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犬小说组】六花的勇者 4 [山形石雄][青文][简繁TXT&封面]



六花的勇者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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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犬小说组录入
原著:山形石雄
插画:宫城
图源:Alpelia
录入:Lafren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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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人」的威胁如今尚存,
  但六花勇者透过德兹所说的话,得知泰格狃计策的一环。
  名为「黑之徒花」的圣具,
  似乎就是与「第七人」息息相关的重大线索。
  为了揭露圣具的真面目,
  亚德雷决定前往当初制造圣具的神殿。
  另一方面,泰格狃为了阻止六花勇者,
  派出以人类改造而成的军队「尸兵」。
  萝萝妮亚知道「尸兵」里包括亚德雷故乡的人后,
  竟然说要找出拯救「尸兵」的方法,并擅自脱离团队…!?
  征服传说,挑战谜题,无与伦比的奇幻之作第四幕正式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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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UTHOR INTRODUCTION
  作者介绍

  Ishio Yamagata
  山形石雄
  1982年生,神奈川县人。
  睡觉时不能没有耳塞与抱枕。

  illustration
  Miyagi
  宫城
  北海道野付郡人。
  很嗜睡,经常是神志不清。





  CHARACTERS INTRODUCTION
  人物介绍

  亚德雷
  六花的勇者,自称地表最强的少年,使用各种秘密道具战斗。

  芙雷米
  六花的勇者,不与他人往来的冷淡少女,操使枪枝与炸弹的〈火药〉圣者。

  萝萝妮亚
  六花的勇者,个性胆却又善良。〈鲜血〉圣者。

  韩斯
  六花的勇者,话语穿插猫叫声的古怪男子。以超乎常人的独特剑术战斗。

  恰姆
  六花的勇者,被人称作当代最强战士的傲慢少女。〈沼〉之圣者。

  摩菈
  六花的勇者,担任众圣者领导,一本正经又富智慧的女性。〈山〉之圣者。

  葛道夫
  六花的勇者,以铁枪战斗的魁梧骑士。效忠于娜榭塔妮亚。

  娜榭塔妮亚
  大国彼埃纳的公主,〈刃〉之圣者。与德兹一同行动。

  泰格狃
  率领众凶魔的巨头之一,足智多谋,以各种诡计对付六花勇者。

  德兹
  率领众凶魔的巨头之一。与魔神为敌,向六花勇者要求并肩作战。





  CONTENTS

  序章 于阴暗的洞窟内
  第一章 〈时〉之圣者与黑之徒花
  第二章 尸兵
  第三章 亚德雷的踌躇
  第四章 两个计谋
  第五章 发现
  第六章 与友重逢
  终章 昔日旧梦
  后记





  前情提要

  每当「魔神」自暗黑深渊苏醒,命运之神会挑出六名勇者,授与其拯救世界的力量。自称地表最强的少年亚德雷获选为「六花勇者」之一,前赴战地阻止魔绅复活。然而在约定之地集结的勇者,不知为何竟然有七个人!?一发现遭敌人渗透,六花勇者莫不陷入猜忌,但亚德雷及其他人仍透过智谋并使用圣者力量,一点一滴地解开谜团。在凶魔巨头泰格狃与德兹使出各种计谋阻挡的情况下,六花勇者继续往事件的舞台魔哭领的深处前进,可是……?





  序章 于阴暗的洞窟内

  他,双手动弹不得。
  不只双手,双脚也一样,而且发不出声音,更挺不起身子。眼睑、眉毛、嘴巴、舌头、脖子、肩膀、胸脯、腹部、躯干,全身上下没一个部位能动。
  他,就躺在冰冷的土地上,开着一张嘴,瘫着手脚,望着昏暗的洞顶。水滴自上头落下,滴到他的鼻尖,但他没有任何反应,身体没有丝毫的惊异或振动。
  然而,他还活着。

  他人就在魔哭领中央偏北,山岳地带里的某个角落。从前持花圣者曾遭魔神的触手击中腹部,呼吸停止并在此倒下昏迷,因而后人将此地命名为昏厥山地。
  北风白海上吹来,空气冷冽冻人;魔神释放的障毒,将四周全染为红黑。
  在山麓的蓊郁丛林里,有个门户大开的巨大洞窟,而他就躺在洞窟里头。
  见到他的模样,一般人恐怕都会忍不住别过脸。
  他的表皮枯槁,呈现土色,部分肌肤剥落,露出底下的肌肉与脂肪。腐败中的肌肉,正逐渐转为炭黑。
  欠缺打理、恣意生长的一头散发肮脏无比。干巴巴的粗劣衣衫,裂得跟破布没两样。
  但最引人注意的,是他的后颈根,一条硕大的怪虫附着在上头。那只虫的大小约等于一把短剑,拥有分节的身体与蜉蝣般的翅膀,它的脚以及触角深深扎进他的身体里。
  乍看之下,他就像是一具遭弃置的半腐尸身。
  然而,他还活着。

  他所在的洞窟里,垂挂着一盏小吊灯,所放出的微弱光芒,照映出异样的光景。
  事先整平的洞窟里,被成排的尸体排满。他们都跟他一样,仰头躺在地上,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幼,但全都像他一样枯朽腐败,颈后也都跟他一样附着那只怪虫。
  尸体的数量恐怕不只一、两百。数之不尽的大量尸体,就这么井然有序地排列着。
  而他,就在成排尸体里,躺在中间一带。
  并且,在那儿活着。
  动不了身子、发不了声的他,乍看就跟其他尸体没有两样。但唯有一点,让他不同于其他的尸体。
  他,还残留着思考能力。
  看着昏暗的洞顶,听着水滴与其他声响,他只想着一件事——
  非得拯救六花勇者不可。
  他知道,六花勇者正身陷前所未有的危机之中。比七百年前、三百年前的勇者所历经的磨难更骇人的事态,如今正威胁着六花勇者。
  而六花勇者们,恐怕尚未察觉此事。
  名为泰格狃的凶魔首领,究竟办到了何等离奇的事,准备了何其恐怖的最终王牌,勇者们恐怕并不知情。
  六花勇者是拥有救世之力的战士,想必是敏锐过人,拥有超凡的圣者之力,但也不见得能识破那王牌的真面目。泰格狃准备的,就是如此难以置信的存在。
  他知道,如今唯有自己能揭发泰格狃的阴谋,因为知道其中真相的,全世界就只剩自己一人了。他如果不救六花,世界将会毁灭。
  他的身子动弹不得,不管手、脚、嘴巴、手指,没有一处能动,但关系世界命运的重责大任,全落到他的肩膀上。
  问题不在于能否办到,他明白自己非办到不可。
  设法拯救六花勇者吧!尽管前景一片昏暗,他相信其中必有希望之光。
  告诉六花勇者,泰格狃打造的最终王牌。
  告诉他们,黑之徒花的真正面目。





  第一章 〈时〉之圣者与黑之徒花

  魔神苏醒后的第十七天深夜,斩指森林的一隅,八人围坐成一圈,听着德兹说话。
  「现在娜榭塔妮亚拥有的第一枚假纹章,其实是在三百年前,〈时〉之圣者哈犹哈交给我的。」
  说完,德兹停顿了一会儿,环视众人。
  「在说出打倒第七人的线索前,我得先说说关于哈犹哈的事。诸位需要我详述哈犹哈的生平吗?」
  「嗯喵,免啦,就连我也听过哈犹哈这个人的。」韩斯说道,芙雷米也摇头表示不必,其他伙伴就更不用说了。
  这是当然的。那是个家喻户晓的名字,只要是居住在这个大陆的人,就算是小孩子也都曾听过。
  〈时〉之圣者哈犹哈•普雷希尔——第二代六花勇者的一员,也是击败魔神的头号功臣。她的生平事迹详细记录在〈刃〉之圣者玛莉遗留的著作里。
  据说,哈犹哈能操纵触碰之物的时光。经她碰触的伙伴,能暂时以平常数倍的速度行动,而被她碰触的敌人,速度则会降至数分之一。
  她的能力尽管毫无杀伤力,却极为强大,因为只要碰触得到,不管怎样的对手都能瘫痪。一般认为,如果缺了她,第二次六花之战就不可能获胜。
  据书中记载,她脾气古怪,身披一件有如儿童涂鸦般花纹的长袍,以一只木碗扣在头上代替帽子,鞋子总是左右穿反,而且只有右手戴了一只破手套。
  她是个大酒鬼,爱说些下流笑话,言行总是瞧不起其他成员,举止无拘无束又任性妄为。〈刀〉之圣者玛莉坦白记载,认为就人格面来看,她实在不是个受欢迎的人。
  除此之外,哈犹哈还留有一个大谜团:她击败魔神后返回故乡,却在途中突然消失。
  而且她失去踪迹的地方,是邻近魔哭领的某个村庄。
  当时,筋疲力尽的三位圣者正在品尝许久没吃到的正常人类食物,其中哈犹哈以头上的木碗为酒杯尽情饮酒,喝了又吐,吐了又喝,直到快将村里的藏酒喝完时,哈犹哈跟伙伴说要去小解,离开了屋子。
  并且,就这么一去不回。
  从此以后,无人知道她的行踪。有人说她被凶魔逮到并杀掉,也有说她是遭某个畏惧其力量的国王监禁,甚至到最后,连因为争风吃醋而被六花同伴杀害的流言都出现了。
  大陆上到处都有人宣称自己见到哈犹哈,但没有一个消息称得上可靠。
  她并不像是死了,因为在她失踪后,〈时〉之神殿并没有选出新任圣者。只要〈时〉之圣者还保有其能力,就不会出现继任圣者。
  人们花了五年时间搜索,但却徒劳无功。后来〈时〉之神殿终于选出新任圣者,哈犹哈的生死才总算有了结论。
  「难不成哈犹哈她……」

  摩菈嘟哝了句,德兹轻轻点了点头。
  「您猜对了。哈犹哈打倒魔神后,又折回魔哭领,想寻找她要的真相——魔神究竟是什么。」
  忽然,德兹移开视线并垂下头。从那张侧脸里,亚德雷仿佛感受到某种失去挚爱的不舍与悲伤。
  「哈犹哈前来,是击败魔神之后约一个月后的事。她扛着一只大酒桶,突然在我、泰格狃以及卡尔癸克面前现身。」
  亚德雷有些不解,它们三头应该从以前就是敌对关系吧,为何当时却待在一起?
  而德兹似乎察觉他的疑问,突然改变了话题。
  「在谈哈犹哈之前,我先稍微谈谈我们的事吧。关于与哈犹哈见面之前的我们三个。」
  「也好,我有兴趣。」
  「我、泰格狃、卡尔癸克……在遇见哈犹哈之前,我们是朋友。那时的我相信,自己跟它们的友情是永恒不变的。」

  五百五十年前,魔神的身体生出了一个小肉块。那肉块虽小,但却拥有四肢,以及活下去的本能。它爬着避开魔神的触手,幸运逃离触手可及的范围。
  这就是凶魔的诞生。除了芙雷米等少数份子,大部分凶魔都是这样降生于世的。
  肉块吃着魔哭领里的小动物与树果,慢慢地进化:得到瘦狗般的身躯,花了它十年光阴;得到操纵雷击的力量,花了它五十年光阴;拥有相当于人类的智慧,则是诞生百年后的事了。
  凶魔就算有智慧,也不代表有思想。它们的愿望就只有复活魔神,以及杀掉人类;想着的就只有如何杀人,以及服从高阶凶魔。
  日后,凶魔得到德兹这个名字,然而当初的它,也不过是个平凡而普通的凶魔。

  诞生后过了约两百年,德兹——当时的它还没有名字——获得意想不到且匪夷所思的进化。凶魔如何进化,通常是根据自身意愿,但偶而也会发生超出凶魔期望的进化。
  这次的进化,让德兹获得了情感。
  魔哭领总是响彻着凶魔的哭声。杀不了人类的苦闷,败给六花勇者的不甘,以及绝对的主宰「魔神」惨遭封印的悲伤。魔哭领的名称,正是因为凶魔的哭泣声而来。
  打从生来就时刻相伴的哭声,自己也曾发出的哭声——如此熟悉的哭声,却在某一天,令德兹的内心感受到莫名痛楚。德兹花了十年光阴,才理解这心痛是什么。
  这叫做悲伤,但并不是杀不了人类的悲伤,也不是因魔神败退而悲伤。德兹的悲伤,是源自其他凶魔的悲伤。
  凶魔绝不会哀悼死去的凶魔,也绝不同情其他凶魔的痛苦。它们想着的,只有对魔神效忠;同伴情感这种东西,只有人类才会拥有。
  然而,德兹却变得悲叹其他凶魔的痛苦,祈求其他凶魔的幸福。对于本来只想着杀人的凶魔来说,这样的进化是非常不可思议的。
  在那之后,德兹饱受孤独的煎熬,因为没有同类能理解它的痛。大家将它视为蠢货,并驱赶它这个怪胎。德兹因而离开所属的凶魔团体,在魔哭领里到处流浪。
  成了独行侠的德兹,以咯血谷一隅的某块巨岩为巢穴,从上方望着人类居住的大陆,听着身后传来的凶魔哭声。
  很长一段时间里,德兹许着愿,希望有朝一日,凶魔能不再哭泣,魔哭领能不再被称作魔哭领。
  打倒六花勇者让魔神复活,打造出凶魔都能欢笑度日的世界吧——它立下誓言,并思考实现它的手段。
  某一天,德兹身旁忽然来了一头凶魔,它拥有银色鬃毛,身披银色铠甲,以双腿直立行走。德兹过去也曾见过它好几次。它实力超群,却不属于任何群体,是头特异独行的凶魔。
  这凶魔跟德兹一样,站在岩石上眺望人类世界,过了不知多久,它才缓缓开口。
  「你也是吗?」
  德兹抬起头看着它。
  「我也是。」
  接着,凶魔将手里的一只无花果拿给德兹瞧。见到果实中央浮现的小嘴,德兹才发现它原来是头凶魔。
  「我也一样。」
  于是德兹点点头,向另外两头凶魔说了。
  「是的,我也一样。」
  只要这样就够了——能相互理解的它们,就此缔结了友情。它们怀着同样的愿望,分担同样的痛楚。
  为了保护凶魔不受人类侵扰,日日锻链自我的狮子型凶魔。
  为了让孱弱的凶魔拥有力量,而分出自身肉体的无花果型凶魔。
  不断思索,试图让凶魔迈向幸福大道的犬型凶魔。
  成了朋友后,它们为彼此取了名字。狮子型凶魔叫做卡尔癸克,无花果型凶魔叫做泰格狃,犬型凶魔则叫做德兹。
  它们是世上仅有的三头,对凶魔心怀慈爱的凶魔。

  接着,时间来到三百年前,与六花勇者的第二次交战。
  战事最终画下惨烈的句点,魔神再次遭到封印,众多强大的凶魔丧失生命。
  败因显而易见:凶魔缺乏能领导全军的统帅。当时的凶魔分成了数十个小群体,各自挑战六花,因而惨遭各个击破。
  要站在众凶魔之上并发号施令,需要绝对的实力,而能够继承魔王卓孚雷的凶魔,直到战败前一刻都没出现。
  相较之下,以卡尔癸克为首,德兹等凶魔为成员的凶魔群,或许已称得上是骁勇善战。
  德兹负责拟定计划及侦查—卡尔癸克正面迎敌,力克六花;泰格狃将力量分给凶魔部下,并辅佐它们俩。
  它们踏上人类居住的大陆,在某个村落设陷阱引来六花,铲除了以为魔哭领尚远而掉以轻心的〈风〉之圣者萝伊。在斩指森,它们同时从地底与树上发动奇袭,重创剑圣霍德尔,还拆穿了哈犹哈与〈刃〉之圣者玛莉的声东击西策略,一度守住了落泪乡。
  然而奋斗到最后却成了一场空。接二连三的战斗,令三头凶魔疲惫不堪,无力抵挡哈犹哈等人的第二次进攻,魔神也在落泪乡惨遭击溃。

  「什咪嘛,听你说这么久,结果只是在炫耀当年勇。」韩斯耸耸肩,打断侃侃而谈的德兹。「不好意思,我们现在可没空听你说这些无聊话。」
  「真是抱歉了,但接下来马上就要进入正题,请您再稍等一下。」
  德兹并不在意韩斯的调侃,继续说了下去。
  亚德雷倒是听得兴致勃勃。凶魔的诞生与进化过程,对亚德雷的师父艾特洛来说同样是个谜,要是时间充裕,他真希望能打听个清楚。而从凶魔的角度来看第二次六花之战,也同样耐人寻味。还有,他也想多了解关于泰格狃、卡尔癸克、德兹三头敌对凶魔过去的友情关系。
  不过,现在还是哈犹哈的事情最为要紧。

  魔神遭击败后,德兹等三头凶魔哭了一整个月。痛失魔神的苦,德兹实在是无从向人类形容。那就像是面对无可逃避的死亡?或是失去挚爱的悲伤?还是眼睁睁看着世界毁灭的绝望?德兹觉得不管是哪一样,恐怕都还差得远了。魔神在凶魔心目中的份量,人类是无从理解的。
  除了失去魔神的痛,它们还得承受其他煎熬:看着所爱的众凶魔如此悲伤,自己却无能为力。这样的事实,同样折腾着它们。
  三头凶魔谴责自己,谴责彼此,自残身躯,甚至还曾经动过自杀的念头。
  某一天,德兹再也听不下伙伴的哭泣,抛下卡尔癸克与泰格狃,跑了出去。它爬上山、进入森林、穿越山谷,但不管到哪里,哭声依然不断传进德兹的耳里。
  德兹一头捶向巨岩,边流血边撞个不停,光是这样还不够,还释放雷击烧灼自己。这样的行为持续了一整天,德兹最后筋疲力竭失去意识。
  趴在地面的德兹心想,为何自己得哭个没完,为何得承受这样的苦楚,为何得战斗?
  但问题还得不到解答,德兹的意识就已没入黑暗之中。
  之后不知又过了多久,德兹再次睁开眼,发现一道影子落在自己身上。它以为是卡尔癸克低头看着自己,没想到一抬起头,却顿时无语。
  「嗨,可爱的凶魔。」眼前的她边笑边开口,「有没有兴趣,打造一个人类跟凶魔都不必流泪的世界呢?」
  就这样,哈犹哈出现在德兹的面前。

  「喵,那个哈犹哈是美女咪?」
  韩斯又插嘴打断了话题。
  「你就不能安分地听人说话吗?」
  「唔咪,从小大家就都这么责备我呢。」
  被摩菈一凶,韩斯缩了缩身子,接着从行囊里抽了条旧布,开始用剑剪裁形状。看来他打算边听边缝件新衣,好换掉身上的破衣。这男人可真是闲不住啊——亚德雷叹了口气。
  「以人类的标准来看,哈犹哈应该称不上美女吧。她相貌平凡,行径还远远脱离常轨。」
  于是德兹接着又说下去。

  哈犹哈只是看着德兹的脸同时嘻嘻笑了好一阵子。德兹想起她是一个月前与自己交过手的敌人,但却不知该如何是好,既不明白她为何会在此地,也不明白那句话的含意,更不明白她为何而笑。
  不久,卡尔癸克也拿着泰格狃跑来。一见到哈犹哈,泰格狃发出惨叫,卡尔癸克则先是愣了一会儿,随后浑身喷出焰毒准备迎战。
  然而哈犹哈不为所动,张开双臂笑着走过去。
  「嗨,狮子跟无花果你们俩来得正好。我叫做哈犹哈,从今天起就是你们的伙伴了,还请多多关照。」
  「……什么?」
  「唔唔,看来我话说得太快了。呃……该从哪里说起才好?」
  哈犹哈手指抵着额头思考。
  「对了对了,有件事想拜托你们帮忙,你们愿意听我说吗?」
  下一秒,卡尔癸克的霸剑发出呼啸,对准哈犹哈的脸猛力斩下。斩击之所以停滞,不是因为哈犹哈抵御,反而是因为她既不挡也不躲,若无其事地望着头上静止的那把剑。
  「哎呀呀狮子,你是怎么了吗?」
  但她会这么从容,并不是因为算准卡尔癸克不会杀自己,表情也看不出一丁点轻蔑之色。她处之泰然,是因为早已接受眼前的死亡。
  「六花勇者,为何不躲?」
  「嗯,反正我即使死了,也没人会伤脑筋吧。」
  卡尔癸克再次架起剑,德兹也准备好释放雷击,但眼前对手实在是浑身破绽,反倒令两头凶魔找不到下手的时机。
  「嗯,这样站着也累,我们何不坐下来谈呢?」
  哈犹哈放下扛着的酒桶并坐到地面。德兹它们这下了解到,她是真的是将生死置之度外。
  因为要杀随时都能杀,德兹它们反而有了意愿要听哈犹哈说话。要是她有任何防御姿态,大家恐怕早已开打。
  「我刚不是说有件事要拜托你们帮忙吗?那件事恐怕也只有你们能拜托了。」
  德兹它们就只是听着,没有一声附和,更没有一丝帮忙的意愿。面对杀了魔神,令众凶魔悲痛的哈犹哈,它们只有满腔的愤怒。
  「我啊,想探究魔神的真面目。」
  三头凶魔这下一阵紧张。
  「我想知道魔神究竟是个怎样的存在,是在怎样的背景下诞生的,因此需要你们的协助。」
  听完,三头凶魔不发一语。
  魔神为何诞生——不只德兹或卡尔癸克它们,所有凶魔都不曾思考过这问题。魔神就是魔神,没有凶魔对其存在抱持疑问。
  「我没依据,只是凭直觉,但我想你们应该也不晓得魔神的真面目吧?」
  三头凶魔什么也答不上来,倒是卡尔癸克问了个问题。
  「探究魔神的真面目有何企图?难不成光是封印还不够,你想杀了祂吗!」
  「杀魔神?为了什么?」
  目瞪口呆的哈犹哈纳闷地问道。这反应令德兹它们大感意外。
  「难道你……不是为了守护人类吗?」
  「喔喔,原来如此,守护人类是吗?这种事我从来都没想过呢。」
  德兹一时愕然无语。眼前这个人不是六花勇者之一吗?一个月前不是才为了守护人类而战吗?
  「总之我可没打算杀魔神。与其让魔神死去,还不如让它活着要来得有意思。」
  「……有、有意思?」
  「魔神得活着才有办法陪我们一起玩,毕竟要是死了就不会动了,这样岂不是太无趣了吗?」
  德兹等凶魔听得哑口无言。
  「对我来说,有不有趣才是真实的,其余都是无意义的幻象,那些讲求什么爱与正义的家伙,在我看来简直是有毛病。凶魔的各位,你们说对不对?」
  哈犹哈拿下盖在头上的木碗倒起酒,津津有味地喝了一口,接着碗交给了卡尔癸克。
  「要喝一杯吗?和凶魔一同喝酒,应该挺有意思的。」
  卡尔癸克先是望着木碗一会儿,随后接过木碗仰头痛饮,酒沿着嘴角流下。
  「哎呀,真浪费。这可是好酒,别洒出来了。」
  「令人作呕的味道。」
  说完,它把碗硬塞回给哈犹哈。接下碗的哈犹哈,一副舍不得似地舔着剩下的酒。
  「我们是为守护魔神而生,为实现魔神的愿望而存在。你觉得我们会参与危害魔神的事情吗?」
  「嗯,看来还是不行吗?」
  「不过……要是了解魔神的真面目,也许能为下次决战带来胜算也说不定。」
  德兹吃了一惊,转过头看着卡尔癸克。
  「强化凶魔的力量,增加凶魔的数量,或是解除魔神封印……要是有你协助,也许就能找出这些方法。」
  「卡尔癸克!你这是在打什么主意!:」
  「德兹,第三次决战早已经开始了。只要能打倒下一任六花,任何手段我都不在乎。」
  「但对方可是人类,还是六花勇者,怎么能找她帮忙!」
  「卡尔癸克,你疯了不成?」泰格狃也同感诧异。
  「要是觉得我疯了,那么大可别管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不会强求你们留下。」
  「可是……」
  看着错愕的德兹等凶魔,哈犹哈气定神闲地说:「吵架不好吧,挺伤感情的。」
  你以为这是谁引起的,德兹心想。
  「哈犹哈,我将会利用你并毁灭人类,要是你不在乎,那我就帮助你。」
  「再欢迎不过了。狮子,你叫做卡尔癸克是吧?」
  哈犹哈边笑边斟酒。
  「喔,对了对了,你们刚问我想知道魔神真面目有何企图,而我好像还没回答。」
  「说来听听。」
  「等发现魔神的真面目……不对,应该说要是魔神的真面目如我所料……」
  哈犹哈将碗内的酒一饮而尽。
  「我打算跟魔神交个朋友,陪祂一起喝杯酒。」
  「你说……交朋友?」
  「有意思吧?这肯定会是史上最有趣的一场酒宴。不过只有我跟魔神也挺冷清的,要是能办一场不分凶魔或人类,普天万物齐聚一堂的大宴,肯定会是最有趣的了。」
  哈犹哈笑着。
  「也许宴会一结束,人类就得灭亡,不过那也无所谓了。」
  卡尔癸克肩头微微发颤,乍看像是气炸了,没想到下一秒,它竟然放声大笑。
  「……哈犹哈,你真的不在乎人类灭亡?」
  被卡尔癸克一问,哈犹哈快活地回答。
  「毕竟我也拯救过一次世界了,接下来试着毁灭看看,搞不好也挺有意思的。」
  哈犹哈的想法,德兹完全无法理解,只晓得如今非得帮她不可了。卡尔癸克是它们的头领,一旦下了决定,它们都非得跟从不可。

  听到这里,亚德雷不禁觉得,哈犹哈简直是个疯子。先人留下的传承里确实提过她是奇人,但没想到竟然古怪到这种地步。
  「哈犹哈缺乏身为人类的归属感,也没有所谓的责任感、使命感、正义感之类的感情。她只追求乐趣,不在乎个人生死或人类命运,就连成为六花并与魔神对决,恐怕也只是她的娱乐之一罢了。」
  「…………」
  「打倒魔神后的日子太过乏味,因此她找了个新的消遣并付诸实行——这恐怕就是哈犹哈前来魔哭领的唯一理由。人类、魔神与凶魔的一场大宴……真亏她想得出如此异想天开的消遗。」
  一时之间,伙伴们不知该说什么好,
  「于是,我们三头成了哈犹哈的伙伴并一同行动,时间长达五年之久。」
  话题到此告一段落,德兹也暂时收声。

  此处有遭泰格狃袭击的危险,因此在听后续情节之前,大家先对周遭检查了一遍,并没有发现凶魔的踪影。
  亚德雷等人回到原地,坐到德兹四周。
  「不过,她想怎么探究魔神的真面目?」摩菈问道。
  这点亚德雷也很纳闷。千年以来,人们一直想揭露魔神的真面目却都没有成果,而哈犹哈就算得到凶魔协助,恐怕也不容易做到,何况从刚刚那番话里,凶魔似乎也对魔绅的真面目一无所知。
  「哈犹哈有可能办得到,因为她是史上唯一有机会的人。」
  「她施展了什么力量吗?」
  「她操纵时光洪流,让过去的往事呈现在她的眼前。」
  摩菈听了大受冲击,恰姆与萝萝妮亚也一样。
  「这有那么了不起咪?既然是〈时〉之圣者,本来就该办得到呗?」
  韩斯边听边问,手里还拿着针线俐落地缝制衣服。
  「各种圣者之力,就属〈时〉之力最难掌控。历任〈时〉之圣者的力量,大多只有减缓食物腐败的水准。
  光是能将〈时〉之力应用在战斗之中,哈犹哈的力量就已经远远高出其他人好几个层级,只是没想到她竟然还能观望过去……」
  恰姆也说:「应该是高出好几个层级再好几个层级吧。恰姆虽然厉害,听了也觉得有点惊讶呢。」
  「连你都这么说了,看来似乎真的很厉害?」
  德兹接着又说下去。
  「但即使是哈犹哈,也没办法随心所欲地观望过去。要见到过去,得先到事情发生的地点,并且刻下提升〈时〉之力的神言后施术才能办到。
  我们到处向自古存活至今的凶魔打听消息,带着哈犹哈前往有机会看出线索的地点,并防范其他凶魔接近,接着才让哈犹哈施术探寻过去发生过的事。
  就这样,我们踏遍魔哭领寻找各种往事,探究魔神的真面目,甚至还曾经借助变形型凶魔的力量前往人类世界。最后,我们终于触及魔神的真面目。」
  「魔神的真面目是?」
  亚德雷一问,德兹正打算回答时,地面却冒出一把小剑刃。
  「!」
  所有伙伴一同瞧着娜榭塔妮亚。她在葛道夫的怀里,向德兹轻轻摇了摇头。
  「娜榭塔妮亚……也对。」
  说着,德兹转头朝向众伙伴。
  「不好意思,我现在还不能说出魔神的真面目。等时候到了,自然会将一切告诉诸位。」
  「你不是说会把知道的事情全盘说出吗?」
  「我承诺过会提供找出第七人的线索,但并没有答应要说出一切喔。」
  亚德雷与德兹这下你瞪着我,我瞪着你。
  「说到精彩处再留待下回分晓,这不就是酒馆吟游诗人的惯用伎俩咪。」
  韩斯的揶揄,德兹依然不为所动。
  「有什么不能说的?」
  「要想赢过诸位,我们总不能先亮出自己的所有底牌。」
  「……原来如此。」
  娜榭塔妮亚与德兹试图代换掉魔神,而亚德雷目前还不晓得它们打算怎么做。看来,一旦揭露魔神的真面目,代换的手段恐怕也会一并泄漏。
  什么叫做时候到了,自然会将一切告诉诸位?在胜负分晓前,它们根本就无意透露吧,亚德雷心想。
  「可是恰姆很好奇耶。要是不说出魔神的真面目,恰姆就要宰掉你们了喔?」
  额冒青筋的恰姆晃动手里的狗尾草。前不久才差点丧命的她,目前虽然乖乖坐着倾听,但看得出她心情十分恶劣。
  「建议您还是不要动手,毕竟您要是杀了我,就再也听不到下文了。」
  「这么说也对,那就刑求好了。」
  恰姆笑盈盈地打算将狗尾草伸进喉咙里,萝萝妮亚就在这瞬间由身后擒抱住恰姆。
  「慢着,恰姆小姐!」
  「放手,你这笨牛!」
  恰姆与萝萝妮亚两人缠斗了起来。亚德雷与摩菈叹了口气,娜榭塔妮亚看着她们俩,轻轻笑了出来。
  「虽然很可惜,不过看来是不可能让你们说出来了。」
  「真的很过意不去,但我们实在是有苦衷。要是说出一切,就等于失去利用价值,诸位也就没理由再留我们活口,因此为了活下去,我们没办法全盘告诉诸位。」
  现在最重要的资讯,是德兹它们持有的第七人线索,因此目前还不能与它们决裂。魔神的真面目,看来还是先放弃打听比较好。
  「恰姆懒得再刑求了!马上宰掉你们!」
  「拜托您先冷静下来吧!」
  恰姆使劲想甩开萝萝妮亚,却被摩菈一拳砸中脑袋瓜。等恰姆不情不愿地安分下来后,芙雷米开口了。
  「那么,哈犹哈的事与找出第七人的线索,两者有什么关联吗?」
  「好的,容我向诸位报告。哈犹哈和我们在发现魔神的真面目后,为追求更进一步的真相又继续调查,试图探寻持花圣者的真面目。」
  「更进一步的真相是指?」
  「无可奉告。」德兹直截了当地答道。
  「然而调查并没持续太久,就在我们开始寻找持花圣者真面目后的一个月左右,哈犹哈突然死了,调查也随着她的猝逝而结束。」
  「哈犹哈怎么会死?」
  「我认为恐怕是被谁给杀了吧。」
  亚德雷觉得这讲法可真怪异,如果是被谁杀了,就直接说是被杀掉不就好了吗?
  「什么意思?」
  「由状况来判断,那怎么看都是他杀,但是当时不可能有谁杀得了她。不管是我们三头之中的谁,或是其他凶魔或人类,全都不可能。」
  「呜喵喵,该不会是你杀的呗?」
  不知何时缝出新上衣的韩斯笑着问道。
  「不是我。但我现在也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
  哈犹哈的死因并不是重点。德兹继续说下去。
  「在那之后,我们起了内哄。得知魔神真面目后,我对魔神不再忠诚,并转而追求新的魔神统治,梦想着人类与凶魔能够共存共荣的世界。卡尔癸克在得知魔神真面目后依然对其效忠,并强烈排拒我的主张,与我针锋相对。泰格狃曾经试着让我俩和好,但百年之后,我们的同盟依然宣告决裂,我带着少数部下离开了魔哭领。」
  「看来你们的友情可真是比纸还薄呢。」
  芙雷米的话令德兹的毛微微倒竖。它瞪着对方想反驳些什么,但随后又别过眼,压抑怒气,继续又说了下去。
  「然而我跟卡尔癸克也都被泰格狃骗了,它瞒着我们俩,偷偷调查了持花圣者的事。」
  「泰格狃,是吗……」
  「哈犹哈留下了一件用来探求过去的圣具。我以为它随着哈犹哈的死而遗失了,但没想到泰格狃偷偷弄到那件圣具,并且用它调查持花圣者的事。说来惭愧,泰格狃在哈犹哈死后不久就进行了这一切,而我却过了两百年才发现。」
  亚德雷于是思索。
  「也就是说,泰格狃发现了持花圣者的什么秘密,为了瞒过你们两个,于是杀了哈犹哈以灭口……你是这个意思吗?」
  「……这我无法断定。」
  「由状况来看,也没其他可能了吧。」
  亚德雷说完,德兹望着地面思索。
  「不……当时的泰格狃,不可能杀得了哈犹哈的。」
  德兹苦思了一阵子,最后大概是发现多想也无益,于是又回归原来的话题。
  「先不管哈犹哈的事。那么接下来进入正题,也就是我所知道的,与第七人有关的线索。」
  总算来了,亚德雷心想。
  「就如我刚才说的,泰格狃暗中调查关于持花圣者的一切,此外还一并调查了圣者之力。它与它的手下在各地俘掳了人类带回魔哭领,其中有住在万天神殿或各地神殿的修女,也有研究圣者之力的神学者,有时甚至不乏圣者。」
  这是早已知道的事。泰格狃可是造出了〈火药〉圣者芙雷米,对于圣者以及神之力有所研究,是再明白不过的事实。
  「至于目的,当然就是消灭六花,也就是造出足以与其对抗的最终王牌。」
  「我听说它搜罗圣者相关的知识,就是为了造出我。」
  听了芙雷米的话,德兹摇摇头。
  「我想应该不是。你只不过是泰格狃研究下的副产物,或者是泰格狃为了隐藏真正目的,用来转移焦点的障眼法。」
  芙雷米的表情五味杂陈。
  「我也曾以为你就是泰格狃准备的最终王牌,但你战斗力虽然高,不过是一名圣者,再说如果你真是王牌,它不可能让你去挑战恰姆,更别说是抛弃你。」
  「……的确。」芙雷米别过脸并说道。
  「我的同志曾混入泰格狃的部下之中并探寻那王牌的真面目。它接触到了泰格狃派的核心份子,时而跟踪并窃听,但由于泰格狃恪守秘密主义,我们只能打听到支离破碎的线索。
  卡尔癸克也试过要发掘真相,但似乎同样徒劳无功。」
  「你们掌握到什么线索?」
  「首先,泰格狃的王牌是圣具,既不是人类圣者,也不是得到神力的凶魔,就只是一件道具。这是泰格狃派的核心份子明确说出的。」
  圣具,就是封入神之力的道具统称。亚德雷等人拥有的六花纹章,就是圣具的一种。
  「第二,是关于圣具的名称。根据同伴偷看泰格狃写下的指示文而得到的消息,泰格狃称那件圣具为黑之徒花。」
  徒花,指的就是徒然而生,不结果而徒然凋零的花朵。亚德雷低吟了这字眼,莫名的不祥预感油然而生。
  「第三则是我自己的揣测。黑之徒花恐怕封入了跟〈命运〉之神,也就是持花圣者同种的力量。泰格狃毕竟调查了持花圣者并隐瞒消息数百年,这样的推论理所当然。
  接着关于第四点……亚德雷先生,能请您拿出地图来吗?」
  亚德雷从铁匣里拿出地图摊在德兹面前。这地图是根据持花圣者以及过去的六花留下的资讯绘制而成,上头还有些新注记,是亚德雷等人行经该地后写下来的。
  「就在这里。」
  德兹伸出圆滚滚的前脚踏上地图,也就是魔哭领中央偏北,名为昏厥山地的地区。而它脚尖指着的,则又是该地区的中央稍微偏北处。
  「泰格狃在这里建造了祭祀〈命运〉之神的神殿。」
  除葛道夫之外的六花们,全都瞧着德兹所指的那个位置。持花圣者过去在世界各地建造了祭祀〈命运〉之神的神殿,就连亚德雷当初擅闯的比武大会会场,也是〈命运〉神殿之一。
  「〈命运〉神殿只有持花圣者能建造,其他人就算建了,照理说也不会带有神力……」摩菈说道。
  「但泰格狃确实建成了,并且还在这座神殿里造出黑之徒花。这是我的同志以性命换来的,千真万确的消息。」
  「黑之徒花……你的意思是,那就是第七人拥有的假纹章?」亚德雷也问了。
  「我认为可能性非常高,而且就算不是这样,那地方也有一探的价值。也许除了第七人,泰格狃还拥有更多名为黑之徒花的王牌。
  另外还有一点,这附近目前依然有泰格狃指派的凶魔驻守,而且它们似乎还是特质凶具的精锐成员。打从诸位进入魔哭领至今,泰格狃都还没移动过那群精锐。」
  德兹的前脚离开地图,亚德雷依然望着地图上的那个点。
  「有关第七人的线索,我们知道的就是这些了,至于要不要相信,或是该采取什么行动,就交由诸位判断。」
  说完,德兹退了下来,走到躺在葛道夫怀里的娜榭塔妮亚身旁。娜榭塔妮亚笑着举起手,轻拂德兹的脸颊。
  「亚德雷,你觉得呢?」摩菈问道,亚德雷望着地图陷入思索。
  德兹所说的〈命运〉神殿离这里并不太远,要是途中不出事,只要花上一天就能到,方向虽然有些偏离落泪乡,不过算下来并不至于浪费太多时间。
  问题在于,那儿是否真的值得前往,以及会不会是个圈套。
  「我想要更多的线索。」说完,亚德雷再次转头面向德兹。「你说你的手下曾经混进泰格狃阵营里对吧?它有打探到其他情报吗?」
  「真要说的话,是有些不太重要的情报……」
  德兹思索了一会儿并开口。
  「那么首先,泰格狃阵营里的凶魔,几乎全都不晓得谁是第七人。」
  亚德雷闻言吃了一惊。这可是相当重要的情报。
  「对于泰格狃派出假六花的计划,我的间谍同志就跟芙雷米小姐一样事前完全不知情,而泰格狃阵营的多数凶魔想必也是如此。凶魔群得知第七人的存在,是在你们接近魔哭领后的事了。具体来说,是魔神苏醒后的第十天。」
  亚德雷于是回想。它说的十天前,就是雾幻结界之战开始前不久的那一天。
  「第十天正午,一份命令传播至魔哭领全土,大家才晓得第七人的存在。泰格狃在命令里提到,它派了冒牌货混进六花勇者里,而那冒牌货将会带来胜利。」
  「…………」
  「并且它还说大家无须知道第七人是谁,只要全都当作敌人并杀掉即可,即使对方宣称自己是第七人,也不必手下留情。」
  「要是凶魔错杀第七人,那家伙又打算怎么办?」
  「不只我的间谍同志,泰格狃阵营的其他凶魔也问过同样的问题,但泰格狃只说它自有对策,第七人不会死去。」
  「不晓得那对策指的会是什么?」
  「……这我也毫无头绪。」
  芙雷米的嘟哝,德兹也只能摇头以答。
  先前的每场战斗,亚德雷一直都注意着凶魔,想看出其举动是否有手下留情,或是不自然的动作,以借此推测第七人的真面目。
  如今亚德雷总算明白,自己为何什么也看不出来。
  「泰格狃干得可真彻底呢,看来不管发生什么事,他也不愿第七人被发现。」
  「但所谓的对策究竟是什么?第七人要如何保护自己不被凶魔杀害?」
  萝萝妮亚偏着头并说了。
  「嗯……会不会是透过味道呢?例如搽什么能让凶魔不会攻击的香水之类。」
  「那样的话我应该也会察觉,而且凶魔的行动也会变得不自然。」芙雷米说了。
  「啊,说得也是……」
  韩斯没加入讨论,开口问了德兹。
  「你的什么同志现在还待在泰格狃阵营里咪?」
  德兹摇摇头。
  「不,大家全都阵亡了。为了保护败逃的娜榭塔妮亚,它们不得不脱离泰格狃的指挥。」
  「你的同志是待到何时才漏馅的?」
  「第十二天的晚上。」
  听完,韩斯若有所思。
  「话说,公主忙着打仗时你在哪儿?在干些什么?」
  「当时我在魔哭领里,与同志进行幕后工作,以防止泰格狃或卡尔癸克干扰我们的计划。有什么问题吗?」
  「嗯喵,没什么,问问罢了。」
  说完,韩斯收声不再提问,似乎有了什么想法,内容却不得而知。而就在这时,原本默不吭声的葛道夫突然出声了。
  「公主被抓到的时候,有什么、异样吗?」
  亚德雷吃了一惊,他本来以为葛道夫无意参与会话,然而葛道夫的沉默似乎并不是刻意为之,只是单纯想不到该问什么罢了。
  「咦?啊,有的。」
  葛道夫的提问,同样令德兹与娜榭塔妮亚有些错愕。
  「……确实有件事不太对劲。凶具二十六号吞没娜榭塔妮亚后,我曾试着向泰格狃套话,问它是不是打算趁机策动第七人杀掉六花。」
  「然后呢?」
  「泰格狃语带嘲弄地回答了我,说:『你在说些什么?攻击早就在进行当中。』」
  「…………」
  「我本来以为诸位已经有一人或两人死于第七人之手,所以听说大家平安无事,我当时真的有些惊讶。」
  亚德雷手撑着下巴思考。攻击早就在进行当中——这句话可不能轻易放过。乍听之下,虽然可能是单纯的虚张声势,但如果是事实,亚德雷等人就等于身陷重大危机之中。摸不透敌人的攻击手段,可说是再危险不过的事了。
  「我能提供的线索,就只有这些了。」
  德兹说完,亚德雷以为话题到此为止,没想到芙雷米接着又问了。
  「……有件重要的事你还没说。娜榭塔妮亚拥有的第一枚假纹章,你是如何弄到手的?」
  那件事确实非问不可。被哈犹哈以及黑之徒花等各种要事占据脑袋,害得亚德雷都忘记了。
  但是那方法也许能成为线索,帮助解开泰格狃如何取得纹章的谜团。
  「好的,让我来回答,不过事情其实也没那么复杂。
  就如诸位知道的,哈犹哈能够操控触碰物的时光,而她对六花纹章施展了那力量,让原本打倒魔神六个月后就会自然消失的纹章,能够半永久的延续下去。她在获选为六花勇者后立刻就施展此术,所以纹章不但不曾消失,也没有缺瓣。」
  亚德雷这才明白,哈犹哈能在满是障毒的魔哭领待上五年,原来就是借由那力量办到的。
  「哈犹哈丧命前不久,曾一度离开过魔哭领,并且将六花纹章交给当时同行的我。这件事我一直瞒着泰格狃与卡尔癸克,并且在后来将纹章转交给娜榭塔妮亚。她的纹章就是这么得来的。」
  「咦?六花纹章原来还可以传来传去的吗?」恰姆吃了一惊。
  「什么,原来你不知道吗?只要持有者认为对方够资格,纹章随时都能转让的,只是从来没人实际做过。」
  这点亚德雷也知道。初代六花之一的弓圣巴纳在前往魔哭领的途中,曾与蛮族酋长为了纹章大打出手,当时见证此事的〈火〉之圣者璞迦,就曾提到类似的话。
  「不过,纹章竟然可以转让给凶魔?」摩菈问德兹。
  「不但可以,而且毫无问题,只是过去从来没人想过要将纹章转让给凶魔。何况……」
  「现在这里就有一名拥有六花纹章的凶魔。」芙雷米接着说道。
  「呜喵,为何哈犹哈只把纹章交给你?」
  经韩斯一问,德兹稍微思索该如何回应。
  「我的梦想是代换掉魔神,而这梦想非得要有六花纹章才能实现。哈犹哈是个叫人摸不透想法的人,但她也曾动过凶魔与人类共存的念头。或许,她只是一时心血来潮也说不定。」
  「为何非要有六花纹章不可?」
  但德兹沉默不语,韩斯只好耸了耸肩。
  「……又是不可告人的机密咪?」
  德兹点点头。代换魔神并让其与人类共存究竟该如何办到,又为何需要六花纹章?尽管谜团越来越费解,但亚德雷判断,要德兹现在道出真相,看来是不可能了。
  「泰格狃拥有的假纹章,也是用同样方法造出来的吗?」芙雷米问道。
  「我认为可能性不高。与哈犹哈一同幸存的梅拉妮亚以及玛莉,所拥有的纹章都在人们见证下平安消失了。」
  「其他三人呢?」
  「〈风〉之圣者萝伊在抵达魔哭领前就被卡尔癸克杀了,剑圣霍德尔据说被凶魔一击砍掉脑袋,〈盐〉之圣者曼妮康为了保护同伴,担任诱饵引来众多凶魔并自爆身亡。我不认为他们有时间转让纹章。」
  「……那么最初的六花勇者呢?」
  「您的意思是,有其他〈时〉之圣者能使用跟哈犹哈同样的手法?」
  被德兹反问,芙雷米摇摇头。
  「不然泰格狃到底是怎么做出假纹章的嘛?」恰姆问了。
  「很遗憾,这我也不清楚。」
  「真是没用,看来还是把你杀掉好了。」
  萝萝妮亚闻言,又打算飞扑过去,不过恰姆这次似乎只是说说罢了。
  「看来假纹章应该是在〈命运〉神殿造出来的?摩菈你觉得呢?」
  亚德雷望着摩菈。在这群人当中,就数摩菈对圣者之力最为了解。
  「坦白讲,我也毫无头绪。关于持花圣者……也就是〈命运〉圣者,我们所知实在太少。对其他圣者适用的法则,在〈命运〉圣者身上是否同样管用,没人说得准。」
  的确,能与魔神分庭抗礼的持花圣者,同样是个谜团重重的人物。
  她在魔神即将毁灭世界时突然现身,而在她现身之前,世上是不存在圣者的。持花圣者在打倒魔神后传授成为圣者的方法,才有了圣者的诞生。
  她是怎么成为圣者的?又是如何知道成为圣者的方法?她所属的〈命运〉神殿又在哪里,历史并没有记载。
  关于她的死,现今同样毫无记载。她建造负责甄选六花勇者的〈命运〉神殿,选出形形色色的圣者,留下许多关于六花的传承,并且在达成阶段性任务后销声匿迹,没留下遗体或坟墓。
  而且别的不提,持花圣者就连本名都是个谜。
  与魔神一同现身于世,并且在拯救世界后忽然消逝。持花圣者是不是人类,甚至都有待商榷。
  「仔细想想,这可真是怪事。我们连持花圣者到底是谁都不清楚,却乖乖照她所说的战斗。」
  「的确……」
  「连委托人的名字都不晓得就承接杀人工作,可不是我的作风呐。」
  亚德雷听不出他这话是当真,还是在开玩笑。
  不经意地,亚德雷瞧了瞧右手的纹章——它赋予持有者拯救世界的力量;只有拥有纹章的人,才能令永生且无敌的魔神受创;据说纹章蕴含的〈命运〉之力,正是推翻魔神永生命运的关键;要是没有纹章,亚德雷甚至无法在魔哭领内呼吸。
  六花纹章是拯救世界不可或缺的一环,但人们却对六花纹章一无所知。强烈的不安,在亚德雷的心里越滚越大。
  持花圣者,究竟是什么人?
  「摩菈,要是我们到〈命运〉神殿去,你能判断得出那里在做什么吗?」
  「要是那里留有制造圣具的神言结界或祭坛,就能大致看出曾经制造过什么,但就如我刚刚说的,〈命运〉圣者本身充满神秘,我也不敢保证自己看得懂一切。」
  「那么何不问问神殿里的家伙呢?」
  韩斯说完,德兹随后也插了句话。
  「根据情报,神殿里曾经有过不少人类,而且都是些修女或学者,对圣者之力自然有所研究。要是找得到他们,肯定能问出些什么。」
  「……我不认为泰格狃会留他们活口。」
  芙雷米的看法,德兹也点头同意。泰格狃竭尽所能地保守秘密,哪怕是一丁点泄漏的可能,它也一定会设法防堵。
  「但要是不去探探,什么也不会知道的。」摩菈一脸为难地说道。
  伙伴陷入沉默,大家都在思考该如何是好。
  「首要的问题是,德兹说的话是真是假。」
  亚德雷说完,先前沉默不语的恰姆开口了。
  「恰姆坚决反对!德兹根本就不能相信。既然话都问完了,干脆宰掉它不就好了吗?」
  「恰姆,坦白讲,我对魔神的真面目很好奇,就算要杀,最好也等问出这件事后再说。」
  「不然就刑求嘛,恰姆会把它的骨头跟内脏全部拆开来问个清楚。」
  看恰姆甩着狗尾草,芙雷米摇摇头。
  「德兹与泰格狃的敌对关系是毋庸置疑的,我认为他们来寻求合作并不是假话。刚刚那番话也许不全是真的,但也不至于全是谎言。」
  「咦?芙雷米你相信吗?相信这条笨狗?」
  恰姆不悦地皱起眉头。
  「我也认为,它应该没有撒谎。」
  萝萝妮亚一边留意众人脸色,一边道出自己的看法。
  「反正要是发现撒谎,大不了到时再宰了它。恰姆我能体会你想杀它的心情,但你何不再稍微忍忍哩?」
  「既然猫先生你都这么说了……」
  于是恰姆不情不愿地收起狗尾草。这时,葛道夫开口了。
  「我认为,这是陷阱。」
  包括德兹在内,大家全看着葛道夫。
  「我认为公主,以及德兹、跟泰格狃可能合谋,想除掉我们。德兹与泰格狃虽然敌对,但有可能会、为了优先除掉我们,而联手合作。」
  「……真想不到你会说出这种话啊,葛道夫。我还以为你是站在他们那一边的。」亚德雷说道,他一直以为葛道夫早已是德兹阵营的人。
  「我会、守护公主,但是并没有打算、帮他们实现野心。我会从六花手里保护公主,也会从公主手里保护六花,试着守护世界与公主双方。」
  看着那目光,亚德雷明白,葛道夫是认真的。娜榭塔妮亚在葛道夫的怀中凝视着他,但从那表情里,看不出其想法。
  「葛道夫先生,我就知道您会这么说,所以当初才没有拉拢你加入我们。」
  「是吗?」
  「若您的想法能再多些弹性,我们的计划就会跟现在不同了。」说完,德兹叹了口气。
  「一定会守护公主,不管她是敌是友吗……我可真搞不懂你的想法。」
  摩菈的嘀咕,亚德雷也深有同感,其他成员想必也不例外。然而葛道夫的眼神里,看不出一丝迟疑或迷惘。
  「葛道夫,由刚刚的战斗来看,泰格狃完全不打算留娜榭塔妮亚活口,我想他们应该不至于串通到现在呗?」
  「可能性、不高,但总是有的。」
  「你说得对,我们不该掉以轻心,但我不能就因为这样否定德兹说真话的可能性。」
  「……好吧。」
  葛道夫于是让步,娜榭塔妮亚也安心似地呼了口气。
  「那么第二个问题,假设德兹说的是真话,那么这里头究竟有没有真正有用的资讯?」
  亚德雷指着地图上某个点,也就是昏厥山地中央,〈命运〉神殿的所在地。
  「得看泰格狃有没有留下什么证据,或是能当线索的东西哏,但如果我是它,一定会先将那些全部毁掉。」
  「这倒不见得。有些圣具要是神言结界或祭坛被破坏,效果也会跟着消失,而且越强的圣具,越容易有这层限制。」
  「圣者的玩意可真复杂喵,我实在是猜不透了。」韩斯搔搔头。
  「而且泰格狃不是派了凶魔驻守吗?那儿应该会有些不可告人的东西才对。」
  「但那也很可能是诱杀我们的陷阱呗?要是泰格狃把证据清得一干二净,只留个圈套等我们踩,那么去了岂不只是浪费时间?」
  的确也有这种可能。这时,萝萝妮亚开口了。
  「呃……德兹,请问您知道〈命运〉神殿实际的位置吗?」
  「不,只知道大概在这一带。」
  萝萝妮亚盯着地图继续说了。
  「这座山这么大,我认为要找出〈命运〉神殿应该有困难吧。」
  伙伴们一阵沉默。亚德雷觉得,她恐怕是白操心了。
  「萝萝妮亚啊,我可是〈山〉之圣者喔?」
  「啊啊,我都忘记了。抱歉,对不起。」
  萝萝妮亚这才惊觉,并低头向大家道歉。摩菈拥有仅限在山中使用的千里眼能力,能瞭望自己所在的整座山林。只要有她在,想找出神殿并非难事。
  「话说回来……黑之徒花究竟是什么?莫非是指第七人拥有的假纹章?」
  「可是那假纹章一点也不黑呐。」
  「光从名称实在判断不出来。也许是指假纹章,也有可能是指其他东西。」
  「如果不是假纹章的话才恐怖呗,因为那就等于泰格狃除了第七人,还有另一张王牌。」
  德兹与娜榭塔妮亚看着引领众人讨论的亚德雷,尽管嘴上没明讲,但显然希望他早点做个决定。
  而亚德雷觉得,结论其实早已定案了。
  「决定了,我们接下来就前往昏厥山地,到〈命运〉神殿揭开黑之徒花的真面目。」
  若是在平常,亚德雷都会先征询众人意见再下结论,但这次却是要大家遵从自己的决定。
  「……这很危险。」
  「你把恰姆的意见当耳边风吗?」
  葛道夫以及恰姆分别表达不满,萝萝妮亚与摩菈样子也有些迟疑,但亚德雷似乎无意改变决定。
  「危险确实是有,但身为地表最强的我,认为不该放过这次机会。」
  「为何?」
  「我们过去一直在泰格狃的算计里战斗,不管摩菈那件事,还是葛道夫那件事,我们都只是在应付泰格狃的计策。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我们跟德兹联手,以及德兹知道〈命运〉神殿的存在,这两件事应该都不在泰格狃的算计之内。这次不但有机会反将他一军,甚至可能是唯一的一次机会。」
  恰姆沉默不语。
  「亚德雷,我支持你。关于黑之徒花,非得弄清它的真面目不可。」
  「唔喵,这可真是奇了。我记得你平时不是都会尽可能避免冒险的咪。」
  「平时的确是如此,但我认为这次非得冒险不可。」
  「为何?」
  「直觉。」
  芙雷米的回答,令恰姆露出无法置信的神色。
  「从很久以前,一直有种窒息感缠着我,就像是被无形的手给掐住喉咙,我知道要是不甩开它,总有一天一定会死,但却不知道那无形的手是什么,只能感受它所带来的恐怖。
  我说不出什么理由,只是觉得要是不弄清那黑之徒花的真面目,到时我们恐怕就玩完了。」
  其实,亚德雷也有同感。听见黑之徒花这名称的瞬间,仿佛有种深沉的恐惧穿越脊梁。感受到这恐惧的瞬间,亚德雷就心想,无论如何都要设法找出它来不可。
  「我再确认一次,诸位真的打算和我们一起前往昏厥山地,并揭开黑之徒花的真面目?」
  「嗯,就这么决定。」
  亚德雷说道,其余伙伴尽管看法各异,倒也没有人提出异议。
  「好吧,那么我们也会全力支持,与诸位一同揭开黑之徒花的真面目并揪出第七人。娜榭塔妮亚,你也赞成吧?」
  娜榭塔妮亚点了个头。
  「不过,我们还是得以防万一。」
  芙雷米朝葛道夫以及娜榭塔妮亚那儿走去,并且手伸向娜榭塔妮亚的双脚。
  「你要、做什么?」
  「我要在娜榭塔妮亚的双脚安置炸弹,要是她背叛,就立刻引爆。」
  现场弥漫起紧张气氛,德兹竖起了毛,葛道夫握起铁枪。
  「……你觉得、我会答应?」
  「你要知道,我可是已经让步了,否则照理说连她那肮脏的颈子也得安置的。」
  葛道夫与芙雷米僵持不下,德兹身子迸出火花,恰姆以狗尾草抵在嘴边嘻嘻笑着。
  状况一触即发,亚德雷这时出面制止。
  「我答应你们,一旦打倒泰格狃或卡尔癸克的其中之一,就立刻解除炸弹。」
  「亚德雷,你太天真了。」
  就如芙雷米所言,防人之心是必要的,但要是逼人太甚,难保大家不会开始自相残杀。而且,与德兹它们的同盟关系还是得维持下去。
  「……这也没办法了。」
  这时,娜榭塔妮亚吐着血泡,以嘶哑的声音说道,并且要葛道夫放下铁枪,自己则把脚伸到芙雷米面前。
  「想不到你还挺干脆的。」
  芙雷米手盖到娜榭塔妮亚的两膝并集中精神,不久,手里出现黏土般块状物并将它附着到她的膝盖上。
  「你放心,除非我下令,否则不管是火苗或撞击都不会引爆它。」
  「若违背承诺,我就、杀了你。」葛道夫对芙雷米说:「没背叛却引爆的话就杀,打败泰格狃或卡尔癸克却没解除的话就杀,不管你是假货还是真货。」
  「是吗,那就随你高兴吧。」芙雷米没好气地答道。
  「方针大致底定,接下来拟定具体行动吧。」
  亚德雷摊开地图,全员的视线也汇集到上头。
  「这一带没有敌人的踪影,看来泰格狃打算将全军撤退至卡尔癸克溪谷后方,问题就在于,它会在哪个位置等我们。」
  德兹的前脚指向地图中央。那里是由魔哭领中央向南延伸,名为断耳平原的地区,里头有零星的森林与岩场,还有两个安全地带〈永恒蓓蕾〉。
  「要是泰格狃认为我们会朝落泪乡直进,应该就会选择这儿,和主力部队一起布下天罗地网。而要是它估计我们会前往〈命运〉神殿,那么应该会在这里等我们。」
  德兹接下来所指的,是魔哭领中央偏北的昏厥山地周边。
  「要是被泰格狃堵住去路,我们可就非打不可了,而且起码得重创对方到暂时无法作战为止。」
  「是的,接下来将会是场苦战。」
  「也正好是地表最强的男人大展身手的时候。」
  「……嗄?」
  见到德兹的错愕样,亚德雷心想,可得早点让它见识见识,何谓地表最强的男人。
  「如果泰格狃是在平原那儿,倒还轻松些,只要在它带领主力部队抵达〈命运〉神殿前,先揭开黑之徒花的真面目就行了,也就是单纯的与时间赛跑。」
  「至于其他方面,有问题的是这个地区。」
  这次,德兹指向昏厥山地东边的一个地点.
  「昏厥山地形势陡峭,就算是你们也得花不少时间才能横越,若要安全迅速地抵达〈命运〉神殿,就只能由东边穿越森林,沿着山谷前进,但泰格狃也许会在途中设下圈套,或是派强大的凶魔驻守。」
  「管它派了什么,全部毁掉就是了。」亚德雷断然说道。依他的判断,与其拐弯抹脚地回避战斗,还不如与对方来个硬碰硬。
  「至于具体方策,目前多说无益,就等前往〈命运〉神殿途中再做决定吧。」
  「也好。」
  「那么,接下来先休息一下,等小睡过后再出发。大家以两人为一组轮流站岗,首先是我跟芙雷米,接着换摩菈与萝萝妮亚,其他人就各自放松休息去吧。」
  于是大家遵照亚德雷的指示,纷纷躺到地上休息。德兹似乎也累了,头躺到前脚土准备睡觉,芙雷米这时开口了。
  「我想问你最后一件事。」
  德兹于是睁开眼。
  「关于我加入六花勇者,泰格狃有说过什么吗?」
  德兹望着芙雷米,随后摇摇头。
  「它什么也没表示过。」
  「是吗,那就好。」
  为何这么说呢?亚德雷不懂芙雷米话中涵意,显得有些愕然。
  「再让我问最后一件事。你知道我养的狗过得怎样吗?」
  德兹纳闷地歪着头。
  「……抱歉,这我就完全不晓得了。」
  「也对,那种事你没道理会知道……你睡吧。」
  德兹点点头阖起眼。其他伙伴则早已入眠。
  时间流逝,伙伴们依旧沉睡,附近看不到凶魔的踪迹。一片静寂中,亚德雷因为好奇芙雷米先前的那句话,于是开口问了。
  「……欸,芙雷米,为什么说那就好?」
  「你指的是什么?」
  「泰格狃完全没提过你,为何你觉得是件好事?」
  芙雷米思考了半晌才回答。
  「如果凶魔还当我是同伴,一定会表示些什么,既然什么都没说,代表没把我的背叛当一回事,也就是完全将我看做敌人。」
  她冷漠地望着西边。
  「那我就能毫不犹豫地杀光它们。」
  听了这番话,亚德雷默默咽下另一个问题:要是凶魔还当你是同伴,那你又打算怎么做?
  杀死过去的同胞,对付亲如父母的泰格狃——亚德雷可以想像芙雷米内心的纠葛,然而那冷漠的表情里,并未显露苦恼或迷惘。
  默默听从亚德雷指示,冷静地对付凶魔时,她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境呢?也许就因为亚德雷,她的心早已递体鳞伤。
  亚德雷忽然有股冲动想抱住芙雷米,双臂却没付诸实行。要这么做而不伤到芙雷米的自尊,亚德雷实在是没有把握。现在的他,想不出任何安慰的话语。
  「希望你的狗平安无事。」
  而说出口的,尽是些不痛不痒的话。
  「它从我还是婴儿时饲养到现在,已经有年纪了,要是被它们遗弃……」
  芙雷米沉默了一会儿。
  「不,它很聪明,身子也还硬朗,就算成了野狗,一定也能过得很好。」
  「我也挺喜欢狗的,等打倒魔神,到时让我看看它吧。」
  「……嗯,也好。」
  芙雷米为何语带迟疑,亚德雷并不明白。只见她双眼自亚德雷身上离开,警戒的视线望着宁静的森林。
  「但现在最要紧的是黑之徒花,得揭穿它的真面目并摧毁它。」
  「这场仗恐怕不好打。」
  但亚德雷认为,这次依然值得一战。
  泰格狃的诡计一直是谜团重重,如今亚德雷第一次获得揭穿其全貌的线索。接下来轮到亚德雷进攻,轮到泰格狃畏惧六花勇者。
  让它后悔当初没杀掉德兹。让它明白,把线索不小心泄漏给地表最强的男人,是何其严重的失策。
  「哈犹哈、魔神的真面目、持花圣者的本质……我们追寻的谜团,也许比想像的还要复杂。」
  芙雷米的低语声一如既往,冷静且沉着。

  同个时刻,德兹在梦乡里懵懵懂懂地思考着。
  事情姑且算是顺利,如今不但获得六花勇者的协助,也成功说服他们前往〈命运〉神殿——前者本来就有机会,但后者可不见得能说服成功。
  从以前一直无法接近的〈命运〉神殿,里头有着德兹阵营迈向胜利不可或缺的关键。要是当初雾幻结界之战能获胜,如今泰格狃早已臣服,要得到那关键也轻而易举。
  但如今想前往〈命运〉神殿,只能与六花合作。
  亚德雷打算利用我方,但德兹并不在乎,因为我方也会竭尽所能地利用六花勇者。
  而且,此行还有另一个目的:揭发泰格狃的真正阴谋。德兹虽然推估得到那是什么,但还是得亲眼瞧瞧泰格狃如何实践。那个答案,恐怕也在〈命运〉神殿之中。
  该做的事满坑满谷,背水之战恐怕还会永无止尽持续下去,但德兹没有一丝放弃的打算。

  转眼间,天也亮了,时间来到魔神苏醒后的第十八天早晨。
  「……看来线索到这里就断绝了。」
  泰格狃低声说道。它已舍弃过去使用的野人肉体,如今是肩部冒出几根触手的狼型姿态。而无花果状的本体,就在它的嘴巴里头。
  泰格狃正待在位于魔哭领中央地带的平原。从前持花圣者在此遭凶魔击中耳朵,此地因此得名断耳平原。它在中央的〈永恒蓓蕾〉周边布阵,等候六花勇者前来。
  在泰格狃身旁,有一头鸟型凶魔待命。身为特质凶具二号的它,拥有特化过的高速飞行能力,待在泰格狃左右,负责传令或斥候的任务,也因为这样的身分,它对泰格狃的计策有着通盘的了解。
  「不知道六花现在是在休息,还是正在商量呢?总不可能跟德兹他们互相残杀吧?」
  部下为了寻找六花勇者而遍布断耳平原各处,但都没传来报告。然而从泰格狃的口吻里,不难听出它的从容。
  「也许他们料到大人您会占据这儿,改走昏厥山地也说不定?」
  「那儿走起来应该很吃力。」
  「搞不好德兹把〈命运〉神殿的事说出去了。」
  「我想那应该不至于。」泰格狃蠕动着触手并答道。
  凶具二号心想,要是六花打算直奔落泪乡,这场仗就结束了,因为在抵达落泪乡之前,黑之徒花的力量将会把他们全灭,但要是途中被卡尔癸克杀掉三名六花可就糟了,因此我方还是得设法阻挠卡尔癸克的手下。
  而就算德兹告诉他们〈命运〉神殿的事,也只能拖延一下战局,对整体情况没有多大影响。因为即使抵达神殿,六花还是无从得知黑之徒花的真面目。
  不管怎样,看来应该不会出问题。
  这时,西边飞来一头雕型凶魔。它没有名字与编号,只是头低阶凶魔。
  「泰格狃大人,有事向您禀报……」
  「打招呼!」
  泰格狃一声咆哮,令雕型凶魔瑟缩身子。凶具二号心想,这小子可真是没教养。
  「早安,泰格狃大人,很高兴今天是个风和日丽的大好日子。」
  「很好,报告吧。」
  「卡尔癸克的手下依然没动作,只派了几名斥候前往断耳平原。」
  「是吗,你可以退下了。」
  于是雕型凶魔振翅飞回自己的岗位。看来卡尔癸克阵营的行动也无须担心。它们误信泰格狃放出的假消息,目前无法从落泪乡抽身。
  一切都顺利进行中。虽然目前连一名六花都没能杀掉,但那点小细节不必太在意。
  泰格狃舞动着触手,似乎在思考什么。
  「泰格狃大人,您怎么了吗?」
  「没什么,只是在想该玩什么游戏,却想不出好方法罢了。」
  「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我打算招待六花到〈命运〉神殿去。怎么样,这主意挺有意思的吧?」
  泰格狃边流口水边露出笑容。看来这下可有意思了,凶具二号心想。
  「干脆再立个看牌好了,上头就写『欢迎六花勇者莅临,〈命运〉神殿由此去』。」
  说完,泰格狃继续笑个不停。





  第二章 尸兵

  今天是魔神苏醒后的第十八天。距离亚德雷等人进入魔哭领,如今已过了七天。这天的天气比昨天晴朗,天空万里无云。灿烂的阳光,照耀着被染成红黑色的魔哭领大地。
  时刻已过正午,亚德雷一行人目前正沿着魔哭领中央偏北的崎岖山路前进。
  「亚德雷先生,能让我看看地图吗?」
  走在前方的德兹回头说道。亚德雷将地图铺到地上,德兹随后伸出前脚指着某点。
  「泰格狃在这山顶建了哨站,由那儿监视整片山麓地带。要攻下哨站虽然不难,但我认为还是绕至南边,走那儿的山谷比较安全。」
  「好吧,大家改走西南方,出发。」
  于是在亚德雷催促下,大家沿着山路加紧脚步。
  前天深夜才小睡片刻,亚德雷等人随即启程。尽管葛道夫、娜榭塔妮亚、恰姆三人负伤,其他成员也多少有些皮肉伤,但亚德雷还是选择赶路。
  要是继续留在原地,难保不会再遭泰格狃偷袭,而且亚德雷也希望,能尽早抵达德兹所说的〈命运〉神殿。
  「有敌人。」德兹低声说道。
  在岩石阴暗处有一头凶魔,而它并未发现我方。下一秒,芙雷米迅速拔枪瞄准,摩菈也同时伸手轻触枪管前端。
  射出的子弹,打碎凶魔的脑袋,而理应发出的枪响,却只有在场的人听得见。原来是摩菈应用回音之力抵消芙雷米的狙击枪响。两人已经用这招收拾了不少巡视中的凶魔。
  沿途可说是一帆风顺,才不到半天时间,大家已经来到昏厥山地附近。
  原先被大家视为一大阻碍的卡尔癸克溪谷,也在德兹的带领下轻松横越。德兹对着藏在溪谷壁面的桩子诵唱神言,谷底便吹起冷气形成通道。据它所言,前三代的那位〈冰〉之圣者,也曾是它的同志之一。
  穿越溪谷后,六花依旧在德兹的带领安全避开敌人。它早已摸熟泰格狃阵营,准确预测出凶魔有可能驻守的地点。
  「进到山谷里,有可能被上头的凶魔发现,摩菈女士也无法施展千里眼,最好是以芙雷米小姐的狙击,或是恰姆小姐的从魔来对付。」
  德兹得心应手地下达指示,亚德雷可说是毫无用武之地。
  「看来德兹似乎比你可靠得多了。」
  芙雷米冷冰冰地说了句,但亚德雷笑着回答:
  「确实叫人佩服,可惜还是比不上地表最强的我。」
  走在前头的德兹纳闷地转过头。
  「我从之前就想请问,您自称地表最强,应该是玩笑话吧?」
  「你在说些什么?这怎么会是玩笑话。」
  「……这个……有些事……我实在不知该如何启齿……」
  「别放在心上,他这人就是这样。」
  德兹歪着头,一副困惑的样子。
  八人与一头凶魔排成一列向前行进。
  伤得最重的葛道夫在伙伴保护下,躺在位居队伍中央、由恰姆吐出的蛞蝓从魔身上闭目养神。亚德雷吩咐,要他现在只管专心疗养。
  恰姆在萝萝妮亚的搀扶下前进,但却活力充沛,一点也不像是昨天险些送命的人,乍看似乎是用不着操心了。
  至于娜榭塔妮亚,状况则又比恰姆更令人宽心。
  「原来是葛恩拜亚王来过。我一直纳闷重启结界的是谁,这下总算明白了。」
  娜榭塔妮亚走在队伍的末尾,听走在前头的韩斯说明先前六花经历的几场交战。
  战斗结束后才几个小时,她的伤就痊愈了。断臂虽然长不回来,但被掐哑的喉咙早已康复如初,体力也彻底恢复。
  一般人一旦失去单臂,将导致重心不稳,连想好好行走都有困难,但这事对娜榭塔妮亚来说,似乎不构成太大的阻碍。
  娜榭塔妮亚称自己融合了数种凶魔,能够操纵其力量。亚德雷如今总算理解现在的她,是何等超越人类的存在。
  先前行经德兹它们的秘密基地时,娜榭塔妮亚在那儿换下褴褛的破衣,披上新的铠甲与剑。那铠甲不同于先前,以黑色及暗茶色为基调,线条似乎也比以前那件要来得煽情些,配上失去的左臂以及身上的伤痕,造就出一种过去所没有的颓废韵味。
  「对了!公主你听我说,我前不久还被这些人杀死过一次呐!」
  说着,韩斯指向正前方的摩菈。
  「被杀死过?您的意思是,差点被人杀死吗?」
  娜榭塔妮亚圆瞪着眼,纳闷地瞧着他们。
  「韩斯……那、那件事就别再……」
  「我当时就觉得她有什么阴谋,只没想到后来竟然会被杀掉。」
  「慢着,那件事不该如此轻率地对外声张吧?」
  「有何不可,反正又不是什么值得保密的事。」亚德雷没好气地回了句。
  「是发生了什么事呢?能详细地告诉我吗?」
  「你别瞧这摩菈道貌岸然,私底下可是心狠手辣呀,当时在〈永恒蓓蕾〉的时候……」
  于是韩斯绘声绘影地说起四天前的事件,娜榭塔妮亚以手遮着嘴,一边听他说话。
  「真不敢相信,想不到摩菈女士您竟然会做这种事,我向来以为您是个可靠的人呢。」
  娜榭塔妮亚说道,对自己所做过的一切倒是只字未提。
  「……欸,亚德,这样没问题吗?」
  萝萝妮亚离开恰姆走了过来,以旁人听不见的低声问道。
  「总觉得大家有点太过放松了,现在不是应该要更提高警觉才对吗?」
  「别担心,没事的。」
  亚德雷比起过去更加谨慎地观察着众伙伴。要是〈命运〉神殿藏了什么重大秘密,第七人很有可能在此设下陷阱。亚德雷表面看起来好声好气,其实也只是装个样子罢了。
  他还提防着另一件事,就是不让德兹与娜榭塔妮亚两人独处。只要防止共谋,应该就能牵制它们许多行动。
  而乍看聊得很欢的韩斯,其实也是在借此观察娜榭塔妮亚的反应,想刺探她的企图。芙雷米、恰姆与摩菈,也绝不像萝萝妮亚所说的那般掉以轻心。
  「听着,萝萝妮亚,想办法跟德兹以及娜榭塔妮亚打好关系。」
  「好的。不过这是为什么呢?」
  「这样到时才好暗算它们。」
  这句话令萝萝妮亚有些吃惊。然而身在战场,这样的背叛与谋略可说是家常便饭。
  「我说,德兹。」
  亚德雷向走在前头的德兹搭话。
  「你怎么看现况?觉得谁才是第七人?」
  「根据韩斯先生刚说的话,应该能断定摩菈女士不是第七人,而韩斯、恰姆与葛道夫三位的可能性也很低。」
  「你的根据是?」
  「泰格狃打算保护第七人,因此连对自己的手下都没透露其身分。虽然我不晓得泰格狃如何保护第七人,但它既然宣称有保护的秘策,我不认为那是虚张声势。」
  「的确。」
  「同时,第七人也会设法隐瞒自己的真实身分,所以会为胜利做出贡献,打倒敌人并守护同伴,因此就算有谁拯救过同伴的性命,也无法以此为理由,判断某人不是第七人。
  如此一来,能作为依据的就只剩唯一一点:泰格狃真心想除掉的人物一定不会是第七人。而要是有谁面临死亡危机,泰格狃却毫无作为,那么那个人是第七人的机率也就非常低了。」
  德兹继续说着。
  「要是没有亚德雷先生帮助,摩菈女士肯定早就死了,因此能断定她不是第七人。韩斯先生一度差点死去;葛道夫先生当时就算被诸位杀死也不奇怪;而依我所见,泰格狃曾经想过要杀死恰姆小姐。根据以上几点,我认为这三人的可能性很低。」
  这一切,与亚德雷的思考几乎吻合。
  「因此剩下有嫌疑的,就是芙雷米、萝萝妮亚、以及亚德雷先生您了。」
  德兹犀利的目光瞧着亚德雷。对于它的怀疑,亚德雷也有所自觉。他会被伙伴视为最为清白的人,就是因为当初差点被娜榭塔妮亚杀死,而如今既然晓得娜榭塔妮亚与泰格狃派来的第七人相敌对,亚德雷也就不再有清白的证明。
  「这么说也许失礼,但亚德雷先生,我认为您应该将领导的职务交给摩菈女士。您目前身为第七人的高度嫌疑人之一,却担任指挥六花的工作,实在令人难以放心。」
  「这么说好像也对。」
  即使亚德雷并不认为自己是第七人,但在旁人眼中带有嫌疑却也是事实。尽管目前伙伴间没有质疑的气氛,但亚德雷之前就曾烦恼,不知该不该继续担任领导人。
  「这么一说好像没错,亚德雷其实挺可疑的。」恰姆插了句话进来。
  接着摩菈说:「我信任亚德雷,而且也不认为该听从德兹这敌人的提议。」
  「我也不认为亚德是敌人。」萝萝妮亚也表示赞同。
  「不过让阿姨当领导人也不太能放心呢,阿姨那么笨。」
  恰姆口无遮拦,摩菈却无从反驳。
  「坦白讲……我一再出丑,可没自信能担任领导者。」
  「恰姆觉得猫先生不错呀,不但看起来不像敌人,而且还曾经保护过恰姆。」
  伙伴的目光一同转往走在最后头的韩斯。与娜榭塔妮亚谈话告一个段落,韩斯这才耸了耸肩。
  「唔喵,当领导人不合我的个性,所以还是交给亚德雷呗。」
  「这样不危险吗?」
  「换了也不会改变什么的,何况我本来就怀疑亚德雷。我也说过了呗,这群人当中就属亚德雷背叛时最为严重。我怕他也许根本不知道自己是第七人,怕他在毫无自觉的情况下把我们带进危险里。而不管谁当领导人,我的怀疑都不会变的。」
  「……原来如此。」
  「只要亚德雷的想法跟我的有出入,我会随时提出来,到时就以我的判断为准,这样大家觉得如何?」
  「也就是由亚德雷与韩斯两人采取合议制,一同担任领导人吗?这方法确实合理。」芙雷米说。
  「可是恰姆觉得由猫先生指挥比较好耶。」恰姆倒是不太服气。
  「你觉得这样较好,那就这么办吧。」
  亚德雷说完,其余伙伴似乎无人反对。
  亚德雷心想,虽然继续担任领导者,但今后恐怕难再拥有过去那般的全盘信赖了,希望这一点,不会在日后招致什么严重的后果。

  亚德雷等人继续行进,来自天空的戒备也益发森严。
  「看来昏厥山地周边果然是有所防备。」德兹环视周遭并低声说道。
  「的确,但泰格狃并不在这附近。他估计我们会走断耳平原,把主力全集中到那儿去了。」
  亚德雷认为,要是泰格狃摸透我方的行动,绝不可能只有这点监视,而是早就派凶魔包围我方了。
  前往〈命运〉神殿的第一道关卡——避开泰格狃,看来是顺利通过了。
  伙伴的话也渐渐变少。毕竟提防周遭的同时还得监视彼此,精神消耗极大。
  「各位,有发现什么异状吗?」
  亚德雷一问,除了躺在蛞蝓身上的葛道夫,其他人全都摇摇头。看来第七人似乎还没采取行动。
  翻过山丘后,昏厥山地山麓地带的森林就在眼前。这时,德兹向亚德雷说:
  「接下来的路很危险,请诸位先在这里稍作停留,由我到前方勘察状况。」
  「你打算自己去吗?」
  「我的身子小,要藏身也容易,比大家一起行动要来得有效率多了。」
  这么说或许没错,但亚德雷毕竟无法放一个随时可能背叛的成员单独行动。
  「我也一起去呗。」这时韩斯出了声,亚德雷于是点头答应。
  「去吧,但是千万要小心。我们就暂时留在这里替葛道夫疗伤。」
  「别忘了先填饱肚子,接下来可不晓得何时才有空吃东西了,我也会在路上顺道解决,不必替我烦恼。」
  进入昏厥山地后恐怕得面临激烈战斗,的确是该先做好万全准备。
  「附近有没有什么可以藏身的地方?」
  亚德雷环视周遭边问道,而爬上树的芙雷米似乎有所发现,伸手指向某处。
  「那里有个地方能躲。」
  「那么就三十分钟后到那里会合吧。请诸位小心,别中敌方的计了。」
  说完,德兹与韩斯潜入森林里,剩下的伙伴则前往芙雷米所指的地点。
  芙雷米找到的,是一栋老旧的木造小屋。那显然是人类的住处,而不是凶魔的巢穴。屋里只有两个房间,阳春得几乎跟马厩没两样,墙壁与天花板也满是缝隙,显然不是个舒适的住所。
  亚德雷沿途见过不少这样的房子,也曾前往一探究竟,但从来没遇见过活人。
  从小屋的破败程度不难想像,魔哭领的人类在此遭受奴隶般或者说宛如家畜般的对待。
  「亚德雷,动作快点,要是被发现就不好了。」
  被芙雷米催促,望着小屋的亚德雷这才赶紧进入屋中。
  「摩菈女士,葛道夫就交给您了。」
  「嗯,包在我身上。」
  「萝萝妮亚,你负责替恰姆疗伤。不过看她这么有精神,应该不必太担心就是了。」
  「好、好的。」
  摩菈与萝萝妮亚开始进行治疗,亚德雷与芙雷米环视小屋的地板与壁面,检查是否藏了陷阱。小屋内凌乱不堪,灶上有锅干掉的麦粥,仅有的几件家具崩解碎散,用来当床的稻草堆也早已腐化。
  就在这时,亚德雷的目光盯着小屋的某个角落。
  「…………」
  掉在那儿的,是一小片陶器的碎片。看在其他人眼中或许只是件垃圾,但亚德雷知道那是什么。
  轻轻捡起陶器碎片一看,确实是亚德雷故乡流传的,用土捏成的素烧陶笛,上头只有用取自湖畔花朵的染料画些简单图样。
  每年收割完麦子,做好明年播种的准备后,亚德雷的村庄就会举办小小的庆典。那庆典很简单,就是大家暍着浑浊的麦酒,女性吹奏陶笛,男性随声歌唱而已。
  「看来里头没有陷阱,那么我到外头去站岗。」
  「麻烦你了。在韩斯他们回来前,可千万别轻怱大意。」
  亚德雷凝视手中的碎片,芙雷米与摩菈的对话,如今仿佛离他好遥远。
  往日记忆,在亚德雷脑海里复苏:伴随笛声的歌声,早已随季节转凉的冷风,麦酒以及各家带来的简单料理。年年如一的景象,如今历历在目。
  从上头的花纹,他甚至想起陶笛是住在村长家隔壁的老婆婆的东西。喜欢刁难人的她,常常挖苦亚德雷的姐姐,但只要心情好,就会做些炸面包分送给村里的孩子。
  澎湃激动的心跳,令亚德雷忍不住捂着胸口。
  「亚德,你怎么了?」
  「没事,别在意。」
  听到萝萝妮亚的声音,亚德雷这才蓦然回神,并扔掉陶笛的碎片。碎笛掉到地上,裂成更小的碎片,他别过头,不让自己再看到那东西。
  在小屋中央,葛道夫正轻挥手里的铁枪并伸展双腿。
  「你已经康复了吗?」
  「称不上是完全,但要打、没问题。」
  亚德雷和韩斯受重伤时虽然也受过摩菈或萝萝妮亚的治疗,但都花了不只一天才康复,葛道夫虽然躺在蛞蝓身上休息,但这样的恢复力实在是非比寻常。
  「年轻可真是叫人羡慕的事啊。」一旁的摩菈说道。
  这时,葛道夫看着亚德雷,小声说道:「你好像、心神不宁,发生什么事吗?」
  其他伙伴也同样忧心忡忡地看着亚德雷。原来自己竟然动摇到连葛道夫都一目了然吗?亚德雷比任何人都来得讶异。
  「没什么大不了的。」
  「哎呀呀,要是隐瞒心事,可是会令人起疑的喔。」娜榭塔妮亚半开玩笑地说了。
  「就……这屋内有我以前村庄里的东西,让我有点讶异罢了,所以别放在心上。」
  听亚德雷这么说,这下伙伴们全都心里有底了。先前在〈永恒蓓蕾〉等待摩菈与韩斯养伤时,亚德雷就曾透露过自己故乡发生的事,而不知缘由的娜榭塔妮亚,则纳闷地望着大家。
  「我也去外头站岗。」
  说完,亚德雷离开小屋,站到与芙雷米相对的另一侧,从腰间小袋掏出口粮一口气嚼碎,和着水一同咽下,途中还呛到并咳嗽了好几次。
  他知道自己内心动摇到连自己都难以相信的地步,而且只是为了一支笛子的碎片。
  很长一段时间里,亚德雷努力不让自己回想故乡的种种。因为乡愁无法令人坚强,只有愤怒与决心,才能让人变得更强。
  想着幸福的往日,只会让人更加倦战;想着过去村人的种种,能赢的战斗也将会吞败。所以亚德雷一直不去回想故乡往事,甚至以为昔日的记忆,早已从脑海里抹去。
  事到如今,亚德雷才发现自己并没有忘记,只是试着遗忘罢了。
  别再想什么村人了,现在想那些也于事无补,当前最重要的是保护伙伴,打倒第七人以及泰格狃,并且揭发黑之徒花的真面目。
  然而心之堤防已经溃散,种种往事不停自亚德雷脑海里浮现。

  亚德雷的姐姐雪提拉,是个聪明又伶俐的女性,挚友莱那既勇敢又有度量。当时的亚德雷,就只是个跟随他们俩脚步的小跟班。
  为了保护村庄不受魔神侵袭,莱那与亚德雷一同练剑,雪提拉尽管面露难色,却也总是替他们俩加油打气。
  亚德雷有次挥木棒时不小心重击到莱那的眼睛上头,慌得号啕大哭起来,但莱那却冷静地找来雪提拉,雪提拉也不疾不徐地替他包扎,尽管事后留下一大条伤疤,但莱那却毫不介意,笑称那是勇者的勋章。
  有时莱那会说,自己总有一天要当上六花勇者。亚德雷当时怎么也没想到,后来当上六花勇者的竟然会是自己。

  泰格狃袭击村庄前不久,亚德雷正在家里练习歌唱。在莱那的陪伴下,亚德雷配合雪提拉的笛声,竭尽所能地唱歌。
  歌曲本身并不困难,那是所有村人都会唱的简单歌曲,然而亚德雷在歌唱方面实在是太蹩脚。
  有莱那陪唱,他还勉强唱得准,但只要莱那一停,亚德雷的歌声就会忽然变调,甚至连雪提拉的笛声也跟着受影响而走样。
  由于歌声太过凄惨,害莱那笑了出来,雪提拉也呼噜呼噜地胡乱吹起笛子逗亚德雷,把他逗得面红耳赤并对两人咆哮。
  「让我摸摸你的喉咙。」
  莱那掐着亚德雷的喉咙,并随着歌声抬上抬下。
  「好了,再试试看,这样总该唱得出来了吧?」
  亚德雷于是试着发声。莱那的手一抬,声音也变得高亢,一放下,则发出低声。但这样的唱法,根本不可能好好地唱完。
  「别闹了!不必这样搞,我也能唱得好的!」
  「哎呀,亚德雷,听起来比刚刚好多了呢。」雪提拉笑了。
  在当时,这就是亚德雷人生的一件大事。

  雪提拉跟莱那如今都不在了。泰格狃欺骗村民,将大家带到魔哭领,出面反对的雪提拉则死于村民之手。雪提拉当时要躲在瓮中的莱那与亚德雷先逃命,随后就被菜刀刺穿胸膛。
  莱那拖着哭个不停的亚德雷逃命,并且在快被逮到时咬住追兵的手臂,为亚德雷争取时间,随后却被镰刀砍中背部,因此只有亚德雷一个人逃了出来。
  「你在干什咪?」
  声音将亚德雷带回现实,他发现韩斯不知何时站在自己的面前。
  「你是在站岗咪?还是站着打盹?哪一个?」
  轻怱大意的亚德雷,被韩斯责备了一顿。
  「拜托你振作点呗,接下来可没那么好过的。」
  德兹跟着韩斯往小屋走去,并回过头说:
  「发生问题了,得召集大家一起讨论。」
  亚德雷这才注意到,韩斯手里握着一只奇怪的虫,拥有节状的身躯,薄薄的翅膀,以及铁丝般细长的触手。
  「有敌人堵住去路,而且要轻易驱散他们恐怕有困难。」
  德兹神情严肃地说道,于是亚德雷接着问:
  「你们发现了什么?」
  「通往〈命运〉神殿的森林,有特质凶具九号驻守……不对,应该说是特质凶具率领的尸兵驻守着森林。」
  「……尸兵?」
  听到这字眼,亚德雷忍不住问了,但还没来得及问详细,德兹它们已进入小屋里。

  昏厥山地由近乎垂直的陡峭崖壁连绵而成。位于东边的平缓山谷出口处,有片不算大的森林,不到两小时便能走遍,因此也没有特别命名。
  「……啊啊啊啊啊。」
  约数千具尸体……应该说,乍看跟尸体没两样的人类,在里头徘徊游荡。
  它们的身躯呈干枯的土色,皮肤布满龟裂,底下的肌肉腐烂。
  在这种状态下,人类照理说不可能存活,但数千具尸体却靠自己的双脚步行,脑袋时而向左时而向右,浑浊的眼球也跟着打转,就像是在寻找什么。
  这时,森林里传出沙沙声,尸群霎时发出凄厉尖叫,以常人不可及的速度一起奔向声音的源头,伸出双手掐住目标物。
  发出声音的只是一头鹿。尸群掐碎鹿的骨头,撕下身上的肉,没多久就将其化为一团肉块。一场杀戮结束,尸群又再次四处徘徊。
  从他们的行动里,感受不到任何意识和自主性。他们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操纵,只想着要杀掉一切有生命、有动作的事物。
  「啊啊啊啊啊啊……」
  其中一具尸体发出呻吟。
  千具尸体全都有个异常的共通特征:在他们颈子上,都有只大型的虫子。仔细一看,虫的触手与细长的脚,分别刺进尸体的后脑与脊梁。
  爬在背后的虫,才是操纵尸身的本体。它们传递讯号给掌管人体行动的大脑与脊髓,借此控制尸体。
  他们是由虫控制的活尸。泰格狃称这些尸群为尸兵。
  在森林中央一棵格外高耸的大树下,有一头凶魔。外貌有如昆虫般的它,身形只比人类大一点。节状的茶色身躯,由几十条细腿支撑,腹部中央则长了一颗,约有一人环抱那么粗的诡异瘤状物。
  凶魔拥有特质凶具第九号的名称,同时也是制造、操纵尸兵的首脑。
  同时,它也是泰格狃阵营里,据称最强的凶魔。

  「尸兵?」听到这字眼,亚德雷忍不住又问了一次。
  坐在小屋里的众人,就在刚刚听德兹报告,得知通往昏厥山地的道路被尸兵给阻塞。这是个陌生的字眼,艾特洛当时教过他关于凶魔的一切,但并没提到过这样的凶魔。
  「说清楚点,那是怎样的凶魔?」
  「那并不是凶魔,而是人类……虽然我不晓得他们还算不算是人类。」
  接着,德兹向大家解释了关于尸兵的一切:那是以人类为材料所造出的兵器,是被九号凶具产下的寄生体操纵肉身的人类。
  德兹的描述,令亚德雷一阵作呕,摩菈也手捂着嘴,萝萝妮亚面色苍白,就连恰姆跟葛道夫,显然也听得很不舒坦。
  「那玩意可真阴森呐。你们只要想着,有群比我脏上五百倍的家伙在森林里晃荡就行了。我胆子不算小,但都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韩斯笑着说道,但那不是愉快的笑,而是带着一脸冷汗的强颜欢笑。
  回想起来,在〈永恒蓓蕾〉时芙雷米也曾说过,凶魔之中有能够操纵人类的个体。她当时并没详细说明,而亚德雷也没想到,那竟然是如此强大又残忍的能力。
  「瞧那样子,恐怕整座森林都被尸兵给占满了哏,要想穿越而不被发现,不使用隐身圣具,我看恐怕是办不到了。」
  「听起来好像很烦,但它们有那么厉害吗?不就是普通的人吗?靠恰姆我的宠物,要打倒一千人也不是问题喔。」
  但韩斯对恰姆摇摇头。
  「我们有试着打倒两、三人,发现没那么简单。它们搞不好比一般凶魔还难对付,不只臂力跟葛道夫差不多,而且动作也挺快的。」
  「咦?」
  「尸兵能将人类的力量发挥至极限。韩斯先生和葛道夫先生是透过先天才能与后天努力彻底发挥潜能,但尸兵只要透过寄生体,就能发挥同等的力量。」德兹随后补充说明。
  「要是正面迎敌,就算我们一起上,也很难打败全部,搞不好还会先筋疲力尽哏。」
  「唔……这可就有点伤脑筋了。」
  恰姆歪着头说道。从魔即使看似不死之身,但也不可能永远战斗下去。
  「德兹,没有其他不必穿越森林,而能通往〈命运〉神殿的路吗?」
  「恐怕是没有了。昏厥山地除了那儿,其他地方连凶魔都很难翻越。也许仔细找的话能找出什么捷径,但我们没有时间。」
  「也就是说,若要前往〈命运〉神殿,找出黑之徒花的真面目……」
  「就只能尽速打倒尸兵,直奔山地中央。要是寻找其他道路,恐怕半途就会被泰格狃的主力给包围。」
  摩菈听得叹了口气。
  「幸好看守森林的就只有九号凶具,其他凶魔都在山地的其他地方,或是看守〈命运〉神殿。」
  「那尸兵,该如何打倒?」
  葛道夫才刚说完,亚德雷随即插了句话进来。
  「先慢着。德兹,化为尸兵的那些人类,他们都还活着吗?」
  德兹摇摇头。
  「他们的心脏是跳动的,但恐怕已经不算是活着了。一旦脑部被寄生体占据,身为人类的意识照理说也会完全消灭。」
  「什么叫做照理说?不能再肯定点吗?」
  「因为我不曾化为尸兵,也没听过尸兵说话,只能有多少证据说多少话。」
  韩斯接着说:
  「喵喵,我们刚刚交手时拆了一个人来看,虫子像铁丝一样的触手跟脚整个扎进了脑子跟颈骨里,我可不认为那样子还有谁能活下来。」
  「韩斯,你为何从刚刚就一副幸灾乐祸样?」
  亚德雷不悦地问道,韩斯目瞪口呆地瞧着他。
  「怎么突然说这种话?我不就跟平常一样咪?」
  「没事……忘了刚刚的话吧。」
  一点也没错,韩斯就跟平常没两样,但那不为所动的沉着态度,却令亚德雷忿忿不平。
  「那么,该如何处理才好呢?」萝萝妮亚问了。
  「您指的处理是?」
  「就是,该如何解救化为尸兵的人!」
  萝萝妮亚一喊,众人陷入微妙的沉默里。韩斯、恰姆以及娜榭塔妮亚一副「你在说些什么」的表情,摩菈、德兹、葛道夫三人则是一脸纳闷,芙雷米则似乎想起了什么,闷闷不乐地阖起眼。
  「很遗憾,化为尸兵的人是没得救的……也许有什么方法,但我并不知道。」
  「怎、怎么这样!」
  萝萝妮亚倏地起身。
  「不然……该怎么找到那方法呢?还是说,到〈命运〉神殿后就能知道方法?」
  「不,〈命运〉神殿跟尸兵可是两回事啊,萝萝妮亚小姐。」
  「那么就只能跟泰格狃,或是哪头凶魔问出方法……」
  萝萝妮亚话说到一半,德兹便以摇头回应。这时,摩菈抓住萝萝妮亚的盔甲边角向下一拉,硬是让她坐下。
  「萝萝妮亚,你坐下。我们得思考的,是接下来该怎么应付他们。」
  「所以我们这不就是在找方法吗……」
  摩菈没理会萝萝妮亚,转而向德兹询问:
  「德兹啊,那尸兵要如何才能打倒?」
  「只要打倒操纵他们的凶具九号,就能瘫痪所有尸兵。寄生体本身是没有思考能力的,全都是透过凶具九号发出的特殊音波来进行控制。」
  「打倒凶具九号的话,那群尸兵下场会如何?」
  「恐怕不出十五分钟,他们就会全数死去。」
  「果然吗……」
  萝萝妮亚似乎还有话想说,但摩菈举手制止了她。
  「我的……我故乡的村人,也化为那尸兵了吗?」亚德雷问道。德兹一时语塞,隔了半晌才回答。
  「我并不清楚您的故乡,但根据同志的报告……全魔哭领的人类,都已经化为尸兵了。」
  宛如脑袋遭重击的震撼,令亚德雷闭上眼。
  「亚德雷,保持镇静。」摩菈说。
  「都死了吗……我故乡的人们,全部……」
  德兹难过地点点头。

  「啊啊啊啊啊啊……」
  同一时刻,一名尸兵在森林里徘徊,张着空洞的嘴巴发出呻吟,摇头晃脑并踏着蹒跚脚步行走。
  这是一名男性,年龄约二十出头,身材高大,散乱着一头红色长发。从满身的旧伤,不难想见他生前饱受虐待。
  就跟其他尸兵一样,他在森林里寻找着,只要是尸兵之外的活物,不管什么都杀。
  唯有一点,让他异于其他尸兵:他还活着。
  (……我还得在森林里徘徊多久?)
  他心中嘀咕着。
  他操纵不了自己的身体。他身体的一切,都被附着在颈子后的寄生体控制,只能照着寄生体的指示行走、甩头以及战斗。
  他的全身上下,没有一个部位能凭自己的意识动作。不论是手、脚、手指、嘴、甚至眼球都一样,就算他怎么集中精神,但就是无法凭自己的意思操纵。他的身躯完全在寄生体的控制之下。
  他能做的,就只有听声音、看东西,以及像这样子思考。
  (……简直令人发狂。)
  他想着,自己已经被迫在森林里走了好几天,全身疲劳濒临极限,脚也早已失去知觉,但颈子上的寄生虫依然毫不留情地折腾他的身躯。
  (不能睡着,不能倒下,维持自己的意识……)
  他在心中再三忍耐。现在绝不能昏去。他还有事情得做。那是即使付出生命,也非得达成不可的责任。
  (去见……六花勇者。)
  朦胧的意识里,他不停重复这句话。
  (见到他们,告诉他们,黑之徒花的真面目。)
  他知道,泰格狃打造的骇人圣具黑之徒花的真面目。
  不只如此,他还知道,黑之徒花的真面目,只剩自己能告诉他们。
  (再这样下去,六花勇者会全军覆没。黑之徒花的力量将会歼灭他们,一个也不留。所以千万别昏过去,要是没能告诉他们黑之徒花真面目,世界将会毁灭。)
  现在,他在寄生体的控制下到处行走,只能坚持着让自己别失去意识。
  (所以快点来吧,六花勇者,我得告诉你们黑之徒花的真面目。)
  他名叫莱那•米兰,出生在白湖之国渥勒,一个名为哈仕纳的小村庄里。
  也是亚德雷•麦亚的童年玩伴。

  莱那小时候,泰格狃曾来到他所住的村庄里。在泰格狃的诱骗下,村人决定搬到魔哭领,反对的只有莱那,以及他的初恋情人,住在邻家的雪提拉。
  雪提拉当时被村人杀死,莱那牵着她的弟弟亚德雷逃命,途中却被村人追上。为了让亚德雷逃走,莱那挺身相护,因此受了重伤。
  莱那醒来时,人早已在前往魔哭领的途中,而为濒死的莱那疗伤的正是泰格狃。
  边抚着莱那的头,泰格狃轻声说:「人类世界即将灭亡,魔神统治的世界即将诞生,但我并无意杀光人类。只要有意效忠魔神,我就欢迎他加入。」
  就像其他人一样,莱那也曾一度相信泰格狃的话。如今回想起来,他还是不明白,自己当初怎么会听信如此拙劣的谎言。
  莱那体内被种入能令障毒失效的寄生虫,被带到魔哭领中央,供人类居住的村落。
  很快的,他就发现自己上了泰格狃的当。在魔哭领的人类只分为三种:奴隶、家畜、实验动物。
  到达生育年龄的女性全被当作家畜。她们被迫生下孩子,婴儿甫出生就死于障毒,成为凶魔的食物。
  男人则被当作奴隶,负责耕种饲养人类的作物,以及建造用来抵御六花勇者的栅栏和营寨据点。
  有时候,凶魔会从家畜和奴隶里征召人员,被带走的人大多身强体健,并且一去不回。人们猜测凶魔为了制造兵器,拿他们当作实验动物。
  至于毫无用处的老人,则是直接葬身凶魔腹内。
  人类居住的村落,只是个人间炼狱。
  人们各个后悔莫及,埋怨为何当初会上了泰格狃的当。如今冷静一回想,那些全都是一戳即破的谎言。什么凶魔欢迎人类,什么人类世界即将毁灭,一切都是骗人的。
  泰格狃说持花圣者的力量即将消失,魔神将会彻底解除封印,届时即使是六花勇者,也不可能打倒凶魔。但看看现在,凶魔依旧忙着打倒六花,依旧忙着备战,证明那些显然是谎言。
  但身在无可逃避的绝望中,埋怨渐渐化为认分,人们最后停止思考这一切。
  除了莱那。

  从小,莱那就希望能当上六花勇者。
  他曾为吟游诗人所说的故事痴迷,曾崇拜最初的六花英雄王弗尔曼,曾为拯救同伴而牺牲自我的〈火〉之圣者璞迦落泪,为袭击二代六花〈风〉之圣者萝伊的卑鄙诡计而愤慨,也为〈时〉之圣者哈犹哈的活跃而激动万分。
  从小,莱那就立志要成为守护世界的勇者。
  但没有人能理解他的梦想。他的父母只会敲敲他的脑袋,要他别说傻话;唯一的朋友亚德雷虽然没否定,但也不曾相信;雪提拉听了他的抱负,只当他是个伤脑筋的小子。
  但莱那并没有因此放弃,即使知道自己没有剑术天分,决心也不曾动摇,甚至即使被泰格狃欺骗,落入魔哭领的地狱,也没舍弃这份意志。
  在凶魔的鞭打下,身为奴隶的莱那一边工作,一边等待机会。
  总有一天,我会逃离这儿,将人们被囚禁在魔哭领的事告诉世上众人,并且练就一身工夫,回魔哭领拯救大家。
  漫长的时间里,他一直在等待机会,而就在一年前,这样的机会终于到来。

  魔哭领的人类里,有些主动协助凶魔的逢迎之辈。就为了得到比其他人好一点的食物和居住环境,还有自由和女人上床以及鞭打其他人的权力,他们不但协助泰格狃,凌虐起同类时甚至比起凶魔有过之而无不及。
  莱那盯上的,就是其中一名这样的男人。他负责从村落挑选实验动物,送到泰格狃指定的场所,是众人之中唯一拥有魔哭领地图的人。
  这天夜里,莱那潜入男人家中。由于在村落得不到任何武器,他只带了条用拾来的毛发编成的绳索,由身后将男人绞死。他当时正在跟泰格狃赐与的女人交欢。
  抢到地图后,他吩咐女人别泄漏自己逃脱的事,并带着些许食物离开村落。
  看着地图,莱那才晓得自己原来位于魔哭领中央平原。他横越断耳平原,进入斩指森。只要穿越森林,再横越眼前的咯血谷,就能离开魔哭领,回到人类居住的世界。
  莱那不眠不休,朝东方前进。
  即使天黑了,他也不能休息,否则恐怕会立刻被追兵发现。他甚至无法点灯,因为那就等于是自杀。
  在一片黑暗里,莱那边用木棒敲探地面,在平原上前进,沿途不知跌倒了几次,脚被尖石剌得渗血,却不曾停下脚步。
  逃脱后的第二天清晨,平原某处传来声响。莱那屏息吞声,并趴下身子观察。
  「是谁在那儿对吧?能不能过来一下?」
  起初他以为那是追缉自己的凶魔,即使后来发现是人声,但还是小心翼翼,深怕那人也是追兵。
  「你是逃出来的吧?我没说错吧?来这儿帮我个忙吧。」
  声音听起来像个老妪,莱那于是提心吊胆地走了过去。在平原中央有间小屋,里头满是尸体,而老妪就躺在那当中。
  「若你是人类,就听听我的话吧。听这番话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全人类。」
  莱那一声不响,悄悄走了过去。
  「我问你,你会相信一个初次见面的老妪所说的话吗?」
  「……看是什么话。」
  「那么,要是这初次见面的老妪要你拯救世界,你会相信她的话吗?」
  这次,莱那有些迟疑地点了个头。
  「我的名字叫做……算了,这不重要。我是从昏厥山地逃过来的。泰格狃建造的〈命运〉神殿,就只有我一人逃了出来。拜托你,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
  「什么事?」
  「黑之徒花的真面目。」

  老妪名叫妮欧•葛拉斯特,过去曾是侍奉〈幻〉之神殿的修女,以成为圣者为目标。
  她是名优秀的修女,熟悉神言以及圣者之力的掌控,为神殿贡献良多,尽管无缘当上〈幻〉之圣者,但还是负责管理神殿的土地,协助神殿的运作。
  她无夫无子,但人生也称得上一帆风顺,尽管比不上贵族或巨商,日子倒也过得算是富裕。妮欧自己也以为,人生会这样平安顺遂地结束。
  但到了五十多岁,听到〈药〉之圣者陶乐说自己患了不治之症,她的日子就变了。
  妮欧饱受死亡带来的恐惧折磨。你至少拥有过幸福的人生,所有人难免一死——这种千篇一律的安慰,对她一点效果也没有。
  死亡是如此恐怖,跟什么信念、生存目的、一切的道理无关,她就是害怕死去。
  她许下心愿,愿意拿一切来交换,不惜任何的牺牲,只求能多活一天,甚至一秒都好。
  也许时过境迁,她终将接受死亡——人们向来都是如此。
  然而,泰格狃出现了。就在深夜时分,妮欧的单人床边,泰格狃和蔼地笑着,并且在她还来不及惊讶时,向她打了声招呼。
  「晚安,抱歉这么晚前来打扰。」
  接着,它又说了。
  「只要透过凶魔的力量,你就能继续活下去,甚至只要够优秀,也许还能得到永恒的生命。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她毫不犹豫地答应泰格狃。相较于紧迫而来的死亡,听命于凶魔的恐怖,对她来说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

  妮欧•葛拉斯特离开神殿,临走前还照泰格狃的指示,仔细消除一切痕迹。〈幻〉之圣者以及修女都以为,她在哪个镇上安详地辞世了。
  植入抵消障毒的寄生虫后,她进入魔哭领,来到建在昏厥山地里的〈命运〉神殿。
  她跟泰格狃走在大得离谱的神殿里,踏着通往地下的阶梯来到神殿底部。
  「我想请你为我打造圣具。你不是圣者,也许会纳闷自己能不能办得到,但我知道就算不是圣者也能造出圣具,只要剥夺其他圣者的力量就行了。」
  泰格狃笑了。
  「你们圣者也真是愚蠢,研究神之力上千年,却连这种事都没发现,真是好笑。」
  剥夺圣者之力的技术就连万天神殿的神殿长都不晓得,为何凶魔会知道?尽管心里纳闷,但她现在最在乎的,是如何保住自己的命。
  「那圣者耗尽全力,如今就像是一副臭皮囊般,要剥夺力量可费劲了,但只要有你的力量,一定能造出我要的圣具。」
  它打开地底最深处的沉重铁门。在宽广的房间中央,有张简朴的石椅,上头坐了一具木乃伊。
  那具只剩皮包骨、惨不忍睹的身躯,被大量链条捆绑在椅子上,牢密到几乎彻底裹住全身。木乃伊上头披了件全新的简朴袍子,一根毛发也不剩的头颅,戴着一只用真花编成的花圈。
  木乃伊虽然闭目闭口且垂着头,但妮欧却觉得它栩栩如生。
  木乃伊的魄力慑人,连身旁的泰格狃,以及人称当代最强的〈太阳〉圣者黎乌拉,都远不如他所带来的恐怖。看着他,妮欧的双腿不住地颤抖。
  「我来为你介绍,这位就是你们人类最尊崇的持花圣者。她还活着,只不过现在已经跟臭皮囊没两样了。我找了几十年,才总算将她邀来这里。」
  「持花圣者……她的尸首没道理还留在世上。」
  「的确是不可能,因为她根本还没死。」
  说着,泰格狃笑了。
  「她的抉择也真是愚蠢,当初要是乖乖接受死亡的命运,就不至于被我利用了。不过也多亏她,让我得以实现目的。」
  她并不明白泰格狃在说些什么,唯一能理解的,就是自己正身陷足以左右世界命运的严重事态里。然而现在的她,已经没有退路。
  「那么,接下来得请你剥夺这持花圣者的力量。这里除了你,我还找了其他约二十名研究者,到时会从里头挑出最优秀的人才,邀他成为凶魔的一份子。」
  泰格狃在妮欧身后,轻抚她的脸颊。
  「所以你怎么说?我们凶魔活过千年岁月,只要魔神存在,生命就永远不会有结束的一天。你,想不想摆脱死亡的恐惧呢?」
  一旦拒绝就会被杀的压力,以及身后泰格狃话语的诱惑,逼她非得选择其一不可。
  泰格狃的部下分享的凶魔能力治愈了她的病。往后的十年间,她埋首于泰格狃交办的研究里,一旦不努力,恐怕就性命难保。在罪恶感与死亡威胁的夹缝间,她渐渐完成了黑之徒花。

  老妪并没向莱那道出一切,只断续道出自己的愚昧,遇见持花圣者,以及打造圣具三件事。
  「我曾看到过,一头凶魔流着口水望着我,才明白我们人类终究只是它们的食物。」
  她说,自己能逃出〈命运〉神殿,可说是近乎奇迹。她从持花圣者身上悄悄夺走抵挡死亡命运的力量,并且自绝生命,尸体被凶魔弃置于此,接着靠持花圣者那儿夺取的力量成功苏醒。
  莱那并不懂〈命运〉圣者的力量究竟是什么,也不懂夺走圣者之力是怎么回事,只是默默听着老妪的话。
  「泰格狃还有那群凶魔都以为我早就死了,所以应该不晓得我在这儿跟你说话。」
  老妪继续说着,但看在莱那眼里,老妪似乎早已是个死人。
  「黑之徒花如今完成了。我真是何其愚蠢。」
  老妪咬牙切齿道。
  「泰格狃是个坏透了的骗子。若当初早知会如此……早知会如此……!」
  她眼角泛泪。
  「不,就算早知如此……恐怕我还是会这么做吧。」
  「快告诉我,那黑之徒花是什么。」
  老妪于是抱住莱那。
  「我会的。就是为了告诉你,我才会苟活到今天。我已经不行了,靠着这双脚哪儿也去不了了,所以你带着这信息逃到大陆去吧,要是遇不到葛恩拜亚王,就到万天神殿去,将信息告诉六花。」
  「我知道了,快告诉我吧。」
  「我们造了个何其恐怖的东西。黑之徒花的恐怖,连我们当初都没能预料。」
  「快点说啊,那黑之徒花到底是什么?」
  「你听仔细了……」
  老婆缓缓道出。终于得知黑之徒花真相的莱那,听完脸色苍白,心想这非得告诉外头世界的人们不可,否则世界将会灭亡。
  说完一切,老妪伸出手指对着莱那。
  「我把我的庇佑……由持花圣者那儿夺来的力量送给你吧。这力量虽然微薄,但只要有了它,也许能稍微为你抵挡死亡的命运。」
  老妪的指尖,依稀浮现出花瓣般的图样,而在碰触莱那身体后,那小小的花瓣随即消散。
  「但你可别太指望它。这毕竟是从力量仅剩渣滓的持花圣者身上夺取力量后,再剩下来的渣滓,恐怕派不上太大的用场。」
  交代完所有事,老妪躺了下去。看来死期离她不远了。
  「混帐……泰格狃你这混帐东西!当初不是说好,要让我活下来的吗……」
  不久,老妪断了气。她告诉莱那这一切,或许不是为了守护世界,而是为了报复欺骗自己的泰格狃吧。
  莱那检查屋内,确定没留下任何痕迹后,这才离开小屋。
  如今,他又多了一个非得活下去的理由。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世界。

  之后,莱那又继续走着。
  然而横越平原后,眼前却出现超乎想像的巨大溪谷。不管往哪个方向,都走不到溪谷的尽头,也无法自沸腾的谷底渡过,而且不管怎么找,就是找不到桥梁。
  莱那放声痛哭。他的地图上,并没有这样的溪谷。
  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地图是百年前画下的东西,当时卡尔癸克溪谷才完成一半,因此地图上并无记载。这是造来抵挡六花勇者的山谷,像他这般凡人,当然更不可能横越得了。
  寻找桥梁的途中,莱那被巡守的凶魔发现,只能束手无策地任由它们带走。
  被带往昏厥山地附近的洞窟里的他,颈根被种下一只寄生体。
  莱那成了尸兵,躺在洞窟的地板上。

  「啊啊啊啊……」
  之后,一年过去了。
  莱那心想,自己能保有意识,都是多亏那老妪所给的力量,也就是稍微能抵挡死亡命运的〈命运〉圣者之力。要是没有它,莱那恐怕早就成了跟其他尸兵一样的行尸走肉。
  然而即使是〈命运〉圣者的力量,也没办法让莱那的身躯自由。他只是苟延残喘,身躯任由寄生体摆布。
  如今他依旧躺在洞窟里,只有时间徒然流逝。
  在无止尽的虚度光阴里,莱那只能不停忍耐。最初几天,他觉得自己简直快疯了,恨不得有人杀了自己,恨不得舍弃一切并停止思考,心想早知道得承受这种折磨,当初根本就不该见那老妪。
  但最后,他还是熬过了这地狱。就靠着某个理由,他忍了下来。
  他有个朋友得拯救,那人现在还活在人类世界里。就为了亚德雷,莱那活到现在。
  亚德雷是个无可救药的小子,虽然脑袋灵光,但却体弱、胆小、缺乏骨气。
  那小子恐怕现在还活在人类世界里,为了即将复活的魔神,提心吊胆地度日吧。
  能守护亚德雷的,就只有莱那。
  没错,我就是守护亚德雷的勇者,就算没有六花纹章,仍然是不折不扣的勇者。
  英雄王弗尔曼当年经历的考验更加严苛,〈时〉之圣者哈犹哈也曾挑战过更强大的敌人,那么自己一定也办得到。他在心底不断鼓励自己。

  (六花应该已经进入魔哭领了吧?)
  被迫在森林里行走的莱那心想。由状况来判断,六花勇者与凶魔应该已经开战了,凶魔在三天前派尸兵到森林里,大概就是为了对付六花勇者。除此之外,他想不出凶魔动员尸兵的其他理由。
  六花不知现在人在何方?是不是正前来这座森林呢?还是忽略这座森林改走别条路?或者早就被黑之徒花的力量歼灭了?
  拜托,六花勇者,你们一定要活着。莱那在心底祈祷着。
  然而就算六花活着,自己又该如何将黑之徒花的真面目告诉他们呢?
  莱那的身体被寄生体操纵,不可能主动前往六花那儿,而即使六花逼近,他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方法只有唯一一个:请六花勇者拯救自己,帮忙摘掉寄生体,让自己能够说话。
  关于寄生体的特性,莱那一无所知,也不知道能不能摘得掉,但六花勇者是群拥有异能的战士,其中总会有具备超凡神力的圣者。
  莱那相信,只要他们发挥力量,要摘掉寄生体并救活自己并非不可能。
  问题在于,该如何让六花勇者拯救自己。
  六花勇者并不晓得自己活着,也不晓得自己握有黑之徒花的信息,而自己是尸兵,是制造来消灭六花的兵器。
  就算原本是人类,六花恐怕会不分青红皂白地除掉所有尸兵,莱那想必也会被他们杀掉。
  即使他们不想杀尸兵,又会不会对尸兵伸出援手呢?
  即使有救尸兵的念头,六花勇者恐怕也是力不从心。他们身在殊死战场里,或许会放弃拯救,将尸兵全数歼灭,也搞不好会无视尸兵赶往目的地,那么自己就无法告诉他们黑之徒花的真面目了。
  该怎么办才好?
  莱那只剩唯一的办法:主动告诉六花勇者自己还活着,告诉他们黑之徒花的存在,以及自己知道那玩意的真面目。
  但……这真能办得到吗?
  莱那身子动不了,说不出任何话。这样的自己,真能办得到吗?
  但莱那并没因此放弃。就算成了尸兵,控制不了身子,但起码还活着。他相信只要活着,只要不放弃,一定会有希望。
  (……拜托你们了,六花勇者。)
  莱那在心底呼吁着。
  (持花圣者、命运之神啊,请倾听我的愿望吧。我不在乎这条性命,只要能告诉他们黑之徒花的真面目,就算死了也无所谓。所以拜托,让我遇见六花勇者吧。)

  在尸兵徘徊的森林不远处的小屋里,六花勇者们鸦雀无声。
  亚德雷望着地板,双唇微微颤动,心中默念着德兹先前说过的话:村民全都已经化为尸兵。
  「亚德,你还好吧?」萝萝妮亚凑上前,正面瞧着他的脸。
  别担心,我可是地表最强的男人——亚德雷想笑着这样回应她,可是非但说不出话,就连笑容也装不出来。





  第三章 亚德雷的踌躇

  故乡的回忆,在亚德雷的脑海里不断盘旋。
  总是给自己点心吃的老奶奶;住在村边,总是责备亚德雷与莱那恶作剧的老爷爷;教亚德雷制作乳酪的村长。他们的容貌以及回忆,一切历历在目。
  亚德雷本来已经放下,当他们已经死了,也放弃与他们再次见面的可能,然而,如今的他深受震撼,颤抖不止。他发现自己的内心深处其实一直怀抱希望,只是不愿面对真心罢了。
  「……亚德,振作一点。」
  别担心,我可是地表最强的男人——他想这么回答萝萝妮亚,但依然说不出话来。
  「亚德雷先生,您是怎么了?莫非尸兵里有您认识的人?」
  不知其中隐情的娜榭塔妮亚,忧心忡忡地问了。
  「……德兹,真的没办法吗?没有任何方法能救回化为尸兵的人吗?」
  德兹语带踌躇地答道:
  「我真的不知道,而且也不认为有办法。」
  真是这样吗?亚德雷心想。他没见过尸兵,对其一无所知,只觉得或许有什么拯救的方法,觉得靠摩菈或萝萝妮亚的力量或许能办得到。
  「要是打倒凶具九号,尸兵全都会死吗?」
  刚刚才听过的话,亚德雷还是忍不住再问一次。但德兹只默默点了个头。
  「……这么说可能不近人情,但我们现在可没空感伤呀。」韩斯接着又说了,「现在可是分秒必争,得赶紧打倒凶具九号,前往〈命运〉神殿不可呀。」
  「韩、韩斯先生!您这是什么话!」
  说着,萝萝妮亚站起来。
  「我、我们得想办法才行!得想想该怎么救回尸兵!找出黑之徒花真面目虽然重要,但、但、但是人命也一、一样重要!」
  不擅于表达意见的萝萝妮亚扯开嗓子,结结巴巴地说了。
  「萝萝妮亚,别这么大声,你想被凶魔发现咪?」
  韩斯冷冷回了她一句,房间又再次一片寂静。不久,芙雷米语带踌躇地说:
  「这有点难以启齿……不过萝萝妮亚,目前想着这些的,就只有你一个。」
  「……咦?」
  亚德雷很清楚,韩斯、恰姆、德兹、娜榭塔妮亚,只把尸兵当敌人看待,而摩菈与葛道夫对这些曾是人类的敌人也许有些杀不下手,但也没到想救回他们的地步。
  芙雷米没有表示,因此亚德雷不知道她怎么想,但是像萝萝妮亚那样试图救人的想法,她恐怕想都没想过。
  「这……可是,他们是人类呀!」
  「萝萝妮亚小姐,他们只是具会动的尸体,已经称不上人类了。」德兹说。
  「但您刚刚说他们还有心跳……」
  萝萝妮亚环顾左右,这才发现没人站在自己这一边,只好转向亚德雷求助。
  「亚德,你……是怎么认为的?」
  亚德雷什么也答不上来。拯救尸兵的字句,就卡在咽喉处,但他知道自己不能说出口。
  韩斯说得对,现在他们正在与时间赛跑。在泰格狃抵达〈命运〉神殿前,得先找出黑之徒花的真面目,没有任何时间可以浪费。
  六花勇者是为拯救世界而战。身为领导者,不能流于私情,即使面对故乡的人,也必须一视同仁。亚德雷不能重蹈摩菈以及葛道夫的覆辙,害伙伴身陷危机。
  但话虽如此,亚德雷终究还是……
  「抱歉,给我点时间思考。」
  说完,亚德雷起身,逃跑似地走进里头的房间,途中与忧心忡忡地望着他的芙雷米四目相接。
  「……芙雷米,我故乡的人们变成这样,你早就知道了吗?」
  「我被泰格狃遗弃当时,还有人类活着。虽然觉得他们迟早会死,但因为怕你失去希望,我之前一直不敢说出口。」
  「这样吗……」
  亚德雷进到里头的房间,找个角落坐了下来,一个人思考着。
  答案照理说早已定案。现在最要紧的,是到〈命运〉神殿找出黑之徒花的真面目,也就是得干掉凶具九号,尽快前往〈命运〉神殿不可。
  但难道没有其他路可走吗?有没有什么能够拯救尸兵,同时又能解开黑之徒花真面目的方法?
  避开尸兵而前往〈命运〉神殿是不可能的事情,既然如此,他们势必得在神殿中跟尸兵交战,但这样根本没办法调查神殿内部,更别说是找出真相了。
  那么,要透过其他方法找出黑之徒花真面目吗?这也不可能,因为根本没有其他线索。
  要忽略黑之徒花以及命运神殿,直接打倒魔神吗?这也同样不可能。亚德雷知道,〈命运〉神殿是这场仗的分水岭——尽管说不上理由,但他的直觉就是这样认为。
  答案显而易见,尸兵非得打倒不可。但亚德雷不禁自问,为何自己迟迟无法下决定,却在这儿浪费时间?自己不是地表最强的男人吗?
  「……妈的!」
  亚德雷抬起头,发现房间的角落有串文字,于是走过去查看。
  「我大概到此为止了。原谅我,雪提拉,原谅我。你才是对的,我们何其愚蠢。原谅我,雪提拉,原谅我当初杀了你。」
  这眼熟的字迹,原来是从前教亚德雷做乳酪的村长的字。
  「……混帐东西……与其在这儿后悔,那就把姐姐……」
  亚德雷抱起头。村民果然后悔当初犯下的错,深受当初杀掉姐姐与莱那的罪过所折磨。
  「把姐姐……把莱那还给我啊……混帐东西……」
  亚德雷一方面想念村民,同时也恨他们,无法原谅他们杀掉自己的姐姐与好友,但如今晓得他们已经忏悔,亚德雷再也恨不下去了。
  「混帐……」

  亚德雷进了小屋,伙伴间一片沉寂。
  摩菈很担心亚德雷。故乡的一切,不是轻易就能割舍的,没人能分担其伤痛,也没人能为他加油打气。那是永远不会痊愈的心伤。
  「没什咪的,用不着烦恼,那小子有办法自己振作的。」
  但愿如此。听韩斯笑着这么说,摩菈也只能叹气以对。
  「既然那小子不在,也开不成作战会议,大家休息去哏。」
  「这种时候的领导人可是你啊。」摩菈说了。
  「我不是说过了咪,一切交给亚德雷。我到外头站岗去了。」
  说完,韩斯走到小屋外头。
  这样说也许对不住亚德雷,但现在可不是为尸兵操心的时候。
  一旦发现六花接近〈命运〉神殿,泰格狃将会率领全军前往昏厥山地,到时他们就得跟凶魔与尸兵的联军交手。现在无论如何,都得先歼灭尸兵才行。
  不管什么状况,除掉尸兵都在所难免,关于拯救一事,只能要他趁早死心。
  「请问,亚德雷先生出过什么事吗?」娜榭塔妮亚向众人问道。
  「这你没必要知道。」芙雷米回答了她。
  「这么说太过分了,请不要把我排挤在外。」
  娜榭塔妮亚嘟起嘴说。
  「你这是在说笑吗?」
  「不是的,芙雷米小姐,我也很担心亚德雷先生。」
  娜榭塔妮亚带点生气的口吻说道。芙雷米无法理解,一个四天前才打算杀掉他的人,是抱着什么心态说出这种理直气壮的话。
  「他故乡的村民当初被泰格狃带走,如今他想救回村民,情况却不允许……依我推测,大概是这么回事吧。」德兹说。
  的确被它说中了,不过这其实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原来是这样吗……亚德雷先生想必很难过,但那已经无可挽回了。」
  娜榭塔妮亚悲伤地阖起眼。
  「我们何不先想想接下来的事呢?凶具九号是个强敌,要迅速且确实打倒,就得先拟定作战计划。」
  「娜榭塔妮亚小姐,您这是什么话?」
  萝萝妮亚难得面露怒色。自从听了尸兵的事,她就变得十分感情用事。
  「抱、抱歉,我有什么话冒犯到您了吗……?」
  娜榭塔妮亚显得有些困惑,似乎不懂萝萝妮亚为何动怒。
  摩菈也认为,刚刚娜榭塔妮亚的话实在有点讨打的嫌疑。亚德雷由于痛失故乡村民而悲伤,同时正为了该如何救他们而苦恼,此刻要是再商量歼灭尸兵的事,只会更伤他的心。韩斯就是顾虑到这点,才暂时中断讨论的。
  「抱歉,萝萝妮亚小姐,我无意惹你生气。」
  娜榭塔妮亚连忙道歉,萝萝妮亚这下没了宣泄对象,只好低头不语。
  众人等了好一阵子,但亚德雷依然没从里头的房间出来。
  「请问,芙雷米小姐,关于凶具九号,您知道些什么吗?」萝萝妮亚问芙雷米。
  「抱歉,我只知道它能操纵人类作为兵器,对于它实际拥有的能力并不清楚。」
  摩菈这时插了句话。
  「萝萝妮亚,你不是拜凶魔专家艾特洛为师吗?他当时没跟你说过些什么?」
  「没听说过。艾特洛先生毕竟不是无所不知的。」
  接着,她转而询问德兹。
  「德兹,真的没有解救尸兵的办法吗?」
  「萝萝妮亚小姐,这件事劝您遗是放弃吧。」娜榭塔妮亚小声对她说。
  「为什么?」
  「尸兵是不可能拯救的。」
  「不见得吧?真要找的话也许能找出什么方法也说不定。」
  「机率太低了,而且还会带来困扰。也许在寻找方法的途中,六花跟我们都会遭敌人歼灭。」
  「这太、太没道理了,这可是、明明是人命关天的事……」
  娜榭塔妮亚摇摇头。
  「赢得胜利,维护众人生命,才是最重要的吧?您是不是把事情轻重给混淆了呢,萝萝妮亚小姐?」
  「那些都是人命……怎么可以分什么轻重……」
  萝萝妮亚嘴唇发颤,拉高音量说道。
  「请大家得想想亚德的心情。他一定很想救尸兵!那些都是陪他成长的乡亲!全都是他最重要的人!像这种时候,我们怎么可以袖手旁观呢!」
  「唔喵,萝萝妮亚你小声点。」
  外头的韩斯斥责了一句。
  这时,娜榭塔妮亚的脸色变了。如今望着萝萝妮亚的,是当初乔装成伙伴的她,不曾显露过的冷漠眼神。
  「不管我们还是你们,大家都是为世界而战,可不是为亚德雷先生而战。」
  「可是这样实在太残忍了!竟然要亚德跟自己最珍惜的故乡亲人战斗……你们难道不能体会他的心情吗?」
  娜榭塔妮亚望着天花板,思考了一会儿。
  「的确,我们也很难过,非常非常为他遗憾,但这也是不得已的事。」
  萝萝妮亚瞪着娜榭塔妮亚,双手颤抖。见到她们俩的样子,摩菈连忙起身。因为看出萝萝妮亚生气了。和她共处这么久,摩菈可从来没见过她这样。
  「我们很脆弱,不可能救得了所有人,既然知道尸兵没救了,就该适时割舍。」
  「娜榭塔妮亚小姐……您不是想建造、人类与凶魔安居乐业的世界吗?难道就没、没、没想过要救救他们吗?」
  以冷酷无比的口吻,娜榭塔妮亚回答:
  「不曾想过……至少不是现在。只要能实现野心,我不惜付出任何牺牲,即使那会伤害谁、或是害谁死去,但我不会有所迟疑。」
  萝萝妮亚双拳紧握。摩菈从身后握住她的手,但萝萝妮亚一个回身,边喊边抬起另一只手。
  「放开我!」
  脸颊发出声响,摩菈一时说不出话了。
  「啊,对、对不……」
  萝萝妮亚打起哆嗦。但摩菈揉着脸颊,轻声细语地说:
  「放轻松。这一掌我并没放在心上。」
  「萝萝妮亚小姐,我确实是你们的敌人,但现在只想着该如何帮助六花。刚刚那番话可是为了你,以及亚德雷先生着想。」
  这时,小屋外传来韩斯的喊话。
  「你们在搞什咪?公主你到我这儿来,萝萝妮亚你也先冷静点。」
  娜榭塔妮亚叹了口气,来到小屋外头,摩菝默默目送她离去的背影。
  她觉得,娜榭塔妮亚的话大致都没错,但也可以从中窥见她的城府之深。
  要说无情,韩斯也是一样的,但他起码还懂得体谅亚德雷及萝萝妮亚的心情,为他们着想,而娜榭塔妮亚则缺乏这一切。
  娜榭塔妮亚刚刚说不能流于私情,但她不也曾为了活命,利用过葛道夫的情感吗?
  摩菈心想,她不只冷酷,还无比自私,果然是与六花水火不容的敌人。同时更不懂葛道夫怎么会向她效忠,誓死也要保护她。
  「欸,萝萝妮亚,恰姆可以骂你几句吗?」
  恰姆对着呆立原地、垂头丧气的萝萝妮亚说道。
  「恰姆不是要替公主说话,可是萝萝妮亚好像有点搞不清楚状况喔?」
  萝萝妮亚默不作声。
  「恰姆我们也是不知道何时会死掉,而且要是死了,世界就没救了喔,这你应该明白吧?那些尸兵也许很可怜啦,可是现在根本不是管他们的时候吧?」
  萝萝妮亚什么也答不出来。韩斯跟娜榭塔妮亚在屋外商量事情,但萝萝妮亚听不见对话内容。进到里头房间的亚德雷,依旧没有出来。

  同一时刻,莱那在森林里凝神倾听,等待六花勇者前来。
  六花打算怎么做呢?会不会杀光所有尸兵?还是无视尸兵直奔落泪乡?
  不能让事情变成这样,一定得设法让六花勇者发现自己的存在,让他们知道自己活着,而且握有非交代不可的真相。
  但,决定权在六花手上,莱那还是可能到最后什么都做不到。
  勇者当中只要有一人想救尸兵,事情就有希望,就有机会告诉对方自己的存在。
  但要是没任何人打算救尸兵,一切恐怕就功亏一篑了。

  亚德雷抱膝而坐,听着隔壁传来的骚动。
  萝萝妮亚恐怕还不晓得,真正伤害亚德雷的并不是娜榭塔妮亚,而是萝萝妮亚自己。
  毫无主意——帮助尸兵同时揭穿黑之徒花真面目的方法,亚德雷即使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
  因此,他正设法劝退自己,告诉自己村人已经没救了,这么做也是无可奈何,用这些话来自我说服。
  但这样的努力却被萝萝妮亚给毁了,即使他明白,萝萝妮亚并无意伤害自己。
  「……那些家伙是杀了姐姐与莱那的凶手。」
  亚德雷念念有词:村民杀了姐姐、杀了朋友,这是他们的报应。亚德雷试图利用这一点斩断拯救村民的那丝念头。
  但心底传来另一道声音:他们只是被泰格狃骗了,是泰格狃怂恿他们,并不是他们的错。
  并且,亚德雷•麦亚不是地表最强的男人吗?守护同伴,打倒敌人,同时保住故乡村民,才配称为地表最强吧?连试都没试就放弃,算哪门子的地表最强?
  就这样,亚德雷依旧举棋不定。
  「……泰格狃。」
  忽然,他想起泰格狃的容貌,想起最初相遇时的那张蜥蜴脸。
  会不会,泰格狃早就料到亚德雷会如此挣扎?希望六花为了解救尸兵而浪费宝贵的时间?
  亚德雷仿佛可以想像泰格狃轻蔑的表情,看到他嘲笑自己无法为了胜利而抛下个人情感。
  「……对了。」
  亚德雷站起来,回到伙伴与德兹他们所在的房间,众人这下也全都转过头看他。
  「刚刚的吵架吵完了吗?」
  亚德雷一问,摩菈接着回答:
  「原来你也听到了吗。」
  「当然听得到。」
  蹲在房间一角的萝萝妮亚,凝神着亚德雷的脸。
  「亚德雷先生,您决定怎么做呢?」德兹问了。
  「我们打倒凶具九号,再前往〈命运〉神殿,不救尸兵了。」
  亚德雷口气坚定,毅然决然地宣布。
  「韩斯、娜榭塔妮亚,你们进来吧,准备继续开作战会议。」
  两人随亚德雷的话回到小屋里,与众人一起以地图为中心围坐。然而只有萝萝妮亚,以无法置信的眼神瞧着亚德雷。
  「这……亚德……」
  「萝萝妮亚。」
  亚德雷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尸兵的事遗是放弃吧,那已经无可奈何了。现在我们的目标,只有前往〈命运〉神殿找出黑之徒花的真面目。」
  「可是……」
  「别再可是了。」
  萝萝妮亚紧咬嘴唇。
  「你太善良了,这在平常是好事,但这时候反而会造成麻烦。乖乖照我的话做吧!」
  「可是……!」
  萝萝妮亚放声大喊。看着她的模样,亚德雷心想,萝萝妮亚果真是个温柔的人,真的很替尸兵着想,一心想救回他们。
  「我……」
  萝萝妮亚仰起头。如今的她,并不是过去胆小软弱,只会跟在同伴后头的萝萝妮亚。那对眼眸里,凝聚了愤慨与决心。
  亚德雷吃了一惊,没料到她竟也能有这样的眼神,随后更讶然惊觉,原来他对萝萝妮亚,并不如自己所想的那般了解。
  「就算只有一个人,我也要找出解救尸兵的办法!」
  「萝萝妮亚……」
  「我不会借助任何人的力量,也不会给亚德你们添麻烦,更绝对绝对不会死去。所以拜托,让我去救他们吧。」
  「……不行。」
  但亚德雷一口回绝了她。
  「拜托,听我的话吧,别再给大家添麻烦了。」
  说完,亚德雷坐到伙伴身旁。萝萝妮亚以悲伤的眼神瞧着他,随后也找了个远处的位子坐下。
  亚德雷心想,自己会不会说得太过火了。他口气会这么激动,是因为还没彻底摆脱迷惘,却迁怒于无辜的萝萝妮亚。这一点令他深感愧疚。
  但现在得思考的,是如何前往〈命运〉神殿。
  「抱歉了,让你们等这么久。来拟定行动计划吧。既然这里有地表最强的男人,尽管包在我身上就是了。」
  说完,亚德雷笑了,但他自己比谁都清楚,那不是平常的从容微笑,只是生硬地扯动脸颊。

  「唔唔,看来还是没来吗。」
  断耳平原上,长着触手的狼——泰格狃嘟哝道。若六花打算横越平原,现在应该早就该现身了。
  「看来他们果然到〈命运〉神殿去了鸣?或者只是避开平原呢?不管怎样,看来是时候移动主力部队了。」
  「那么我这就传令,要主力往北移动。」身旁的凶具二号接着回应。
  「暂时先别移动,让它们做好准备就行了。」
  凶具二号点点头,振翅飞向天空。
  一边飞行,凶具二号一边想:看来德兹果然知道〈命运〉神殿的事。在严格的资讯控管,以及对德兹派彻底猎杀的环境下,这成果已经称得上了不起了。
  但关于黑之徒花的真面目,是绝不可能泄漏出去的。即使抵达〈命运〉神殿,六花也得不到任何线索。
  参与打造黑之徒花的人类,都已经全数处决:知道黑之徒花的凶魔只要稍有可疑,也是同样不留活口;而为了防止万分之一的机率,出现被某个人类得知黑之徒花存在的状况,也已经将所有人类化为尸兵了。
  真相是不可能传到六花手上的。但是,尽管准备周全,凶具二号依然怀抱一丝不安。黑之徒花是泰格狃阵营的致胜关键,要是真面目曝光,即将到手的胜利,将会一口气远离我方。
  想着想着,它想起看守〈命运〉神殿的凶具九号。
  「九号,你可别搞砸了。虽说只是以防万一,但千万不能让他们抵达〈命运〉神殿啊。」
  边嘀咕,凶具二号一边飞行。

  作战会议顺利结束,八人与一头凶魔来到屋外,由亚德雷带头一同前进。
  讨论途中,德兹与娜榭塔妮亚并没有露出什么可疑马脚,不只积极提出意见,说的也都合乎道理。目前看来,他们应该没有什么企图。
  葛道夫还是老样子,叫人猜不透想法。即使跟娜榭塔妮亚会合了,他依旧沉默寡言。
  其他同伴也没有什么可疑举动,没有谁反对前往〈命运〉神殿。若要说唯一的例外,就是打算拯救尸兵的萝萝妮亚了。
  亚德雷无意为了这点怀疑萝萝妮亚,因为她向来就是这样的人。
  这时,树林里传来些许声响。芙雷米举起枪,亚德雷也拔出剑来。
  「我去看看状况。」
  说着,娜榭塔妮亚奔了出去,葛道夫也随后跟上。
  「放他们两人独处可不太妥当哏。」
  没人晓得他们有何企图——于是韩斯也随后奔去。剩下的亚德雷等人停下脚步,等他们三人归来。
  「萝萝妮亚。」
  亚德雷对站在身旁的萝萝妮亚说:
  「我再叮咛一次,放弃尸兵吧,他们都已经死了,打从一开始就没得救了。」
  萝萝妮亚沉默半晌,随后小声嘀咕了句。
  「……对不起。」
  看到萝萝妮亚道歉,亚德雷将头转开。
  亚德雷也清楚,若自己真是地表最强,就该保护同伴,同时主动协助萝萝妮亚解救尸兵。她的道歉听在亚德雷耳里,就像是在谴责自己的无能。
  当然,他也晓得萝萝妮亚并没有那个意思。

  葛道夫知道,娜榭塔妮亚的目的并不是探查声响的来源,因为那恐怕只是鹿的脚步声。
  她有事要找自己,想要和自己一对一商量。离开小屋时,葛道夫就发现她在注视自己。
  「葛道夫,你果然来了。时间有限,我长话短说吧。」
  穿越几个树丛后,娜榭塔妮亚果然在那儿等候着。
  「……公主,长话短说指的是?」
  如果娜榭塔妮亚是要寻求他的保护,葛道夫当然义不容辞,但要是她企图危害六花的某人,葛道夫也同样会挺身阻止。
  为达目的,娜榭塔妮亚恐怕会满不在乎地撒谎,葛道夫必须审慎判断出她真正的意思。
  「用不着这样提心吊胆,我可没有你所想的那般奸险。」
  娜榭塔妮亚莞然一笑。
  「其实,我打算设个圈套陷害萝萝妮亚小姐。」
  一阵寒意自葛道夫脊梁窜起。之后,娜榭塔妮亚冷静地道出自己的计划。

  待娜榭塔妮亚三人归来,亚德雷才继续前进。
  昏厥山地东边森林旁不远处,有座小山丘。亚德雷一行人站在山丘上望着森林,以及更前方的山岳。
  那儿的地形错综复杂,零碎的山脊连绵而立,部分由林木覆盖,也有些地表毫无辽蔽。在北边有一条南北走向的深谷,南边则是一座林木繁茂的小山。亚德雷将站在这里所见到的地形,画入自己的地图里。
  如此险峻的昏厥山地里,却有唯一一条仿佛是特地切割出来的道路,但沿途恐怕已经满是尸兵了。
  从刚才,亚德雷就一直听见有如病人痛苦呻吟的声音。那些由森林里乘风而来,连山丘上都听得见的声音,正是尸兵发出来的。
  就在这时,森林里冒出一个人,左右晃动身躯缓缓走来,双手像是在游泳般挥舞,脑袋前后晃动。由身躯来看,他怎么也不像是个活着的人类。
  「呜……」
  萝萝妮亚手捂着嘴,亚德雷也强忍着呕吐感。他们沿途打倒过许多骇人的凶魔,但眼前的敌人,却是截然不同的毛骨悚然。
  「收拾他吧。」
  娜榭塔妮亚细剑剌向地面。顷刻间,尸兵脚边冒出剑刃,眼看就要刺穿他的喉咙,然而下个瞬间,尸兵却纵身一跃,躲开了那剑刃。
  「!」
  迅速使出的第二发剑刀,将空中的尸兵贯穿。葛道夫则迅速奔上前,将尸兵的尸体藏到隐蔽处。
  「竟然能避开我的第一击……看来对手不容小觑。」娜榭塔妮亚沉着脸说道。
  「德兹,凶具九号应该没察觉尸兵被杀吧?」
  「是的,除非尸兵放声通知,否则凶具九号是察觉不到异状的。」
  德兹解答了芙雷米的疑问。若凶具九号察觉有异,尸兵应该会立刻赶来,然而森林入口处依然静悄悄的,看来德兹说的应该没错。
  「好,就照行动计划前进,没问题吧各位?」
  亚德雷环顾周遭同伴并说道。
  这场仗的目的,是解决凶具九号,并且瘫痪尸兵。然而,预留的时间并不太多。
  一旦交战,传令兵恐怕会立刻通知泰格狃,而泰格狃也带着主力部队集结至昏厥山地。虽然不晓得泰格狃目前在何处,但就算估得再宽松,缓冲期恐怕顶多只有半天。
  从这里到〈命运〉神殿,就算再快也得花三个小时,考量到这些时间,他们必须在最慢三小时内打倒凶具九号。
  而凶具九号恐怕在自己身旁部署了许多尸兵以自卫。若要先突破层层尸兵再杀凶具九号,未免太浪费时间,而且对方恐怕也会察觉到六花逼近,竭尽所能地逃命。
  要瞬间除掉在尸兵重重保护下的凶具九号,唯有靠芙雷米的远距离狙击。
  「树干没有太大影响,要狙击没问题。」芙雷米握着枪说道。
  但即使是芙雷米,也很难准确狙击被包围在几十具尸兵之内的凶具九号。凶具九号只比人类稍大,以狙击标的来说算是很小,所以在进行狙击前,得先精确掌握其位置。
  这时就轮到摩菝派上用场了。她的千里眼能力,能锁定凶具九号的位置。
  「要是能到南边那座小山,就能使用千里眼了。」
  作战计划十分单纯,就是派摩菈与芙雷米到森林南边的小山里待命。与〈命运〉神殿不同方向的那座山里,并没有尸兵的踪迹,这是韩斯事先调查过的。
  接着,亚德雷等人会引诱凶具九号前往那座小山,再让摩菈以千里眼确认位置,由芙雷米狙杀。
  所以问题在于,该怎么将凶具九号赶到小山里。
  这次计划中的关键人物,是韩斯。
  他将会只身冲进尸兵群,随后假装脱逃,将尸兵带往摩菈待命的山头反方向。这是个诱使凶具九号大意,同时削减敌人数量的作战。
  只要能将尸兵带到北边山谷的另一头,并且毁掉桥梁,这场仗将会轻松许多。
  而趁着凶具九号防守薄弱,伙伴们届时将会一起突袭,围堵并追逼凶具九号,最后将其驱赶至芙雷米与摩菈埋伏的山里。
  「真的就靠韩斯先生一人吗?我或娜榭塔妮亚也同行,或许比较妥当吧……?」
  德兹担心地问道,但韩斯摇摇头。
  「免啦,这次声东击西的行动,最要紧的就是速度,但你们大家没人跟得上我的全速呗?所以我还是一个人要轻松多了。」
  正如韩斯所说,他的速度在伙伴当中可说是出类拔萃,亚德雷或葛道夫也许能跟得上一阵子,但却无法像他那样全速跑上数十分钟。
  而计划的核心,也就是将凶具九号驱赶至山里的行动,亚德雷得依照当时情势来下判断。要是计划拟定得太过缜密,将难以应付突发状况。
  一旦除掉凶具九号,就直接前往〈命运〉神殿。大家约好在穿越森林后的山腰地带会合,届时将直达〈命运〉神殿。
  要是进行顺利,今晚应该就能抵达〈命运〉神殿。当然,亚德雷不认为一切都能称心如意。
  「亚德雷,我跟你拿几个炸弹。」
  韩斯擅自打开亚德雷的铁匣。为了炸桥以及引来尸兵,必须使用炸弹,因此他从里头取了三枚炸弹以及一枚闪光弹收进怀里。亚德雷有的是炸弹,因此并不介意他拿,对于宝贵的闪光弹可就有些不舍了。尽管如此,他也不能抱怨什么。
  「要炸弹的话,要多少我就能做多少。」
  芙雷米说道,但韩斯摇摇头。
  「若你是第七人,我岂不就等着被炸死咪。」
  「想不到你虽然爱冒险,这方面倒是挺谨慎的。」
  「是呀,我喜欢带着万全的准备冒险犯难。」
  接着,韩斯又拿出铁匣里的铁丝,取了一半塞进衣服内,又抽了几根绳子,同样放进衣服里。
  「你拿那些打算做什么?」
  「喵嘻,靠这玩意变点花样,来吸引尸兵的注意。」
  韩斯将铁匣还给亚德雷,随后走向萝萝妮亚。
  「听好了,可别怜悯那些尸兵啊。」
  说完,韩斯先一步离开同伴,进到森林里,临走之际又不忘提醒。
  「亚德雷,小心第七人呀。」
  韩斯消失在森林内没多久,立刻响起尸兵凄厉的尖叫。声音蔓延至周遭,森林也顿时变得喧腾。
  从群树之间,依稀看得到韩斯蹬着树干跳来跳去的身影。他靠着那依旧不像人类的敏捷,将众多尸兵耍得团团转,然而尸兵的跳跃力也不遑多让,扑上树干逼近身在空中的韩斯。没多久,他们便消失在树林里。
  「第七人吗……」
  亚德雷嘀咕了声。跟打倒凶具九号相比,防范第七人要来得困难太多了。
  德兹与娜榭塔妮亚虽然叫人担心,但我方早有防范,尽管依旧大意不得,起码危险性不高。
  问题在于第七人。若揭发黑之徒花真面目会让第七人的身分曝光,那么对方应该会展开行动。
  亚德雷想着每个伙伴的容貌,一边拟定对策以防范未然,不管谁是第七人,都要能够做出即时的应对。
  如果韩斯是第七人,该怎么办才好?坦白讲,亚德雷没把握能抵挡他的暗杀。凭他抓到空隙就能趁虚而入的技术,以及一击必杀的战斗力,若他真是第七人,想保护同伴将变得十分困难,并且以他的智力,半吊子的应对一定会被看穿。
  放他一人单独行动,其实是非常危险的决定,但为了尽早前往〈命运〉神殿,亚德雷别无他法。
  亚德雷吩咐芙雷米与摩菈,在韩斯接近时务必维持最高警戒,要恰姆在四周部属从魔,一旦发现韩斯就立刻回报。对于韩斯,亚德雷能做的就只有这些。
  如果恰姆是第七人,那就成了亚德雷连想都不敢想的最糟糕事态。我方可没有同时对付尸兵与从魔的战力,届时亚德雷只能用掉所有炸弹来杀出血路,靠剧痛针拖住凶魔,保护同伴并全力逃命。
  想着想着,亚德雷背脊一阵发凉,心想这要是真的发生了,搞不好难逃一死。
  如果芙雷米是第七人,最危险的就是她身旁的摩菈。亚德雷事前叮嘱摩菈,要她留意芙雷米的行动,还偷偷交给她一枚闪光弹,要她一旦出事就用闪光弹通知亚德雷等人。
  另一个威胁,则是她的狙击。她搞不好会装作狙杀凶具九号,实则偷偷狙杀同伴。一旦接近南边山头,到时不只是尸兵,大家还得提防芙雷米的攻击。
  也搞不好,她会直接瘫痪摩菈,狙击正在与尸兵交手的同伴。如果是这样,亚德雷可就束手无策了。若芙雷米若是第七人,一切只能交给摩菈来防范。
  接下来,假设萝萝妮亚是第七人。
  相较于其他伙伴,她的危险性看似较低,但却另有一种叫人摸不着企图的诡谲感。至于应对方式,亚德雷也只能留她在身边,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葛道夫是第七人的可能性,亚德雷认为并不太高,但却得担心他跟德兹以及娜榭塔妮亚共谋伤害同伴,因此对于德兹及娜榭塔妮亚的动向,亚德雷依旧不能疏忽大意。
  摩菈是第七人的可能性非常低,因此亚德雷没思考任何关于她的应对法。
  「唉……」
  亚德雷叹声气。
  要怀疑伙伴,为他们背叛的可能性未雨绸缪,可真是耗费精神啊。但在第七人露出马脚前,这是片刻不能中断的工作。
  为防范最坏的状况发生,亚德雷随身携带一枚闪光弹与烟幕弹,并且跟大家说好,一旦见到这两枚同时在空中引爆,就代表计划取消,全员必须自昏厥山地撤退。至于撤退路线以及会合场所,大家也早已决定好。
  「真不愧是韩斯,身手实在不凡。」
  摩菈边瞧着森林边说。尸兵的厉声依旧自森林里不断传出,但发声点正逐渐北移。
  「看来声东击西的计划成功了,那我们也到待命地点去。」
  「可别在半途被发现了。」
  「不必担心,秘密行动是我的强项。倒是你才要提防德兹他们。」
  低声说完,芙雷米出发前往南边的山里。一旦顺利就定位,亚德雷手上的甩炮就会炸裂,计划也将正式启动。
  「德兹,你知道凶具九号在哪个方向吗?」
  娜榭塔妮亚看着森林并问道,德兹凝望远方,同时回答了她。
  「很遗憾,从这里无法判断,但只要依照敌人的能力,就能推估到大致的所在位置。」
  「也就是说?」
  「凶具九号是靠音波操纵尸兵,并且由尸兵发出的声音掌握情势,也就是说所有尸兵都必须在它的音波范围内。因此,我认为它很可能在森林正中央。」
  「原来如此。」
  两人冷静地分析战局,乍看并没有背叛的迹象。
  「……喂,萝萝妮亚。」
  观察众伙伴状况的亚德雷,就在这时发现萝萝妮亚的异状。只见她坐在先前被娜榭塔妮亚斩碎、被葛道夫拖进隐蔽处的尸兵旁,闭起眼睛伸手触碰尸兵的喉咙。
  「别闭上眼睛,这里可是敌人的地盘啊。」
  「啊,对、对不起。」
  萝萝妮亚睁开眼。
  「你这是在干什么?」
  「……我想操纵血液,看看尸兵的肉体会变得怎样。」
  接着,萝萝妮亚嘴贴上尸兵腹部伤口并吸了一口血。由血液的味道分析生态,是她的拿手绝活。
  「你该不会,是在找救他们的方法吧?」亚德雷的语气有些激动。
  「不、不是的,我只是在调查……只是为了接下来的战斗。」萝萝妮亚连忙摇头。
  听她这么说,亚德雷不再追问下去。
  下一秒,亚德雷腰间小袋里的甩炮忽然破裂,看来芙雷米与摩菈已经平安就定位,其他人用不着亚德雷发号施令,都一起奔向森林。
  进入森林,大家以为尸兵全都追着韩斯离去,没想到还有一人停在树上。一见到亚德雷等人,他张口打算大叫。
  「干掉他!」
  亚德雷一声令下,麻痹针掷中其喉咙,德兹的雷击灼烧其身躯。随后又一名尸兵出现,葛道夫见状,持枪冲锋而去。尸兵承受住枪头攻击,但终究还是被葛道夫推回后方,腹部也遭铁枪刺穿。
  「萝萝妮亚,你在干什么!」
  亚德雷咆哮道。萝萝妮亚奔往倒下的尸兵身旁并伸手触摸,而看在亚德雷眼里,那就像是在尝试治疗。
  莫非她真的想救尸兵吗?然而,萝萝妮亚看来只是在确认尸兵的生死,悲伤的眼神先是望着尸兵,随后便回头追上亚德雷等人。
  千万别动傻念头啊,萝萝妮亚。然而就在前不久,亚德雷自己也曾想过要干那件傻事。

  来自远方的凄厉尖叫,传进莱那耳里。紧接着,原先在山谷周边游荡的莱那,身子突然像是通电般颤动,随后全力奔往厉声传来的方向。
  霎时间,他没能理解发生了什么事,既不懂为何远方的尸兵嚎叫,也不懂自己为何突然奔跑。
  但他随后就想到原因:尸兵与六花勇者开战了。除此之外,他想不到其他尸兵嚎叫狂奔的理由。
  (六花总算来了!)
  要是能出声,他想必早就发出欢呼。这下有机会能告诉六花真相,而不至于连碰面都碰不到了。
  但他很快就发现,现在高兴还太早。接下来才是难关,他得设法让六花勇者了解自己还活着,以及自己知道黑之徒花的真面目。
  而唯一的手段,就在莱那的右臂上。
  (拜托,六花勇者,一定要发现它。)
  莱那在一年前化为尸兵,期间一直躺在森林附近洞窟里。
  丧失时间感的他,不晓得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但就在某一天,他有了重大的发现——
  虽然机率很低,但左臂有时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活动。
  莱那曾集中精神在左臂上,但即使再怎么聚精会神,依旧无法恢复自由,但有时浑身疲惫不堪,或是再三尝试无效打算放弃时,左臂却又忽然能自由动作。
  是什么原因让自己能活动手臂,莱那自己也不清楚。
  能动的时间长则三百秒,短的话约一百秒,时间长短同样不是他能决定的。
  他试着寻找是否有其他部位能动,但除了左臂,其他部位再怎么试也动不了。
  他绞尽脑汁思考,该怎么利用那偶而能动的左臂传递自己的存在。
  他捡起小石头,将其掷裂成两半,造出锋利的碎片,用它在自己右臂上刻字。
  『我还活着,泰格狃的王牌,黑之徒花,我知道它的真面目。』
  要是可以,他真想把全身都刻满字,但那节状身躯的虫型凶魔不时会到洞窟里检查尸兵的状况,有时还会用触角触碰尸兵的胸口确认其心跳。
  要是文字被凶魔瞧见,自己肯定会被杀死。在右臂写字并且用衣摆遮住,已经是他所能做的极限。同时,为了让袖子在交战时能自然破裂,他还事先在上头割出裁断线。
  (……不妙,六花勇者就在附近。)
  被寄生体操纵狂奔的莱那心想,现在他右臂的袖子虽然还没破,只要左臂一能动,就要立刻撕破遮着文字的衣服,并且要是有机会,还会用左手指自己的右手。
  然而左臂重返自由的那瞬间迟迟不来。右臂上的文字,如今依旧被遮住。
  「呜喵喵!」
  古怪的叫声从莱那头上传来。要说是人类,那听起来似乎太过兽性;要说是猫,却又更像是人类的声音。
  是六花勇者吗?才刚这么想,莱那的身体自行腾空跃起,并跳上树干,往头上那名剑士攻去。
  蓬头乱发的剑士身影,映入莱那眼里。剑士以脚攀住树干,躲过莱那的攻击,而难以置信的是,接下来他竟然在树干上奔跑,并且朝莱那跳了过来。
  要被杀了吗?莱那心想。
  然而蓬头乱发的剑士并没斩下莱那的脑袋,而是穿越而过,跳到其他树干上。
  「一群蠢才,快过来抓我呗。」
  接着,蓬头乱发的剑士转过身子,以惊人的速度在森林里前进,其他尸兵以及莱那,也追了上去。
  拜托,左臂快恢复自由吧,否则要是六花逃掉,就来不及透露黑之徒花的事了。一边追逐,莱那一边暗自祈祷。
  追着剑士,莱那忽然想到,为何这名剑士是孤单一人?其他六花上哪儿去了?莫非六花已经被歼灭,只剩下他一个?
  正当他纳闷的时候,遗方传来尸兵的厉声。莱那推测,那大概是分头行动的六花,正在与尸兵交手。
  下一秒,莱那的左臂忽然传来虚脱感。这感觉并不陌生,他的左臂能动了。
  被迫奔跑的莱那,抓住并撕下右臂的袖子,于是他唯一的倚靠,刻在右臂上的文字裸露而出。
  接着,他伸手指向自己的右臂,然而蓬头乱发的剑士背对着他,早已远去,并没看到莱那的动作。
  他奋力挥动左臂,敲击树干,试图吸引剑士的注意力。要是可以,他恨不得放声大喊,然而能动的毕竟只有左臂,他无论如何也喊不出声的。
  一阵麻木自左臂传来,代表莱那的控制能力即将再次失去,而那名剑士早已看不见踪影了。

  「继续前进!别停下来!」
  在亚德雷的号令下,五人与一头凶魔一起在森林里前进。打头阵的是葛道夫蠢德雷与娜榭塔妮亚随后掩护。我方的最大战力恰姆目前还没派出从魔,由萝萝妮亚以及德兹负责保护。
  前进了一段路,亚德雷停下脚步。
  最初得进行的行动,是找出操纵所有尸兵的凶具九号,但在蓊郁的森林里,要找出一头凶魔并不容易。
  但线索还是有的:凶具九号由众多尸兵所保护,并且待在最容易防御的位置上。
  靠这两点就能推估其所在位置,也就是在森林中央,那棵比其他树高出一截的大树附近。
  「我确认一下战况,你们先等等。」
  说着,亚德雷跳上附近一棵树,像猴子般爬了上去,由上头瞭望整座森林。
  往西边越过森林处,看得到大群尸兵聚集在那儿。看来凶具九号果然得除掉,否则要想突破恐怕是难上加难。不过就算可以,亚德雷也没打算尝试。
  北边传来尸兵凄厉的叫声,还看得到疑似炸弹引爆的黑烟,看来韩斯已经到了山谷另一头,正忙着对付尸兵。
  从群树的缝隙间,看得到尸兵正奔往北边山谷,但行动模式颇为单调,似乎只是往出状况的方向奔跑。果然,亚德雷看到一具尸兵试图飞越山谷却坠落谷底,这证明他们的智力并不高一。
  南边由于有林木笼罩,亚德雷看不出什么,只知道那儿悄然无声。躲在里头的芙雷米跟摩菈,看来并没有被敌方发现。
  随后,亚德雷凝望森林中央大树的四周,看到几十具尸兵群众在那儿,而凶具九号就在那里头。
  「很好,找到了!我们上!」
  亚德雷刚下到地面,北边忽然传来几声爆炸巨响,并且伴随同样巨大的崩塌声。看来韩斯已经破坏桥梁,声东击西成功了。
  「目标是那棵大树。真感谢它待在那么醒目的地方。」
  这时,传来一声奇特的尖声,听起来就像是金属笛子的声音。亚德雷环视周遭,这时德兹开口了。
  「凶具九号似乎对尸兵下达什么命令,尸兵行动就要改变了。」
  随着尖声响起,尸兵同时发出厉声,并且就像是锁定此处,由四面八方聚集而来。
  「看来我们的位置曝光了。」
  「预料中的事。恰姆,交给你了。」
  「包在恰姆身上。」
  接着,恰姆将狗尾草伸进喉咙里,发出夸张的呕吐声吐出从魔。
  「往四周散开!」
  于是,牵制并扰乱尸兵的任务由从魔包办,亚德雷等人继续朝森林里前进。

  (……天哪。)
  一边跑,莱那一边暗自嘀咕。蓬头乱发的剑士,早已跑得不见踪影。
  刚刚是让六花得知自己存在的大好机会。他已经成功接近六花,左臂还正好幸运能动。由过去左臂重获自由的次数之少来看,这次已经称得上是奇迹了。
  (那剑士上哪儿去了?)
  莱那以及附近的尸兵,都忙着寻找那名剑士,身旁几十人发出的厉声传进耳里,但就是没人发现那剑士的身影。
  森林里响起爆炸声。莱那与几十名尸兵聚集到遭爆破的桥梁边,但还是看不到剑士的踪影,甚至连一点声响都没听见。六花勇者体术之迅捷以及藏身能力,令莱那惊愕不已。
  (……不,这样或许也好。)
  那蓬头乱发的剑士毫不留情地杀了尸兵,不因他们曾是人类而有一丝手软。要是接近,他恐怕不会察觉莱那右臂上的文字,或者即使看到也会视若无睹,直接杀掉莱那。
  莱那想,从刚才开始,别处就传来争战声,森林里的六花不只他一人,他还有其他同伴在。
  (要是那剑士不行,就找其他六花吧。目前还有希望。)
  他这么乐观是有原因的。原来刻了文字的尸兵不只他一人。躺在洞窟的期间,他也在周围尸兵的身体上刻了同样的文字。
  左臂能动的时间只有一会儿,要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刻下文字,还得将其藏好而不被巡视的凶魔发现,可不是一般的辛苦。
  他靠左臂撑起身子,滚到其他尸兵身旁,并且伸手刻下文字,还得事先将衣服划烂,让它到时比较容易撕破。
  一旦左臂麻木,代表可活动的时间即将结束,他就得连忙用衣服将文字盖住,接着爬回原地并仰躺,装作一切都没发生过。
  被莱那刻下文字的尸兵一共有左右两名,头上两名,以及脚边一名。
  左边尸兵的左臂已经写上充分的文字,内容莱那记得很清楚。『有人还活着,找到并救他,右臂有字的男人,高大,脸上有伤,知道泰格狃的王牌』。
  右边尸兵身上,则是写下了『找到并救他,右臂有字的男人,泰格狃的王牌』。这样对方应该也能看得懂。
  躺在头顶的两名尸兵由于时间不足,只有写下『右臂有字的男人,知道,重要线索』这么点文字,至于脚边的那个,莱那光是写下『救他,知道』就已经竭尽所能,但只有这四个字,对方恐怕也看不懂。
  莱那将左臂能动的时间全花在这工作上。看似简单的刻字,对他来说就像是燃烧生命的战斗。
  就算左臂能动,有时也会因为周围有凶魔脚步声而动弹不得,有时才刚能动却又立刻麻木,连写字机会也没有,甚至他还遇过文字差点被凶魔发现,把他吓得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要是文字曝光,肯定会被当场处决。莱那能够存活至今,完全是运气好。
  (没错,别灰心啊莱那,六花一定会发现的!)
  刻上文字的尸兵现在在哪,莱那并不晓得,但既然有五个人,六花总会发现其中一个,并且照文字所述寻找右臂有字的尸兵。
  (快思考,想想怎么让六花发现自己,并且等待左手能动的那一刻。)
  这时,莱那想起刚才左臂能动的时候,正好是远方另起战事的瞬间。
  他又想起,之前躺在洞窟时,曾听见凶魔群的对话。据他们所言,操纵尸兵的似乎是一头叫做凶具九号的凶魔。
  他由此推断,会不会当凶具九号出什么状况时,自己的左臂就能动呢?也许它遭受攻击或是一时分心无法操纵尸兵时,自己的左臂就能在那当下恢复自由?
  尽管毫无根据,但莱那觉得这推论应该错不了,既然如此,接下来左臂一定还有机会能再恢复自由。
  (相信自己,莱那,你一定办得到!)
  这时,森林里忽然响起金属笛音般的声音。
  莱那的身躯不再追逐剑士,开始全力奔跑。他前往的方向是森林中央,看来凶具九号下达了其他命令。

  「尽是耍些小花招。」
  在森林中央,一头凶魔念念有词。拥有昆虫般节状身躯的它,正是特质凶具九号。
  它听着森林里四处传来的尸兵声响,一边分析战况。
  凶具九号的嘴里有个像是笛子的器官,不停发出类似尖锐金属声的音波,借此对攀在尸兵颈子上的寄生体下达命令。
  (北边的尸兵回中央!迎击六花勇者!)
  北边的尸兵对音波起了反应并开始行动,但凶具九号从尸兵的声音里发现,他们被山谷阻断,无法返回森林。
  一开始,它以为六花打算穿越森林直接前往〈命运〉神殿,但那敌人却离开森林往北边而去。想不透原因而一头雾水的它,随后就发现其余六花正朝着自己而来。
  发现是声东击西,它的音波一时有些紊乱。
  但是并不要紧,它已经堵住通往〈命运〉神殿的路,负责保护自己的尸兵也宛如铜墙铁壁。凶具九号有自信,自己就算对上六花全员也不会吃败仗。

  凶具九号要是出状况,左臂就能重获自由。莱那的推理几乎猜对了。凶具九号不断发出的微小音波一旦紊乱,操纵尸兵的寄生体,控制也会出现些微失灵。
  这样的些微失灵,对一般尸兵毫无影响,然而操纵莱那身躯的寄生体对左臂神经的控制较为轻怱,所以只要音波紊乱,就会暂时失控。莱那何其幸运,要是没有那些微的松绑,他恐怕早就束手无策。

  亚德雷等人就待在距离大树两百公尺远的地点。周围的尸兵接二连三袭来。
  「呜……!」
  亚德雷闪过尸兵的手臂。那既不是拳击也不是掌击,就只是挥舞手臂的打击,然而威力却不容小。趁着尸兵重心不稳,亚德雷补上一记扫腿,随后脚踝猛力踩上他的颈子。
  尸兵的动作很快,前一秒还摇摇晃晃,下个瞬间却以惊人的速度冲刺而来,尽管比不上亚德雷与葛道夫,但尸兵全都拥有媲美一流战士的敏捷。
  恰姆虽然派一半从魔分散至四周抵御尸兵,但还是没能挡下全部。
  「哈啊!」
  娜榭塔妮亚的细剑刺穿逼近而来的尸兵,但即使喉咙被刺穿,尸兵的身子依然直扑而来。
  「危险!」
  亚德雷的麻痹针掷向尸兵的肩膀瘫痪其动作,地表冒出的剑刃趁机将尸兵斩成两半。
  「娜榭塔妮亚,刺击是不管用的!把他们切碎!」
  「知道了!」
  其实他一点也不想保护娜榭塔妮亚,但要是失去她,与德兹的同盟将宣告破裂,也难以想像葛道夫会干出啥傻事。会挺身保护她,可说是身不由己。
  「德兹!萝萝妮亚!你们没事吧?」
  亚德雷向其他伙伴问道.目前在场的只有亚德雷、萝萝妮亚、德兹以及娜榭塔妮亚,恰姆与葛道夫正前往大树北边。
  照原订计划,亚德雷等人接下来会发动突袭以制造破绽,他们两人则由北边进攻,借此让无路可走的凶具九号逃往南边。
  大树周遭集结了约两百名尸兵,而应该待在正中央的凶具九号,似乎没有移动的迹象。
  在恰姆等人就定位前,亚德雷还得在原地继续待上几分钟。
  就在这时,亚德雷见到一具尸兵从树上攻向萝萝妮亚,萝萝妮亚却浑然未觉。
  「萝萝妮亚!快躲开!」
  亚德雷边喊,边扔出带了铐具的链条,扣上尸兵的脖子后全力收紧。总算发现遭攻击的萝萝妮亚鞭子一挥,打退尸兵的身躯。
  萝萝妮亚的动作很迟钝。要是全力战斗,她绝对有能力击退周遭的敌人,然而如今的她,光是闪避攻击都很吃力,也没像平常那样满口咒骂。
  「萝萝妮亚由我掩护!德兹、娜榭塔妮亚,你们专心对付自己的敌人!」
  亚德雷放声大喊,接着来到萝萝妮亚身旁,以剑挡下冲锋而来的尸兵。尸兵完全不在乎剑锋,高举双臂向下挥去,两只手腕因此被剑切断,手掌滚落到地面。
  「振作点啊,萝萝妮亚!」
  亚德雷才刚吼完,没想到下个瞬间,萝萝妮亚却采取了意想不到的举动。
  她目光对着某点,像是发现了什么,接着抱住一名尸兵,对准脖子后方的寄生体一口晈下,毫不犹豫地吸吮着流出的体液,她想透过味道了解寄生体的生态。
  你这是在做什么?亚德雷心想。他拼命挥剑掩护萝萝妮亚。她的心思全集中在分析体液上头,自己非得保护她不可。
  一边靠剑与麻痹针驱散敌人,亚德雷发出怒吼。
  「蠢才!你到底在干什么啊,萝萝妮亚!」
  看到萝萝妮亚紧抱的尸兵微微活动,亚德雷立刻奔向那名尸兵并举剑刺穿胸膛。再这样下去,难保等下不会误伤萝萝妮亚。
  「萝萝妮亚,你……」
  萝萝妮亚擦着嘴,舞鞭对付周遭的敌人,但心思显然不在战斗上头。
  「适可而止吧!难道你还不死心吗?」
  「可、可是……」
  敌人陆续来袭,现在可没空讨论下去。三人与一头凶魔拼命对付蜂拥而至的敌人。
  这时,娜榭塔妮亚开口了。
  「我们走吧,恰姆小姐她们应该准备完成了。」
  聚集而来的尸兵如今已减少许多,是时候启动计划了。
  「也好,我们走吧。」
  亚德雷说完,大家准备前往尸兵群众的大树,唯独萝萝妮亚一动也不动,只凝神瞧着亚德雷打倒的一名尸兵。
  「够了,萝萝妮亚,尸兵已经死了,根本不可能救得活的。」
  但萝萝妮亚望着亚德雷,接着摇了摇头。
  「不对……」
  「什么?」
  「不是这样的,亚德,这些尸兵……他们都还活着。」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尝了他们的血后我才确定,这些人虽然被操纵,但并不算是死了。而且……而且……」
  萝萝妮亚指着倒地的尸兵。亚德雷这才发现,那尸兵的左臂上刻着文字。
  『救他,知道』文字非常简短,字迹潦草无比。
  「变成尸兵的人还没死,还在身上写下文字,希望有人去救他!」
  亚德雷呆住了,愣愣地瞧着那文字。





  第四章 两个计谋
  六花勇者与德兹现身昏厥山地。
  一接到消息,泰格狃就带着主力部队全速往北行进,不过,要抵达昏厥山地,还得花上半天时间。
  泰格狃坐在巨大粘菌型凶魔的背上,一派悠闲地望着北边天空,凶具二号则低空飞行,在泰格狃附近盘旋待命。
  「啊哈哈,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他们竟然自己跑来〈命运〉神殿,接下来可有意思了。」
  泰格狃像个孩子般笑着。它有时心思无比缜密,有时却像个孩子,连它的部下都一致觉得,自己的上司实在是难以理解。
  「不过也不宜太过轻敌。六花也就罢了,德兹可不晓得会使出什么手段。」
  「但是它能做的应该也不多了。」
  「我知道。但就算如此,德兹依然是个不容轻忽的家伙。」
  泰格狃回答凶具二号,随后又问了。
  「不知道凶具九号现在在干什么?」
  「凭它的能力,恐怕只能暂时拖延敌人,大人还是别太指望它比较好。」
  「我倒不这么认为。要是一切顺利,它应该能做掉其中一人。」
  泰格狃等凶魔继续前进。

  同一时刻,葛道夫与恰姆正赶往大树北边。如今尸兵全聚集到亚德雷他们那儿,因此他们沿途没过上太多阻挠。葛道夫瞄了一眼身后,确认恰姆是否还跟着自己。原来是亚德雷先前吩咐过他,说恰姆是个路痴,绝不能放她一人独行。
  恰姆冷漠地瞧着葛道夫,就像是在质疑他,不知哪时又会再背叛。
  「恰姆,就算公主下令,我也绝对、不会背叛六花。」
  「喔,是喔。」
  然而恰姆依然没卸下心防。葛道夫毕竟有例在先,被认定为背叛者,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两人来到森林一隅,在指定的位置停下,从群树的缝隙间观察尸兵集团的样子。由于注意力集中到亚德雷等人身上,尸兵似乎没察觉葛道夫等人的动向。
  他们望着尸兵群,试图寻找凶具九号,但不知是不是对芙雷米的狙击有所提防,凶具九号藏得很深,由外侧完全看不见身影。
  明明时候差不多了,亚德雷等人却还没发动突击。
  「根本不必靠芙雷米或阿姨,恰姆直接宰掉它就好了。」
  「……是,我也、这么打算。」
  看在葛道夫眼里,尸兵并不是多强的敌人,要是直接开战,应该不必承受太大损伤就能获胜。问题在于第七人,但对方目前似乎毫无动作,而为了防范第七人,葛道夫希望能尽早:打倒凶具九号。
  并且,葛道夫还隐忧着另一件事,就是娜榭塔妮亚提议的那个计策。她之前说过,要设个圈套陷害萝萝妮亚。
  该不该帮忙,葛道夫依旧迟疑未决,因为他怀疑那是说来欺骗自己的。现在还来得及,是否该告诉亚德雷一切,阻止那个计策呢?
  但想着想着,他又改变了主意。计策确实有风险,但要是什么都怕,将会一事无成。那是个有效的计策,能引导六花迈向胜利。

  「亚德雷先生、萝萝妮亚小姐,你们在做什么?」
  见亚德雷等人并未进攻,德兹折回他们身边。萝萝妮亚让德兹看了尸兵左臂上的伤痕字迹,这下连它也跟着目瞪口呆。
  「这文字究竟是……」
  「德兹,就如您看到的,尸、尸兵里还有活着的人,正在向我们求救。」
  「这实在令人难以置信……那种状态下的尸兵,照理说不可能还活着,更别说是写下文字了。」
  关于这点,亚德雷也有同感。尸兵怎么看就是一具死尸,就只是被寄生体强制操纵的躯壳罢了。
  「我刚刚尝过尸兵的血的味道,他们的状态非常、非常的糟……但勉强还算是活着的。」
  「请等一下,萝萝妮亚小姐。」德兹接着说:「计划已经无法中断了,泰格狃发现我们的位置,接下来要是不尽早抵达〈命运〉神殿,我们将会遭到包围而全军覆没。」
  「这我明白,可是……」萝萝妮亚拼命地想说服他人,「亚德,我还是觉得我该找出方法解救化为尸兵的人!让我们寻找黑之徒花真面目,同时帮助尸兵吧!」
  「这种事,不可能办得到的。」
  「求、求求您德兹,我会努力的,绝不会给大家添麻烦,也一定会救回尸兵,所以请告诉我方法吧!」
  亚德雷对着那串文字看了许久。尸兵真的还活着吗?化为尸兵与我们为敌的村人,现在依然活着?
  呕吐感忽然自肺腑涌现。意识尚存却被寄生体操纵着去战斗,光是想像这活地狱般的感受,就令他不禁觉得恶心。
  一度斩断迷惘的亚德雷又再次陷入烦恼。也许真的有救尸兵的方法——亚德雷差点就要赞成萝萝妮亚的话,但下一秒,一个念头自脑海里闪现。
  「不对,萝萝妮亚。」
  「咦?」
  「诡计……这是泰格狃的诡计。它想让我们尝试拯救尸兵,借此争取时间,才写下那些迷惑我们的文字。」
  亚德雷并无证据,但既然对手是泰格狃,难保它不会这么做。
  「也、也许是这样,但也搞不好不是……」
  「不行,别再想什么救尸兵了!不能把时间消耗在那上头!我们走吧!」
  「亚德!」
  萝萝妮亚放声大喊,但亚德雷早已往前奔去,德兹随后追上,再配上似乎等得不耐烦的娜榭塔妮亚,一起朝敌人突击而去。
  即使尸兵活着,也没方法可救了。现在唯有趁早打倒,才能让他们趁早解脱。

  亚德,为什么?
  为什么,你有办法对尸兵下杀手呢?
  看着亚德雷他们的背影,萝萝妮亚暗自心想。
  尸兵以大树为中心,井然有序地排成阵型。三人与一头凶魔朝正中央冲锋,目的则是要先破坏尸兵阵型,为恰姆他们之后的进攻开道。但亚德雷也说,要是能当场干掉凶具九号,当然是再好不过。
  然而萝萝妮亚的动作就是显得绑手绑脚,毕竟要是杀掉凶具九号,尸兵也将会全数死亡。
  一锁定位于阵型中央的凶具九号,亚德雷举起炸弹,德兹雷击蓄势待发,但攻击还来不及发动,外围的尸兵就在这时一起袭击而来。亚德雷等人于是被迫应付前来的尸兵,自然攻击不了凶具九号。
  「妈的,守得真紧。」亚德雷喊道。
  这些尸兵的行动,显然跟先前交手过的不同,他们彼此配合,以至少三人一组同时进攻。看来先前的尸兵只能遵照大略的命令行动,而这些集结布阵的尸兵,则是由凶具九号目睹战况并随时发号施令。
  「娜榭塔妮亚,掩护我!」
  「抱歉,我这里也忙不过来!」
  亚德雷、娜榭塔妮亚、德兹试图进攻,唯独萝萝妮亚待在后方,只抵挡尸兵的攻击。由于害怕杀死尸兵,萝萝妮亚的挥鞭显得有气无力。
  伙伴们毫无迷惘,对尸兵见一个杀一个。看着尸兵被亚德雷持剑砍倒,被娜榭塔妮亚的剑刃斩断,被德兹的雷击烧得焦黑,萝萝妮亚不禁想,为何他们狠得下心动手?
  透过刚才所尝的尸兵血液,她知道尸兵的心脏依然跳动,大脑也都还安好。他们的肉体在干渴与过度操劳下变得残破不堪,只是受制于寄生体而被迫活着。但萝萝妮亚知道,只要能摘掉寄生体,要救回他们并非不可能。
  然而亚德雷却忽视萝萝妮亚的话,决定杀光所有尸兵。
  原来他是如此冷酷的人吗?萝萝妮亚不懂,面对也许还活着,只是被迫战斗的人们,为何他能狠心下手?这是追求胜利所必备的坚强吗?是身为六花勇者必须的吗?缺乏这份坚强的自己,才是错误的一方吗?
  「萝萝妮亚!振作起来啊!」
  亚德雷放声喊道。从刚才起,萝萝妮亚一直只逃不战。
  看来又给大家添麻烦了——萝萝妮亚自己也深感愧疚。
  「真是了得的统率能力。真想不到它竟然会这么难以接近。」
  娜榭塔妮亚边说,边从地面召出剑刃。凶具九号几乎没移动过位置。
  「既然这样,我也另有手段。」亚德雷低声回应娜榭塔妮亚,随后放声大喊,「这样打下去没完没了,撤退吧!」
  他从腰间掏出烟幕弹砸向地面,周遭顿时烟幕弥漫,什么也看不见,尸兵也停下动作呆立原地。
  「这玩意儿对尸兵可有效了!」
  萝萝妮亚打算如亚德雷所雷撤退,却发现身在烟雾里的其他成员,正进行其他动作。
  娜榭塔妮亚召出横躺的剑刃,倾斜地自地表窜起,亚德雷则沿着剑脊奔跑后腾空一跃,朝阵型中央扔了几枚东西。
  「!」
  凶具九号发出格外响亮的音波,尸兵于是一起扑到亚德雷扔出的东西上头,但却什么也没发生。
  萝萝妮亚推测,亚德雷扔的大概只是石头,借由现场的烟雾让敌方误以为是炸弹。
  见到尸兵乱了阵型,亚德雷这次扔出真正的炸弹,德兹与娜榭塔妮亚也朝中央全力猛攻。几名尸兵为了保护凶具九号,承受攻击并当场死亡。
  连敌人都如此合作无间!萝萝妮亚不禁汗颜,自己竟然只待在后方,愣愣地瞧着这一切。
  透过尸兵群之间的缝隙,可以略微看见凶具九号的身影。那是人类大小的巨大虫型凶魔,几十只细脚支撑着细瘦的节状身躯,腹部中央结了一颗看似卵巢般的诡异瘤状物。
  原先有条不紊的尸兵开始混乱。就在这时,葛道夫由森林北边发出嘶吼并冲锋而来。

  用不着仰赖芙雷米的狙击,直接在此做个了断!葛道夫的冲劲,就连恰姆的从魔都被远抛在后。
  发现敌人接近,尸兵发出厉声并高举手臂向下砸去。足以令凡人当场死亡的重击,葛道夫硬是靠头盔与强韧的颈部肌肉承受下来。
  「喔喔啊!」
  腹部遭受葛道夫猛烈的肩部冲撞,尸兵向后弹飞并撞上后头的尸兵。趁着敌阵露出破绽,葛道夫继续向前突进。围绕着他的尸兵接二连三袭来,但他靠着钟甲挡下一切,只一股劲地靠铁枪冲刺,驱散正面的敌人。
  随后,恰姆的从魔也涌入尸兵阵内,坚牢的防御阵型一口气崩溃。如今葛道夫已经能清楚看到凶具九号那节状的身躯。
  「——!」
  下个瞬间,凶具九号急急忙忙发出音波,尸兵群于是后退,集合到凶具九号周边,意图再度将它包围起来。而凶具九号则转过身子,往南边奔逃而去。
  「葛道夫,抓住它!」
  用不着恰姆大喊,葛道夫本来就是如此打算,然而这时五具尸兵摊开双臂挡住去路。葛道夫攻击中央那人尝试突围,但即使铁枪由胸膛刺穿脊梁,尸兵依然紧抓着铁枪不放,其他尸兵也缠住葛道夫的身子不肯松手。
  「呜……!」
  葛道夫站稳马步想抢回铁枪,但五对一的形势毕竟不利于他,身子反而被尸兵举了起来。
  「你在搞什么啦!」
  水蛇从魔由后头一一咬碎抓着铁枪的尸兵脑袋。尸兵虽然死了,依然抓着铁枪不放,但葛道夫这下终于勉强甩开尸兵。可是凶具九号与保护它的尸兵,已经趁机逃至远方。
  亚德冒舆娜榭塔妮亚追了上去,试田收拾逃跑的凶具九号,但也一样受到尸兵群阻挠,攻击不了目标。
  「我们追!」
  一声令下,亚德雷冲了出去,娜榭塔妮亚、德兹以及萝萝妮亚也随后跟上。

  远方传来打斗声、爆炸声与雷声,莱那认为那应该是六花与凶具九号在交战。看来先前那蓬头乱发的剑士只是负责欺敌佯攻,这边才是他们的主力。
  莱那的身躯正前往森林中央的大树。他心想,这真是谢天谢地。要是继续追逐那名剑士,不是一事无成被杀掉,就是遭搁置而永远见不到六花。
  只要能遇上其他六花,也许就会有谁发现右臂上的文字。
  这时,莱那感觉到左臂传来一阵虚脱,这是左臂将恢复自由的前兆。
  他的左臂从来不曾一天里活动过两次。看来果然操纵尸兵的凶魔一旦出状况,左臂就能自由动作。
  (……来了!机会来了!)
  莱那振奋不已。只要在六花面前挥手并指向自己的右臂,总会有人发现自己的存在,最起码也不至于立刻被杀。
  其他尸兵也跟莱那一样前往森林中央。跑着跑着,其他尸兵的厉声逐渐自前方传来。
  是六花吗?没想到下一秒,眼前的景象令莱那惊愕不已。水蛭、蜥蜴、蛞蝓、以及像鱼的各式奇异凶魔,挡住了尸兵的去路。
  (不妙!)
  凶魔要是看到右臂上的文字,一定会杀了自己!正当他打算拿袖子遮住文字时,下一瞬间,无法理解的现象发生了。
  巨大蛞蝓朝莱那吐出酸液。莱那身躯横向跳跃,右臂自己举起来槌向蛞蝓。虽然打掉了它一块肉,但似乎没有造成什么影响。
  并且不只莱那,这些凶魔也开始攻击其他尸兵。
  (为何凶魔会攻击我们!)
  虽然搞不清楚状况,莱那还是继续与凶魔交手。其他打算前往大树的尸兵,也全都被凶魔给拖住。
  不管怎么看,它们都是在保护六花。莫非这也是六花的能力?在他们之中有能够操纵凶魔的圣者?
  想不透的莱那,只能被迫对付眼前的敌人。
  (如果这些凶魔是六花的同伴……)
  莱那用还能动的左臂指指右臂,抓起右臂亮出上头的文字给蛞蝓看:心想如果它是六花的同伴,那么应该就会有所反应。
  然而蛞蝓凶魔不顾一切继续攻击,莱那这下也只好先把能活动的左臂拿来保护自身安全。
  这到底怎么回事,我究竟该如何是好?莱那满脑子疑惑,却也只能继续战斗下去。

  「妈的,这家伙逃得真快!」
  亚德雷边吼,边跑在崎岖不平的森林里,但凶具九号却不断派出尸兵拖住自己的脚步,双方如今已被拉开一大段距离。
  「简直就跟亚德雷先生您一样呢。」在一旁奋战的娜榭塔妮亚说道。
  「我的逃跑才不像它这么拙劣!」
  「……您在气愤些什么?」她似乎有些傻眼。
  「德兹,能问件事情吗?」亚德雷边打边问,「我们现在追逐的那凶魔,真的是凶具九号吗?」
  「它的外观跟我听说过的确实吻合。」
  「它有没有可能是变形型凶魔变的?」
  德兹想了一会儿。
  「几乎不可能。变形型凶魔能模仿外貌,但模仿不了能力,而它刚刚确实发出了操纵尸兵的音波。」
  「如果我是泰格狃的话,就会事先安排几头变形型凶魔当幌子欺骗敌人。」
  「即使想,也办不到吧,变形型凶魔数量可是很稀少的。」
  原来是这样吗?亚德雷心想。
  「事情不太妙,它偏离了当初计划的方向。」
  经它一说,亚德雷才发现,凶具九号前往的是东南边,就算再追赶下去,也到不了芙雷米她们待命的那座山里。
  只好重新来过了吗?但亚德雷又想到,葛道夫、恰姆与萝萝妮亚都还没跟上来。
  「先别追了,停下来吧。德兹、娜榭塔妮亚,这里交给你们应付。」
  一声令下,大家停下脚步。亚德雷将尸兵交给德兹它们收拾,自己看着右手上的纹章,上头的花瓣一片不缺,韩斯平安无事,摩菈与芙雷米也还活着,计划到目前为止还算顺利。
  「我去看看状况如何。」
  说完,亚德雷爬上附近的树木,由上头观察森林的样子。
  凶具九号正停留在离亚德雷等人稍远的位置观望,而那儿跟芙雷米他们所在的山头有段距离。
  森林北边与中央不停传来厉声,韩斯、恰姆以及剩余的从魔分别在那儿大战尸兵,目前看起来似乎没什么问题。
  接着,他往昏厥山地看去,发现许多在天空飞的凶魔。即使知道亚德雷等人逼近,那群凶魔似乎无意前来。昏厥山地绝不会只是个空壳,泰格狃恐怕事前严令他们不准擅离岗位,绝不让任何一人踏进〈命运〉神殿。
  最后,他对着森林环视一圈,目前看来并没有大群凶魔接近,但驻守在附近的凶魔恐怕几小时内就会蜂拥而至,泰格狃的主力也不知何时会抵达。
  「亚德雷先生!危险!」
  听见娜榭塔妮亚的声音,亚德雷这才察觉到危机。一具尸兵以惊人的速度爬上树逼近而来,亚德雷才刚转头,他便露出黄色牙齿发出厉声。
  「啊……」
  看到那张脸,亚德雷想起那是住在离自家三栋房子远的大婶,有时会体谅亚德雷家姐弟俩度日辛苦,主动前来帮忙做家事。这么好心的人如今竟然就在眼前,还打算杀了亚德雷。
  他以剑挡下攻击,打算回击时一剑砍下尸兵脑袋,但萝萝妮亚的话却在瞬间浮现脑海里:尸兵也许还活着。
  「呜……!」
  挥剑的手瞬间停摆,尸兵的攻击掠过身躯,但亚德雷反射性的一踢,将尸兵踢落地面。紧接着,德兹补上一记雷击,于是在雷电烧灼下,和蔼的大婶永远不再动了。
  「哈啊……哈啊……哈啊……」
  看着被击杀的尸兵,亚德雷努力平息慌乱的呼吸。他试着说服自己,这是不得已的,要是有所迟疑,被杀的将会是自己。
  并且,他在心中向尸兵喊话:原谅我吧,这是为了胜利,是为了守护世界。
  「亚德雷先生,您不要紧吧?」
  「我没受伤,不用担心。」
  边回应德兹,亚德雷边沿着树枝下到地面。
  「不,我指的倒不是那个意思。」
  「……你在操心什么?我可是地表最强的男人啊!」
  亚德雷笑着,但连他也晓得,自己的表情僵硬得很。
  「看来目前没什么异状,就跟计划的一样。我们由东北边再发动一次攻击吧。」
  这时,原本落后的恰姆与葛道夫,也前来与亚德雷他们会合。
  打算发动新一波攻击的亚德雷,却发现萝萝妮亚不见了。
  「……萝萝妮亚,没和你们会合吗?」
  葛道夫环视周遭问道。看来他们也不晓得萝萝妮亚人在何方。
  「单独一人很危险,这下可不好了。」德兹低语道。
  「娜榭塔妮亚,你跟我来。恰姆、葛道夫、德兹,你们去牵制凶具九号!」
  时间已经不够了,到底在搞什么!不得已,亚德雷只好带着娜榭塔妮亚回头寻人。

  萝萝妮亚并不是跟丢,也不是擅自脱队行动。她一边跟尸兵交手,一边追向亚德雷他们。
  但交手的同时,萝萝妮亚不忘观察尸兵的身子,想看看他们身上是不是有哪里有文字。她认为,一定能找得到其他身上写了字的尸兵。
  有人还活着,并且透过文字求救。亚德雷虽然认为那是陷阱,但事情不见得真是那样。
  亚德雷等人渐行渐远,尸兵也大半追着他们而去。萝萝妮亚找了一阵子,并没找到其他身上写了字的尸兵。
  于是她想了,光寻找是不行的。
  一具尸兵自树上袭击萝萝妮亚。她一边靠鞭子抵御,一边环顾四周,确认是否有其他尸兵存在。
  「呀啊啊!」
  随着一声高呼,她的意志集中到鞭子上,于是长三十余公尺,染上萝萝妮亚自身鲜血的鞭子,像条蛇一样捆住尸兵。她再次环顾周遭,确定没有其他敌人后,来到捕捉到的尸兵身旁。
  由刚刚尝过的寄生体体液,她认为自己应该能摘除尸兵身上的寄生体。
  要是摘除的手法太粗鲁,触手与脚会把脑与神经扯得稀烂,化为尸兵的人恐怕也得死去。
  然而寄生体的形态单纯,萝萝妮亚早已掌握其构造,外加寄生体本身几乎不具思考能力,只要将圣者的血液注入寄生体逐步将其杀死,并且慢慢拔除,别伤及重要器官,那么尸兵应该还有机会复苏。
  萝萝妮亚制服挣扎不止的尸兵,自咬舌头并含住血液,随后张口咬上寄生体,慢慢将血液注入其中。
  动作得快,否则会给大家添麻烦。惦记着同伴的她,一边慢慢将寄生体麻痹。

  没多久,亚德雷就找到萝萝妮亚,并对她正在进行的事哑口无言。
  「哎呀,这可真伤脑筋了。」
  娜榭塔妮亚诧异地说道。萝萝妮亚此时正打算摘除尸兵身上的寄生体。
  「……萝萝妮亚,该走了。」
  萝萝妮亚没回应他,众精会神地握着寄生体,将触手跟脚慢慢自尸兵体内拔除。表情跟战斗时截然不同,这也让亚德雷体认到,她果然不该成为战士,而是该踏上医疗之路。
  「萝萝妮亚小姐,请您快停下吧。」
  娜榭塔妮亚开口,但萝萝妮亚依然充耳不闻,于是娜榭塔妮亚走了过去,拉她的手臂打算带她离开。但萝萝妮亚制止了她。
  「马上就好了,请您再稍等一下。」
  萝萝妮亚即将拔掉触手与脚的那瞬间,尸兵的嘴似乎微微抽动。
  寄生体一摘除,尸兵的身躯也随之瘫软。
  「水……水……」
  萝萝妮亚从系在腰间的行囊里拿出水壶,将水含在嘴里并注入尸兵……注入先前还是尸兵的青年嘴里。
  接着,萝萝妮亚又卸下铠甲露出手腕,朝动脉附近晈下,鲜血顿时自嘴角溢出。
  「萝萝妮亚小姐,您这是……?」
  飞溅而出的鲜血淋到尸兵身体上。原先枯槁腐朽的肉体,被鲜血染湿的部分恢复了生机。
  「这就是最好的急救,他应该马上就会清醒了。」
  然而,尸兵并没有醒过来。萝萝妮亚努力按摩心脏附近想让他活过来,然而看在亚德雷眼里,那显然是徒劳之举。
  「结束了。我们走吧,萝萝妮亚。」
  「还没,还不行,拜托再等一下。」
  「我们当初决定好的!不救尸兵!」
  「这次我不听亚德你的话!」
  亚德雷抓住萝萝妮亚的手腕硬是拉她起身。萝萝妮亚甩开亚德雷的手,两眼直瞪着他。
  「跟我们走!」
  于是,萝萝妮亚背着尸兵跟在亚德雷后头。想不到她的腰腿出乎意料地健壮,似乎扛一个人也不太吃力。
  「把那人放下吧,接下来还得打仗的。」
  亚德雷说了,但萝萝妮亚却回了一句。
  「我刚刚说过了,这次不听亚德你的话。」
  亚德雷被激怒,口气也变得粗暴。
  「那人没救了,再怎样也活不过来的。」
  「才不会没救。寄生体已经摘掉了,他的心脏还在跳动,只要充分治疗,这人一定有救。」
  你傻了吗?亚德雷心想。
  「只要充分治疗?现在哪来的时间?我们得打倒凶具九号,前往〈命运〉神殿,还得调查出黑之徒花的真面目,哪有时间能让你进行治疗?」
  「这……」
  萝萝妮亚一时语塞。娜榭塔妮亚默不吭声,看着争论不休的两人。
  「我们当中能够治疗的只有你跟摩菈,包扎疗伤的物品也有限,不可能救得了全部尸兵。」
  萝萝妮亚什么也答不上。
  「再说,就算救成功了,之后呢?要让他们手无寸铁地待在魔哭领里吗?这样岂不是等于送他们进凶魔肚子!」
  萝萝妮亚默默听着,但眼神却明白显示,自己的决心不会动摇,绝不听从亚德雷的指示。
  萝萝妮亚一直都是跟随亚德雷战战兢兢地战斗,忠实遵守亚德雷的指示。甚至有时让亚德雷觉得,她应该多多表达自己的看法。
  因此,这样的公然反抗,是亚德雷想都不曾想过的事.他简直无法相信,萝萝妮亚会如此不可理喻。
  亚德雷无法理解,为何萝萝妮亚要冒生命危险拯救素昧平生的尸兵?不懂向来最怕给周遭添麻烦的她,为何这次会如此任性妄为。
  「萝萝妮亚,你……」
  你是不是隐瞒了什么?对萝萝妮亚的不信任,首次在亚德雷的心中萌芽。
  三人回头与伙伴会合。一回原地点,葛道夫正不断冲锋,试着突破敌阵,恰姆的从魔与德兹的雷击也随后支援。然而敌人看来并没有往南逃逸的意思。
  「转移阵地吧。我们由东北边发动攻击,把那家伙赶到南边去。」
  娜榭塔妮亚点头答应,扛着尸兵青年的萝萝妮亚也同样跟了上去。
  来到东北边的亚德雷,将芙雷米给的炸弹全撒出去,试着摧毁敌阵,但尸兵将炸弹拨回,没拦截下来的则以肉身承受,保护凶具九号。一旁的娜榭塔妮亚,也由地面召出剑刀专攻凶具九号。
  遭受两个方向而来的攻击,凶具九号发出一声响亮的音波,尸兵则同时朝南边移动。

  五人与一头凶魔会合,追赶凶具九号。这时,德兹来到亚德雷身旁。
  「看来亚德雷先生您的计划果然是对的。」
  「你跟地表最强的男人说这什么废话?」
  就算芙雷米在场,要想打倒凶具九号恐怕也不容易,对方为了防范狙击,一定会更加巩固阵型,到时可不知得花上几小时才能除掉它。
  德兹与亚德雷一边跑,一边以雷击与麻痹针打倒两旁袭来的尸兵。
  「不过还有一件事,萝萝妮亚小姐究竟瞒着我们什么?」
  听到这句意料之外的话,让亚德雷心中一突。看来德兹也跟亚德雷抱持相同疑问。
  「我无法理解她为何对尸兵如此执著。也许她抱着什么秘密?」
  「就像摩菈出卖我们,以及葛道夫叛逃那样吗?」
  「倒不是这个意思。」
  葛道夫再次发动突击,亚德雷与德兹也随同掩护。目前的战斗以葛道夫为核心,靠他的突破力逼近凶具九号。
  「萝萝妮亚当初只是个洗衣杂工,后来偶然当上〈鲜血〉圣者被摩菈利用,不可能有什么秘密。」
  「不然,是为什么呢?」
  萝萝妮亚如今依旧背着青年战斗。亚德雷也不明白,她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让她这样下去真的好吗?」
  「哪可能好。反正别再罗哩罗嗦的,包在我身上就对了。」
  「虽然有点担心,但也只好这样了。」
  前来对付六花的尸兵,如今数量减少许多。亚德雷他们暂时停下脚步,将尸兵交由娜榭塔妮亚以及恰姆的从魔对付。
  「您成功摘除寄生体了吗……真叫人惊讶。」
  德兹走向位于最后头的萝萝妮亚,看着她背后的青年说道。
  「他虽然虚弱,但没有严重外伤,只要再等生命力恢复就行了。德兹您虽、虽然说过他们没救,但其实是有救的。」
  「不,萝萝妮亚小姐,这人恐怕已经……」
  德兹摇摇头。萝萝妮亚往背后的青年瞧了一眼。
  「……咦?」
  萝萝妮亚先是手贴上青年的颈子,随后垂头丧气地将青年身躯放到地上。发生了什么事,不必说也能知道。
  「为、为什么……怎么会呢……」
  德兹缓缓答道:
  「他的心早已死去,就算肉体能复原:心却是回不来的。萝萝妮亚小姐您的圣者之力虽然世间罕有,也不可能挽回他的。」
  「难道没有办法……能让他的心复苏吗?」
  「恐怕没有。至少,我并不晓得。」
  萝萝妮亚回不了话,只能垂头丧气。
  德兹看着萝萝妮亚,眼中流露着明显的不信任。收拾完尸兵的恰姆与娜榭塔妮亚,也以同样的眼神瞧着萝萝妮亚。恰姆流露出的是瞧不起她般的轻蔑眼神,娜榭塔妮亚则是若有所思。
  亚德雷心想不妙,大家开始怀疑起萝萝妮亚了。
  「继续吧,战斗可还没结束。」
  随亚德雷一声令下,大家一奔而出,但萝萝妮亚低声嘟哝了句。
  「一定还有办法……一定有的。」
  战斗尚未结束,五人与一头凶魔再次突击而去。

  「强、强……太强了!」
  在尸兵保护下的凶具九号开口说道,身体因兴奋而打颤。五名勇者与一头凶魔,目前正在和尸兵交手。
  泰格狃交付的任务是拖延六花勇者,阻止他们进入昏厥山地,直到泰格狃率领的主力抵达为止。虽然驻守于昏厥山地的凶魔不只一个,但它负责的是最重要的地点。
  昏厥山地里藏了什么,谁是泰格狃送去的假六花,凶具九号都不知道,也觉得根本没必要知道。
  「妈的,靠近不了!」葛道夫喊道。
  他们的盘算,显然是想打倒凶具九号并瘫痪尸兵。然而现在的他们被厚实的尸兵墙给阻拦,连想靠近凶具九号都做不到。
  恰姆的从魔打算破解尸兵阵,逐步逼近而来,但还是到不了凶具九号那儿。葛道夫与德兹不停尝试针对凶具九号突击,凶具九号却命令尸兵舍身阻挡。只要舍弃五具尸兵,所有进攻都能毫无问题地挡下。
  一头凶魔成功阻止了六花全员——这毫无疑问是史上头一遭。
  即使是魔王卓弗雷,都得操纵几十头凶魔部下才能阻挡住六花。当年卡尔癸克、泰格狃与德兹三头携手,也只能暂时阻止哈犹哈等三名勇者。而如今自己对付的敌人不只有六花勇者,还有德兹以及它的部下。
  凶具九号沉醉于自己得到的力量,心想还好当初背叛卡尔癸克而加入泰格狃派。有泰格狃的力量给予新的进化方向,自己才能变得如此强大。
  「我掩护你!德兹,上吧!」
  亚德雷边喊边扔出烟幕弹,这下凶具九号与尸兵全失去视野。
  没问题的——凶具九号笑了。尸兵扛起凶具九号,往德兹进攻的反方向逃去。葛道夫与德兹的那个手下虽然由侧面发动攻击,但也被它派出的尸兵挺身拦下。
  「它要逃了!亚德雷,快点追上!」
  恰姆一喊,亚德雷也追逼而来。然而,战斗力相对最低的亚德雷,更加不会对自己造成问题。
  只要逃下去,拖延的任务就能轻松结束。尸兵要多少有多少,有多少人被歼灭,就再从森林中央叫来补充就行了。
  凶具九号评估现况。通往昏厥山地的道路有百名尸兵看守,而那些是不能随便移动的。被引去森林北边的尸兵约两百五十名,虽然有点多,但也不至于带来致命影响。
  剩下的六百五十名里,它放了三百名在森林里游走。
  凶具九号其实大可呼唤尸兵全军包围亚德雷他们,但却故意不这么做。它知道不见踪影的韩斯、摩菝与芙雷米,也许会趁它忙着对付亚德雷等人时突破森林。
  一边逃,凶具九号边思索,要是此战成功,自己肯定能获得最高的殊荣,也就是由泰格狃那儿得到属于自己的名字,而不再只是编号。
  当初丑陋肮脏的人类小孩得到那荣誉时,真是令它憎恨、愤怒得浑身颤抖。
  不对,自己既然拥有如此的实力,也许能得到超越殊荣的事物,也许能超越泰格狃或卡尔癸克,成为率领众凶魔的存在,甚至成为直接侍奉魔神的魔王,自己为自己取名。
  德兹曾与泰格狃、卡尔癸克齐名,如今却束手无策,这不就是自己实力的证明吗?
  凶具九号的心一点一滴起了变化,欲望以及自我意识正逐渐萌芽,就像泰格狃、卡尔癸克以及德兹当初那样。在它心中出现的是统治欲。如今的它,开始追求随心所欲操纵他人的快感。

  (这究竟是什么状况……)
  同一时刻,莱那正在森林中央徘徊,一找发现会动的目标,便发出厉声袭击而去。
  他的对手并不是六花,而是几十头来路不明的凶魔。蜥蜴、蛇、水蛭以及青蛙等巨大的水生凶魔,朝尸兵袭击而来。
  区区凶魔本来并不是尸兵群的对手,然而这些来路不明的凶魔被尸兵群围攻后却化为奇怪的软泥,而且几十秒后就变回原先的凶魔形态。
  莱那就这样不停重复打倒凶魔,不但没空向六花传达自己的存在,甚至根本没遇见他们。
  (再这样下去……)
  一度高涨的希望,如今急遽萎缩。
  疑似六花战斗的雷击与爆炸声,如今已遥遥远去,也感受不到其他六花接近森林中央一带的迹象。
  而且,这些凶魔并没有智商,根本没察觉莱那右臂上的文字。
  莱那眼前的一头水蛇凶魔由软泥状态复活。莱那发出厉声,周遭尸兵一起攻向水蛇,当然莱那自己也是。
  这时,左臂又传来虚脱感。这是左臂恢复自由的前兆,而且是今天的第三次。
  (如果这些凶魔是六花的同伴……)
  莱那拼命从破得稀烂的裤子口袋里掏出尖石,也就是用来在自己右臂,以及其他尸兵手臂上写字的那颗。
  莱那的身体朝水蛇冲去,右臂掐着水蛇制服其动作,同时伸出恢复自由的左臂,石头尖端抵住水蛇的身体。
  原来他想在水蛇凶魔身上刻下「救我,我还活着」的文字,然而连一个字都没刻上,水蛇就扭动身体挣脱了束缚。
  随后,尾部甩来的一击削过莱那的腹部,令他想惨叫的剧痛随之袭来,然而寄生体无视莱那的痛楚,依旧操纵着他的身躯。
  (不行!不但写不上字,还险些被它杀掉。)
  左臂传来麻木感,莱那连忙将尖石收进口袋里。
  这方式是行不通的,但莱那也想不出任何其他方法。
  (要是继续打下去……会变得怎样?)
  莱那于是思索。他认为六花不至于在此处战败,毕竟他们是世上最强的六人。即使敌方尸兵再多,要打倒凶具九号也只是时间问题。
  但假设战斗结束,操纵尸兵的凶魔死去,莱那将会变得如何?
  若凶具九号一死,尸兵会变回人类,那当然是再好不过。若依然是尸兵,那么六花也许会找到自己,那么希望也还是有的。然而,要是凶具九号死了,尸兵也得跟着死……
  时间所剩无几。
  六花是否尚未察觉尸兵里有人活着?知不知道有人握有关于泰格狃王牌的资讯?被莱那刻下文字的五具尸兵,六花是否根本没看到?
  莱那认为事情不该是这样,他们最后一定会发现。

  然而,莱那并不晓得。
  凶具九号与六花离去后,大树四周随即沉静下来,只残留二十多具尸兵的尸体。
  其中一具尸体,在德兹的雷击烧灼下扭曲身子痛苦而死的尸兵,如今左手臂上仅能看得出些许文字。
  『……重要……』
  那是莱那为了传达自己存在,而刻上文字的其中一具尸兵。上头『右臂有字的男人,知道,重要线索』的一串文字,被德兹的攻击烧得焦黑难辨。
  无人知晓的情况下,莱那其中一个希望落空。
  另外,一具尸兵在森林外缘,山谷北边那一头徘徊。他追着韩斯渡过山谷,却因桥被炸了而回不来。六花全员都在山谷南边,根本不会注意到北边的尸兵。
  在他左臂上的文字『有人还活着,找到并救他,右臂有字的男人,高大,脸上有伤,知道泰格狃的王牌』,无缘映入六花的眼中。
  而穿越森林后,通往〈命运〉神殿的道路上,聚集了上百名尸兵。他们接到命令,只要谁接近〈命运〉神殿,就将其全部杀光。
  其中有一人,手臂上刻了串文字『右臂有字的男人,知道,重要线索』。
  在打倒凶具九号前,六花并没打算前往〈命运〉神殿。这个人左臂上的字,恐怕谁也看不到。

  追赶凶具九号的突击行动持续进行。五人与一头凶魔片刻未歇,往凶具九号的阵型攻去,而凶具九号只要稍见危险,便立刻向南逃逸。这样的你追我跑,已经持续了将近一小时。
  萝萝妮亚跟在伙伴的后方,同样追着凶具九号。
  「混帐,这家伙又跑了!」
  「葛道夫,不能再深入些吗?」
  亚德雷与娜榭塔妮亚喊道。战斗期间为了不让敌人察觉有异,绝不能说出任何有关埋伏的话。要是被凶具九号发现芙雷米与摩菈的存在,所有努力将化为泡影。
  「呜呜,该怎么办……」
  萝萝妮亚念念有词。要是继续打下去,应该能打倒凶具九号,但尸兵也将全部死去。这不是萝萝妮亚乐见的,她无论如何也想救尸兵。
  但萝萝妮亚也明白,自己没有时间,也没有人手与物资,甚至连方法都没找到。在这样的状况下,自己什么也办不到。
  尽管希望渺茫,萝萝妮亚还是希望有更多的资讯,希望谁能告诉她拯救尸兵的手段。
  这时,绕至森林里的两具尸兵,由后方袭击而来。殿后的萝萝妮亚死命挥鞭应战。
  「对不起!」
  萝萝妮亚喊道。现在可不是手下留情的时候,萝萝妮亚的能力也没高超到能够不杀生而瘫痪对方。因罪恶感而颤抖的她,鞭子朝敌方挥去,鞭尖的第一击虽然落空,但鞭子中段的第二击却抓准了尸兵的心脏一带。
  伴随四溅的鲜血,尸兵断了气,而另一名尸兵无动于衷,就在这时一把擒抱住萝萝妮亚。
  即使被压倒在地,萝萝妮亚依然操纵鞭子,划过其背部并汲出鲜血。然而尸兵的嘴却在这时动了起来,萝萝妮亚清楚听见他所说的话。
  「拜托……救救……大、家……」
  「咦?」
  「到洞窟……救……」
  被压倒在地的萝萝妮亚,目瞪口呆地望着尸兵的脸,随后猛地回过神,并试着帮他急救。然而萝萝妮亚先前那一击,早已断送了他的生命。
  「怎么会……怎么会……」
  「笨牛,你在搞什么啦?」
  倒地的萝萝妮亚,腿被恰姆给一脚踢开。
  「恰姆小姐,刚刚尸兵他说话了。」
  「喔,是喔,我看是你的错觉吧。笨牛,你好歹也出点力啊!」
  之后,又来了几具尸兵想由六花身后袭击。萝萝妮亚奋力挥鞭击退他们,同时凝神倾听,瞧着尸兵的嘴形。
  他刚刚确实说话了,还要求自己去救大家。尸兵果然活着,打算透露些什么。
  这时,她看到从魔打倒一具尸兵,而那尸兵的眼光明显地瞧着萝萝妮亚,并且伸手指了某个方向。
  「洞窟……」
  萝萝妮亚赶到那具尸兵身旁。
  「怎么回事?那里有什么吗?」
  「藏在……洞窟里的女人……救我们……」
  话还没说完,尸兵就死了。萝萝妮亚望着他所指的方向,是通往〈命运〉神殿的路再稍微往南的地点,由此处看不到那里有些什么。

  「暂时先到此为止。」
  亚德雷气喘吁吁地说道,看来他也有点累了。身旁的德兹于是不再追逐,准备发动冲锋的葛道夫与娜榭塔妮亚也停下脚步,只剩不知疲劳为何物的从魔,依旧攻击着尸兵群。
  芙雷米等人待命的南边小山已经不远了,只要再追个十五分钟就能将敌人赶进去。一旦打倒凶具九号,接着就只剩直线前往〈命运〉神殿。
  目标是黑之徒花的真面目,不能在这种地方浪费时间。亚德雷打算等调整呼吸后继续战斗,后方却在这时传来喊声。
  「亚德,还有其他的各位,你们有听见吗?」
  萝萝妮亚问道。亚德雷心想,这次又怎么了。
  「您听见了什么?」
  「他们说话了。尸兵开口要我救他们,还指出另一头有个洞窟,希望我过去。各位都没听见什么吗?」
  亚德雷并不晓得这件事。萝萝妮亚环顾四周,也没见到其他人有任何表示。
  「到了那里也许能知道些什么。各位对不起,我想过去看看。」
  萝萝妮亚说完打算离去,但被亚德雷给拦下。
  「别去了,那是陷阱。我之前不也说过了吗,泰格狃就是打算这样拖延时间!」
  「萝萝妮亚小姐,这太危险了,而且我不认为这有任何意义。」德兹也说了。
  「他们会在死前说些毫无意义的话吗?我认为那里一定有些什么。」萝萝妮亚反驳德兹。
  「拜托你,萝萝妮亚,算了吧。」
  亚德雷语气平静,但萝萝妮亚对尸兵的执著,他已经无法再忍受。
  「拜托,别再令我犹豫了。」
  「亚德……」
  萝萝妮亚望着亚德雷。但就在这时,一把细剑伸到两人之间。
  「到此为止了,萝萝妮亚小姐。」
  娜榭塔妮亚冷澈的目光对着萝萝妮亚。
  「你的计策,我们早已看破。」
  萝萝妮亚双眼圆瞪。亚德雷也纳闷,心想萝萝妮亚有何企图?
  「公主你在干什么呀,不突击了吗?」恰姆问道。
  「突击的事先稍等一下,反正敌人目前也没动作。我们先来谈谈萝萝妮亚小姐的真面目吧。」
  「娜榭塔妮亚,你在胡说些什么?」
  亚德雷伸手打算抓住娜榭塔妮亚的手腕,但她身子一扭向后躲开。
  「我的意思是,萝萝妮亚是第七人的可能性越来越高了。」
  经过一阵漫长的沉默,亚德雷的手悄悄扶在剑上,只要发现她想诬陷伙伴,到时不管葛道夫怎么说,他都会当场杀掉她。
  「亚德雷先生,您太信赖伙伴了。德兹不也说过了吗?第七人的攻击早已经开始。事情说来其实很单纯,只要您立场够超然,就能对这些事一目了然。」
  娜榭塔妮亚大力主张,一副为了亚德雷着想的模样。
  「要隐瞒真面目并杀死同伴,最单纯合理的方式,就是故意搞砸事情,要是六花死了正好,没死的话只要想些说诃推托,等待下一次机会就行了。您说,难道不是这样吗?」
  娜榭塔妮亚端详着亚德雷的脸。
  「萝萝妮亚小姐真的是有用的成员吗?亚德雷先生,您过去不也为她的失误善后了好几次吗?」
  没这回事——亚德雷本想回应她,可是在斩指森里行进时,萝萝妮亚的确有几次差点被凶魔发现。但他随后又想,那只是因为萝萝妮亚不擅长隐密行动,绝不是故意让敌人发现。
  「萝萝妮亚救过韩斯。」
  「那是为了获得信赖才这么做的。」
  亚德雷觉得这说法未免太牵强,不懂她说这些话究竟有何居心。
  「没证据的话就别胡说,否则我不会原谅你的。」
  「您以为我说这些话没证据吗?」
  娜榭塔妮亚靠近萝萝妮亚,葛道夫也在同时抓住萝萝妮亚的双手。随后,一只手朝萝萝妮亚瑟缩的身子伸去,由铠甲的缝隙间抽出不知什么东西。
  那是一只小木片。娜榭塔妮亚看着它,说了声:「原来如此。」
  葛道夫放开萝萝妮亚,人退到后头。
  「这是什么东西?」
  娜榭塔妮亚亮出小木片给萝萝妮亚瞧。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插图
  才瞄了一眼,亚德雷就晓得,那是呼唤凶魔的笛子,能发出人类听不见的音波,向附近的凶魔传递信号。
  亚德雷自己也有一只,然而她那只开了许多孔的笛子,性能看起来远比艾特洛做的要好得多了。
  「这可是呼唤凶魔的笛子。为何您会带这种东西在身上?」
  「……那、那不是我的。我不知道那东西,连看也没看过!」
  萝萝妮亚显得惊惶失措。
  「最初进攻时,你好像一直很注意德兹,一看到德兹不在,就想从肩膀里掏出什么,但却察觉到我的视线而作罢。我就还以为里头藏的是什么,想不到竟然是个大收获呢。」
  「这我不知道。您别再说了!」
  「娜榭塔妮亚,不想死的话就闭嘴。」
  亚德雷愤怒得差点拔剑而出。他认为娜榭塔妮亚在诬陷萝萝妮亚,正考虑要不要向芙雷米传暗号,要她启动双膝上的炸弹。
  「为何我得闭嘴不可?我这番话,可是为了各位六花着想啊。」
  面对即将拔剑的亚德雷,娜榭塔妮亚昂然无惧。
  「第七人的嫌疑者早已出炉。您、萝萝妮亚、芙雷米,是嫌疑相对较高的三人。
  而我们将前往的地方,有着关于黑之徒花的情资,第七人很有可能阻挠我们的行动。」
  「……」
  「难道我连说出亲眼所见的事实也不行?就因为没有确凿证据,您就打算放过她?」
  但亚德雷反驳。
  「你可是我们敌人,我怎么看都觉得你是在陷害萝萝妮亚。」
  「我双脚上可是镶了炸弹,还身在六花阵营里。换做是您,会想在这种情况下诬陷六花吗?」
  「就算如此,我还是不能相信你的话。」
  「真是这样吗?」这时,恰姆说话了。「娜榭塔妮亚虽然不能相信,但亚德雷你说的话,恰姆也觉得很奇怪喔。就因为没证据证明萝萝妮亚是第七人,就选择彻底相信她,这样不会很奇怪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但是……」
  「恰姆真的很好奇,从之前就一直在想,为什么这头笨牛,一直要妨碍恰姆我们?」
  「这……说什么妨碍的……」
  「亚德雷,要解决萝萝妮亚?还是干掉公主呢?」
  恰姆嘻嘻笑着,狗尾草伸到嘴边。在她的胃里,遗留着一些从魔。
  「恰姆小姐,我不觉得该现在就杀掉萝萝妮亚。这笛子不见得是她的,搞不好是第七人偷偷藏进去的也说不定。」
  「是这么说没错。」恰姆同意她的说法。
  「你究竟在说些什么,娜榭塔妮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德兹这下慌了起来。娜榭塔妮亚对亚德雷的那番话不像是演出来的,而德兹并没有时间能跟娜榭塔妮亚串通共谋,因此那并不是德兹的主意。
  「德兹,我只是将看到的照实说出罢了,没有任何企图。」
  说完,娜榭塔妮亚回过头面对亚德雷。
  「就如刚刚对恰姆小姐所说的,我并没有说萝萝妮亚一定是敌人,但萝萝妮亚小姐也许打算拖住我们的脚步,也搞不好那洞窟里准备了什么除掉我们的陷阱。不管怎样,我们绝不能到那地方去。」
  「可是他们真的说过!说要我们去洞窟,要我们去救他们!」
  亚德雷很讶异,萝萝妮亚竟将尸兵看得比自己更重要。亚德雷不懂她为何会这样,她是否真的隐瞒了什么?
  想到这儿,亚德雷忽然惊觉,自己就在刚才差点信了娜榭塔妮亚,而这是绝不该有的念头。然而一度萌生的疑虑,就算再怎么否定,也无法自心中屏除。
  但,亚德雷手搁到萝萝妮亚肩膀上并说了:
  「别担心,我不晓得娜榭塔妮亚有何居心,但地表最强的男人是站在你这边的,绝不会让你被任何人杀掉。」
  「……谢谢。」
  但从萝萝妮亚的态度里,亚德雷察觉到她并未死心。
  「你,该不会打算到那洞窟去吧?」
  在此刻,默不作声就跟肯定没两样。
  「你到底在想什么!还没搞清楚状况吗!你刚刚可是差点被娜榭塔妮亚陷害,差点背上第七人的黑锅啊!」
  「可是我得赶紧过去,否则可能会来不及救那些尸兵的!」
  「别再管什么尸兵了!我不是说了吗?什么文字,什么尸兵说的话,全都是泰格狃的诡计啊!」
  亚德雷无法理解萝萝妮亚。她令人怀疑的不光是笛子的事,试图拯救早已没救的尸兵,这不合逻辑的行动,同样是原因之一。
  「这说起来可能是废话,但我们可不答应你一个人到处乱跑喔。」恰姆逼近萝萝妮亚。
  「我也有同感。很抱歉,不过接下来恐怕有必要限制萝萝妮亚小姐的行动了。」
  「欸,笨牛,把鞭子交给恰姆吧?」
  说完,恰姆伸出手。萝萝妮亚胆怯地瞧着恰姆。那把鞭子是她唯一的武器。
  「在洗刷嫌疑之前,鞭子先交给恰姆吧。反正你从刚刚起一点忙都没帮上,交出来也无所谓吧?」
  「可、可是这是我……」
  「等你恢复清白后就会还你啦。为何不敢交出来呢?为什么?」
  见到恰姆晃着狗尾草逼近,萝萝妮亚连连后退。
  「要是没有鞭子,我就无法战斗了。」
  「所以恰姆就叫你不必战斗了嘛。你要是不肯交,恰姆就只好来硬的了。」
  恰姆将狗尾草一伸进喉咙,亚德雷也在同时动作。吐出的从魔一攻击,随即被亚德雷的剑给挡下。
  「恰姆,住手!」
  「恰姆没打算杀掉她啦!只是要让她稍微不能动而已。」
  接二连三吐出的从魔,一一被亚德雷挡下。尽管晓得恰姆无意杀她,但亚德雷就是不能让她这么做。
  「萝萝妮亚,要是不希望、伙伴内哄,就交出、鞭子。」
  「我、我办不到!」
  前来擒抱的葛道夫,被亚德雷从旁一脚踢开。从魔趁着这空档逼近萝萝妮亚,但萝萝妮亚不肯交出鞭子,还拿起它应战。
  「萝萝妮亚你真傻,要是乖乖交出来,起码还不必受伤。」
  「怎、怎么这样……」
  大敌当前,同伴们却争论不休,而引发骚动的元凶娜榭塔妮亚,此刻却是在一旁看好戏。
  「请等一下。不妙,凶具九号开始移动了。」
  这时,一直注意着敌人的德兹开口了。遭搁置许久的尸兵正蜂拥而来。看来敌方察觉有异,这次打算主动进攻。
  「没办法,准备应战吧!」
  亚德雷站到最前方迎战尸兵。
  「好吧,萝萝妮亚的事只好留到之后再说了。」
  攻击萝萝妮亚的从魔,这下目标转为尸兵。
  这是场先前未有的激战。逃逸的敌人如今逆势进攻,亚德雷等人得承受尸兵群的攻击,还得将敌人引向芙雷米她们待命的山里。
  边战斗,亚德雷边想:这究竟怎么回事?自己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娜榭塔妮亚是不是打算欺骗大家?或者她真的看出萝萝妮亚可能是第七人,只是道出事实罢了?两者皆有可能,亚德雷无从判断。
  亚德雷同样不晓得,萝萝妮亚真的是一心想救尸兵,还是其实想害六花落入圈套?毕竟他根本无法理解,萝萝妮亚为何对拯救尸兵一事如此执著。
  萝萝妮亚是个心地善良的少女,会想救尸兵也是很自然的,但为何连性命都可以不顾,抱着迷惘与尸兵战斗。
  亚德雷拿出炸弹大撒特撒,葛道夫冲锋突破尸兵阵,总算止住尸兵的进击。
  正当尸兵开始撤退,娜榭塔妮亚开口了。
  「萝萝妮亚小姐不见了!」
  亚德雷回过头,发现在后头战斗的萝萝妮亚不见踪影。莫非她真的为了救尸兵朝洞窟方向而去?
  「恰姆小姐,您没有监视她吗!?」
  「没有啊。公主以及葛道夫你们刚刚又在干什么!?」
  恰姆与娜榭塔妮亚互相责备,葛道夫则是犹豫该不该去追萝萝妮亚。
  「这下伤脑筋了,看来光是伤害她可能不够罗。」
  恰姆嘀咕了句,其他伙伴对萝萝妮亚的疑心,这下也变得越来越深。
  「萝萝妮亚,你到底在搞什么?」
  亚德雷嘟哝着。尸兵身上的文字,以及尸兵开口说话,他认为那全都是泰格狃布下的圈套。再这样下去,萝萝妮亚搞不好会被杀掉。
  这时,得守护萝萝妮亚不可,但是自己又该怎么做呢?
  「……萝萝妮亚,莫非你真的……」
  一边想,他一边努力摘除对萝萝妮亚萌生的疑虑。

  此刻,凶具九号心想,看来他们中计了。它主动进攻,并不是为了杀六花,而是为了打探状况,一发现他们开始商量,并且起了内哄,凶具九号就猜想,也许有人中了圈套。
  而听了他们的对话,猜测就转为确定。
  凶具九号回想起往事。那应该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成为泰格狃部下的凶具九号,花了漫长岁月进化自我,以泰格狃找来的大量人类为试验品,最后完成了尸兵。
  可是泰格狃看了那尸兵,不知为何面露难色。凶具九号对自己造出的尸兵信心十足,所以很难相信泰格狃竟出现这样的反应。
  「看来还是缺了些什么。欸,这些尸兵根本不能说话对吧?」
  凶具九号点点头。尸兵是战斗兵器,说话的功能根本没必要存在。
  「这样可称不上是完成,你得想办法让他们能照你的命令说话。然后……」
  泰格狃手扶着下颚思索。
  「对了,我还要你造出几具,没有你命令也能行动的尸兵。」
  「这么做究竟是为什么……」
  「别问那些没意义的事,相信我就对了,九号。」
  说完,泰格狃笑了。
  直到现在,凶具九号才不禁佩服泰格狃的深谋远虑。凶具九号就算绞尽脑汁想上一千年,恐怕也想不出这一招。
  原来泰格狃预言过,六花里将会有人尝试拯救尸兵,因此只要好好利用尸兵,将其引入陷阱,就能杀掉对方。
  一开始,凶具九号简直不相信,认为人类虽然是愚蠢的生物,但总不至于笨到去救尸兵,更无法想像有蠢货会为了救尸兵而单独行动。
  凶魔发出特殊音波,由森林中央叫来尸兵群,并一一交代了话语,要他们以此引诱萝萝妮亚•曼切特进入森林洞窟里。
  她是真正的六花还是第七人,凶具九号也不知道,但它觉得泰格狃应该不至于收这么蠢的丫头为部下。
  迅速抹杀——这就是凶具九号的最终结论。

  同一时刻,摩菈正在小山的山腰处趴下身子,以千里眼瞭望全山。然而看不到尸兵,看不到凶魔,山里可说是万籁俱寂。
  「还没好吗,可真慢啊。」
  摩菈刚嘀咕了句,芙雷米以冷静沉着的口吻回应她。
  「不算慢,这点时间是必须的,我们只要沉住气等待就是了。」
  芙雷米说,狙击最重要的就是耐心。她体验过无数次这样的场面,所以忍得住,但不适应的摩菈还是焦躁难耐。
  第七人、德兹、娜榭塔妮亚、泰格狃——令人不安的因子实在太多。而摩菈更担心的,是亚德雷与萝萝妮亚,怕他们被尸兵的事给绑住心思。
  希望他们别因为同情尸兵,而惹出什么状况才好。
  但想归想,摩菈由这儿看不到伙伴的状况,只能继续干等下去.
  在萝萝妮亚单独行动前的三十分钟,位于森林北边的韩斯正悄悄站在树上,下头是成群来来往往的尸兵。
  如今森林到处都是他绑上的铁丝,只要尸兵一踩到,悬挂的木头便晃动并敲出声响,尸兵也为了搜寻敌踪而忙得慌手慌脚。
  韩斯制造的,只是最简单的响片装置,然而尸兵既没有看破陷阱的智商,也没有学习能力,对同样的声音一再上当。
  韩斯咧嘴一笑,一声不响地沿着树枝奔去。





  第五章 发现

  明明已经打倒许多尸兵,森林里依然到处都有尸兵在徘徊。萝萝妮亚竖起耳朵,细听尸兵的脚步声,沿着敌人数量较少的路径奔去。
  这时,身后传来尸兵的厉声,接着又传来德兹的雷击声。
  「大家正在战斗……」
  萝萝妮亚顿时心想,该回去帮他们不可,但立刻打消了主意。现在回去的话一定会被杀掉。目前遭到娜榭塔妮亚栽赃,德兹、恰姆、葛道夫也对她产生怀疑,再加上她又逃跑,嫌疑只会有增无减。
  事情怎么会演变成这样呢?她知道自己不能回去,但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想不出任何洗刷嫌疑的方法。
  几小时前,她才在小屋里检查过装备,而当时根本没有什么笛子。那显然是娜榭塔妮亚偷藏进去的。
  但萝萝妮亚知道,自己一直都提防着娜榭塔妮亚,要是彼此有接触,照理说会有所察觉。娜榭塔妮亚根本没机会在自己盾甲里藏笛子。
  如果不是她,那么会是谁?是葛道夫、德兹、还是第七人?她绞尽脑汁,但想不出任何答案。
  「原谅我,亚德……」
  萝萝妮亚心想,自己又给大家添麻烦了。就因为自己笨,才会被人设计,尽管懊丧后悔,却怎魔也无法变得聪明些。
  她想起离开之际,亚德雷的表情。当时连他都怀疑自己,这是最令萝萝妮亚难过的。
  然而萝萝妮亚依旧前进,穿越尸兵之间的空隙,前往洞窟的所在地点。
  自己的事留待之后再说。现在的她,有件事非做不可,那就是拯救尸兵。
  「……没问题的,我一定办得到。」
  她的牙齿颤抖到合不拢嘴,心想光凭自己一人,究竟能办到些什么。然而愤怒超越了恐惧,她无法原谅尸兵的始作俑者泰格狃,无法原谅见死不救的伙伴们。
  「!」
  不知是偶然,还是听见了萝萝妮亚的嘀咕声,一具尸兵就在这时发现了萝萝妮亚。
  萝萝妮亚侧身逃去,但尸兵发出厉声,通报敌人的存在。
  「哇啊!」
  尸兵由两侧夹击,朝萝萝妮亚挥拳而来。她靠肩甲挡下,身子却没能向葛道夫那样承受住,整个人踉跄倒向前方。
  险些跌倒的她直起身子逃去,但前方又被其他尸兵挡住去路。萝萝妮亚知道这下不交手就无法前进,双手舞起鞭子应战。
  她想出言咒骂——唯有这样她才能全力战斗——但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她能对付凶魔,但眼前的可是人类。
  萝萝妮亚死命挥鞭,阻止爆冲而来的尸兵,但鞭子迟钝的动作,顶多只能挡住敌人的攻击。
  「啊咕!」
  想前进的她,被尸兵一拳打中颜面,折断的鼻子顿时鲜血直流。
  一流血,她立刻启动〈鲜血〉圣者之力,靠血液将折断的鼻子扳回原形,凝住血液以止血。
  但她连自疗的时间都没有,下一波攻击接连袭来。
  「对不起!」
  萝萝妮亚高喊,卯足全力挥鞭。鞭子在群树之间穿梭飞舞,将尸兵一一打倒。这一击不知令多少人丧命,但她现在可没有手下留情的余地。
  背负着罪恶感,萝萝妮亚继续前进。她连替尸兵包扎的时间也没有,只能赶往洞窟寻找机会,但是,那里究竟有些什么,是否真的对拯救尸兵有所帮助,连她自己也不晓得。
  不过,只要到了那儿,一定可以发现些什么——至少,尸兵是这么说的。
  这时,她听到倒在身后的尸兵说话。
  「……拜托……治疗我……」
  才说完这句,他就断了气。
  「果然没错。」
  萝萝妮亚嘀咕了句。尸兵里果然有人活着。尽管寄生体侵蚀颈椎神经以及脑部,但还是有些人的心灵末死。
  其他地方接着也传来声音,追杀萝萝妮亚的尸兵开口说话了。
  「……不要……杀我……」
  尸兵边说边袭击而来。萝萝妮亚一个翻滚避开攻击。
  「请稍等一下!我一定会救你们的!」
  萝萝妮亚高喊,拔腿向前奔去。

  莱那在森林里徘徊了好一阵子。北边传来的尸兵嚎叫如今也少了,南边虽然沉静了一阵子,刚才似乎又开始交战。
  (我在这里啊……六花勇者,为何还不过来?)
  这次,莱那遇上蜥蜴型凶魔。他发出厉声,被迫随着群众而来的其他尸兵一同进攻。
  蜥蜴型凶魔甩着尾巴,嘴里的酸液吐向四面八方,看来这是不惜牺牲防御,也要多消灭一名尸兵的战法。
  (又来了!)
  群聚而来的尸兵制服了蜥蜴型凶魔的双手双脚,莱那不停践踏其头部。最后,蜥蜴型凶魔化为一滩泥状的固体。
  莱那从刚刚就打倒了好几头凶魔,也不只一次亮出右臂的文字给它们看,但来路不明的凶魔不但没停止攻击,六花也没因此发现莱那的存在。
  看来是无法指望这群凶魔了,得自己想办法去见六花才行。但莱那现在左臂不能动,六花的交战场所也离他太过遥远。
  莱那绞尽脑汁,思索如何接近六花,然而只要左臂这唯一的希望动弹不得,任何想法都无法实现。
  左臂刻上文字的五名尸兵,如今不知身在何方。他们总该有个人与六花有所接触,难道六花都没发现那文字吗?
  (不会吧……)
  一个最糟的想法,令莱那背脊一阵凉飕。
  要是六花早已看到左臂上的文字,但却刻意忽视,莱那的希望就等于完全落空。
  也许他们早已放弃,认为尸兵无可挽救;也许他们认为莱那握有的线索不值得冒险;也许他们认为那是泰格狃的圈套。若真是这样,一切就到此为止了。
  他才正想着,不远处的尸兵就在这时发出厉声,但来路不明的凶魔应该不在那方向。莱那的身躯起了反应全速奔去,周遭的尸兵也一起朝那方向前进。
  这次的集结与先前大不相同,规模不是过去可比拟的。看来他前往的,是六花勇者所在之处。
  也许他们来找我了——希望自莱那心中涌现。
  (他们发现我了吗?不对,没发现也无所谓,只要让他们看右臂上的文字就行了。)
  不久,他见到一名战士的身影。群树之间微微透出金属光泽,显示出那名战士朝森林最深处飞快奔驰。
  追着追着,莱那发现两件事:那名战士是个持鞭的矮小少女,并且战斗时刻意不杀死尸兵。
  最初遇见的那名蓬头乱发的剑士,斩杀眼前的敌人毫不留情,而她却仅靠鞭子护身,没给尸兵任何致命伤。
  莱那认为她肯定是想拯救尸兵,或者至少努力不杀尸兵。只要能亮出这串文字,她一定能发现自己还活着。
  (看见希望了!就是现在!我的左臂,快动吧!)
  莱那边跑边许愿,但左臂并不听他的使唤。
  这时,莱那忽然听到什么怪声,就像是有谁在对自己说话。
  他想转头看周遭,但颈子动弹不得。附近除了她,应该没有其他六花,而尸兵照理是不可能开口说话的
  不久,又有人说话了,而这次莱那听得一清二楚。
  「救……我……」
  声音来自尸兵。说话的是跟莱那一同追逐铠甲少女的尸兵群。
  为何尸兵会说话?莱那顿时陷入混乱。他一直以为,除了自己,其他尸兵全是无法思考的活尸,莫非这想法是错的?
  他听见尸兵说话,虽然语句不相同,有「我还活着」、「别杀我」、「到洞窟去」、「帮助大家」……等,但内容大同小异,不外乎就是要她救自己,以及要她前往洞窟两种。
  当初他躺在洞窟时,根本没有尸兵说过话。莱那不懂他们为何突然能发声,以为可能是凶具九号出了事,或是有第三者让他们能够说话。
  一边追逐萝萝妮亚,莱那一边思考,最后总算想通尸兵开始说话的原因。
  (混帐……竟然有这种事!)
  一度高涨的希望,瞬间化为绝望。
  要说尸兵为何能发声,除了受凶魔操纵,再也没有其他理由。
  至于为何要让尸兵说话,他也随即明了。凶具九号打算诱骗铠甲少女到洞窟,在那里对她不利甚至杀了她。然而少女浑然未觉,再这样下去肯定会被杀掉。
  (……六花,快停下来,那里什么也没有的!)
  莱那绝望的原因还不只如此。试想一旦铠甲少女发现那是诡计,事情将会变得如何?
  不用说,六花到时肯定会把莱那留下的文字也视为诡计,认为那是泰格狃利用王牌的线索为饵,要来诱杀六花。
  (怎魔办,我该如何是好?)
  铠甲少女的背影早已缩小远去。她闪躲尸兵攻击,靠鞭子荡到树上,沿着树枝朝森林深处迈进。
  最后,莱那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

  萝萝妮亚不见了!亚德雷尽管知情,却也没办法追着她而去。为了将凶具九号赶到南边山里,他的战斗依旧持续着。
  他们逐步压着敌方打,但凶具九号的防守依然固若金汤。
  「妈的、妈的……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亚德雷扔着炸弹,嘴里念念有词。萝萝妮亚真的去救尸兵了吗?她知不知道自己正身陷危机之中?
  亚德雷不懂萝萝妮亚真正的想法,不懂她是真的要救尸兵,还是真如娜榭塔妮亚所雷,打算欺骗自己。
  「……你到底在想什么?」
  一具尸兵想由身后架住他双臂,但他沉着地弯下腰,抓住尸兵的手臂一扔,头下脚上将其重摔至地面,接着再往头部补上一踹。
  现在怎么可以怀疑萝萝妮亚?她可是中了泰格狃以及娜榭塔妮亚的计,此时岂有不救她的道理?
  亚德雷绞尽脑汁,思考自己该做什么,以及哪些是非做不可的事。
  「葛道夫!」
  亚德雷放声呼喊,正打算朝阵型中心冲锋的葛道夫于是转头。
  「保护好恰姆!不准让娜榭塔妮亚或德兹动到她一根寒毛!」
  「怎么回事!?」葛道夫也大喊。
  「听好了!我也对德兹你们的背叛有所准备!只要恰姆受了一点伤,就别想指望娜榭塔妮亚活命!」
  要想前往拯救萝萝妮亚,恰姆是一大难题,因为这样势必得留她一人在德兹阵营里。葛道夫目前还勉强算是我方,所以除了靠他保护恰姆,亚德雷也没其他办法。
  葛道夫应该不会为了娜榭塔妮亚的野心,而是为她的安危而战。刚刚的恫吓,效果不得而知,但亚德雷现在也只能么做了。
  「亚德雷先生,您这话究竟是……?」
  娜榭塔妮亚问了,但亚德雷没理会她,接着向恰姆喊道:
  「接下来交给你了,恰姆!」
  「到底怎么回事嘛?」
  亚德雷连恰姆的回话都没听,就朝萝萝妮亚离开的方向奔去。
  在森林里徘徊的尸兵如今消失无踪,恐怕全都去追杀萝萝妮亚了。一边跑,亚德雷边想,为何萝萝妮亚要袒护尸兵到这种地步。
  决思考,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理由。亚德雷回想她听说了尸兵之后的反应,回想从雾幻结界遇见她直到现在的所有事情,但并没有想到什么。接着他回想起更久以前,也就是两年前在艾特洛那座山里遇见她之后的所有事情。
  这时,某段记忆自亚德雷脑海里复苏。
  「萝萝妮亚……不会吧?」
  亚德雷嘀咕了声,心想事情应该不会是这样吧。

  同个时刻,萝萝妮亚也回想起过去,想起当初遇见亚德雷•麦亚的往事。
  所谓人生,就是一辈子的忍耐——这曾经是萝萝妮亚•曼切特的信念。
  自己运气差,生下来就是萝萝妮亚,因此只能忍耐到此生结束为止,这是既无奈却又不得已的事。萝萝妮亚向来如此看待人生,并且活了下来。
  直到她遇见亚德雷为止。
  萝萝妮亚出生在位于大陆东边尽头的青风之国琳德。那是个非常小的国家,六花同伴们恐怕没人知道它的所在位置。
  青风之国的国民大多养牛为生,萝萝妮亚的父母也不例外。萝萝妮亚从小就是看着悠哉吃草的牛只长大。放牛是她的工作,一旦发现牛只走散,就吹笛子叫来父亲或牧牛犬。
  萝萝妮亚喜欢牛。若有人间起世上最美好的是什么,萝萝妮亚会毫不犹豫地回答牛。
  喜欢牛的她,甚至在后来万天神殿为自己制作铠甲时,都选择牛型的设计,只不过造出来的铠甲实在是太像牛,在其他圣者间风评极差。
  她的父亲是个沉默寡言的老实人,母亲开朗多话又懂得享受人生。在他们的养育下,造就出萝萝妮亚疼惜万物的心,以及悲天悯人的性格。
  要是没有变故,萝萝妮亚恐怕一辈子就只是个善良的牧牛少女,而她想必也宁愿自己过着那样的人生。
  但她七岁那年,故乡遭到盗贼侵袭。一个小国里的小村庄,对突如其来的盗贼根本束手无策。盗贼就像是捡拾路旁零钱般将村庄洗劫一空,萝萝妮亚也在一夕之间失去父母,以及一切重要的事物。
  在那之后,萝萝妮亚渐渐学习到,世上充满悲伤与辛酸,而欠缺智慧、实力、魅力的人,永远摆脱不了它们。
  成了孤儿的萝萝妮亚被邻国的巨商收养。那商人是世人口中的大善人,总是收养无依无靠的孤儿。
  然而,那只不过是欺世盗名的假面具。他让孤儿到自己的农场里工作,而且对懒惰虫挥鞭毫不手软,对勤奋者连一枚铜币也不给。尽管农场中没人称孤儿为奴隶,但他们实际上就跟奴隶没两样。
  在严苛的环境里,孩子们采取的行动既不是改变环境,也不是反抗现实,连尝试逃脱的人都寥寥无几。
  孩子们将不满与绝望发泄到最弱的成员身上。而成为宣泄出口的成员,就是孩子当中最笨的萝萝妮亚。
  每当萝萝妮亚搞砸了什么,孩子们便痛殴痛斥,哪怕是再小的过失也绝不放过。孩子们以挑萝萝妮亚的毛病为乐,甚至到了最后,即使在大人监视下也毫不避讳。
  萝萝妮亚从来不抵抗,认为错的是自己,因为自己失败才招来众怒,认为自己是加害者,其他人才是受害者。
  她希望自己不会再犯相同的错,但却总是力不从心。而且即使错不在萝萝妮亚,其他孩子也总是怪罪于她。
  渐渐的,她了解到自己做什么都败事有余,就算再怎么努力也毫无意义,自己只是个给人添麻烦的蠢货。
  于是她心想,既然帮不上忙,那么好歹别给周遭添麻烦。
  但她的努力依旧是徒劳无功。就因为从不顶嘴,孩子们将所有坏事全怪到她身上,就连自己的失败,或是对境遇的不满,也都说成是萝萝妮亚的错。
  最后,她也不再努力了,变得成天畏畏缩缩,带着低声下气的笑容,只祈求自己别再被欺侮。
  某天,农场发生窃案,那其实是孤儿里的孩子王犯下的,一切罪责却全推到萝萝妮亚身上,甚至连萝萝妮亚都认为,那是自己的过错。

  被赶出农场的萝萝妮亚,为了活命而徘徊流浪。她四处寻找工作,央求雇主给自己机会,却总是一再遭拒。
  有一天,在街上游荡的她,见到一名穿着体面的少女,鞋子有些肮脏。萝萝妮亚于是打定主意,前去向少女搭话,先以自己的衣服为她擦鞋,随后低声下气地笑着表示自己什么都愿意做,问少女是否愿意雇用她。
  这名少女其实是在〈鲜血〉神殿修行的修女。就这样,萝萝妮亚得到了新的工作。
  换了住处,换了餐饭,萝萝妮亚的人生却什么也没变。依然像个蠢货的她,也依然被周遭人们当成不满与郁愤的宣泄口,而她自己既不抱任何疑问,也无意摆脱这样的境遇。
  既然做什么错什么,只好尽量不惹麻烦,不惹人生气。但求无过的日子,就是她追求的目标。
  萝萝妮亚开始认为,所谓的人生,就是一辈子的忍耐。但就在这当下,她获选为〈鲜血〉圣者。

  一开始,她以为是哪里弄错了;随后,她很不得是哪里弄错了。
  她觉得自己的人生向来一事无成,不可能胜任〈鲜血〉圣者这工作。一想到今后可能被世人称作史上最糟的圣者,被更多人责骂,她就怕得浑身直打哆嗦,不知该如何是好。
  当众人决定举行返还圣者之力的仪式时,萝萝妮亚松了口气,心想与其当个圣者,当个杂工起码还不必挨那么多骂。
  然而,这只是恶梦的开始。在万天神殿的神殿长摩菈推荐下,萝萝妮亚接受了圣者的菁英教育。而她当时还不晓得,这是摩菈策划的阴谋。
  成为六花勇者——听到摩菈立下的目标,萝萝妮亚一时因过度恐惧,呼吸困难而昏厥。醒过来的她,以为只是做了场恶梦,但随后一面对现实,她又再次昏了过去。
  摩菈确实有识人之明,萝萝妮亚身为圣者的才华,可说是世间罕有。
  摩菈说,她的实力已超越自己以及〈太阳〉圣者黎乌拉等神殿的大老,甚至能与当代最强的圣者恰姆•若瑟匹敌。
  但萝萝妮亚听了非但高兴不起来,甚至更加惶恐。她深信自己将会成为人们口中空有才华却一事无成的无能圣者。长年养成的自卑思考,毕竟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
  在摩菈的命令下,她还曾经到几个大名鼎鼎的战士门下拜师,然而即使是身经百战的老将亲身指导,萝萝妮亚依然只是虚度光阴,什么也没学会。
  之后,萝萝妮亚前往神秘低调的猎凶魔专家艾特洛•史派克那里,并且遇见了亚德雷。

  最初遇见亚德雷的那一幕,萝萝妮亚记得十分清楚。当时他裸着上半身,紧咬着牙,睁着一双血眼,举起伤痕累累的手指掷针。乍见那表情,萝萝妮亚觉得他就像是六花英雄传里提及的凶魔,那种只晓得憎恨与杀戮的存在。亚德雷当时就是如此骇人,萝萝妮亚对他的第一印象,只有恐怖两个字。
  「我叫亚德雷•麦亚,将来会成为地表最强的男人,但现在还不是,所以别跟我说话。」
  萝萝妮亚别说是主动,就算受人拜托,也不愿跟亚德雷说上一句话。只见她点头如捣蒜,正打算逃到外头,亚德雷就在下一秒发出咆哮袭来。
  萝萝妮亚吓得跪地抱头,但亚德雷的目标其实是艾特洛。只见艾特洛从容地摔倒他,一踹再踹,直到亚德雷动弹不得为止。最后,艾特洛踏着他的脸,朝上头吐了口口水。
  见到这景象,萝萝妮亚不禁埋怨起自己的命运,心想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自己来到了一个何其恐怖的地方。

  几天过去,亚德雷的行为就如同初见时他所说的,完全不理会萝萝妮亚。而萝萝妮亚除了接受艾特洛打倒凶魔的课程外,剩下时间都在自习,研读艾特洛自撰的书籍,至于身旁大小事,也都是由艾特洛打点。
  听课或自习的休息时间,萝萝妮亚总望着亚德雷。他的所作所为与其说是在训练,看起来更像是在自残,而与艾特洛一天一次的比试,看起来也只是单方面的活受罪。
  他这样究竟在做什么呢?萝萝妮亚虽然纳闷,却提不起勇气问他。
  为何对亚德雷如此在意,萝萝妮亚自己也不清楚。或许早在相遇时,萝萝妮亚就不知不觉喜欢上他;或许是因为他的伤叫人看得于心不忍;也或许是他受伤倒地的身影,与自己遭人欺侮的童年情景太相似。
  某天夜里,萝萝妮亚违背艾特洛不要关注亚德雷的命令,走进亚德雷居住的洞窟。
  萝萝妮亚其实只打算趁他睡着时偷偷为他疗伤,然后马上离开。心想这样总不至于惹他生气。但没想到萝萝妮亚手才刚碰触到亚德雷,他登时一跃而起。
  「你来做什么!」
  萝萝妮亚吓得退到洞窟一隅直打哆嗦,心想这下得挨骂了,搞不好还会被杀掉。
  「艾、艾、艾特洛师父要我为你疗伤……」
  她临时撒了个谎应付,但随即后悔:自己的谎话有哪一次不被识破的。没想到亚德雷也没多说什么,乖乖地挺出自己伤痕累累的身子。
  萝萝妮亚以生疏的手法替他疗伤。治疗能力是她父母以外的人们唯一称赞的长处。想到自己好久不曾像这样帮助他人,萝萝妮亚轻轻笑了。
  之后,萝萝妮亚与亚德雷聊了起来,并提到自己的状况,没想到亚德雷却大为激动,斥责她为何要抛弃得来不易的力量,随后流下泪来,说自己想要力量。
  萝萝妮亚心想自己又做错事了,想安慰亚德雷,途中却也哭了起来,反倒是先哭完的亚德雷安慰她。由第三者角度来看,他们或许就像傻子一样。
  快天亮时,亚德雷向萝萝妮亚道了歉。
  「抱歉,是我不好。你也过得很苦,我却只想着自己。」
  「没关系的……我不介意。」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我得变得更强才行。要是我够强,就不会害你这样子哭了。」
  说完,亚德雷落寞地笑了。萝萝妮亚感受到,他并不如自己当初所想的那般恐怖,只是个遍体鳞伤、疲惫不堪的善良少年罢了。
  就这样,萝萝妮亚开始关注亚德雷,但关注的理由,却渐渐变得跟以往不一样。

  从那一晚之后,萝萝妮亚一有空就找亚德雷聊天,不过亚德雷的时间几乎都花在训练上,萝萝妮亚能与他共处的机会倒也不太多。
  尽管这么做完全违反命令,但艾特洛不知是懒得理睬,还是根本就不在乎,并没有多说什么。
  而亚德雷就像是要弥补当初曾对她咆哮过般,对她相当亲切,还会倾听她的烦恼,以及那些漫无边际的往事,与她商量事情,时而勉励时而责备。萝萝妮亚则是替亚德雷疗伤,为他加油打气。
  但亚德雷不只是个善良的少年,他一旦埋怨起自己的无力,也会露出判若两人的恐怖面容。但如今的他,已不再像当初那样迁怒于萝萝妮亚。
  亚德雷是个不可思议的少年,有时前一秒才像凶魔般满脸憎恨,下一秒却又开朗而笑;萝萝妮亚不敢接近前者,与后者倒是能和睦共处。
  既温和又骇人——萝萝妮亚不晓得,哪个才是真正的他。他成为六花勇者的意志坚决,萝萝妮亚却从来不曾听他谈过动机。
  渐渐的,萝萝妮亚发现自己很期待与他交谈。除了死去的父母,他是她唯一能侃侃而谈的对象,也是世上唯一能敞开心胸的对象。尽管相遇没多久,亚德雷的份量在她心中与日俱增。
  没多久,她就发现,这其实叫做恋爱。

  某一天授课结束,她问了艾特洛,亚德雷能不能当上六花勇者。
  艾特洛冷冷地回答:「亿分之一的机会也没有。」并说原因很简单,就是没天分。
  关于这点,亚德雷看来早就心知肚明。萝萝妮亚纳闷不已,既然知道不可能,为何还执意要挑战呢?
  既然都办不到,还不如趁早死心;与其付出努力后尝到失败,还不如什么也不做,起码不必承受受那么大的失望。这,是萝萝妮亚从小的切身体会。
  当天晚上,她趁着疗伤时问了这件事。
  「……亚德雷先生,为何您坚持不放弃呢?」
  亚德雷冷冷地回答她:
  「萝萝妮亚,怎么连你也说这种话?」
  萝萝妮亚以为自己触怒了他,心想唯一的朋友也许会因此讨厌自己,身子不由得打起哆嗦。但亚德雷随即笑了起来。
  「大家都说我没有天分。不管是师父、逃跑的其他徒弟、像你一样偶而来受训的圣者,所有人都这么说。本来我认为他们未免太瞧不起人,不过最近也开始觉得,他们说得似乎没错。」
  「亚德雷先生,那么……」
  「所以我改变了想法。没天分就没天分,那又怎么样?」
  「……咦?」
  亚德雷笑着继续说了。
  「相较于一个天才,要是毫无天分的我成为地表最强的人,岂不是更了不起的事吗?」
  「呃、嗯。」
  「要是能够办到,那就太痛快了。这么痛快的感受,天才一定体会不到的。」
  「…………」
  「所以我不再埋怨自己没天分了,我就是我,会以自己的方式成为地表最强。」
  萝萝妮亚噤口不语。
  她向来坚信,自己是个没用的人,再怎么努力都白费力气,而亚德雷的人生态度,却与自己截然不同。
  对她来说,亚德雷何其耀眼。
  没有力量却奋战不懈的亚德雷;起码拥有圣者的资质,却不断逃避的自己。想到彼此的差异如此巨大,萝萝妮亚忽然觉得,自己不配待在亚德雷身旁。
  「亚德雷先生,要是得不到力量……要是一切努力都不管用,那么您会怎么做呢?」
  「……这可真难回答啊。」
  亚德雷平静地笑了。
  「不过也没什么好想的,只要到死都不放弃,就不必去烦恼这问题了。」
  原来如此,只要这么想就没问题了吗?萝萝妮亚笑了。

  萝萝妮亚心想,这样下去是不行的,要是自己一直害怕、逃避,永远也配不上亚德雷。她必须改变自己,必须变得更强,否则会被亚德雷瞧不起。
  萝萝妮亚喜欢亚德雷,但亚德雷对她恐怕毫无感觉。他一心一意只想变强,根本没空谈恋爱。萝萝妮亚也知道自己既不聪明又不好看,跟亚德雷肯定不登对。
  但萝萝妮亚还是想陪在亚德雷身旁,想为他付出,与他同甘共苦。萝萝妮亚许下心愿,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成为配得上他的人。

  艾特洛交给亚德雷一项难题,就是自萝萝妮亚抵达那天起算,一个月内,他必须用一切手段打倒艾特洛,否则就会被逐出师门并赶离山中。
  即使是对战斗一窍不通的萝萝妮亚,也看得出亚德雷与艾特洛实力悬殊。亚德雷不管怎么偷袭,使出什么计谋,始终赢不过艾特洛。
  期限最后一天,艾特洛若无其事地来到山中小屋的讲课室。
  见到他进屋,在梁柱上埋伏的亚德雷立刻袭击而去。艾特洛不为所动,举起短矛剌去。亚德雷以剑将其拨开,随后却挨了艾特洛的一踢,滚到萝萝妮亚身旁。
  「艾特洛师父,抱歉了!」
  但萝萝妮亚紧接着一喊,手碰着行囊里的一条布,于是染上萝萝妮亚自身鲜血的那块布就像活物般摊开,捆住了艾特洛的身子。
  「萝萝妮亚,干得好!」
  亚德雷边喊边起身,左手抓住刺过来的短矛,右手上的剑同时抵住艾特洛的颈子。
  「你应该说过不计任何手段,对吧?」
  说完,亚德雷笑了。萝萝妮亚看着他,浑身直打哆嗦,心想这样真的好吗。
  「这么一点小聪明,都得想这么久才想得到吗?」
  艾特洛默默扔掉短矛,掰开身上的布,径自离开了讲课室。
  尽管摸不清头绪,不过看来应该是及格了。亚德雷把剑扔到一旁,开心得一把抱住萝萝妮亚。
  「我也真傻,根本就没必要孤军奋战。不管使用什么手段,或是借助同伴的力量,只要能够获胜,不就是地表最强了吗?」
  随后,他捡起剑奔到外头。
  「谢谢你,萝萝妮亚,但我不能就此满足,得加紧训练才行!」
  讲课室里于是剩下萝萝妮亚。想起刚刚的一抱,她不禁面红耳赤。

  时光飞逝,萝萝妮亚离开山里的日子也近了。
  两人如今十分要好,一点都看不出当初相遇时的别扭。萝萝妮亚不再称亚德雷为先生,直接亲昵地称他为亚德。
  大约在离别的前三天,住在昏暗洞窟里的亚德雷,突然向她道起自己的过去。
  萝萝妮亚不知道为何亚德雷突然愿意诉说往事,只觉得那一番话,仿佛就是他的遗言。
  在艾特洛门下的训练,总是与死为邻,一旦稍有闪失,搞不好就得丧命。看来亚德雷也想留下一些自己曾经活在这世上的痕迹。
  突然在村里现身的凶魔,一夕之间变了样的村人,以及为了保护他而死的姐姐与挚友——亚德雷断断续续,缓缓道出一切。
  「太过分了……」萝萝妮亚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
  「关于这件事,你能保密吗?不过其实真要保密的话,我根本就不该说出来。」
  「为什么不能说呢?」
  「那头凶魔若无其事地出现在我的村子里,而且对村子里的大小事了若指掌,这表示那家伙已经将它的魔掌伸人人类世界里。」
  亚德雷咬牙切齿地说道。
  「我不希望它知道我还活着。一旦知道有人想报仇,它会派人来杀了我。说来惭愧,但凭现在的我,并不是它的对手。」
  「可是……」
  这一点事关重大,照理说应该要尽早通知摩菈或岁纶,然而亚德雷摇了摇头。
  「我要亲手杀了那家伙,要它后悔当初毁掉我的村子。我非得这么做不可,所以拜托你一定要保密。」
  这想法并不合理,但报仇这种事也不是讲道理能讲得通的。
  萝萝妮亚遵守约定,没把亚德雷说的事告诉任何人。尽管知道这么做是不对的,但萝萝妮亚还是将亚德雷的请求摆在最优先。
  「亚德,等当上六花勇者,打倒那蜥蜴凶魔回来后……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亚德雷烦恼了好一会儿。
  「我也不知道。以后的事,将来再思考就行了。我可是即将成为地表最强的男人,总会有办法过下去的。」
  「那亚德,你有什么想做的吗?」
  被她这么一问,亚德雷又伤起脑筋。
  「想回村子里过当初的日子吗?」
  亚德雷摇摇头。
  「村人们早死了,全都进凶魔的胃里了。」
  亚德雷的话里同时带有落寞与愤怒。
  「这也不见得,也许他们还活着也说不定。」
  「谁晓得呢?」
  亚德雷含糊答道。
  「要是见到他们,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们杀了我姐以及莱那。也许一见到面,我就会立刻杀光他们也说不定。」
  亚德雷此刻的眼神令人胆寒,但随即变回悲伤的眼神。
  「但我之后一定会后悔下手,搞不好会后悔一辈子。」
  对他们的想念、珍惜,以及对他们的憎恨,两种情绪让亚德雷的心情摇摆不定。
  「我想,还是别杀他们比较好。」
  萝萝妮亚的话,让亚德雷微微一笑。
  「也许一切无法复原,也许要宽恕他们得花许多时间,但我想总有一天,你们一定能再一同和睦生活的。」
  「若真是这样……那当然再好不过了。」
  亚德雷话中有话,认为那恐怕很难成真。
  「亚德……」
  付出自己的人生争取力量,拼了命地战斗,最后只剩下后悔与孤独相伴——萝萝妮亚觉得,这样未免太过凄凉。她希望亚德雷过得好,一定要过得幸福不可。
  「不知道他们还活着吗?要是都死了,那我可就寂寞了。我啊,总是一个人孤伶伶的。」
  「亚德……」
  「真希望,能再见见大家。」
  说着,亚德雷脸埋到膝盖里,默默地啜泣。
  过去,萝萝妮亚从来不曾想过要对付凶魔,但就在此刻,她头一次觉得,造访村庄的蜥蜴凶魔实在不可原谅。
  并且她想,万一出了什么差错,自己真的获选为六花勇者,那么就去拯救他故乡的人们吧。这想法只是心血来潮,但随即化为决心。
  总有一天要拯救亚德雷故乡的人们。若是为了亚德雷的幸福,她觉得自己也许能变得更强。

  就这样,萝萝妮亚下了山,回到万天神殿。
  离别之际,亚德雷并没来送行,只有在练习挥剑时瞥见萝萝妮亚,大力挥手向她道尉。发现亚德雷并不像自己那么在乎对方,萝萝妮亚不禁有些落寞。
  遇见亚德雷后,萝萝妮亚变了。至少,她觉得自己变了。
  回到神殿后,她还是老样子,记性一样差,胆子一样小,自信一样缺乏。人毕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
  但她不再以自己的一事无成做为放弃的借口。萝萝妮亚决定:没用的人就该以属于自己的方式努力;要是做不出成果,就忍下来继续努力;如果人生是一辈子的忍耐,那就边忍耐边迈进吧。
  如果自己再像从前那样凡事放弃,过着逃避的人生,就没资格跟亚德雷当朋友。
  得到圣者之力后,她遇见许多人,例如:头号恩师摩菈、〈盐〉之圣者岁纶、〈药〉之圣者陶乐、传奇军师托玛索、老英雄史特拉德、猎凶魔专家艾特洛,从他们身上学会各种事。
  但相较于这些人的指导,亚德雷教会她的,是更重要的事物。尽管亚德雷从来没主动教过她什么。
  要是可以,她真想陪着亚德雷,在身边支持他,希望能陪他聊更多话,想触碰他,为他疗伤。
  但,亚德雷肯定不希望她这么做吧。
  也或许,两人这辈子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这样也好。萝萝妮亚觉得,亚德雷给了她许多珍贵的宝物,这不就已经够幸福了吗?

  鞭子缠绕枝头,拉起身子向前荡去。萝萝妮亚重复着同样动作,在森林里不断前进。
  要想边战斗边寻找方法拯救尸兵是不可能的事,因此在抵达洞窟前,她希望能甩掉所有追兵,而如今追来的尸兵数量已减少了许多,剩下的应该不久之后就能甩开。
  「不知道,尸兵是不是也累了?」她嘟哝了句。
  洞窟内有些什么,萝萝妮亚目前还不知道。那也许如亚德雷所说的是个陷阱,但萝萝妮亚还是想赌上那一丝希望。
  亚德雷得知村民全化为尸兵后,将自己关进小屋的那一幕:紧咬着牙,一脸悲痛地说要放弃尸兵的那一幕;要求萝萝妮亚别再令他犹豫的那一幕——想到那些,萝萝妮亚就心痛满怀,身子因愤怒而颤抖。
  要是就这样抛下尸兵,亚德雷将会后悔一辈子。萝萝妮亚办不到。也许尸兵无法全数救回,但她希望多救一人是一人,起码让亚德雷见到乡亲的最后一面。
  为了改变自己人生的他,为了世上最心爱的他,更为了他的幸福,萝萝妮亚愿意挑战。
  即使知道自己给亚德雷以及其他伙伴惹了麻烦,萝萝妮亚依然无法割舍自己的心愿。
  「就快到了!」
  萝萝妮亚已接近森林边缘,但却还没将所有尸兵甩开。
  「唔……!」
  萝萝妮亚转过身,如今非战不可。要是可以,她希望能在不杀死的前提下瘫痪对方,但她也很清楚除非是断腿等级的重创,否则是阻止不了尸兵的。
  两名尸兵追逼而来,萝萝妮亚控制力道挥鞭迎击,但尸兵轻易避开鞭子,举起双臂攻击萝萝妮亚。
  「呜啊……!」
  肩甲接下沉重的攻击,被打得向后弹去的萝萝妮亚同时挥鞭,瞄准手臂或双腿等不至于造成致命伤的部位。
  鞭子打中尸兵的脚,下一击正中另一名尸兵的手臂。伴随飞舞的血花,尸兵的袖子也撕裂四散。
  这时,萝萝妮亚发现尸兵的左臂上刻了文字,于是来到倒地的尸兵身旁阅读。
  『找到并救他,右臂有字的男人,泰格狃的王牌。』
  这是尸兵求救的文字,她先前也看过类似的东西。当时的文字是『救他,知道。』。所谓的『知道』指的大概是关于泰格狃的王牌,也就是黑之徒花的事吧。若真是这样,萝萝妮亚更得拯救尸兵不可了。也许大家不必前往〈命运〉神殿,就能打听出黑之徒花的真面目。
  「搞不好,娜榭塔妮亚小姐就是知道这一点才……」她念念有词。
  娜榭塔妮亚会阻止萝萝妮亚救尸兵,也许就是为了隐瞒泰格狃王牌的真面目。
  若真是这样,就代表娜榭塔妮亚他们与第七人以及泰格狃或许有勾结,试图隐瞒有关黑之徒花的事情。
  她留下两名尸兵,继续向前迈进。

  凶具九号发现亚德雷不见了。看来他知道萝萝妮亚中了计,已经赶过去救她了。
  据泰格狃所言,他是六花当中最大意不得的对手,然而现在看来他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会有勇无谋地猛冲,也看不破圈套,从头到尾手忙脚乱。
  不过他前去拯救萝萝妮亚,倒是令凶具九号有点头疼。它已经调派森林里的尸兵前往阻挠亚德雷。
  就在这时,德兹释放的雷击烧到了凶具九号,操纵尸兵的音波也因此稍微紊乱。
  这群没用的尸兵,还不好好保护我!凶具九号边暗骂,边往南边逃逸。

  莱那为了追逐镗甲少女而在森林里穿梭。这时,左臂传来虚脱感,他的左臂又能动了。
  要是能早点动就好了。莱那心想,要是先前少女在附近时自己的左臂能动,也许就能让对方发现自己的存在了。
  左臂一自由,莱那先伸出食指敲击树木,让荆棘刺伤手指,接着以流出的血液在衣服上写下『别上当』三个字。脖子不能转动的他,虽然看不到自己写的字,不过应该勉强能够判读。
  当前最要紧的,是阻止那名铠甲少女,告诉她那是陷阱。要是她死去,到时黑之徒花的真相也会石沉大海。
  于是,莱那将衣服写上文字的部分撕下。褴褛破烂的衣服,要撕破并不困难。他将布揉成团,往正上方扔去,祈祷它能乘风飘到少女那儿。
  而莱那以左臂写字的同时,身子依旧不停追着铠甲少女。
  (还有吗……还有什么能做的……)
  莱那心想,自己的左臂还能动,还能再做点什么。
  他掏出口袋里的小尖石,并将左臂伸向一旁,于是上臂撞上树干,把莱那摔得仰面朝天。
  莱那以左臂抱住树干,不让自己的身躯向前移动。但他的双脚不停挥动,右臂掐住左臂想将其掰开,指甲深深陷进肉里。
  莱那忍着痛楚,将小石尖端抵着树干,想在上头写些什么。
  (也许其他六花正在找那名铠甲少女,我得告诉那人,要他别上当了。)
  他卯足全力,刻画出一道道线条。既不松开绕着树干的左臂,也不松开拿在手里的小石。
  可惜他的努力依旧是一场空。『别上当』还写不到一半,左臂又传来麻木感,眼看就要失去自由。左臂一失去力气,右臂就将其掰离树干,于是莱那又被迫起身,朝铠甲少女的方向追去。
  莱那的视野里,有块小布飘落。他先前祈祷扔出的布能乘风飞到少女那儿,然而实际上布块只飘了一会儿,随即落回原地。
  无力二字,自莱那心底浮现。即使留下许多文字,也送不到六花手上;即使察觉到陷阱,也无从警告六花。
  莫非自己就只是个旁观者?莱那以为自己在为六花、为了世界奋斗,实际上却是个什么都做不到,只能旁观的存在?
  不对!莱那说服自己,并想起了亚德雷。他此刻一定在哪个地方安稳度日,祈祷着六花能守护世界。
  他的幸福由我守护。我是他一生的朋友,他也是我一生的朋友。只要亚德雷还在,我就绝不会气馁——每当自己就快死心,快被无力感压溃时,莱那总是这样勉励自己。
  左臂一定还能再动的。现在得事先想好,到时能做些什么。
  寻找萝萝妮亚的他,眼前又出现一头凶魔。尽管莱那心中求它别来打扰,但长了四根长脖子的蜥蜴型凶魔当然听不见,并对着他袭去。

  与尸兵交手的同时,亚德雷想起两年前的往事,想起自己曾向萝萝妮亚倾吐过去,因为想念故乡的人们而落泪。难道萝萝妮亚会想拯救尸兵,全都是为了自己?
  「萝萝妮亚,你这傻瓜……」
  她根本不必顾虑亚德雷,不必为亚德雷而战,只要想着守护世界,保护自己就行了。
  某方面来说,这样的事态根本是自己造成的。因此亚德雷不能放着萝萝妮亚死去,得亲自救她不可。
  几十名尸兵追着亚德雷而来,人数随着厉声的召唤而增加。亚德雷靠烟幕弹遮蔽视野,靠着树干藏匿,沿途逃避追击。
  除了追杀亚德雷的尸兵,还有其他数十名尸兵向南奔去。看来他们应该是要前往助阵,对付恰姆与葛道夫。
  亚德雷躲避尸兵的攻击,并爬到树梢附近,瞭望四周寻找萝萝妮亚。就在这时,视野的一隅看到一小片飞舞的布块。
  「……是那个吗?」
  那会不会是萝萝妮亚留下的讯息?也许她的所在位置比想像的更近?亚德雷沿着枝头,奔往布块飘落的方向。
  然而到了那里,却没有任何人在,现场也没有萝萝妮亚战斗过的痕迹。
  白跑一趟了吗?亚德雷打算离去,却在这时发现刻在树干上的奇特划痕。
  「这是……文字?」
  那像是单纯的划痕,但要说是文字也有点像。除了一个『别』字,下头还残留了其他像是没写完的刻痕。
  他看不懂,此刻也没空思考。一度甩开的尸兵,又有一人发现亚德雷,并发出厉声引来更多的尸兵。亚德雷只好继续逃下去。
  他看着右手上的纹章。花瓣一片不缺,萝萝妮亚目前安然无恙。

  与蜥蜴型凶魔交手途中,莱那的左臂又传来虚脱感。这是今天他手臂第四次恢复自由。
  最初能动时,他以为胜利近在眼前,如今却只剩绝望。
  铠甲少女没发现自己就走远了,其他六花也没有前来的迹象。
  他给自己打气,要自己别气馁,并撕破自己的衣服,不停向上扔去。他已经没空写字,只能先设法告诉六花此处有异,有个与众不同的尸兵在这里。
  (快发现吧!我就在这里啊!)
  然而扔出的布块被风一吹,随后就坠回地面,连枝头都越不过,更别说是传递讯息了。
  这时,莱那发现有几头凶魔前来助阵,同时蜥蜴型凶魔的嘴巴,正朝着自己逼近。
  (啊……)
  在莱那眼中,张大的嘴就像是绝望的化身,宣告一切到此为止。

  萝萝妮亚穿越森林,即将来到昏厥山地,但却找不到目的地的洞窟。
  她紧握鞭子,小心翼翼地走着。这很有可能如亚德雷所说的是个陷阱,她不能掉以轻心。
  萝萝妮亚寻找洞窟,并想起先前尸兵说过的话—去跟躲在洞窟里的女人见面。也许那名女性会知道些什么。
  这时,远处传来人声。
  「是六花……勇者吗?」
  声音细小到几乎听不见。萝萝妮亚环视周遭,发现远处岩石后方有名尸兵,下意识地举起鞭子。
  「不是的……我不是尸兵……请不要攻击……」
  说话的女性并不是尸兵,她身子跟尸兵一样脏兮兮,穿着同样的褴褛衣衫,但肌肤还有生气,颈后也没有寄生体。年约六十的她,一看就知道没有战斗的武器与力气,并且也不是圣者。
  「我并不是敌人……求求您,救救尸兵……救救我的丈夫……」
  「抱歉,请不要再靠近了!」
  萝萝妮亚提高分贝喝止老妪,并且挥起鞭,以尖端刺向老妪的双肩与大腿。尽管过意不去,但现在别无他法。
  「呜……不是的,我并不是尸兵……」
  「抱歉,我不是要攻击,只是要检验看看。」
  萝萝妮亚舔了鞭尖沾着的血液。由于昨日一战,六花曾经将变形型凶魔误认为是娜榭塔妮亚本人,萝萝妮亚怕老妪也是变形型凶魔,才仔细地舔血并分析。
  她是人类,连一点凶魔的血味也没有。于是萝萝妮亚来到老妪身旁。
  「对、对不起。我、我来寻找拯救尸兵的方法……」
  萝萝妮亚还没说完,老妪已抱住了她。
  「您来了,终于来了!太好了,太好了!」
  萝萝妮亚将老妪自身上掰开,并且向她问了。
  「您是什么人?该不会知道拯救尸兵的方法吧?」
  「您总算来了!我还以为没救了!还以为被抛弃了!」
  为了安抚老妪,萝萝妮亚开口问道:
  「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您会在这里呢?」
  「现在可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请您跟着我来吧。途中要是遇见尸兵,还请手下留情!」
  老妪牵起萝萝妮亚的手,边跑边说:
  「我在十年前被带到魔哭领,从此过着地狱般的日子。就在半年前,它们想把年老体衰的我做成尸兵,但我儿子偷偷将我藏了起来。我一直乔装成尸兵的模样,一路活到现在。」
  「您知道拯救尸兵的方法吗?」
  「是。」
  「该怎么做?」
  「……我儿子跟他的伙伴们曾为了解放魔哭领的人类而战,也找到了尸兵不为人知的秘密。但是,他们如今全都被杀,或是化为尸兵……只剩我能传达那秘密了。」
  萝萝妮亚看着老妪。那悲痛的表情,伤痕累累、疲惫不堪的身躯,怎么也不像是演技。尽管对自己的观察力没把握,但萝萝妮亚认为这名老妪可以信赖。
  「我是听尸兵的人说,才找到这里的。」
  「啊啊,果然没错……看来我的儿子与他的伙伴们即使化为尸兵,仍然一心想拯救大家……」
  老妪的眼角泛泪。
  「您是亚德雷先生村子里的人吗?」
  被萝萝妮亚一问,老妪睁大双眼,随后摇了摇头。
  「我不认识您说的那位亚德雷……」
  萝萝妮亚有些失望,因为她的心愿,是让亚德雷跟故乡的人见面。但她随即转念一想,拯救尸兵并不只是为了亚德雷,同时也是为了无辜受害的尸兵们。
  「那么该怎么做,才能让尸兵——」
  「嘘,它就在那一头。」
  前往山脊的途中,老妪突然站住并伸指竖在嘴前。萝萝妮亚悄悄爬上山脊,往另一头看去,发现在峭壁下方有个洞窟,入口处有一头蜘蛛型凶魔,四只前脚正压着一名尸兵,并且附近还有约十名尸兵待命。
  「……请问,您有看过虫型凶魔吗?就是在森林中央,那头身子呈节状的虫型凶魔。」
  「您说凶具九号吗?我的伙伴正在对付它。」
  「其实凶具九号还有另外一头。它们是两头一起合作操纵尸兵的。」
  萝萝妮亚倾听老妪的话。蜘蛛型凶魔似乎还没发现她们。
  「另一头凶魔负责杀死人心,将他们变成活尸,节状身躯的虫型凶魔在变成活尸的人身上种下寄生体并操纵他们。」
  只要杀了它就好了吗?萝萝妮亚紧握鞭子,平常的污言秽语即将脱口而出,但老妪在最后一刻阻止了她。
  「杀死人心的并不是那蜘蛛凶魔,它只是负责护卫的。」
  「您的意思是?」
  「杀死人心的凶魔……其实在那尸兵的体内。」
  萝萝妮亚凝视那具被压住的尸兵。
  「那是体长约五十公分的水蛭型凶魔,潜伏在人类体内,靠我们无法理解的力量杀死尸兵的心灵。」
  也就是说,只要打倒蜘蛛型凶魔,救出被压着的人,再杀掉那人体内的水蛭型凶魔就行了吗?萝萝妮亚握起鞭子,老妪这时又开口了。
  「但我的儿子说了,得先打倒节状身躯的虫型凶魔,才能打倒水蛭型凶魔,否则心灵复苏的尸兵与寄生体的力量相冲,会把尸兵全部害死的。」
  萝萝妮亚心想,只要打倒水蛭型凶魔,六花就能立刻前往〈命运〉神殿了。但这样会害死所有尸兵,因此她不能这么做。何况尸兵里有人知道有关泰格狃的王牌,她得找出那人问个详细不可。
  「而且虫型凶魔一死,接着就得打倒水蛭型凶魔,否则就算只隔了一会儿,水蛭型凶魔的力量也会失控,到时尸兵的心灵就无法复原了。」
  「好的,我、我试试看。」
  不过我也没把握就是了——这句话还没出口,就被萝萝妮亚给吞了回去。
  「我可是六花勇者,一定没问题的。」
  亚德雷说过,做事要想成功,首先得相信自己一定办得到,并且将那自信说出口。萝萝妮亚以自己的方式实践了亚德雷的话。
  「您放心,我一定会成功给您看的。」
  萝萝妮亚并没自觉。她当初怀疑老妪是个圈套,如今却对老妪的话深信不疑。老妪的人类身分,拼上老命的表情与话语,再加上萝萝妮亚想拯救尸兵的心情,遮蔽了她应有的警戒心。
  萝萝妮亚鞭子刺向地表,沉下腰身。
  亚德雷他们现在应该正忙着驱赶凶具九号,也许就快抵达芙雷米待命的山里,时间恐怕所剩不多。
  最后,萝萝妮亚还有件事得确认,于是望着老妪的脸。
  「知道泰格狃王牌的,也是您儿子的伙伴吗?」
  「咦?」
  老妪望着萝萝妮亚,表情满是意外。
  「尸兵的身上是这么写的。您知道些什么吗?」
  听了萝萝妮亚的补充,老妪依旧是目瞪口呆。
  「什么……您指的究竟是……」
  看来她并不知情。萝萝妮亚本想问个详细,但蜘蛛型凶魔就在这时发出咆哮,萝萝妮亚只好先将疑问放下,朝洞窟奔去。
  她现在得一招解决一切,同时打倒蜘蛛型凶魔与其他尸兵。
  蜘蛛型凶魔吐丝攻击,萝萝妮亚奋力一跃,同时靠鞭子的力道撑起身子,一边闪躲蜘蛛的丝线,一边逼近凶魔。
  与敌人的距离只剩五公尺左右。萝萝妮亚来得出其不意,蜘蛛型凶魔一时动弹不得。
  「……叽叽!」
  蜘蛛型凶魔一叫,十名尸兵同时攻去。下个瞬间,只见萝萝妮亚伸出指甲,划开自己的手背。
  如涌泉般飞溅的血液,完全超过人类体内的蕴含量。大量的血液落到蜘蛛凶魔与尸兵身上。蜘蛛凶魔因淋上圣者的血液而痛苦翻滚,尸兵的视野被血液蒙蔽而停止动作。
  这是操纵血液的萝萝妮亚,所练就的一大绝技。
  「对不起!」
  萝萝妮亚边喊边甩鞭。鞭子在四周飞舞盘旋,一一斩倒了尸兵,同时将蜘蛛型凶魔砍得支离破碎,瞬间要了它的命。
  蜘蛛型凶魔的束缚一松开,原先被压着的尸兵立刻袭击而来,萝萝妮亚一时措手不及,只能勉强避开,然而那一击打在肩膀上,令她手臂一阵麻木。
  「呜啊……!」
  萝萝妮亚痛苦呻吟,但又不能杀了尸兵。她挥鞭捆住尸兵的双手双脚,接着抱起倒地的他,朝肩膀咬下。
  透过血液的味道,萝萝妮亚想找出潜伏尸兵体内的另一头凶魔,但舌头尝到的,却跟其他尸兵是同个味道。纳闷的萝萝妮亚张嘴打算再咬一次,老妪就在这时逼近而来。
  「您还在做什么,凶魔在胸膛里!让我来帮您的忙!」
  就在她即将接触到萝萝妮亚的瞬间,远方响起怒号。
  「萝萝妮亚!闪开她!」
  森林里,亚德雷放声喊道。

  被尸兵追逐的亚德雷,在森林里飞驰前进,靠烟幕遮蔽视野,靠炸弹驱散敌人,要是对方依旧穷追不舍,则拔剑斩杀。他已经尽可能避免战斗,但还是没能追上萝萝妮亚。
  尸兵的攻势很凌厉,亚德雷要是稍有闪失,别说是守护萝萝妮亚,搞不好自己都得丧命。
  这时,他听到附近传来尸兵的厉声与从魔的吼声,心想这下正好,于是带着尸兵群奔了过去。
  在森林一隅,五、六头从魔聚在一块,里头有蜥蜴、水蛇、水蜘蛛等从魔,不停承受攻击并战斗。
  亚德雷带着些许歉疚自从魔身旁穿越,想将身后尸兵丢给它们。而尸兵也一如亚德雷的打算,有半数将焦点转移到从魔身上,不再追逐亚德雷。
  这下稍微轻松些了。亚德雷爬到树上环顾周遭,心想自己也跑了好一段路,也差不多该追上萝萝妮亚了吧。
  然而从枝头上看到的,只有被从魔啃噬过的尸兵尸体与残肢,以及一块挂在树枝上的破布,没看到任何萝萝妮亚留下的痕迹。
  亚德雷扔出烟幕弹混淆尸兵,继续向前奔去。
  「啧……!」
  一旁又来了尸兵,但亚德雷腰间袋里的烟幕弹已经用尽,背上扛着的铁匣里虽然还有,但此刻也没空取出。
  于是亚德雷刻意停留原地,举剑抵挡攻击,等待周围尸兵接近,接着往上扔出链条缠住树枝。
  尸兵一起出手的瞬间,他拉紧链条飞身上树,同时将炸弹往脚边砸去,在空中摆出防御姿态。
  气浪烧灼亚德雷的身躯,细碎的破片刺进身子里。亚德雷在空中翻了一圈,降落回地面。
  尸兵们保住了身躯,没被炸得粉身碎骨,但还是免不了被气浪震飞倒地。他们依然想追杀亚德雷,但如今身子已动弹不得。
  甩掉所有尸兵后,亚德雷继续寻找萝萝妮亚。就在穿越森林,即将翻越山脊的瞬间,他听到萝萝妮亚的声音。
  「对不起!」
  看来她平安无事。亚德雷循声音的方向而去。
  在山麓地带,有个大型洞窟。亚德雷放眼望去,看到了萝萝妮亚、早已丧命的一头凶魔、十多具尸兵尸体,以及朝萝萝妮亚奔去的一具尸兵。
  看到萝萝妮亚以鞭子捆住一具尸兵,亚德雷心想不妙。萝萝妮亚的武器就只有那只鞭子,要是此刻遇袭,可就无力抵挡了。但仔细一看,他又发现奔向萝萝妮亚的尸兵原来是个老妪,背后并没有寄生体。
  乍看之下,她似乎不是敌人,但一个普通的老妪,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种地方,更别说萝萝妮亚目前遭陷害,亚德雷得排除一切疑似敌人的对象。
  「萝萝妮亚!闪开她!」
  亚德雷放声喊道。老妪已来到萝萝妮亚身旁,但萝萝妮亚却毫无戒心。
  亚德雷拔出麻痹针朝老妪掷去。不管她是人还是凶魔,这都能瘫痪其动作。
  没想到下个瞬间,最糟的事态发生了。
  「亚德,先等等!」
  萝萝妮亚喊道,挺身护住老妪。麻痹针命中萝萝妮亚的手腕,顿时令她浑身无力,鞭子也自手中滑落。
  萝萝妮亚暂时是动弹不得了。
  「就是现在!」
  这时,老妪突然喊道。带有五颗头的蛇型凶魔,就在同时自地底现身。
  「……咦?」
  没理解状况的萝萝妮亚愣愣地哼了一声。亚德雷遗来不及叫她逃命,蛇型凶魔早已缠上她的身子。
  萝萝妮亚伸手,想取回先前掉落的、还缠在尸兵身上的鞭子,但指尖还没碰到,就先被老妪给捡走。
  「上吧!」
  老妪一声令下,原本被捆住的尸兵起身,举起手臂往萝萝妮亚脸上砸去。
  「休想得逞!」
  但尸兵拳头还没击中,脑袋就先被亚德雷的剑身给射穿。那是亚德雷的秘密武器之一:射出式剑刃。
  「出来吧!快趁现在!」
  老妪边逃边向四周喊道。萝萝妮亚脚边的地面隆起,尸兵纷纷自底下现身,洞窟里也跑出好几名尸兵,不知潜伏在森林何处的尸兵也纷纷前来。
  「为什么?怎、怎么会这样!」
  身子麻痹又失去鞭子,萝萝妮亚显然无法战斗。她试着掰开缠着她的蛇身,但蛇型凶魔文风不动。
  亚德雷非得打倒蛇型凶魔不可,却在这时发现了致命失误——对抗凶魔的王牌「圣者之钉」放在铁匣里头。他觉得对付尸兵用不到,因此身上优先放了烟幕弹等其他装备。
  「逃啊!萝萝妮亚,快逃!」
  「放、放开我!」
  一声呼喊,血液自萝萝妮亚的手腕喷出。蛇型凶魔淋上血液,痛苦地发出惨叫,但依然不肯松开束缚。
  亚德雷将手头拥有的炸弹全数扔出,但还是没能歼灭自四面八方蜂拥而至的所有尸兵。
  「喀啊!」
  一具尸兵自亚德雷身后逼近。攻击掠过背部,令他一时喘不过气。先前躲过炸弹攻击的五具尸兵,就在这时一起攻向动弹不得的萝萝妮亚。
  不会吧?莫非真的得在这儿痛失伙伴?就为了一头不值一提的凶魔?就为了如此拙劣的圈套?
  为何自己要放萝萝妮亚一个人?为何当初没相信她?要是跟在她身旁,她是绝不可能上这种当的。
  「萝萝妮亚!」
  亚德雷放声高呼。他看到极度恐惧的萝萝妮亚阖起双眼。
  就在这时,萝萝妮亚四周剑光闪烁。
  下一秒,一拥而上的尸兵,脑袋与手臂漫天飞舞,缠着萝萝妮亚的蛇型凶魔,也被斩得七零八落。
  「……咦?」
  萝萝妮亚又愣愣地喊了一声。眼前一具尸兵双手握剑,先是搔了搔萝萝妮亚的脑袋,接着转头面对亚德雷。
  「呜喵,亚德雷你搞什咪鬼?守护同伴不是你该负责的事咪?」
  面色惨白的萝萝妮亚,这才以颤声开口。
  「……韩斯、先生。」
  满身尘土,身披破布,韩斯咧嘴笑了笑。
  #插图

  剩下的十多人尸兵,很快就被三人收拾完。但那些几乎都是韩斯打倒的,亚德雷只能从旁支援,萝萝妮亚更是从头到尾愣愣地旁观。
  韩斯仿佛能预测尸兵的攻击般一一闪避,一刀就了结尸兵的性命,他的动作就像是在跳一套已完成编舞的舞蹈。才不到三小时的战斗,他就已经摸透了尸兵的习性与缺陷。
  相较于超越常人的体术与特殊剑技,也许这强大的学习能力,才是韩斯最大的武器。
  一打倒尸兵,四周重回宁静,看来为圈套而部署的尸兵全都在这儿了。
  亚德雷扶起萝萝妮亚。值得庆幸的是,她似乎没受什么伤。
  接着,他拔出插在尸兵头上的剑身,将其插回刀鞘。
  「原来根本没有什么水蛭型凶魔……一切,都是谎言。」
  萝萝妮亚摸了摸尸兵的身躯,丧气地垂下头。
  「怎么会……她不是人类吗?」
  亚德雷来到山脊,发现欺骗萝萝妮亚的老妪就倒在那儿,走近一瞧却发现她已经死了,似乎是被尸兵杀掉的。
  她为何会成为谋害六花的一员,不得而知,但她看起来并不像是有家人被挟持。也许有谁答应让她在世界灭亡后继续活命,或是以凶魔的力量延长其寿命。
  不过这不重要了。亚德转身面对韩斯。
  「韩斯,真亏你晓得萝萝妮亚在这儿。」
  一边说,亚德雷一边打量韩斯,瞧着他那一身了不起的化装。
  他的头发与肌肤满是尘土,部分身体因抹上腐肉而变了色,衣服似乎是从别的尸兵身上脱下来的,后颈还用绳子绑了一只死去的寄生体。那绳子是从亚德雷铁匣里拿去的,看来他从一开始就打算伪装成尸兵。
  「喵嘻嘻,不知为何就是有个预感。」
  亚德雷心想,这根本有答等于没答。
  「谢谢您……韩斯先生。」
  韩斯于是耸耸肩并说:
  「你也太容易上当了呗。我本来觉得你像个傻蛋,想不到你还真的是。」
  「呜……」
  望着萝萝妮亚,亚德雷无意动怒。他知道萝萝妮亚是为了自己,是不忍心见到自己的挣扎,才会有此行动。
  「亚德雷,凶具九号应该打得赢哏?」
  「赶是赶过去了,但应该得再花点时间,而且我挺担心恰姆的。我们早点回去吧。」
  边说,亚德雷边牵着萝萝妮亚跑了起来。
  这时,他忽然感觉哪里有异——先前那块在空中飘舞的布是什么东西?
  「韩斯,你有扔过什么布吗?」
  「你在说些什咪?」
  不只韩斯,萝萝妮亚也没印象。若真是这样,那么那块布是谁扔的?还是因为某些缘故,刚好有块布撕裂并飘上天?这种事真有可能发生吗?尽管这事无关紧要,但亚德雷心里就是有个疙瘩在。
  「亚德,韩斯先生。」
  跟在亚德雷等人身后的萝萝妮亚停下脚步。看起来若有所思的她,一本正经地望着两人说:
  「一直给大家添麻烦……我实在不好意思再这么说。但是……请再听我说一件事……」
  「怎咪?」
  「有个东西想请你们看看。」
  萝萝妮亚于是开始寻找,随后发现一具倒地的尸兵,举起他的右臂,让亚德雷与韩斯看上头的文字。
  『找到并救他,右臂有字的男人,泰格狃的王牌。』
  「在尸兵里,有人写下了这样的文字。」
  「原来如此。萝萝妮亚,你意思是尸兵里有个家伙还活着,而且知道有关泰格狃的王牌是咪?」
  韩斯虽然笑着,眼里却带了一丝愠怒。
  「你难不成是有失忆症咪?刚刚才上当差点被杀,这下马上就忘得精光?」
  「不,不是这样的。」
  亚德雷瞧着那串文字,接着想起刚刚遇上的事:布块扔起的地点,以及刻在附近树上,疑似文字的痕迹。
  他觉得,那字迹跟刻在尸兵左臂上的,似乎有几分相似。
  「骗我的那个奶奶并不知道尸兵身上写了字,也不知道关于泰格狃的王牌。」
  「……唔喵?这话是什咪意思?」
  「他们不是一伙的。写字的人跟骗我的那些人是不一样的。泰格狃的确骗了我,但是还有另一个人留下了这些文字。」
  「萝萝妮亚,莫非……」
  「尸兵里还有人活着!那个人知道关于泰格狃王牌的事!」
  「别傻了,怎么可能。我告诉你……」
  韩斯试图反驳,但被亚德雷制止。于是他诧异地望着亚德雷。
  「应该、是真的,因为我也看到了。萝萝妮亚并不是在胡说。」
  亚德雷放声高呼,迈开步伐跑了起来。
  「有个尸兵还活着!一个右臂上写着文字的尸兵!」

  然而此刻,莱那躺在森林湿润的土地,仰面朝上,望着穿越枝枒撒下的蓝天。
  他的身子不再有动作。寄生体已经放弃操纵他的肉体。
  (结束了……)
  莱那的脑海里,浮现当初告诉自己黑之徒花真面目的老妪身影。
  (抱歉了,老婆婆,看来行不通啊。我已经尽了我的力,可惜还是不行。)
  在他周围,几头来路不明的凶魔正与十多名尸兵交战。凶魔的咆哮与尸兵的厉声听在莱那耳里,变得好遥远。
  他的左臂又能动了,但莱那已经没有动它的念头。
  亚德雷的面容在脑海里浮现。他在心中,向不知身在何方的挚友喊话。
  (亚德雷,看来我不是什么勇者,只是个没出息的男人罢了。)
  莱那再也动不了了。他断了双腿,用来宣示自己活着的唯一证明也已遗失。
  他的右臂,自肩膀以下全被扯断。





  终章 昔日旧梦

  魔神苏醒约一个月前,在人称断耳平原的地区一隅,有间人类建造的小屋。这间仅存墙壁与屋顶的简陋小屋里,一头凶魔正在休息。
  那是一头比人大得多的蚁型凶魔,腹部异常膨胀,胸部与脑袋很小,手脚也很纤细,恐怕得拖着肚子才能行动。而奇怪的是,它的腹部上头,长着类似人类乳房的器官。
  凶魔正在做梦。就像人类一样,凶魔也是会做梦的。
  它梦到的,是十八年前。

  凿开洞窟而建成的房间里,塞满了各种物品,有兔子的玩偶,有一挥就会出声的摇鼓,有颜色、质料各不相同的毯子,而在房间正中央的,则是一张床。
  那是庶民一辈子也无法拥有的,柔软又华奢的床铺。一头凶魔,就睡在那上头。
  「早啊,凶具六号,真是个神清气爽的早晨。」
  边说边进入洞窟的,是长了三只翅膀的蜥蜴型凶魔。而名为凶具六号的凶魔闻声,拖着大肚子毕恭毕敬行了个礼。
  「早安,泰格狃大人,今天可真暖和呢。」
  「小孩身体可好?」
  「是,刚刚才睡着。」
  凶具九号一说完,泰格狃头伸进床里。人类外型的孩子正酣酣入睡,但泰格狃一探头,孩子也睁开眼睛。
  「啊,她醒了。」
  泰格狃挥挥手,孩子也举起双手伸向它并笑了起来。
  「看来这孩子对大人您,比对我还要更亲呢。」
  「啊哈哈,凶具六号,看来你付出的爱不够啊。」
  这时,泰格狃的部下带了个东西进洞窟。原来那是一条小狗。
  泰格狃将它拎起来给孩子看。她先是圆睁着双眼,随后忽然就大哭特哭了起来。
  「啊、呃、咦咦?」
  「这孩子生性胆怯,突然这么做会把她吓着的。」
  凶具六号前脚抱起孩子安抚,孩子很快就止住哭泣。而被泰格狃放下的小狗,则是一脸无辜地在附近走动。
  在凶具六号的怀里,孩子直盯着小狗瞧。
  「看来这孩子并不讨厌狗,应该马上就能成为好朋友了。」
  凶具六号说完,泰格狃松了口气并接着说:
  「对了对了,我已经为这孩子取好名字了,就叫她芙雷米吧。本来还有许多候选的名字,不过想来想去,还是头一个想到的最好。」
  「芙雷米……」
  凶具六号嘟哝道。这名字真是充满人味,不过听起来倒也不差。
  「然后我们总算查出她父亲的名字了,那人似乎叫做诺利尔•史披德洛。」
  「也就是说,这孩子就叫做芙雷米•史披德洛。」
  「你也真是的,竟然一交尾完就吃了他,害我们花了这么大的工夫。在吃之前,好歹也问问他的名字吧。」
  「真的很抱歉,但那时实在是克制不了食欲……」
  边安抚孩子……芙雷米,凶具六号垂下头。
  「也罢,总之名字就这么决定了,否则一直喊她黑之徒花也挺可怜的。」
  「好的,感谢您取的好名字,这孩子想必也很感激。」
  「就我看来,她似乎什么也不懂就是了。」说完,泰格狃笑了笑。
  刚生下她时,凶具六号为之战栗,心想怎么会有如此丑陋的孩子。尽管知道与人混血绝不可能生下美丽的凶魔,但这孩子也未免丑得太过分。
  凶具六号当时很不安,心想自己是否真有办法疼爱这孩子。泰格狃的命令,是要自己以爱养育这孩子。它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拥有人类那名为爱的感情,而就算拥有,也没自信能疼爱这丑陋的孩子。
  它认为自己……不,认为所有凶魔都不可能办得到。
  「芙雷米,芙雷米。」
  凶具六号不停呼唤孩子。每呼唤一次,喜悦也自腹内涌现。它心想,这就是人类所谓的爱吗?
  如今的它,已不再担忧。孩子的丑陋,并不是无法疼爱的理由。能疼爱这孩子的,就只有自己。
  这样的事实,改变了凶具六号。
  它发誓,永远不会舍弃这孩子。

  凶具六号在狭小的小屋里睁开眼。单调的房间里,一条老狗正趴着睡觉。
  「……喔喔,是时候喂点东西了。」
  它嘀咕了声,拿起附近的盘子以及小研杵,将抓到的老鼠尸体捣碎。见到递过来的盘子,老狗于是吃了起来。
  「孤单吗?」
  凶具六号轻声问道,老狗鼻子哼了哼。
  「是嘛。那孩子肯定也很想见你吧。」
  说着,它伸出前脚脚尖,搔了搔老狗的头。
  一马上就能见到她了。等魔神苏醒,那孩子就会回来的。」
  老狗轻声呜咽。
  「不用怕,泰格狃大人一定会保护好芙雷米,你只要放心等待就行了。」
  于是,老狗默默趴了下去。
  「没错……它一定会保护好她。我知道的,泰格狃大人其实是个温柔善良的凶魔。」
  一头凶魔与一条老狗,一同默默等待芙雷米的归来。





  后记

  各位好久不见,我是山形。
  这次的《六花的勇者4》不知各位是否乐在其中呢?
  由户流ケイ老师执笔的漫画版《六花勇者》系列,目前正在网路漫画《SD&GO!》上连载,若有兴趣,愿大家也能同样乐在其中。

  天气还真是转热了。
  我天生不怕热,本来靠着电风扇就能顺利渡过夏季,但最近却出了些伤脑筋的事。
  我住的大厦最近开始大规模施工,因此白天吵到无法开窗,晚上虽然很安静,但与施工时段重叠的,却是我的睡眠时段。
  而在密闭的房间里,赖以维生的电风扇是发挥不了效果的。
  开窗会被吵得睡不着,关窗又会被闷得无法入睡,打开空调的话隔天又得面临头痛与喉咙痛的困扰。
  我无意责怪施工的人,毕竟只要关上窗户就能舒适度日,再要求更佳的隔音,那就是强人所难。
  所以,我无计可施了。
  这下可该如何是好?

  为了排解压力,我有时会自己一个人去唱卡拉OK。
  靠啤酒或沙瓦润喉,一股劲地唱个不停,工作的辛劳也能暂时遗忘。
  世上有些人很排斥一个人上卡拉OK,认为那样很丢脸,我觉得这是很吃亏的想法。我住的地区虽然还没出现,但现在已经有单人卡拉OK的专门店了,希望它们今后能日益普及。
  倒是我的声音非常低沉,标准音程基本上是唱不上去的。
  也许大家会说,降key不就好了,但最近的新歌、动画歌、Vocaloid(如初音未来)之类的当红歌曲,似乎每个都得唱高音才能唱好,要是降了key,唱起来总觉得有些怪异,不够畅快。
  因此我寻找适合自己的歌曲,找到的却都是昭和老歌。唱着排进点歌机里的黑鸭四重唱《雪山赞歌》(一九六二年)、中岛美雪《不敢眨眼》(一九九八年)、卡通「人造人009」的主题曲《为谁而战》(一九七九年),有时连我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哪个年代的人。
  为了唱好最近的歌曲,目前还在摸索当中。

  最后是谢辞。
  感谢负责插图的宫城老师、责任编辑T先生、编辑部的各位,以及所有负责本书的相关人士,多谢各位帮忙,今后也请多指教。
  最后,感谢各位读者支持,我们下集再见。

  山形石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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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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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smax80417 勳爵
整整少了一章阿阿阿阿

9 年前 0 回復

LL君 騎士
第六章 与友重逢 <<這章消失了,能麻煩樓主補下嗎? 這對接續第5集是很重要的一章啊!!!

9 年前 0 回復

cuifantasy 子爵
少了,第六章 与友重逢,麻烦楼主补下。

9 年前 0 回復

凉宫春日de忧郁 子爵
终章里泰格狃说的是什么意思,芙雷米=黑之徒花?如果这样说,芙雷米是第七人的机会就很大了,几乎可以肯定了。黑之徒花是与命运神殿息息相关的东西,那为什么芙雷米是火药圣者,难道一个人可以拥有多圣者之力?还是说命运是最特殊的东西?
用排除法,有过独白的亚德雷、萝萝妮亚、摩菈、葛道夫不是,韩斯死过花瓣减少应该也不是。
这样看来第七人不是是芙雷米就是恰姆。
嗯嗯,二选一,我还是选择恰姆是第七人的,不为什么,情感和直觉罢。

9 年前 0 回復

kennycheung 侯爵
原來我一直以來都看漏了第六章了…
樓主可以補上嗎?

9 年前 0 回復

S_Ag 伯爵
' dukemon 发表于 2014-4-26 23:18 第二點 凶魔設定上只攻擊人,不會攻擊動物,這在第一集就講了 第三點 '


回去翻了第一卷,确实凶魔只杀人不杀动物。就记得魔神一开始分裂出来的肉块是吃小动物的,原来长成凶魔以后就不吃了。但是就算如此个人还是觉得这狗有问题,应该会有关键线索在这狗上。

第六章我去下载了看了,大概也算是猜对了(?)吧,哈哈。

10 年前 0 回復

ccc131 王爵
从头看到尾,包括第6章
根本没人说过黑之徒花=第7人

主角目前嫌疑仍然最大

10 年前 0 回復

dukemon 子爵
' S_Ag 发表于 2014-4-24 10:42 看完战斗司书来追六花的时候已经做好一卷至少死一个的准备了,居然到第四卷主角团还没死人,简直不科学。 ... '


第二點
凶魔設定上只攻擊人,不會攻擊動物,這在第一集就講了
第三點
葛道夫同意的是漢斯的計策...,等等...這邊少了最後漢斯自白部分
簡單來說就是漢斯利用孤立羅羅尼亞,用將死的心理狀況來確認她是不是第七人
而葛道夫跟公主則是協助他來驗證,
葛道夫覺得很不安,但還是覺得這是對整體有利的計策才會幫忙

10 年前 0 回復

dukemon 子爵
等等...沒第六章是怎麼回事,那章超重要的阿!

10 年前 0 回復

林贺由美 騎士
少一章基友便当的关键剧情没有...轻国网页上也少那一章哦.....楼主补一下吧...那一章太感人哭死我了

10 年前 0 回復

S_Ag 伯爵
看完战斗司书来追六花的时候已经做好一卷至少死一个的准备了,居然到第四卷主角团还没死人,简直不科学。

关于本卷的几个坑:
1、引诱洛洛尼亚的那个人类老奶奶绝对是个坑,预测下卷甚至之后卷会有重要线索与这个老奶奶有关。
2、芙蕾米养的那条狗,必然有问题,凶魔会专门找条野狗给小孩养?芙蕾米走后还不赶紧吃了还养着?要知道凶魔的食物就是森林里的小动物啊。
3、公主要陷害洛洛尼亚,葛道夫为什么会同意?葛道夫自己也说了他是两方都保护的立场,那没道理会同意陷害,除非这是一个打着“陷害”旗号的计策。

嗯大概就这几个坑,预测剧情肯定是做不到的,因为下卷肯定还会出现类似尸兵黑花之类的新设定,只能这样预测下哪些会是线索伏笔了。

10 年前 0 回復

永火死亡龙 伯爵
哦哦哦!六花的勇者这卷依旧精彩啊!话说好像第六章还没有过审核?好期待后续发展,芙蕾雅是第七人么?终章爆出她的黑花身份让我很是期待后续剧情,第七人真的不是男主?

10 年前 0 回復

kosmos12 勳爵
卧槽!六花勇者居然填坑了0.0我和我的小伙伴都惊呆了...到现在我还记得剧情,顺便吐槽下第3卷主角戏份不够重啊...最后尾刀还是留给了公主的骑士...我真想知道那个间谍到底是谁...其实我还在怀疑主角是不是就是那个间谍...只是他自己不知道罢了~

10 年前 0 回復

pgmfan 王爵
猜测黑之徒花大概是能直接对六花的那个证明是六花的花瓣产生影响、用了以后那花瓣就直接变黑失去功效、然后六花就被瘴气干掉了、又或是直接花瓣变黑就有致死效果、而芙蕾米的花瓣可能也有经过时之圣者的手?半永久以后不会受影响所以不用担心第七人一块被干掉、纯属个人猜测

10 年前 0 回復

klsxf 王爵
这到底是往那个方向走?是推理还是魔幻。。。话说,这都事关人类灭亡了,既然六花可以移植,干脆组建一个六花小队,反复车轮战减少魔窟领范围算了。。。而且23楼还要注意,还有一个BOSS,通过对话可以得知人家也是有智能的,搞不好,视点小队根本就是假货集团,真正的六花已经去讨伐魔神了吧。。。

10 年前 0 回復

力量代行者 伯爵
第六章审核没有通过还是没有上传?总感觉不尽兴的感觉。

10 年前 0 回復

autodoor 勳爵
我猜黑之徒花和第七人应该不是同一人。假设他们不是同一人,那么现在八人小队的成分包括:假六花二人(公主+X),黑之徒花一人(弗雷米),光明正大的叛徒一人(戈尔道夫),再加上4名六花。这小队真喜感。六花小队被玩成这样还没死一人,也挺不容易的。

10 年前 0 回復

Hyzk 侯爵
看来第七人是真的没有自觉,然后芙蕾米最后会怎么样呢,好想看后续啊。( TдT)

10 年前 0 回復

落叶纷纷 王爵
咦,居然是芙蕾米啊,难道是以人类的教育养大的圣具吗,而自己不知道
可是那为什么还让他去当圣者杀手,不明白啊

10 年前 0 回復

花妖 子爵
感謝轉載~~!

雖說凶魔那方是邪惡的
但作者越寫越多它們人性的一面
不禁讓人認同他們的想法...

10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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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班男孩 王爵
我只是个轻小说迷&amp;amp;amp;amp;amp;amp;amp;amp;amp;am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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