。
梅露露西帕和没有恢复意识的露娜丝缇雅通过阿尔凯因的“覆夜的外套”,来到了乐人雪莉露的身边。
阿尔凯因把关于他的介绍书和记载详细情况的信件交给了他,拜托他向雪莉露呈上。虽然之前也曾用“共鸣石”交流过,但于由距离过远,会话只持续了一瞬。埃鲁福尔王国和乐人神殿之间还夹着数个国家。
「雪莉露大人那边的医疗设备比这里更加完善。露娜丝缇雅很快就会醒来的。」
「啊——多谢。」
不曾对别人道过谢的梅露露西帕,他的这句简短的谢语中包含了他的全部真情。
由他保护的露娜丝缇雅像睡美人一样一动不动。没有表情的睡脸宛如真正的人偶。
让师妹露娜丝缇雅横躺在猫足椅子上,他被阿尔凯因的“覆夜的外套”吸入。
目送他的离开背影后,赛罗下意识说道。
「……在特拉福德城,梅露露西帕让师傅遭受了极大的危险,我原本以为他是冷酷无情之人——看来他很重视露娜丝缇雅呢。」
这番话没有讽刺的意味,只是赛罗纯粹的感到不可思议。
对被敌人当成人质的亚奈特弃置不顾的梅露露西帕,与照顾着露娜丝缇雅的梅露露西帕,两个形象很难联想到一起。
阿尔凯因跳到了赛罗的肩膀上,如此向他说道。
「因为每个人都有着不同的重要之物呢。他也肯定受到了魔族化的影响吧,重要的东西全部被夺走所以才变得自暴自弃。所以失去了顾忌到别人所重视的东西的从容——但是,这种生存方式只会招致不幸。赛罗,即使你最重要的东西被夺走,也绝不能像他一样。」
赛罗一言不发,像是陷入了思考当中,而后点了点头。
旁边的菲诺用余光看向了赛罗,清澈的容颜目送着梅露露西帕他们。她对露娜丝缇雅仍然耿耿于怀,眼睛中流露出了少许危险的迹象,但却没有说出口。
让阿尔凯因坐在肩膀上,赛罗走出房间。
「……阿尔凯因。要是把梅露露西帕变成那样的也是魔族——我果然不能原谅他们。之后的旅途,我也能一起同行吧?」
阿尔凯因用猫的动作擦了擦脸。
「要是你能同意,我希望让你在乐人的神殿等待,然后帮助解除我通过“覆夜外套”送过去的家伙的魔族化。嘛,这种想法只是说说而已。不论如何,埃鲁福尔恢复了和平,就算把你们放在这里我也可以安心上路了。」
听到阿尔凯因的话后,赛罗露出了微笑。
「总有一样,我也想帮梅露露西帕解除魔族化呢。」
赛罗温柔的话语让阿尔凯因也十分高兴。
梅露露西帕找回露娜丝缇雅之后,说不定他也能稍微恢复往常的模样。
站在阿尔凯因的立场上也希望能让他变回到“曾经是工匠时样子”,但正如霍克艾所说,他不会放弃为工房复仇吧。
这样一来,大概以后还会有共同战斗的机会。
从这座城市,梅露露西帕和露娜丝缇雅离开了,北天将和其他魔族也离开了,埃鲁福尔王族正在逐渐恢复原来的体制。
现在还在黛纳斯克的史学官库洛加和曾经的军务局长修盖尔等人马上就能收到捷报了吧。
特别是库洛加,知道本以为已经故去的妻人平安无事肯定会惊讶不已。
一旦伤愈,他们就会火速赶来王都,但相隔的距离不近,就算是寄信也要花上数日。
恐怕库洛加他们到达王都时,阿尔凯因等人已经再次出发了。
没有看到那个严肃的史学官露出笑容,阿尔凯因稍微觉得有些可惜。不过自己在这个国家已经把能做到的事情都做完了。
他们从梅露露西帕的房间分别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坐到赛罗肩膀上的阿尔凯因回头看向了西兹可。
身穿东方衣装的她一如往常的浮现出了温柔的表情。
不过,她的心里肯定还在为与露娜丝缇雅战斗时自己没有派上用场而自责。
为了不让同伴担心,她强行打起精神,但作为指导教官的阿尔凯因却心知肚明。
实际上,西兹可出色的回应了阿尔凯因的期待。在这方面阿尔岂因很想夸奖她,但是即使现在阿尔凯因再怎么称赞,西兹可也不会老实的接受。
这种严于律己的精神似乎是东方民族的特征。
所以阿尔凯因暂且说出了别的话题。
「西兹可,从明天开始时间就比较宽裕了。在滞留此地期间,修养之余咱们一起“特训”吧?」
西兹可操纵的“四重奏的战轮”可以自由飞舞,彻底的打倒敌人,是效果单一的魔导具。不过控制的困难程度却与单一效果不相符,而且还有更为深奥的用法。
西兹可尚且年轻,虽然已经可以灵活运用,但却还远远没有达到极致。
这个战轮的真正价值还在“可以自由控制”之上,并不是单纯的飞行、击中敌人的钝器。
西兹可惊讶的眨了眨眼。
「这就是说……是阿尔凯因大人的单独指导?」
「因为霍克艾看起来已经不能动了呢。还是说,你已经累的没有力气了?」
「不、不会!我很光荣!拜托了!」
深深低下脑袋的西兹可,脸上泛起了一阵红潮。
看来,她对于特训在气势上没什么问题。她的才能还有很大的发展空间,只是需要与成长相应的心灵清净。
(西天将被打倒了,但与魔族的战斗才刚刚开始。霍克艾暂时不能上阵,我和西兹可必须要重新鼓足干劲——)
心中汹涌起完全不像是小猫的气势,阿尔凯因晃了晃尾巴。
损失西天将后,魔族也会有所行动吧。在读出敌方的出招之前,不能贸然采取行动——乐人做出的等待指示中也透漏出这样的顾虑。
对阿尔凯因来说,停留在埃鲁福尔的时间绝对不能平白度过。
◎
圣都哈尔玛尼奥斯是圣教会的根据地。
位于此处顶点的圣人克拉尼恩,以及负责指导圣教会的司教们大多聚集于此。
圣教会遍布世界各地的情报网基本上是通过“教会”建立起来的。结构上与魔导师公会的相应部门区别不大,但只有一个最大的不同之处,这个情报网不是为旅人和崇拜者服务,而彻头彻尾是为圣教会的上层组织所用。
各地的教会利用这个情报网向圣都传达情报,圣都的神官们将情报汇总后再向各地的教会做出指示。
圣教会收到关于发现“环流的轮环”的报告也是这个机构的成果。
在圣人克拉尼恩的勤务室中,秘书亚夏正在报告关于这件事的后续情况。
「——从埃鲁福尔王国的王都傅丽叶教会发来了后续报告。问寻被捕的魔族多鲁加尔的结果,环流的轮环的宿主少年拥有无法理解的战斗力。所有的魔导具在他身边都变得无法使用,然后他虐杀了不能使用魔导具的魔族——」
亚夏的声音十分平静,但暧昧的口气却流露出对报告书内容的疑惑。
克拉尼恩从椅子上站起身,双手扶在了窗沿。
「亚夏。不用说晦涩的敬语,就像平时那样交谈吧。」
「……可以吗?那我就不客气了。」
秘书亚夏走到了克拉尼恩身边,用怀疑的眼神看向了手里的文件。
在外人面前互相使用敬语,但在和作为心腹的她交流复杂的问题时,克拉尼恩就会拆掉自己平时的伪装。
克拉尼恩和亚夏不是普通的上司与秘书的关系。还在神官学校时两人就交往已久,互相知根知底。
「克拉尼恩,这种事有可能吗?我曾听说“环流的轮环”是破坏魔导具的魔导具,但可以让周围的魔导具全部无效化还是初次听闻。难道说他还有完全不同的新的魔导具?」
「啊,有这种可能性。这样一来,我就更加想了解这份力量的秘密。如果可以量产,世界就会发生剧变。」
克拉尼恩笑了起来,他的这番话更像是玩笑。依他的见解,少年拥有的这份力量肯定是来自“环流的轮环”的效果。
「傅丽叶的教会发来的报告中,阿尔凯因等人和那位叫做“赛罗”的少年仍然在王都逗留。看起来——似乎还没有被看穿呢。」
亚夏感到安心似的小声说道。
克拉尼恩缓缓的点了点头。
阿尔凯因已经通过魔导师公会收到了乐人发过去的指示吧。
指示中应该有“希望你们等待三周”的内容。
信上本来写的是“如果等待三天还没有联络就回来”。
圣教会埋伏在魔导师公会内部的奸细篡改了信上的文字。
阿尔凯因觉得很方便,一直在使用魔导师公会的联络系统,但这个系统本来就不能用来传达机密情报。
从各支部发送进来的通讯先汇集到魔导师公会的总部,再从总部按照收件地址寄到各个支部。
在这个过程中需要数名工作人员的操作,只要他们中的一人注意到了,就可以很容易的篡改其中的内容。这是极大的漏洞。
由于通信网络不对普通人开放,所以目标的通信不会被大量的信息所埋没。
乐人多多少少使用了难以理解的措辞意图掩饰,但稍微修改一点细节再发给阿尔凯因,也不容易被看穿。
基本上,应用这系统的大多是公会的事务性联络。由于没有人会刻意的篡改其中的内容,所以公会总部没有设置相应的防止篡改的措施。
克拉尼恩利用了这个空隙,给阿尔凯因等人设置了一个陷阱。
亚夏若有所思的盯着克拉尼恩。
「克拉尼恩,“伦德伦德骑士团”在三周内能赶到傅丽叶吗?」
「在萨安托罗夫的任务平安结束后,他们会来联络。不论如何,短时间内魔导师公会的联络网已经被咱们掌握了。如今的阿尔凯因已经无法收到乐人的“真正指示”。要是赶不上,还可以再用假消息拖延他们的等待时间。」
克拉尼恩不希望出现这种情况。要是拖延的时间过长,其他的贤人会起疑心,阿尔凯因也很有可能注意到自己中了“陷阱”。
在他们还没有进入乐人的保护下时,必须要完成一些事情。如果连“环流的轮还”也能得手,之后即使自己的所作所为被发现,含糊的装作不知就可以了。
在如今的世界中完全不存在足以惩罚庞大的圣教会的势力。虽然有像魔族一样的反抗者,但他们终究会被圣教会清扫干净。
克拉尼恩从勤务室的窗户眺望着外面,深深的叹了口气。
圣教清新的空气没有任何味道,干爽的充盈了肺叶。
「……克拉尼恩。要是阿尔凯因打败了伦德伦德骑士团,誓死保护“环流的轮环”该怎么办?被其他贤们追问时的说辞想好了吗?」
克拉尼恩压低了声音,回应了这个问题。
「“埃鲁福尔的王都傅丽叶被魔族占领了”,因此我命令伦德伦德骑士团“讨伐西天将露娜丝缇雅”。在之前的贤人会议上,我得知露娜丝缇雅已经被打倒,所以做出撤销这个命令的指示——但是,稍微出了点差错。」
啊,亚夏点了点头。聪慧的她已经明白圣人的意思了吧。
「伦德伦德骑士错误的认为“傅丽叶仍然没有脱离魔族的魔爪”。所以他们袭击了王都——偶然间将环流的轮环保护了起来。在此过程中与阿尔凯因发生冲突也只是命运的不幸呢。」
就是出于这个目的,克拉尼恩才必须让阿尔凯因和“环流的轮环”一起停留在王都傅丽叶。
实际上,准备派遣的部队已经得知了全部情况,并正确的按照圣教会的指示行动。
与此同时,针对埃鲁福尔王族的抗议,也已经准备好了相应的策略。
「……在魔导师公会那边捣的鬼也推脱到魔族身上吗?还是按照“原因不明”来处理?这简直像是小孩子的辩解。」
亚夏有些发愣。即使是小孩子的辩解,只要符合情理,就足够蒙混过去了。
现在只要能蒙骗住阿尔凯因等人就好。即使被乐人发觉,只要控制住魔导师公会的情报网,雪莉露要想通知阿尔凯因也要花上数日时间。
在魔族的威胁仍然存在的如今,六贤人中的其他几位也肯定不想与圣教会为敌。
圣教会已经为自己的失误,或是说“暴走”准备好了借口,按照常理来讲,他们会做出正确的判断吧。
如果魔人范达尔还在,他说不定可以将意图与圣教会为敌的人团结起来。不过在负责调解工作的他失踪期间,仅凭单人做出与圣教为敌的选择无异于自取灭亡。
依照克拉尼恩的见解,贤人当中没有人会做出如此愚蠢行动。反感或是责备克拉尼恩的肯定大有人在吧,但他们也只会把此事当成是圣人的疏忽。
然后,圣教会就能平安无事的保护起“环流的轮环”,在这种状态下参与到与魔族的战斗当中。
但是,克拉尼恩——
不打算像魔族那样把环流的轮环用于战斗。
即使在高级司教中,也鲜有人知道克拉尼恩的真实意图。
他想要得到“环流的轮环”的理由,既不是为了打倒魔族,也不是为了解除魔族化,而是出于更加深刻的目的。
知道他的真实意图后,其他的贤人们会做出怎样的反应呢,克拉因尼不忍想象。
不管他们做出怎样的反应,克拉尼恩都不会停下自己的脚步。
他是被神器选中的“圣人”。
他被赐予了力量。
其他人根本不敢奢望,可以改变世界的权利,如今就在年轻的他身上。
正确的、有效果的使用这种权利——
这才是自己被赋予的使命,克拉尼恩对此坚信不疑。
第三章 亚加莫尼的思索日记
这个世界由多位神明共同创造。
在神话中登场的众神的名字,再加上后世创造以及异教之神,大约共有数百个。但是,神话清楚的向世人讲述还存在大量没有名字——就是说名字没有流传到后世的神明。
神明的总数有数千、数万——甚至有数亿的说法,实际数量无法确定,以至于只能用“许多”这种模糊意义上的夸张说法来概括。
一位名叫亚加莫尼的神学家曾怀疑过数量如此之多的“神明”,在日记中写了这样的一段话。
“最终,他们是应该被称为神的存在吗——”
这段如同在侮辱神明一样的日记内容,至少在他活着的时候,没有任何人看到过。
这本日记为人所知是在亚加莫尼过世之后的事情。
他的日记后续还有这样的内容。
“传说中创造了这个世界的神明,与我们崇拜的『神明』这一概念,两者之间可能存在巨大的差异。
恐怕他们只是作为普通的先人,比我等更早居住在这个世界上。
之后,他们不知出于什么理由,留下『我们』离开了这个世界——
难道说咱们只是单纯的被尊称为『神明』的存在抛弃了吗?
如果是这样,仅仅是先人的神明留给这个世界的『祝福』——
换个角度来看,那不是『祝福』,而应该认为是更加麻烦的『咒缚』吧?我们说不定因神明的『咒缚』,被困在了此地。”
这个日记之后被圣教会没收,当作禁书处理。
但是没有将它烧毁,如今严密的保管在圣都的书库中。
书的名字是“亚加莫尼的思索日记”。
这是大罪战争的英雄之一,“匹夫之勇的神官”亚加莫尼•拉兹的日记。
他在身为神学者的同时,也是“圣教会”的高位司教。
以他的立场居然写出怀疑神明的日记,对圣教来说是极大的丑闻。
在他晚年写成的这本日记中,如同戏言一般记录着关于魔导具的制作及改造、历史和传承以及和圣教会教义的数个推论。
这些推论中的许多都被后世所证明。
看起来比起一般人,他更能看清事物的本质吧。
亚加莫尼还在日记中写了这样的话。
“在太古时期离去的神明,其真正身份不是『神』,如果假定他们是力量强大到不可思议程度的『未知生物』——就是说我们,也就是人类,在遥远的未来也有可能成为他们的同类。即使我们现在仍渺小无力,但总有一天,人也能够进化成为近似于神明存生。
所以我在想。运用神器的力量让轮环之力安定,最终打开通往神界之门的众位英雄,是否在那个瞬间已经无限接近了那些『虚伪的神明』?——
如果当时他们顺势去向了『前方的世界』,他们肯定已经成为了众神的一员。
我的这番妄言要是已经接近了真实,那么我将毫不犹豫的做出这个结论。
『成为众神的一员』这个行为恐怕只是『不幸的选择』。
那个蠢货、魔导师埃斯哈尔大概直到最后也没有注意到这点吧。
即使如此,恐怕一部分人类仍然会不断以神的宝座为目标。
前方的糟糕状态他们无法理解吗?还是说,他们所期待的正是那种糟糕的状态呢——”
他晚年的记述就像是在酒醉后书写的一般,说明不充分,大部分都像是随手胡写。
但即使如此,这份记录中流传下来的各种情报,以及思考的片段,仍然被圣教会当成了贵重的危险之物。
根据史实,亚加莫尼•拉兹寄身于布兰黛尔皇国,最终安稳的寿终正寝。
在他死后,圣教会发现了这本“亚加莫尼的思索日记”并予以没收,不过据说布兰黛尔皇国仍然留有复写本。
不对——实际上,复写本曾经在布兰黛尔。
直到三十年前,这个抄本还被藏在布兰黛尔皇国的某个设施中。
但是,由于这个设施的“消失事故”,抄本遗失了。而且还有许多其他的珍贵资料也随之陪葬。
这个施设究竟是用于什么研究,几乎没有人知晓。
所属的研究员大部分因故事而行踪不明,连尸体都没有发现。
根据官方记载,生还者只有一人——
虽然在非官方的传闻中,还有一个人受到了保护,但至少在官方说明中只有“一人”。
这个生还者的名字是,菲利亚诺•布兰黛尔。
她当时还只是三岁的孩子。
被救出后,她与母亲一起离开了这个国家,之后消失了踪迹。由于这个发生故事的研究设施原本就是机密的存在,所以这名生还的少女也没有对外公开。
皇国一方似乎也曾试图寻找过,但在查到她们曾访问过“魔人范达尔”后就完全断绝了消息。
◎
「……但是,那次事故已经过了三十年。现在,同时发现了当时的两名“生还者”。从这个情况来判断,魔人范达尔和他的友人泽尔德纳特当时庇护了在布尔黛尔找到的生还者,然后把他们藏起来了吧。也就是所谓的放在身边,然后打算就此监视他们的未来……」
发出声音读出了最后的几行后,北天将停下了写字的手。
干燥羽毛笔没有蘸过墨水,却可以在纸上写出文字。
鲁法斯面前也没桌子。他如今以站立的姿势,左手拿着一张很厚实的纸张,右手握着干燥的羽毛笔。
写下的黑色文字在鲁法斯充入魔力后,像是被纸所吸收似的消失了痕迹。
他拿的纸笔是被称为“学者的备忘录”的记录用魔导具,可以记载相当于一本厚重书籍的文字量,想读的时候再重新将字显示在纸上。
这种不需要墨水的记录本似的魔导具并不珍贵,许多人在日常生活中都喜欢使用。
即使这张纸作为魔导具价值不高——但记录在此处的“鲁法斯”自己研究内容和调查结果却拥有被当成违禁品也不奇怪的价值。
他利用空闲时间正在书写,刚刚被他任命为辅佐官的姑娘站在背后。
经常低垂双眼、举止柔和的女孩叫做缪尔斯通。润滑的长发随风飘动,她呆在鲁法斯身后等待着指示。
还能看到星星的黎明前——两个人站在某个小规模城堡的屋顶上。
这个鲁佐南德要塞是萨安托罗夫边境上的一个军事基地。
在大罪战争期间成立的这个国家被分割成了十五个区域。
各个地方的领主都采用世袭制,从他们十五人中选出来的代表成为“萨安托罗夫的首脑”。
在位时间以十年为限,由于各个地区政务独立,所以国王几乎没有实权。
在大罪战争的英雄们担任领主的时代,这个国王得以安定的发生,但近年来贵族之间的争斗已经趋于表面化,而且民间也出现了反政府的势力,国内混乱不堪。
在春季前还担任国王的贵族已被暗杀,下一位代表还没有选出来。各位领主之间怀疑的火种被点燃,持续着互相牵扯的局势。
趁着这个事态,国内的若干个反政府势力也加强了攻势。
受到迫害的少数民族,被灭国的王族子孙,以及无法继续忍受暴政的民众,许多人都怀有战斗的理由。
在鲁法斯和缪尔斯通两人眼下也能看到足以象征这个国家内情的景象。
城堡的中庭耸立着十几根粗壮的圆柱。
所有的柱子上都绑着人。
他们是反政府组织成员,被城中的士兵所逮捕成了阶下之囚。
大约两周前,此地发生了动乱。
镇压之后,受到逮捕的他们在处刑前被放置在这里暴晒了数日。
由于饥饿和口渴,所有人都已是半生不死的状态。
从城堡上方看不太清楚,说不定其中几个已经殒命。
鲁法视俯视着他们,把“学者的备忘录”收回怀中,抚摸起自己的下巴。
「这个萨安托罗夫也似乎越来越呈现出内乱的迹象了……缪尔斯通。看到这副场景,你有什么想法吗?」
听到北天将的问话后,低垂眼睛的少女用冰冷清澈的声音回应道。
「不清楚你想向我寻求怎样的感想,所以不知道我的回答能否回应你的期待——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这是常见的情况。」
回答的时候,她仍然闭着眼睛。
鲁法斯露出了苦笑。
本以为她是“不想看到这些”才闭上了眼睛,如今看来,她低垂着眼睛说不定只是个人的癖好。
将近黎明时分,东方的天空开始显现出淡蓝的光亮。
「这样么。真是淡泊的感情,嘛,这样也好。但是,我对这副场景的感想——」
鲁法斯收起了苦笑,目不转睛的盯着城堡的中庭。
「——令人反胃。」
他淡然的话音刚落,城堡的背面突然响起了爆炸声。
对鲁法斯来说,这个声音就是他等待的“信号”。
「混蛋!大早晨来袭击了!别再睡了,快点出来!」
精神满满大喊着的是红发的魔族。
长满结实肌肉的身体不禁会让人想到蛮族,如同热带鸟一样显眼的发型也很夸张。手里的武器是白银色的巨大长枪,枪尖的位置雕刻有怪兽的纹理。
在已被打碎的城门边,他豪迈的举起长枪,兴高采烈的向身边的老人说道。
「喂,巴尔玛兹!这个“萨贝里恩长枪”很容易上手呢。你也试试新的魔导具吧。」
肥胖的像气球一样的老人听到这番话后,叹了口气。
「拙僧得到的魔导具可不是能强行破坏城墙或城门那样的猛烈之物,而是要等到敌方出手后才能使用的一招——不过,这种单独靠力量的“破坏兵器”果然很适合你呢。」
看到像漂浮一般缓缓跳来跳去的巴尔玛兹,克拉穆德呵呵一笑。
「你是打算讽刺我吗,不过我也同意!果然说到“力量”,还是简单粗鲁的最好。小气的东西不符合我的性格。」
克利穆德举起萨贝里恩长枪,枪尖上聚集起了不祥的红色光芒。
光之粒子变成了野兽的姿态,张牙舞爪的积蓄着力量。
城内顿时一片混乱,二十余名士兵从已被攻破的城门跑到了外面。
他们手里全拿着惯用的武器,身上穿有轻便的铠甲。即使在破晓时分,也能有这么多士兵马上做出了反应,看来他们早已预料到会有敌袭。
一个黑皮肤的中年男人像是他们的小队长,脸色难看的勇猛叫喊。
「乌尔巴泽的混蛋手下!果然在处刑的引诱之下,来救同伴了吗?」
「乌尔巴泽?我不认识那种家伙!」
克利穆德如此回应道。向下俯视着战斗场景的鲁法斯知道“乌尔巴泽”这个名字。叫这个名字的人如今正被绑在城堡中庭的柱子上。
他大概受到了严酷的拷问,指甲被剥开,一只眼睛已经溃烂,混身都是被烧红的烙铁烫出来的烧伤。
从外表来看已经难辨生死,即使还活着,大概精神上也已经崩溃了吧。
「真是的——还想让我再说一次吗,让人反胃。」
发出了浅浅的叹气,鲁法斯从房顶上观望着眼下的情况。
士兵们还没有察觉到鲁法斯和缪尔斯通正在屋顶上。黎明前的昏暗隐藏起了他们的身影。
可以照亮入侵者的魔导具“午夜白柱”如今全都照向了克利穆德等人。
这是比“夜魔之灯”更大的魔导具,侧倒时可以从筒状的光源处发射出强烈的光线。
被照到的克利穆德因眩光眯起了眼睛,巴尔玛兹则是轻巧的跳开。
一个士兵看着他们大喊道。
「……喂!那边的胖老头难道是在通缉令上的那个……」
「“动天的巴尔玛兹”吗?他居然还活着!」
听出他声音的焦急,巴尔玛兹笑得更加厉害了。
「哦,哦——拙僧的名字的确是巴尔玛兹。本以来差不多已经被世人所遗忘了,看起来萨安托罗夫的士兵意外的重情义呢。这就是被称为民族精神的东西吗?」
边笑边说的巴尔玛兹也是出身于这个国度。
他曾经被反抗政府的僧院所雇佣,担任护卫的工作。
当时,政府的士兵不断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他得到的别称“动天的巴尔玛兹”——面对大举袭来的士兵,他最擅长的战斗方式就是使用“魔窟的音叉”让他们失去平衡感。
受到这种攻击的人会感到“天旋地转”,宛如天空在动。别称的由来正是如此,但不巧的是,如今的巴尔玛兹败给阿尔凯因后已经失去了“魔窟的音叉”。
他的背上现在又有了新的魔导具。
「“动天的巴尔玛兹”——是呢,今后要改为报上“炮战的巴尔玛兹”之名了吧。」
巴尔玛兹像气球一样缓缓的来回跳跃,把担在背后的圆筒扛到了肩上。
「那么——快认输吧?」
调侃对手的落音刚落,圆筒的后部膨胀成了球形。
这个炮身就宛如喷水枪一样,蓝色的魔力流动沿直线放射出来。
魔力之流在士兵的前方四散,像网一样笼罩了他们的视野。
大多数士兵当即向后撤退,但仍然有数人被网住了。
突然之间,黎明前的城门前闪起了蓝白色的耀眼光芒。
啪啦啪啦,震耳欲聋的巨响过后,被网束缚住的士兵随着一阵白烟不支倒地。
撤后的士兵全都深吸了口气。
「哼——这个也很容易使用呢。」
巴尔玛兹在跳跃之余拍了拍手。
从城堡的屋顶上向下眺望的鲁法斯也轻轻点了点头。
魔导具“紫电炮”可以将魔力变为雷电放出,雷电的形状可以自由变化,即使能像网一样张开,也能经由凝聚提高威力。
当然,想要随心所欲的操纵需要良好的相性和长期的训练,就刚刚的一击来看,大概把这个魔导具交给巴尔玛兹的判断没有错误。
由于需要强大的魔力,常人难以使用这个魔导具,但身为魔族的他没有这方面的问题。
(这位也不用我担心了吧——)
看透了这点后,鲁法斯背过身去。
攻陷这种程度的小要塞,只要鲁法斯一个就足够啊。不过,正是因为对手只有这种程度,才正好可以让刚刚拿到新魔导具的克利穆德和巴尔玛兹练练手。
他们之前败给“暗语的阿尔凯因”,失去了惯用的魔导具。为了熟练运用新的魔导具,必须从新开始积累实战经验。
鲁法斯翻动外套,注意力从城门处移开。
魔导具“三界的祝福”包裹住他的身体,他的外形化为了黄金色的巨鸟。
用爪子抓住缪尔斯通,他向柱子林立的中庭俯冲。
被囚禁的罪人们已经没有余力察觉到鲁法斯的到来。鲁法斯在他们面前变回人类,巡视起黎明前的广阔中庭。
耸立在地面上的粗壮圆柱和被绑在上面的罪人们,这副场景凄惨到不禁会让人联想到地狱的程度。
血液和汗水,化脓的伤口,以及失禁而出的屎尿的臭气,缪尔斯通皱起了眉头。
「有些人似乎在处刑前就已经亡命了……咱们来晚了呢。」
「没有来晚。看上去所有人都还活着,只是十分衰弱而已。」
探索着周围的气息,鲁法斯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至少受伤最重、应该第一个死掉的“乌尔巴泽”还活着。
鲁法斯他们并非四处游玩观光。在到访萨安托罗夫之前,他刚刚在埃鲁福尔这个国家收回了重要的魔导具。
在旅途中来到此地虽然有些偶然,但看来“恰恰合适”。
说起来,被束缚在柱子上的人们已经连呻吟声都发不出来了。
鲁法斯从怀中拿出了一根细长的指挥棒。
缪尔斯通的肩膀突然颤抖起来。
鲁法斯察觉到了她轻微的胆怯,向指挥棒注入了自己的魔力。
在他的周围卷起了柔和的风。
风势不强,但其中却积累着足以撕裂空气般的锐利。
鲁法斯按照四拍子的节奏挥舞指挥棒,缓缓的向前走去。
随着他的步伐,绑住囚犯们的柱子逐个被风切断。
鲁法斯支配着周围的不可见的真空之刃,在没有伤害到人的情况下准确的切断了绳子。
这个魔导具“风斩的指挥棒”是名叫泽尔德纳特的工匠在曾经的魔人工房制作之物。
这位泽尔德纳特是鲁法斯的亲生父亲。
虽然是父亲的遗物,但他在使用的时候也没有特别的想法。
“风斩的指挥棒”十分难以使用,所以长期被放置一旁。
“没有人可以熟练使用的魔导具没有价值”,连制作者本人泽尔德纳特也认为在这个意义上是失败之作。
不过,魔族化的鲁法斯似乎与这个魔导具的相性良好,控制需要庞大的魔力,但却能完美的发挥出它的真正实力。
只要他愿意,半径百米内的所有物体都可以在瞬间被切得粉碎。
将衰弱的罪人们从柱子上释放下来后,鲁法斯向缪尔斯通说道。
「不用如此紧张,不会伤害到你的。」
「——如果你犯下如此愚蠢的失误,反而显得比较可爱。」
缪尔斯通淡淡的回答道。
她嘴硬的性格,鲁法斯并不讨厌。
比起善于察颜观色说漂亮话的部下,对不喜欢的人直言“讨厌”的缪尔斯通,她的这份直率反而更能得到青睐。
对鲁法斯表现出这种程度的倔强,更是如此。
同时,鲁法斯的脑海里还浮现出了另一个人——刚刚成为自己部下的“某个姑娘”。
这个姑娘不久之前还是西天将露娜丝缇雅的部下,对鲁法斯严加戒备。如今鲁法斯救了她。她大概是想回报这份恩情吧,成为了鲁法斯忠实的部下。
她与缪尔斯通不同,完全没有傲慢的态度。
「……会反抗的部下很有趣,不过忠实的部下也有独特的可爱呢——」
「你在说什么?」
「不,没什么。」
敏锐的缪尔斯通应该听清楚了这番自言自语,不过鲁法斯也装傻蒙混了过去。
走到经受严酷考问的男人“乌尔巴泽”的面前时,他们两人停下了脚步。
在近处一看,他还很年轻。
年纪大约二十有半,紫色的头发剪得很短,宛如刚刚日落后的天空。
身体健壮,但不足以称为壮汉。
在身体极度衰弱的情况下他仍然散发出强烈的存在感,鲁法斯感到他绝非凡人。
(乌尔巴泽……这个男人就是此地的反政府组织的干部吗?)
虽然鲁法斯知道的他的名字,但他却算不上十分出名。这个地方的反政府组织是由另一位年迈的男人率领,乌尔巴泽被誉为他的心腹。所以世人大多只知道头领老人的名字。
但是担任头领的老人站在文官的立场上,实践在前线冲锋陷阵的是这位乌尔巴泽。
鲁法斯从刚刚成为部下的魔族“巴尔玛兹”口中听闻了他的战斗作风。
“看似粗野,实则谨慎,与其说勇猛果敢,其实思想极其现实。拥有掌握人心的才智,以及能够预测敌方行动的战略眼光——”
评价如此之高。
即使巴尔玛兹说话有夸大之嫌,但看到他能与此地与贵族们相抗衡的实力,毫无疑问是杰出的人才。
鲁法斯对他有浓厚的兴趣。
但是眼下的乌尔巴泽,发出的动静甚至不如虫子的呼吸,甚至不禁让人怀疑他还有没有气。
看到他满身的疮痍,鲁法斯皱了皱眉头。
「右眼溃烂,右臂坏死——仅仅失去这些的话,能够得到多少力量呢——乌尔巴泽,你能听到我的话吗?」
干燥后的血液结满血痂的肩膀轻轻动了一下。
「……是谁?」
听到传来的声音后,鲁法斯下意识的眨了眨眼。他刚刚发问时没有想到他还有气力回答。
「哦——这种状态下还能开口说话真是让人惊讶。我的身份不足以报上姓名,只是来帮助你的。」
乌尔巴泽连头都抬不起来。他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回应了鲁法斯。
「比起我……同伴就拜托了。」
——鲁法斯不由自出的发出了笑声。
如果这是在极限状态下说出的真实心情,他无疑是一位真正的“英雄”。
(原来如此,让他死在这里有些可惜呢——顺路过来也有好处。)
鲁法斯一边如此思考着,一边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不知何时,中庭那边发生了骚动。
应对城门前的入侵者克利穆德和巴尔玛兹的士兵与其他部队似乎察觉到了鲁法斯和缪尔斯通。
数个出入口如今已经被堵住,从面对中庭开着的窗户处同时出现了大量的弓。
不是像魔导具“春雷之弓”那样杀伤性很低的弓箭,而是可以射出如同鱼叉般粗大铁箭的机械弓。由于必须拉紧的弓弦,所以不利于连射,但命中的话其威力足于贯穿铠甲。
他们预测到反政府组织会派来“救援部队”,所以才以此设下埋伏吧。
但是引发这个埋设的却是魔族的鲁法斯等人。
被大量弓箭瞄准的鲁法斯露出了苦笑,挥起了“风斩的指挥棒”。
随着他的动作,宛如风在低语一般响起了音乐。
安定的乐曲音色优雅,不禁让人联想到春天的夜晚。
这是古时代的作曲家贝尔尔德•科斯尔晚年创作的曲目,是以“安抚死者灵魂”为主题的镇魂曲。
像笛声般优秀的旋律让在窗户内瞄准中庭的弓箭手感到了困惑。
「不要被音乐所迷惑,攻击!」
从周围的某处响起了号令,应该是要塞的指挥员发出的。
鲁法斯没有理睬局势的变化,继续操纵着气流,按照一定节拍挥舞指挥棒。
缪尔斯通弯下膝盖,屈起了身体。
之后从机械弓同时射出的数十根箭矢向这边袭来。
其中的大部分瞄准了站在中庭中心位置的鲁法斯,射偏的箭矢就足以贯穿倒在地上的衰弱罪人。
——如果他们眼前对手不是“北天将鲁法斯”,那么应该如此。
鲁法斯闭上眼睛,沉浸在自己演奏的乐曲中,泰然自若的挥舞指挥棒。
从机械弓射出的铁制箭矢——在刚刚射出的瞬间就全部在空中化为碎末。
没有一只箭完好无损的飞在空中。
简直就像中庭的整个区域内拥有一旦触碰就会被切碎的墙壁一般。
要塞的士兵们突然间动摇起来。
「第、第二轮,准备……!」
话未说完,指挥官的声音就不自然的中途断掉了。
由风演奏的音乐配合着鲁法斯的指挥增加了速度和强度。
四处纷纷传来了士兵们简短暂的悲鸣,而后要塞的石壁也发生了不自然的倾斜。
随着旋律疯狂起舞的风刃,轻易的切碎了厚重的石墙。
突然间,石头从被锐利斜向切开的断面处滑落,顺势向要塞外侧的建筑物倒塌。
崩溃石头撞击的轰鸣声粗俗的掩盖住了音乐。
鲁法斯停下了指挥棒。
他诙谐的向缪尔斯通点了点头,宛如演出结束后向观众致谢一样。
此时,周围的士兵已经全被埋入了瓦砾之中。
以雄壮的石壁为傲的要塞崩塌后,变为了一片废墟。
缪尔斯通轻声说道。
「——明显的做过头了。」
鲁法斯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居然这么脆弱,我也没想到呢。这里的城墙大概疏于抵抗风之精灵的措施。」
听到这番悠闲的话语,缪尔斯通深深的叹了口气。
「不是这方面的问题。本来“风”属性的魔导具如此轻而易举的破坏城墙就超了人类的常识。用风之刃斩裂石头需要把魔力集中到何种程度,他们真的能够理解吗?摆着一副若无其事的态度做出这种不可能的事情,怪不得自己人也把你当成怪人呢。」
鲁法斯听到这番严厉的话后露出了苦笑,轻轻弹了一下“风斩的指挥棒”。
绑住眼前乌尔巴泽的粗绳,毫无声响的被从柱子背后切断。
抱住倒在地上的他,鲁法斯小声说道。
「把这里的所有人都带走,缪尔斯通,可以拜托你吧?」
她连一根眉毛都没有动,回以冰冷的言语。
「只有那个男人有用吧。即使把其他人魔族化,也无法充当战力,不是吗?」
「是否将他们魔族化还在其次。如果放置不顾,他们很快就会死掉。听到这个男人比起自己更加优先同伴的心意,我也想多帮助几个人,你大概无法理解的我的行为吧。」
「确实无法理解——如果这是命令,那我遵从。」
缪尔斯通从手边的包里拿出了折叠式的游戏盘。
她展开盘面后,上面出现了棋子的幻影。
这个叫做“巴乌里”,是一对一争取棋子的游戏。
八乘八的盘面上有特征不同的七种棋子,分成敌我两方零零散散浮现了出来。
国王巴乌里,左侍者哈维,右侍者拉尼,持盾步兵沃里,马车法利,小丑西尔比,军师克罗维里——
不过,在棋盘上出现的棋子不是实物,而是完全的幻象。
棋子似乎没有实体,即使倾斜棋盘也不会滑落。这个是模拟游戏棋盘的“魔导具”。
而后,缪尔斯通迅速的用指尖触碰了位于敌阵和本阵的“马车”所在的格子。
「觉醒吧,法利——」
随着纤细声音做出的命令,盘面上发出了四条光柱。
仍然昏暗的中庭被火把似的强光照亮,在光芒散去之后,出现了四台巨大的运货马车。
准确而言,出现的不是“马拉的马车”,只有装货的车体,前端留出了人造的木马头部,八只脚取代了车轮。
就是说此物更像是“会走路的货架”。虽然速度下降,但不仅限于平坦的道路,这个马车甚至可以在山间行进。
缪尔斯通的手指再次逐个触碰了放置别的棋子的格子。
「哈维,拉尼,西兹可,觉醒吧。」
就像是被她平静的声音所邀请,从各自的格子处总共十个光柱,从盘面脱离飞到了中庭。
戴着眼罩的金发少年八人,画着浓妆的小丑姑娘两人,一起出现在了此处。
它们全都不是真人,而是“魔导人偶”的一种。
哈维和拉尼戴着眼罩的位置分别在左右。从外表来看,与西天将露娜丝缇雅的两名侍者一模一样,不过在这里共有四组八个。
露娜丝缇雅身边的哈维和拉尼就是缪尔斯通以此为原型的复制品,然后还为用于战斗而进行了改造。
缪尔斯通是工匠,但却不擅长独自原创魔导具。取而代之,她拥有模仿优秀魔导具制作复制品的才能。
与侍者同时现身的两名西尔比,按照人类来看是年方十八的年轻女孩,身体比哈维和拉尼略高。
一只眼睛的周围点缀着黑色的星形镶边,简短的头发被金银两色的发网梳起,绽放微笑的嘴唇涂成了蓝色。
露出肩膀的无袖上装纵向左右分成黑白两色,下半身裙子的颜色与上装正好左右相反,宛如颜色交错的瓷砖一般。
与小丑相符合的异样打扮比起滑稽,更会让人感到害怕。
缪尔斯通一言不发的把棋盘举到头顶,开始操纵这十余个人偶。
她使用的这个魔导具叫做“巴乌里的人偶游戏”。
与保管在名门哈伊亚德工房的“哈伊亚德傀儡”相比,它没有那么危险,但也是可以收纳七种不同魔导人偶总计二十个的优秀魔导具。
盘面正如同想象的那样,是操纵人偶的控制装置。
缪尔斯通让魔导人偶动了起来,麻利的把失去意识的罪人们运到了马车“法利”上。
从要塞崩溃下来的瓦砾对面传来了青年焦急的声音。
「……喂,鲁法斯!这些都是你搞的鬼?」
声音直接略过了北天将的称谓。
瓦砾堆成的山包挡住了视线,不过说话的肯定是红发魔族克利穆德无误。声音包含着些许的愤怒,同时也有一些吃惊的成分。
鲁法斯旁若无人的回答道。
「啊,是的。你们那边解决掉了吗?」
「还说什么解决掉——都是因为你破坏了要塞的石壁,他们都被卷入其中。运气好活下来的人也逃跑去呼叫增援了。托你的福我完全没有尽兴。」
通过瓦砾堆成的山包上方,可以看到像热带鸟一样竖立起来的头发。
鲁法斯把乌尔巴泽放到马车上,叹了口气。
要塞的士兵抛弃同伴自己逃掉的做法自然无法让人佩服,但感受到实力的差异后,这也算是正确的判断。
再次过来的增援中肯定精锐云集吧。
「那么,增援过来的队部就交给你吧。我和缪尔斯通先去附近的村庄治疗他们。由于增援大概要等到明天或后天才会到达,咱们暂时就留在此处吧?」
听到这个决定,克利穆德很惊讶的张牙舞爪起来。
「喂,喂……你真的想一决胜负吗。对来我说到是可以得偿所愿,但为了保护那些家伙还是早些离开比较好吧?」
「——哦呀,克利穆德。真是不像你风格的冷静意见。除去重要的记忆被封印这点,你败给阿尔凯因也有些好处呢。」
终于站到了瓦砾山上的克利穆德背后,秃头老人巴尔玛兹也露出了身影。
肥胖的的身体像球一样跳来跳去的他比起小丑的魔导人偶“西尔比”更像小丑。
克利穆德轻轻的用鼻子哼了一声。
「多管闲事。我的确已经不记得当时是怎么输的了——鲁法斯很少失败吧,总是自己远离战斗之外,这个大叔。」
展开棋盘的缪尔斯通发出了深深的叹息。
「虽然不知道你用大叔来称呼北天将会变得怎样,但我也能理解你的心情。就我而言,也对见风使舵的把麻烦推给别人,只是嘴上说的好听的北天将不以为然。」
「……我大概对自己的臭嘴有所自觉,但大小姐变本加厉的说辞更加厉害呢。我佩服你的气度。」
克利穆德似乎被缪尔斯通的发言惊呆了,喃喃自语道。
鲁法斯和克利穆德在某种程度上是熟识的同伴。
克利穆德曾被不怀好意的同伙欺骗,险些被杀害,当时救下他的就是在旅途中的鲁法斯。
鲁法斯对他施加了魔族化的洗礼,把他加为同伴,但却没有雇为自己的手下。
理由很单纯,当时的鲁法斯不缺人手。帮助克利穆德只是因为不想让他被杀,没有特别的考虑要利用他。
所以鲁法斯没有报上姓名,所以克利穆德并不知道“自己的恩人是北天将”。
与他在埃鲁福尔汇合后,两人就此开始并肩作战,想想看缘分真是奇妙的东西。
鲁法斯露出笑容的同时回答了他们的疑问。
「我的确不喜欢战斗。所以就这样把乌尔巴泽带走也不错呢——但是这样一来,我预感在附近村庄里会发生打着“搜索逃犯”名义的掠夺。若是咱们留下来好好的迎接来增援的部队,就能避免这样的不幸和误解了吧。」
巴尔玛兹像是理解了似的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因为咱们没的报上自己的组织。对方错把咱们的袭击认为是“乌尔巴泽的同伴前来相救”——这次的事件要是把不相干的人也牵扯进来,有些让人心痛呢。」
克利穆德咯吱咯吱的搔起红色的头发。
「但是呢,那帮人似乎认识巴尔玛兹。他们会认为咱们是巴尔玛兹之前所属的“僧院”派来的吧?」
「哈,哈,哈……这样也有这样的乐趣呢。被毁僧院的余党或是亡灵吗?不论如何,只要能让这个国家的贵族噩梦连连,死去的人也能拍掌欢庆呢。」
老人的声音显得十分轻松自在,但话语中却饱含对死去故人的悼念之情。
魔族化后的现在,对他来说这个故国仍然是特别的地方。
稍思片刻后,鲁法斯点了点头。
「嗯——那咱们就把自己当成“旧夏亚鲁尔僧院的余党”吧。利用这段时间打倒十五个贵族中的几个也不坏。不论如何,咱们早晚要与他们为敌。」
把收容囚犯的工作交给缪尔斯通,鲁法斯从怀中掏出了共鸣石。
蓝色的石头放出淡淡的光芒,不久后“又忠实又可爱的部下”浮现出来。
「拉达娜,一大清早很报歉,已经醒了吗?」
黑色皮肤的舞娘先行于鲁法斯等人,去附近的城市收集情报。
从通讯中不难看出她刚刚醒来,还在用手擦着眼睛。现在天天刚刚泛白,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请怒在下失礼了。有任务吗?』
不久前还在为露娜丝缇雅效力的拉达娜如今已经是鲁法斯的部下。
从阿尔凯因手下救出了她只是顺势而为的举动。但是她似乎抱有很强烈的恩情,忠实的执行鲁法斯的指示。
「拉达娜,谢谢。多亏发来的情报,我们从要塞救出了“乌尔巴泽”。但是需要保护的人比想象的多,只靠咱们难以治疗所有人,所以我想把他们送往附近城市的医院。大概有三十人左右,能拜托给你吗?」
『——是。等天亮后我会去交涉。但是不知是否能得到本地住民的协助——这里似乎有许多人对乌尔巴泽怀有善意,不过所有人都很害怕他。就是说,之后如果被发现向反政府组织提供帮助,肯定会被逮捕。』
听到拉达娜的担忧,鲁法斯微笑着点了点头。
「预测计划改变了,咱们就在此处成为反叛军的同伙。让战局取得决定性进展也花不了多长时间吧。毕竟“有我在”嘛。」
听起来有些自信过剩的话语在鲁法斯的实力面前也绝非夸大之词。
风斩的指挥棒本来就是适合于一对多的魔导具。
魔力之风会受到其他魔力的干扰,所以优秀的魔导师也有抵御的可能。但是面对依赖于集团作战的军队时,胜负已不需多言。
即使有若干名强大的魔导师混杂在队伍中,那么对他们个别处理就好。不管他们是怎样的魔导师,在“魔族”面前都会原形毕露,至少已经名存实亡的萨安托罗夫宫廷魔导师完全不是对手。
能够站在鲁法斯面前的只有六贤人和他们的弟子,以及部分魔族化后仍然与魔族为敌的魔导师。
拉达娜通过共鸣石小声问道。
『您那边状况如何?我想不至于隐入苦战,不过巴尔玛兹和克利穆德的战斗技术能满足您的期待吗?』
「啊,他们没问题,看来和新的魔导具相性很好。但我还有一事不解——我听闻乌尔巴泽与反政府组织的其他众人应该拥有丰富的战斗经验,但抓捕他们的要塞士兵简直太不堪一击了。」
对自己过于强大的实力置若罔闻,鲁法斯对此感到有些奇怪。
甚至不能称为魔导师的一般士兵完全没有道理可以与魔族正面抗衡,即使如此,鲁法斯仍然觉得他们太弱了。
拉达娜压低了声音。
『这件事情么……昨天晚上我打听到了关于抓捕反政府组织的执行部队的情报。虽然贵族没有正式对外公布,提供情报的是名猎人,在山中偶然看到了不认识的士兵,险些因误会被杀——』
鲁法斯沉默的点了点头,催促她继续说下去。
『大约两周前,“他们”突然了现,抓住了有悬赏的乌尔巴泽等人并交还到要塞,然后就这样离开了。是真是假尚且无法判断,但如果猎人所言非虚,“他们”当时报上了“伦德伦德骑士团”的名字——』
听拉达娜汇报的时候,鲁法斯一直眯着眼睛。
如果这是事实,乌尔巴泽等人会失败也就可以理解了。
毕竟对手太过凶狠。
『再重复一遍,这条消息没有确凿的证据。说不定只是伪装身份欺骗咱们……』
鲁法斯按着自己的下巴,目不转睛的盯着浮现在石头上的拉达娜。这条情报有趣到如果她在身边甚至会想要摸摸她脑袋的程度。
「不,这是贵重的情报。你调查的很好。如果这是事实,贵族当然不会声张。是“圣教会”的指示吗,还是骑士团想自己赚点小钱——不论如何,应该说真不愧是那个伦德伦德骑士团呢。我错过回报“奥德布雷伊幽的虐杀”之恩的机会了吗?」
对魔族来说,那是噩梦般的回忆。
鲁法斯当时不在现场,村庄里的普通人民以及意图保护他们的魔族全都被无差别的杀害。
据说牺牲者多达七百余人,但这毕竟只是坊间传闻。根据另一种说法,虐杀之后的纵火再次带走了数百人的生命。
他们被杀的理由只有一个——
“那里是企图反叛圣教会的根据地”——这样的传闻成为了依据。
这个情报是错误了。
当时,在六贤人的奇袭下,刚好有一部分受伤的魔族撤退到了附近。
来到奥德布雷伊幽村的他们亲眼目睹了在圣教部队蹂躏下的村民,以及令人绝望的战斗。
圣教会的部队盲目的相信了“受伤的敌人藏匿在这个村庄里”这样的臆测,将毫无关系的所有村民尽皆杀害。
充当先锋的就是受雇于圣教会的佣兵部队“伦德伦德骑士团”。
在那次虐杀中,因与六贤人战斗而负伤的魔族偶然路过。
他们不能对因误解而被杀害的村民弃置不顾。
魔族也是“人”。
许多魔族在战败后疲劳,受伤,甚至失去了魔导具。他们在这样的状态到底做出了怎样的决心才参与进了战斗,实在难以想象。
——奥德布雷伊幽村的虐杀,还反应出了其他几个问题。
引发虐杀的原因不止一个。
这个村落曾信仰过邪教,即使在如今也是对圣教会持反抗态度的区域。
暗杀此处附近领主的男人就是出身于奥德布雷伊幽村。
曾经派遣到村子的数名圣教会的官员都下落不明。
那些最终袭击了村子的圣教会士兵,之前没有及时赶到战场,却又对战果极其渴望——
这些要素全都交织在一起,再加上情报的错综复杂以及一部分人类扭曲的思想,最重导致了这场恶劣的悲剧。
在旁边操纵棋盘的缪尔斯通悄悄小声说道。
「——去追击伦德伦德骑士团吗?」
鲁法斯摇了摇头。
「他们从此处出发已经过了两周,已经难以搜索了。而且咱们还有更迫不急待的事情要做。」
鲁法斯精中了精神。
伦德伦德骑士团偶然间路过此地,为了赏金才做了这件事——如果事实如此就最好不过了。
但是,如果这是圣教会的指示,在萨安托罗夫的“内乱”当中圣教会也想掺上一脚,那么魔族也必须做好相应的准备。
切断和拉达娜的通话后,鲁法斯仰望起黎明前的天空。
无垠的空间不禁让人联想到世界的广阔。
在世界各处都能看到天空。
二周前离开此地的旅人如今在哪片天空之下呢——即使是鲁法斯,也无法明确断定。
「……这个世界有些——过于广阔了吧。」
缪尔斯通似乎对他的话表示赞同,轻轻的叹了口气。
巴尔玛兹和克利穆德一言不发,用惊讶的视线向鲁法斯看去。
“北天将鲁法斯”恐怕已经是接近最强的魔导师。
即使是他也有做不到的事情。仅仅能够打倒敌人的力量并没有更大的意义。
魔族还——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
第四章 梦境的结束即现实的开始
世界很大——粗俗的神官说道。
「你明白吗?年轻人。这个世界呢,广阔的不可救药。想要从一端走到另一端,大概花费一生的时间也不够。真是大的愚蠢。」
被搭话的童颜青年,“哈”,暧昧的点了点头。
他对“世界的广阔”还没有切实的体会。
不过,在某种程度上他十分了解“自己的渺小”和“自己的羸弱”。
在草原上搭起的营帐里有数百名士兵。
这位青年恐怕是最弱的一个。
——至少,他自己觉得如此。
而与此相对,眼前的粗俗神官即使在这数百人当中也是可以排在前十的“英雄”。
躯体如同熊一样粗壮,可以轻而易举的挥舞起与神官衣服完全不配的战斗巨斧。
面对他,青年既感到困惑也有所畏惧。
(……怎么回事?这个梦——)
“赛罗”身处于漂浮在水中这样不可思议的感觉中,很鲜明的认识到这是一个“梦”。
周围的人都素不相识。
他们是谁,自己又在何处,赛罗一头雾水。
不过,并非赛罗的“自己”认识他们,他们也认并非赛罗的“自己”——在梦境中不禁能感到这样的氛围。
这种感觉并不真实。
勉强而言,就像是偷窥别人的梦境一般——委身于这种暧昧的意识,赛罗化身为“青年”,坐在了那里。
他正和七名同伴围在营火旁。
坐在旁边的粗俗神官是昨天才刚刚加入的同伴,所以还不太亲近。
即使如此,这位神官仍然用一副醉脸向青年靠近,一边豪迈的大笑,一边胡乱的摸着他的脑袋。
「所以说,年轻人。一个人对面这个广阔的世界,可以说毫无可为呢。所以人要聚群,需要同伴。这样一来,原本一个人做不到的事情就会不可思议的可以做到。嘛,虽然也有极限吧?我加入他们也是出于某种缘分。之后就互相多多关照吧。」
在青年的面前,另一个男人正用发呆的眼神看着酒醉的神官。
「唉……当代首屈一指的智者亚加莫尼•拉兹殿下,完全没有想到居然是如此豪爽之人。明明身处远征当中,看来酒费又要增加了呢。」
他的身体纤细矫健,戴着铁制的护胸,装饰华美的剑放在脚边。
剪短的金发十分清爽,但面容却棱角分明,有些闷热的感觉。
在旁边露出微笑的女人正借着营火的照明读书。
「那是该由罗维尼奥担心的事情吧。还有,如果只用付酒费就能打发他其实很便宜呢。他帮咱们工作的价值可远远在那之上。」
「哦,真不愧是绝代的著名工匠玛丽安努殿下。你的预测很准确。只要我加入你们,打倒“埃斯哈尔”什么的,轻而易举!」
敲击着厚重的护胸同时戏谑的笑容,果然十分不像是一名神官。
读书的姑娘莞尔一笑,用力梳理了下茶色的头发。
她的美貌完全不适合出现在军队的营帐中,但大概是由于她自然的态度,没有任何一处会让人感觉到奇怪。
和赛罗共享视野的青年背后传来了很有穿透力的清澈声音。
「虽然很期待你们的活跃表现,但禁止饮酒过度。亚加莫尼大人,我知道你很能喝,但也适可而止吧?」
回过头,“赛罗”的内心突然动摇起来。
一位混身包裹着白银色铠甲姑娘站在那里,橙色的头发美丽动人。
(……唉?伊莉娅德大人……?)
某位已经熟识的公主和她几乎一模一样。
但是仔细一看,绑起来的发型有所不同,而且发色比伊莉娅德浅。
虽然面容很像,但略显严肃,看起来年纪要更大一些。
总之,她是相貌相近的另一个人。
与正在做梦的赛罗产生的动摇相反,“和赛罗共享视野的青年”似乎松了口气,说道。
「啊,露提娅娜大人……芬达斯的情况如何?」
「还问怎么样——那个笨蛋是不是吃了随手捡来的东西?只是普通的食物中毒。」
她报怨之余也同样露出了安心的样子,原地坐了下去。
露提娅娜的军师芬达斯是埃鲁福尔的贵族,身为露提娅娜的忠臣的同时也是她的恋人。
赛罗不知为何,知道这个信息。
(果然是很奇怪的梦——有许多知道的事情,也有许多弄不清楚的地方……)
「喂,斯特拉达,恰好公主也来了,问下刚刚的那件事吧。」
同席的男人如此说道。
听到这番话,赛罗再次意识到梦中的自己名叫“斯特拉达”。
斯特拉达没有理会赛罗的想法,自顾自的说起话来。
「啊,对了。露提娅娜大人,我听说你正在和那位“常胜的神鹰”弗兰西斯卡交涉,这是真的吗?」
这个问题让身穿白银铠甲的女骑士露出了苦笑。
「……已经传开了吗?那个——他漫天要价,到底要不要雇佣他还有点微妙,为了今后着想必须要节约军费呢——」
亚加莫尼突然把自己的酒瓶藏到了身后。
看到这个故意的举动,她忍不住扑哧一笑。
「我不会没收那个的,放心吧。但是这样就有些麻烦了,如果流言传播开来,不管“常胜的神鹰”能否成为同伴都会影响到士气。」
剑士青年罗维尼奥露出一副通情达理的表情,叹了口气。
「对方应该也深知这一点,所以才要求高价吧。毕竟他们是字典里没有“输”这个字的佣兵团。他们四处宣传仅凭数十人就拥有足以与一个旅团匹敌的战斗力——要是反被敌方雇佣会很麻烦,所以即使向雇主提出高价也只能答应。作为战力来说的确难得,但也是难应付的对手。」
这个说法让亚加莫尼呵呵一笑。
「罗维尼奥。那帮人可没有如此重要呢。那个叫弗兰西斯卡的家伙看清战局的能力极其出众。不是“因为拥有那个女人的部队所以获胜”,只是“那个女人会选择被胜利的一方所雇佣”。虽然的确是贵重的战力,但只要他们说出愿意被咱们雇佣的话来,也就意味着咱们下次的战斗会胜利。嘛,“为神明的祝福干杯”!」
随着气势十足的干杯声,周围的同伴也用力举起了酒杯。“斯特拉达”也模仿同伴的样子,稍刻片刻后拿起了杯子。
看到他的举动后,坐在罗维尼奥旁边的玛丽安努有些不可思议的说道。
「怎么了?很罕见的表情。」
「……是吗?我到觉得和平时没什么区别。」
弱气的笑容和回答让罗维尼奥眯起了眼睛。
「你有些不安吧?我当然也是如此。对手是那位大魔导师埃斯哈尔——仅凭自己一人的实力就足以与大军匹敌,而且还有许多难以对付的部下。到底有多少树兵、铁兵完全数不过来,他甚至还拥有古代的魔导具。正直而言,依靠咱们现在的战力,我心里有些没底。」
听到罗维尼奥淡然的说辞,场面上的气氛沉重了起来。
但是他在下个瞬间又重新露出了满面笑容。
「即使如此,获胜的也肯定是咱们。要说为什么的话,就是因为咱们这边——有你在。」
露提娅娜用护手包裹着的拳头轻轻顶了下还在困惑的斯特拉达的肩膀。
「好好干吧,斯特拉克!因为你可是我们“王牌”。你应该更有这样的自觉才行。」
玛丽安努单手拿着书,也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不用感到如此不安。波鲁德尔马上就会追上来,不过布兰黛尔的同伴会帮露提娅娜大人竭尽全力阻挡。之后只需要找到敌人的根据地,然后打倒埃斯哈尔。即使无法打倒他,只须把他封锁在咱们的“虫笼”当中,这场愚蠢的战争就可以结束了——不能让他打开“神界”之门。斯特拉达……我也期待着你的力量呢。」
赛罗感到非常困惑。
如果当成单纯的“梦”来看,却微妙有的些现实。但是当成过去的记忆的话,赛罗自己又没有印象。而且这个身体的主人本身也比赛罗年长。
围绕在自己身边的人,赛罗对他们的名字似曾相识。
(这些人——和“大罪战争”中的英雄们同名——?)
赛罗对历史浅尝辄止,但即使是他也知道这些名字。
建立雷扎兰德王国的“再生之王”罗维尼奥。
向英雄们提供建议,同时自己也在前线作战,传说中的“天元工匠”玛丽安努。
“白银的姬骑士”露提娅娜是和埃鲁福尔王族血脉相连的英雄。
即使赛罗有心发问,也说不出话来。
梦中的英雄们守望着非并赛罗的青年——斯特拉达,名为斯特拉达的青年在困惑之余也把他们当成了“同伴”。
不过,梦境中的赛罗本身只是“局外人”。
就像是偷听别外的交谈一样,感到微妙的罪恶感和呼吸困难。突然间赛罗察觉到自己的身体晃了起来。
「……赛罗。赛罗,快起来。已经到早饭的时间了。」
这是菲诺的声音。
他的意识再度回到了“现实”的世界。
坐在赛罗枕边的菲诺笑嘻嘻的看着赛罗,她清澈的深色双眸恰好在赛罗眼前。
缇亚涅丝似乎还在神珠中沉睡,没有出来的迹象。
最近,缇亚涅丝似乎对外面的世界越来越习惯了,恢复了原来休闲自在的性格,即使赛罗叫她,若是没有发现吸引自己兴趣的东西,也经常不出来。
赛罗擦了擦眼睛,缓缓的坐起了上半身。
菲诺歪着脑袋呆在他的面前。
「今天你的睡相不太痛苦,看来没有做噩梦吧……不过却说了一些听不懂的梦话。」
「嗯……怎么说呢,梦有些奇怪……」
解放埃鲁福尔后,赛罗一行已经在王都逗留了三个礼拜。
最初的一周内,赛罗一直为杀死菲诺的血腥噩梦而苦恼,但最近这个噩梦渐渐偃旗息鼓,可以熟睡了。
今天虽然又做了奇怪的梦,但毕竟算不上噩梦,与之前做的梦都不相同。
菲诺盯住赛罗向前探出了身体。
「——哼,说到奇怪的梦,难道我也出现在梦里了吗?」
「不,不是这么回事……全都是不认识的人,怎么说呢——」
要如何说明呢,赛罗在与之前的噩梦完全不同的意义上迷茫起来。“梦到了和很久之前的英雄们在一起”,如果这样说明,感觉自己就像是个小孩子一样。
(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呢?)
赛罗在思考的同时用力的伸了个懒腰。
虽然感觉这个梦和直到不久之前还在做的“杀人之梦”有所牵连,但今天的梦境却超出以往的不可思议。
杀人之梦中的主人公是赛罗无误,但今天早上做的营帐中的梦,视野的主人却是名叫“斯特拉克”的青年。
赛罗对这个名字没有印象,但有一种怀念的感觉。
「……难道说,梦里有其他的女孩子出现?」
菲诺夹杂着笑声再次问道,微笑有些僵硬,不过她是无心的吧。
赛罗陷入了沉思,也不是没有稍稍年长的“女孩子”。不过情况绝对不是菲诺所想象的那样。
「所以说,根本不是这么回事——感觉像是在军队的营帐中。大家吃完晚饭后,几个人正在喝酒……旁边叫做“亚加莫尼”的大叔大声说着胡话。这个奇怪的梦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到这番话后,菲诺再次歪了下脑袋。连做梦的当事人赛罗也弄不清楚,她就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什么嘛,原来是这个意义上的奇怪梦境。嘛,我也曾做过完全无法理解的梦——直到不久之前一直非常辛苦,突然之间悠闲下来有些不适应,所以你才会梦到和往常不同的事情吧?」
听到菲诺的说法,赛罗暧昧的点了点头。
的确在这三周里,平稳的生活就像谎言一般。
按照乐人雪莉露的指示,阿尔凯因人在这座王都继续等待着后续的命令。
差不多快到约定的三周,一行人已经开始了旅行的准备,但乐人仍然没有发来联络。
稍加留心的话,王都的雨期也快要结束了。
今天的窗外晴空万里。
长期的平静生活让菲诺十分开心,赛罗也因此心情更加舒畅。
不过——赛罗对现在过于平静的生活也有所疑惑。
在菲诺面前换衣服之余,赛罗努力的思考起来。
这三周内也不是毫无作为。作为药剂师照顾病人多多少少积累了临床经验。
寻得空闲继续接受亚奈特的药草学课程,在这种意义上是异常充实的三周。
不过,大概是心情已经转向了和魔族之间的战斗上吧,赛罗总有一种原地踏步的感觉。
(……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
赛罗感觉到了焦急。
菲诺用天真开朗的声音说道。
「呐,赛罗。今天还要向亚奈特学习药草学吗?难得的好天气,如果有时间,久违的一起去逛街如何?」
听到她的这个提议后,赛罗无法做出第二种选择。
是被奇怪的梦境影响了吗,今天早晨的心情比以往更加骚动。
「……那个呢,菲诺。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咱们最近太悠闲了——这样自由自在的生活真的好吗?我有些不安。虽然魔族没有继续攻击此处是好事,但就在眼下,他们肯定还在其他的地方做坏事吧,不是吗?」
这份不安大概也是今天早上梦到军队所引发的。
菲诺的表情突然阴郁了下来。
「那个……我也明白赛罗的心情,这种事没办法呢。连续的战斗让阿尔凯因他们疲惫不堪——“暗之块”的魔力在和露娜丝缇雅的战斗中几乎都用光了,在这三周里也重新积攒了一些吧?几乎派不上用场的咱们暂且不谈,我觉得阿尔凯因需要稍长时间的休养。」
菲诺所言极是。即使站在赛罗的角度也不打算让阿尔凯因过于勉强。
他所在意的是自己过度休息的问题。
「嗯,阿尔凯因他们是应该好好休息了。但是,我——连我也休息了这么长时间,不禁会有些罪恶感。我目前只是想想而已……是不是可以让霍克艾先生教给我一些体术的基础呢?」
这是赛罗从不久前一直在考虑的事情,但一直没有机会说出来,即使在霍克艾的伤势已经基本痊愈的现在,赛罗也不想给他增添过多的负担。
赛罗说话的时候,门旁边传来了活物的动静。
向那边看去,一只用两条腿走路的黑猫露出了身影。
「早上好,赛罗。我没有打算偷听你们的谈话,但是那句话我听到了。」
黑猫混杂着叹息露出了苦笑。
赛罗连早上的招呼也忘记了,对他说道。
「阿尔凯因!你来得正好。当然,由于霍克艾先生的腿伤,暂时肯定不能教我,不过比如身体的锻炼方法或是体术的基本练习方法之类,我想向他请教。这样不行吗?」
被赛罗用真挚的声音问话,阿尔凯因用爪子轻轻挠了挠耳后。
赛罗本以为他会马上赞同,但阿尔凯因的态度却微妙的有些暧昧。
「嗯……我觉得你的气势值得赞赏呢,但赛罗不适合体术。你拥有成为药剂师的才能,但是没有体术方面的才能。即使勉强练习,临阵磨枪反而会危及自身。在西兹可老家位于的东方,有这样的俗话,“一次追击两只猫,结果一只也抓不到”——我能体会你焦急的心情,但如今的你还是集中于药剂师的修行比较好。」
阿尔凯因用十分理智的声音如此教诲道。
他的反应超乎了赛罗的意料,但既然阿尔凯因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赛罗也只得作罢。“自己在焦急”,赛罗也有这样的自觉。
「这样啊……我明白了,阿尔凯因。你能在我拜托霍克艾先生之前阻止我真是太好了。确实在以药剂师为目标的同时,体术只能当成业余兴趣,这样对霍克艾先生有些失礼呢。」
菲诺歪了下脑袋。
「……这样吗?霍克艾先生,也是在魔道具研究和调查遗迹之余进行体术的修行吧……」
阿尔凯因眯起了眼睛,马上用手碰了下菲诺的腿。
用正在换衣服的赛罗听不到的声音,他向菲诺喃喃低语道。
「……菲诺。如果赛罗开始了体术的修行,你们在一起的时间就会变少了。」
「——果然赛罗不适合体术呢。我也觉得作罢比较好。」
默默笑着的同时,菲诺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似乎是对这个结论感到有些奇怪,穿好衣服的目不转睛的盯住了阿尔凯因。
「阿尔凯因,我想问一件不相干的事情,你认识一位叫“亚加莫尼”的人吗?」
黑色的猫似乎十分惊讶,夸张的眨了眨金色的眼睛。
「亚加莫尼……?你说的是“亚加莫尼•拉兹”?」
「啊,对。就是这个人。」
在梦境中,名叫罗维尼奥的剑士曾提到过“当代首屈一指的智者,亚加莫尼•拉兹”。
阿尔凯因斜向四十五度的歪起了脑袋。
「居然问我知道不知道,他可是大罪战争的英雄的之一。晚年过起了隐居生活,所以与其他的英雄相比,一般人不太知道他的名字——但在我们魔导师之间名声显赫。“亚加莫尼的思索日记“是被禁止阅览的珍贵书籍呢。我曾经在老师的书库寻找过,但没有找到。」
赛罗有些吃惊。
出现在梦境中的其他人物也与大罪战争中的英雄重名,他不禁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不过,居然在梦中听到了自己不认识的历史人物,真是不可思议。
(说不定是小时候的菲诺曾经对我讲过,只是我现在忘掉了——然后在无意识之间,出现在了梦中……)
在向亚奈特学习药草学时,赛罗曾听她讲过梦境中可以无意识的反映出已经遗忘的记忆。世界上,还有一种叫做梦见草的药剂可以让人更容易做梦。
「那么,叫做“斯特拉达”的人呢?」
「那位是斯特拉达•弗里达•凡提尔斯吧?同样是大罪战争中的英雄,但这位身上的谜团比亚加莫尼更多。出生地不明,连他在战争中“立下了怎样的功劳”都弄不清楚。赛罗,难道你不只精通药草学,对历史学也时常学习?」
「没有,不是这么回事,我只是有些在意,谢谢。」
果然,每个人都是史实中的人物。
「如果想了解的更加详细,还是去问霍克艾吧。由于会成为长篇大论,他毫无疑问说到一半就会陶醉其中。但是,要不是为了学习历史,你为什么突然对大罪战争时期的英雄们产生兴趣?」
赛罗不知道该如何做答。如果把像小孩子似的梦告诉阿尔凯因,不禁感到有些害羞。
暂且就随意的蒙混过去吧。
「城里的士兵都赞美伊莉娅德公主为“露提娅娜再世”,所以我不由得——还有,有一位叫做“大魔导师埃斯哈尔”的人也是当时英雄之一吗?」
赛罗刚问出口——
阿尔凯因金色的眼眸突然锐利起来。
他态度突然的变化吓了赛罗一跳。他小巧的身体中散发出来的气势简直像与魔族对峙时的那样。
「赛罗,这个名字——是谁告诉你的?」
压低的声音飘荡出不像猫的压迫感。
赛罗在迷惑之余回答了他的问题。
「唉?即使你问我是谁——大概是从爷爷那听来的吧?不知为何,突然想起来了……」
梦到的名字是小时候听来的,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可能性。不过,赛罗没有向祖父泽尔德纳特问过关于历史的事情,这是他看到阿尔凯因态度的急剧变化而迫不得已的蒙混之词。
阿尔凯因的神情终于和缓下来,用肉球捂住了嘴角。
「是泽尔德纳特吗……?赛罗,“埃斯哈尔”是大罪战争的最大黑幕,在历史中受到封印的魔导师。你最好尽快忘掉这个名字,而且也不要继续调查下去——这是“不能踏入的领域”。」
「为什么?只是前人的名字吧。世界如此广阔,说不定有重名的人。」
感到不可思议向阿尔凯发问的人不是赛罗,而是菲诺。
阿尔凯因为了缓解紧张的气氛,深深的叹了口气。
「世界当中呢,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为好。比如研究邪教的话,早晚会想尝试一下——许多魔导师为了确认自己可以做到什么程度,就因为如此自作主张的理由,最终导致了巨大的不幸。埃斯哈尔也是其中的一位。」
阿尔凯因的话与自己的梦境吻合,赛罗再次感到不可思议。
那几位英雄认为名叫埃斯哈尔的魔导师极其危险。
如果阿尔凯因在场,与他们说不定会意气相投。
「关于埃斯哈尔的事情不能扩散到世间。而且想要寻求这些知识的人大多不是正派之士。我不希望赛罗和这些人有所牵连。赛罗,可以了吧?不能对这个名字产生兴趣。」
阿尔凯因的声音中已经没有了严厉之色,充满了照顾赛罗的温柔。
所以赛罗也老实的点了点头。
「嗯,我会注意的。本来就是突然之间回想起了这个名字,并没有深入研究的打算。而且他已经故去很久了呢。」
阿尔凯因露出了微笑。
「好,那么一起去吃早饭吧?」
王城解放后已经过了三周,佣人们全都康复,与此相应食物也充实了起来。
菜目算不上奢侈,与城区的食堂没有什么区别,但质与量都得到了保证。
二个人和一只猫今天也迎来了平稳的早晨,向食堂走去。
◎
「……说起来,赛罗之前说过“想要练习体术”——最终被我劝服了,真是松了口气。」
面对床上的霍克艾,阿尔凯因闭着眼睛零零散散的说着。
他的手指利落的梳理着腹部的毛。
现在似乎正好是从冬毛向夏毛更换之际,最近经常掉毛,结果外套上也沾上了自己的毛发,所以使用刷子的机会也多了起来。
看到阿尔凯因已经完全熟悉了猫的动作,霍克艾的脸上浮现出了苦笑。
「做得不错。要是教会赛罗体术,如果他再次变身为“狂战士”,那时可就不止断一条腿了呢。封印住所有的魔导具之余还有怪物一样的身体能力——如果再加上无意识的体术动作,就没有方法可以阻止他了。还是让他就这样变成出色的“药剂师”吧。」
坐在窗边的阿尔凯因耸了耸肩膀,点点头。
他预想到赛罗早晚会说出“想学习体术”这样的话。实际上,想到利用强于接近作战的“环流的轮环”与魔族的作战方式,让赛罗实习体术确实是有效的手段。
要是在打倒露娜丝缇雅之前,可以允许他学习体术到“足以护身的程度”——但是看过他变身后的样子后,阿尔凯因完全没有了这样做的心情。
霍克艾也有同样的想法吧。
「赛罗的危险性超乎寻常。如果他是心思不正之人,我马上就扭断他的脖子了。只要让脑袋和身体分离,即使有“环流的轮环”和“狂战士的代价”,应该也无法发挥作用了吧。」
这番不安定的言语让阿尔凯因紧锁眉头。如果被菲诺听到可无法简单了事。
「希望你不要说出这种会招来误解的话呢。赛罗确实危险,但只要不让他受到致命伤害,那个就不会发动吧?若是有个万一,咱们快点逃跑也就是了。」
霍克艾依旧躺在床上,冲向阿尔凯因闭起了一只眼睛。
「正是如此。今后只能祈祷他别身负重伤了。未经咱们允许,赛罗不会独自开始训练,他是这样的好孩子真是万幸。嘛,我姑且一说,通过假的特训破坏他的身体,然后让他一辈子都站不起来,也有这样的解决方案……」
即使明知是玩笑,阿尔凯仍然惊呆了。霍克艾身上的这种不谨慎的部分有时比魔族更加危险。
「这样做的话肯定会被菲诺刺杀吧?还有我也不会允许任何人给赛罗留下不好的回忆。」
「即使会痛苦一时,这种做法比起让他出现在战场上,就结果而言说不定他能活的更久。在如今来看完全是充满恶意的玩笑,但到了“濒死”这样的现实面前,大概未必是草率的方案呢。」
这种毫无意义的说话风格就是他的本性。
阿尔凯因不会同意这个方案,霍克艾心知肚明。
「所以,为了避免那种局面,我给了菲诺新的魔导具。最近,她似乎正在勤加练习呢。」
准确来说,那不是新的魔导具。
菲诺想要魔族巴尔玛兹曾持有的“拟态的气球”。
阿尔凯因也尚未决定将这个道具用于何处,而且这个魔导具使用起来也并不危险,所以就答应她的要求了。
“拟态的气球”是前端装有一个小球的棒状魔导具,像是吹泡泡的吸管一样。
用魔力取代呼气注入其中,前端的圆型部分产生的气球形状就会反应出使用人的意图。
制作的速度和形状的准确程度会依魔导师的能力而变化。经由长期训练就可以轻易制作出精巧的陷阱。若是优先速度大量制造,利用复杂的形状也可以扰乱敌方的视线。
霍克艾深深的叹了口气。
「是那个吗……菲诺想用那个做什么,你清楚吗?」
「当然是在敌袭时扰乱敌方的视线吧?制作出精巧的分身有些麻烦,但根据使用方法的不同有时也很方便。」
阿尔凯因若无其事的回答道,但霍克艾却露出了讽刺的笑容。
「你的解读真是天真呢。露娜丝缇雅制作出了最喜欢的你的玩偶,天天抱在怀里吧?如此想来,菲诺又会做出谁的“拟态”玩偶呢?」
这个想法让阿尔凯因的背脊一阵抽冷。
「……唉,这才是她的动机吗?」
「我是这么认为的。你没有注意到吗?」
阿尔凯因闭上眼睛,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蜷缩在了窗边。
现在想来,从阿尔凯因手里拿到“拟态的气球”时,菲诺显得十分开心。
不久之前他才对赛罗说过,世界上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此时,从窗户照射进来的阳光被遮住了,阿尔凯因微微睁开了眼睛。
窗户外面突然出现了黑色的影子。
看起来伊莉娅德坐在沙夏背上,正在庭院时悠闲的散步。
沙夏的鼻子贴上玻璃,呼出的气息在上面凝成了白雾,用柔和的眼眸窥探着房间的内部。
在它背上的伊莉娅德向卷成一团的阿尔凯因挥了挥手。
「阿尔凯因,你好。现在我正打算和赛罗一起去街道,你也一起来吗?」
阿尔凯因打着哈欠向她问道。
「唉?和赛罗一起?」
「嗯。我还邀请了亚奈特,大家一起去喝茶。虽然在王城里也可以,但难得的晴天,果然想去久违的街区的咖啡店呢。警卫工作我已经拜托了同去的维奥莱,不过男性只有赛罗一位,要是阿尔凯因也能来他肯定会很高兴的。」
「……仔细想来,这样我也很有面子呢。」
赛罗受邀的话,菲诺和缇亚涅丝当然也会同去,再加上药剂师亚奈特、见习骑士维奥莱和公主大人伊莉娅德,女性阵容实在强大,赛罗会感到脸上无光吧。
不过话说回来,阿尔凯因对于自己作为“会说话的猫”加入其中还有些抵抗。
以这个阵势来回游走于街道上,肯定会相当显眼。而且想到伊莉娅德推荐的咖啡厅,肯定是王族御用的高级店铺吧,说不定会有“禁止动物入内”的规定。
面对露出清秀笑容的伊利娅德,阿尔凯因摇了摇头作为回应。
「非常遗憾,之后我要陪西兹可进行特训,就不同去了。你们多加小心。」
在这三周内,西兹可为了完成阿尔凯因提出的训练课题,甚至不惜牺牲睡觉时间持续着练习。
所以站在阿尔凯因的立场上,也不能弃她于不顾自己去参加茶会。
伊莉娅德从沙夏的背上探出了身体。
「这个自不用说,西兹可也一起来如何?最近你们就要离开王都了吧?在那之前我还有好多话想说。」
伊莉娅德不肯罢休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寂寞的味道。她希望和自己的恩人——阿尔凯因他们有时间加深感情。
王城解放已经过了三周,曾被人偶化和官员和佣人们终于开始回到了岗位上。
国王拉乌罗布尔忙于政务,王弟塞尔班在特拉福德和王都之间频繁往返,担当辅佐的工作。
伊利娅德自己没有繁重的劳动任务,所以比较悠闲吧。
霍克艾躺在床上说道。
「这可是一国公主的邀请呢。虽说时间很短,但你也算是一只在王都中被喂养的猫,胡乱拒绝是会受到惩罚的。如果你自认为是赛罗的监护人,这个时候也要好好的帮助他。」
霍克艾迅速的读出了阿尔凯因的思考。
瞥了一眼讨厌的恶友,阿尔凯因挺起了肚子。
「那么,茶会什么的就一起去吧。我这就去叫西兹可,你们在城门等我。」
「好!期待你的到来。」
伊莉娅德坐着沙夏慢吞吞的离开了。
阿尔凯因同时从窗框上跳下,向门口走去。
霍克艾在他的背后说道。
「顺便去趟魔导师公会,看看有没有雪莉露大人关于今后的指示如何?约定的时间快要到了呢。」
「啊,回来的路上会顺便去一趟。这三周时间让我的骨头也休养的不错,差不多想动弹一下了。」
虽然可能性不高,但远在他乡的乐人附近有可能出现了意想不到的事件,联络断绝也是让人不安的因素之一。
来到走廊的阿尔凯因向隔壁房间走去。
为了对西兹可的特训,阿尔凯因借了这个房间,里面并不宽敞,但作为特训已经足够了。
「西兹可,公主大人邀请咱们去喝茶。暂且休息一下去街道吧。」
阿尔凯因在敲门的同时如此说道,屋内的西兹可深深的吐了口气,看来已经筋疲力尽了。
在阿尔凯因不在期间,西兹可似乎一直在持续着特训。她的这种认真态度就是最大的长处。
打开门进入房间,西兹可用稍有疲惫却有充实感十足的笑容迎接了他。
「阿尔凯因大人,刚刚终于成功了!」
听到她的话后,阿尔凯因睁开了金色的眼睛。
她坐在房间里的椅子上,“四重奏的战轮”并排落在身前。
战轮形状的光之刃已经消失,纤细的木棒立在她的正面,周围散落着大量的木屑。
这些原本粗壮的木棒在特训的过程中不断被削薄,如今已经宛如小树枝一样纤细。
落在脚边的大部分木片像是被刨来下似的,但最新的已经化为了粉末。
看到室内漂浮着尘埃般的木质碎屑,阿尔凯因眯起了眼睛。
四重奏的战轮,威力又提升了——
她已经自己证明了这个事实。
比预想更快的完成特训是她专心致致努力的结果。严于律己的西兹可的认真性格让她用很短的时间取得了成功。
阿尔凯因走到她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膝盖。
「你很努力呢,西兹可,那么用茶庆祝下一吧,现在累吗?」
「没关系,那个——阿尔凯因大人,非常感谢你,如此照顾我这个笨拙的徒弟——」
西兹可眼角已带泪意。
阿尔凯因跳到她的肩膀下,静静的抚摸着她的脑袋。
「你要是笨拙的徒弟,怎么可能在三周内就能做到这种程度。你真的很努力了,这个成果足以感到自豪。今后的战斗——也拜托你了,西兹可。」
「是!」
高兴的回答让阿尔凯因松了口气。
她还欠缺经验和自信。为了不让这种不足成长为盲目,刚刚的夸奖虽然略显不够,但过度反而更无益处。
这次的特训成果也将成为她今后的自信之源吧。
确认了得意弟子的成长对他来说是最值得高兴的事情。
◎
埃鲁福尔的王都傅丽叶是以渠道众多而闻名的古都。
小型般只纵横交错的渠道是和街道相连的重要交通路线。
由于这样的地形,跨越渠道的桥梁同样很多。
如果连小桥也计算在内桥梁可以达到数百架,将这些桥全部降下时,王都傅丽叶就可以变成被数重护城河所围绕的坚固要塞。
曾经的一位国王甚至说道“要想攻陷傅丽叶必须有水军”。当然,渠道的宽度达不到可以让水军展开阵型的程度,这毕竟只是玩笑而已,但在渠道的错综复杂这个意义上,这个玩笑不一定是假话。
如今,奇怪的云正迫近这样的街道入口。
从久违的晴空远处,一块小朵的白云缓缓的靠近而来。
仔细留意的话,说不定能够发现这片云团的运动与其他的不同,不是“随风飘荡”。
速度平稳,不长时间观望就不可能发现这个特点,这片云团实际上正是以“王都”为目标低空飘来。
有人从王都那向个方向仰望,注意到了它的“本来面貌”。
「……哦?好像终于来了。」
透过建在街区外的古老教会窗户,他笑容面满的眺望云团喃喃自语道。
他是这所教会的头领,名叫克雷伊莫斯的司祭。
年纪在五十岁上下,身体匀称,气色良好的脸上充满了慈爱之情。
夹杂着些许白发的蓝色长发更加给人留下温柔的印象。
克雷伊莫斯是圣都派来负责埃鲁福尔地区圣教会的支部长。
埃鲁福尔地区对圣教会的信仰可以用“广阔且浅薄”来形容,没有盲目的崇拜。
尊重圣神伊斯加的圣教会毫无疑问是这个国家的最大教派,但由于此地承认信仰自由,同时还存在少数其他宗教。而且,大概是由于国民精神,热烈的信奉者在这个国家内并不多见。
在这种意义上,埃鲁福尔对圣教会来说是重要度很低的国家。王族也没有和圣教会建立深厚的关系,既没受到过圣教会的迫害,也没有接到过特别的援助。当然,神官更加不可能进入政治的舞台。
就是说圣教会在此处于被排外的状态,对来派来此地的支部长克雷伊莫斯来说这反而值得庆幸。
魔族露娜丝缇雅压制“王城”之际,她认定位于街区外的这个教会和克雷伊莫斯与王族没有关联,所以没有理睬他们。
就结果而言,他没有被人偶化。多多少少注意到街区变化的同时,过着悠闲的生活。
直到阿尔凯因到达之前,这位克雷伊莫斯才感觉到露娜丝缇雅在王城中暗地活跃。
圣教会和“魔导师公会”同样,拥有向圣都汇集来自各地教会情报的设备。
由圣都派遣到各地的官员不只是为了宣扬信仰以及得到当地居民们的信赖,还担负着利用这个设备收集当地情报的任务。
而后,察觉到魔族存在的克雷伊莫斯向“圣教”通告了露娜丝缇雅的事情,没过几天,阿尔凯因解放了王城。
出于使命感,他把这一系列情报逐一向圣教哈尔玛尼奥斯传递。
如果因此得到圣都的信任,很有可能会加官进爵。即使是克雷伊莫斯也不想在此终老一生。他不是本地出身的神官,而且还有“向上爬”的野心。
所以他为了立下功劳,甘冒了些许风险。
阿尔凯因等人突袭王城的晚上——
为了收集情报,克雷伊莫斯和部下靠近了发生骚乱的王城。
在那里,他们抓住处了一位爬行着逃出来的男人。
克雷伊莫斯能够知晓“环流的轮环”的存在——也是多亏了这位名叫“多鲁加尔”的中年魔族。
施加自白剂,再用适度酒精让他意识朦胧,他老实的答出了许多情况。
由于自白剂的副作用,他的身上出现了一种禁断的症状,被关在教会的地下。如今的多鲁加尔已经精神错乱,但好在必要的情况都已经问出来了。
向街区迫近的“云团”中潜藏着准备带走这位多鲁加尔的人。
「克雷伊莫斯司祭,不去迎接他们没问题吗?」
克雷伊莫斯笑容满面的点了点头。
「没关系。他们不重视礼节,而且在任务完成之前应该也不想和我接触。在他们的想法中,我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一提吧。」
在被到派遣到埃鲁福尔之前,他也是圣教的神官,因此十分清楚圣教会的现状。
藏在云中而来的家伙,性格如何,立场如何——他在某种程度上有所把握。
圣教的目标恐怕是“环流的轮环”。如果他们能成功夺取,提供情报的克雷伊莫斯也能得分得一杯羹吧。
阿谀奉承的官员向克雷伊莫斯小声说道。
「……但是他们不会给城市带来危难吧?」
「应该不会。而且也没有这样做的必要。」
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克雷伊莫斯如此回应道。
他的本质与其说是圣教会的神官,更像是工作人员。在他心中的深处没有对神明纯粹的信仰,对名为圣教会组织的忠诚心完全只是以能得到回报为前提。
所以他在理解圣教会的“本质”的过程中,大概有些误解。
小块的白云缓缓向王都飘来。
那片云团会给自己带人出人头地的机会,现在克雷伊莫斯还在做着这样的美梦。
◎
赛罗一行人来到的露天咖啡馆位于离王城稍远处的渠道旁。
铺石的路面上排列着几张桌子,深绿色的遮阳伞插在桌子旁,从旁边的摊子买来的零食和饮品都可以在此自由食用。
这里不是特定店铺的指定坐席,而是由多个摊子共同使用。
「……唉?就是这里?」
阿尔凯因似乎发自心底的大吃一惊,眺望着四周。
赛罗也十分理解他的困惑。
“王室御用店”暂且不谈,这里甚至不是普通贵族会来的地方,彻头彻尾的是间普通的咖啡店。
街区的住民日常休息的场所,丝毫没有高级的感觉。
由于是平日的中午,这里比较冷静,但其他的桌子上也有数位客人。
伊莉娅德和维奥莱似乎常来此处,坐到了像玩具般的便宜椅子上。
「大家请坐吧。」
笑容满面的伊莉娅德十分自然的劝坐。
「那个,伊莉娅德大人……这里难道不会遇到危险吗?不管傅丽叶的治安再怎么好,我觉得此处也不是王族应来之地。」
被西兹可抱在怀中的阿尔凯因眯着眼睛小声问道。
作为一国公主的喝茶场所,这里太过疏于警备。
见习骑士维奥莱把锻冶师的大锤搭在椅子边,露出了苦笑。
「我最初也这么认为,但是,本来伊莉娅德就很少在国人面前公开露面,只要穿上普通人的衣服,似乎意外的不会被认出来……」
「而且,这里的饮品和食物可以有许多选择,又便宜又美味,最为重要的是的气氛十分轻松。」
伊莉娅德若无若事的总结道。
赛罗似乎在感觉到奇怪之前就理解了眼前的情况。
在黛纳斯克城时她对酒馆的工作也手到擒来,大概本来就是这样的性格吧。
实际上来到街区后,面对伊莉娅德的美貌投来的全都是好奇的视线,即使从对面走来也没有人看出来她是王族的公主。
但阿尔凯像是对周围十分在意,在西兹可怀中歪着脑袋,频频向周围观望。
「阿尔凯因,怎么了?」
「啊,怎么说呢,好像感觉到了别人的视线——大概是我的错觉吧。」
「……果然很显眼呢。」
赛罗坐到便宜椅子上的同时,再次看了一圈同来之人。
左右是菲诺和亚奈特,对面是伊莉娅德和护卫维奥莱,以及抱着阿尔凯因的西兹可。
缇亚涅丝还在神珠中休息,如果有意向她会自行出来吧。
没想到被美貌的女性包围住的赛罗感到有些迷茫。阿尔凯因虽是同性,但不巧却是猫的样子。
「那个,我去买饮品吧。你们要什么?」
「啊,赛罗坐在这等吧,我和维奥莱会去买推荐的饮料。」
伊莉娅德似乎非常享受如今的气氛,声音也变得灿烂起来。
「不,怎么能让伊莉娅德大人做这种事……」
「毕竟是我把你们带过来的嘛,稍等片刻。」
赛罗还来不及阻止,伊莉娅德就和维奥莱一起向摊子走去。
药剂师亚奈特笑得花枝乱颤。
「真是不像公主的作风呢,我也能理解为什么维奥莱会向她宣誓效忠了。」
西兹可也点了点头。
「是呢。王族或是贵族在常人的印象中都难以接近——伊莉娅德直爽的性格太帅气了。内心也很坚强,连枪术都十分擅长——」
「唉,和露提娅娜大人很像呢。」
下意识的说出口后,赛罗马上捂住了自己的嘴。
亚奈特眨了眨,但瞬间又点头同意。
「露提娅娜?啊,就是那位大罪战争时期的英雄露提娅娜公主吧。是呢,形象上一模一样。」
师傅亚奈特似乎把赛罗的感觉当成了“单纯的形象问题”。
但是赛罗却自己刚刚所说的话感觉到了害怕。
脱口而出的言语与其说是“赛罗自己组织起来的”,更像是在梦中出现过的“他”——“斯特拉达”的感叹。
旁边的菲诺摆出笑脸向混乱中的赛罗问道。
「真的很漂亮呢,伊莉娅德大人,赛罗是怎么想的?」
「唉?啊……嗯。我也觉得她很漂亮。」
如此做答后,阿尔凯因单眼一睁一闭的向赛罗发出信号。
赛罗似乎没有理解他的意图,歪了下脑袋。
「由赛罗来看,伊莉娅德大人就像姐姐一样吧,年纪相差不少呢。」
不知为何,阿尔凯因拼命挤出了争求意见的话。
「是这样吗?……嗯,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不过,比起姐姐,更像是“值得尊敬的人”,有点像奥尔德巴大人那样。」
这个答案似乎不错,阿尔凯因肩膀上的力气因此松了下来。
在赛罗的视线之外,菲诺的微笑也和缓了几分。
直到不久前还作为药剂师为奥尔德巴工作的亚奈特扑哧一笑。
「奥尔德巴大人和伊莉娅德大人?不是完全没有共同点么。至少也要用菲诺大人和伊莉娅德来比吧。」
「不能这样比呢。说起作为贵族的责任感——伊莉娅德大人是王族,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立场,一直在为实现自己的责任而努力。菲诺的话,性格上并不在意王族或贵族的身份。在这种意义上,反而奥尔德巴大人更像伊莉娅德大人呢。当然伊莉娅德大人比奥尔德巴大人更加直爽——就伊莉娅德大人给我留下的印象,她绝对不会推脱身为王族的责任。」
阿尔凯因也对这番感受点头同意。
「大概如此吧。在全世界的王族和贵族中,既重视荣誉又诚实可信,同时还不蔑视他人的人恐怕屈指可数。这些难得的人才似乎大多惠临于埃鲁福尔。我也能体会到赛罗的感觉。」
阿尔凯因说话的同时,天空开始变阴了。
赛罗从阳伞下方探出脑袋,向天空仰望。
一片极低的云团刚好挡住了阳光。
离地面的距离近到教会的尖塔甚至都能触及到的程度,云团并不大,大概刚好有赛罗等人所在广场的宽幅。
形状厚实的像个球形,就像是在空中膨胀起来的巨大面包。
看到云团不自然的高度,阿尔凯因眯起了眼睛。
「……突然出现了奇怪的云呢。但似乎没有下雨的迹象。」
听着阿尔凯因说话的同时,赛罗感到胸中一阵骚动。
云团的运动有些奇怪。
赛罗马上看向了站在咖啡店一角的旗子。
写有广场名称的旗子在西风吹拂下微微向东方招展。
依照赛罗的经验,这个季节的埃鲁福尔多为西风。
但头上云团的运动方向却和风的流向毫无关系。
(明明风在从西向东吹——那个云团却似乎在从南向北移动……)
在晴朗的天空突然出现、厚实浓密的云团简直就像“人造物”一样。
「阿尔凯因,那个云团……」
赛罗正想要提醒的时候。
在上空的云团发生了异变。
低垂密布的底面明显可以看到与云不同的硬质白点。
等赛罗等人注意到那是覆盖着装甲的巨大“脚”的一部分时,其全身已经从云团中露出。
而且不止一个。
从云的四个方位各有一个、总共四个突然开始向街道下落。
虽然有两只脚,但全身的形状却与人类相差甚远。
从几乎椭圆形的身体伸出细长的手足,没有头部。
右手像是起钉锤的形状,一边是锤头,一边尖锐的突起。
左手有用金属做成的三根粗壮的手指,手臂的侧面装备着长方形的盾牌。
弯曲得像跳鼠一样的腿上甚至可以看到几个车轮。
难看的外形却散发出了压迫感,赛罗目不转睛的死死盯住。
肯定是大型的魔导具吧,赛罗还是第一次看到。
似乎有人在椭圆形的身体里操纵,远远望去也能透过正面了解到这一点。
四体是可怕的白色魔导具,离开云团后,缓缓落下的速度就像在水中似的。,
他们着地的同时发出了地震般的轰鸣。
旁边传来了街道居民的骚乱声音。
他们约有和两层建筑物相同的高度,巨大的程度刚好和缇亚涅丝的“树兵”差不多。
「那是什么……?」
赛罗单手捂住了菲诺睁圆的眼睛。
即使她如此问道,赛罗也回答不上来。不过,只有讨厌的预感越来越浓厚。
阿尔凯因歪着眼角,用怀疑的语气说道。
「那个是……圣教会的“铁心圣骑士”(ironsoul)……?那么,这个云团就是“浮游庭园”!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阿尔凯因的声音显得十分焦急。
他提到的“圣教会”这个词语让赛罗也吓了一跳。
一瞬间的思考后,黑猫从西兹可的膝盖跳下,迅速的看向了赛罗。
「赛罗!回到城中与霍克艾汇合!把他送到乐人雪莉露大人身后边咱们也马上撤退。恐怕——圣教会已经知道你的事情了。」
阿尔凯因翻动起外套,戴上了帽子。在他气势的带动下,赛罗下意识的站了起来。
「我的事情……?但是,为什么圣教会做这种事……」
除了魔族以外仍然有人想要得到“环流的轮环”,这点赛罗十分清楚。对这份可以解除魔族化、无条件破坏魔导具的恐怖力量他终于有了相应的自觉。
「详细的情况之后再解释。不过,没有事件通知就派那种东西来到此处的理由,不做他想。那恐怕是“威胁”,他们马上就要提出要求了吧,而且是咱们绝对不会老实遵从的条件……」
阿尔凯因说到后面有些含糊不清,但赛罗还没有笨到不理解他的意思的程度。
即使不明原由,只要敌人的目标是“环流的轮环”,就肯定要抓走赛罗吧。
但是,赛罗仍然无法相信落在眼前的部队从属于“圣教会”。
这已经足以构成对城市的侵略了。
「阿尔凯因,伊莉娅德大人他们怎么办?好像还没有回来……」
亚奈特有些害怕的问道。
「没有时间解释了,我们先赶回王城。报歉了亚奈特,你留在这里通知伊莉娅德他们吧。之后赶快离开之里,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可以吗?」
话音未落,阿尔凯因就用猫的动作跑了出去。
阿尔凯因做出判断的速度,简直就像是已经提前预测到了会发生这样的情况。
赛罗也慌忙追在了后面。
但是没有前进几步,两个人影堵住了阿尔凯因前方的去路。
一个人戴着白银护胸,拥有光润金发的年轻姑娘。
另一个比她足足高了一头,是同样发色的青年骑士。
他们的装备全是圣教会的配给物,统一为白和青的色系。
用发箍压住头发的年轻姑娘就外表所见与普通的乡村女孩子并无二致,但伶俐的目光散发出只有久经战阵的人才拥有压迫感。
她没有刻意表露出气势,表情十分平静,但仍然给人难以靠近的感觉。
青年站在姑娘的半步之后,一言不发的瞪着眼睛,两把短枪交差着背在身后。
这一位也面无表情,年纪轻轻却眉间紧皱。
挡住道路的两名骑士对面,还有数名骑士等候。再加上从云团中落下的“铁心圣骑士”,若只有阿尔凯因一个人还好说,但赛罗等人似乎难以突破这道防线。
拔出黑色切糕刀,阿尔凯因摆出了架势。在他正面,金发姑娘也拔出了刺突剑(Estoc,西洋剑的一种)。
「——看起来是阿尔凯因大人,我没弄错吧?」
举着切糕刀的黑猫应该没有第二种可能。姑娘的问话不是为了获得答案,只是想要探明阿尔凯因的态度。
阿尔凯因死死的盯着他们。
「圣教会的部队来此所为何事?」
「听闻埃鲁福尔王族“被魔族控制了”,所以来解放他们。」
听到这个回答,赛罗露出了一瞬间的安心。
如果问题的原因出在圣教会中的联络工作没有到位,那么只要说明现况,他们就会撤退吧。
不过期待的这份期待被她之后的话言完全颠覆了。
「首先请让我们保护起那边的“环流的轮环”。如果进行抵抗,阿尔凯因大人,我们就只能与你为敌了。你们明白了吗?」
「稍、稍等一下!魔族的话,已经被阿尔凯困打倒了……」
赛罗下意识的大喊道。
不过,出现的骑士当中没有一个人接受了他的说辞。
取而代之的是,阿尔凯因背对着他回应道。
「……没用的,赛罗。“打倒魔族”什么的,毫无疑问只是袭击这座王都的借口。他们早已知道露娜丝缇雅已经不在这里。装作联络疏忽引起混乱,然后在忙乱当中将你绑走就是他们的目的。」
「“忙乱当中”这个说法真是让我意外。阿尔凯因大人,你们要是打算抵抗,难道是想堂堂正正的和我们决战吗?」
在赛罗等人周围,不知何时所有的道路都已经被不认识的骑士们堵住。
看上去全都是圣教会的骑士,流露出善战的迹象。至少没有一人吓得腿软。
而且四个方向上还有从云团中落下的“铁心圣骑士”。
周围的居民从他们的身边穿过慌张的逃开,赛罗和阿尔凯因等人则完全无法动弹。
阿尔凯因维护着迎敌的姿态,向两名骑士问道。
「开战之前,我想请教一下你们的名字和部队名号。如此大张其鼓的出现,应该没有隐匿的打算吧?」
姑娘点了点头,平静的说道。
「当然。我是指挥官爱丽丝•伦德。这位是我的弟弟,副官露易丝•伦德。至于我们部队的名号——」
在赛罗眼前,阿尔凯因的尾巴因紧张突然立直,毛发倒立。
看起来阿尔凯因对他们的名字有所听闻。
西兹可也走到了赛罗前面,操纵战轮漂浮在空中。赛罗在她动作的带动下,同时把菲诺和亚奈特保护在身后,做好随时迎击的准备。
报出“爱丽丝•伦德”名字的金发姑娘悠然挺着胸膛。
「圣教会所属第十八游击强袭部队——“伦德伦德骑士团”。如果你们能保住性命,在此就算相识一场吧。」
听到敌方的自我介绍后,阿尔凯因的眼角越来越歪,最终砸了下舌头。
「……还是魔族那边比较容易对付……」
这番苦闷的话让赛罗后背一阵恶寒,他忍耐胆怯,拼命的盯住“敌人”。
第五章 圣人选择的方式
率先挑起战斗的一方是阿尔凯因。
随着爱丽丝做完自我介绍,他用猫的动作高高跳起,向指挥官爱丽丝刺出了切糕刀。
如若对象的金属没有经过任何处理,他使用的“黑色切糕刀”就可以轻易将其切开。
但是,对象是魔导具时,力量会理所当然的互相干涉,胜败就要依靠对方的魔导具以及魔导师的能力了。
就是说,即使是“黑色切糕刀”,斩断剑形的魔导具也并不容易。只要对方的魔导师没有疏忽大意,大体上都能防住阿尔凯因的斩击。
不过——
自己的斩击“被空手接住”对来他说还是头一遭。
瞄准伦德伦德骑士团的指挥官爱丽丝,他的斩击在到达之前就被等在旁边的弟弟用“右手”阻拦。
握住黑色切糕刀的露易丝•伦德毫无表情变化的注视着阿尔凯因。
阿尔凯因发出了呻吟。
(……魔导具的义手……?)
外观和真的人手没有区别。不过青年的右手防住了阿尔凯因的斩击,明显不是他的肉体,应该变成了某种魔导具。
露易丝眉间的皱纹更深了,左手拿起了背后的一把枪。
观察到他的举动,阿尔凯因收回切糕刀,顺势向后撤去。
须臾之间,露易丝的枪猛烈的扫向了阿尔凯因刚刚所在的位置。
一击劈裂了石制的路面,石头的碎块飞舞到了空中。
重新与他对待的阿尔凯因背后一阵冷汗。
爱丽丝用毫无感情的声音说道。
「阿尔凯因大人,露易丝是双枪术的高手。猫身的你在这个“白天”不可能战胜他。」
听到这番冷静的意见,阿尔凯因逞强的露出了微笑。
对手不是“魔族”。
不过,没有经过魔族化的他同样拥有与魔族一战的实力,和阿尔凯因都是“一流的魔导师”。
而且丰富的战斗经验也完善无缺,对阿尔凯因来说没有更加麻烦的敌人了。
爱丽丝用突刺剑的剑尖指向阿尔凯因。
「你在这个时间带无法战胜露易丝。我们的要求是那位拥有“环流的轮环”的少年。如若你不答应这个要求——」
——爱丽丝轻轻举起了手。
伴随着轰鸣声,街道的一角突然传来了悲鸣。
巨大的人型魔导具“铁心圣骑士”接受到她的指示,来回挥舞像破坏锤一般的手,破坏起街区的建筑物。
由于周围的建筑档住了视线,没办法确认受灾的情况,但悲鸣和骚动的声音绝对不会听错。
背后的赛罗等人都深吸了口气,阿尔凯因咬紧了牙齿。
现在看来,街道里的所有居民全被当成了人质。
「你们在做什么!和这里的居民没有关系吧!」
阿尔凯因的心中为大声喊道的赛罗感到担心。
他明明知道自己的弱小,但面对更加强大的对手时,有种无谋近乎勇的心态。
阿尔凯因不讨厌他的这种情性,但他如果让自己受到重伤,反而会把周围卷入更加悲剧的境遇。
追击露娜丝缇雅之际,由于“狂战士的代价”,他的暴走让阿尔凯如今仍然记忆犹新。
眼前的伦德伦德骑士团明显是危险的存在,但说到潜在的危险程度,赛罗也与其相当。
爱丽丝高傲的挺起胸膛,似乎是在催促阿尔凯因等人投降。
非但没有为自己的威胁行动感到可耻,反而以此为傲。
赛罗的责难在忠实执行任务的他们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阿尔凯因压低了声音。
「……我知道你们卑劣的做法,即使劝你们停手也不会听从。那么……该怎么办呢。」
爱丽丝用刺突剑指向了阿尔凯因。
「我们不想和你正面为敌。对你来说,打倒那些笨拙的“铁心圣骑士”应该也不太费力——」
阿尔凯因用沉默回应了她的说法。
爱丽丝的视线看向了“铁心圣骑士”。
「它们比杂鱼要强,而且破坏建筑物非常方便,基本上只是“傀儡”(PS:『木偶の坊』有派不上用场的意思)。不过,这里总共有四台,即使是你们也无法短时间内将其清理。所以中间有咱们交涉的余地。如果不想因愚蠢的抵抗导致街道就这样被破坏,就请早些将那边的少年交给我们。这是最后的通牒。」
「我拒绝。」
没有给背后的赛罗反应的时间,阿尔凯因当机立断的说道。
即使交出赛罗,伦德伦德骑士团也不会撤退。他们大多数的工作都包含“封口”的环节。
(这些家伙会毁灭王都,然后装作魔族造成的……交出赛罗之后,埃鲁福尔王族也会遭受危险——!)
阿尔凯因确信如此。
伦德伦德骑士团曾经做出的蛮横行为,据说大部分都没有被世人发觉。他们的工作风格残酷、毫不留情,多个因战乱而被毁灭的城市,他们都有嫌疑。
暴走时甚至偶尔会挣脱圣教会的缰绳,但由于他们的强大实力,高位的司教们仍然不肯放弃利用他们。
「阿尔凯因!这些家伙真的是圣教会的人吗?居然如此满不在乎的破坏街道……!」
赛罗再次发出了怒吼。
在他背后,菲诺和亚奈特警戒的把肩膀靠在了一起。西兹可也为了优先保护赛罗等人,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阿尔凯因一边留意着骑士们的空隙,一边回答了赛罗的问题。
「赛罗,这些家伙是受雇于“圣教会”的佣兵团。虽然名份上是骑士团,但并非正规骑士。承担圣教会的幕后工作以及污名,以此换来高额的报酬。他们是比魔族更加恶劣的人。」
阿尔凯因的声音中流露出比面对魔族时更加强烈的厌恶感。
这份意志似乎传达给了赛罗,他也用严厉的眼神瞪向了爱丽丝和露易丝。
被雇佣的姐弟骑士泰然自若的承受着这种视线,反驳了阿尔凯因的话。
「那只是误解呢。我们几乎没有得到过高额的报酬,因为“掠夺”的效率更高。我们从圣教会只拿取少额的报酬,但作为补偿,圣教会默许我们可以自由支配自行其力得到的东西。我们得到“还流的轮环”后会高价转让给圣教会,所以他的安全是可以保证的。」
这种为所欲为的说法方式让阿尔凯因张牙舞爪起来。
「在“大罪战争”后,贩卖人口应该已经被禁止了吧。你刚刚的话更加让我确信了,你们绑走赛罗后,会将王都完全破坏,甚至想要把埃鲁福尔王族毁灭吧?我绝对不会允许这种行径!」
阿尔凯因的话让赛罗等人之间的气氛完全紧张了起来。
另一方面,爱丽丝歪了下脑袋。
「你如此判断的根据方便告诉我吗?」
她的口气似乎是在试探阿尔凯因。
阿尔凯因站在远处对她剑刃相向。
「如今,你们非法入境,在王都内展开战斗部队,甚至做出了破坏街区的行径。如此露骨的侵略行为,我们不能撒手不管。你们正是打算彻底的摧毁王都才会犯下此等恶行的吧?你们在此害怕只有我。败在露娜丝缇雅手中的王都防守队伍至今仍然没有回复战斗力,而且在你的眼中本来也不值一提。」
爱丽丝眯起了眼睛。
优雅的面容上瞬间浮现出了笑意,但立刻又闭上了眼睛。
「西天将一人就能轻松制服的弱小国家——如今的世界已经一片混乱,此地却仍然处于无知的和平,我本想为了让这个国家醒醒而稍微帮下忙——」
阿尔凯因迅速的在大脑中整理起她的一言一行。
本来,这次的侵略行动会导致圣教会和埃鲁福尔王国的对立,并因此发生战斗。
但是圣教会却认为“不会这样”,即使发生战争,大概也不足为惧。
阿尔凯因察觉到了相应的理由。
(糟糕了……!他们已经和埃鲁福尔的临国相勾结,毁灭王族、破坏指挥系统后,如果其他国家趁机开始“入侵”——埃鲁福尔就会毫无抵抗之力被压制。)
从露娜丝缇雅手中解放后的三周内——虽说体制已经逐渐恢复,但尚未完全。
埃鲁福尔的边境处还有大量的士兵驻守,但只要先行将中央政府击溃,士兵就无法发挥战力了吧。
国家毁灭,然后受到临国的支配,被毁灭的国家就不能再与“圣教会”对立。
(雪莉露大人推测到了这种事态,才让我们留在王都等待吗……?)
这种想法在阿尔凯因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但他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
由阿尔凯因独自迎战这样的敌人太过危险,同时仅凭乐人的情报网也不可能把握圣教会的内部情报。
考虑到圣教会大概会有所行动,但没有料想到居然强硬到如此地步,在温室中长大的乐人雪莉露的这般想法似乎有些天真了。
实际上,阿尔凯因也完全没有意料到如今的事态。
(圣教会很可能在魔导师公会的情报网中做了手脚。这样一来,情报不畅也是理当所然的事情——就是说,魔导师公会也被圣教会控制了吗……)
这种不祥的预感并非没有可能。魔导师公会虽然在各地建有支部,但总部却只有一个。
假如总部服从了圣教会的指示,各支部仍然会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平稳的继续经营。
说不定连从乐人那里收到的等待三周的命令也是为了阻止阿尔凯因离开此地,由圣教会伪造的通信。
「……我想问一件事。这三周里,如果我们离开了王都——你们是否会放弃袭击此地?还是说,会趁我们不在更加肆意的犯下暴行?」
爱丽丝柔和的歪了下脑袋,但没有笑。
「任由你想象好了。不过——碎纸般的信用以及大约一勺左右的义理,我们还是有的。」
她做出了回答。
如果阿尔凯因推测正确,本次袭击会与其他国家预定的侵略互相配合——即使阿尔凯因等人已经离开,他们仍然会袭击王都吧。
伦德伦德骑士团所到之处总会笼罩在这样不安稳的气氛中。
引发混乱后即使被大量军队包围,他们还有利用“浮游庭园”脱离的手段。
可以在空中飞行的魔导具十分珍贵。即使这个世界上存在这样的物品,其所需的庞大魔力更在“飞天之龙”之上,而且控制极其困难,凭借如今的技术难以在世间广泛普及。
在这种意义上,他们所乘的“浮游庭园”是非常不可思议的魔导具。
甚至有传闻说是古代之民所制造,但没有确凿的证据说明它的由来。
至少,制作这个魔导具的技术,现代的工匠连模仿都做不到。如今“浮游庭园”在世上仅有三个。
其中之一似乎被“伦德伦德骑士”用来当作移动的手段。
恐怕连一整个国家的军队都难以追击并击落他们吧。
(怎么办?在这种局面下守住王族和城市,然后保护赛罗等人突出重围的方法……)
难以应对的阿尔凯因混身冒出冷汗,露易丝向前迈了一步。
「……姐姐,继续交涉下去只是白费力气。阿尔凯因就交给我来对付。姐姐去抢“环流的轮环”。王都的守备部队马上要来了吧。」
露易丝双手持枪,严阵以待。
爱丽丝轻轻的点了点头。
「我觉得连露娜丝缇雅都打不过的守备部队,根本无法与四架“铁心圣骑士”为敌——是呢,看起来已经没有交涉的余地了,那么就开始吧。」
两个人明显的释放出了杀气。
爱丽丝和露易丝的体型都不算魁梧,但散发出来的压迫感甚至超过了魔族。
阿尔凯因向背后大喊道。
「赛罗,你和菲诺一起进我的“外套”里!」
首先至少要把他们送到“乐人”的身边——做出这样的决断后,露丝易缓缓的说道。
「……那样最好不过。这样一来圣教会在“对面”的同伴就可以拿到“环流的轮环”了。
阿尔凯因四肢颤抖起来。
魔导具“覆夜外套”的出口应该与乐人雪莉露的神殿相连。
露易丝刚刚所说意味着神殿已经落入了“圣教会”的手中。
当然,阿尔凯因没有相信这番话。
(……这是为了迷惑我而故弄玄虚吗?)
直觉上如此——不过,阿尔凯因也无法否定“万一”的可能性。
能够正确感知穿越数国的远方发生何事的手段,即使是阿尔凯因也没有。
在他迷茫之际,爱丽丝挡在了赛罗和阿尔凯因之间。
「那样可不行,露易丝。咱们要是拿到“环流的轮环”,能换来相当丰厚的报酬呢,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功劳被别人抢走吧?」
西兹可向大不言惨的爱丽丝投出了战轮。
爱丽丝迈着流畅的步伐躲开攻击,靠近了赛罗。
「赛罗!小心——」
阿尔凯因想要回救,但露易丝的枪却向他突刺而来。
担任伦德伦德骑士团副官的青年双手持抢,一根竖向、一根横向的旋转起来。
躲闪之时,产生的风压甚至吹飞了掉落了毛发,如此的连续攻击让阿尔凯因失去了说话的从容。
他也是第一次面对与双刀流不同的“双枪流”。
(这个男人……和霍克艾相同,不依靠“魔导具的力量”,而是凭借“自己的技术”来战斗的类型——!)
对黑猫阿尔凯因来说,他是相当麻烦的对手。
刀刃与枪刃突然的碰撞。
阿尔凯因由于身体小巧,所以攻击距离很短,如果想用黑色切糕刀与他战斗,最为重要的就是拉近距离。
但露易丝挥舞的双枪密不透风,完全没有给阿尔凯因接近的机会。在此之上,由于体格的差异,力量也相差悬殊。
每承受露易丝的一击,阿尔凯因的身体都会被剧烈的击飞。
而且,露易丝大概在观察阿尔凯因的态度,还隐藏着魔导具的实力。
面无表情、一言不发的连续进攻,宛如机械一般冷静。
(毋庸尝试,挑唆肯定行不通……不能慌张,暂且忍耐,说不定能找到机会。)
如果瞄准时机,至少能够使出“暗语之语”的话,就可以打开局面。
西兹可在严密的防守向赛罗等人靠近的爱丽丝。
阿尔凯因在敌方的压制下只得不断的防守。
◎
阿尔凯因和露易丝越战越激烈,此时,赛罗和西兹可、亚奈特、菲诺四人正与指挥官爱丽丝•伦德对峙。
亚奈特完全没有战力,但由于道路被骑士们挡住,没有办法逃离。而且她似乎也没有抛弃敌子、自己一个人爽快逃掉的心情,用严厉的眼神瞪着爱丽丝。
数人的视线中,菲诺的眼神最为凌厉。
仿佛将敌人射穿般的锐利眼神甚至让赛罗也有些害怕,充满了明确的敌意。
己方这些人中战力最强的西兹可反而视线最缺乏迫力,果然是由于性格的差异吧。
「爱丽丝,我不会跟你们走!如此粗暴的行径真的是遵照圣教会的指示吗?」
疏于世事的赛罗仍然无法像阿尔凯因一般看清事态的背面。但是,他对眼前的对手是“凶恶的敌人”也有着切肌的体会。
将阿尔凯因交给弟弟对付的爱丽丝,右手拿着刺突剑,轻挥了一下穿在左手上的手甲。
突然间,由魔力凝聚而成的半透明“盾”出现在了那里。
看起来她和弟弟一样是实战派。
容貌可爱,但背面却隐藏着狠毒。
「在报告中只听说是个“男子”——没有想到会如此可爱呢,让我吃了一惊。」
用害怕似的语气如此说道,爱丽丝同时眯起了眼睛。
(总感觉,这个人……不一般。)
与在威慑力下后退了一步的赛罗相反,菲诺显得怒火十足。
「最近对赛罗出手的人变少了,所以我似乎有些疏忽大意——如果对我的赛罗乱抛奇怪的眼神,我会让你后悔的!」
菲诺勇敢的大喊道,手里握紧了“纯水细剑”。
不过,就赛罗而言,希望避免让她参战的事态。
「菲诺去替我保护师傅!我会想办法接近,西兹可小姐,用战轮掩护我——」
只要破坏掉魔导具,敌方的战力就会下降。爱丽丝还没有把重要的魔导具拿出来。如果西兹可用战轮相逼迫,她大概就会拿出武器了吧。
但是与赛罗的这个想法相反,西兹可露出的反应超出了他的意料。
「嗯?唉?由赛、赛罗去接近?不、不行,那样有些危险吧……」
看到她慌里慌张的样子,赛罗小声对她耳语道。
「阿尔凯因现在与那个“露易丝”作战就已经全力以赴了。咱们也必须有些作为才行……」
露易丝挥舞的双柄枪持续保持着让人害怕的速度。
阿尔凯因想要吹起笛子,但完全没有拉长距离的余裕,在追击中一直迫于防守。
即使是为了援助他,也必须要先将眼前的女骑士打倒。万幸的是,包围在周围的其他骑士只是负责阻挡去路,没有加入到战斗中。
「再这样下去阿尔凯因就危险了。必须快打倒这个人,然后去帮助他。」
「确实应该如此,这里有我负责战斗,赛罗你们还是去别的地方暂且躲避吧……」
西兹可的态度不知是在害怕什么,同时还能看出些许的迷茫。
迟迟无法做出决断的她让赛罗感到了轻微的奇怪。
——在同的想法下,赛罗突然回想起了三周前的“某种奇怪感受”。
一看到西兹可的样子,自己当初对魔族做了什么,赛罗似乎渐渐看出了模糊的端倪。
虽然想追问此事,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处理眼前的事态。
「只要利用“环流的轮环”就可以打破僵局,虽然可能有些危险……」
看到赛罗摆好架势,西兹可连忙阻止。
「不、不行,绝对不行!如果在城区中再次发生那种事,这次一定会……」
话未说完,她就用裤子捂住了嘴。
她的反应让赛罗更加确信了。
西兹可保护弱小的赛罗是理所当然的事,但她的话音深处的感情即非担心,也不是不安,而透漏出了和恐怖、畏惧相近的心态。
另外,她还不小心说出了“如果再次发生那种事”。
(……肯定和拉达娜曾对我说过的话有所关联吧。她也曾经说我是“没有自觉的杀人犯”……)
三周前的那天夜里发生的事情,还没有任何有告诉过赛罗。
多亏身为同伴的西兹可的态度,至少让赛罗大隐隐约约的确认了自己曾经使用过残忍的战斗方式。
解放王城后的数天内——赛罗多次梦到自己亲手杀人的情景。
追杀逃跑的魔族,躲开阿尔凯因等人,最终连菲诺也没有放过。这番梦境如今仍然烙印在脑海里。
现实世界中,菲诺没有死,阿尔凯因也还是自己的同伴,这些彻头彻尾的只是噩梦而已。
但是如今,只要看到西兹可露出来的畏惧神情,就不难想象噩梦的内容和现实之间有着非浅的关联。
西兹可深呼吸的同时向前走去。
「……赛罗,请你们退下。我不能总是拖阿尔凯因大人的后退。这三个星期——我可不是在和阿尔凯因大人亲昵的玩耍中度过的。」
她顺势充满气势的向爱丽丝投出了战轮,就像是害怕赛罗前来参战一样。
爱丽丝在铺石路面上滑行,迅速的躲闪开。
这并不是在比喻意义的动作,她的的确确是在石制的地面上滑行。
把石路当作冰面,就像是穿着溜冰鞋一样的动作。大概她的鞋也是一种魔导具吧。
停下脚步的爱丽丝用刺突剑对准了西兹可。
「是叫西兹可吧?不需顾及一对一的骑士道精神,我本来就是打算让你们一起上的——如果不这么做,你们毫无胜算。」
爱丽丝高高的举起了带有魔力护盾的左手。
放出淡淡光芒的半透明盾——不认识的文字在表面上缓缓的回转。
西兹可的战轮避开小巧的圆盾,直接向爱丽丝的左右攻击。
「你太小看我们了!」
伴随着西兹可的气势冲战轮像燕子一样向爱丽丝冲去。
就在战轮将要命中的瞬间,爱丽丝举起的圆形盾牌离开左臂向空中滑去。
盾牌恰好挡住了战轮正要击中的部位。
左腕处的盾牌仍然存在,看起来是她让盾牌分裂了。
传来了连续两次的金属打击声。
西兹可投出的战轮被魔力之盾轻松的弹开。
爱丽丝趁机向瞠目结舌的西兹可突出了刺突剑。
须臾之间,西兹可用双手中的战轮抵挡,向后退了数步。
「……那个盾——」
「可以半自动的防御靠近的箭矢等物,叫做“弗兰西斯卡之盾”。曾经大罪战争中的英雄设计出来的魔导具,但这个只是利用现代技术的仿制品,不过我发现用来阻挡你的战轮效果不错。按照这精度,大概有申请成为骑士团的正式装备的价值。」
这番侮辱性的话语让西兹可脸颊僵硬。
赛罗看到之后,向她大喊道。
「西兹可小姐,那个家伙露出从容的态度只是在挑唆!即使是半自动控制的魔导具,如果不集中精神就不能让魔导具做出正确的反应。盾可以做出向周围滑行一般的动作,但如果她的身体移动了,大概就无法准确的防御。」
虽然夹杂着一些推测,但赛罗不知为何对自己刚刚所说有十足的把握。
爱丽丝在说出“弗兰西斯卡之盾”的瞬间——令赛罗不可思议的是,这个魔导具的特性随之浮现在了脑海中。
关于魔具的事情,说不定祖父泽尔德纳特曾经告诉过自己,但不巧赛罗没有这样的印象。
自己组织起来的推理源自何处呢,对此感到有些害怕的赛罗还是强行的把意识集中到了眼前的战局中。
没有表现出动摇的爱丝丽,表情仍然一成不变,也没有进行反驳。即使她否认赛罗所说的推测,只要西兹可在她移动的过程中使用战轮就可以判明。
在此处的战斗中,她刚刚建立起来的些许精神上的优势被赛罗的声音完全毁灭了。
西兹可也恢复了冷静,让两个战轮在空中飞舞,另外两个分别握在双方中,构成了攻防一体的架势。
「那边的少年看起来对魔导具很熟悉——果然放置不管有些危险呢。」
在和西兹可战斗的同时,她向周围的部下做出了指示。
「阿尔凯因和西兹可由我和露易丝分别一对一处理。其他全员去逮捕那边的“环流的轮环”。」
她通过带在胸口处的近距离通讯用魔导具,向部队听所有骑士下达了这个平静的指令。
「赛罗!快逃……!」
西兹可稍不留神就被爱丽丝抓住了机会,向她刺出了刺突剑。
刺突剑的剑尖分裂成为无数的钢针。
西兹可躲过了正面攻击,但衣服却被其撕裂,肩膀露了出来。
意想不到的攻击让西兹可呼吸困难,用打滚般的姿势姑且躲过了一劫。
西兹可用猫一样的动作起身后,白皙的肩膀剧烈上下起伏。
「是“雾雨的刺突剑”……?」
「你也知道吗?对这种在市场上泛滥的商品,你有何感想?」
西兹可没有回答。
突刺的攻击范围原本只有“一个点”,但爱丽丝所持有刺突剑却可以同时攻击无数个点,几乎覆盖了“一个面”的区域。
在此期间,包围而来的骑士们也开始以“赛罗”为目标行动了。
就连“铁心的圣骑士”也用装在脚上的车轮在地面上滑行,毁灭所有接触到的建筑物向这边靠近过来。
露易丝和爱丽丝的攻势强迫阿尔凯因和西兹可被动的进行防守,他们已经没有余力再去保护赛罗等人。
赛罗拼尽全力的思考起解决的办法。
(菲诺和师傅不是敌人的目标——但是,她们两人应该不会抛下我逃跑——)
不论怎么看,敌方的目标只有“赛罗”一人。
就是说,只要赛罗离开此地,他们就会追过来吧。
「菲诺,师傅就拜托你了!我有些想法,你们在这里等着!」
赛罗向远离菲诺等人的方向跑去。
「啊!赛罗!」
「不行,快回来!」
背后传来了菲诺和亚奈特的声音,但此时赛罗已经和她们拉开了距离。
数名骑士和走在前面的一架铁心圣骑士从正面迫近。
「缇亚涅丝,拜托了!」
赛罗向怀中的神珠说道。
焦急等待出场的缇亚涅丝的树兵,从脚下的影子里向前方飞出。
对方似乎已经预料到它的存在,提前做好了戒备,骑士们没有露出惊讶的样子,但仍然不得不躲开,中间避让出一条道路。
面对从骑士们在中间留出的道路上滑行而来的“铁心圣骑士”,树兵纳修雷正面迎击。
圣骑士来回挥舞着如同破坏锤一般的右臂,但树兵用宛如活物一般的动作冲入了对方怀中,移动了打击点。
身体顺势互相撞击后,纳修雷将铁心圣骑士远远顶飞。
圣骑士被撞飞进背后的建筑中,脚部关节脱落,停止了动作。
这个在与人类作战中大概是相当强力的魔导具吧。不过相比而言,树兵在体格和质量上都占据了上风。
召唤出来的纳修雷立即消失了,赛罗再次奔向了下一架圣骑士。
赛罗在心中还不忘向被撞坏的建筑物的主人道歉,但现在如果不将其他的圣骑士破坏,还会有更多的建筑物遭殃。
第二架圣骑士也逼到了眼前。
『赛罗,在那里停下。』
敏锐的察觉到赛罗意图的聪明少女从神珠当中如此说道。
赛罗停下脚步,脚边再次出现了树兵。
同时挥出树枝缠绕而成的双拳,树兵气势汹涌的向从正面冲来的“铁心圣骑士”砸了下去。
拳头击碎对手的肩膀,掠过了操纵者的肋骨。
细长的手臂脱落,由于没有击中圣骑士的正面,所以没有让其失去行动能力。
赛罗快步冲向了有些歪倒的圣骑士脚下。
双手聚集起“环流的轮环”的力量,触碰到圣骑士身躯的同时——从圣骑士背后冒出了白烟,随着一声像是喷出空气般的声音,完全剥夺了它的行动力。
即使身躯巨大,但毕竟还是魔导具,赛罗拥有将其破坏的力量。
转眼之间失去了两架“铁心圣骑士”,敌方部队改变了部署。
铁心圣骑士警戒着赛罗停下了脚步,取而代之的是通常装备的骑士部队开始以赛罗为中心缩小了包围圈。
爱丽丝•伦德向由于害怕纳修雷而停下脚步的部下命令道。
「……要是让他们逃掉,会惩罚你们的呦?」
在和西兹可战斗之余说出这一句话,部下们听到后瞬间全都变了脸色。
他们斗志昂扬的杀到了赛罗的身边。
所有人都像是久经沙场的战士,就赛罗在这段时间内的观察而言,他们的气迫与普通的士兵有着云泥之别。
赛罗马上将意识集中到神珠中的缇亚涅丝身上。
树兵纳修雷第三次从脚下出现,但是没有理睬周围的士兵,用巨手将赛罗举起。
被仅能存在数秒的手臂握住,赛罗来到了建在道路旁边商店的屋顶上。
骑士们大喊道。
「糟糕了!喂,咱们也上去!」
「还是包围建筑物吧!要是让他在狭小的屋顶上招出树兵,咱们就必败无疑!」
「不,那个小鬼想要向商店对面的路逃跑!」
趁着骑士们短暂的迷茫,赛罗从商店的屋顶跳到了隔壁的房顶。
王都的房间由于需要避开渠道所以在许多地方十分密集。虽然其间也有狭窄的巷道,但骑士们都是外地人所以并不熟悉地形。
赛罗自己也不清楚详细的路线,但来到王都姑且也有三周时间,其间来到街区也不止一、两次。
本打算跳到其他道路上的赛罗却在那里听到许多脚步声,不是圣教会的骑士们发出的。
回过头仔细一看,保护王都的埃鲁福尔王族的士兵正在与剩下的两架“铁心圣骑士”缠斗。
「抓住这些扰乱王都的不速之客!全员,继续战斗!」
率领士兵的清澈声音出自赛罗也很熟悉的公主大人。
她自身也穿上白银色的铠甲,举起了长枪,骑在黑狼沙夏的背上。
在屋顶上看到她的这幅姿态让赛罗吓了一跳。
鼓舞士气时的矫健身影完全连无法与她平时温和的样子联系起来。
让人不禁连想到大罪战争时的英雄露提娅娜的英雄身姿,看上去比实际更加值得依赖。
在她背后不断赶来的骑兵中还夹杂着维奥莱等许多认识的人。
为了阻挡杀到的埃鲁福尔士兵的气势,伦德伦德骑士团一时放弃了追击赛罗,摆出了迎击的队列。
被树兵轻易打倒的“铁心圣骑士”此时发挥出了真正的价值。
射来的箭矢、挥下的剑刃在它如同盾墙般的装甲面前几乎毫无意义。
反而一部分士兵由于害怕破坏锤的威力不敢靠近。
远处传来了爱丽丝•伦德指挥的声音。
「王都的士兵由“铁心圣骑士”来对付。“浮游庭园”能听到吗?请降下待命的骑士。目标是“环流的轮环”。」
淡然的声音中充满了必须完成任务的气迫。
但是他们没有像梅露露西帕一样悲壮的觉悟,从他们身上也感受不到像阿尔凯因一样守护某物的意志。
(只是遵从圣教会指示的部队……吗?)
如果是军人,这大概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过赛罗不知为何因他们的样子而感到毛骨悚然。
他们过于习惯“战斗”了。
理所当然的接受战斗的局面,丝毫没有露出怯意。
与这样的人正面交战,果然会让人感到害怕。
但是,看到伊莉娅德等人与“铁心圣骑士”陷入苦战之,他绝不对独自逃跑。
「缇亚涅丝,去对面,至少把那个大家伙干掉。我会跳过屋顶,在道路的缝隙帮我招出纳修雷。」
即使不看向缇亚涅丝,赛罗也能察觉到她点了点头的动静。
再慢吞吞的拖延下去,会有更多的骑士从云团里降下。
看到赛罗快步跃过房屋的身影,脚下方的菲诺发出了大声的悲鸣。
「赛罗!你要去哪?那边现在有伊莉娅德大人——」
「只有缇亚涅丝和纳修雷才能对付“铁心圣骑士”!我去帮忙!」
只有在距离神珠的一定范围内才能召唤纳修雷。
菲诺不知何时招出了天球木马,骑到了背上。亚奈特无可作为的在旁边张惶失措。骑士们的注意力全在赛罗身上,她们根本没有进入骑士们视线。
菲诺再次喊道。
「那么由我去,把神珠扔过来!赛罗去找个地方躲起来吧!」
赛罗没有听从菲诺的话,继续在屋顶上穿行。
明明好不容易才让菲诺消失在了骑士们的视野里,如果让她去做危险的事情,之前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菲诺,报歉!反而是菲诺和师傅一起去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吧!想办法解决掉“铁心圣骑士”后,我也会逃跑!」
在房顶之间的道路瞬间召唤出纳修雷,利用它作为道路穿过,赛罗沿直线向伊莉娅德等人战斗的地方奔去。
伦德伦德骑士团和埃鲁福尔的王都守备部队之间经验的差别开始如实的显现出来。
气势汹涌而来的守备部队在狭窄的道路上被队列整齐的伦德伦德骑士所压制,与战斗开始时已经攻守转换。
面对铁心圣对骑士仍然没有有效的对付有段,即使如此,守备队部以伊莉娅德和黑狼沙夏为中心暂时稳固着防线。
维奥莱注意到了从屋顶上赶来的赛罗。
「赛罗!那边没事吗?报歉我们来晚了!」
举起锻冶师大锤的维奥莱在将敌人击退后的短暂空隙喊道。
赛罗也回答道。
「我没关系!但是阿尔凯因他们还在苦战……」
即使是为了尽快去救援阿尔凯因等人,如今也必须让眼下的两架“铁心圣骑士”沉默下来。
但是,场面上的混杂状态明显对敌方有利。
伊莉娅德和黑狼沙夏利用快速的机动力摆布敌人,但敌方的行动也并不迟缓。
只要没有给予对手致命伤害,反而在追击中后退,如果反复下去毫无疑问会越来越艰难。
至于其他士兵,光是避开“铁心圣骑士”来回挥舞的巨大锤头就已经拼尽全力,再这下去,被制服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赛罗沿着纳修雷的手臂落下,伊莉娅德和黑狼也甩开骑士跳到了赛罗面前。
看起来在伊莉娅德的眼中,赛罗才是现在的“救助对象”。
但是赛罗没有打算就此逃跑。
「伊莉娅德大人,让树兵纳修雷来对付“铁心圣骑士”。可以拜托你从旁协助吗?」
伊莉娅德只露出了一瞬间的迷惑。
“依靠现在的战力无法阻止铁心的圣骑士——”
作为指挥官如此冷静的判断后,她抓住了赛罗的手将他拉上了沙夏的后背。
「骑沙夏靠近,然后马上撤退,利用其间的功夫打倒对手。」
赛罗点了点头。即使纳修雷无法将它打倒,只要能够靠近还可以使用“环流的轮环”。
不过,低处的云团再次降下了新的骑士,似乎是要阻止赛罗等人接近。
和之前落下的部队相同,他们以在水中漂浮的速度逐个踏上了王都的土地。
他们中间的先锋是一位脸上有伤的黑色皮肤男人。
看上去他充满自信,表情上展现出压迫他人的从容。
「……黑狼和树兵吗?本以为是乡间小国,居然还有珍贵的战力。」
沙夏发出了嚎叫。
男人似乎是增援过来的骑士们的长官。
他单手上举,部下的骑士们共同站到了他胳膊的水平线上。
赛罗曾经见过他们手腕处所戴的臂环,那是伊莉娅德也很熟悉的物品,她看到后惊讶得耸了耸肩膀。
「沙夏!快逃!」
在伊莉娅德做出指示的一瞬间之前,骑士们的手臂上出现了红铜色的手弩。
预先充入魔力后可以不断发出强力攻击的魔导具“狩狼之弓”——史学官库洛加曾经在“旅途终结的森林”使用过。
这是会发放给骑士们的量产型魔导具,但威力不可小视。
受到伊莉娅德的指示后,沙夏从骑士面前后退。
数根箭矢掠过了它的身后。
还有几只箭射中了沙夏的身体。
失去平衡的黑狼在着地的同时弯下了膝盖,侧腹部、腿上以及脖子处的伤口绽开,喷出了鲜血。
狩狼之弓射出的不是真正的箭矢,而是箭矢形状的魔力。中箭后,魔力会顺势进入沙夏的体内导致和魔导具的名字相符合的后果。
「沙夏!沙夏,振作一点!」
伊莉娅德在跳下的同时大声的悲鸣道,赛罗也跟在后面跳下。
沙夏一动不动。
但是它的眼睛仍然炯炯有神,嘴里也不断的发出呻吟。
「不行!沙夏,不要动!运动的话伤口会撕裂的!」
伊莉娅德蹲下后用尽全力的安抚着沙夏。
维奥莱吃惊的赶到了这里。
为了保护动摇中的伊莉娅德,她站在旁边挡住敌人,死死的瞪着伦德伦德骑士团。
「你们这些家粉!我会让你们付出代价的!」
黑色皮肤的骑士哼了一声,嘲笑道。
「黑狼的话,那边的野山里要多少有多少吧。我们现在使用的“狩狼之弓”并不普通,还加入了即时生效的麻痹效果。运气好的话,只会受到麻痹不会致死。少年,到这里来,即是说你想看着旁边的大小姐送死?」
与圣教会成员身份完全不相附暴言让赛罗产生了强烈的厌恶感。
伊莉娅德也露出严厉的面容站了起来。
像妹妹般的沙夏受到伤害让她清澈的眼眸中燃烧起了怒火。
「你们……你们突然进攻这座王都,到底意欲何为?赛罗是我们埃鲁福尔的子民!绝对不交给你们这种人!」
泪水盈眶的伊莉娅德举起了长枪。
即使因沙夏的负伤而内心产生了动摇,但她仍然想要在现在的局势下坚强的完成指挥官的职责。
仔细观察,除此以外的地方也开始响起剑刃交错的声音和怒喊。
入侵的骑士们和埃鲁福尔的士兵在王都的各处交战。
大概在人数上是埃鲁福尔方占据优势,但是论单兵的战斗力,则是伦德伦德骑士方有压倒性的胜利。
黑色皮肤的骑士饶有兴趣的眺望着伊莉娅德,继续用粗暴的声音说道。
「真像是英雄露提娅娜的祖国呢……明明是个小姑娘,架势却不错。不过大小姐,这样可是活不长久的。」
赛罗敏锐的感觉到了男人的杀气,向伊莉娅德面前迈了几步。
「你们的目标只是我一人吧。所以,由我来做你们的对手。」
虽然先虚张声势一番也有好处,但赛罗还是如实的大喊道。
看起来,敌人还没人意识到伊莉娅德是“公主”。一国公主骑乘黑狼打头阵的确是难以想象的事情。
看到还是小孩子的赛罗展现出来的气迫,男性骑士笑了起来。
「哦?你要和萨缪埃尔大人为敌吗?这样也不错。抓住你的有功者肯定会得到丰富的赏赐呢。」
报出萨缪埃尔名字的骑士握紧了手里像是剑柄一样的魔导具。
那个大概是和菲诺使用的“纯水细剑”类似的魔导具,赛罗如此推测道。
「只有你不能杀死,所以放心吧。至于其他人可就不好说了!」
萨缪埃尔露出了愚弄似的笑容,同时挥下了右手中的短把。
突然之间,从短把伸出了一条红色的鞭子,在赛罗眼前锐利的抽裂了石制的路面。
随着震耳欲聋的声响,弯曲的鞭子劈开了石头。赛罗面露惊愕之色。
赛罗明白刚刚的攻击是敌人故意打偏,与其说是打个招呼,更像是单纯的威胁吧。
看到赛罗的身体下意识的僵硬起来,男人再次发出了嘲笑。
「虽然还在逞强,但小鬼毕竟还是小鬼。害怕了?老老实实的投降吧。这样一来,其他人也能得获。」
教导似的话语让赛罗感受到了危机。
赛罗知道自己对世事涉及未深。不过,即使是他也能清楚的看出来,萨缪埃尔“看向伊莉娅德的眼神中”明白的显现出了色情的意味。
抓住赛罗之后,他们也不会就此撤退。
他们抓住伊莉娅德后会想要做些什么——赛罗在某种程度上可以想象出来。
他不打算干脆的投降。
「——你们打算毁灭埃鲁福尔王族,是真的吗?」
阿尔凯因刚刚提出的可能性,赛罗再次向他确认道。
听到赛罗的问题后,萨缪埃尔似乎有些吃惊的眨了眨眼。
「喂,喂……你明明是个平民百姓,难道说也是执着于“对王族的忠诚”的类型吗?那帮人用税金之类的形式强行掠夺老百姓的财产,然后游手好闲的奢侈浪费吧。圣教会的神官虽然也大致如此……你们那边的贵族暂且不谈,身为平民的你应该没有执着于王族的理由吧。」
这番随自己心情的言语把赛罗气得目斜口歪。
世界上大概有许多这样的王族。但是,埃鲁福尔王族和伊莉娅德公主并非如此,赛罗自己非常清楚。
更为重要的是,如今的王族倒台后,其他国家的侵略毫无疑问会让埃鲁福尔的居民陷入不幸之中。
以露娜丝缇雅打头阵的魔族还稍微有情可原。他们没有将埃鲁福尔卷入战斗的打算,即使将很多人制作成了人偶,但就结果而言王族方面几乎没人员死亡。
但是如今袭击王都的伦德伦德骑士团,从他们身上完全感受不到这样的理由。
特别是眼前的这位叫做萨缪埃尔的男人,他是在享受战斗。
萨缪埃尔用严厉的视线向下俯视着赛罗,重新握好了鞭子把。
「啊,果然还是想抵抗呢。嘛,虽然达不到阿尔凯因的水准,但你能让我稍微打发会时间吗?」
面对兴奋的说着报怨似的话语的萨缪埃尔——
从赛罗的影子里飞出的树兵“纳修雷”突然挥出了拳头。
「喂——!」
萨缪埃尔惊讶的向后退去,纳修雷的拳头猛烈的撞在了在他的身边。路上的石板严重倾斜,没过几秒树兵就消失了。
敌方刚刚当然已经处于警戒状态,但即使如此也露出了一瞬间的胆怯。
这一瞬间对赛罗来说是贵重的时机。
他“背”向萨缪埃尔跑了出去。
「啊!喂!」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赛罗转眼间却又开始逃跑,萨缪埃尔慌了起来。
缇亚涅丝的树兵再次出现,抵挡敌方的追击。
他们肯定会向“赛罗”追来——赛罗确信如此。
为了先把他们从伊莉娅德和沙夏身边引开,赛罗在街道间穿行。
萨缪埃尔和他的部下击退掩护“赛罗”逃亡的埃鲁福尔的士兵,拼命的追击赛罗。
突然间,骑着天球木马的菲诺从肋道飞了出来。
「赛罗,骑上来!」
「菲诺?」
她从马上抓住了奔跑中的赛罗的胳膊。
赛罗一点点靠近,最终坐到了她的背后。
两个人乘坐的天球木马再次加快了速度。
「赛罗,还好吗?没有受伤吗?」
面对马上表露出担心态度的菲诺,赛罗喃喃低语道。
「我没有受伤,但沙夏——还有菲诺,不要让速度太快。要是萨缪埃尔放弃追击我可就麻烦。就这样顺势牵着他们的鼻子,通过别的迂回道路,我还想去“铁心圣骑士那边”。」
这就是赛罗的选择。
菲诺露出了惊讶的神情,但还是老实的点了点头,渐渐降低了天球木马的速度。
赛罗像抱着菲诺的身体一样紧紧的抓住她,回头看向后方。
正如赛罗的心意,萨缪埃尔等人继续追了过来。绝对不能让赛罗逃跑,而且如今的他们已经没有“追击”以外的选择。
在这种意义上而言,菲诺骑着天球木马过来接应对赛罗来说是莫大的幸运。
菲诺总是会在赛罗处于危机之时前来相助。正是因为如此,赛罗才会在她面前抬不起头来。
(阿尔凯因他们……差不多也快获胜了吧。)
虽然仍然有些担心,但赛罗对阿尔凯因的胜利确信无疑。
只是由于对手也很强,取胜并不轻松吧。
虽说如今正值白天,但难以想象面对魔族也没有失败的阿尔凯因会输给不是魔族的对手。
与赛罗的这番思考无关,此时,阿尔凯因和伦德伦德骑士团间的战斗迎来了一个转机。
◎
伦德伦德骑士的指挥官——爱丽丝•伦德。
她的弟弟,副官——露易丝•伦德。
在两位年轻的骑士面前,阿尔凯因和西兹可被迫陷入了苦战。
这两位骑士即没有使用卑劣的手段,也没有使用华丽的能力。正因为如此,反而很少露出“空隙”。
本来他们的反射神经和肌肉力量等基本功就很扎实。
因此小巧的黑猫阿尔凯因也不能在速度上愚弄对手,而且西兹可的战轮也会被轻易的躲过。
另一方面,在对手连续不断的猛烈攻击中,如今的阿尔凯因和西兹可疲惫不堪,肩膀激烈的起伏,急促的呼吸。
爱丽丝和露易丝使用了魔导具,但却难以说是“魔导师”。他们的战斗方式明显是“战士”的风格。
他们的强大与其说是来源于强大“魔导具”,更加依靠自身肉体和精神力的强大。
利用战轮远距离作战的西兹可尚可忍受,互相接近作战、剑刃交错的阿尔凯因和露丝易的战斗异常的激烈。
在顺次刺出的双枪连击前面,阿尔凯因毫无使用暗语之笛或其他魔导具的机会,只是不断挥舞黑色切糕刀。
即使意图接开距离稍微退后,露易丝也不会给他丝毫机会加强攻击。
由于没有旁人的介入,这样下去就会变成体力上的胜负。
对于在体格上处于下风的阿尔凯因,这样的局势实为不利。
露易丝不停的挥动短枪,像是在佩服似的用嘴角笑了出来。
「——你即使为作剑士也是一流呢。仅仅依靠猫小小的身体,而且手持如此短的切糕刀,就能敏捷的与我缠斗——」
「身体轻便也是优势呢。」
用简短的俏皮话回应之余,阿尔凯因的呼吸变得更加急促了。
露易丝的攻击不像是为了打倒阿尔凯因,更像是以让他不能行动为目的。
他的这个意图渐渐起了效果。
不断抵挡短枪的攻击,阿尔凯因反击的剑速已经显得有些迟钝。
(糟糕了……!)
在一瞬间的大意就会丢掉性命的紧张激斗中,露易丝•伦德没有漏过这次机会。
他左手中的短枪从阿尔凯因的头顶挥下。
用切糕刀已经来不及防备。在当前身体姿势的影响下,只能向左侧倾斜身边躲闪。
露易丝预测到了他的回避动作,伸出了手臂。
违背了人类的关节和骨骼,露易丝的右臂绵软无力的弯曲起来,向阿尔凯因的侧面伸去。
手臂像变成蛇一般的不自然变化超出了阿尔凯因的预想。
须臾之间,这只义手如同字面意思一般张出了“牙齿”。
露易丝•伦德右手的手指变成牙齿,咬住了阿尔凯因的侧腹部。
黑色的毛发轻微散落,阿尔凯因拼尽全力的挥下切糕刀,斩断了咬住自己的义手。
「啊——!」
与发出呻吟的阿尔凯因相反,露易丝一幅满不在乎的表情向后退去。
他的指尖涂有麻痹性的毒药。这种毒瞬间侵蚀了阿尔凯因小巧的身体,阿尔凯因当场跪了下去。
身体小巧更加助长了毒药的传播。
「阿尔凯因大人!」
注意到这边战况的西兹可尖声大喊道。
(糟糕了!身体被麻痹了——!)
黑色切糕刀从阿尔凯因的肉球上滑落。
在被变成猫后,为了利用魔力握紧切糕刀,他在剑柄处进行了细微的改造。
阿尔凯因的在激烈的麻痹侵袭下,已经连这样的切糕刀都握不住了。
露易丝像对待普通的猫一样抓住他的脖子拎了起来,毫无表情的深呼吸。
即使由他来看,跟阿尔凯因的战斗也是足以算是激战了吧。
「——“鹰目学士”殿下不在真是帮了大忙。如果他还健康,就无法施行这样的强硬的作战。我们的障碍只有你一人。」
露易丝的话中流露出迎接胜利后的平静。
他没有表露出高傲态度,由此可见他对阿尔凯因强者身份的认同。
同时,也能从他的声音中感受到与伦德伦德骑士团的恶名相吻合的不留情面,以及在打倒阿尔凯因后仍然毫不疏忽的冷静。
爱丽丝露出了微笑。
「做得不错,露易丝。西兹可,你要怎么做呢?在他被打败了之后,应该已经没有打败我们的方法了——」
西兹可没有听从她的劝降。
为了夺回筋疲力尽的阿尔凯因,他突然向露丝易的身边投出了战轮。
「把阿尔凯因大人还给我!」
飞来的两个战轮被走到露易丝身前的爱丽丝用“盾”轻巧的弹开。西兹可在焦急之下作出的攻击在她看来如同儿戏一般。
西兹可经过之前的战斗,也绝非毫发无伤。
身上的衣装已经被爱丽丝的“雾雨刺突剑”割破了好几处。
好不容易躲开了致命攻击,但轻伤却满身都是。
躲闪对手猛烈的攻击之余做出的笨拙攻击无法打败身经百战的爱丽丝。
打倒了阿尔凯因,这次换作是西兹可要与露易丝和爱丽丝两个人为敌。
「放弃吧,老实的将那个少年交给我们——虽然我已经如此劝说过,但看来你没有遵从的意思呢。那就把你也打倒吧。」
听到爱丽丝的话后,西兹可咬紧了嘴唇。
药剂师亚奈特闯到了她的眼前。
「快、快停手吧!不是已经分出胜负了吗?」
被排除在战力之外的她似乎一直在亲眼追踪着阿尔凯因等人的激烈战斗。在阿尔凯因败北后的空档中,她挺身庇护起了西兹可。
「如果你们的目的是赛罗,现在可不是应该战斗的时候,不是么?」
爱丽丝用哀怜一般的视线看向了亚奈特。
「抓捕他的任务已经交给了部下萨缪埃尔。只要封锁住阿尔凯因和西兹可的行动,之后就只剩那个小孩儿,再怎么说——」
话音未落,一只箭矢从爱丽丝的脸旁飞过。
爱丽丝的魔导具“弗兰西斯卡之盾”感受到了危机,自动防御住了突然射来冷箭。
爱丽丝缓缓的转头看向了粗俗的打扰者。
「……埃鲁福尔的骑士意外的狡猾呢。」
站在那里的是伊莉娅德公主和维奥莱。
举起从被打倒的敌人身上抢来“狩狼之弓”,她们用严厉的眼神瞪向爱丽丝和露易丝。
伦德伦德骑士团和埃鲁福尔士兵之间的战斗还在持续着。
看起来,她们是注意到了阿尔凯因的倒下,为了援助西兹可特意赶来。
维奥莱用眼神指示亚奈特向旁边的角落避难。身为药剂师的她在这里派不上用场。
披头散发的伊莉娅德用嘶哑的声音说道。
「赛罗可不是像你们所说的“再怎么说”那样的存在。他还在继续战斗。西兹可,还能再稍微坚持一会吗?」
西兹可点了点头。
如果在此时说丧气话意欲逃跑,就没有站在阿尔凯因身边的资格。
看向仍然打算战斗的三人,爱丽丝•伦德也重新摆出了架势。
「明明知道力量的差别——真是会给人添麻烦的家伙呢。」
举起大锤的维奥莱,肩膀激烈的上下起伏,咆哮道。
「就算是你们,那个男人也失去了义手吧!疲劳程度也是彼此彼此,之后就要靠精神力决胜了!」
「那么,就让我来告诉你靠精神力无法弥补的实力差距——」
爱丽丝在石路上滑行。
她瞬间加速的身体,在一次呼吸的间隔之内就迫近了西兹可的眼前。
西兹可被击飞的同时,伊莉娅德刺出了长枪。
维奥莱配合着她的动作,用大锤向周围横扫。
爱丽丝闪过枪尖,启动“弗兰西斯卡之盾”防住了大锤的冲击。
由于体重过轻,在大锤的攻击下被远远的击飞,但却没有摔倒。利用在石路上的滑行有效的吸收了冲击力的爱丽丝几乎没有受伤。
仍然抓着阿尔凯因的露易丝在单臂的状态下果然无法发挥实力吗,还是说他认为这里只要爱丽丝就足够应对了?看起来他没有参战的意向。
西兹可看着维奥莱和伊莉娅德的后背,更加坚定了某个决心。
「维奥莱,伊莉娅德大人——非常报歉,你们两位能稍微为我争取一点时间吗?」
操纵战轮需要集中精神。
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在躲避敌方攻击的同时,不管怎样做都要牺牲攻击的精度和威力。这是西兹可弱点。
反过来看,只要可以彻底的在后进负责支援,西兹可就能够有所作为。
伊莉娅德和维奥莱一言不发的点了点头。
两个人都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了坚定的觉悟。
而后,她们两人共同向爱丽丝袭去。
在伊莉娅德突进的同时,维奥莱填补她攻击范围的死角。
而维奥莱在高高举挥起大锤的间隙则由伊莉娅德来严密的补足。
面对此番如同呼吸般畅快的合击,爱丽丝也被迫加强了防守。但是一瞬之后,她迅速的做出了反击。
即使在一对二的情况下,爱丽丝仍然在瞬间攻守转换,面对爱丽丝的攻势,伊莉娅德和维奥莱好不容易才勉强与之抗衡。
在这短暂的时间内西兹可将全部的魔力注入到了“战轮”中。
——像刚才那样欠缺威力的攻击,肯定无法击破“弗兰西斯卡之盾”吧。
不过,西兹可仍有胜算。
(和阿尔凯因大人特训成果——就是现在!)
目前在战斗的同时仍然无法使用,但是像现在这样集中精神操作,就能够靠这招致胜——西兹可充满了这样的自信,将四个战轮在空中排成十字的形状。
所有的战轮都注入了西兹可的魔力,在空中开始高速的旋转。
产生的真空将周围的空气吸了进来,回响起撕裂空气般的声音。
此时,追击伊莉娅德等人的爱丽丝也注意到西兹可的异常。
「露易丝,干扰西兹可——」
她的指示晚了毫厘。在露易丝做出动作时,西兹可已经完成了准备工作。
「四重奏的战轮——回转木马的谐奏!」
再次加快战轮的速度后,西兹可将其释放了出来。
呈十字形布置的四个战轮分别高速自转,然后共同围绕中心旋转变成了巨大的圆盘。
伊莉娅德和维奥莱从战轮的前进方向处躲开,从左右同时向爱丽丝攻击。
爱丽丝一动不动,眼见就要被巨大化的战轮正面击中。
发出轻微的呻吟后,她将魔力集中到“弗兰西斯卡之盾”中,格外坚固的盾牌在眼前展开。
四个战轮化为巨大的光轮从正面向她突进。
由于每个战轮都处于高速自转中,卷吸进来的空气发出呜呜的声音,就像是怪兽的咆哮。
摆好架势的爱丽丝大大的睁开了眼睛。
面对压迫感,她向前伸出了左手,拼尽全力支撑强化过的盾牌。
「啊……!」
「挡不住了!」
力量的交锋只在一瞬之间——
下个瞬间里,爱丽丝设置的魔力之盾被击碎,像云雾般消散,产生的冲击波将她的身体高高的吹到了空中。
战轮仍然没有改变轨迹继续顺势前进,在建筑物的石壁上打出了一个偏平的洞。
爱丽丝连悲鸣声都没有发出就向地面落去。
赶到落地点的露易丝扔掉了筋疲力尽的阿尔凯因,单手接住了姐姐的身体。
摔到地上的阿尔凯因,身体仍然处于麻痹状态不能行动,轻微动了动唇角笑了出来。
「……西兹可果然是“想做就能做到”的孩子呢。」
他的声音中充满了对得意的信赖。
另一方面,接住姐姐的露易丝已经无法平静。
身体下意识的做出了动作,他紧锁眉头,惊愕的混身颤抖。
「刚才……发生了什么?」
露易丝•伦德压低声音说道。
战轮穿着过的墙壁切口断面十分光滑,周围迷漫着雾状的石头粉末。
可怕的威力连操纵者西兹可自身也惊呆了。
仅仅受到冲击波而被击飞的爱丽丝明显避开了直接的攻击,如果她受到直击,恐怕身体已经被切成碎块了。
伊莉娅德呆呆的向西兹可开口说道。
「……战轮飞走了……」
「……啊,我马上收回来。」
召回已经看不到的战轮,西兹可不断体会着刚刚技能的手感。
三周的修行结束后,今天早晨才成功的维持了“战轮的超高速旋转”。
在实战中当然还是第一次应用,看起来拥有比想象中更加蛮不讲理的威力。
呆住的露易丝的下一个表情变为面容僵硬。
「姐姐输了……?“横扫的战轮”——居然还藏有这样的招术。这次的屈辱我一定要报负——」
他的话音未落,覆盖住头顶上方的云团一角喷出了赤红色的烟。
那不是因为发生故事,明显是有人故意而为。
与王都士兵战斗的骑士们看到那个后放缓了攻势。
露易丝抱住姐姐的身体,痛苦的仰视着动团。
那个似乎是信号用的狼烟。
「……敌人的增援?到了这个时候才来……?」
露易丝略带怀疑的对着胸口处喃喃自语。
「请报告,发生了什么?」
看起来他的胸口处也有和姐姐同样的用于指挥部下的魔导具。
里面传出来的声音,在西兹可等人的位置处听不到清楚。但是有一个声音却听得真真切切。
震耳欲聋般的金属质感的咆哮——
发出这个声音后,剩下的两架“铁心圣骑士”在不同的位置处同时爆炸了。
西兹可等人互相看了看彼此。
如今,在这样的局势下,有人前来解救王都——
她们对来帮忙的人毫无线索,迷茫不已。
◎
坐在天球木马上的赛罗和菲诺,继续和萨缪埃尔保护若即若离的距离吸引他追击,同时迂回的向“铁心圣骑士方向”赶去。
剩下的两架几乎在同一个位置。
他们肯定是在警戒树兵纳修雷,遇到危险时打算两架共同参战吧。
也有可能是在一架被破坏时,让一架利用这个空隙击毁树兵。
毕竟关于“树兵”受到破坏后再重新召唤就可以恢复原样的特性,他们了解到了什么程度仍然不明。
即使在旅途终结的森林,赛罗等人也被缇亚涅丝拖入了苦战当中。制作者如此超越常规的强大魔导具的“古代之民”到底是怎样的人呢,赛罗再次感到了不可思议。
不过如今可不是驰骋于过去回忆的场合。
「等下,你这些小鬼!即使逃跑也终究会被抓住一——」
萨缪埃尔屏气呼唤的声音说到一半却突然停住了。
赛罗回过头来,看到他的视线越过了赛罗等人看向了更加前方的物体。
(怎么了?他发现了什么?)
在他的带动下,赛罗也向相同的方向看去。
在那边出现了另一个“云团”,向王都迫近。
恰好和王都上空的“浮游庭园”大小相近,形状相同,无视风向逐渐的靠近。
全神贯注操纵着木马的菲诺由于注意力一直在街道的方向上,所以没有注意到。
赛罗的后背感到一阵寒气。
如果再出现一只和“伦德伦德骑士团”同样规模的部队,不论再怎么抵抗也难以取胜了。
但是背后萨缪埃尔也露出的怀疑眼神,看来他们也没有判断出即将到来的是敌人还是同伴。
就在赛罗向上仰视的同时,那个云团的下方出现了金属制成的巨大身体。
但是那不是“铁心圣骑士”。
而是赛罗也经曾见过的巨大的“龙”。
「菲诺,菲诺!看那个!」
在赛罗的指引下,菲诺终于注意到了那边的情况。
她似乎也对事态的发展有所疑惑,龙没有理睬赛罗等人,缓缓的开始下降。
在即将着地的时候,龙张开大嘴吐出了光球。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金属咆哮声,光球直接命中了将王都士兵驱散的“铁心圣骑士”。
一架被击飞,旁边的第二架也被卷入了光芒中。
小规模的爆炸声后,冒起了细微的白烟。
「那个是……梅露露西帕的“裁决魔龙”?」
菲诺嘟囔道。
在赛罗等人远处落地的龙马上开始驱逐圣教会的士兵。
在困惑不已的赛罗等人面前这次又从空中降下了另外的人影。
「发现了!找到了拥有“环流的轮环”的孩子!」
听到凛然的女性声音,赛罗向上空仰视。
从浮游庭园降下的两个人影,其中一个来到了赛罗和萨缪埃尔的中间。
意外的闯入者是戴着眼镜的短发姑娘。
身穿拥有夏天气息的单薄衣服,露出了肩膀,她的双手叉在腰间。
「伦德伦德骑士团!赶快离开这个城市!圣教会已经向你们做出了“撤退指示”。」
姑娘压迫性的态度让萨缪埃尔慌张了起来。
「你是谁!突然出现想要抢夺“环流的轮环”吗?」
「想要抢夺的是你们才对吧!」
毫不示弱的回敬的话语让赛罗下意识的耸了耸肩膀。
稍迟片刻,另一个女孩落到了她的身旁。
这一位比刚才的姑娘个头矮,年纪也要小一些。长长的黑色在脑后绑起,身上穿的衣服如同绘画中的妖精一般结白。
看到她的侧脸时,赛罗惊讶的目瞪口呆,而菲诺反而露出了严肃的目光。
黑色少女用银铃般的声音说道。
「蕾妮,不使用武力是不能让这些家伙撤退的。我来做他们的对手吧?」
「你真是的,本来就已经变成复杂的政治问题,在此之上,不要把事件弄得更复杂了。」
赛罗等人来到了嘟囔着的姑娘身边。
「露……娜丝缇雅?」
赛罗下意识的叫出了黑发少女的名字。
这个女孩的的确确是赛罗等人在三周前追击的魔族将领——西天将露娜丝缇雅。
但是少女仰望着木马上的赛罗,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唉?你认识我吗?」
看到她宛如初次见面的表情,赛罗理解了。
她是真正的梅露露西帕的师妹、哈伊亚德工房的“露娜丝缇雅”。
被称呼为蕾妮的女性轻轻的按住额头。
「所以说,那个孩子就是赛罗。我没跟你说过吗?那边的勇敢小姐是菲诺。」
看起来她对赛罗等人的情况有所掌握。
赛罗终于察觉到了这个救援部队的来历。
不久后,能够证明赛罗推测的声音从空中传来。
“告知伦德伦德骑士团的诸位。”
赛罗从未听到过如此清澈、美妙的声音。
这番话与其说是普通的言语,更像是动听的歌声。
“我,『乐人雪莉露』绝不会对你们的残暴行为坐视不管。请迅速撤兵,离开这个国家。『圣教会』也已经承认联络上存在疏忽。再重复一遍。『圣教会』也已经承认联络上存在疏忽。如果此地再出现争斗,就是你们独自的责任。重复,我劝告你们迅速撤退。”
第二个云团飘浮在王都的上空。
从里面传出来的大音量声音回响在整个王都中。
两个云团毗邻,互相牵制着对方的行动。
当然,两者都不是自然形成的云团。
赛罗并不知道,“浮游庭园”在全世界只有三个,如今其中的两个正并列在王都傅丽叶的上空。
“乐人”的声音从新出现的云团中流淌出来,让赛罗听得入迷了。
不仅仅解救了赛罗等人的危难,也同样拯救了这个埃鲁福尔王国,她的声音宛如天籁一般。
◎
从空中传来的乐人雪莉露的优美声音让西兹可有种怀念的感觉。
与此同时,她的身体也因惊讶不住颤抖。
乐人雪莉露是庇护阿尔凯因的六贤人之一。
平时不会走出“乐人神殿”的这位贤人,如今来到了王都的上空——到底出现了怎样的异常情况,西兹可也因此理解了。
破坏了剩下的两架“铁心圣骑士”后,梅露露西帕和他操纵的“裁决魔龙”回到了乐人身边待命。
露易丝砸了下舌头,然后用力的瞪向了西兹可等人。
西兹哥也毫不示弱的回以凶狠的眼神,走到了因衰弱倒在地上的阿尔凯因身边。
四肢麻痹的阿尔凯困仍然无法行动,但好在伤口不深。露易丝义手的攻击在黑猫的身体上留下了像被蛇咬过似的痕迹,但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伤口。
西兹可抱住他小巧的身体,用袖口按住了伤处。
胸中万语,一言难出。
将阿尔凯因的身体夺回后,她再次感到了安心。
被西兹可抱住的阿尔凯因露出了无力的苦笑,金色的眼眸望向了露易丝等人。
「那么——虽然我输给了你,但西兹可战胜了那边的爱丽丝。这次算是平分秋色吧?但是六贤人之一的“乐人大人”来到这里之后,你们的立场明显有些危险呢。事已至此,如果你们还打算交战,肯定会被圣教会舍弃。」
阿尔凯因用嘶哑的声音组织出了理性的言语。
背起姐姐爱丽丝的露易丝,深深的叹了口气。
「……我不会说出丧家之犬似的台词。这次是我们输了。总有一天,还会有再战的机会——」
留下了这句话后,他向空中举起了粗壮的手臂。
一眼望去,残留的其他部下们也和他同样举起了胳膊。
他们的身体如同在水中上游一般,开始缓缓的上升,不久后被吸入了云团当中。
抱着阿尔凯因的西兹可没有继续追击。
使用“四重奏的战轮”说不定还能继续攻击在空中飘浮的他们。但是那样的做法就与“伦德伦德骑士”无异了。
即使被认为过于天真,她作为魔导师,也不想做出让阿尔凯因蒙羞的行动。
被抱住的阿尔凯因也沉默的目送着他们的撤退。
他金色的眼睛毫无安心之感,反而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伊莉娅德和维奥莱走到了两人的身边。
「王都……得救了吗?」
抬头看着正在迅速撤退的伦德伦德骑士,伊莉娅德面容紧张的低语道。
至直刚才还在战斗的骑士们缓缓的飘向空中。本质暂且不谈,这幅情景宛如回到天上的神界使者一般。
即使在战斗结束后,从伊莉娅德的视线中不难看出她仍然没有放松警惕。因为她的眼睛还在注视着“之后”的事情。
王都士兵们没有理睬离开的伦德伦德骑士团,发出了胜利的欢呼,但是伊莉娅德露出的严肃面容宛如感觉一切皆是虚无。
维奥莱也只是悄悄的站在她的身旁。
——如今,某个临国正在国境的附近企图侵略埃鲁福尔吧。
圣教会攻埃鲁福尔的行径肯定也会在之后引发一系列的政治问题。
半毁的街区。
负伤的士兵和死亡的士兵。
埃鲁福尔确实伤了元气。
伊莉娅德望向了四处冒起的白烟,从她的眼神中,她作为王族的苦恼可见一斑。
衣装不整、有失体统的西兹可也露出深深的叹息。
停留在埃鲁福尔的三周里——
这三个星期中,在西兹可等人毫无察觉之处,恐怕世界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状况已经进入了混乱状态,连“乐人雪莉露”也特意随同浮游庭园共同出击。
道路的对面传来了熟悉的少年的声音。
「西兹可小姐!阿尔凯因还好吗?」
坐在天球木马上的赛罗和菲诺。在他们旁边,还有乐人神殿中负责辅佐雪莉露的“蕾妮”和似乎在这三周里恢复健康的“露娜丝缇雅”。
看到洋溢出安心表情的赛罗,西兹可努力的挤出了笑容。
面对年幼的他们,西兹可作为年长者至少不想给他们增添多余的不安。
西兹可再次向从天球木马下来的赛罗和菲诺点了点头。
「唉,已经没关系了。雪莉露大人好像也来了。阿尔凯因大人虽然受了点轻伤,但好在无碍。暂且算是——渡过了危机。」
在说出这番话的同时,她的心中还是一片暗淡。
阿尔凯因一言不发的点了点头,恐怕他也有同样的想法吧。
赛罗看到阿尔凯因的伤势后大吃一惊,繁繁露出担心的表情。
菲诺从西兹可手中接过阿尔凯因,赛罗为了使用手中现有的药草进行应急处理,当场开始了准备工作。药师亚奈特也向这边赶来帮忙。
缇亚涅丝也从神珠中露出身影,伸出手温柔的抚摸着阿尔岂因的毛发。
疏于政治的他们对“不是魔族,而是和人类战斗”这件事情还没有很强烈的感受吧。
这次的事情,他们大概只是当成和山贼似的非法分子的战斗来考虑吧。
但是,对手是货真价实的“圣教会”的部队。
也就是说,六贤人之一的圣人明确的对魔人的弟子阿尔凯因表露出了敌意。
圣教会大要会将这次的事情当成“指示的疏忽”、“伦德伦德骑士团的暴走”来掩盖过去吧。
不过,即使以这样的手段结束政治上的问题,实际上引发的战端绝对不会掩埋。
在必须和魔族交战的这个时期,今天的西兹可等人不明原因的被强迫与自己人交战。
阿尔凯因也满心忧虑,“圣教会”的暴走越发变得激烈了。
就目前来看,还无法预测这次的战祸会蔓延到什么程度,但毫无疑问的是魔族方肯定会利用这些战斗大做文章。
伦德伦德骑士团乘坐的浮游庭园缓缓的在王都上空移动。
被云团挡住的太阳再次放出了耀眼的光芒,但西兹可和阿尔凯因的内心却仍然没有放晴。
◎
埃鲁福尔王国在从露娜丝缇雅手中被解放出来后的三周内——
后世的历史学者称这三个星期为“沸腾的三周”。
就像从沸腾的锅里溢出泡沫一样,这段时间内各个国家不断的发生变化。
许多事件在官方的记载中没有留下痕迹,有些非官方的史实也有很高的可信度。
将这些史料整理并安时间顺序排列起来,这样一来就不难发现,这三个星期的异常混乱宛如是在某个人的操纵之下。
从西天将手中解放了埃鲁福尔王族。
萨安托罗夫的内乱激化。
为了镇压内乱,圣教会开始介入。
布兰黛尔皇国的年迈皇帝驾崩,皇太子在继承大统的第二天被暗杀。
魔族集中袭击了雷扎兰德共和国的富裕贵族,抢走了大量的魔导具和财产。
游牧民的国度多纳伊特尔在这此期间入侵了埃鲁福尔的国境。
东方的小国赛次盖茨出现了象征大凶之兆的“虹色大蛇”,两个村落因此灭亡。
安克罗斯王国突袭哈鲁弥加的领地班泽尔,将其压制,但在之后压制部队却失去了行踪,此事被怀疑与魔族有关。
这段时间内,世界的多处发生混乱,王都傅丽叶的和平宛如戏言一般。
而且埃鲁福尔的王都傅丽叶在这三周的最后,再次迎来了一波动乱。
从属于圣教会的伦德伦德骑士团突然袭击了这里。
然后,解救了这些危机的“乐人”的介入——
世界发生了巨大的变动。
信息多到单凭个人几乎无法完全掌握,在遥远的土地上分别发生的多起混乱局面重叠发生。
多少参加了这些事件的某位青年,如今正站在圣教哈尔玛尼奥斯的“圣地”。
大圣教的深处。
在被建筑包围的街道中心处,存在这片圣地。
这里有一处贯穿着大地的钵状的巨大“洞穴”。
广阔,深邃,昏暗,宛如大陆的肚脐一般,呈现螺旋状的坡道不断向地下延伸。
从上面向下看,底部有个广阔的屋顶,像是神殿的样子。
圣人克拉尼恩就在这个神殿的中心位置。
秘书亚夏同样站在他的身旁,另外还有数名司教同行,仰望着安置在这个圣地的不可思议的“神体”。
供奉在神殿的祭坛上、只能仰视的巨大立方体水晶——这个正是神器“圣神之石”。
和其他贤人的神器不同,完全不能运输。
这个神器将克拉尼恩选为了圣人。
如今的圣教会中,只有克拉尼恩才能够使用这个石头——为了证明这个事实,他开始对石头吟唱。
「圣神之石——“请赐我祝福”。」
水晶的中心处出现了眩目前的球形光芒。
在立方体的中心出现的光球发出像太阳一样的白光照亮了周围,透明立方体之中浮现出了“神”的姿态。
克拉尼恩露出了微笑。
位于里面的不是人。
它在沉睡。这位神明——“圣神伊斯加”陷入了永远的沉睡中,如今还在这个世界中。
这是违反神话的行为。
所有的神明抛弃了这个世界,向神界离去。
变成这样的局面。
被封印在立方体水晶中的圣神伊斯加没有眼睛,没有嘴,也没有鼻子和耳朵,连手足都没有。
没有意识,没有欲望,不具有任何被足以认为尚且生存的要素,在旁人看来,就像是巨大的“卵”一样。
即使看到这个,也没有人会把它视为“神明”。
神器“圣神之石”是装满圣神伊斯加祝福的石头。
这个祝福的真正形态就是“圣神伊斯加”本身,仅有数人知道真实的情况。
如今,位于此地仰视神明姿态的人当中,仅有一位,
他不是圣教会的信徒。
这位老人面对不像神明的神明,只是轻轻哼了一声没有表示出特别的感动。
他走到圣人克拉尼恩的身边,没礼貌的挠了挠头。
「……“铁心圣骑士”,那个不行呢。对付虾兵蟹将有余,但面对稍微高级一些的魔导具完全派不上用场。」
听到这番抱怨,拉克尼恩露出了苦笑。
「对自己的设计感到不满吗?那波尔大人——那样也有那样的好处,毕竟可以量产。操纵也很容易,用来吓唬十分方便。微稍调整一下,肯定会变成更加强大的器具吧。」
工人那波尔感觉到这是在安慰他的话。
他不高兴的哼了一声,瞪向了克拉尼恩。
「……真正的工匠在那种东西里面找不到价值。我会在某种程度进行调整。不过为了生产新的型号,大概要重新开始设计吧。」
工人的工房与圣教会与紧密的关系。
对依靠制作、贩卖魔导具为生的工人来说,有大额交易的圣教是十分重要的合作伙伴。
到了这一代,他们之间不仅仅有商业上的往来,还构筑起了另一个重要的关系。
为了证明对他的信赖,圣人克拉尼恩将那波尔带到了这里。
就连信徒也不允许进入、只有数人能够踏入的“圣神之石”房间,工人那波尔被招来了这里。
不过看起来,当事人那波尔似乎觉得这是无所谓的事情。
他也是“神器”的持有人。在对“神器”的敬畏观念淡薄这点上,大概可以与圣人拉克尼恩一较高下。
那波尔不高兴的低语道。
「克拉尼恩。得到“环流的轮环”了吗?如果无法将其入手,咱们的联手就没有意义了。」
「不用担心,那波尔大人。我们圣教会——威光遍布世界。只要没有被“魔族”先行抢到,他来到咱们的身边只是时间的问题。」
「魔族吗……真是麻烦的家伙。」
那波尔哼了一声,背向了“圣神之石”。
克拉尼恩跟在了他的后面。
工人那波尔倔强、顽固,是个不分好歹的人类老人。作为同盟者来说缺乏亲切,但值得信赖。
西方之国埃鲁福尔处发生的事件他已经有所听闻。
伦德伦德骑士团任务失败,乐人雪莉开始行动。
仅就这点来说,这对圣教会来说是不好的走向。
不过,克拉尼恩没有为此感到叹息。
没有拿到环流的轮环有些可惜,但就看穿了“乐人雪莉露”的本质来说,反而是件好事。
年纪轻轻,雪莉露果然拥有符合“贤人”的行动力。
世界仍然在剧烈的变动。
克拉尼克有身处于流向的中心的自觉,他回头看向了祭坛上的“石头”。
像卵一样沉默的神明“真正的姿态”,他还不曾见识。
但是,克拉尼恩由衷的相信,离看到那个姿态的日子已经越来越近了。
后记
几天前,我买了一个可弯底座型的台灯。
极高昂贵的类型暂且不谈,即使在可以接受的价格区间也有五千日元到三万日元左右的幅度,思考了一番可替换灯泡以及性能等方面的问题后,最后买了一万日元左右的商品——
使用起来很方便,「这样一来组装模型之类的似乎很容易了」想到这点后,注意到时手边的1:100OVERFLAG已经组装完成了。(注:OVERFLAG是高达00里的某个机体,懒得查名字了)
最近偶尔会有记忆中断的情况出现,十分不可思议。
辩解的话先不说了,这个OVERFLAG是很新的高达系列。系列元件买来之后一直没有制作的时间,但这次可喜可贺的组装完成,精良的制作让我心神荡漾。关节和可动范围也都经过了仔细的推敲,很是有趣。
由于我手指笨拙又没有耐心,门的处理和细纤的地方制作的并不完善,但即使是我自己也对做出来的结果发出了“哦——”的感叹,原来的零件的太出色了。
突然想来,与自己小时候的模型相比,最近模型的进化让我目瞪口呆。
按照这个质量,能否做出完全可动的猫模型呢,我偶然会有这种想法。
是否会有需要求尚且是个谜团,万一真的发售,肉球应该会很讲究的用橡胶材料再现。由于配有电池,可以令人惊奇的实现四足行走,往脑袋里装入纽扣电池,眼睛在夜晚中可以发出光线大概也很不错。
——不知不觉的写了好多,但这种恐怖的性能果然还是不要为好。报歉。
还有,如果不采用猫模型,而是直接开发完成品的猫装饰物。我暗自期待着『FIGMA』或是『REVOLTECH』全都与『小玉站长』站在一起的那天。另外科多拉站长和巴斯站长也干的很不错。
(注1:たま駅長,小玉(たま)是日本和歌山县纪之川市和歌山电铁贵志川线贵志站的女三色猫站长。她在2007年1月5日被正式委任为该站的站长,主要工作是招来客人,年薪为一年份量的猫粮,任期是终身,作者在上一卷的后记中也提到过。)
(注2:ことら,科多拉,在吉ヶ原站的展示活动中充当猫站长,今已废站。)
(注3:ばす,巴斯,芦ノ牧温泉站的名誉猫站长。)
这番欲望全开的话到此为止。从本卷开始,除了范达尔以外的六贤人终于都出场了。随着这样的情节展开,我也因此看到了许多碧老师新设计的角色,十分的高兴。
这次,我是在脱稿之后才写下了这篇后记,刚好是拜托碧老师进行创作的时候,总是受到她许多的照顾。
在商量事情的时候顺便向责任编辑K氏“有什么可以当作后记的素材么?”如此苦苦央求的作者已经在真正的意义上不断变向废柴人类,但随着风羽女士“这次果然也要使用猫的素材”这样的提醒,我如此回答道。
“说起来,虽然只是我在前卷卷末脑内构想出来的猫,它是不满一岁的小巧苏格兰折耳猫的杂种,发黑的折耳,脚步穿着白色的袜子。名字叫梅卡布,胃不好。”
——「还有这种手段!」,我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责任编辑K氏不知为何一幅担心的表情,居然没有被如此奇妙的方案吸引,说不定是脑袋有些问题。
不吃饲料,所以也不用担心上厕所的问题,可以随着自己的心意陪它(在脑内)亲昵的玩耍,宛如梦境般的存在——这才是脑内猫。
像是梦境……说起来大概就像白日做梦一样,曾经也有伟人说过梦是人生中的必需品。只是大概在含义上有些不同。
无论如何,只要装作没有注意到自己散发出来的若干沉重气氛,我想向因过敏症或是工作种类无法饲养宠物的各位推荐这种方法。
之后就是想象力的决胜。在眼前晃动吊着五元硬币的绳子,你看,全力想象出松松软软的生物形象……
——脑内闪过了水豚的样子。(注:水豚是世上最大的啮齿动物,与老鼠差不多)
失败了。
因意外的困难程度而暂时退缩,但我会在下卷之前勤加修炼,我想亲身找到饲养脑内猫的正确方法。
那么希望下卷和各位读者再会。
2009年初夏
渡濑草一郎
嗯,作者的这个观点不禁让人想起了当年刘邦所说的身无长处打天下。。。说不定在可预见的将来会有这样的故事呢(女体化)。貌似有点跑题,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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