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EET律师事务所][羽田辽亮][LEGAL FANTASY 律色幻想 1 勇者弹劾审判]曰:勇者与狗禁止入内


本帖最后由 skyscanner 于 2014-5-11 23:59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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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リーガル·ファンタジー 1 勇者弾劾裁判
原作:羽田遼亮
插画:三弥カズト
感谢轻之国度大神公开提供的图源
图源:yukira(轻之国度)

弊组制作成员
总务:笔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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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GAL FANTASY 律色幻想 1 勇者弹劾审判

拯救过世界的勇者被起诉了!?

藉由勇者的功绩,圣魔战争结束后300年。以成为正义的律师为目标的少女菲奥娜,拜入名门法律事务所学艺,却因反感唯利是图的所长而转业。但是,在出道战中对簿公堂的是曾经的老师史蜜欧·玛利亚海尔,竟然是那个人!菲奥娜落败,最后在史蜜欧身边任其差使……。就在这样的某一天,事务所收到了一个委托——为那个勇者辩护!?初出茅庐的律师挑战最强的『法庭的魔女』的审判幻想,开庭!!









序章


畏惧逃跑的胆小鬼在众人眼中将成为勇者
                     ——托马斯·富勒




本帖最后由 skyscanner 于 2014-5-10 11:32 编辑


第一章

 1

见习律师菲奥娜,神色紧张地在走廊上踱步。
就算像从冬眠中醒来的熊一样迟缓的在走廊上到处乱转,就算像喜剧演员一样变幻表情,就算将这个空间的空气呼吸了几小时,心脏的悸动还是未能切换至平常的运转状态。
光是想象一下几小时后的面试情景,发汗机能便将产生过敏反应。
虽然对此次面试做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刻着这样的情况依旧在所难免。
不管怎么说,这次面试一旦合格,成为律师的梦想便将实现一半。
成为律师,这是菲奥娜自儿时便怀揣的梦想,也是支撑家庭生计的道路,为了不在这种地方跌倒,所以要让自己紧张的弦绷起来。
「又不是唯独史蜜欧法律事务所才是法律事务无所吧」
这是菲奥娜的同学,也是她的密友对她说过的话。
诚然。
身为见习律师的菲奥娜要成为律师,必须在律师资格持有者的事务所工作,获得在事务所中担任老师的人授予的授业证书。在某些律师公会的确存在着这样的铁则,但授业证书并非唯独史蜜欧法律事务所才能授予。
在这个萨雷尼亚王国的王都古洛琉斯,遍地都是法律事务所,呈现出不辱法治国家之名的风貌。
绝不是自夸,在法律学校以接近首席的成绩毕业的菲奥娜,应该有数之不尽的事务所愿意雇请。
然而为何专程挑选史蜜欧法律事务所……
「业界最严格,最高的门槛」
便是因为菲奥娜想要进入这样的法律事务所一蹴而就的偏执和憧憬在作怪。
女律师史蜜欧·玛利亚海尔。这个业界如果还有不知道她威名的人,那就只有极其偏远的地区如隐者一般经营事务所的法学家了。
史蜜欧·玛利亚海尔作为为数不多的女性律师,也是稀少的古妖精族的幸存者。
她并非只在性别以及种族上是一位罕有的律师,而且她作为律师无人可及的优秀与美丽也得到了所有业界人士的认可。
她诉讼的胜率是99%——
这个数字更胜雄辩地阐述了她的实力。
能在这样的人物身边修行并得到授业证书,菲奥娜作为律师的未来应该将是一片光明。
「——不,不对」
菲奥娜用力摇摇头,浅褐色的头发随之乱摆。
「成功至上的法学家,这并不是我作为律师的目标」
成为律师的话,摆脱过去的贫困生活的确不再是梦。成为律师之后,只要能够不过不失地完成企业和资本家的委托,应该就能签订高薪合约。
实际上,这家号称业界第一的史蜜欧法律事务所也自然少不了这类委托。如果没有玄关前的写着字的展板和招牌,在这个直通古洛琉斯宫殿的繁华大街上依旧称之为一等地带的地方耸立着的这幢历史悠久的建筑物,是一幢就算被用作美术馆或博物馆也不过分的气派建筑。
菲奥娜虽然对这幢美妙的建筑以及里面的用品感到钦佩,但并不奢求,也没想过得到手。
若问为何,因为菲奥娜并非想用法律去赚钱,而只是想用法律去帮助别人。
所以,她想在业界最严格、最优秀的律师身边亲身学习何为正义,何为法律。
而这样的想法换来的是朋友们和教员的笑话。
其中也有人嘲笑菲奥娜的挑战,对她指指点点,但菲奥娜根本……
(咦?被笑话了……?)
想起被同学们笑话,菲奥娜并没有感到愤怒,而是犹如即视感一般察觉到了笑声。
当然,这并非白日做梦,而是实际被笑话了。
她只见坐在身旁的少女笑起来。
不是指指点点的捧腹大笑,反而是优雅地掩着嘴呵呵窃笑。
究竟有什么可笑的呢,菲奥娜知道自己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静不下来,走来走去,摆出各种各样的表情,所以能够猜到个八九不离十,可是……
「因为,你从刚才开始,就把心里想的全说出来了啦」
菲奥娜现在的脸,一定像煮熟的章鱼一样通红吧。
但是,菲奥娜不会因此消沉而退缩。在法律学校交到的第一个朋友,也是始于上洗手间忘记上锁这种难为情的事件,所以难为情的邂逅反而是一种缘分。菲奥娜强行让自己接受。
菲奥娜在制服的裙子上擦干因紧张而出汗的手,用自古以来最简便的交友方式,伸出手。
「幸会,我叫菲奥娜」

发出优雅笑声的少女埃克斯纳伴着洒脱的笑容握住了菲奥娜伸出的手,毫无恶意的
「姓是什么?」
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在她眼中,以法学家为目标的人全都是上流阶层的子弟,拥有姓氏是毫无疑问的。所以不曾考虑过菲奥娜这样的平民会在这里。
菲欧娜也不会因为自己并非贵族或者商人的女儿而感觉低人一等,直接「我没有姓,因为我是平民」如此说道,然后「可是我有个绰号哦。同学们都叫我沉睡之森的菲奥娜」试着开了个玩笑。
「沉睡之森的菲奥娜?」
埃克丝娜不解的反问。似乎是想知道由来。
菲奥娜轻吐舌头,
「我一直以来是靠赢取奖学金读完的法律学校,不过在故乡有很多弟弟妹妹,所以,兼职了好几份工。所以上课的时候老是睡觉……因此有时候还能够睁着眼睛睡着,所以就被起了这样的外号……」
菲奥娜舍身的自虐式爆料,似乎很招贵族大小姐埃克丝娜喜欢。
菲奥娜的交友录从上法律学校的时候就开始加入了贵族大小姐这个项目,根据她不浅的经验,得知大小姐大致分为两大类。
简单地说就是会藐视平民和不会藐视平民之分。
菲奥娜的交友录中只有后者,埃克丝娜大小姐究竟是哪种呢。
菲奥娜一边祈祷一边睁开眼睛,只见那里的少女真的觉得很好玩一般掩着嘴角,甚至眼角渗出泪水。
看来能和她成为不错的朋友。

埃克丝娜在萨雷尼亚南部的名门法律学校毕业后,直接冲上火车来到古洛琉斯中央车站,之后又直接坐上车站附近停留的马车,向车夫放话带她去王都古洛琉斯最有名的法律事务所,似乎是个行动派。
「还好运气不错正好赶上了募集学徒,可要是没有募集打算怎么办?」
菲欧娜将理所当然的疑问提了出来,埃克丝娜「我没想过呢」「不过正好正在募集,就结果来说完全没问题」笑了起来。
菲奥娜也跟着表情放松下来,不过一个含着轻蔑之色的声音投向了漫不经心的她们两个。
那是一位少女。她从刚开始就一直坐在了菲奥娜她们对面的长椅上,脸色就好像正在出席亲戚的葬礼一般沉痛。
她的名字叫做伊莉雅。从没有姓氏这一点可以看出,她应该和菲奥娜一样出身平民。只不过,她没有菲奥娜那种可以称之为漫不经心的开朗,给人一种用名为耿直的画具将所绘出来的洁癖完全涂掉的印象。
实际上,她和脑袋里是花田的菲奥娜八字不合,应该不想去熟稔,甚至毫不掩饰言谈举止中的敌意和揶揄。
「刚才你们说想要成为匡扶正义的律师,周穷恤匮,真是太天真了」
如果被人说出这种话还不生气,不应该去当律师,而是应该去当修女了。不巧的是,菲欧娜并不想成为修女去周穷恤匮,而是通过法律解救受欺压的人们。如果在这种方面的口水战中赢不过留海倒梳的班长型,梦想根本无从谈起。
「记得是,伊莉雅小姐对吧。你似乎和我一样是三一一年毕业组的吧?」
「没错」
「那么在上周的毕业典礼上应该刚刚宣誓过吧。向国王陛下效忠,无愧于任何人,匡扶正义,对所有寻求法律帮助的人伸出援手,对吧。还是说,法律条文往脑子里塞过了头,连一周前的事情都记不住了?」
菲奥娜觉得自己很顺利的将她数落了一番,然而伊莉雅却不理不睬的样子。慢说如此,甚至还「这种誓,的确宣过」一边冷笑一边肯定,然后「不过,先不论在这家事务所能否追求你们所说的正义,你们不会真准备合谋吧」
总之她想说的,是这家事务所只招募一名见习律师这件事。
「在这里的三人中,从明天起能在这所建筑中工作的只有一个,换而言之,剩下的两人只能眼巴巴的望着这一幕,明白么?」
感觉就像在向正好形成等腰三角形的三人之间送去电流。
虽然菲奥娜和其他的候补者聊过天也不曾这么想过,但仔细想想,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她必须与通情达理的两人一较高下,争夺唯一备好的席位。
进入史蜜欧法律事务所,是进入法律学校之前便怀揣的梦想。而这个愿望将在要眼前失之交臂,而且还是被朋友夺走,这种事岂能心平气和的接受。
————办不到吧。菲奥娜暗自摇头。
那么。伊莉雅或许是不希望让她们变得交好,所以才摆出咄咄逼人的架势。
菲奥娜,而且恐怕埃克丝娜也理解了伊利亚的话,相互交换了一下视线,之后不再多说不必要的话。
菲奥娜在叫到自己名字之前的三个小时里,与取代朋友的沉默一起度过,不得不承认名为不安的不速之客已然造访。
失败的心绪依然占据菲奥娜内心大半。
虽然只经历了短暂的邂逅,但菲奥娜立刻能够认识到她们比自己更加优秀。
教育良好,对任何人都能毫无拘束地笑脸相迎的贵族千金。
说起来,在全国测试的榜单上也经常看到她的名字。菲奥娜的确没有取得过在她之上的成绩。
另一位则是与贵族千金形成鲜明对照,招人讨厌的少女。可是她有着能够冷静掌握事物的性格,可谓正是律师的写照。虽说她是新人,但感觉应该能够毫不畏惧的站在庭上,比任何人都更早成为正式的律师。
就算是被教员和同学评价学习很行但某方面很脱线的菲奥娜,对于他人的实力还是能够冷静计算的。
就算自己不举白旗,最先下马的应该还是自己吧。
实际上,菲奥娜似乎没有能够胜过她们的地方。至关重要的辩护能力不遑多论,菲奥娜更是对充满绝望差距一目了然。
「哎,脑袋内侧非同凡响也就算了,至少在外侧能够找出什么弱点就好了啊……神可真是坏心眼……」
神对人们所设置的差距甚至到了残酷的地步。
无关相同的年龄以及相同的法律修为,甚至连环绕胸板的肉,她们与菲奥的差距都是令人绝望的大而深。

 2

王都古洛琉斯的大法庭,也就是中央审判所,庄严程度与规模在王都也屈指可数。
采用古代魔法文明时代的建筑样式,毫不吝惜地使用矮人族的名匠建造的白垩建筑,彰显出与追求正义相应的威容。
菲奥娜就像进城的乡下人一般在大法庭前面的喷水池瞻仰它的这份威容后,下定决心立刻朝着大法庭相反的方向转过身去。
对于像菲奥娜这种脑袋上还贴着见习标签蹒跚学步的雏鸟,大法庭还是个无缘的场所。现在,菲奥娜必须前往的地方,是位于大法庭对面的小型建筑——话虽如此,这所建筑在身为庶民的菲奥娜看来依旧十分气派,是称作小法庭的地方审判所。
菲奥娜通过了前日的面试,作为见习律师开始职场生活的愿望得以实现。
而且好事成双,她立刻就得到了委托人交予的工作,如今还能踏入仅在参观学习时才能允许来访的法庭。
菲奥娜一脸紧张地向驻守在审判所前面的卫兵出示了身份证之后,摆着亲切的笑容前往了审判所的前厅。或许本人没有察觉到,她为了不让自己被当成可疑人士的努力,反而让她的可疑程度成正比增加,所幸的是,没有任何卫兵为难她。
在这个时期,像菲奥娜这样的新手律师很多,而且,卫兵也没有那么多闲工夫去喊住这名人畜无害的少女吧。
卫兵们没空去管这种刚进城的乡下丫头,而是将所有精力集中在了一位仿佛将审判所的独特气氛撕裂一般迈步向前的女性身上。
她每向前一步,便集众卫兵的视线于一身,每当她脚下的高跟鞋在大理石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卫兵们都会竖起耳朵。
就连顽强的卫兵们也像小狗一样迷失自我。他们没有忘记自己的值守而摇着尾巴冲向主人身边,不过是因为他们没有尾巴。
卫兵们对女性就是如此倾心。不,是着迷。
(……这种心情倒也能够理解)
在菲奥娜前方十余米的女性,的确是吸引众人耳目的存在。
首先进入菲奥娜视野的,是宛如金丝编织而成的金色头发,而且头发恍如出自天上的机杼一般细长,仿佛将腰部以上全部覆盖一般流泻而下。
接着进入视野的,是她的容貌。这又是连身为女性的菲奥娜也不禁感叹的面庞。用通俗的方式来形容,她像人偶一样。可是,她绝非人偶。那双如宝石匠镶嵌的苍蓝水晶珠一般的瞳眸,哪里是无机质,简直就像生命的根源焕发出强大的力量。
然后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她的耳朵吧。这双高耸的尖耳朵是妖精族的证明,也是男人们所憧憬的象征。俗话说,贵族与商人之间,纳妖精族的小妾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不过,想将这位完美无比的妖精女王纳为情人,恐怕一国之王也办不到吧。假设用纳妾合约强迫她,也会因民法第108条被问性骚扰,被她卷走全部财产。
她是最美丽的妖精,同时也是最聪明的律师。
她正是业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胜率99%的女人,史蜜欧法律事务所所长,史蜜欧玛利亚海尔本人。

史蜜欧发现菲奥娜之后,径直走了过去。
然后以上司一般的傲慢无礼,又以老朋友一样亲近熟稔对菲奥娜说道
「面试之后就没见过了呢,丫头」
「……好久不见」
「噢噢,还是那么可爱呢。律师那种贪得无厌还叫人浑身不舒服的职业干脆别干得了,成为吾的专属宠物如何?」
「…………」
菲奥娜故意无视。不能认真的去理会这个人。尽管交往尚浅,但这是菲奥娜学到的应对方法之一。
菲奥娜从包里拿出资料,一边指出要点,一边开始说明。
「今天是离婚诉讼,委托人希望调解。由于对离婚持同意态度,抚养权——」
菲奥娜既没有中途遇到不会读的文字,也没有罹患急性失语症。若是真有那种能在严肃的对话中被袭胸仍然保持集中力的少女,菲奥娜倒真想见识见识。
「好,对吾的话指示似乎完成的不错呢。史蜜欧法律事务所的守则其一,所员不得饮用牛奶。守则其二,所员断然不得饮用牛奶。这是铁则哦」
菲奥娜额角爆出青筋,不过她尽可能的保持冷静,选择息事宁人的应对。
「……顺便问一下,为什么不得饮用牛奶呢?」
「嗯?怎么,已经忘了么,丫头。吾不会收取胸部大过吾的弟子,那个时候不就解释过了么。所以吾那个时候没有选那两个丫头,而是收汝为弟子。哎呀,虽然今年把苦力换成了弟子打出广告,但本以为符合心意的小姑娘难以出现,然而,简直是吾主显灵,简直是神的安排。妖精暂且不论,没想到人类的女儿竟会拥有吾主一般含蓄的乳房……」
史蜜欧爆出与她容貌截然不符的大胆发言,张口大笑。
菲奥娜始终面带微笑,然而拳头攥紧。
(……我也该发火了吧?)
菲奥娜没有对任何人事先通知,在心中呢喃之后,将积蓄的东西全部解放出来。
「史蜜欧·玛利亚海尔……!!」
「??」
史蜜欧不解地注视菲奥娜的表情。
到这关键时刻,菲奥娜毫不畏惧的继续说下去。不如说,这种时候如果觉得羞耻,反而会更害羞。
「……史蜜欧·玛利亚海尔!!我只想对你说三句话!!」
「喔,区区小丫头,挺凶悍的嘛。嗯,也罢,气势就不必了,说来听听吧」
史蜜欧的态度还是老样子居高临下,不过菲奥娜并不在意,继续说道
「第一,我最喜欢牛奶了!就算你禁止,我也要喝。再说,你有什么权利限制别人的饮食!!」
「嗯、嗯,换而言之,从小就喝牛奶咪咪还这样么……」
史蜜欧投去怜悯的目光,菲奥娜自然不去理会。
「第二,从刚才你就一直对我进行性骚扰。我很不高兴。再有下次,我就控告你!!」
「嗯、嗯,好的好的,这个等会说。好了,第三句呢」
用不着你说——菲奥娜点点头,深深的吸了口气。
第三句是菲奥娜最想说的话,是传达给眼前这位女妖精最重要的事情。
「我已经辞职了!!所以别把我当成你的部下!!今天我是受你的委托人的丈夫所托过来的。也就是说,你是我的敌人。所以请不要跟我套近乎」
菲奥娜咻地刺出手指。
说出来了——菲奥娜心想。这就好像法庭剧里出场的一流律师一样。菲奥娜本想暂时沉浸在这一幕情景之中,然而她出色的表演被不识风趣的泼了盆冷水。
而泼冷水的正是那个女妖精。
她兴致索然的打了个哈欠,又兴致索然的逐一反驳。
「首先第一点,关于牛奶,吾特别允许汝饮用。丫头就算喝下一整头牛,咪咪也大不起来吧」
「…………」
「第二点,是性骚扰罪呢,性骚扰罪是大约一百年前加冕的女王所定的法律。该法律也以她的名字命名为阿依达法。然后,根据该法律的规定,性骚扰的性质适用于男性对女性使用下流言辞的情况,女性对女性不论说什么话都不会被问罪」
「…………」
「然后最后一点。汝的确牙尖嘴利的说要辞职,可吾还没有受理。如果不是正式的书面申请……」
史蜜欧还没将话全部说完,写着巨大两个字『辞呈』的信封递到了手中。
「相处虽短,但承蒙照顾了」
菲奥娜深深地鞠了一躬,转身离去。


「那家伙真是场灾难啊」
快要迈入老龄行列的中年男子一边发出干巴巴的笑声,一边将茶倒入杯中。
菲奥娜礼貌的接过茶杯,什么也没加便喝了起来。
菲奥娜本来喜欢在茶或者咖啡里加入大量的砂糖和牛奶,可是干渴的喉咙和嘴唇,现在亟需滋润。
「真是糟透了。虽说只有一时,但我竟然会对那个性格恶劣的妖精守财奴心怀尊敬,这真是我菲奥娜一生的失策」
「哈哈哈,性格恶劣的妖精么,菲奥娜君也不遑多让呢。史蜜欧君的能力的确如假包换,不过她的乖僻性格在业界也同样……」
说到这里,男人停了下来。虽说本人不在附近……不,正因为不在,才更应该对背后说人坏话的行为感到羞耻。

「不过,认为律师的价值取决于报酬多寡的人不在少数。这也的确能侧面反映出律师的价值,但至少我觉得,这也只是一个侧面」
说得真好听。
既然是律师,若是连这种简单的台词都不能运用自如的话,在雁过留毛的司法界可是混不下去的。实际上,一边嘴上清高一边与黑心商人勾结牟取钱财的律师俯拾皆是。
不过——
真正如此的人还是有的。
至少菲奥娜可以断言,眼前的这个人绝非肤浅贪婪的律师。
外表看上去只是一位在酒场像摆设一样擦餐具的老店长,而实际上,他也是业界赫赫有名的人权派律师。
人情派律师。黑胡子先生。这位初老的律师除了达比多这个本名之外,还拥有各种各样的称号,而且拥有与外号相称的诸多实绩。
阿修卡矿山公害诉讼,伊斯尔玛秘药结社药害诉讼,他在这些重大事件中作为辩护团的一员,依旧不图回报的参与其中,为雇不起律师的穷人们提供无偿的帮助,至今仍旧广为传唱。
菲奥娜听说了黑胡子先生的传闻,拜入了他这个逼仄的事务所的门下,然而对这个选择没有丝毫后悔。
因为,他的为人由此可见一斑。
「可是做梦也没想到,突然就让我给这么重要的案子帮忙」
菲奥娜率直的陈述感想。
「有那么不可思议么?」
「是啊,在同学们之中我是第一个上庭的。米娜……我的朋友还哀叹着自己只得到了写文件和倒茶的工作呢」
「哈哈哈,你刚才说的那些孩子,一定都进了大型的事务所吧。可是很不巧,我这里可没有余力雇佣专门负责倒茶和书记的人呢。我就不用说了,像你这样的新人也必须兼办所有事务,不然事务所就运作不起来了呢」
菲奥娜觉得言之有理,但这种想法并没有反映在嘴上或者脸上。
诚然,菲奥娜现在所在的办公室,就算恭维也谈不上大或是宽敞。
坦白说,菲奥娜怀疑这里比前几天拜访史蜜欧法律事务所时的接待室还要窄,不对,的确要更窄一些。而且只是窄也就算了,可是还有霉味。实际上,天花板和墙壁的角落铺满了黑色斑点一般的纹理,厕所还长着无源可循的蘑菇。
不过,菲奥娜对于这些事情并没有觉得不满。
当然,菲奥娜进行了彻底的打扫,想让霉菌和蘑菇尽可能消失,不过在去除蘑菇的时候手不断的颤抖。这种感情断然不是厌恶,不如说喜悦占了大部分。
史蜜欧法律事务所的确既干净又漂亮。位置也是王都的一等地带,遑论内部装潢,甚至还有庭园和专属女仆。
而另一边,这个霉臭四溢的事务是在工厂地带的建筑物里租来的单层独间,厂区整日浓烟缭绕,在白天也十分昏暗。
说实话,环境的差别可谓是天堂和地狱。
不过,菲奥娜觉得这样就足够了。
因为既不是死者也不是贤者的菲奥娜虽然不知道真正的天堂和地狱是什么样子,但她知道要在人世之中要想得到天堂般的环境需要莫大的金钱。
菲奥娜那天面试之后,关于那个叫史蜜欧的女律师是如何筹措到那么多钱的,听说了一些传闻。

「史蜜欧律师事务所不接受任何穷人的委托」
这是史蜜欧女士本人开口放出的第一句话。
菲奥娜当然反驳过。「怎么会这样,难道成为律师的那一刻所发过的誓已经忘掉了?」
她的回答是不。
「蠢货,不要小看吾的记忆力。吾可是一字不漏的全记下来了。只不过……」
然后作出补充。
「虽然记住了,但完全不想付诸实践。开始开始当风尘女子之前,也会说好爱你,好大呀之类的言不由衷的话。就算是和尚,在布教之前也会吃肉,会通过暴力解决孩子的过错。为何唯独吾非得要受人责备不可」
菲奥娜无言以对。
「那、那么。如果贫穷的受害者和有钱的加害者同时发来委托,史蜜欧小姐会选择接受后者的委托么?」
「这是个暧昧而抽象的问题呢。姑且提个问题,在法律上哪一方存在瑕疵?换而言之,哪一方有胜算?」
「于情于理都在穷人那边。可是,如果史蜜欧小姐出马,或许能让有钱人胜诉」
史蜜欧心领神会的轻轻点头,然后出乎意料的缓缓摇头,
「那么,我不会接受有钱的委托」
说出这样的话。
菲奥娜的表情变得晴朗。
直到几秒钟前看上去还只是一个对金钱充满固执的唯利是图的律师,然而这个人果然如自己心中所想的一样。虽然她的确口口声声说不接受穷人的委托,但这是主张上的便利。实际上,她虽然不是那种主动帮助他人的类型,但只要机会成熟,就算并不富裕的人投来的委托也同样会勉为其难的接受,是那种不留遗憾地将自身能力发出来的,小说或者戏曲中主人公的类型。
菲奥娜如此心想,自顾自的安心下来,伸出和解之手。换而言之,菲奥娜虽然曾想在这家事务所得到工作,但她寻求握手的手没能够完全伸出去。
因为史蜜欧若无其事的继续说道
「顺带一提,我也不会接受穷人的委托。毋宁说,为何吾非得插手穷人和有钱人之间的争斗不可?既然有那个闲工夫,就算无情无理也没关系,赶快去找出能钻法律空子的超有钱的委托人,把工作搞到手」
史蜜欧带着刚毅的笑容伸出手,然而这成为诀别的信号。

「首先是面试上选择我的原因,实在太不纯,太愚弄人了」
菲奥娜凝视着达比多,寻求他的同意。
达比多也了解情况,视线扫过菲欧娜平坦的部位,只好苦笑起来
「评选标准因人而异。史蜜欧君选择菲奥娜君的理由或许的确不纯,但从结果来看,她的眼光没有错。或许是因为害羞,拿评选标准来开玩笑也说不定。不过几经波折,最后这颗金蛋到我这儿来了,最幸运的或许是我呢」
「……哪有这种事」
菲奥娜否定的,是史蜜欧的眼光,还有史蜜欧会害羞,以及自己是金蛋这些部分。前者是因为绝无可能而加以否定,后者与其说是否定,更强烈的成分应该是谦逊与期盼。
所以为了不再继续否认下去,应该果断展现出可能性的片鳞半爪,对眼下的案子提出问题
「对前事务所所长的坏话就说到这里吧。现在能够在杰出的所长身边工作,我必须感谢上苍」
达比多说了句「奉承我也没好处哦」笑着对如今接到的案子重新进行说明。
「案子本身并不少见。或许在某种意义上是最多的那种。毕竟最近缺乏忍耐力的人越来越多了」
「离婚率似乎每年都在攀升呢」
「嗯,我年轻的时候从没想过离婚……」
达比多如同对世间之人的轻薄发表感叹,菲奥娜对此也深有同感。虽然离婚是赋予国民的正式权力,但在神明面前起誓彼此相爱的两人竟能如此轻易地分道扬镳,对结婚制度怀有梦想的少女在这个情况面前感到有些难过。
「因为想和现在的太太分道扬镳的想法,一次都不曾有过」
太出色了。听说达比多夫妇已经是银婚了,可是和睦得连一次架也没吵过,每天都带爱妻便当来,这在某种意义上正是菲奥娜理想中的夫妻形象。
「好了,就算感叹世态炎凉也无济于事。不论我们多么讨厌离婚,那也只是我们个人的看法,我们律师的工作,就是将委托人的利益最大化」
「没错。呃、记得委托人是丈夫,呃、名字是……」
菲奥娜在资料中找出委托的名字。
「是阿尔特氏。阿尔特氏和夫人都同意离婚呢」
「似乎是的。走到这一步,双方都没有重归于好的打算」
「离婚原因呢?」
「……妻子不贞」
达比多露出如嚼黄莲的表情。对于老派的达比多而言,不贞是无法原谅的重罪吧。但是,达比多的表情立刻和缓下来,接续说道
「……然后阿尔特氏说,其实他没有任何证据。有的只有佐证。似乎是丈夫有事从工作地点回到家,在起居室里拿东西的时候,看到了落荒而逃的男人背影。只有当事人的目击目击,连男人的姓名也不清楚。当然,夫人不承认有那个男人」
「原来如此,这可棘手了。本王国的离婚诉讼多数会采纳妻子的证言……必须得到能够成为武器的杀手锏」
「相反,诉讼失败可能必须要向妻子要支付相应的抚慰金。可是,这种事似乎无所谓了」
「无所谓?」
「委托人似乎不想责备妻子不贞,并不想要抚慰金」
「调查书上记录的是,他只要孩子的抚养权就够了」
达比多点点头。
那是一位高洁的丈夫。妻子出轨,一般都会破口大骂,然后放出「我一个子都不会给你」这种话。而阿尔特氏只要能够获得抚养权,就算反而付钱给对方都不在乎。
顺带一提,阿尔特氏是经营瓷器工厂的资本家。报告上提到,阿尔特氏是个关心孩子的温柔父亲,而且孩子们也更亲近阿尔特氏而不是母亲,妻子本来便不喜欢孩子,对育子也没有表现出兴趣。
那么,母亲只要放弃抚养权,得到抚慰金不就可以了么?尽管任谁都会这么想,但中间存在着变数。
「阿尔特氏的确是瓷器工厂的经营者,但也不过只是个被雇佣的经营者」
达比多遗憾的做出补充。
阿尔特氏的确是个有才干的经营者,可实际上,工厂为妻子的本家所有,一旦离婚,他将失去经营者的身份。这是不言自明的道理。
「……这一点非常不利呢」
这件事不得不说。
在本王国,离婚判决中可谓女性占有优势。据实来讲,法官基本上都会站在女性一方,孩子应该在母亲身边成长,这是公众共有的价值观。
只要不是有什么很出格的原因,孩子的抚养权会判给母亲。
而且在这个案子中,阿尔特氏一旦与妻子离婚,将会立刻失业,法官只能视同他不具备抚养能力。这一点显而易见。
「这岂不是走投无路了……」
菲奥娜不禁抱头苦恼,然而达比多「喂、喂,今后还要朝着律师的目标前进,怎么能这么软弱」责备菲奥娜。
这是与人情派律师的先驱相应的助言,但这也不是毫无根据的慰藉。实际上,达比多看得到一缕希望。
这一点非常单纯,因为单纯,所以在某种意义上是或许是能够逆转法官成见的王牌。
这份希望,正是孩子们更想和父亲生活的意愿。
原来如此,这的确是鼓舞人心的情报。菲奥娜听到这句话甚至确信能够获胜,但说出这句话的本人却没有那么坚定的信心。
或者说,在一般的审判中,将这一事实作为武器,或许能够握住胜利。
可是现在,将要对簿公堂的法学家,并不是一般的律师。
因为她是胜率99%的女人,而且。
「法庭的魔女」
她是拥有这个称号,生存在萨雷尼亚的怪物——

 3

菲奥娜将为了这一天所准备文件迅速通览一遍,确认没有遗漏之后,锁上了事务所的门,乘马车来到了地方审判所。
尽管是前些天因为提交材料刚刚来过地方,但不论来多少次,依旧无法适应这种独特的气氛。遑论整个建筑物,就连内部也散发着仿佛深冬清晨的紧张感。
菲奥娜怀疑,这幢庄严地建筑物实际上就是为了威慑人们所建造的。
慢说入口,甚至到了里面依旧有俯视众人的盲女神。她们是正义与公平的象征,具备着仿佛要将心中有愧的人绳之以法的迫力。不愧是矮人族的名匠们打造的。
一言以蔽之,菲奥娜被这种独特的气氛完全震慑住,而且菲奥娜的委托人似乎也是一样。从刚才开始,他们的脚就哆嗦个不停。
「要不要紧?能赢么?」
委托人只能如此投以相同的台词。
菲奥娜当然一次又一次的回答能赢,但委托人不论过了多久还是无法缓和心中的焦虑。
这场诉讼的赌注是孩子们,这一点或者让初老的父亲和黄毛小丫头这对反差组合更加不安。
菲奥娜虽然难以判断,但入庭的同时,委托人的脸上绽放出笑容,这令人印象深刻。
入庭的同时,从身后出现的孩子喊爸爸的声音。
阿尔特同时抱住三个孩子,分别呼喊他们的名字,用全身去感受自己在这个世上最重要的存在。
就好像阔别十年的亲子重逢一般,阿尔特自从决定离婚之后,就不被允许与他们相见,所以这样的表现丝毫也不夸张。
菲奥娜再度认识到父子之间牢固的羁绊,再次下定决心。
已经不是能不能赢的问题,而是必须得赢。
菲奥娜暗自起誓,法庭后面的门缓缓打开,身穿黑衣的老法官出现了,宣布开庭。

审判稳步进行。
首先确认双方对离婚的态度。
双方理所当然的同意后,对话移向了本案最大的争论点,抚养权的问题上。
首先由菲奥娜一方开始辩论。
达比多很有一个身经百战的律师的风格,开始流利的进行说明。
「首先,希望法官阁下能够理解,本案并非单纯的离婚判决。根据社会上的一般认识,抚养权将必须交给女性。我深知这是常识,但本案真的能够归属于大多数的案例么?」
说完,达比多无力地指向夫人。
「恕我无礼,我当事人阿尔特氏的夫人,也就是赛娅夫人,完全看不出是世间一般所指的善良母亲」
庭上的所有视线汇集到夫人身上。夫人毫不畏惧,威风凛凛,或者是完全不将看她的人放在眼里。
然而目中无人的不仅仅是态度。在法庭上,而且是在争夺孩子抚养权的场合下,穿得完全不像个母亲。她全身穿着鲜红的连衣裙,头上的帽子上还装饰极乐鸟的饰羽。
这个打扮,可谓给法官留下了糟糕的印象。
正经的律师不会让委托人穿成这样,然而稳坐于菲奥娜等人对面的妖精女性似乎对这种事情不屑一顾,打了个打哈欠。她摆出一张虽然完全没有干劲但姑且讲一句的表情举起手,
「法官,做母亲的能力与打扮完全没有关联性」
如此辩护。
「抗议有效」法官简单进行陈述,但方针已经很明显。
菲奥娜等人针对赛娅没有育子之心,将她的缺点逐一枚举,有时传唤证人。
自学生时代便言明过自己讨厌孩子;
夫人有打理指甲的爱好,所有不曾碰过家事;
一次也没有记住过孩子们的生日。
对这一系列的攻击,史蜜欧没有提交任何反证,提出的抗议也只有寥寥数次。
于是,菲奥娜他们的辩论结束了,此时正好进入午休。
虽然在菲奥娜看来,下午的审理已经无关紧要,但不论怎样的人物都拥有接受公正判决的权利。
或者说,这是菲奥娜参加的第一次审判,感到了某种类似骄傲的从容。所以她在审判所的休息室里也可以对遇到的夙敌施以讽刺了吧。只能这么解释。
「胜率99%的称号要落泪了呢」
此时的自己前所未有的好战。
「…………」
史蜜欧贯彻沉默。
「被金钱闪瞎眼睛接下没有胜算的案子,所以才有这样的结果。不……不论胜负都没有关系。这次判决中,正义显然是属于阿尔特氏的。既然史蜜欧小姐接受了委托,还是趁早进行调解吧。如此一来,你的委托人至少每周还能和孩子们见上一面——」
菲奥娜的舌头停了下来。不是因为史蜜欧说了什么,而是因为她笑了出来。史蜜欧就像看到了一流的喜剧一般,捧腹大笑。
「……有什么可笑的?」
菲奥娜将不高兴的感情表现在了语言和表情上,诘问史蜜欧。
「哈哈哈,哎呀,失礼失礼,只怪小丫头太过愚蠢无知了」
「你、你说我蠢!」
「嗯,很蠢。吾很不喜欢汝这种说话方式,改改吧。弱智、痴呆、低能、脑袋里是花田、榆木脑袋、念不出九九乘法表第七行的白痴女,好了,选个你喜欢的吧?」(注:念不出九九乘法表第七行是在日本教学中的较普遍现象,可能是因为七(しち)难念)
菲奥娜全身颤抖起来。
眼前这一位已经不是理智的律师,而是正在与男生吵架的幼年学校的学生。
「那、那么,输给脑袋里是花田的我,你又算什么?筛子大脑么?就算连胜纪录中断了,这也太……」
「所以才说汝愚蠢。吾会输?梦话和妄想在床上去闹去。丫头今后还想在这个世界混下去吧?那就至少清楚的掌握对手和自己的实力吧」
菲奥娜尽管无言以对,但立刻取回了冷静,张开嘴。
可是实际发言的是史蜜欧其人。
「吾会输?说什么傻话,沉鱼落雁倾国倾城的我会输?」
「…………」
后半姑且不论,前半正是菲奥娜原原本本想说的台词。
「小丫头,汝会输,而且将输得体无完肤。调解?傻话还是省省吧。已经牢牢掌控胜利的吾,为什么非得让步不可?而且丫头,汝这次审判的委托人就是正义的么?这种从幼年学校的道德教科书里冒出来的思想,还是扔掉吧。汝听好了」
史蜜欧毫不犹豫的伸出白皙的手指,指向菲奥娜的鼻尖。
「审判中会获胜的并非正义的一方。不,正义这种东西,原本就不是总是存在的——」
此时停下便将成为相当厉害的格言,然而会接着说下去,才是这个女人的本领。
「记好了。正义在这片大地上唯有一处,那就是吾的脚下!胜利女神只会对吾微笑!知道了么,把这件事以最高的优先级铭刻在入那脑容量比绿皮种还小的大脑里吧!」
菲奥娜只得沉默。并不是被她的话所感化,而是被她的自大给震慑住了。
不过,在这种时候不会退缩,正是菲奥娜的优点。
之后,两人用律师式的丰富词汇以及幼儿式的低级语言唇枪舌战了大约十分钟,然后两人在一个点上达成了相互妥协。
那就是,此次审判输掉的一方要听从对方一个任意的要求,打了这种在幼年学校中盛行的幼稚的赌。
这个妖精性格恶劣,不知道会提出怎样的要求,不过菲奥娜并不害怕战斗。只要赢下来就够了。
正义是属于菲奥娜一方的,而且菲奥娜一方已经完全掌握了胜机。
没什么好怕的。
菲奥娜满足于拌嘴吵过原上司的爽快之中,期待着将在几小时后到来的正义裁决,离开了化妆室。
……可是坦白说,有些琐事让她有些在意。
其中一点,就是史蜜欧一直表现出的从容不迫。虽然上午的审判期间,她有时候大打哈欠,表现出完全没有干劲的态度,但是对于这个情况,菲奥娜比起放心,对她是否真的是被誉为「法庭的魔女」的律师所感到的怀疑更为强烈。
另一点就是史蜜欧在离去之际留下的不对劲的提问。
她背对着菲奥娜投去奇妙的问题。……跟着充满恶意的前置语一起。
「吾今天充分认识到了丫头的愚蠢和白痴,但愚蠢程度竟不出乎吾之所料?」
这句话主要就是指在菲奥娜进入达比多法律事务所时,只要是律师达比多选定的文件都签了字这件事。
「的确是这样。达比多先生拜托我共同经营事务所。但这只不过是个形式。因为没有担保人是无法革新事务所的」
虽然没有回答的义务,但菲奥娜还是用毅然的口气如此回答,最后撒下酸味十足的香辛料。
「我们和某黑心事务所不同,经济情况很吃紧呢」
「原来如此」
史蜜欧将手放在纤瘦的下颌上,短促地回应。
虽然从她的表情不可能读到什么,但不觉得她的提问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至少此时如此——

 4

可怕的事情是,在这司掌正义的建筑物内,将要进行连神都不放在眼里的犯罪。
这项罪行,名为欺诈。
只能用欺诈来形容的事象,在这圣神的法庭上进行了。
上午的审判中,史蜜欧·玛利亚海尔在庭审上的态度和行动用偏激的看法算得上是委托金小偷,但她时隔一小时的休息之后,一洗污名。
上午怠惰无能的姿态不复存在,下午的她简直是才华横溢而格调高雅的法庭之女武神。
这个不能算作欺诈,那还有什么能算欺诈。
她展开自己的辩论演说,首先将菲奥娜一方列举出的赛娅夫人的缺点逐一进行了订正。
「达比多律师的观点认为,赛娅夫人非为良母。达比多律师的观点认为,赛娅夫人非为贤妻。庭上的诸位已经暗自认定赛娅夫人是一位恶妇。……但这终究是真相么?」
滔滔雄辩的史蜜欧首先带上来的,正是菲奥娜一方最初带上的证人,赛娅夫人的同学。史蜜欧首先问了先前相同的问题
「你和赛娅夫人上过同一所学校,毕业之后也相交甚深,这一点可否属实?」
「没错」
她点点头。
「而且她比学生时代更加唠叨,喜欢将相同的话挂在嘴边,可否属实?」
「没错。她从学生时代开始便一直非常讨厌小孩子。她说过,只是想象一下孩子疯疯闹闹地在家中跑来跑去的样子就觉得毛骨悚然」
「原来如此,那么换句话说,赛娅夫人不只是讨厌在附近跑来跑去的小鬼,就算自己的孩子也会讨厌。会这样认定也是在所难免的咯?」
「没错,她常常说,就算死也不要生小孩」
「是么,可是赛娅夫人生了小孩呢」
「……那一定是为了传宗接代的需要吧。她家是名门望族。想必是迫于父亲的压力吧」
「言之有理。可是,赛娅夫人生的孩子可有三个哦」
菲奥娜迅速转向法官,史蜜欧继续强调「三」这个字眼
「传宗接代的话,没有必要生三个。即便假设想要男孩,第二个孩子的两腿之间就已经垂下雄伟的蘑菇了,这又作何解释」
史蜜欧坏心眼十足地说道,而她又抢在证人开口前继续说道
「人类……当然妖精也是,人这种生物是容易变的。曾经说过不想看到小孩子的丫头藉由生产而觉醒母性的本能,这种事例俯拾皆是,而赛娅夫人正是这类例子中的典型,吾对此坚信不疑。想必法官阁下深知女人的性情就如秋日的天空说变就变。第一证人的询问就到此结束吧」
史蜜欧说完之后,没有再让证人继续吐露只言片语便令其退庭。
「…………」
虽然不甘心,但确实是出色的辩论。史蜜欧简直出口成章,老实说,比菲奥娜的上司技高一筹。
接着史蜜欧要辩驳的是赛娅夫人没有做过任何家务这一部分。
史蜜欧将菲欧娜一方刚才传唤过的赛雅夫人的女仆叫了出来,首先如此宣言
「诚如阿尔特氏的辩护人与这位女性所言,赛娅夫人生来便从未做过家务。这一点吾等承认。然而,家务与育子是毫不相干的两件事,相信博学多知的各位对此深信不疑,在此对家务与育子之间的关系就不再多作陈述了」
这或许是理所应当的战略。既然她知道赛娅夫人从来不碰家务的事,可谓已然众所周知,事到如今已经无法修改。
「只是身在此处的女仆长,以及方才上庭的深交二十来载的妇人毫不顾忌与赛娅夫人之间多年的交情,没有任何人为赛娅夫人庇护。遑论如此,甚至还蓄意夸大赛娅夫人的缺点,欲给诸位留下赛娅夫人是恶女的印象。实在可悲,难道你们毫无友情和忠诚——」
菲奥娜此时第一次举手,
「抗议!」
向法官说道。
自学生时代不知多少次梦想着能有这一瞬间。菲奥娜本想暂时沉醉于这句话中,然而法官干咳一声以示提醒,她这才或者回到现实世界。
「啊、呃……对了,没有友情和忠诚是辩方律师的主观推测,属于伤害证人人格的恶意发言。要求订正」
法官深深地点点头,认可了这一点。
菲奥娜喜笑颜开,向达比多看过去,他也将菲奥娜的出色表现视作自己的骄傲一般开心。
不过,史蜜欧丝毫不以为意,接着说道
「——好吧。刚才的发言的确有些过激。还望原谅。不过,暂且不提友情以及忠诚心,两人不顾将近二十年的交情,言行之上没有丝毫为赛娅夫人庇护。希望诸位承认这件事属实」
史蜜欧停顿了一下,换了口气。
「当然,吾的意思并不是让证人们顾及情面。吾想说的是,难道赛娅夫人不是遭人憎恨,而不得不遭人恶评的么」
史蜜欧咻地用白皙的手指向赛娅夫人指去。
「她的确在神圣的法庭上穿着鲜红的礼服。看上去或许是桀骜不驯。说得更极端一点就是风骚。……可是,假如红色对她来说是特别的颜色呢?如果红色是赛娅夫人的幸运色呢?她在忍着腹痛产下三个孩子的时候,为了祝愿孩子们的健康与平安,甚至生产的时候依旧穿着红色的孕妇装,这也是风骚的行为么?不,吾以为不是。非也,是不愿意去这样认为。因为,天下间没有母亲不怀爱子之心。不论穿着何种颜色的礼服,就算头上戴着匪夷所思的饰羽帽,她在这个世界上依旧是三个孩子的母亲」
「…………」
法庭之上鸦雀无声。只见旁听席上甚至有人将手帕伸向了眼角。
这对于菲欧娜一方来讲是最糟糕的事态,而且,菲奥娜没有责备他们的权利。因为菲奥娜自己也无心的被史蜜欧的三寸不来之舌所打动,眼角浮出泪花。
(天下间没有母亲不怀爱子之心)
这话怎么可能从那个守财奴嘴里蹦出来。
这番辩论至少是史蜜欧占优。菲奥娜一方没有能力再继续抨击赛娅夫人身为母亲的能力,况且也没有那个心思。剩下能够寄托希望的,只有最终辩论上将孩子们唤上庭的诉情作战了。
可是,史蜜欧之后的言行证明了她绝非无法识破菲奥娜想法的半吊子律师。
「……法官,刚才那两人证言的可信性值得探讨,希望在最后书面证据提交之后,结束这场辩论」
史蜜欧如此说道,开始向法官以及对方辩护人,也就是菲奥娜一方配发文件。那并非像菲奥娜一方的廉价文书,而是由专业人士复写的观感良好的文件。
可是问题并不在此,而是上面所写的内容。
上面将证人们的人格缺陷,或是说她们对赛娅夫人怀恨在心的理由列举了许多条。
首先是持续二十年的朋友关系没有延续到三十年。换而言之,她们已经绝交了,而且十分详细的写下了她们在学生时代争抢男人而反目成仇的事情。
然后是打了二十年交道的女仆长记录平日积蓄的忧愤的,名为『死亡笔记』的存在。这已叫人无地自容。
菲奥娜不禁想向法官极力主张「这些与本案无关」,然而面色沉重的达比多拍了拍她的肩膀,制止了她。
「别做无畏之举」
事情就是这样。
此时,法官的印象已经完全转变。
赛娅夫人真实的人格,恶女的印象被完全抹消,而另一方面,菲奥娜一方变成了中伤赛娅夫人的黑心律师。
这种情况下,菲奥娜一方还能赢么?
菲奥娜不由将视线投向位于原告席上的委托人。
他没有瞪着展开稚拙辩护的菲奥娜等人,而是凝视着旁听席上的一个点。
当然,视线的目标是——
菲奥娜将这幅情景牢牢的烙印在视网膜上,再次下定决心,迈向最终辩论。


到了这个时候,菲奥娜一方只剩唯一的战术了。
按照当初预定,实行让孩子们作为证人进行询问的战术。
只不过,这真的是唯一的方法么。
其实在上午的审理结束的阶段,菲奥娜和达比多相互交谈过,感觉或许不必使用底牌也能获胜。
因为有几个不愿让孩子们出庭作证的理由,而其中最大一点就是,幼子的证言不会被当作证据采纳。
这一点在刑事案件中尤为显著,幼儿目击者的证言几乎没有会被采纳的情况。
不过,这是一起民事诉讼。而且这是决定孩子们抚养权的重要裁决,不管怎么说,法官也应该会酌情处理。
……然而,这种事情不过是单纯的运气,事到如今令人颇为堪忧。
菲奥娜的视线朝着不安的象征移动过去。
她表现出的冷静令人恨得牙痒,宛如一张画融入现场。
遇上这位干练的律师,孩子们的作证能力将会遭到质疑,菲欧娜一方的作战也就化为泡影。菲奥娜不得不这么想。
但是——
(……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这当然是为了委托人,最重要的是为了孩子们,其实也是为了菲奥娜自己。
菲奥娜不论如何也想打赢这场官司。
虽说是见习并作为助手出庭,但这也她的第一场官司。想要旗开得胜然后开开心心的退庭,这种感情不可能没有,但她的感情坚决地投入到了纯粹想让父子四人团聚的感情中去。
将他们四个拆散的判决,断然是不行了。
这是在菲奥娜理想的世界中所不该发生的一幕。
菲奥娜逡巡着将手放在达比多的肩上,只说了一句「上吧」。
达比多没有说任何话,无言的点点头之后,向法官提出了传唤整人的要求。
孩子们与母亲不同,着雅致的正装出现在了证人席上。
小到五岁,大到十二岁,有一个男孩和两个女孩。他们直到昨天都没想过自己竟然会走上证人席吧,想必就连这里是法庭都不知道。
但是,孩子们即便难以掩饰紧张,还是鼓起勇气,走上了证人席。
(……谢谢你们,米娅、卢克、苏拉)
菲奥娜在心中向他们送上感激之情,而某人毫不迟疑的举手提出抗议。
(果然……)
菲奥娜对预想之中的抗议感到灰心。
史蜜欧果然对孩子们的证言能力提出了质疑。
她无疑会用之前那般高水准的辩论技巧与恶魔般的笼络术让法官认可抗议。
当然,达比多和菲欧娜也能够反驳,至于是否会被采纳让人甚为怀疑。正如史蜜欧本人所说过的,但没想到,菲奥娜还是能够掌握对手与自己的力量的。
可是,从史蜜欧唇间放出了尤为意外的发言。
「法官,本案是阿尔特和赛娅夫妻间围绕抚养权的审判。所以民事诉讼不同于刑事诉讼,吾认为孩子的证言至关重要」
达比多与菲奥娜不禁相互看了看。因为史蜜欧的发言与预想截然相反。但是接下来的话更令他们感到意外。
「可是,孩子会轻易的听从大人的吩咐,就像灌输语言就会学舌的鹦鹉一样的生物。因为孩子尚不具备自我意识」
换而言之,史蜜欧想说的就是,
「吾承认孩子们作为证人并进行询问,但提问希望不要交由达比多等人进行,让吾史蜜欧进行提问」
就是这么回事。
然后继续进行补充,
「吾宣誓,吾史蜜欧将始终不会提出对自身有利的问题,只提出客观上与本案有关的问题」
如此宣言。
法官无法当即作出决定,开始与审判官们进行商议,不过回来之后,马上询问达比多是否接受这个条件。
达比多朝菲奥娜看了看,这并非商量,只不过是进行确认。
可是菲奥娜也一样。
这可谓是老天保佑。
菲奥娜和达比多本来就不曾有过向孩子们灌输哭闹做戏的意思。他们只告诉孩子们,在法庭上将自己的心声说出来就可以了。
所以提问者就算换成史蜜欧也没有任何问题。
她在法官面前宣誓自己的发言始终保持中立,假设她就算提出单方面对自己有利的问题,菲奥娜一方也可以将其指出来,破坏她在审判官们心中的印象。
「这样无妨」
菲奥娜对达比多这句发言轻轻地做了个胜利手势,然后将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到了史蜜欧的提问上。
可扫兴的是,史蜜欧对孩子们提出的问题,真的是中立且公证的提问。
她按年龄由小到大问了以下两个问题。而且并非至今为止的雄浑语气,而是稍稍屈身,让视线与孩子们平齐,语气就好像幼年学校的老师一样,说——

「喜欢妈妈么?」
「想和妈妈一起生活么?」

何其简单的提问。
何其打动人心的提问。
她用这个问题,打开了因紧张而快要崩断的孩子们的心。
首先是幺子苏拉对提问,
「嗯,可是我更喜欢爸爸」
「不……想和爸爸在一起生活。因为,妈妈老是发火」
给出符合孩子风格的回答。
第二个回答提问的,是长男卢克。他遗憾地
「我……不怎么喜欢妈妈」
「我不太想和她一起生活」
给出有些顾虑的回答。
最后是长女。
由于她比其他两人年长,所以更加斩钉截铁的正确的回答了提问。
「老实说,我讨厌母亲。她私生活不检点,还伤爸爸的心」
「开门见山的说,我不想和她一起生活」
最后的提问问完之后,菲奥娜不禁想要大叫出来,然后展开写着胜诉的文书冲出法庭。
但是此刻,菲奥娜停止了思考。
这并非菲奥娜内心仅存的冷静在发挥功能,单纯的只是因为身为长女的米娅在最后的回答之后,补充了「——可是」。
「——可是,虽然不想生活在一起,但我认为,我们姐弟所需要的不是父亲,而是母亲」
「什、为、为什么!?」
尽管菲奥娜破口而出,但实际上询问其真意的是史蜜欧。她用温柔的语气
「为什么?」
如此提问。
「理由只有一个。母亲比父亲更有经济能力」
(怎、怎么这样,这的确没错,可是父亲的爱要更胜几千倍啊)
「弟弟和妹妹不知道自己生活在养尊处优的环境中。家中女仆成群的生活,生日能够买到中意东西的喜悦,将来长大来也能够跨入高等学府。这是何等的优越」
「…………」
菲奥娜想要大喊「抗议!」,但终究没能喊出口。
菲奥娜的家庭环境与她正好相反。
没有倾注爱的父亲,有一位豪不吝啬爱的母亲,然后是菲欧娜家境非常贫寒——
即便现在问菲奥娜在母亲的爱与金钱之间如何取舍,菲奥娜依旧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爱,但与此同时,深知贫穷艰辛的自己无法批判她的选择。
史蜜欧转向菲奥娜一方,
「吾的问题问完了。有什么异议或者需要补充的么?」
如此说道,但这只能是胜利者的从容。遑论菲奥娜,就连身为老兵的达比多嘴巴也紧紧的抿成了一条直线。
「宣布判决——」
法官大模大样地陈述判决内容。
庭审最后采纳了长女的主张,官司以赛娅夫人,也就是史蜜欧的完胜告终。
抚养权完全归由赛娅夫人所有,只认可阿尔特氏与孩子们进行每月进行一次数小时的会面。
菲奥娜对阿尔特氏道歉了几十次,骂了自己几百次,但是阿尔特氏别提发火了,
「谢谢你们全力为我辩护」
甚至垂下脑袋,一句埋怨的话也没说。
这更加刺痛菲奥娜的心。

 5

菲奥娜第一个来到事务所,首先卷起衣服的下摆,绑上束袖带。
拧干浸湿的抹布,用双手轻轻擦去汗水。
这个小小的事务所没有奢侈到置备空气调节装置,与今天这样奇异的闷热相性很糟。
可是正因如此,菲奥娜不愿意偷懒不作打扫。
清早的打扫是菲奥娜来到达比多法律事务所之后每日必行的工作,对平日照顾自己的空间和物品进行打理,能够与早晨的清新空气起到相辅相成的效果,是由此令心情舒畅的仪式。
菲奥娜扫视比昨天稍许干净的空间,轻轻地叹了口气。
打扫并不困难,只是东西太少了些。
其实今天比起昨天,昨天比起前天,菲奥娜叹息的时长正渐渐缩短。
并不是因为菲奥娜的打扫能力得到了提高。
当然,菲奥娜也没有学到省力的技巧。
就结论来说,只不过是物理性的打扫变简单了。
菲奥娜来到事务所的那一天的情况,说好听一点是男人窝的典型案例,说难听点就是魔窟。
不过现在的样子就像是商品展出室的样品房。……这么说有点过了。用贴近现实的说法,应该是修道僧的个人房间。
换而言之,硬要说的话,就是家具和用品在一周之前正从这家事务所不断减少。
「难道有小偷!?」
或许会让人这么去想。实际上,第一眼目睹这个情景的菲奥娜的确想向保民官报案。
但是实际上,将家具搬出去的业者是得到法务局认可的合法人士,所以直接将菲奥娜坐着的椅子连同菲奥娜一并塞进马车也毫无问题。当然,菲奥娜拥有中途下来的权利。
菲奥娜目送最后的家具被搬走,给业者们倒茶。
由于炉灶和蒸汽炉也被拆掉了,只能用冷水泡绿茶,不过在酷热的环境中又干了体力活,所以收到了相当不错的好评。
菲奥娜本想说「餐具请先放到厨房」,不过现在已经放弃。因为就连茶壶和茶杯都被理所当然的贴上了「扣押」的标签。
就这样,达比多法律事务所剩下的东西,只有剥落的「已出售」「扣押」的标签以及这几周的回忆。
总之,达比多事务所已经废弃了。
到了这个时候,菲奥娜终于开始产生了自觉,但将其转化为语言的并非菲奥娜本人,而是豪不客气将门掀开,未经许可便闯入大门的女妖精。
「庶民人权派律师的根据地也落到了如此田地,盛衰无常啊」
史蜜欧伸出白皙的手指触摸窗框,「最近审判所连灰尘都被带走了呢」笑起来。
「顺带一提,刚才的灰尘作自豪解。大可笑出来哦。当然,是不收钱的」(注:埃 与 誇り,灰尘与自豪同音)
换做平时,菲奥娜至少会怀着怨恨奉还一句,可是菲奥娜现在,
「……你的行为是非法入侵。我不会告你的,请你离开……」
只剩说出这种话的力气。
「非常遗憾,其实我和房东商量过,得到了参观的许可,还拿到了钥匙。那个哥布林房东消息可真灵通,已经没收了保障金开始找下一个租客了呢」
「……史蜜欧小姐要租这里么?」
「怎么可能,这种又脏又破的地方,连东西都不会摆哦」
那你为什么过来?——不等菲奥娜问出来,史蜜欧便告知了此行的目的
「我今天是来挖人的」
史蜜欧如此说道,在皮椅子上夸张地靠了下去,翘起脚。顺带一提,这张椅子是她的私人物品。椅子是站在她身旁的女仆准备的,然而看上去这么重的椅子,她是如何用那双纤细的手臂搬进来的呢。

「……挖人?恕我失礼,史蜜欧小姐实在没有看人的眼光呢」
「不要唧唧喳喳了,丫头。吾的审美眼光与慧眼在业界可是有口皆碑的哦」
「官司是我打输了哦?那场官司上,不论正义还是获胜的可能性都在我这边。然而,我还是没能有效利用,输得一败涂地」
然而——菲奥娜继续说道
「就算退一百步,我或许发挥了作用,但我也已经无法继续站在法庭上了……」
「何出此言?」
「……达比多先生失踪了」
「喔,那么他的失踪与小姑娘无法上庭有什么关联么?」
「……有」
「嗯,说来听听」
「我当了……担保人」
「完全听不见,麻烦大点声」
「啊,真是的!!明知故问!!我是担保人啊,我成为了银行贷款的担保人」
「喔,这可麻烦了呢。银行虽然不会把你卖到烟花巷,可是个人破产的话,律师资格就会被剥夺呢」
「……知道就别问了好不好。不过这样你也明白了吧?就算雇我,我也只会做家务和洗衣服哦?」
「家务的话,已经有梅普尔操办了」
史蜜欧看了眼身旁的女仆,煞有介事的敲了下手。
「那么,吾有一个好主意。让吾借你钱偿还这比借款吧」
「咦……」
「顺便问一下,有多少?反正不过是个体律师能够借贷的程度,不值一提」
菲奥娜不由想将金额说出来,然而又急忙咽了回去。
「……感谢史蜜欧小姐的提议,但我不会借你钱还债的」
当然,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不是哪里都能遇到的。不过,菲奥娜不论如何也无法接受别人的施舍。
「什么嘛,真没意思」
菲奥娜的性格就是这么没意思。对于自己的扭曲性格也有自知之明。但是,菲奥娜就是被妈妈这样教育长大的,现在妈妈不在了,如果在年幼的弟弟妹妹身边不能以身作则的话,就太对不住天国的妈妈了。
所以,不论怎样的好意或是好言相劝,都不可能改变菲奥娜的想法。然而,眼前这位妖精的词典中,没有不可能这个词。
「你真是个没意思的丫头呢」
「……因为我就是个没意思的人」
「吾看到汝的第一眼就觉得汝又白痴又靠不住,不过感觉汝的热情还有不服输的那股劲也是世间难求的呢。难道汝要因为这种无聊的固执而放弃梦想么」
「…………」
菲奥娜既没有反驳也没有发火,这就是史蜜欧所言在理的证据。
「若吾站在汝的立场,吾绝对不会因为这种事放弃自己的梦想。就算前方千难万险,也要在律师这条路上走下去。吾会向不顺眼的人低头借钱。不然,吾就用闭月羞花的美貌笼络银行的负责人就好了」
「……我……没有史蜜欧小姐那么强大」
「喔,终于说出心声了。汝在害怕。第一次上法庭,遇到了智冠寰宇的吾,然后最关键的是,汝明白了自己的表现会不同程度的影响委托人的人生」
「…………」
一点不错。菲奥娜的确认识到自己在害怕法庭。
比自己头脑更好的人比比皆是,一想到必须与这些人据理力争,就觉得有些头晕。
不仅如此。因为自己的失败,阿尔特氏和孩子们被拆散了,而且就算赢了,孩子们也只能像菲奥娜一样为拮据所苦,结果,他们今后或许不仅仅会恨菲奥娜,甚至还会怨恨自己的父亲。菲奥娜能够想象这样的未来。这是左右他人人生的事情。
(……是啊,我在害怕啊……)
史蜜欧对恍然大悟的菲奥娜说出的话,
非常严厉,却怀着无尽的温情——
「根据汝水平的高低的确可能对委托人的人生造成巨大的变化。然而,唯独这件事不要忘记。不论是恶棍还是好人,有钱人还是穷人,大家都需吾等。他们即便对各自所怀的同等的不安与恐惧战栗不已,依旧要在名为法庭的战场上战斗。可是,唯独汝要害怕而逃避么?」
「我才不想逃避!!可是我……」
「汝这就叫逃避!战斗啊!汝应该还能战斗啊!才一次!!汝才战斗了一次吧?就算今天输了,明日再战不就好了!后日再战不就好了!就这样不断的积累胜利,让汝心中的正义成为现实不就好了!」
「……史蜜欧小姐,我……」
史蜜欧说出的话是事实。是发自内心,没有掺假的语言。
然后,最打动菲奥娜内心的,是那双真挚的眼睛。
菲奥娜对她这种认真的眼神感到似曾相识。在菲奥娜的人生中,这是第三次看到这种眼神。第一次是母亲,第二次是恩师,第三次很惊奇的竟然是史蜜欧。
所谓人生的价值,一定取决于自己被用这样的眼神所看过的次数吧。
想到这里,菲奥娜感觉,盘踞在自己内心的东西忽然消失了。
「史蜜欧小姐,我清醒过来了。拜托了,请一定借钱给我。我会竭尽全力,一点一点偿还的」
事到如今,菲奥娜终于低下了头。弯下的角度很深,时间也很长。
这并不是什么卑屈的行为。
只不过,如果现在抬起脸,自己哭得稀里哗啦这件事,一定会让史蜜欧知道。
面对这样的菲奥娜,史蜜欧像往常一样发泄不满
「……蠢货,史蜜欧金融的催款严苛度虽然不及政府地方的金库,但比银行要严呢」

 6

就这样,菲奥娜成为了史蜜欧·玛利亚海尔法律事务所的一员,其过程可谓一波三折,是命运以及偶然的产物。
菲奥娜对史蜜欧失望,进入其他事务所是偶然;
成为达比多的连带担保人也是偶然;
出道战中对簿公堂的对手是史蜜欧也是偶然;
休庭时段,在休息室吵架也是偶然;
菲奥娜的底牌,长女的背叛也是偶然;
一切都是命运之神的恶作剧,就像水往低处流一样,是必然。
——会坚持这么说,只是因为不明真相吧。
原本菲奥娜会拜入达比多法律事务所就是因为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在背后驱动所致。
「那个正义小傻瓜会去的地方屈指可数」
这股看不见的力量正是史蜜……更正,正如S小姐计划一致。
她忠实的女仆梅……更正,M小姐提出了理所应当的疑问。
「可是,王都之中的法律事务所可谓比哥布林的皱纹还多,为何这么说呢」
「数量庞大呢。但即便如此,丫头会看上的法律事务所用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试想一下,她会无根无据的抨击吾为贪得无厌的律师,自然不可能再去与吾类似的事务所。而且用她手上的介绍信,一定会吃闭门羹」
「确实,毕竟出具介绍信的教授不是当权派呢」
M小姐冷静分析。
「能够想到的就只有会高喊人权、正义、人情这些空话的无能之辈云集的地方了,而这样的事务基本没有钱,很多都会招收徒弟。话虽如此,只要打发他们一点点钱,他们就会乖乖撤下广告」
「换而言之,达比多氏之外的广告,是主人令其撤下的么?」
「嗯,正是如此。这样就能把下丫头送到那个男人的身边了」
「她……菲奥娜小姐会成为达比多式的连带担保人,也在计算之中呢」
「因为很容易就能想象到,那个小笨蛋不会深入思考便签下合约。她是个不懂怀疑别人的女孩。被称为人情律师的达比多其实是上个债台高筑,贪恋酒和女人的浑球,小丫头做梦不会想到吧。不,即便现在也不会那么去想。即便现在她也一定觉得,达比多是因为迫不得已的理由借了钱,然后隐藏起来的」
可是,她对达比多实在是看走眼了。
他的确因为只替并不富裕的人辩护而得名,但这并不能担保他的人格没有问题。事实上,他骗了菲奥娜的信任并抵消了一部分借款,而且私通与委托人利益对立的对手以赚取小费,这对他而言只是家常便饭。他并不是想接并不富裕的人的委托,不过是富裕的人不会向他发出委托罢了。
史蜜欧在前日的离婚诉讼中没有对他进行过任何贿赂。史蜜欧有自信就算不这么做,也能够轻易打败那种男人,而且实际上也已经让他败得一败涂地。
可是,不管对手再怎么弱,自己再怎么有自信,S小姐也不可能掉以轻心。至少在审判的前半部分中,为了戒骄戒躁而煞费苦心。
如若不然,在休息室里便不可能与菲奥娜达成约定吧。
「话说回来,能够使用一个任意要求的约定已经达成了,用那个让她当徒弟不就行了么?」
这是有效的一招,不过因为两个理由将它驳回。
第一
「当然不会用在这种事情上」
第二
「这样太没意思啦」
就是这样的理由。回答得简洁明了。
听到这番话,M小姐再次明白了主人的性格。但是,还有让人无法接受的地方。
那就是在最后一幕,决定S小姐胜利的长女的证言。
S小姐是确信她会作出对母亲有力的证言才打这场官司的么?
「东方的兵法书中有这样一句话——先胜,而后战」
意思是似乎是,事先做好所有的布局,在牢牢抓住胜利之后,再进行战斗。
「换句话说,事先已经对长女灌输过了么?」
「这种说法不太高明。吾只是在前几天到小丫头所上的学校,给了一点点建议而已哦。作为人生的前辈呢」
尽管S小姐藏匿了事先对少女的情报进行过细致入微的调查这一事实,但M小姐无心指明。
「吾只是将如果要在父亲身边生活就必须转校的事实说出来了而已」
「……因为班上有意中人,前些天表白之后确认了彼此两情相悦,是么?」
「喔,这可不知道呢」
「还有主人不知道的事情呢」
「别调侃吾了」
M小姐深深地鞠了一躬。因为她觉得自己犯下了出言不当的过失。
M小姐由衷的尊敬主人,这份忠诚本应不夹带半分私心。看来少女稍稍掺了些个人感情。必须多加注意。
M小姐的工作是支援S小姐过上舒适协调的生活,帮助她将能力十全的发挥出来。对她的工作品头论足,即是僭越的行为。
「…………」
所以她很迷茫,不知该如何向主人传达现在的状况。
如果情况允许,她很想迅速而直白的传达出来,但她明白,现在的气氛已经不允许她这么去做了。
因为在她敬爱的主人身后,有个人浑身颤抖,浅褐色的头发随怒气上扬,恨不得立刻就要扑上来。她明白,一旦说错话,将会酿成大祸。

M小姐,更正,梅普尔思忖片刻,向主人提出稳重的建议。
「——主人,根据现在的状况,与菲奥娜小姐之间约定的要求恐怕得立刻使用」
S小姐,更正,史蜜欧缓缓地转过身去,少有的漏出苦笑。
当然,史蜜欧向神灯许下了一个心愿,不过之后的几天,她有些后悔。
「刚才的对话全都忘掉吧,更正,对主人要怀有敬意!的话就好了。就用在这里吧」

这就是未来震撼业界的两位律师的相识。
该说是命运,抑或是喜剧?
尽管有些地方难以判断,但这无疑是这个故事的开端。


本帖最后由 skyscanner 于 2014-5-10 14:37 编辑


第二章

 1

萨雷尼亚王国在大陆的诸国中也是历史悠久的王国之一。
回溯到建国时的三百年前,被推举为初代国王的芬一世凭借着不惜生命的果敢与顽强,在国土夺还战争中,开始夺回圣魔战争中被魔族夺去的萨雷尼亚的土地。
当时统一王朝最后的皇帝阿尔玛克对这份功绩评价甚高,约定在自己死后将萨雷尼亚这片熟悉的土地让给身为一介骑士的芬。
历史记载,圣骑士诞生的瞬间,也是阿尔玛克接受天堂召唤之时,许多王国如雨后春笋般在大陆上诞生。
阿尔玛克没有能够成为后继者的孩子(正确的说曾经有一个,但不幸去世了),这个广大的大陆国家被英雄们相继分割已是既定路线。
除此之外,再无与将圣魔战争——那次牵连居住在这片大陆的所有种族的大战引向终结的功绩所相应的奖赏了。
首先是北方的商业大国约伦。这是赠与在战乱中将混乱的通货引导正常,遑论正规军,甚至向对抗魔族的小型抵抗组织提供武器,在经济方面支撑圣魔战争的小小的霍比特族的伟大商人耶尔伊努的王国。正如国名与其始祖昭示的一样,这个国家在大陆诸国中拥有鹤立鸡群的经济实力。约伦商人已经成为了「精明商人」的代名词。只不过,这并不仅仅用作褒义,在揶揄雁过拔毛的时候也会用到。
然后举出的是位于大陆西端的伊斯玛斯。这是赠与始终效忠并追随勇者的无名女僧侣的国家。身为虔诚的密斯提雅教信徒的初代女王自然没有子嗣,现在采用制度也是由多名主教共同决议的联合参议制。现在伊斯玛斯被大陆所有的密斯提雅教教徒尊崇为圣地,整个大陆前来巡礼之人络绎不绝,成为了宗教都市。
最后是位于萨雷尼亚东方的军事大国阿斯特里亚。这个国家与萨雷尼亚的始祖芬一世颇有渊源。
在那场圣魔战争中,功勋第一的是谁?提到这个,首先举出的就是与魔族之王分庭抗礼的勇者,然而要论谁是第二则会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吧。然后议论的焦点就要数萨雷尼亚的芬一世,以及阿斯特里亚的佣兵王法鲁肯了。
原本两人与救国勇者共同行动,是同吃一个锅的同伴,但是关系似乎从当时开始就很糟。芬一世虽说是小地方的领主但毕竟祖祖辈别都是贵族,与民间的蛮族战士之间相性之差可想而知。我不爽你的说话方式;你吃饭前惺惺作态的样子让我受不了;女僧侣是我先看上的;呜呼,气死了;我不想看到你的脸;真巧我也一样;我要脱队。这样的对话很容易想象,虽然并不指望硬是让他们和睦相处,但这种个人间的小摩擦真希望能够克制一下。
然而小摩擦漂亮的生根发芽,如今长成了雄伟的参天大树。萨雷尼亚和阿斯特里亚受到始祖们的深远影响,在国际会议会场上的座位必定会隔得很远,住宿也必定选择不同的宾馆,这已经成为传统。顺带一提,圣魔战争后所发生的战争,可以说有半数与这两国脱不了关系。
四个国家由此建立,但藉由阿尔玛克被分割的国家数量不止这些。藉由圣魔战争的功绩被赠与的殊勋国,在此之前便拥有半自治权的旧公国,森之妖精与流浪民族哥布林得到了广袤的森林和迁徙自由权,这片大陆相比大战以前增设了多种多样的政治机构。
结果这样的情况构筑起来了当今称作「蒸汽与魔法的黎明」的繁荣,防范住了那般恐怖的魔族的扩张,不得不说王朝最后的皇帝阿尔玛克拥有一双慧眼。
军事国家阿斯特里亚作为军队运输的手段发明了蒸汽机车,商业大国的约伦以它的经济实力让运输蒸汽机车民营化,让轨道经由萨雷尼亚直通伊斯玛斯的圣都,让大量的信徒前往巡礼,通过运输费的投资来得到收益。
萨雷尼亚也不服输,独立敷设了铁道网,将技术高价出售给小国。
就这样切磋研究,积累国力和技术,得到了与魔族对抗的力量。
有时这份力量也会转向魔族之外,但住在这片大陆的所有种族都享受到了相当程度的和平。
这诚然归功于先人们的不懈努力,以及将这份睿智不断积累而制定的名为「法律」的概念,可是法律为什么会诞生,还有萨雷尼亚为何被称作「法治国家」,还是下次有机会再说吧。
已经讲了很长的话,所以希望一口气讲完?
我当然很想这么做,可是这种如同法律学校基础讲座的话,其实不过是某位少女脑内的记忆。尽管她很优秀,将这些内容一字不漏的记在了脑子里,但遗憾的是,睡梦的妖精即将从她枕边离去。

 2

拥有浅褐色头发的女孩像盗墓者一样倏地只直起了上半身,看也不看搁在枕边的时钟,将棉量很少的被子掀飞出去。
她以超乎常人的速度完成洗漱,换好衣服。其速度大概是贵族大小姐的二十倍,普通女孩子的七倍。
少女向给她一头仅仅梳几下头便能到附近「百货店」买东西的微卷头发的亡母表达感谢后,将泡了水牛牛奶的黑麦面包叼在嘴里,推开粗糙的门,奔向自己的战场。
顺带一提,少女的职场是坐落于古洛琉斯一等地带的某家上流事务所。不过少女的住所位置与这片资产阶级的居住区截然相对,是一个算不上贫民窟但基本上也与贫民窟没两样的肮脏贫民街。(注:此处上流事务所的上流原文是ハイソ,发音为败诉)
乘马车大概只有二十分钟的车程,不过身为负债的新毕业见习律师,只能依靠妈妈给的这双强健的脚了。
「猫先生早上好」
她对看到的猫纷纷打起招呼,这并不是因为她喜欢猫,而是有些地方必须让猫让路才能通过。如果不这么做,就无法赶上上班时间。
不管前一天再怎么忙,就算回家的时候已经到了深更半夜,迟到都是菲奥娜的自尊心所不会原谅。
而且钱包也不会原谅。
「在吾的事务所上班,迟到1分钟将从日薪中扣除1%」
雇主温馨提示道。
「要是迟到超过100分钟呢?」
如此询问之后,答案不出所料。
「放心好了。会从第二天的日薪里扣的」
「…………」
承蒙贵言。
有一天,日薪被扣除3%的可怜劳动者客客气气进行了陈情。
「听说我朋友工作的事务所附近似乎有员工宿舍。而且还供应早餐和晚餐」
「真阔绰啊。非吾这般小小事务所所能及……」
「那家事务所,比咱们小哦」
菲奥娜本想试试,奈何名为妖精守财奴的难攻不落的要塞,脸皮的厚度也名不虚传。
「别人是别人,吾等为吾等」
虽然不是一个理智的律师会用的话,但效果与简便程度已经有无数代的妈妈亲身证明过。
「……唔,把没用的画和瓶子卖掉好了」
作为一名劳动者,菲奥娜的话是正确的,然而哪怕到了铁块在天上飞来飞去的时代,这种话也传不进经营者的耳朵吧。
可是,宿舍建得如此气派,就算让菲奥娜这种小个头的女孩住上一两个不也绰绰有余么?开始在这幢好像美术馆一样的建筑物里上班的几个星期里,每度往复在又长又宽的走廊上时,便会漏出相似的感想。
顺带一提,假设变成这样的情况就会成为菲奥娜的室友,或者是同宿舍的同伴,而且还是制作早餐和晚餐的舍监的(……是个挺温厚的女孩呢)梅普尔对菲奥娜具有建设性的意见举双手赞成。
「会变得热闹起来,一定会很欢乐哦」
尽管总是面无表情,但对菲奥娜来说,这一句话,犹如千人相助。
因为菲奥娜知道,即便是那个桀骜不驯唯我独尊的史蜜欧也相当看好梅普尔,对她信赖有加。
……然而,一码归一码。
史蜜欧对「就算仓库也没关系,请让我住下吧」苦苦哀求的可怜少女,用「既然说到这个份上,答应汝也可以,不过住宿费要按时按额缴纳哦。这里是一流地带,就算仓库也比汝住的便宜公寓要贵。提供用餐也没问题,不过伙食费会把汝眼珠子吓出来哦」这种无血无泪的话彻底斩断。
梅普尔对消沉的菲奥娜说
「主人一定只是不希望菲奥娜小姐将欠款尽快还掉而使的坏心眼哦。其实是想更长久的把你留在事务所里」
菲奥娜的确准备一旦还清的那份欠款就立刻离开这座伏魔殿一般的事务所。她并相信史蜜欧的人品,而且不想和这个恶棍一样的人共事。
可话虽如此,这个女孩究竟在说什么呢。菲奥娜终究不会觉得,史蜜欧对自己有那么高的评价。
假设她真的很在乎菲奥娜,那么对气喘吁吁冲进事务所的弟子开口第一句话,
「给吾去买柠檬水」
就不可能是这种惨无人道的话了。
「…………」
顺带一提,她要的冰镇柠檬水,必须到三条街之外的商店里才能买到。
菲奥娜当然冲过去买了。原因很简单。遑论原始集落,就算在高度发达的文明社会中,末端劳动者违逆雇主而让事态好转的例子,几乎是不存在的。
十分钟后,菲奥娜再次站在了相同地方,无言地将柠檬水递了过去。没有开口是明智的选择,让才智得以发挥功效的不是脑髓,而是名为肺脏的呼吸器官。
对这样的弟子,精灵女上司连一句慰劳的话都没有。
「不太冰啊,再去找冰之精灵冻一下吧」
根本就是雪之女王。
菲奥没有爆发怒气递上辞呈,很大程度上是受梏于负债之名的黄金之锁,但其实更多的是觉得对这种小事都要逐一去生气实在对不住自己的身体。
在名为史蜜欧·玛利亚海尔的律师身边工作,万事都是这种感觉。
介绍一个明显的例子吧。
首先将目光转向她的办公室。不,不是那盏别致的吊灯,当然也不是放在窗边的高白瓷瓶,是稍稍往右。不,不是紫檀木的桌子也不是皮椅子,对,是后面。
那里挂着从遥远的东方某岛国传来的类似卷轴的东西。顺带一提,那不是什么高价物品。平心而论,字写得很烂,但问题不在这里,而是所写的内容。

「于吾之掌中起舞,怎么舞都无所谓」

是何人所写,所写之人的品性,或者这个人在说什么话,从这句话里可以看出很多东西。
顺带一提,写下这幅字的,与写下史蜜欧事务所所内规定的似乎是同一人,上面将所内规定的第一条第二条如是写道。

一、所长的话总是对的
二、若对所长的话存有疑念,就将第一条重读一遍

尽管有朝一日想读一读第三条,不过不论如何都是第一条和第二条来来去去,所以这个梦想似乎无法实现。
尽管上司身边不乏这种无法激发部下忠诚心的小插曲,但她在业界依旧拥有很高的评价。
确实只看她的外表便能得到万众的认可,站在委托人的角度上看,她的辩论技巧与胜率同样充满诱惑力。
她在前日的某场诉讼中也展现出了不负这份评价的实力。
官司本事是常见的事例。
某商人贩卖的商品是残次品,所以受害者要求赔偿。
不过问题是,出售的商品是世间罕有的龙牙,购入商品的是国内名声赫赫的魔法师。
魔法师用龙牙创造出龙牙兵,用其担当宝库的守卫,然而因为龙牙是残次品,龙牙兵没有恪尽职守,反而将宝库弄得一团糟。
当然,魔法师怒不可遏,将东西带上了法庭。
其实魔术师买的龙牙已经被虫蛀过,不能用作制造龙牙兵的素材,但黑心商人用石膏进行了遮掩。
不论怎么看,只有商人的做法存在法律上的漏洞,胜败从一开始便已尘埃落定,然而就结论来说,判决为商人胜诉。
魔法师的败因唯有一点,一言以蔽之,就是没有雇请史蜜欧·玛利亚海尔作为辩护律师。
史蜜欧针对他是公认的当代第一魔法师这件事。

「像汝这般一流的魔法师,难道连龙牙的品质都分辨不了么?」
菲奥娜觉得这招很高明。
放弃胜诉,转而对魔法师高傲的自尊心做文章。很明显,除此之外没有胜算。
可是,史蜜欧并非那种半吊子的律师。她还用诡辩将胜利收入囊中。史蜜欧巧舌如簧地将魔法师逼得无路可走,最后向法官提交了学术书的手抄本。
当然,龙的学术书资料量非常庞大,菲奥娜必须用拖车才能运上来。虽然在量上无法当场阅读,但这就是史蜜欧的主张。
「法官,这么庞大的资料量,很厉害吧?无法分辨正确的数量,仅作者数量就有数百人,甚至有一本分年岁超过了吾。话说,法官阁下过去可曾通览过其中一本么?」
法官摇摇头。
「是么,其实吾也是。若非与本案有关,吾也不感兴趣。但是,吾接受了辩护委托,将有价值的学术书通览了一遍。不论哪一本都很耐人寻味,不过吾发现了某个共通点。这个共通点是,无关乎大量的研究人数,无关乎研究的时间长短,关于龙的生态依旧谜团重重」
事实如此。龙与其幻兽之名相应,其生态也充满神秘。那样巨大的身体为何能够飞上天空,为什么会喷火,就连寿命也犹未可知。虽然学者和贤者将各自不同的推论写在了书中,但终究不过是臆测。
所以史蜜欧就是,
「就连这种未知的生物是否会被虫蛀都尚无定论,所以无法证明这是商人得到此物之前还是之后发生的事情」
如此主张。
这种好像小孩子吵架一般的理论,只能算作狡辩,然而法官认同了这样的主张。
民事审判必须由双方提供证物与证言,勉强算是学者的魔法师无法扭曲事实。
龙的生态尚未解明的确是不争的事实,而且连雌雄都无法分辨。所以对于龙牙是交给魔法师之后劣化而被虫蛀的主张,拥有相当有利的根据。
不过,这种事除了史蜜欧和黑心商人之外不可能有人……不对,还是有。
没想到就连菲奥娜在听到胜利后黑心商人与史蜜欧的对话之后也恍然大悟。
就像这样,名为史蜜欧·玛利亚海尔的女妖精在审判中常胜不败,举世无双地大显神威。
假设菲奥娜对史蜜欧还有那么一点尊敬的要素,那就是她的辩护能力吧。不料加入史蜜欧阵营的菲奥娜,如果不能尽快摆脱这样的状况,将这里得到的经验为等待法律援助的弱者所用,至少偿还这份罪孽的话,立志成为律师便毫无意义。
只不过——
菲奥娜最近觉得,对这位心狠手辣的上司,不得不将「冷血」这一项从评价中去除。不,虽然的确还是很冷血,但至少不得不将温度从冰点以下提高到勉强不会结冰的程度,向好的方向进行修正。
因为,她虽然上嘴上不饶人,其实还是很为员工的福利待遇着想的。
其实最近,菲奥娜暂时住进了史蜜欧法律事务所。
总之就是未经允许拜借了仓库的一个角落,将那里进行了留宿的布置。
菲奥娜被史蜜欧当牛做马的使唤,有的日子连走路回家的力气都没有。就算古洛琉斯的治安再怎么好,对于让花季女孩走夜路回家还是有所忌惮。史蜜欧有言在先,绝对不会出马车的车钱。而这种待遇终归仅限于菲奥娜身心俱疲的时候。
于是今天菲奥娜就被当牛做马的使唤,心灵与身体都极度疲劳。
所以菲奥娜在准备回去的时候,轻轻地向梅普尔使了个眼色。
「今天也让我使用这里吧」
接到这样的信号后,梅普尔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轻轻地行了一礼。
尽管菲奥娜没有催促过晚餐,但菲奥娜在那个地方睡下后,梅普尔还是会高效率的将晚餐放在门口。
当然,这无疑是在史蜜欧默许的情况下进行的。
梅普尔和菲奥娜相处虽短,但建立起了很深的友好关系。
但是,梅普尔忠实于主人的事实不会因此改变,应该已经将菲奥娜的行动泄露给了史蜜欧。
然而史蜜欧对这件事虽然有些抱怨,但菲奥娜看到薪水没有扣,也就觉得雇主多少还有些人性。
「哎哟,不好不好」
菲奥娜轻轻吐出舌头。
「为我提供了睡的地方,甚至还有晚餐,虽说是在心里,也不能说她坏话呢」
希望雇主未来得到幸福,特别是能够改善性格。菲奥娜向自己信仰的神明祈祷后,将薄毛巾裹住身体。
在她睡着的时候,门应该会悄悄的打开,然后门口将会放上晚餐。菲奥娜真的很想当面道谢,但她们彼此都有自己的立场。于是就将餐具洗好后放上糖果来代替语言吧。
菲奥娜如此想到,不一会儿便进入梦乡。
梅普尔准备的晚餐在营养价值以及味道上都让人非常满足,在这个季节里,就算留作早餐也没有问题。菲奥娜在梦中一边对晚餐啧啧称赞,一边对早餐放飞思想。

 3

小时候,少女曾很喜欢父亲。
虽然父亲很少回家,但有时会带很多的伴手礼给少女。异国的面具、南国的巨大的竹节虫标本、小小的纪念章,恐怕都不是年幼少女会喜欢的东西,但当时的少女将它们视若海盗宝箱中的珍宝,觉得它们充满魅力。
「听好咯,达利尔」
「爸爸,我是——哦」
父亲一定会叫错少女的名字。这本来不是身为人父的行为,但当时的少女毫不在意。
「噢,是么,是这样啊,听好咯,——,你已经长大了,最近,对爸爸不怎么回家没有什么疑问么?」
「疑问是什么?」
「就是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
「爸爸因为工作所以不太回家吧?妈妈这么说过」
「……是么,她是这么解释的啊」
「工作很忙么」
「不,不过,很够呛。爸爸很受欢迎,不论走到哪里,小猫咪们都舍不得爸爸」
「是这样啊,爸爸的工作是照顾猫先生啊」
「是啊,所以你看,所以背上会被狠狠的挠伤呢」
说出这番话的父亲,自豪的露出了自己的背。那里在老伤之上,的确还有新的抓伤。
「哇,好可怜……」
少女抚摸父亲伟岸的后背。
父亲慈爱的抚摸女儿的脑袋,一脸自豪的,
「这可是男人的勋章」
哼笑起来。
不知为何,少女也很自豪。
几年后,少女明白了其中含义,这成为她看不起父亲的诸多因素之一,不过现在的少女唯独对父亲愿意陪着自己的事实感到开心。
所以,和父亲玩耍到太阳下山的时候,少女提出了一个理所当然的问题。
不,这不是提问,而是切实的愿望。
「爸爸,下次什么时候回来?」
金发少女声嘶力竭的说道。
在某种意义上,这是与父亲临别的仪式。
父亲纯真地笑着说道
「这个嘛,只要汉娜好好听妈妈的话,等到冰雪融化的时候,我就会回来吧」
听到这句话,少女不禁发出天真无邪的笑声。
父亲是万事随性的性格,总是信口许约,但从未想过要打破约定。就算春天不回来,到了夏天,或者到了秋天,或者到了冬天,也一定会回来。
迄今为止都是这样,事实上,少女的父亲每到季节更替的时候也会突然回到家。
母亲每次都很开心,少女也出来迎来。然后有时会增加弟弟妹妹,感觉很开心。
只不过,少女成长了,在对世间的道理和知识进行积累的过程中,心中开始萌生一个疑问。那个疑问,不是父亲的职业和弟弟妹妹增加的过程,而是纯粹的生物学上的疑问。
所以某天,少女提心吊胆的询问父亲。
因为,这个问题非常难以启齿。
不过,父亲还是用平时那张纯真的笑容,回答了少女质朴的提问。
「爸爸,为什么爸爸不要——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是——

 4

这一天,菲奥娜来到事务所之后,少有的被女仆梅普尔叫住。
梅普尔说
「现在正在会客,主人吩咐不让任何人进去」
似乎是这样,不过,
「特别是不能让浅褐色双马尾头的呆脸小姑娘进去」
似乎加上了特别备注。
「您在做什么?」
「我想今天换个发型。转型心情哦,转换心情。啊,梅普尔偶尔也把头发扎起来如何?妹妹的头发都是我扎的,扎别人头发我很拿手哦」
「不,我不是问这个,为什么要将耳朵贴在门上」
「我已经不是双马尾了,而且我脸本来就不呆,听听屋里的谈话还是可以的吧」
顺便把浅褐色的头发染一染就更完美了,不过没有染发的时间,而且自己很喜欢妈妈留给自己的这头铜褐色的头发,不至于做到那个份上。
即便如此,梅普尔依旧显示出忠实的女仆风格「主人不想让人进屋,在广义上就是不想让人听到对话的内容」叹了口气,然后留下一句「……请适可而止」之后离开了。见她拿起清洁用具,准备打扫馆内。菲奥娜一想到这么大的屋子让她一个人来打扫不禁有些惭愧,但她还是更关心屋里的对话。
越不让进就越想进,越不让听就越想听,这是人类的天性。何况此时说不定掌握上司的弱点。想到这里,菲奥娜觉得,这哪里还有必要犹豫。
菲奥娜将所有的精力集中到听觉上,仿佛让全身变成耳朵,将身体贴上去。
此后她听到的情报,
「这茶很香吧。是吾从南方弄来的一级品哦。当然,吾的茶可不是汝那种一百克只要四分银币的便宜货哦,哈、哈、哈——」
是这种愚蠢透顶的东西,而且音量之大,其实不必将耳朵贴上也能听得十分清楚。可遗憾的是,对方的声音完全听不到。可能是因为这扇门太厚,也可能是声音的主人声音极小,菲奥娜不及细想,下一句话传入耳中。
「好了,竟然会和这样的老爷子谈茶的话题,吾也上年纪了呢。闲话少说,还是赶快进入正题吧」
从史蜜欧的语气很难推测出对方是何许人。因为这个妖精不论是跟叫花子说话还是和约伦的大商人谈话,态度都没什么变化。这在某种意义上的确很棒。
「喔……嗯……」
(啊,完全听不到了)
「这次……的生命更…………将…………审判……,接受…………那位辩…………王国首屈…………谒见…………」
从零碎的信息中能够推测,声音的主人是来向史蜜欧提出辩护委托的。从声音能够推测对方相当年老,从语气中可以感受到对方很有教养。
「这是当然。毕竟那一位是我国的宰相阁下」
时机的选择就好像窥见了菲奥娜的内心一般,梅普尔对菲奥娜说道。不知是在顷刻间已经完成了打扫还是对屋内的情况也感兴趣,但这种事情根本无关紧要。
「你、你说是宰相阁下!?」
「那一位的职务是辅佐国王陛下」
梅普尔索然无味的进行解说,然而这种事情就连没有上过法律学校的幼儿都知道。
「那、那不就是这个国家权利最高的人么!?那、那种人为什么会来这里!?」
「哎呀,菲欧娜小姐见识真短呢。本国权利最高的是国王陛下」
「这、这是自然,可是现在的国王是个傻……更正,对政治没兴趣,实质上掌控本国的,可以判断为就是宰相阁下啊」
「似乎没错,身为一介女仆的我根本不曾想过」
「那、那么高贵的人竟然来这种地方?」
菲奥娜惊慌失措,脸色不停变化。
「我、我迄今为止见过的最高贵的人,只有村里的司祭大人还有法律学校的教授哦。找不到该用什么来款待才好……啊,倒、倒茶么?必须出去一趟,把王国最好的茶买来。而且茶点也要撒上金粉,不然就糟了吧?」
回答这问题的不是梅普尔,而是屋里的人。不,正确的说,是走廊上的人。她看到一脸吃惊的菲奥娜和梅普尔,如平时一样放出恶语
「既然这么想去接待,就不穿内裤去拿高处的东西,或者全裸将食物放在身体上吧。特别是乳的部分要下功夫呢」
「史、史蜜欧小姐」
本想指责史蜜欧没品的发言,但遗憾的是,菲奥娜现在没有这个余力。因为那位宰相阁下间不容发的开口向她说道
「这位小淑女,请别把小姐的话当真,也请不必介意」
宰相阁下言语温柔,向屁股坐在冰冷地面上的少女伸出手。菲奥娜觉得,这荒谬的一幕是宰相阁下想帮助自己起身,而听到下一句话之后,想法变成了确信。
「你就是史蜜欧小姐提到的新徒弟呢。和传言中一样楚楚动人呢」
说到宰相阁下,他是本国的大贵族,权利最高的人,以他的立场,别说是触碰菲奥娜这样的平民,就连说话都没有必要。可实际上,竟然是一位温柔而风度翩翩的和善之人。
菲奥娜一瞬间迷上了这位老绅士,与此同时也萌发了人生中最强烈的紧张感,但她也不是只会傻站在原地的凡庸女孩。
「这、这这这、这次的委托,史、史史史、史蜜欧法律事务所,乐乐乐、乐意效效效效效——」
此时,有人将菲奥娜鼓起的勇气完全置之不理。此人不是宰相,而是菲奥娜的雇主。
「委托吾已经拒绝了。总之,宰相阁下已经要打道回府了,所以我才送他到玄关。啊,梅普尔,赶快拿盐过来」
菲奥娜一瞬间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慢说拒绝了宰相的委托,甚至还要撒盐,实在太冒犯了。她提心吊胆的偷看了一眼宰相的表情,可他没有生气。至少表面上是。
「老夫的确遭到了拒绝,但老夫还没有放弃。老夫此行不可能白来,在得到满意的答复之前,就算撒盐也断然不会回去」
「真固执啊,从以前就这样。年轻的时候爱慕吾每天给吾送花,跟踪狂的气质已经深入骨子里了呢」
「老夫汗颜」
宰相豪爽的笑起来。
菲奥娜有种在龙的巢穴涂了蜂蜜之后守在一旁的心情。在意得不得了。
「所、所长,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对宰相阁下很失礼啊!完全想象不出这是本国居民该有的态度」
可是,这些话当然对史蜜欧不起作用。
史蜜欧说
「虽说这个男人位极人臣,但吾都已经看过他穿尿裤的模样,事到如今又如何奉上敬意」
菲奥娜想问「您高寿了?」但还是不禁将话咽了回去。想一想就能知道,正如那对尖耳朵所昭示的那样,史蜜欧是妖精。而且在妖精族中也是极为特殊的古妖精,她的年龄与她的外表并不一致。
就算问了,她也绝对不会老实回答,但就算不问至少也能知道,她一定远比宰相更加年长。
在场最年长的史蜜欧立刻摆出得意的表情,拍了下手。
「那么,吾想到了一个好的点子」
「不过小姐说出这话的几小时后,某个村子可能会消失在火海之中」
宰相用不知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语气笑着说道,等待沉默的史蜜欧开口。这是信赖史蜜欧,敬爱史蜜欧的证据。
然后,史蜜欧说出的话非常出乎意料。

 5

菲奥娜深深地吸了口气之后敲了敲门,等待进入的许可。
本来这里是自己的事务所,至少不需要得到客人的许可,但对方毕竟是宰相阁下,这么做并不过分。
菲奥娜将梅普尔泡的茶递到宰相阁下跟前。这次用的是事务所里最高档的茶叶。史蜜欧对此颇有微词,甚至有可能会毫不留情的扣除菲奥娜的薪水。
宰相阁下将茶杯贴到嘴边后,
「最棒的茶叶搭配最佳的泡法,多谢小淑女。而且有年轻的佳人泡茶,茶叶更添几分美味呢」
奉承起来。
菲奥娜对此当然不会反感,但也留意不要得意。
因为菲奥娜在性格恶劣的律师面前发过誓,根据事先的协定,现在在这里进行的交涉中不会夹杂私情。菲奥娜很喜欢初次见面的这位绅士,也尽可能的想要接受委托帮他一把,但这样的感情并不好。
另外,菲奥娜也在史蜜欧面前发过誓,不会因为宰相的权利或权威的笼络而接受委托。菲奥娜似乎原本就没有那种想法,但问题并不在此,是否接受眼前这位绅士的委托的确定权,已经完全交给菲奥娜了。
对菲奥娜来说,这是来到这家事务所之后首次接到的重大工作。对方是此等人物,这也不禁令菲奥娜感到紧张,但菲奥娜努力抛开紧张后,重新将视线投向眼前的绅士。
那是一位出色的老绅士。
他威风凛凛的样子在菲奥娜迄今为止所看到的男性中无人能及,美髯是贵族特有的象征。
年龄看上去大概有六十岁。实际似乎比这个岁数更大,但挺拔的背脊让他看上去不像已迈入高龄之人。
菲奥娜平心的感叹「比我们村长出色好几倍」,不过按史蜜欧的说法,他似乎是个「一大把年纪还喜欢装腔作势的男人」。
这位当代首屈一指的喜欢装腔作势的男人,宰相沃帕鲁斯侯雷欧哈特让他刚毅的声带颤抖起来,率先开启话题
「首先,老夫不想让小姐害怕,不过……」
雷欧哈特嘴上这么说,但唇齿间吐出的言语给平头百姓的瘦弱肩膀造成了超乎想象的重压。
「这份委托并非老夫个人的委托,而是国父的委托,也就是国王的意思」
「圣、圣旨么」
菲奥娜不由结巴起来,但是在悬崖边缘勉强停住。自己刚刚发过誓,不管对方踊多大权利来施压,菲奥娜都不会退缩,岂能一开始就栽跟头。
「不,并非圣旨。终归只是国王陛下个人的心愿」
「这样啊……」
「表情看上去并不惊讶呢」
「啊,哪里,完全没有这种事……」
菲奥娜对表情的管理并不细致,也不能说雷欧哈特的观察能力的可信度远远超过自己的表情管理能力。
「啊,不,果然还是得相信的问一问。……呃、那个,宰相阁下不论如何也要委托史蜜欧小姐么?」
「不论如何」
「既然如此,不把这当做交涉,而当做国王陛下的圣旨,强行让我们接受不就好了?」
如宰相阁下这等身份,向一介律师的事务所登门拜访,低头请求,实在不可思议。
接着,雷欧哈特露出诧异的表情。他立刻将这个表情化作语言
「小姐的徒弟有些学习不足呢。小淑女难道忘记统一王朝最后的皇帝阿尔玛克制定的法律的了么」
「唔、不,我记得……呃,大帝法,俗称国际法对吧。因为是大帝最后制定的法律,所以唯独这项法律即便在不同国家也同样适用。各国的国境也是据此而定,另外哥布林和兽人等没有国家的种族拥有迁徙自由权所以……啊!」
这时,菲奥娜的脑袋上亮起电灯泡。
「正是。小姐也不过是因为这项法律而留在本国,成为律师。当然,在本国工作须遵守本国法律,有依法纳税的义务,但得到移动自由,职业选择自由,而且不受任何人约束的自由保障」
「换而言之,史蜜欧小姐是古妖精,不是本国国籍,所以圣旨对她无效」
「诚然」
雷欧哈特接着说道
「而且我国有一部分的权限委让给了议会。在这君主立宪制之下,国王陛下不可能施展让人绝对服从的权利。圣旨虽然是绝对的法令,但内容会经过议会严密筛查,受到多方质疑」
雷欧哈特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他的表情头一次绷紧。这是刚才被性格恶劣的律师拒绝委托时都没有的表现出的表情。
「所以,即便能够降下圣旨,也无法轻易实施。一旦遭到拒绝将有损国王的权威,造成骚动。就算获得了同意,国王也会落下向妖精寻求辩护的口实」
「简直就像小孩子一样呢」
「事实上,他们就与喜欢弄权的老小孩无异。只要把身体缩小,再把权利和权威换乘竹马和剑玉,便会毫无异样感吧——」
尽管雷欧哈特一副想要继续说下去的表情,但对评议会的坏话就此告一段落。要讲他们的坏话,就算三天三夜也讲不够,不过现在时间宝贵。
「可是,这次的委托也和议会有关。具体来说,评议会提出议案,要起诉某位人物,而且在执政党全会上得到了一致通过」
「评议会专程为了某个个人而进行了决议?」
「诚然」
「或许是我学习不够,我从未听过这种事情。这是经常出现的案例么?」
「弹劾怀疑存在受贿情节的议员或者贵族是常有的现象,但评议会专程为了起诉某个个人,而且还是一般市民而提出议案,而况还通过了,这种事自我国建国以来都是罕有之事」
「这可真厉害呢,那位市民是了不起的大人物么?是大商人还是大贤者么?」
「是个大人物呢」
「那个大人物做了什么?是在野党的最大支持者并犯下了什么罪行,欲图趁机歼灭么?」
「不,那个人是无党派人士,对政治毫不关心。不过,正如小淑女所指出的,这是一场政治斗争。议会之中也有人想通过这次事件借题发挥,损害国王陛下的权威,借此扩张议会的权力」
「原来如此……」
菲奥娜毫无霸气的作出回答。说实话,身为一介平民百姓的菲奥娜身在与政治斗争无缘的世界中。即便那些当事人都非常认真,可是市井之人对此毫无兴趣。
(……所以史蜜欧小姐才没有接受啊)
这样说得通。她是个视财如命的守财奴妖精,可明明是妖精却同样或更加吝啬时间,对这种麻烦事讨厌得如视蛇蝎。
(虽然史蜜欧小姐说过,对对方交予的信息进行严格筛查,仅靠是否能够胜诉的判断材料来决定是否接受委托,不过这个委托还是不接为妙)
菲奥娜如此心想,表现出慎重起见的样子,提问
「呃、那一位究竟是何许人?既然对议会造成问题,不会是普通的罪犯吧?难道触犯了叛国罪?将我国的情报出卖给敌国?」
宰相缓缓摇头,
「事情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
露出苦笑。
「比叛国罪还要重的罪,难道是弑君罪?」
「陛下健康得很。今天早上还在吃了三片涂了橘皮果酱和黄油的土司。当然,也不是弑君未遂」
「比叛国罪和弑君罪还要严重的罪……老实说,我想不出来」
菲奥娜不曾对熟稔的门特教授在讲座上出的坏心眼的测试题苦恼过,却在这里犯了难,不过雷欧哈特轻而易举的冰释了菲奥娜的疑问。
「当然。因为我国没有比叛国罪与弑君罪更重的罪。所以这场审判从一开始便是超法规性质的。这次事件,从头到尾,一切都是特例」
雷欧哈特从唇须与颚须之间吐露出男人的罪状确为特例。
非也,特例并非简单的东西,就连这项罪状的发音,就连它的意义 都非同寻常。
菲奥娜一边喝斥自己颤抖的嘴唇,一边低声确认这项罪状,
「对居住在这个世界的所有种族的人道方面的罪——」
这是怎样的罪呢,虽然想象一下都觉得可怕,可是被问这项罪名的人更是超越想象范畴的人。
他的名字是阿鲁斯。
这是个极为寻常的名字。
据学者统计,这是这个世界上参数最大的名字,也是不分种族与文化的流行男子名。
这个从古代存在至今的名字,在某种意义上赋予了子孙幸福与大地富饶的含义,而产生这股潮流的时间,是在那次圣魔战争结束之后。
当然,不崇拜那位与魔王交手,并将圣魔战争引导结束的救国英雄勇者阿鲁斯的父母只是少数派。
当时做父母的对阿鲁斯就是怀着如此强烈的感激,祈祷孩子能够至少得到勇者万分之一的勇气,而将这份期望寄托在名字中。
好了,被告人的名字已经清楚了,不过只有阿鲁斯这个俯拾皆是的名字,无法掌握人物情况。所以菲奥娜,
「那位阿鲁斯先生,出身何处,有何操持?」
提出这个问题也顺理成章。
可若是得知事实,一定会觉得这将是个无比滑稽而愚蠢的问题吧。
所以雷欧哈特回答了这个愚蠢的问题。
——至少菲奥娜会这么认为。
——只能这样去解释。
「被告人是救国勇者本人哦」
菲奥娜几分钟后才将这位谨慎耿直的老人表情纹丝不动地放出的恶劣玩笑判明为真实,或者说,这几分钟对菲奥娜是一种拯救。
此后长达数月的审判开始,菲奥娜品尝到了作为律师的,同时也有作为个人的艰难与苦厄,然而这完全是自食恶果。
为什么自己会接受这个委托呢。
在审判期间,不,就算在审判结束后,她也一直扪心自问,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之时,是否就能从这家事务所得到解放呢?
没有任何人回答这个问题。

 6

这天晚上,少女做了个梦。
是个怀念的梦。
梦中的少女,
还相信着父亲是只属于自己的。
还笃定父亲的背影是全世界最伟岸的。
不会伤害任何人,不会被任何人伤害,
为自己降生在这样的世界中,天真无邪的笑起来。
这或许真的是一场梦。
或许梦醒之时,等待的将是现实。
不过,如果能够,
如果能够实现一个小小的愿望,
希望让这个梦能稍稍延续下去,
少女的愿望仅此而已。


本帖最后由 skyscanner 于 2014-5-10 16:21 编辑


第三章

 1

「史蜜欧小姐……不、所长,我全权接下勇者弹劾审判这件事,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听到这句话的史蜜欧,
「喔……」
虽然表现出意外的表情,但并没有颦蹙,而是很感兴趣的问道
「真没想到呢,不愧是乡下丫头,竟然对勇者怀有敬意?」
「当然,因为救国勇者是这个国家,不,是盖亚斯人民的英雄。应该尊敬」
「哦、哦,那么与吾的约定——」
菲欧娜如同打断雇主的话一般,接着说道
「我当然对胜诉的可能性作了充分的考量。因为约定过,胜诉的话能够得到相应的薪水,这一点姑且加分不少……」
「哈哈哈,吾大方吧」
「…………」
相比支付给菲奥娜的微不足道的回扣,输掉时的罚金只用不到一个小时就能弥补,不过以沉默作为润滑剂,话题进行下去。
「于是小丫头,你笃定勇者能胜诉?」
「原因有三点,首先第一,因为勇者是救国英雄」
「哦、哦,就这些么」
「不,果然在三百年前从魔族的侵略中拯救这个世界的功绩是不容忽视的。对方——,公诉方的监察官也无法无视这份功绩,单方面的指责勇者吧」
史蜜欧在所长专用的皮椅上坐下来,
「也算言之有理。不论怎样的律师,首先都会从这方面着手吧。于是呢?第二点呢?」
将全身的重量压在舒适的弹簧垫上,问道。
「第二点,这是宰相阁下的委托」
「此话怎讲?」
「宰相阁下的能力在国内众所周知。那一位提出的委托,可以认为有胜算」
「三十分」
「咦……?」
菲奥娜对突然被打出的分数感到困惑。
「那个烦人的臭老头在这次的审判中的确占有重大意义。如果没有那个男人的话,审判官和法官都会讨好议会派吧」
「唔,不好意思,这一点我本想说明的,请不要插嘴」
「好吧,那么第三点呢?」
「……第三点?唔……」
菲奥娜一时沉默。
说实话,菲欧娜不得不由犹豫这话该不该说。只不过,说话的时候停顿,耗费太多时间的话,会降低上司对自己的评价,这是世间常理。菲奥娜也进入社会一年了,有时候必须抛开羞耻和信念。

「进行辩护的,是史蜜欧·玛利亚海尔本人。她是最强的女律师。她在任何审判中都不会输,所以这一点在,今后也不会改变对吧?」

菲奥娜向腹部注入力量,红着脸吐出这个答案。听到这些话的上司嘴角开心的扬起来,
「很明事理嘛,丫头」
胡乱地摸起菲奥娜的头发。
虽说这是献媚,不,在某种意义上的确是陈述事实,但得到上司的夸奖,依旧是一件很开心的事。
菲奥娜本想暂时沉浸在这种稀罕事之中,但遗憾的是,沙漏的砂砾顷刻间便落光了。
因为,菲奥娜想起了宰相让她转达的话。
菲奥娜觉得这句口信,就像某种炼金术一样。
听到这句话的史蜜欧,脸色霎时变得铁青。
那个冷静沉着桀骜不驯的写照,浑身打起哆嗦,向小小的肺脏注入空气,以响彻整个建筑物的巨大声音发号施令

「立刻将值钱的东西藏起来!!」

不,这不是号令,而是怒号,在某种意义上是蛊惑。
就连不明所以的菲奥娜也不问缘由地遵从了她的指示。
菲奥娜默默将价值高昂的美术品与用具,乃至餐柜里的餐具搬进了主楼地下的宝库。这段时间里,菲奥娜脑中涌现出疑问。
「我究竟在做什么呢」
尽管客观上来看是正在执行雇主的命令,但稍稍变换一下视角,只觉得是在为夜逃做准备。
冰释这个疑问的,是最令人难以置信的,是那位搬起东西比任何人都要轻快的柔弱女妖精。
「根据国际法,也就是大帝法第六十九条第七款,允许勇者进入个人住宅以及公用设施,寻找箱子,破坏瓶罐,并征收里面的东西」
这是当时因国库吃紧不得已而暂时制定的法律,但时过三百年的现在依旧保有约束力。实际上,现在勇者踩着泥脚闯入别人家,在花季少女的衣柜里乱翻也是合法的,就算潜入王宫的宝库也不能问罪。
「换而言之,史蜜欧小姐所珍视的收藏可能被掠夺或破坏呢」
菲奥娜完全明白了,但与此同时,
「是不是做得太过了?」
也不禁这么觉得。
「可对方是那个救国的勇者哦。用这种对待小偷预备队的目光看待,会不会有些失礼?」
「汝懂什么,竟然说出如此悠哉的话。那个人手脚不干净的情节,可是比起大盗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语气,就好像完全明白勇者的为人一般。
而后,有人用食指在菲奥娜的肩膀上敲了两下。是今天排名第二的劳动者,梅普尔。
她缓缓地指向一幅画,
「主人也有可爱的童年哦」
留下意义深远的话之后,搬起了不知从哪个东方国家弄到的壶。
她指的画是一副很出名的宗教画,是身为救国英雄的勇者得到妖精族族长的认可,妖精女王将妖精的至宝世界树之盾赐予勇者的场面。这可谓是将古妖精族女王似神的美丽与英气,以及勇者的英勇淋漓精致的展现出来的近代绘画的杰作,但这幅画与这位性格恶劣的妖精存在什么关联呢。
当然,梅普尔说这是史蜜欧的童年,这位妖精女王应该不会是史蜜欧,不过……
「啊……」
菲奥娜不禁停了下来。然后慌慌张张的靠近那张画一看,认识到了授予勇者盾牌的女王身旁,有几位娇小的少女。
少女的人数虽然少,但都非常可爱,然后还抱着各色的花环。是准备和盾牌一起献给勇者吧。
菲奥娜注视其中一位特别可爱,就好像从童话世界中蹦出来的少女,将她的造型烙印在脑内之后,接着将视线转向敬爱的上司。
「怎么,欣赏的话还是留在以后再说吧,现在给吾当牛做马」
「哈哈哈……怎么可能……」
菲奥娜背后滑下一柱汗水,但她明白,这不过是在逃避现实。
「啊,这幅画就这么放着就可以了。因为那个男人对自己的过去有阴影,不会对这幅画出手的。而且,他看到童女时代可爱的吾,说不定会洗心革面,稍微改变一下自己的行为」
「哈哈哈……果然……」
菲奥娜不曾觉得自己的雇主是泛泛之辈,看来她是历史教科书上记载的人物,至少年龄超过了三百岁。如今别谈吃惊了,只有失望。
「那么可爱的妖精也会被世俗侵染得面目全非啊」
菲奥娜用不让本人听到的声音说道,然后如同坚定信念一般,卷起衣袖,姑且成为这里最卖力的劳动者。
就这样,三只工蚁浪费了一整天,将馆内的贵重品进行了转移。
勉强赶上勇者明天早上的来访。
尽管菲奥娜比平时更加疲惫,但今天没有像平时那样让梅普尔来照顾。
不能再给疲劳困倦(虽然看上去完全不是那么回事)的梅普尔费心了。
另外因为极度的疲劳,也完全没有食欲。
其实,菲奥娜在几天前就完全停止了那个惯例的仪式。
因为她觉得那是白费功夫。
与此同时,菲奥娜再次将「冷血」这一项加入到了对雇主的评价中。她今天比平时更加慎重,回到了自己家。她很明白,一旦被发现,将会被征收包括至今为止的分量的房租。
不,如果只是这样倒还好。
菲奥娜至今和某人吃掉的晚饭的伙食费,应该会被先行扣除吧。
这对于身为见习,而故乡又有正值发育期的弟弟弟妹妹的少女来说,无异于死刑宣判。

 2

第二天,也就是救国勇者莅临之日,最忙的人是女仆梅普尔,这一点不容反驳。
她从太阳还未升起的时候便下了床,对擦得透亮的玄关的大理石进行护理,确认平时不常用的贵客使用的门的开合情况,在旁边挂起萨雷尼亚国旗以及勇者的图章。
忙碌的样子就像吃了败战的卫生兵,不过菲奥娜只能旁观这一幕。
因为菲奥娜忙碌的程度也不会输给她。
从决定接受为勇者辩护的那一刻起,菲奥娜虽然对此感到遗憾,但无暇顾及梅普尔。
首先从徒弟的本职工作寻找资料开始,搜索过去的判例,还要与有可能出庭作证的人进行交涉,老实说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
现在在馆内,
「唔,果然香茶就要数阿瓦隆产的呢」
只有一位一边品味着茶香,一边优雅地吃着点心的人。
不过这位高贵的妖精大人在这一刻,也就是接近勇者来访的时间段,也忙不迭的换脚翘起,烦躁地看着时间,展现出一抹人类的风貌,令人有些好奇。
「现在几点」
「快十一点了」
「……是么……话说,现在几点?」
「快到十一点了。啊,十一点到了」
顺带一提,这样的对话在菲奥娜与史蜜欧之间,今天已经是第四次了。因为,那个勇者预定的来访时间是早上九点,已经超过约定时间两个小时了。
生命悠久的妖精对时间概念很松懈,这是世间的一般常识,然而遗憾的是,这种常识对史蜜欧并不通用。菲奥娜从短暂的交往中获知,至少她讨厌别人让她等待。
所以,听到今天第五次的
「现在几点?」
的时候,还是宣布自发去迎接勇者更加明智。
史蜜欧虽然为失去发牢骚的对象感到惋惜,但还是强烈的同意了。
可是在开开心心为出门做准备的菲奥娜背后,史蜜欧用婆婆一般的口气说道
「丫头,汝见过那家伙么?」
那家伙指的是勇者吧。这个妖精对救国勇者的态度十分轻慢。菲奥娜本想指责,但是嫌麻烦,只好用叹息取代。
「没有见过。不过立刻就能认出来哦,因为那幅画画得相当好」
「蠢货,那可是三百年前的画啊。人能活三百年的话,相貌也是会变的」
「啊,是么,可是勇者大人的话,一定能够立刻认出来哦,勇者大人应该会释放出气场」
「噢,顺便问一下,那是怎样的妄想?」
「呃、唔,这个嘛,一定是被巨大的巨魔团团围住也不会害怕的高大男子。……大概」
「哦,肌肉男么」
「啊,不,不是那种类型,唔,是脸很美型的,就像现在的人气舞台剧演员尤根大人那样,但其实是粗野的类型,就算面对死亡的危机依旧能够幽默地讲出笑话的硬汉。……大概」
「是么……库库库」
史蜜欧忍俊不禁,不再对菲奥娜的想象多作干涉,最后给了菲奥娜几条建议。
菲欧娜有些诧异,但还是姑且遵循了雇主的助言。
菲奥娜虽然不完全相信史蜜欧,但至少史蜜欧见过勇者,更重要的是比起一无所知的自己更清楚勇者的长相特征。
菲奥娜遵照史蜜欧的话,首先在史蜜欧法律事务所周围半径五百米的区域进行搜索。当然,这样还是无法轻易找到,所以首先以地上蔓延开的黄色液体为参照物进行搜索,然后进行追踪。
在黄色源泉的附近,睡着一位一边像火龙一样吐着酒气一边呼呼大睡的男人。虽然年轻女孩和这种男人扯上关系准没好事,但在路上睡觉实在有些过分,于是应该用带来的水桶将水狠狠地泼到他的头上,而菲奥娜毫不犹豫的将其实行。
当然,男人即便如此也没有醒来。这样已经仁至义尽了,就算放着不管,之后出什么事都该他自己负责。就算这个男人因为车夫打瞌睡被马车轧过去,从桥上掉下去变成淹死鬼也没有任何问题,
因为,这个男人在大约三百年前淋过了始祖龙的血,得到了不老不死的身体。
换而言之,菲奥娜眼前这个满身劣等酒和呕吐物的脏兮兮的流浪汉,就是三百年前将世界从前所未有的危机中解救出来的英雄,救国勇者阿鲁斯本人。


「小姑娘,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这是勇者对菲奥娜说出的第一句像人话的东西。
此前一直都是「唔~」「啊~」「呕~」之类醉酒专用的语言,可以说有了很大进步。
「喂,汝这俗不可耐的混账勇者,看到女人就搭讪么?这丫头咪咪还没发育哦」
不知是作为年长者或是雇主为了保护徒弟,还是故意嘲弄,但史蜜欧事实上对菲奥娜多少有些担心,将她从「萝莉控勇者」身边拉开了。
「没想到呢,本大爷竟然会变成这样,以前本大爷可是只喜欢年长的哦。现在年长的女人只有妖精了,所以就用二三十的小姑娘凑合吧。果然这种女人没有包容男人的母性呢」
阿鲁斯一边说出这种话,一边将右手自然而然的移向梅普尔的臀部。
当然,史蜜欧强行将梅普尔的手拉开,阻止了这个举动。
史蜜欧尽管脸上在笑,可眼睛,
「敢对吾的员工出手,吾就折断汝的手」
如此宣言。
顺带一提,准备将那只手伸向史蜜欧臀部的罪魁祸首,
「如果唯独不去摸某位女性的话,会伤害那位女性的」
似乎在贯彻这种极端自作主张的哲学。
而且这种哲学恶心无解,让人想用烟灰缸朝他手背奋力砸下去(不,会碎的)矫正他以后的行为。表面上如此。
「可是,本大爷事实上也不是流氓。虽然觉得小姑娘将来会成为美人,不过也没法让本大爷的宝剑一柱擎天,而且史蜜欧小妹从前就很单薄,不是我的菜,梅普尔小妹虽然那个,气氛好的话不知道会怎样,不过,总之放心好了」
不知道这是让菲奥娜她们放心什么,菲奥娜向史蜜欧使了个眼色,然后进入正题。
「呃,勇者大人,今日我们有个僭越的请求——」
「阿鲁斯」
「咦?」
「别叫我勇者大人,叫我阿鲁斯。虽然是那个臭老爸起的名字,但本大爷还是相当中意呢」
「……我知道了。那么,呃、阿鲁斯大人,嗯,那么,以后就叫您阿鲁斯大人吧」
「OK,小姑娘。小姑娘的名字呢?」
「啊、失礼了。我叫菲奥娜。马南玛村的菲奥娜」
「好名字。要是有了女儿,就给她起这个名字吧」
「……惶恐」
「好了,赶快进入正题吧,问完早安之后,果断喝酒吧」
阿鲁斯说完这句话之后,将脚翘到了史蜜欧引以为豪的桌子上,懒散的靠在椅背上。
菲奥娜面对之后将要交谈的人,虽然不敬,但如今也生不起气来。因为菲奥娜通过这短暂的邂逅,了解了这位救国勇者的为人。

对付这个男人的方法只有一个,一言以蔽之就是

“不抱任何期待”


「怎么样,与吾说的如出一辙,是个差劲透顶的男人吧?」
这是史蜜欧在阿鲁斯离去之后说出的第一句话。
不过,菲奥娜只能赞同。
「我在很早以前曾误认为,差劲的男人和人渣之间存在明确的界线」
「喔,这个说法很有意思呢」
「殊不知,阿鲁斯大人竟然是这道界线的守门人」
「丫头竟然会这样骂人家,真少见呢。下水道里到处乱爬的老鼠身上都能发现优点的好孩子,这是怎么了」
「……并没有骂哦,救国勇者就是这样的人呢」
菲奥娜叹着气,将资料给史蜜欧过目。
「这是诉状,嗯,去年的么,他是被告之一呢,罪名是欺诈么」
「将一周之后会消失的魔法面包卖给孩子们,结果第六天就消失了。是阿鲁斯大人的搭档干的呢。虽然阿鲁斯大人主张自己也是受害者,结果还是被判有罪而被下狱」
「这罪真小气啊」
「顺带一提,刚才他在回去的时候,问我和梅普尔要不要投资。投资内容是彩色雏鸡蛇的量产」
「这种东西,是拿到庙会的夜店上卖的吧」
「不,阿鲁斯大人说,这次的生产方式不同于以往用涂料制造的冒牌货,而是一出生便着色完毕的真货。用的饲料似乎要保密,如果想要红色就用辣椒和番茄等等」
「他是笨蛋么。这种话谁信」
「不,至少有两个……」
菲奥娜满怀歉意的看了看梅普尔,然后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糟糕的是,阿鲁斯大人本人也相信了这个投资项目。阿鲁斯大人似乎发自内心的相信这种不找边际的事情,推荐周围的人说那是良好的投资项目」
「……自己被蒙在鼓里是最糟糕的呢」
「……本来听过史蜜欧小姐的传闻,通览了一些资料之后,我还是不相信阿鲁斯大人是那种废人。因为,我从小时候就听人说勇者大人多么多么伟大,为人也是多不多么绅士」
「直到三百年前确实如此。他曾经是个胸怀强烈救世之心的乡村少年,在被人叫做勇者的时候,似乎已经是那副德性了。不过,他的人品有一部分虽然已经传开了,不过乡下似乎还在将他作为纯粹的英雄当成崇拜的对象,这也不足为奇」
菲奥娜叹了一大口气,对自己的茫茫前路,如今只能叹息。
为什么,而且该如何为那种人辩护呢。
可是,史蜜欧似乎对此有明确的方针。
「丫头,汝似乎有所误解,所以这里说明一下,这次对那家伙的弹劾,既不是因为他勾三搭四,也不是因为他是废人,也不是控告他欺诈。而是那家伙在三百年前与魔王之间的交易」
「这一点我知道……」
「当然,检方首先会针对他的人格进行攻击。……不过吾有自信将这些全数驳回」
史蜜欧讲到这里停了下来,加上了一句「只不过」。
「吾必须得到一位能够成为吾之手脚的优秀助手相助呢」
然后恐怕会要求这位徒弟没有任何迷茫的相信主人,用工作将她或活埋吧。
自己能够回应雇主的期待么?
或者说,回应她的期待真的好么?
对于稚气未脱的少女来说,想要导出答案并不容易。

 3

很多人称法庭的魔女——史蜜欧·玛利亚海尔唯利是图又吝啬又贪婪,但这不过是对她的缺点进行不当的夸张,带有恶意的宣传。
不过,当然也有人不被这种意见所左右。
至少对于在这几周内,与名叫史蜜欧·玛利亚海尔的妖精共事之后,在近距离观察到她言行的人而言,
「那三个缺点如果不能在前面加上“超”这个字便无法认同」
似乎是这么回事。
也有略带几分保守的意见。
用长年侍奉女律师的女仆的话来说,唯利是图须换成「进取心」,吝啬须换成「经济观念」,贪婪须换成「行动力」。
原来如此,挂在天上月亮似乎会根据国家与地带的不同而变换模样,人也是如此吧。
菲奥娜不时仰望云缝间露出的有如铜币的满月,好整以暇的漫步。
时间已过晚上九点,虽说是满月,但现在并不是适合妇女儿童独自行走在外的时间,但毕竟按照史蜜欧法律事务所的制度是不发『交通费』的,这也是无奈之举。即便有,菲奥娜也不会去坐马车,而是选择私吞吧。
所以菲奥娜到达自家的时候,已经接近十点了,当然,疲劳与睡意也到达了峰值。
虽然不是女孩该有的行为,但这样的情况,只好不洗澡直接睡了。可是,菲奥娜没做出这种粗俗的行为。因为她家现在有一个让她必须以身作则的同居人。
好了,顺带一提,菲奥娜住的两居室带厨房的老旧公寓里自然是禁止饲养宠物的。猫狗自当不论,就连使魔或巨像兵之类也遭到了禁止,坏心眼的房东甚至会在租户离开的时候进行检查。所以,等待菲奥娜回家的物体不是宠物。
当然,也不是那种同居对象或者恋人。
为了不继续造成误会,还是尽快揭露真相吧。菲奥娜抱上去,说着「这么晚回来,对不起咯,寂寞了么」抚摸脑袋的物体,就是菲奥娜的同居人,名叫乌嘉的少女。

没错,她就是这几周里,未经许可住进雇主宅邸,未经许可拜借食物的人(不料菲奥娜也成了共犯)。
菲奥娜认识到她并非住在馆内的幽灵或者精灵之后,即刻将她带进了自己家,保护了起来。
擅自住进那个史蜜欧的房子,偷吃食物,这与在绞刑台上跳踢踏舞无异。就算被司法机关逮到,被正式问罪也比被雇主发现幸运万倍。
不明真相的少女起初有所抵抗,但菲奥娜全力以赴的劝说打动了她的心,现在菲奥娜一回到家,就能得到她犹如春天枝叶中透下的日光般灿烂的笑容。
于是就这样,菲奥娜还要为她做饭,像亲生姐姐一样给她关怀。
「乌嘉,做了料理。为了菲奥娜。用了食材。擅自的。原谅乌嘉么?」
「…………」
语法还是老样子一塌糊涂,不过比起以前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菲奥娜将她保护起来的时候,她似乎只会说「唔嘎!!」「肉!!」「FU〇〇!!」等意义不明的字和词。
好了,虽然是这样一个不文明的少女,但料理出乎意料的拿手。
「哇,还是那么好吃呢。或许比起梅普尔也毫不逊色」
「乌嘉,开心。菲奥娜喜欢。还有很多,添饭。不客气」
「特别是这块丁骨牛排,脂肪满满,入口即化。……嗯?肉?」
话说,我家食品柜里有肉么?感觉好像有几根香肠,不过都是100克几个铜板的劣等品,应该做不出这个味道吧。
菲奥娜战战兢兢的观察乌嘉的表情。菲奥娜很害怕,不论从伦理上还是从精神卫生上都无法进行「最近天花板里老鼠不开运动会了,附近的猫咪也不见踪影了,难道说……」这样的交谈。
「……说、说起来,乌嘉的语言已经很熟练了呢」
「乌嘉,对你们的话,很拿手。乌嘉,记性好。和你们,不一样」
「一个星期就能学这么多,确实是大师水准呢,可以感到骄傲哦。好了,交流也过于不足,姐姐今天就稍微当一次检察官吧」
「……欺负人?」
乌嘉摆开架势,缩起身体。
「不欺负你不欺负你。不过,乌嘉为什么来这个国家,为什么会出现在史蜜欧小姐的事务所,今后要怎么办,我有很多事情想问哦」
「乌嘉,杀!!爸爸,杀!!所以,来到!!这个国家。这个街道」
尽管乌嘉怒气冲冲的说出危险的话,但菲奥娜如今已经不再吃惊。因为乌嘉最初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宰了爸爸!」这种充满暴力的幻想。
「嗯,又是这个吗。乌嘉,虽然不知道你有怎样的原因,但在这个国家是不可以杀人的哦。不,不是这个国家,就算是没有法律覆盖的未开化地区,杀死爸爸就是“弑父”,会被大家看不起,而且在道德上很不好呢」
「唔,杀爸爸,不好么?」
「嗯,不好哦」
「唔……不要,乌嘉,杀!来这里,为了,杀掉爸爸!所以要杀!!杀掉之前,回不了国。见不到,妈妈」
「…………」
意志看起来很坚定。这一周内,菲奥娜每天都在不断说服她,但不见好转的预兆。
当然,菲奥娜将来是律师,身为有良知的市民,必须教导乌嘉改变心意。不过说实话,让她回心转意,就好比用一颗枯树改变大河的流向一样困难。
所以作为向盲女神和聋女神发过誓的人,就尽到最低限度的义务吧。
「不,乌嘉,杀人绝对是不行的,我觉得有能够替代杀人的好办法」
「不行,不杀的话,乌嘉,回不去。乌嘉,想回家」
「没关系没关系,在这个国家有和杀人相同的手段,乌嘉可以挺起胸膛返回家乡的」
菲奥娜一边温柔的用手梳理乌嘉的头发,一边在乌嘉耳边细语,将这样的话告诉她。
虽然不知道能不能说服乌嘉,但始终满口杀杀杀的大叫,如果让房东和卫兵听到,可就大事不妙了。
如果能听进去就好了。菲奥娜讲完这番话,一边祈祷一边睁开眼睛。
结果——
「爸爸,揍翻!!打个半死!!把蛋打爆!!」
……变成了这样,不过至少不会让人报警,感觉还不错。
好了,最大的问题总算解决了,好吃的饭也吃完了,之后刷完牙就要睡觉了。菲奥娜将笃定这个流程的少女抓起来,
「小妹妹,和姐姐做愉快的事情吧」
露出黑暗的笑容。
乌嘉本想全力逃跑,奈何狭窄的屋内无处可逃。
她没有几分钟的功夫衣服便被扒光,摁进了浴桶里。
「不要!!不要洗澡!!会被水!!淹死的!!」
挣扎也在预料之中,于是菲欧娜也脱掉了全身的衣服。大家都是女生,所以没什么好介意的,不过不管看到多少次,视线还是会不自觉的移向长在少女臀部上的突起物。
「……我家妹妹没长这个呢」
这是菲奥娜直观的感想。
「弟弟虽然长了,但比这个小,而且不是长在屁股上,而是长在前面」
察觉到乌嘉屁股上长出的突起物是尾巴的时候,已经是洗完澡的少女全身乱抖,甩飞水滴的时候了。
这一刻,少女背上像伞一样张开黑色的翅膀。
附着在黑色翅膀上的水滴飘向空中,这样的情景充满了幻想色彩。
菲奥娜一时对这幅情景看入了迷。
距她想到「魔族之子」这个词,还有一段短暂的时光。


本帖最后由 skyscanner 于 2014-5-12 09:48 编辑


第四章

 1

之后被称作勇者弹劾审判的一场大事件,在王国历三三一年春,于大法庭中进行。
只不过,这是一场完全非公开的审判,另外,与通常的刑事审判以及民事审判完全不同。基本上是一场超越法规的,充满恣意性的审判。被告人也好,然后公诉理由也好,可谓是从最开始到最后,全都充斥着特例的一场审判。
评议会称,这是对所有种族的人道方面的罪,具体来说,

「勇者啊,与吾平分天下吧」

勇者对魔王的这个提议给出的回答是YES。于是弹劾的就是这件事。
当然,现在的世界是靠勇者接受这个提议而换来的,但在职业上除了怀疑别人什么都不会的人,也就是检察官,

「如果那个时候不是妥协,而是直接打倒魔王的话,世界不是将会更加和平么?」

似乎是这样的主张。
可是法庭的女武神并没有屈服于这样的论法。她毅然起身,举出更胜雄辩的两个数字。
「三千万和八百万,法官可知道这个数字?」
秃顶的魁梧男人悠然的摇摇头。
「三千万是当时居住在帝国拥有国籍的居民总数。而八百万是战后当即进行的调查中所记录的居民数量。换而言之,在那场圣魔战争中,丧失了两千两百万珍贵的生命」
「…………」
「吾想说的是,那场圣魔战争惨烈到如此地步,不,那是人类与魔族赌上生死存亡的生存竞争,战争到达末期,人类方已经不存有可称之为国力的东西了,就是这样」
史蜜欧视线移向检察官,接着说道
「依检察官的论点是,魔族是人类不共戴天的敌人,不容妥协。检察官的论点是,只要魔族还存在,人类便无法得到和平。可吾要问,当时以疲敝的国力向魔族发起最终决战,真的能够如检察官所期望的那样,得到最终的和平么?吾以为不然。这并非因为吾乃生活在当时的证人,而是因为,吾乃生存至今的证人。现在能够这样与魔族共存,构筑三百年的太平盛世,这是英雄在三百年之前,只身奔赴魔王的城堡,不是与之刀剑相向,而是选择互相理解所带来的功绩,吾对此深信不疑」
史蜜欧此时换了口气,瞄准戏剧性的效果,
「好了,大家也再睹这位英雄现在的英姿吧!」
吐出表演过度的台词。
史蜜欧如此说道,在她所指的方向上,是在菲奥娜拼命摇晃下快要醒来的醉鬼。
「…………」
史蜜欧缓缓的收回手指,
「——吾要说的就这些」
干脆放弃。
史蜜欧回到辩护席后,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朝阿鲁斯脑袋上狠狠来一下,最后还是作罢。这并非出于平主义不把他立刻醒来,而是觉得让他继续睡觉对审判更为有利。
顺带一提,初战的攻防中感觉史蜜欧多少有些占优。
实际上三千万人口和八百万是一种数字辩论术。记录上的确是这么记载的,但人口缺失,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出在当时因战乱损失户籍以及流民难民的产生所造成的统计困难。
可是,没有指出这一点是检察官的疏忽。虽然称不上致命性的失态,但会影响到这杆天平今后倾斜的方向,状况的确不容大意。


第一回合的供述就这样结束了,虽说创造了一些优势,但并不代表排除了不安要素。
首先第一个不安要素是,
「全完不顾事件的重大,没有采用陪审制度这件事」
史蜜欧说到。
所谓陪审制度,是有罪与否不由审判官判定,而是由从一般市民中挑选出的被称作陪审员的人所组成的陪审团来决定的制度,现在王国以刑事审判为中心推广使用。
「史蜜欧小姐很擅长将不懂法律的人弄得晕头转向呢」
虽然这话不管怎样也说不出来,菲奥娜还是将心中思考的疑问说了出来
「是因为评议会施压么?」
「或许。不过事实上,宰相施加的压力也不容忽视。审判本身并没有向一般国民公开而是进行了封锁,这就是很好的证据」
「……?」
「换而言之,审判在完全非公开,而且还是非陪审制度的情况下进行,审判的所有内容都不会泄露」
「呃……」
「还要继续说下去么。真是个蠢丫头呢。换而言之,那只老狐狸已经计算到吾等失败的情况了哦。老夫相信小姐,小姐的力量更胜千位法学家,尽管嘴上说得好听,但那个男人骨子里就是一位政治家哦。如果能赢,就会将事实原封不动的埋葬掉吧,如果吾输了,应该马上就会成为报社的头条新闻吧」
史蜜欧说到这里暂时停下,喝了口梅普尔倒的香茶。
「秘密进行过勇者弹劾审判这件事应该能够造成轰动,再加上胜率99%的女律师的败北,应该会闹得沸沸扬扬。这将成为令世间动荡的大骚动。然后那家伙支持的报社就会煽动民众将骚乱的元凶勇者以及狂妄的女妖精放逐出国,然后在一个月之后将毫不犹豫的实行。在记者见面会中对于不得不将有大恩于本国的两人放逐一事表示深深的遗憾及痛惜……就是这个打算吧」
「哇……真下流」
「政治家就是这种东西吧。这样一来,可以掩盖自己的失态,高枕无忧的赖着自己的那把交椅了。……话说,菲奥娜,汝怎么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吾要是被放逐国外,你也要一起跟来哦?」
「…………」
菲奥娜的脸明显扭曲起来,不过没有问「为什么」。因为古往今来,借条与历史不是轻易就能破除的。
「不过,如果你把欠款还清,就可以不用跟来了哦」
史蜜欧如此说道,「嚯、嚯、嚯」地发出哄笑,话题移向第二个问题的中心。
「好了,这样就应该明白宰相也不能完全信任了,但敌人不止这些哦」
史蜜欧将一张肖像画扔给了菲奥娜。
菲奥娜立刻察觉到,这是方才见过的魁梧男人,稳坐于法庭最高席的法官。
「真是庄严地容貌呢。这胡子就像神话中出场的神明一样」
「很恰当的比喻。这个男人的外号是雷神之子,典出自然是神话,他不辱这个绰号,以决断果断,判决公正而名动四海」
「咦?那就没什么问题了吧?既然能够公正的判决,那我们不是正好如愿以偿么……啊,是贿赂的意思呢……」
「讲得真难听呢。吾只是想在审判之前加深感情,达成用金钱可以使之松懈的亲密联系哦」
菲奥娜叹了口气,不过史蜜欧就像抢在她前面一般,开口说道
「这次,丫头会接受委托,是笃定那个外道勇者是正义的对吧?那么身为律师,不论使用何种手段也要尽力让他无罪释放吧」
「唔……可是通过不正当的行为来取胜,这种事……」
「哼,太嫩了。也罢。这次就不让汝见识这种法律的阴暗面吧」
史蜜欧如此说道,将法官的肖像画抛到空中,以雌螳螂一般的机敏和猫科肉食动物的敏捷投出飞镖,欲将肖像画钉在墙上。
「…………」
动作虽然洗练,但飞镖刺在了靶外很远的地方,实在很逊。
史蜜欧轻咳一声将羞耻感敷衍过去,指向下一个人物。
「啊,这个人是对方的检查官」
「是检察院派出的菁英哦。是曾经被称为将来能够任选成为检察总长、法务卿的天才」
「……是曾经么」
「喔,丫头的耳朵真灵。对,他现在与大好前程脱轨了。不,正确来说,是刚刚与大好前程脱轨了」
「咦?为什么?」
「开门见山的说,被拖上这个愚蠢的审判的那一刻起,他就失去了大好前程。试想一下,这场审判在某种意义上是利用勇者进行的政治斗争。一方面,接受这场官司的宰相派,可没有友善到允许强硬派得势。不论这场官司是输是赢,负责这场审判的检查官都将前途无亮吧。好的情况会被调到地方,或者劝辞让他走人」
「唔唔,所以才说上面的那些人……」
「噢、噢,不要同情心泛滥哦。检查官是我们的敌人。听说,他也是凭着自己的意志接受的这场审判」
「咦?我还以为一定是猜拳决定的」
「呵,这种有趣的情景,让吾买票也想看一次呢。不过非常遗憾,这次并不是那样的场面,在决定审判负责人的会议上,似乎是最年轻最有前途的检查官举的手」
「…………」
「毛遂自荐的理由完全不清楚,不过有传闻说,检察官阁下是勇者的儿子」
「…………」
「喔,不吃惊呢。毕竟最近也见识过那家伙贪图女色的样子,那家伙可是在全世界到处播种呢。这种事并不稀罕」
「为什么勇者的儿子要主动和父亲对峙呢?」
「这个嘛,因为不顺眼吧」
「不顺眼?」
「汝也知道勇者的为人吧。那个人疯疯癫癫到处乱晃,与女人之间重复着家庭的建立与破败。孩子对此难以忍受,好不容易与他断绝了关系,可唯独勇者的孩子在婚姻与职业上会受到限制。那家伙竟然会构筑起了这种温馨的关系,真想看看那家伙的脑颅里面究竟是什么情况的呢」
「……也对呢」
「怎么,一脸不开心呢」
「没有……只是在想,勇者大人的子孙,为什么得不到职业选择的自由呢」
「什么?……最近法律学校,连这种常识都记不住竟然都能够毕业么?」
史蜜欧不加掩饰的叹了口气,耸耸肩。
「法律本身我当然知道。不过,勇者大人是救国英雄吧?怎么能够遭到如此冰冷的对待」
「这是建国之父,骑士王芬一世制定的法律,尽管身为妖精的吾没有资格这么说,但那家伙的心情也不是不能理解。勇者的实力与名声可谓无人能及。尽管勇者当时对这些不感兴趣,但不能保证他不会有朝一日想要得到那份实力与名声相对应的地位」
「也对,不过他淋过始祖龙的血,拥有不老不死的身体。能够无限制的增加子孙,组成党羽,这也将相当棘手」
实际上,他已经在充分发挥了他的繁殖能力。史蜜欧笑起来,但菲奥娜没有回答。
「试想一下,审判官、检察官、议员、保民官,以及军人,国家的中枢全都变成他子孙的那张蠢脸的情况」
菲奥娜想象发动武装政变造成国家动乱的情况,或者虽然没有制造这种事情但国家崩溃的未来图景,虽然说不出口,但只能漏出干巴巴的笑声。
「就是这么回事。是法律存在问题,还是勇者自身存在问题,现在无法评论,但不难想象,作为勇者的子孙降生的人,其人生在各种意义上将多灾多难」
「……请、请问,这、这么说的话,既然检察官是阿鲁斯大人的儿子,将这件事向法官报告,更换检察官怎么样?」
听到菲奥娜建设性的意见,雇主,
「为什么?」
一语驳回。
「因为,他是检察院派出的菁英,而且还是自发站出来的,那应该相当憎恨阿鲁斯大人吧?与这样的人作对手,不是很不利么?」
史蜜欧的座右铭是「要与更弱的人战斗」。史蜜欧当然考虑过菲奥娜的提议,但她的答案正好相反。
「丫头,今天吾就摆摆师傅的样子,教你一句格言」

审判中夹杂私情的人会输——

这是在诸多法庭之上立于不败之地的法学家的经验之谈。
「那种私心十足,恨不得把鼻子凑过来乱呼气的猪检察官,岂是吾的对手。不如说,这种人能够轻松驾驭,帮大忙了呢。而且就算要将这种事情告知法官,吾等既没有物证也没有人证。当然,成为检察官之后,为了自己的前途,他会将自己这方面的过去封印掉吧。如果奔赴他的老家或许能够抓到狐狸尾巴,但没有这么做的理由和时间」
非常合理。可是菲奥娜不论如何也无法接受。但自己的头儿已经决定这么去做,笨手笨脚的菲奥娜也无能为力。
菲奥娜发了几句牢骚,事不关己的看着史蜜欧施展如刚才一般虚有其表的飞镖绝招,但中途不由惊呼出来。
因为她确认到有人打开厚重的橡木门,走了进来。
迟了片刻同样不由惊呼出来的笨拙的妖精,也别开脸,在某种意义上很熟练的佯装不知,不过飞镖犹如被打开门的人的眉心吸过去一样,画出轨迹。
然后,在将要刺中眉心的瞬间,身穿女仆装的少女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抓住了飞镖,以行云流水的动作将飞镖扔回墙上,命中靶中央。
「…………」
梅普尔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向茶杯中倒如了茶之后,微微行礼,然后离开。
菲奥娜一声不吭地看着这一幕,将茶灌入干渴的舌头和喉咙。

 2

「没有将救下的公主立刻带回皇宫,而是带进了旅馆」

「在阿依达的酒馆募集同伴,扒光全身后当即解雇」

「以效率高为由将稀有物种金属阿米巴狩猎殆尽,将其逼至濒临灭绝」

「将舍弃司祭地位加入小队的库雷斯特身负当做恢复魔法仓库,慢说一次也没有让他参战,甚至没给过他布衣和桧木棍」

「被询问是要与富豪的女儿还是青梅竹马结婚的时候,毫不犹豫的选了富豪的女儿,搞到拿到嫁妆之后让青梅竹马当情人」

好了,以上弹劾的是谁,相信不必专程解释了。
意气风发的检察官在第二轮公审开始后,立刻对勇者的人格缺陷及过去的恶行进行指责。
当然,菲奥娜,
「这些与本案无关」
本想如此高声主张,但没能说出口。
因为这是检方自当会采用战术,假设换作菲奥娜是检方,无疑会选择同样的地方进行攻击。
反而是菲奥娜的雇主史蜜欧首先开口
「检察官有意让本案的发展对自己有利,对阿鲁斯氏的人格进行不正当的贬损」
这样的发言令人意外。
(这样的主张明明不可能被接受……)
这是菲奥娜,不,是汇集在这个大法庭的所有法学家共同的感想吧。
初出茅庐的菲奥娜都能注意到,身经百战的史蜜欧不可能没有察觉。只不过,这种事不必如此主张,辩方确实有错。
因为,检察官所主张的全都是事实。
别说没有任何夸张的成分了,让查找过资料的菲奥娜来说的话,
「这是多么稳妥雅致的表述方式啊」
就是这样的情况。
就事实而论,想拥护勇者阿鲁斯的人格,就如同将黑的说成白的一样困难。
不,向沙漠居民出售沙,向雪国居民出售冰都比这更轻松吧。这是菲奥娜得出的结论,但史蜜欧不愧是法庭的魔女,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对检察官主张的阿鲁斯的恶行进行了辩护。

『没有将救下的公主立刻带回皇宫,而是带进了留宿的屋子』
针对这项弹劾她如此反驳
「当时,旅馆的主人的确问候过昨晚是否过得舒服,但这正成为了卑劣之徒的臆测。勇者大人来到旅馆不过是让公主整理行装。因为肮脏的打扮会让父王担心。而且公主在地牢被关了好几个月,女人对此需要做好心理准备。什么?为什么不立刻使用回程魔法回去?当然是因为MP不够啦,毕竟与恶龙刚进行过一场激战呢」

『在阿依达的酒馆募集同伴,扒光全身后当即解雇』
针对这项弹劾她如此反驳
「这是勇者大人爱的表现。勇者大人预感到即将开始的漫长旅途将非常艰险而激烈。所以才从无法忍受这种旅程的人,以及没有勇气面对困难的人身上夺走武器和装备,告诫他们要珍惜自己年轻的生命。不如说,这是一段佳话」

『以效率高为由将稀有物种金属阿米巴狩猎殆尽,将其逼至濒临灭绝』
针对这项弹劾她如此反驳
「因为有了它们宝贵的牺牲,才有现在和平。吾等只能为它们祈求冥福。嗯?怀疑勇者的小队独占狩猎场?话说,不管当时还是现在,有这种罪么?有的话请告诉吾。不如说,与其让那些乱七八糟的杂鱼小队提升平均等级,不如让勇者率领的精锐独占经验值,从结果上来看更好。这是后面的历史告诉吾等的真理」

『将舍弃司祭地位加入小队的库雷斯特身负当做恢复魔法仓库,慢说一次也没有让他参战,甚至没给过他布衣和桧木棍』
针对这项弹劾她如此反驳
「库雷斯特神父当时已是六十岁高龄了哦。而且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担任教区的主教。将这样的人派上前线是不人道的吧。勇者大人当时信心十足,而且是一位满怀敬老精神的绅士。所以检察官阁下所主张的,勇者大人想和年轻的女僧侣亲热这件事,可以断言只是单纯的杜撰,是毫无根据的诽谤中伤」

『被询问是要与富豪的女儿还是青梅竹马结婚的时候,毫不犹豫的选了富豪的女儿,搞到拿到嫁妆之后让青梅竹马当情人』
针对这项弹劾她如此反驳
「在当时的王国保障恋爱自由的权利。先不论废除婚约或者结婚欺诈,当事人是凭着自由意志结婚的,不存在见钱眼开而背信弃义的情节,勇者大人没有任何理由在背后受人指指点点。让青梅竹马当情人?这也是由当事人的自由意志所决定的,所以合情合理。不义?不贞?说到底,这大法庭中在座的诸位显贵究竟有多少人有小妾或情人的,是不是把名字一一念出来比较好呢」

菲奥娜听完史蜜欧的辩护,只能张口结舌。
这听起来完全就是在狡辩,但出口成章的妖精说出来的话不可思议的充满着犹如雄辩,无法抗拒的说服力。
菲奥娜一方的敌人,对方的检察官古雷蒙也是一样,那张端正的面庞动摇了,露出如嚼黄莲的表情。
这张脸,看上去如同咬住下唇说「为什么要为那个混账老爸辩护」的少年,但古雷蒙检察官立刻调整好表情,向法官要求传唤证人。

这个主张自然通过了。这是正当的要求,而且事先也进行过申请。
法官用那粗野的声音传证人上庭。
瞬间,菲奥娜偷看了一眼史蜜欧的表情,史蜜欧的睫毛纹丝不动,这就是回答。
出现在菲奥娜等人面前的男人,是一个腆着肚子相貌平平的中年男子,他赤红的脸和慵懒的面孔乍看上去让人联想到啤酒店的店长。而且没有辜负这样的想象,他的职业是一家坐落于王都一角的名为『黄金黎明亭』的便宜酒馆的老板。
本人说
「本店的招牌特色是没掺任何其他东西的百分百猪肉香肠和卢比斯社的黑啤」
这似乎是其他店没有的特色商品。
这些,
「这些是那个救国勇者大人的御用品」
拥有这种附加价值。
若是让直接知晓勇者人格的人来说,想必会高声主张「那种东西哪有附加价值,反倒是扣分因素」,不过,正因黄金黎明亭是那种开在市井角落,而且还是闲散劳动者聚集的店,店家才将着眼点放在了拥有利用价值的「珍兽」上。
店长在店上挂起「救国勇者大人御用」的招牌,作为交换为勇者提供各种各样的方便。勇者也很喜欢这种做法,不出三日便会光顾一次。
检察官对这样的关系进行了注释,向店主提问
「你与被告人相交很深呢」
「相交很深,这真是个让蛋蛋麻酥酥的说法呢。不过,我同意他跟我攀交情哦」
「可是,你们已经打过很多年交道了。先不论学生时代,走出社会之后能够建立这么长久的友情,真令人羡慕」
「算是吧,最开始把他当成活招牌与他往来,不会最近经常和他一起找娘——,刚才不算。呃、休息日有时会去钓鱼或者狩猎」
「喔,钓鱼和涉猎么」
古雷蒙检察官高声的将钓鱼和狩猎的词进行了夸张,询问勇者最近的行为状况。
「被告人最近,非常胡闹呢」
「算是吧,朋友间的绰号从阿鲁兄变成了阿鲁中了呢」(注:此处阿鲁中为アル中,意思是酒精中毒)
「喔,作为朋友很为他担心吧」
店主耸耸肩膀,表示这不可能。
「阿鲁兄……啊,这里应该说阿鲁斯大人吧。还是算了,那个阿鲁兄拥有不死之身,有次开玩笑让他喝了工业酒精,结果还是生龙活虎。用不着担心那个男人的健康哦」
店主将「而且我是开酒馆的呢」这个珍藏的笑话说出来,一个人笑了起来,而后突然又「不过……」加上转折
「——酒量增加不需要在意。生意兴隆就可以了。只不过,阿鲁兄的酒变得特别阴沉了,身为朋友,这让我很在意」
「酒变阴沉了?」
检察官如同代表庭上所有感到纳闷的人问道
「哎,老实人应该看不出来,不过阴沉的迹象会反映到举杯上。酒场里明明还有自己的老朋友和喜欢的妹子,可是表现得就好像要出席自己老爹的葬礼一样」
「被告人一直如此么?」
「不,最近来我家店里的时候,喝酒的方式就像在牛郎俱乐部一样。将度数很高的原酒一口啖下,把妹子的奶罩缠在头上疯狂地又唱又跳」
「喔,这可真是两个极端呢。为什么会那样失落呢」
对于这个问题,勇者朋友的回答是一句「天知道」。
「我和阿鲁兄打交道算比较长的,可是阿鲁兄不怎么说自己的事情。总是只聊女人和酒的流氓话——」
店主停了下来。
然后和古雷蒙检察官交换了一下眼色。
这是「是时候把那天晚上的事情说出来了么?头儿」,以及「啊,没问题」的意思。
顺带一提,所谓的那天晚上,就是『第三白龙日』。问及为何那么明确的记得那天的事情,店长提供了那天是常客的生日,为此准备了很多菜的证言。
店长就和事先商量过几十次的那样,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如同刚刚发生过一般,讲述出来

「如果没有本大爷,那个无能的猪国王现在已经从猪舍里拖出来上市了。倒是稍微学学心存感激啊」

店长主张这是那一天勇者喝闷酒的时候说出的话,检察官对此提出问题。
这是对国王不敬的重罪。
前些天,菲奥娜评价国王是「傻瓜」的事情如果进入公众的耳朵,显然她将失去律师资格。
——公众的耳朵虽然灵,但萨雷尼亚承认言论自由与表达自由,那个不敬之罪也已经只是徒具形式的法律,所以只要不在公众场合或者文书上发表就不会被问罪。
当然,这个情况也一样。
比方说,只要不在菲奥娜身边乱发酒疯的阿鲁斯不是突然起身,大叫「Fucking!!」(Fuck与King的组合的自造词)就没有任何问题。
因此史蜜欧应该根本不在乎。
古雷蒙检察官侧目看到这一幕,继续扔下炸弹
「被告人的不敬发言,只有这些么?」
店主当然摇摇头。
他将阿鲁斯抱怨过的话毫无保留的讲了出来,其中包括在女子面前说出的劈腿发言,以及种类繁多的谩骂。
检察官以冷静的表情中途制止,然后用冷静的语气针对其中印象最深刻的一句提出问题。
那就是——

「哎,早知会变成这种狗屎一样的世界,当初就应该抬高魔族给的调解费呢」

这样的终极魔法。
如果这句发言属实,将会是一件大事。
对于人类与魔族的和议,现在自当不论,在当时可是赞否争论不休。
不,实际上当时亲身体会过那场名为圣魔战争的未曾有过的灾难的人们,应该怀着极大的愤怒。
善良的丈夫,温柔的父亲,唯一的孩子,失去重要家人的人们听到这句话绝对无法无动于衷。
法庭一片哗然——
这是理所当然的。假如店长的发言属实,那将对辩方造成致命伤,之后的审判都将变得毫无意义。
旁听席掀起轩然大波,检察官窃笑起来。就连审判官们都变了脸色,冷静的人只有三个。
一位是露出严肃表情俯视听众的法官。雷神之子的绰号果真名不虚传。
不过,在给出这个致命打击的古雷蒙检察官看来,遭受这样的攻击,不得不露出苦厄表情的人物却表现得悠然自得,这又让他忿恨不已。
可是,现在的状况从辩方的两人,特别是从史蜜欧的角度上来看,露出这样的表情可谓理所当然。就连那个表情多变的菲奥娜从头到尾也是一副游刃有余的表情。
没错,史蜜欧完美的预测到了这样的状况。
史蜜欧在审判开始前便做了细致入微的预先调查,将勇者薄弱的地方已经悉数调查完毕。不过,让菲奥娜来说的话,
「实际上跑断腿去调查的是我」
就会变成这种情况,但就算无视这一点,史蜜欧事先掌握了情报,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于是这位女律师掌握的情报之后,不可能没头没脑的呆立不动。
史蜜欧伸出犹如初雪打造而成的玉臂,向法官请求发言许可。
她要反对检察官与店长的主张。
这样的要求自然得到了许可。
然后店主缄口,检察官不得不脸色大变。
这份沉默与苍白,证明了史蜜欧提交的证据的可信度。
史蜜欧提出的碎纸,是本应在黄金黎明亭中的赊账账簿的复制品。
当然,赊账的只有那个勇者,没有其他人,这成为了巨大的问题。那完全不是无职的勇者能够偿还的金额。只要彩色雏鸡蛇没有投机大赚一票,这个金额是无力偿还的。
「法官,勇者大人对黄金黎明亭的店长存在一大笔欠款。店长对不还钱却整日泡在店里的勇者大人感到十分痛苦,平日似乎将如果能杀早就杀了这种话挂在嘴边」
古雷蒙检察官当然主张「抗、抗议!」,但在史蜜欧传唤出庭的几名证人面前,根本就苍白无力。
「当然,拥有不死之身的勇者大人是杀不死的。可是,假设能依靠自己的证言将他在社会层面上抹杀的话……哎呀,非常抱歉,后面只是吾的想象,还请法官阁下记住店长的证言,是针对恨之入骨的人所陈述的」
史蜜欧结束发言后,转过身去,但又立刻转身发言
「啊,法官阁下,顺带一提,这是黄金黎明亭的香肠的成分表。吾委托王立大学的教授进行分析后发现,黄金黎明亭的香肠里至少百分之三十五不是猪肉。另外,吾向卢比斯社进行了咨询,他们似乎不曾与黄金黎明亭有过任何交易实绩」
史蜜欧讲完之后回到自己的座位,向菲奥娜使了个眼色。
这是「上」的口令,同时也是口渴的信号。换句话说,这是告诉菲奥娜已经要到休庭时间了,在此之前跑去商店买冰饮料过来的意思。
虽说还没有成为正式的律师,但这不是对待在法律学院以骄人成绩毕业的人的方式。不过,菲奥娜默默遵从。
是因为欠款的凭证被提交出来么,还是史蜜欧一连串漂亮的辩护呢,途中,菲奥娜进行了各种各样的反思,结果没有得到定论。
因为冷静的人物不是三个,而是四个。
迫不得已——
对,古雷蒙检察官恐怕正迫不得已的主张。否则,那种冰冷而精于算计的人反水的声音,将不会得到法官的许可,根本不可能大声胡乱宣泄。
就结果而论,这一暴举阶段了检察官自己的后路。
不,慢说如此,检察官与史蜜欧的立场完全交换了。
「不、不可能。证人可能的确对被告人心怀怨恨,但这与他证言的正当性没有任何因果关系。法官,不,在场的诸位,请做出冷静的判断。不、不管是谁都好,帮我证明证人没有说谎!!」
有人听取了古雷蒙检察官朴实的愿望,而他正是古雷蒙最为憎恨的那个人。
赐予古雷蒙生命与憎恨萌芽的男人。
男人虽然介入了古雷蒙的出生,但没有介入他的教育。仅仅在小时候见过几面而已,他对古雷蒙没有对儿子的感情,古雷蒙对他也是如此吧。
——然而,
到了这个时候,男人向古雷蒙伸出了援手。
这怎么可能?古雷蒙摇摇头。
——非也,这个男人不可能拥有那样的感情。
男人不过是遵循自己心中的准则罢了。
对,遵守在立志成为勇者的那一天在教会前面发过的誓——

「为勇者者,莫能欺人」

没有任何人拜托,勇者阿鲁斯自行轻轻地举起手,懒散的站起来说
「法官,我想店长说的大概是真的,不,应该是真的。虽然我醉了,没有任何记忆,但店长几乎不说谎,而且我醉了之后也不知道会说漏些什么。啊,话说,我能去小便么?好像要漏出来了」
勇者留下这句话之后,得到了法官的许可,离开了法庭。
被留下的所有人不得不面面相觑。

 3

据说在遥远的东方有一种叫做黑白猫的珍兽。
似乎有位探险家在当地将其捕获,当做标本带回萨雷尼亚地区,但这只珍兽现在也没被允许回归大地,在全国的杂技团辗转各地。
菲奥娜虽然不曾见过那个的样子,但传闻中是黑色与白色两种色调,问过实际见过的一位朋友也是这么说的。
「上半身是黑的,下半身是白的?」
「咦?不是的不是的,不是那样的哦」
「啊,难道相反?右半身是黑的,左半身是白的?也有可能左半身是黑的,右半身是白的呢」
朋友有些忍不住笑出来,
「是更加复杂的配置哦」
如此说明。
不过,黑与白是怎样配置的,用嘴似乎很难解释,便只将最具特征的部分进行了说明。
「虽然脸是白的,但眼睛周围是黑的」
她还补充了句「非常可爱哦」,确实有种想象一下就觉得让人放松的可爱。菲奥娜发誓,有朝一日一定要亲眼见一见那个珍兽,但这个机会的降临,早得出乎意料。
刚才法官宣布休庭之后,史蜜欧一进休息室便使出一记右手直拳陷入勇者的左眼。
史蜜欧仿佛要瞪出窟窿一般用锐利的眼神瞪着勇者,然后烦躁不堪的问道
「有什么话想说么?」
勇者间不容发的作出回答
「……反对暴力」
「喔,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汝觉得这是暴力啊。吾只是对不明是非的小伙子进行教育性的指导,吾的爱没有传达到,真是无比遗憾呢」
「哪有一丝一毫的爱,有的只是杀意吧,等、等一下,冷静好么,史蜜欧小妹,再说,你为什么生气啊?」
勇者还奉承了一句「哎呀,生气的时候也好美」,不过这是在火上浇油。
「汝还没有认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么!!」
史蜜欧毫不客气的举起右手,这次拳头没入了他的右眼。
黑白猫完成。
不过,菲奥娜身为有良知的市民,身为立志成为律师的人,不能再对不法行为坐视不理。
她插进两人中间。
「史蜜欧小姐,你的心情我能理解,还请放过他吧」
接着,菲奥娜又朝着不分场合说出「对呀对呀,菲奥娜小妹说的太对了」这种话的勇者,以自己都感到吃惊的音量开始指责
「勇者大人也是的!!我们全力以赴的为你辩护,汝怎能说出那种蠢话!?」
「我说蠢话?是指小便那件事么?哎呀,人有三急嘛」
「才不是!为什么要为对方作证,对那个店长有利的发言?都因为那段发言,你的立场变得很不利了哦?」
「咦?真的么?那件事做错了?是这样啊,那么做不好啊……」
那么要现在回去说「刚才开玩笑的」么?如此提议的勇者看来也开始理解了事态的严重性。
「哎呀,抱歉抱歉,在审判第一天不是将手放在那么厚的书上,发誓不能说谎的么?你想,我姑且是勇者吧?朋友有难不能袖手旁观吧」
「我们也是律师,在法庭上不能说谎。但是,可以不作对自己不利的发言。这是得到承认的正当权利」
「咦?真的么?早点告诉我啊。告诉我我就闭嘴啦」
菲奥娜取代「说过不知道多少次!」的大叫,给史蜜欧让出位置。
史蜜欧以行云流水的动作将拳头没入勇者的心窝。
相传黑白猫腹部的部分似乎是黑的,所以调和一下吧。
确认胃液撒完之后,史蜜欧对害怕的勇者说「不会再揍汝了,冷静的回答吾」。这句话里既没有怒气也没有焦躁,有的只有对胜利的执念。
「汝与魔王和解的时候,拿到过金钱或者贵重的东西么?」
与严肃的史蜜欧成反比,勇者回答得很轻松。
「拿到了」
「……为什么要拿?」
「哎呀,因为对方要给嘛」
「……汝觉得魔王为什么想将贡品交给汝?」
「天知道,因为本大爷受欢迎吧。为了讨好本大爷——」
勇者看到史蜜欧向拳头注入力量,连忙进行订正
「噫、开玩笑的。开玩笑的啦。不过,我也不知道理由。只是,我和魔王伊尔米娜对峙的时候,我装备实在太烂了。从这里抓住了谈话的契机呢。我实在太可怜了,所以是代替礼物送我的吧?不,这也只是我的想象,更多的我不知道了,想问具体的情况就去问本人吧」
「……是么,一切都前所未闻,知道这件事的只有你么?」
「算是吧。最后闯入魔王城的只有我,战后也没人问」
「顺便问一下,和解费是和议成立之后得到了么?还是和议中途搬出话题的?」
「唔,不记得了呢」
「白痴,想起来,这可是重要的事情」
「哎呀,都过去三百年了,怎么可能记得啊」
史蜜欧轻轻咋舌。
「在和解之后作为友好证明的话,至少还能够辩护……不,这样也不行么,缺少重要的人证。现在判决的走势已经很明显了。没有在缺少证人的情况下进行抗辩的余地」
史蜜欧挠乱金发之后,「啊、没办法了」改口说道
「事已至此,只能矢口否认,朝勇者一个铜子也没收这个方向辩护了」
「没问题么?」
菲奥娜不安的询问
「事到如今还装什么好孩子?勇者大人的确收了钱。但是,这不过是魔族的一点心意。专程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差旅费还是得报销的吧,这是礼仪。当然,这样的主张要多少有多少,但这么做就输了,那么身为律师,只能采用这种战术了」
「……就算这么说」
菲奥娜的视线转向事不关己拿起随身携带的酒壶喝起蒸馏酒的男人。
史蜜欧对勇者的态度完全领会,再次觉醒了身为教育者的使命感。
史蜜欧作为教育者,使用身体冲撞,让勇者从黑白猫进化成了灰色猫,似乎终于将这份良苦用心和热情传达给了学生。
勇者向史蜜欧约定,之后在法庭上对史蜜欧100%服从。
当然,仅仅如此还不能保证万全,但只要事态不继续恶化下去就应该谢天谢地了。

出现在法庭上的检察官鼻息明显很乱,但语气很冷静。他的态度如实的表现出了他的立场。
「中间经过休庭,首先想将几个案例先摆上来,于是对请勇者大人接受我的提问」
古雷蒙做出这样的开场白之后,慢慢的提出问题
「在赌上这个世界命运的会谈席上,可收过其他魔族献上的金钱,或者贵重物品?」
这是单刀直入的提问。
当然,勇者当即否认。
「……没收哦」
即便是不死的勇者,伤也已经完全治愈,但史蜜欧的教育似乎也达到了效果。
「你没收么!!」
古雷蒙对此进行强调。
「没收,这很奇怪。你在一个小时之前在这里宣称过对吧?『法官,我想店长说的大概是真的,不,应该是真的。虽然我醉了,没有任何记忆,但店长几乎不说谎,而且我醉了之后也不知道会说漏些什么』。这应该不会是我听错了吧。在场的所有人,还有记录庭审的速记人,应该都一字不差的听到了证言」
史蜜欧此时举手
「抗议!勇者大人的确做过这样的发言。吾也承认。但这并非是勇者大人承认受贿的发言」
「在我听来,只觉得是自白罪状」
「这是见解不同。原本勇者大人就是为酒场老板作证,证明老板不是会说谎的人。而这是为了庇护朋友而出的话吧。竟然将那种喝醉之后撒酒疯的话拿出来做文章,这对救国的英雄实在太失礼——」
史蜜欧停下了辩舌,因为古雷蒙带上了证人。
对证人的询问由于店内的账簿被发现而被中断,但古雷蒙此时让询问继续开始。
他们是店里的四位常客,是那天晚上,也就是勇者说出那句话的那个晚上在场的一群人。年龄、性别、职业都不一样,但共通点是他们对勇者的敌意。
常客一致举出『第三白龙日』的发言。他们的证言正确得就像事情就发生在昨天一样,史蜜欧对此气得受不了。这种连今天早餐吃了什么都不记得家伙,怎么可能作出如此详细的证言。
换而言之,这是伪证。尽管史蜜欧对这种事气急败坏,恨不得上去痛揍古雷蒙,但她只能冷静处理。
怎么办?
要如何辩护。
即便让聪明的头脑运转起来,要得到答案也并非容易。
「原本受贿就是指身怀公务的人收受民间人物的钱财,为其代行方便的行为。当时,不,即便现在,勇者也不是得到国王分封的骑士,也不是食禄的士兵。一位民间人士从谁那里得到什么,没有任何罪」
于是做出了这样的抗辩。
不过,这么说的话,古雷蒙,
「受贿!受贿的规定的确是这样,但这场审判是超越法规的弹劾审判。因为是弹劾勇者不人道的罪,所以勇者这个背弃人类的行为受到指责是天经地义的」
毫不犹豫地如此反驳。
换而言之,能够救得了勇者的,只有他没有收受过钱财的事实了。
这种事情有可能么?
就结论来说是有可能。
史蜜欧·玛利亚海尔是人称法庭的魔女的稀世法学家,胜率99%的称号可不是摆设。
但是——
史蜜欧认为,将可能性与实现力划等号的人是愚蠢的,无法分辨什么时候该撤退的人是无法赢得胜利的。
史蜜欧宛如瓷器的手像灌了铅一样,重重的举起来,然后用柔弱的声音如此提议
「——法官,今天的审议能否到此为止?」
古雷蒙心满意足的听完这个声音之后,展现出游刃有余的态度表示了同意。

 4

菲奥娜出生的马南玛村在与阿斯特里亚交境的地方。
主要的产业是农业,而且只能依靠几十年前招揽的大型灵药会社的工厂微薄的保证金与佣金维系的贫穷村庄。
菲奥娜出生在这种偏僻穷村子的典型家庭中。
不,菲奥娜的家没有父亲,所以可能是村里最穷的。
菲奥娜从小时候便不觉得贫穷是艰苦的事情,也不觉得是难为情的事情,所以不曾去意识也没有思考,但果然,
「知道除了鱼肉香肠之外还有别的香肠存在的时候,已经是长得相当大之后了呢」
「感冒恶化的时候,拿出果糖腌的罐头,还想着——啊,我要死了啊」
「看到牛鬼青蛙也不会尖叫,倒不如会冲上去抓」
鉴于这样的轶事,恐怕觉得就是这么回事。
不过正如上述的,菲奥娜对这种事情并不觉得卑屈。
是受了母亲的影响么?
果然存在于眼皮下面的是母亲,菲奥娜觉得自己变成这样的性格,很大程度上是受了母亲的影响。
实际上,菲奥娜的母亲不论给孩子做出如何粗劣的料理,都不会吝啬名为笑容和用心的调味料。
妈妈作词作曲的,什么野草能吃什么野草不能吃的歌,现在也依旧一字不差的谙熟于心。
也为没有学到过生日为自己制作的曲奇蛋糕的配方而后悔。
妈妈亲手制作的铅笔之类的小东西一直都想用到最后直到用完。
对菲奥娜人格的形成产生莫大影响的母亲,实际上并不经常在菲奥娜的梦中出现。
菲奥娜很喜欢母亲,现在依然鲜明的记得她的脸,但还是不会经常梦到。
不如说,菲奥娜梦中的世界,大半被弟弟妹妹们占据了。
或许因为他们应该不记得母亲的脸,所以神为了公平起见而做了这样的处置吧。
虽然偶尔会有些寂寞,但只要能到弟弟妹妹们一面,寂寞一瞬间便会被吹到九霄云外。
弟弟妹妹们现在所居住的马南玛村离王都非常遥远。
乘坐蒸汽机车然后换成马车都要花上整整三天的距离,电话当然没有接通,传音信因为太浪费了也不会去用,所以能在梦中听到弟弟妹妹的声音,可谓是不幸中的万幸。
然后,今天也干了不少活的妹妹开口抱怨
「姐姐,有好好吃饭么?给我们送生活费,我们很开心,但不会对自己太苛刻吧?」
调皮的弟弟毫不留情的说道
「姐姐,到了王都之后,咪咪变大了么?」
受托照顾弟弟妹妹们的大婶挖苦道
「最近孩子们长得太快了。伙食费不能再增加一些么?」
菲奥娜将这些代替摇篮曲,进入更深的睡眠——
——本应如此,可是作了今天洗弟弟的力作世界地图被窝的梦之后,一个非常怀念的人物插了进来。
那是一位拥有清秀黑发和文雅五官的女性,容貌令人联想到贵族千金。不过身上穿的是乡村女孩的衣服,事实上,她也是一个乡村女孩。
菲奥娜觉得无比怀念,不由,
「姐姐」
喊了出来。
她既没有生气也没有订正,笑眯眯的站在那里。
实际上,她不是菲奥娜的姐姐。用『住在附近像姐姐一样的大姐姐』来解释最为恰当。
菲奥娜是长女,除了妈妈之外,想要撒娇的对象吧。对年长五岁的女性就像亲姐姐一样敬仰。
菲奥娜想到这些之后,
「忒罗姐」
呢喃着当时的爱称,又添了句「好久不见」。
顺带一提,忒罗姐的忒罗是由忒罗伊(愚蠢)为语源改成的,不过真正的语源是忒罗尔(洞穴巨人)。尽管从她文雅的外表和语气难以想象,但发起火来像洞穴巨人一样可怕,另外还会发挥出洞穴巨人的怪力。……不过要激怒温厚的她是很困难的。
好了,这位忒罗姐虽说是在梦中,但样子有些改变。最初是开朗的微笑,现在是飘渺的远目。
然后视线的前方是一件白色连衣裙。
那件连衣裙尽管是她在天国的妈妈婚礼上穿过的,但就好像昨晚才缝制的一样,绽放着光泽。
这是梦的作用么。
不,不对。
菲奥娜看到那件连衣裙的瞬间,认识到了自己正在面对怎样的场面。
那件连衣裙是手巧的忒罗姐花几个月重新改过的。
忒罗姐是村里最有名的裁缝,因为经过她重新修改,像新的一样换发光泽也是自然而然的情况。
于是忒罗姐预定将在一个月后,穿着这件白色连衣裙,与青梅竹马的男人喜结连理,获得幸福。
不,曾经是这样预定的……
对于知晓整个过程的菲奥娜来说,那件白色连衣裙并非幸福的象征,而是凶兆的使者。然后梦中的忒罗姐自己也知道即将到来的未来。
否则,那个开朗的忒罗姐不可能露出那样的眼神。
现在,菲奥娜所看到的情景是梦,已经决定的过去如果没有发生改变,忒罗姐将在一周之后结束自己的生命。
忒罗姐在这一天到来的前一天,被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单方面取消了婚约。
而理由是,
「因为判明忒罗姐是勇者的女儿」
听村中的大人们是这么说的。
因为这样的原因,忒罗姐被单方面的抛弃了。当时的菲奥娜自当不论,不知情的人也会嗤之以鼻。
在马南玛村这样的乡下,仍残留着崇拜勇者的风俗。事实上,勇者一来到这个村子,村子都会举全村欢迎,听说圣魔战争后不久,还会让村里的年轻女孩与他共度一夜春宵。
实际上,菲奥娜从小时候就是对勇者怀着尊敬与感激被养育长大的。
问题并非村民们的感情,而是初代国王制定的一项法律。

达贵者,不得与勇者相交——

这是初代国王芬一世在他在位期间发布的法律,简单点说,就是禁止贵族与勇者或其子孙结婚。
喜欢上谁,想和谁结婚不是自由的么?或许人们会感到疑惑,但当时的国王芬一世没有这么去想。
开门见山的说,芬一世在害怕勇者的名声与实力。
现在的地位姑且不论,虽然勇者大人对金钱没有太大的执着,但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在自己死后,勇者或许会与有权有势的贵族串谋,逼退自己的子孙。
想到这里的芬一世,禁止一切贵族与勇者间的婚姻以及产出,设立了严格的罚则。
于是,菲奥娜敬爱的「姐姐」就成了这项法律的牺牲品。
忒罗姐的未婚夫虽然只是徒有其名,但也是村中小领主的次男。
菲奥娜虽然对此嗤之以鼻,但这是正确的。
所谓法律,难道不是为了让人们得到幸福而存在的么?
如果有让人不幸,而且还是夺去忒罗姐这样的女性生命的法律,那法律究竟是什么呢?
遑论当时,即使现在也没有找到答案,但菲奥娜明白了唯一的一件事。
孩子是非常残忍的生物。
忒罗姐的门悄无声息的打开。
随后出现的是,挂满天使般微笑的恶魔,也就是当时菲奥娜。
不知事情始末的她,理所当然一般问道
「忒罗姐,婚礼是什么时候?」
「…………」
忒罗姐什么也没有回答。她无力回答。
即便如此,菲奥娜还是天真无邪的,抑或残忍的不断提问
「姐姐,连衣裙改好了么?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么?」
菲奥娜的问题犹如几千把刀插上去。
「啊,这个难道是结婚戒指?菲奥娜可以摸一摸么?好不好?好不好?」
「…………」
年幼的菲奥娜在那个时间点上似乎终于察觉到了异变。
她看到了浑身散发出异样感觉的忒罗姐的表情,忒罗姐终于察觉到了菲奥娜的存在。
准备逐一回答了菲奥娜的问题。
没有一句假话。
而且没有浮出一滴泪水,遑论如此,甚至还绽放出一如既往如春天阳光般的笑容,回答了菲奥娜唯一的提问。
忒罗姐执起菲欧娜的小手,拉到自己胸前,开口说道
「菲奥娜,你觉得这是什么?」
年幼的菲奥娜当即回答「忒罗姐的咪咪」。
答案虽然偏离了,但忒罗姐没有生气,也没有吃惊。
只是淡然的将原原本本事实说了出来
「答错咯……这个啊,是姐姐坏掉的心哦……」
菲奥娜听到这句话,醒了过来。
在现实世界中。
在忒罗姐已经不在的世界中。
尽管这个世界只有沉寂,是个冰冷的世界,但绝非无药可救。
只见同居人担心地为菲奥娜擦拭眼角。
「菲奥娜,在痛么?哪里痛?」
菲奥娜为了不让同居人继续担心自己,豪爽的啜了啜鼻子,努力打起精神,然后尽可能温柔的如此说道
「不可以用抹布擦人家的脸哦」
然后豪爽的抚摸乌嘉的脑袋。
「菲奥娜,脏。鼻水,乌嘉的头,弄上了」
「这样就扯平了哦」
尽管眼泪和鼻涕难以控制地流了出来,但一看到乌嘉纯真的笑容,便感觉自己会比昨天变得更加温柔。

 5

早晨。蔚蓝的天空一望无际,如此清新的早晨在一年之中似乎也不多见,但史蜜欧法律事务所里,特别是所长坐镇的办公室以及与之相连的工作场所,充满了无比强烈的瘴气。
第一,所长的表情差到了极点。
就如同王都的居民全都变成了僵尸的失落表情,如果让本人来说,这样还算是好的。
这个人对审判,不,对对决中失败厌恶到了极点。
当然,本人
「什么?开什么玩笑。审判在法官落下木槌之前,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虽然在这样逞强,菲欧娜对她的手牌已经完全不起作用这件事再清楚不过了。
敌人间不容发地利用了勇者阿鲁斯出乎意料的利敌发言,审判已经完全偏向了检方。
现在已经不是争论有罪无罪的情况了,而是对勇者如何量刑的情况。从那个如同花岗岩雕刻出来的严格的法官口中,除了有罪以外感觉不会听到其他词汇。
实际上,自那一天之后进行的审理也非常糟糕。
对勇者本人弹劾过一通后,接着又将目标转向了与勇者有关的人物,特别是他的子孙。
古雷蒙检察官收集到了大量的人证物证,让人怀疑是不是把分布各地的勇者子孙全都掌握到了。
「法官,在座的先生们,女士们,请务必擦亮眼睛,阅览这份资料。上面是已知的勇者阿鲁斯大人的子孙数量以及分布图」
接着展示出的是标记了犯罪发生率的地图,这与勇者子孙居住分布图完美一致。
当然,史蜜欧立刻举手喊道
「抗议。这两份数据没有任何关联性。首先,犯罪发生率分布图与贫困家庭分布图相系。因为勇者大人的子孙在经济上并不宽裕,所以不得已栖身于恶劣的环境中,这与是否是罪犯没有任何关系」
这是正确的理论。贫民窟的居民不可能各个都是罪犯。如果因为居住在统计学上的犯罪多发地区就要遭到批判,没有资格自称法治国家。
只不过——
不愧是检察院。数据的量,以及准确性不容小觑。
不知动用了多少人力收集到的这么多资料,里面将勇者的子孙中犯罪的人逐一枚举,不问罪行轻重,将罪状详细的列举出来。
虽说是勇者的子孙,但也只是普通的人。里面虽然也有成为圣职者一般清廉的人,当然也会有触犯法律的人。
专程只将其中的罪犯筛选列出,这样的行为可以说很不公平,但菲奥娜一方无法反驳。
因为——
「勇者的子孙,真的都是些废人呢……」
叹息与灰心的旋律拌在一起漏出的以上台词,如象征般在菲奥娜的调查范围之中,勇者的子孙中有很多罪犯一事的确属实。
「不,废人倒还好。问题在于几乎没有证人出庭作证,这究竟是怎么搞得」
史蜜欧露出不抱希望的表情提问
「昨天说过的那个当了司祭的男人,派不上用场么?」
「……这话真想在一个月前问呢」
「此话怎讲?」
「已经入土为安了哦。毕竟已经八十七岁高龄了」
史蜜欧一瞬间真心地嘟嚷着「如果没有进行火葬就算复活也要把他拖出来」,不过马上取回了冷静,说
「事已至此,就算不是多么出色的人也好。就算市井之徒也没关系,总之去找能为勇者辩护的人」
后面补充了一句「就算行贿也没问题」,最后演变成史蜜欧不得不心疼钱包的情况。
「哎呀,竟然全都被拒绝了,做梦也没想到呢」
「……吾也是。一等亲二等亲可能还留有怨恨,但没想到子孙世世代代都恨他。他怎么弄出了这样的家庭啊」
于是,无法确保到能为勇者辩护的证人。
「这样都能胜诉的话,律师这买卖可真轻松了呢」
这是菲奥娜直观的感想,但没有说漏嘴。
这场官司是自己做主接下来,而且律师的工作是将委托人的利益捍卫到底。
所以她卷起制服的袖子,打算整理要向审判所提交的资料,但是命运之神似乎专门以打击这种立志成为辩护士的人为乐。
「……资料不够」
最先察觉到的是菲奥娜,但叫嚷起来的史蜜欧。
史蜜欧用所长命令让菲奥娜和梅普尔在家中搜索,最终一张也没找到。
真是祸不单行。
史蜜欧用巨大的声音
「一定是那个年轻检察官为了恶心吾等雇了怪盗」
如此主张,但菲奥娜因此开始怀疑这家事务所的最高责任人的管理能力。
可事到如今,即便要找凶手也无从着手。
菲奥娜默默的从零开始重新制作遗失的文件。
这段时间里,没有任何一句多余的闲话。
尽管阴沉沉的空气支配整个房间,但菲奥娜的精神已经损耗到连提议开窗的心情都丧失殆尽的程度。

 6

「争执只会在同等级的人之间发生」
这是一句至理名言。
那么现在对骂的两个少女(一人只是看上去是)是同等级么。
一方是被人尊称司法界的魔女的老兵,而另一边只是初来乍到的新手。似乎可以确定,双方对彼此成为同等级这件事并不开心。
「为什么要接这种没有胜算的委托」
「将是否接受委托的决定权完全交给我的不是史蜜欧小姐么」
「吾是命汝觉得能赢再接的啊」
「那时我觉得能赢啊。可是救国的勇者大人竟然是那副德行,何况身为他朋友的所长小姐这么白痴,简直做梦也没想到」
「什、吾、吾白痴!?真敢说啊,丫头,吾要是白痴的话,那连吾都不如的汝又算什么?比绿皮种还低等的单细胞生物?」
「对白痴说白痴有什么错。史蜜欧小姐明明对勇者大人那么了解,怎么不考虑一下勇者大人会做出那种暴举的可能。如果制定对策的话也就不会弄成现在这样的结果了」
虽然摆出「咕……」的嘴型,但没有发出咕的声音。被戳中要害的史蜜欧无言以对……是不可能的。相反,被一介员工提出正确的批评,让她燃起了斗志。
——只不过,词汇的高雅度与对峙的白热化成反比下降。
「搓板娘!!」
「性格恶劣的妖精!」
「汝这吃货女!!既然有空叫嚣就给吾对得起这份薪水地去工作!!」
「既然这么说,还请支付一般水平的薪水!你这妖精守财奴!」
「狐狸脸!!」
「花瓶!」
演变成这种低端的争执之后,必然会走向破裂的结局。
将肚子里的话全都宣泄出来之后,表现得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的两人,都不够成熟。
「吾再也不想看到汝的脸」
「真巧啊!我也是!」
扔下这样的台词,必然就是身份低下的人夺门而出。
事务所就如同暴风雨来临之前,重拾宁静。


好了,这个宽敞的屋子里空出了一位娇小少女的体积所占分量的空间,但影响微乎其微。
至少屋主的心情不会比与少女相争时更糟吧。侍奉她的女仆察觉到了这一点,不过并没有讲出来,取而代之将热茶中放入草莓果酱端上来表达自己的感受。
主人的第一句话是这样的
「……酸酸甜甜」
不过梅普尔没有接触这件事,问及刚才主人奋笔疾书的文件。
史蜜欧的回答简洁明了,
「这是对窑子的转让书」
如此陈述。
「哟哟哟……梅普尔终于要被卖掉了呢」
梅普尔以半说笑,半认真的口气试着开了个玩笑,但是表情如人偶一样没有变化。不过主人似乎想要解释这是在开玩笑,让她嘴角放松了一些。
「要卖的是那个不中用的小丫头。吾要那个飞扬跋扈的双马尾知道吾是多么宽宏大量慈悲心肠的上司。吾要让她感受一下人间疾苦,让她知道对吾要感恩戴德」
「这可真够凄惨呢。她还是个没有品尝过恋爱滋味的少女吧」
「不这么做难消吾心头之恨。库库库,小丫头,吾要让汝沉沦在烟花巷最变态的窑子里」
史蜜欧露出格外恶劣的表情,
「就选时下流行的女学生专营店吧,那家伙还是半现役,好那口的人会排队指名的呢」
「幻色俱乐部感觉不错。可以与拿着台本光临的变态们从早玩到晚」
「或者是突出招牌的SM俱乐部女王也不错」
一句接一句的嘟嚷着,专心致志的制作文件,最后在出让人一栏签上名,慢慢将的将这份文件撕碎扔掉。
「气消了么,主人?」
「……差不错了吧」
史蜜欧呢喃之后,将茶杯贴到嘴边,一点点咽入余下的香茶。
而后,梅普尔如同算准时机一般问道
「出乎所料了么,主人?」
「…………」
史蜜欧向梅普尔瞥了眼,没有做任何回答。
不,正确的说,是不知该如何回答。
「什么意思。是对这香茶的味道,还是这场官司?」
「都是」
「都是?」
「百战不殆的主人快要输掉的事,被充其量不过是一介徒弟的小姑娘扰乱心智的事,还有对此心知肚明却不去承认的事」
史蜜欧对梅普尔的话,
「哼」
只能如此回应。
被她完全说中了。尽管也有这方面的原因,但她明明一清二楚还去忖度主人内心的行为,让史蜜欧很不爽。
「梅普尔啊,汝是知道吾只为这场官司而利用小丫头,一心准备用完就扔,所以才吐出这样的台词么」
「正确说来,主人难道不是『曾想这么做』么」
梅普尔恭恭敬敬的做出修正。她的冷静让史蜜欧越来越不是滋味。
「主人和菲奥娜小姐成为师徒的时间尚短,但在短短的时间内,主人的心被改变了」
「…………」
「变心,虽然只有两个字,但我认为这是很了不起的事情。因为,她能让生存了悠久岁月的古精灵,让主人比玄武岩还要坚固的心,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生变化」
「变化、么……」
史蜜欧听到这个词并没有生气,低声反刍。
史蜜欧心想,如果真的发生了改变,那么自己扭曲的心变成了怎样的形态呢。虽然被激发起兴趣,但不可能切开胸膛进行确认。取而代之,史蜜欧说了句「要出门了。做好准备」,让梅普尔重新开始本来的工作。
梅普尔深深地行了一礼,之后不再多言。


女律师史蜜欧·玛利亚海尔是个兴趣丰富的人。
她不是清教徒,是个拥有年轻而健康的身体而且年轻的女性(尽管说了很多次,但仅限外表),所以知道与之相应的享受人生的方式。
事务所中随处可见的古玩收集也是其中之一,每天拜访会员制高级餐厅也是其中之一。
世间揶揄她是守财奴,但她绝不吝啬,在需要之时能够做到挥金如土。
然后,今晚也将聚满顾客怨念的金银散掉。
换而言之,这是她高尚的兴趣之一,她对赌博很感兴趣。
下马车的瞬间,赌场的员工列队敬礼,总经理以几乎将他草木稀薄的脑袋贴到地上的势头出来迎接。
「哎呀哎呀,玛利亚海尔小姐,好久不见。如果事先通知,我们就能到贵府迎接您了」
总经理将史蜜欧带往VIP间。
「喔,新进了几台老虎机呢」,正如史蜜欧所言,在那里摆放着崭新的机器。当然,总经理得意洋洋的进行解说,然后催促史蜜欧玩一下。
顺带一提,虽然筹码被不间断的投进去,但一枚就比菲奥娜一天的薪水还多,这件事不能让小丫头知道。
史蜜欧兴致索然,然而毫不吝啬的投入筹码,完全没有想要中奖的感情,只是像梦游症患者一般望着发出青光的老虎机
「完、完全凑不到一样的呢,状态不佳呢」
总经理流出冷汗。
如果这里是黑手党经营的地下赌场就能命令部下让史蜜欧中奖了,但非常遗憾,这里是正规的赌场,无法进行暗箱操作。
但唯独这一刻,总经理真希望这里要是地下赌场就好了。
理由是,
「见鬼,为什么凑不到一样的!这机器是坑人的么!」
这位妖精毫不顾虑地拍打价格昂贵的机器,仿佛立刻就要将它弄坏一般。
新机器被弄坏可怎么受得了……并非是这样。
这可惜虽然可惜,但继续破坏这位妖精的心情会更加可怕。
正确的说,是怕砸了饭碗。
总经理还有正值成长期的孩子们,他害怕会就此浪迹街头。
这家赌场的东家下过的严令
「如果史蜜欧·玛利亚海尔来访,就算是王族来了也给我无视掉,将她放在最首位。如果惹她不高兴了,你孩子就不用上学了」
这样的话不可避免的在脑内不断回响。
所以总经理会摩挲着双手,夹着冷汗如此呢喃也在所难免。
「奇、奇怪啊。今天明明是的第三白龙日」
史蜜欧听到这句话之后,向总经理投去锐利的目光。
「噫、噫……」
总经理就好像被熊瞪到一般,向后仰去。
但是,史蜜欧抓起了害怕的经理的领口,
「什么意思?」
如此问道。
「非、非常抱歉。虽然不知道您是否开心,还请原谅我。我还有个明年就要接受王立大学考试的儿子和一个魔法师学园在读的女儿,现在全家的收入都靠我一人在支撑啊」
史蜜欧如同表达「那种事吾才不管」一般抓紧总经理的领口,
「不是这个!吾是问汝,刚才为什么说『明明是第三白龙日』!」
「咦?第三白龙日?」
从被恐惧所支配的总经理最终问出有益的情报需要毅力与时间,所幸的是,史蜜欧现在有的是时间。
「……喔,今天就是那样的日子啊」
史蜜欧如独白般呢喃着从总经理最终问出的「第三白龙日是有赌博之神曼祖基奇守护的日子」这个情报。
接着对多少冷静下来的总经理质问道
「这个第三白龙日不只仅在一部分贵族流行,甚至在庶民之中广为流传么?」

「————」

从胆小的经理口中得到的答案,出乎意料。
史蜜欧的嘴角邪恶地弯起来,留下一句「这是小费」将所剩的高额筹码塞进了总经理燕尾服胸前的口袋,立刻转身离去。
那飒爽阔步的身影,无法想象与造访时是同一个人,恍如战争女神。

 7

「您要什么?」
「——咦?」
少女不由反问。
看上去与自己同龄的少女没有不愉快,依旧伴着营业式微笑,说出定式的语句。
「需要加点饮品么?」
少女虽然没能立刻理解这话的意思,但不会再像刚才那样漏出愚蠢的声音,「啊、是」平安无事的给出回答。
接着她一边装作仔细在看贴在柜台上的饮品菜单,一边确认自己现在所处的状况。
看来这里是王都的某家快餐店,似乎是炸鱼薯条的专营店。
在遍及王都闹市区的人气连锁店内,满是光靠梦想无法填饱肚子的学生。
「——学生?」
少女呼应自己的思考,再次呢喃出与这个地方不搭调的台词。少女若无其事的偷看店员的脸,看她有没有感到惊讶,但幸运的是,店员依旧维持着营业式微笑。
「……对呀,我已经不是学生了」
少女——菲奥娜终于想起的自己的名字,伴着如洪水般涌入意识点了「水和牛奶」,用托盘盛着饮品,走向了自己该回到的地方。
这是给菲奥娜那个像缺食孤儿一样肚子瘪瘪的妹妹的。
「要贴上了。背骨和胸毛」
「是想说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吧」
菲奥娜边说边笑,将堆得像山一样的炸鱼薯条放在她的面前。菲奥娜用连贯的动作准备在炸鱼薯条上撒上醋,但动作连忙停了下来。
因为,她想起了前日与雇主吵架的事。
「蠢货!!炸土豆上面竟然淋醋,汝是哪里的蛮族!」
几小时前才刚刚吵架分开,这个声音却是那么令人怀念。
只不过,一想到那张可恨的脸,菲奥娜便毫不犹豫的浇上了醋。
顺带一提,菲奥娜的风格是,潇潇洒洒地浇上醋之后,连同作菜码的洋葱一起吃掉。虽然看上去有点那个,但这是连贵族千金也会毫不恭维地说出好吃的吃法。
「酸酸的。好吃。酸酸的。好吃」
看来这个味道不只是贵族和庶民,在所有种族间都是共通的。只要乌嘉能满意就再好不过了。
菲奥娜凝视着幸福地鼓起腮帮的乌嘉,自己只吃了两三根薯条,完全切换了精神的频道。这是工作模式。
就几小时之前,和雇主吵了一架,跑了出来,但并不代表菲奥娜辞掉了事务所的工作。老实说,现在就有股冲动驱策着她将辞呈砸向上司的脑门,不过至少在这场判决结束之前都要必须将它按捺住。
为什么要对这场审判如此执着?
那种人,不是连拯救的价值都没有么。
菲奥娜内心中的另一个自己如此细语,尽管明白大众都会支持这种观点,但即便如此,菲奥娜也不可能忘记毕业典礼的那一天,不可能忘记将手放在萨雷尼亚王国大宪章之上宣誓的那一天。

「成为律师,成为时刻维护委托人人权与利益的人」

这就是俗话说的大宪章宣誓。
菲奥娜那天宣誓的话,理应无比重大,无比高贵。否则菲奥娜立志成为律师便没有意义,甚至会丧失存在的意义。
所以,不过是和上司吵架,不过是战况趋于不利,不能因此抛开一切。
「…………」
「菲奥娜?肚子,痛么?要不要紧?」
「咦?啊,没有,我没事哦,不用客气,连我的份一起吃掉也没关系哦」
看来菲奥娜的表情非常的不待见。
若说这也无可厚非,现在的状况也只能这样来形容,不过菲奥娜急忙摇摇头。越是悲伤的时候,就越要表现得开朗,越是痛苦的时候,就越要去想开心的事,虽然这不是天国的母亲教的,但难得久违地出去吃饭,让年少者担心年长者,是身为姐姐的失职。
「……嗯?年长者……?」
菲奥娜突然冥思。乌嘉看上去是只是一位十二岁左右的少女,可这是以人类基准产生的感想。乌嘉与人类之理无缘,听说魔族之中实际上有人从神代时代至今保有生命。虽然理应不至如此,但乌嘉的实际年龄有充分的可能与她的外表相去甚远。
「乌嘉,出生在,十年前。出生是在五年前,破壳是在五年后」
如此回答。
「……呼」
菲奥娜不由松了口气。看来年长者的威严是保住了。
「也对呢,再怎么说也不应该比我大呢」
菲奥娜呢喃着,向店员点了两份帕菲,切换状态。
好了,对菲奥娜身为律师的矜持以及放弃的坏处在此就不再累述了,问题在于今后要如何战斗。
审判现在渐渐地对菲奥娜她们趋于不利。
开门见山的说,胜算微乎其微。
不过,该如何将着微乎其微的胜利筛选出来,加以培养,令其增大呢。
「这不是很简单么,只要让审判官们知道那个检察官带来的证人所作出的证言不值得相信不就可以了么」
菲奥娜的头儿一定会这么说吧。
当然,这是一个答案,但菲奥娜现在无法使出这项绝技。
「那么就收买吧。就算审判官和检察官不行,用金钱的力量制造出为勇者作出有利证言的人就可以了」
菲奥娜叹了口气。这是做伪证,是明目张胆的刑事犯罪。司法界的人做这种事不好,而且勇者阿鲁斯的子孙全都憎恨他,铁定没人会接受收买。
「…………」
菲奥娜一时沉默。
虽然也因为吃了一大口帕菲而感到头痛,但感觉还是因为萌生了某种类似思维转换的东西。
(检察官提出的问题是勇者对于和平的受贿行为,以及勇者的人格缺点吧。那么,这原本就脱离主旨了……)
这场弹劾审判的起诉理由是对所有种族的不人道罪。换而言之,是对他与魔族和谈所须承担的责任,主旨什么时候偏离了呢。当然,受贿和人格缺点可能都是证明这个暧昧的不人道罪的一个环节,但反过来思考,就算无法推翻这些,只要用更多的证据,不就能够抵消勇者的罪行了么。
「呜……」
菲奥娜灰色的脑细胞开始摩擦,发出惨叫。如果现在打开菲奥娜的头盖骨,必定会被基础知识和问号的洪水溺死。
(换而言之,如果有强大到能够抵消受贿嫌疑的对人类做出的功绩,就能够以一击扭转局势)
勇者的功绩,说到这个,首先想到的就是单枪匹马闯入魔王的城堡,与魔王达成和议,不过事到如今,这个主张是行不通的。因为以现在的状况,原本这次和议本身便破绽百出。
(那么,战后为世界做过的贡献……是没有的呢……)
战后,各国的君主们对救国英雄阿鲁斯的处置很头痛,通过诸王会议赐予勇者阿鲁斯「不受任何人约束之人」的名誉职位。原则上是不将勇者阿鲁斯归属于任何一国的诸国间调停的结果,实际上只是给了他一个有名无实的职位,所以本人可能也明白,只出席了几次诸王会议。顺带一提,重读那个会议的议事录就能知道,勇者只会做三种发言,其中最长的发言是「议长,太刺眼了,请把窗帘关上」。
「……啊,不行了,受够了,这官司没法打啊……好歹是勇者,至少有那么一点值得辩护的地方啊……」
菲奥娜不由抱头苦思,当场蹲了下去。
当然,乌嘉担心的抚摸她的脑袋,不过这在计划之中。如果不能得到别人温柔的抚摸,心一定会碎掉的。
菲奥娜一时享受着乌嘉柔软的手掌,
「哎,如果乌嘉是勇者大人的女儿就好了呢」
嘟嚷着毫无价值的话,站了起来。
这家店的在九点打烊,托盘和餐巾是半自助式的。菲奥娜为了让乌嘉懂得一些一般常识,让她将一系列的东西收拾好。
乌嘉毫无怨言的听从了菲奥娜的指示,不过在餐巾究竟该分类为可燃垃圾还是厨余垃圾的时候泛起了迷糊,转过身来,询问菲奥娜
「爸爸,是乌嘉爸爸,菲奥娜,开心么?」
菲奥娜「算是吧」嘟嚷之后,
「鱼的记号是厨余垃圾。火堆记号是可燃垃圾……」
中途「嗯?」嘀咕起来。
菲奥娜怀疑自己的耳朵,感觉乌嘉将某种不能说漏嘴的事情说了出来。
菲奥娜一瞬间惊慌失措,但用深呼吸保持平静,继续对乌嘉提出问题
「乌嘉出生,才十年对吧」
乌嘉深深地点点头,立刻,
「不过,乌嘉,一百五十年了。在妈妈的肚子里。所以,乌嘉,比菲奥娜,年长。乌嘉,了不起」
如此订正。
「乌嘉的爸爸是人类?」
「乌嘉的爸爸,人类。但不是脆弱的人类。他是,推倒过妈妈的,唯一的男人,让妈妈,着迷了」
「……难道,名字的第一个字是阿」
「嗯」
「然后是鲁?」
「对」
「…………」
菲奥娜只觉一阵眩晕,坚持稳稳站住之后,怀着「绝不可能」的思考提出了某个问题。
这个提问,实在太过荒谬,太凑巧了。只不过,菲奥娜在教科书上学到的魔王的性别是女,可能性不是完全没有,抱着姑且一试的态度问了出来,但回答超乎想象。
「乌嘉的妈妈是魔族中最强的么?」
乌嘉「不对」大大的摇摇头。
菲奥娜感到松了口气,但这份安心感刹那间便不复存在。因为,乌嘉摇完头之后,一脸自豪的如此说道
「妈妈是,最强的。全世界最强的。因为是魔王」
「……啊哈……啊哈哈……」
菲欧娜无力地笑起来,瘫坐在沾满油渍的地板上。


本帖最后由 skyscanner 于 2014-5-11 23:49 编辑


第五章

 1

大法庭如惊涛骇浪般震撼起来。
就连那位号称雷神之子的法官都脸色大变,用原话反问史蜜欧。
可是动摇发生的源头史蜜欧本人却十分冷静,流畅的宣告道
「接下来要传唤一位未经事先申请的证人上庭,望批准」
当然,惊讶的源泉并非这个突发性的申请。传唤未经事先申请的证人可谓家常便饭,事到如今没什么值得惊讶的,但问题是史蜜欧说出的证人名字以及出身。
「她的名字叫作乌嘉。本名并不知道,但魔族断然不会告诉别人真名,还望允许」
史蜜欧停顿之后,如同在说让助手来进行接下来的说明一般,自己回到了辩护席落座,取而代之,菲奥娜带着乌嘉走上了证人席。
乌嘉觉得稀奇地在法庭内张望,站在证人席上。
「我是史蜜欧·玛利亚海尔法律事务所的职员,菲奥娜。王历三一一年,也就是今年刚从法律学校毕业的见习律师,接下来由我代为进行辩护」
菲奥娜说完之后,向审判席与旁听席,然后向国王的肖像画深深地鞠了一躬。
虽然大法庭上掀起了动摇的波涛,但菲奥娜纯朴市民风貌的行动让人觉得气氛有了几分缓和。
「刚才,史蜜欧·玛利亚海尔已经进行过了说明,她,乌嘉并不是我们盖亚斯的居民。是我等人类称作魔族的种族」
菲奥娜一时停下,为自己的心做好准备。
「而且,她并不是一般的魔族。而是魔族的王族,换而言之,她是那位魔王的女儿」
讲完这句话,法庭的动摇,不,混乱达到了最高潮。
本应称作骚动的杂音,已经向喧哗发生转变。
「这怎么可能」
「竟然将魔族的,而且还是魔王的女儿带入这个神圣的大法庭」
「不可理喻。藐视法庭也得有个限度」
从这些话,从他们的表情中,感受不到对乌嘉的存在存有半分肯定,但这并不出乎意料。毋宁说,状况与所料一致,唯独就是卫兵没有杀到法庭。
可是菲奥娜看到这一幕并不开心。这是让她,让乌嘉得到承认的最低条件。
菲奥娜本想驱策辩舌,但事情的运转出乎意料的轻松。
因为古雷蒙检察官,
「这种证人,没有采用的先例」
当即提出了这样的抗议。
「不,先例是存在的。王国历二六六年,对魔族秘密交易的审判中,魔族站在了证人席上。然后王国历一九九年,后来被称作碎肉制造者的连环杀人事件中,也曾传唤魔族的年轻人作为证人,并将证言作为证据采纳」
菲奥娜依次将案例背诵出来。事件的详情就不用说了,存在这些证人的事实是史蜜欧告诉她的。不愧是宣称将萨雷尼亚的所有案例全都牢记于心的人,并不是空口说大话。虽说只是人老经验足,这件事暂且不提,在深受先例主义荼毒的司法界中,这确实也将成为矛盾。
古雷蒙检察官如字面意思,将牙齿咬得咯吱作响,用细腰蜂一般的眼睛看了眼法官,但结果,检察官的抗议还是被驳回了。
菲奥娜松了口气,但这个行为终究停留在心里。她一边留意不要将感情表现在表情上,一边继续辩护。
「感谢法官阁下明知的决断。好了,想必检察官阁下仍然对她是魔族,以及她是魔王女儿这件事存有疑念吧,请允许我提交证据」
菲奥娜语毕,向审判官与检察官提交证据。那是向王立大学委托的检查结果。
「这份资料上已经写明,在本王国有很多证明亲子关系的方法,但对于最关键的部分魔王的DNA,没有方法获取,无法在科学上进行证明」
闻言,古雷蒙检察官露出得意的表情。
「真不像话。虽说这位少女是魔族的事实,不用证明也显而易见,可要证明她是魔王之女,竟然连佐证都没有」
「佐证存在。资料中已经添加了,就是在她背上生长的,所谓的黑曜石之翼的东西」
「竟然是……黑曜石之翼……」
「这是本国居民在幼年学校里学习的常识。在太古的贤者涅罗斯的诗中有这样一段描述。黑曜石之翼,给这个世界带来终焉的黄昏之黑,其黑更甚黑暗,比漆黑更加罪孽深重——」
古雷蒙不至于将「这种事谁都知道」说出口,只是瞪着菲奥娜。菲奥娜对他不加理会。
「你想说,没有比这更有力的佐证……是么?」
「当然不止如此。她的魔力凌驾于人类。不,恐怕就连相应的魔族也无法与之抗衡吧。象牙塔的魔术师称,她似乎拥有约合本国三名战略级魔法师的魔力。……换而言之,只要她有心,能够在一瞬间让这个大法庭灰飞烟灭」
「这、这怎么可能——」
这当然会引发骚动,但尊崇秩序与寡默的雷神之子制止了骚动,同时也由他代为提问
「——将这样的人物带上法庭,不,招入我萨雷尼亚地区岂不危险?」
「乌嘉是魔族的孩子,但不是野蛮人」
「可有证据?能够断言这位少女不会为我等带来灾难?」
「可以。我保证」
荒谬。不像话。古雷蒙向法官大喊,但菲奥娜和雷神之子对检察官的话充耳不闻,连看也不去看一眼。
「坦白说,我和乌嘉认识还不到三个月。不过,在这一个月,在我那狭窄的公寓里,我们一起吃饭一去睡觉,聊了很多很多的话。她拥有强大魔力这件事,就连完全没有魔法师素养的我都察觉到了。只要她有心,用一根指头都能将我杀死,也可以给予这座王都毁灭性的打击。但是,她并没有这么做」
知道为什么么?菲奥娜如此询问,雷神之子缓缓摇头。
「理由很简单。因为她完全没想过这么做。实际上,我最初遇到她的时候,她已是骨瘦如柴。只要她有心,抢夺陌生人的财物,从商店里偷盗食物都是轻而易举的。
——可是她,乌嘉没有这么做」
「这能够成为担保她的安全性么?」
「——我相信她」
菲奥娜视线转向乌嘉,亲切的抚摸她的脑袋。
然后,紧紧握住乌嘉的手。
这是让乌嘉坚定自己在法庭上发言的决心。
「这些看上去可怕的——、……实际上也很可怕就是了,不过这些人不会对乌嘉做任何事情,所以诚实的回答这些人的提问吧」
乌嘉紧紧的凝视着菲奥娜的眼睛,「明白了」深深地点点头。
法官,雷神之子向乌嘉提问
「你是魔族么?」
「乌嘉,魔族。和你们,不一样的生物」
「而且,你真的魔王之女么」
闻言,乌嘉准备脱掉衣服。本以为她可能对身为「女儿」的事情遭到怀疑而感到生气,准备证明自己是「女的」,但似乎弄错了。
乌嘉只露出了背部,展开漆黑的翅膀。
「这是,乌嘉的翅膀,自豪。非常稀有。黑曜石之翼,不是谁都有。有的人,只有乌嘉和妈妈」
菲奥娜进行补充
「刚才已经解释过了,她背上的翅膀是魔族中也只有王族才会长出的黑曜石之翼。她是高贵的血脉,也就是魔王之女这件事,有王立大学的教授以及象牙塔魔术师的权威保证」
众人的视线投向少女的后背。而这之中亲眼目睹过黑曜石之翼的人,只有沉睡的勇者,但不必借用那个男人的语言,这黑色的造型物已经在无言的主张这是黑曜石之翼。美到这种程度,充满了说服力。
古雷蒙的牙齿咬得咯吱作响,雷神之子夸张的点点头。
这是成人乌嘉是魔王女儿的证明。虽然情况值得开心,但老练的法冠没有给菲奥娜高兴的时间。
「原来如此,这位少女的确是魔族之子,而且是魔王之女——不过,既然这一点明白了,就赶紧把衣服穿上吧。这里可是神圣的法庭」
转眼一瞧便是一丝不挂的少女。这个风潮,只能全力阻止。
「虽然明白她——,乌嘉是魔王之女,但这位魔王之女为何造访我萨雷尼亚地区?在各国姑且因为政治问题与通商问题,作为协商场所设立了类似大使馆的设施,不过我等没有接到那种机构任何的联系哦」
「当然。乌嘉是,偷偷跑出来的。瞒着妈妈。连四天王,都不知道」
「……就是所谓的离家出走么?」
「离家出走」
「真是个让人头疼的孩子呢。在本王国未成年人离家出走是违反法律的,根据醒悟程度将送还到父母身边。但是,魔族的女儿不在这项法律的约束范围内呢」
「太好了。被送还,非常困扰。实现不了,目的」
「目的?」
雷神之子此刻蹙眉。
菲奥娜顿感不妙,也在几乎同时做出了相同的表现。
菲奥娜是本着让乌嘉是魔王之女的事实得到承认而拟定的作战。
没想到连来到萨雷尼亚的目的都会被质问,这一点完全失策了。
「乌嘉来,为了杀掉爸爸」
几秒钟后,乌嘉如此主张。菲奥娜看到了乌嘉受到『危险人物认定』的未来。
但菲奥娜似乎也没有占卜师的素养。
而且还低估了乌嘉的聪慧。
她具备能够准确分辨怎样的发言对自己、不,对菲奥娜不利,庭上应该怎样说话的思考能力。
「乌嘉,来到了,这个国家。萨雷尼亚,先进。很多很多,法律知识。这些,不论如何,想要学。想带回故乡,将这些」
「把法律带给魔族!?」
法庭被震惊所吞没。
虽然从魔族的角度上来看这很失礼,但萨雷尼亚国民对魔族的印象,是「野蛮人」「残忍」「不开化」「狡猾」的集合吧。还有人揶揄他们是唯独军事发达的「拟人怪物」。
这样的种族的孩子,而且还是魔王之女,竟然想学法律,这实在令人震惊。不过——
「你是说,你是为了学习法律,并将法律带回故乡而来到这个国家的么?」
法官的这则发言,并没有带入「想盗取我国的政策么?你这该死的间谍!」的意思,反倒怀着一种新鲜的惊奇与宽容。
萨雷尼亚王国被称为「法治国家」,这是这片大陆的所有居民共有的常识,但对此并不怀有多么强烈的自豪感。至少萨雷尼亚以外的国民应该无法区分「人治国家」和「法治国家」吧。
但是,住在萨雷尼亚的人,特别是司法界的人对于连国王权力都能作为法律文明化的国家制度充满自豪。
这正是所谓的『君主立宪制』。居住在萨雷尼亚的国民将这项制度视作至高无上的东西,进行活动,想将这个制度在许多国家推广,而意想不到的国家竟然提出了这样的申请,教人只能倍感意外。
「没错。非常棒,这个国家的法律。能防止,王侯贵族,失控。划时代的政治制度。人民,不受欺压,非常,有干劲。生产力提高,国家也会变的富裕。不会想,发动战争」
乌嘉这番话瞬间抓住了法庭上的法学家们的心。
胸怀梦想的人,或许认识到能够与魔族之间缔结恒久性的和平。
法官仅在一瞬间面露喜色,又立刻收起表情,
「来龙去脉老夫明白了。这位少女的处置日后就交由议会及国王陛下决定。老夫愿承担责任,许可这位少女出庭作证的申请」
取回了平时的冷静。他立刻理解了,审判中是不允许夹带私情的。
古雷蒙直到最后都没有改变「这种事谁管他!这丫头的目的与本次审判没有任何关系!」的姿态。

乌嘉作为证人得到认可之后,检方间不容发的提出了休庭申请,这不出所料。
古雷蒙用争取到的短短十分钟让法庭的气氛趋于正常。检察院派出的菁英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古雷蒙为了让心情平静下来,做了次深呼吸,重整旗鼓,开始问道
「姑且承认她是魔王之女。可是,这位魔王之女为何出现在这里?不会是为了学习法律来参观学习的吧?」
「这一点不必在意。这场审判结束之后,大可提出申请吧?」
「有其师必有其徒么。我讨厌这个玩笑」
古雷蒙检察官似乎无心说笑逗趣。菲奥娜将话题拉回主线
「参观学习日后再说,当然,乌嘉是作为本案的重要证人传唤而来的」
「事到如今,还想提出怎样的证言?魔族公主偷溜来留学,这和勇者人伦方面的罪有何关系?」
「这个问题的答案也已经在方才交给位的资料中记载了」
菲奥娜说出特定的页数,指示将资料翻到那个位置。
「本王国确立证明亲子关系的方法已经很久了,这在司法界人士之间应该是常识,所以在此不进行详细说明,使用那个集魔法科学之精粹制造而成的测定仪进行调查的结果就是这个」
「这里的U是指名叫乌嘉的少女、么……?」
「正是」菲奥娜颔首。
于是,问题在于他遗传学上的父亲这一栏所写的字母A,对于这是指谁,古雷蒙检察官似乎察觉到了。他在血缘上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也有几十人,事到如今再多一个妹妹也应该无关痛痒。只不过,如果那是魔王的女儿就要另当别论,而且他感到怒不可遏。
「大家也应该立刻察觉到,乌嘉的父亲正是勇者阿鲁斯本人」
法庭内一片哗然。但是,这也仅仅持续了一瞬间,接着喧嚷如洪水席卷而来。
这也理所当然。那个勇者和魔王之间有女儿的事实,已经超过了轰动,达到了丑闻的地步。
「法官!!这明显是对国民,不,是对我等盖亚斯人民的背叛!」检察官的主张非常正确。
可是,菲奥娜没有支持这样的意见,立刻反驳
「当真如此么?」
「根据这份资料,勇者阿鲁斯大人与魔王伊尔米娜,在首次对峙的瞬间便坠入爱河。换句话说,勇者和魔王的会谈应该视作掺杂有个人感情」
「会谈中掺杂个人感情,有什么不好?」
「当然不好。这不是个人与个人的问题。是国家与国家之间,属于大多数人民的问题。在这种情况下夹带私情,简直岂有此理」
「铜币一百二十枚和桧木棍」
「……?你在说什么」
检察官不由纳闷。不,他在怀疑菲奥娜的精神状态,甚至投去了哀愍的眼神。可是,菲奥娜对此不以为然,得意洋洋的接着说道
「这是在那场圣魔战争中,勇者阿鲁斯从某位国王那里得到的差旅费。顺带一提,当时旅店住一晚的价格应该是七八枚硬币。而且,只给了一根攻击力不超过5的桧木棍,国王就下令讨伐魔族了呢」
「这种英雄传的序章连幼儿都知道。如果责问金额多寡的问题可就没道理了。当时的王并非对只阿鲁斯大人进行援助便可万事大吉,还必须对其他所有无数的无名勇者进行援助。不可能只给他特别的待遇」
「没错,勇者阿鲁斯的荣光,掩盖了其他许许多多的勇者。这些勇者大多数壮志未酬便已倒下,也有的在中途就逃离了吧。可是,大多数年轻人不惜赌上自己的生命保护人们,至少为了让后世延续下去而选择倒向前方」
「…………」
「驱使那些无名勇者的动力是什么?金钱么?不是。对那位差旅费只给一百二十枚铜币的国王能够期待什么奖赏。那么是出于使命感?当然有很多人是这样,可是,每当我们打开当时的资料,每当我们去听当时活下来的人讲起故事,都会惊讶的发现,不论什么时代,人的动力都是不变的」
菲奥娜咬紧发干的嘴唇,向拳头注入力量,大声说道
「驱使当时年轻人的,是个人感情」
菲奥娜将手中的资料扣在桌上,如同细细品味着每一字每一句一般,讲述无名男人的故事
「特雷伯特村的一位无名猎户。在他前往森林狩猎的时候,村子遭受了魔族的袭击,太太和孩子不幸受戮。他怀着个人感情,怀着复仇之心踏上了打倒魔族的旅程」
「…………」
「某王都的卫兵,质疑守护国王的卫兵穿着重装备的甲胄,而年轻人只轻装上阵对抗魔族这件事,辞去公职踏上旅程」
「…………」
「激发某位蛰居在象牙塔中不分昼夜潜心研究的魔法师的动力,是刚出生的孩子。他一定不希望孩子成人之后看到那样的世界吧」
「…………」
「他们是为了将魔族斩尽杀绝而踏上旅途的么?当然,也有人怀着这样的感情吧,但这样的梦想家应该只有一小部分。他们的目标是和平的世界,为了更早的结束战争而踏上旅途」
「……这是狡辩」
「……或许的确是狡辩。可是,当时毫不掩饰自己的感情,拼命生存的年轻人们,会对事情的过程,也就是魔王与勇者的私募之情,以及这种过程所产生的结果,也就是至今三百年太平盛世加以否定么?当然,这个答案只有生存在当时的人才能回答,至少我认为,勇者与魔王之间产生的少女,并非凶兆的使者,而是架向未来的桥梁」
菲奥娜全部讲完之后,留下一句「我讲完了」,态度毅然的回到了座位上。这是没有任何遗留,将一切想说的话全都主张出来的表情。

为师的史蜜欧侧目看了一眼弟子的身影,然后起身「法官,有一点需要补充」举手示意。
史蜜欧以行云流水的动作在荧幕上放出某张照片。
「刚才吾的弟子说乌嘉相当于三位本王国战略级魔法师,但这种说法有误。据说她的力量在四到五位之间,不过这是专家的目测,正确的数值请允许吾等日后以书面形式提交。好了,让吾等将这些假象的数值来还原一下吧……」
史蜜欧说完,指向荧幕。
「这样估算至少相差十倍。虽然这将魔王之女乌嘉的魔力通过检测所到的理论值进行还原并不正确,不过至少也有十倍,最糟糕有三十倍的战斗力差距」
史蜜欧此时停了下来,环视会场进行总结
「我想说的就是,从当时来看,讨伐魔王是不可能的,如果勇者大人没有让魔王坠入爱河,现在就没办法进行这场漫长的审判了」
「…………」
法庭之内如宁静的湖面一般平静,而其中某位少女的平静值得专程描写。
她仿佛灵魂要从嘴里跑出来一般茫然自失,在心中嘟嚷起来
「昨天熬夜想好的演说,究竟有什么意义啊……」

 2

「准备三打香槟」
这是自大法庭內某家电报局发给某家法律事务所的电报内容。
当然,能够满足这篇文章的发送者的舌头和鼻孔的香槟不可能是小酒馆里的货色,而是从某大商人的自宅得到的善意的供应。
然后宴席上所需要的不只有酒,还有山珍海味。
史蜜欧和菲奥娜一行得意洋洋的回到事务所的时候,大屋已经笼罩在刺激食欲的无限香气之中。
但享用这些东西的基本上是菲奥娜。
「史蜜欧小姐基本不吃饭呢。难得梅普尔做了这么好吃的料理」
梅普尔为菲奥娜质朴的疑问做出简洁的回答
「因为主人是妖精族的大小姐」
听到这句话,菲奥娜才久违的回忆起史蜜欧的尖耳朵,思考妖精与人类的区别。
菲奥娜侧目看着只将聊胜于无的蔬菜和蘑菇送入口的美女,向小松鼠一样将食物塞满嘴巴,重新向梅普尔讲述今天的成果
「唔呼唔唔呼嗯唔唔呶」
「…………」
「嗷唔嗷唔……咕噜……抱歉,贫穷的本性改不了呢,对眼前的卡路里之山实在欲罢不能。呃,今天的公审,真是不能再顺利了呢」
「这可真是再好不过了。菲奥娜小姐一定也十分活跃吧」
梅普尔表情没有变化,为菲奥娜感到高兴,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屋内对菲奥娜评价最高的并不是她。
这个人摆出一幅主张「吾只是微醉」的表情,一边粗暴地抚摸菲奥娜的脑袋,
「对呀,全靠丫头带来一个好像暴食沙蚕一样将料理夷平的小姑娘,今晚的美酒才能这么美味呢」
放出豪言大笑起来。
顺带一提,正如她所说,乌嘉忘我的将料理放进嘴里。
「抱、抱歉,怪我管教不周……」
乌嘉的食欲简直脱离常轨。这势头就好像菲奥娜平时不给她饭吃似的。
酒气上了脸,史蜜欧不是以往的那个样子,津津有味的将乌嘉的恐怖食欲当做下酒菜,喝着香槟。
「怎么,今晚的餐费加上今后一段时间的伙食费就能换来创世纪的审判的胜利,太划算了哦」
「咦?也就是说,乌嘉可以住我家了么?」
「包在吾身上。用这次的事情卖给宰相一个人情,这点小事轻松轻松」
菲奥娜听完这句话笑逐颜开,扑向乌嘉身边将她抱住。
「太好了,乌嘉,头儿说可以暂时留在这里了!可以尽情的去杀阿鲁斯先生咯!」
「真的么!菲奥娜!乌嘉,开心。可以留在这里了。可以在一起了。可以杀爸爸了!」
虽然两人满口杀杀杀,台词危险得无以复加,但至少使用这个台词的少女没有恶意。特别是暗淡金发的尾巴摇曳起来的少女,看上去只是纯粹的为乌嘉能够杀阿鲁斯而感到高兴。
可是,这里最有良知的女仆似乎有些担心。
「这样好么?如果阿鲁斯大人来这里,会降下血雨呢」
「什么啊,别担心。杀对魔族来说是爱的最大表现。父女相爱有什么不好」
「可是,这是主人说服菲奥娜小姐时用烂的梗呢」
「…………反正那家伙是不死之身,出不了什么大事」
顺带一提,知道乌嘉曾在大屋潜伏的事,计划让菲奥娜与她相会的事,然后笃定菲奥娜会对她关怀备至的事,关于这些事情,史蜜欧没有告诉菲奥娜。
只是兴致索然的望着这对像姐妹一样嬉戏的少女。
「——呼啊,酒劲上来了,该睡觉了」
史蜜欧拜谢过一瓶香槟之后,以妖精风貌的动作旋踝离去。
「……趁这个机会,给吾将食物库里快到保质期的东西全部处理掉吧」
这是史蜜欧离去之际留下的话,说不定是她内心中仅存的最后一点良心终于发现了。
可是,事实上也多亏这句话,今晚的庆祝会似乎要持续到半夜。


到了半夜,不久之前的喧闹就像假的一样宁静,史蜜欧法律事务所恢复日常。
这里是史蜜欧·玛利亚海尔这位法庭的魔女的根据地,同时也是守护法律之人的职场。
菲奥娜如同将膨大的肚子塞进去一般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之后,开始整理明天要提交的文件。
这是向魔法系研究机关和王立大学委托的关于乌嘉的详细数据,对菲奥娜等人来说犹如宝物一般至关重要的文件。
深夜的办公室里,响起纸摩擦的声音。
「工作真热心呢」
「——既然这么想,麻烦填满加班费」
「吾注重于提高员工的劳动环境。所以禁止加班。所以不会出加班费」
「……这场官司开始之后,我就从没有按时回过家」
「与此同时,也尊重员工的自觉性呢。想工作的人自然不会怠慢工作——」
史蜜欧说到一半停了下来,菲奥娜如同配合她的呼吸一般张开嘴

「所以不出加班费」
「所以不出加班费」

尽管漂亮地重叠在了一起,但换来的东西既不是银币也不是铜币,只有些微的幽默以及苦笑。
「……不过话说回来,丫头这次的表现,超出了吾的期待哦」
尽管有些难为情,菲奥娜还是坦率的低下头,说了一句「非常感谢」。
「今后也打算把你当牛做马的用下去,虽然没有加班费,不过明天要提交的资料就让吾来代为整理吧」
「咦……开玩笑的吧?」
「蠢货!!想要加班费还早一百年啊!!」
「……不,我是说整理资料」
「丫头好没礼貌。吾偶尔也是会萌生劳动欲望的」
于是,史蜜欧从菲奥娜手中拿走了资料。
「虽然这个理由很奇特,但毕竟这些资料是吾等的生命线。吾想最后再确认一次」
「……果然只靠乌嘉没法一锤定音么?」
「吾等的确一口气扭转了形势,但先不提法官,审判官们是向着反宰相派的。换而言之,是一帮无论如何也想将勇者定罪并流放的家伙」
「也就是说,还远远不能大意呢」
「也对。不过——」
史蜜欧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将文件抖了抖。
「如果明天在最终辩论上能将勇者的受贿罪消除的话,吾等的胜利便无法动摇。而且吾等有能将那些人的证言全部抹消的秘策,对吧?」
史蜜欧如此说道,冰冷地笑了起来。从敌人的角度来看,这个笑容毛骨悚然,然而从同伴的角度来看,这个笑容十分可靠。
「话又说回来,真亏你能注意到,在第三白龙日会开办赌场呢」
菲奥娜将文件上所写的最重要的部分说了出来。
「不要小看吾,丫头。没有吾不知道的事……尽管想这么说,但得知第三白龙日的事情纯属偶然」
「第三轮白龙起舞的日子,赌博之神曼祖基奇守护的日子。这一天,慢说王都,就连边境的乡村都允许大摇大摆的开赌场,是赌徒的庆典」
「没有酒馆的掌柜不会在赌场露脸。他从骨子就对赌博十分狂热,可以说那家店也是专门以赌博的形式布置的。在黄金黎明亭工作的员工,和他赌博的同伴,全都给出了相同的证言」
「在自己所知的范围内,黄金黎明亭的老板在第三白龙日在赌场从来没有缺席过」
「对,当然,那天也有好几人看到了老板的身影。然后,老板主张勇者暴露受贿也是在第三白龙日。换而言之,这里产生了矛盾」
「勇者大人一起去赌场的可能呢?」
「那家伙在附近的赌场都欠了钱。所有的赌上都贴着“勇者与狗禁止入内”的纸条」
菲奥娜「哇」又一次惊呼出来。
「完美呢。这样检察官就无法对勇者大人的受贿罪立证了」
「呵呵呵,对吧」
史蜜欧如此说道,嘴弯起来,不过菲奥娜混这叹息如此补充
「所以要防止史蜜欧小姐把文件弄丢呢」
说完,菲奥娜从史蜜欧手中取走文件,将掉落的几张文件从地上捡起来,整理在一起。
「这些资料是我们的生命线。到明天早上为止由我来保管,请把金库的钥匙借我。另外,史蜜欧小姐有股酒臭味,请回自己的房间休息。说实话,史蜜欧小姐很碍事」
菲奥娜斩钉截铁的宣告道,将文件放进了信封,将醉鬼从圣神的工作地点赶了出去。
史蜜欧以前喘着粗气主张「文件不见是检方的间谍搞的鬼!」,不过菲奥娜比起这种阴谋论,倒更害怕雇主那种大大咧咧的对待方式,把香槟撒到重要的文件上。

 3

今晚,神圣的大法庭上的三位主角出现了。
最开始出现的,是主宰这个空间的律法之裁定者,
接着出现的,是沸腾起复仇之血的追查者,
然后最后出现的,是生存了悠久岁月的森之精灵。
三人各自浮现出三种表情。
法官历经沧桑而皱纹满布的眉心,在今晚也不曾放松,
本应被逼入劣势的检察官,斗争心没有丝毫折损,
从赌上自身命运的女律师身上能够感受到无所畏惧的从容。
或者说,这幅光景自审判开始之日起就没有任何变化——
这是从第一轮公审开始一直关注着这场弹劾审判动向的某司法界人士的观察。
这位司法界人士的观察能力,锐利程度可谓名不虚传,然而就算拥有猛禽一般的眼光,不能察觉到今晚造访法庭的细微变化也无法构成威胁吧。
这不只是对他,或许也是对聚集在这个法庭的所有人所说的话。
因为这个法庭中聚集着如恒星般闪耀的人物,留意旋转在他们周围甚至无法称作行星的小人物毫无意义。
可是这个法庭上唯一的,断然必须去留意人物十分悠然。
她如平时一般翘着脚,将修长的腿的漂亮的曲线美暴露于众目之下,却表现得毫不在意。
摆出这样的态度并非针对众人的视线。
而是针对在她身旁准备的椅子没有任何人落座这件事。
在那里,本应该有位像小动物一般的少女一边在意裙子的长度一边坐下才对,可在法官宣布开庭之后,检察官开始执拗的追击之后,这张椅子的主人依旧没有出现。
不过,史蜜欧·玛利亚海尔一边犹如面对遥远的世界一般听着检察官最后的挣扎,一边思考昨夜发生的事。


史蜜欧·玛利亚海尔的家兼工作地点位于王都大街临街的一流地段。
有了这幢采用古代魔法文明时代的建筑样式建造的气派建筑,建在旁边的某国大使馆看起来就像简易的公寓。
它理所当然一般吸引市民们的耳目,更格外吸引心术不正的市民,也就是出入罪犯公会的不法之徒。
史蜜欧比这幢建筑更加引人注目地,
「哦、嚯、嚯,怎么样,这个玛提乌斯朝代的壶?价值堪比小国的国家预算哦。是从某国的王子那里抢来的」
将报社记者招进来,以暴发户一般的举止,
虽然不是对新婚夫妇,
「小偷先生,欢迎」(注:指ABC的脱口秀节目《新婚さんいらっしゃい》)
但会公开讲出这样的话。
可令人意外的是,这幢可以称之为小型美术馆的大屋,却从没有贼人闯入过。
「当然啦。闯入那个性格恶劣的妖精家行窃,最后连灵魂都会被她变成债券卖掉」
如果想要判断这番话是事实还是玩笑,在确认之前,面前首先就会竖起一堵高墙。
所谓有钱人,都害怕自己的财产遭受损失。这一点,不论生活在现代的人还是古代魔法王国的人都是一样的吧。对几百年前的暴富完全看不开的这个大屋的初代房主,更是在大屋的角角落落布下了俗称「盗贼杀手」的陷阱。
甚至得到了传说中的怪盗
「与其潜入那个魔宫,还不如去国王的寝宫偷银工艺品」
的评价,在最先告知盗贼工会门徒的「绝对不能尝试的地点清单」中位居上位。
所以能从这幢大屋里将那几张纸——也就是将作为审判证据的文件偷出去的人,在理论上不可能存在。
不可能有人能够潜入这种在业界恶名昭彰的大屋。
既然如此,与优先为这个高级住宅街设立的路灯的摇曳灯光相呼应一般摇晃的人影是怎么回事?
没人看到这个人影是谁。
在这万籁俱寂的时间里,称之为没有一丝声音也不算夸张。
人影犹如连声音都遗忘在了白昼世界中一般,在柱子的阴影后面移动,毫不犹豫的潜入连盗贼工会都闻风丧胆的伏魔殿。
人影堂堂正正的从正门走进去。
这份过人的胆识以及将传说中的报警系统完全突破的技术,让人联想到稀世的盗贼。


史蜜欧·玛利亚海尔的意识回到审判中。
不知不觉间,检察官最后的抵抗似乎结束了。
明明被逼得走投无路,却看得出他有一股源头不明的奇妙自信。
他的表情就好像知道昨天有贼潜入史蜜欧的家,夺走了可以成为王牌的证据这件事。
——或者说。
史蜜欧轻轻摇头,加以否定。
现在没空去想多余的事情。
现在只能一边争取时间,一边等待值得信赖的女仆出现在法庭上。
史蜜欧今天第二次向法官进言休庭,得到认可之后,她自己走向了商店。
果然这种时候少了那个随从一样的丫头就是不方便。
「……真是的,现在不能用支票是怎么回事啊」
史蜜欧犹豫要不要对着商店的老婆婆狠狠抱怨一通,但在粗暴的接过草莓牛奶之后也不再有那种心情,润起喉咙。
「……可恶,真倒霉」
史蜜欧喝完瓶子,同时嘟嚷起来。
倒霉应该是指昨从昨晚开始所发生的一连串的事情吧。
又或者是指草莓牛奶的盖子背面写着「谢谢惠顾」么。
可能两者皆有,不过这位女律师就算表现出不高兴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焦躁,这应该与她的评价密不可分吧。不过让那位讨厌史蜜欧的人评价,应该会说史蜜欧的这个方面不可爱吧……
只见史蜜欧的一缕希望,梅普尔气喘吁吁的出现在了视线中。
她对主人不曾一次省略过低头行礼,然而这样的状况下,也难免会缺乏平时的优雅。
「就是说,失败了么」
史蜜欧不是炫耀自己的预知能力,也不是责备任务失败的梅普尔,只是淡然的陈述。
听到这句话,梅普尔更加惭愧的低下头,史蜜欧更加索然的问道
「不必顾虑,还有更不利的因素么」
虽然有些不谨慎,但事实正是如此。少了证据文件,剩下的只有证人了。至少在勇者做出问题发言的晚上,能够证明酒场老板人在赌场的话,勇者的受贿渎职罪就能获免了。
如果没有文件就没办法在科学上证明勇者和魔王的战力比,但勇者拯救了这个世界的事实是无法动摇的,应该能够免于被判流放的事态。
判决恐怕会附加
「勇者在这数百年间的行为实在不能算英雄的楷模,不过数百年前对我等盖亚斯人民所造就的福祉无可估量,作为一个有良知的国家,我们不能做出恩将仇报的行为」
这样的注释判决无罪。
当然,事先通过司法交易也会令其加上『自动』离国的无形条文吧。
这是被誉为法庭的魔女,被誉为胜率99%的女人的史蜜欧极不愿得到的结果。在完胜就在眼前的情况下进行这种交易,与输无异。
「好吧,快点说。总之就让讨厌的事情早点消化完,吾还想喝汝的香茶呢」
「那我说了……」
尽管史蜜欧向很少如此支支吾吾的梅普尔下达了这样的指示,但从梅普尔浅色的双唇间吐出的情报,是昨天不间断的一连串恶报中特别恶劣、阴冷、不想听到的。
「……这个情报没有订正的余地?」
「这是从可靠的情报商那里得到的情报。之后还从非单一的渠道取得了凭证,不会有错」
「……将不正经的父亲当成仇人一样憎恨,连同僚送的生日蛋糕都不去尝上一口的老顽固」
「所以这是一个盲点。他不接受我们的收买,所以取而代之,我们确信他至少能够会进行公正的判断,可是……」
「算了,这一点吾也同罪」
「可是,这样一来……」
「吾也同罪,说了同罪就是同罪。对你施以责罚的话,也不得不对吾自身进行责罚。吾可不是受虐狂,这种事还是免了」
史蜜欧扔下这句话,制止继续议论下去,开始冷静的向梅普尔指示询问证人的步骤。
实际上,焦躁和混乱等审判不需要的要素,不会一丝一毫的存在于史蜜欧的精神之中。
这个证据让史蜜脑内大半,被明天报纸出刊之后,自己99.9%的胜率还能否维持的计算所填满。
没错,可怜的女仆带来的情报将史蜜欧的算计扰乱到了这个地步。
被誉为诠释清正廉洁的钢之写照的法官阁下不是雷神之子,而是勇者之子的,这一事实。

 4

昨晚,重要证据文件籍某人之手被盗走了。
相信会坚持中立的法官又节外生枝。
本来接下来已经不可能逆转了,应该赶快开始着手听判后夜逃的准备,不过女妖精不开心的脸只是变得更加面无表情,并非丧失战意。
不,或许以她的特点,被逼到劣势之后,越是走投无路反而越能激发她的斗志。
「好,决定了。证据可以放弃了」
而且,坚决果断或许也是这位女妖精的构成要素之一。
「这样好么?」
「没什么好不好的,正因为没有所以无可奈何。只不过,就算不提交证据,也会按照预定询问证人。或许证言的可信度会打折扣,而对方也没有明确的证据,所以是五五开」
「……五五开……真的是么?」
「……吐槽这里么。的确不是五五开呢。雷神阁下在法律学校当教授的时候指导过古雷蒙,而且两人是以师徒相称的关系,现在两人仍保持着密切的联系」
「法官阁下家境贫困,经过苦心研读方才得以进入法律学校。虽然本家原本很富裕,但是身为女婿的救国勇者大人在他的那一代败掉了半数家财,抛弃家人离开了,于是就家道中落了」
「既然如此,自然没有丝毫理由去爱那个血缘上的父亲呢。的确没有五五开,但既然不存在三七开这个词,就让它变成五五开好了」
忠实的女仆,脑中直观的浮现出的是「十有八九」,但没有进行订正,转向与证人们之间的协商。
可是走出几步之后才想到一般转过身去,询问主人
「虽然没有掌握证据文件的所在,但了解要找的女孩的所在地点了。要将她弄过来么?」
「虽然也想将那丫头和证据材料制备好……可既然你这么说了,那么文件已经化为灰烬了吧……不,不需要绑她的人」
史蜜欧斩钉截铁的说道,然后背了过去,走向商店寻求第二份草莓牛奶。
在路上,她少有的走近卫兵驻守的地方,仅仅核实了审判所通的行许可名单中确实记载着某个女孩的名字。
卫兵因女神的到来感到紧张,大吃一惊,但最吃惊的还是史蜜欧自己吧。
「事已至此,吾还在期待什么?」
她用无人能够听到的声音独白,但这些的话真的无法传达给任何人么。


曾经轰动王都的稀世大盗鹰眼斯勒因都会对这个大屋望而怯步。
在这个大屋的各处都设置着名为盗贼杀手的装置,而且居住在这里的主人,是曾被魔族的贵族称作「错生为妖精的丫头」的刚毅之人。
所以会非法入侵这个大屋的人,应该不会存在,然而在明月之下晃动的影子,踩着丝毫没有这种感觉的脚步完成了入侵。
那么,这个人影是鹰眼斯勒因再访么?
非也。
鹰眼斯勒因不会选择这种被月光支配的夜晚。
那么是仗着蛮勇而不知恐惧的无名盗贼么?
非也。
在月光下摇曳的人影,看上去充满幻惑一般令人眼花,但这并非其人有意为之。
人影是靠着连新手盗贼都谈不上的蹒跚脚步完成的入侵。
她并没有鹰眼斯勒因那般开锁绝技傍身。毋宁以那无限迟钝的动作在前往目标房间的路上因为一些地方的高度落差跌倒过五次,不经意将手伸向照明开关三次,亏她能在安保装置触发之前进入大屋。她的水准就是门外汉,这一点显而易见。
不过——
就是这位任谁都瞧不上眼的少女,成功入侵了有史以来从未有贼接近过的大屋中枢部分。
「…………」
盗贼自当不论,就算是完完全全的门外汉,进入金库之后也不可能空手而归。
她有明确的目的,然后她明白,不论如何也要达成这个目的。
她用惯用手按下设置在金库门上的石板的文字。
「文字三十六种,密码十二位」
有数以万计,不,数以亿计的组合,去算这个真是太蠢了。
如果去尝试几亿种组合,连妖精的寿命都会耗尽吧。
只不过,她别说一字不错,甚至没有丝毫停滞地输完密码,打开了通往金库的门。
在那里——
展开的是一片黄金乡。
古今内外的名品,古代魔法文明时代的遗物。这是令商人、盗贼、艺术家、研究者,各自都将喜不自胜,将全身的水分都转化为唾液的大量的珍宝。少女明白,只要卖掉其中任何一件,身为庶民一生都将衣食无忧,可是少女对这些不屑一顾,将手伸向了安放在书架最跟前的信封。
这份资料是将在明天的勇者弹劾审判中提交的重要文件。
是显示当时的勇者与魔王战力比的实验数据,是能够左右审判胜败的最重要的底牌。
相反,一旦失去,史蜜欧·玛利亚海尔事务所,不,勇者阿鲁斯将被逼入困境。
至少能够让他不再踏入这片萨雷尼亚的土地吧。
「……只要销毁这份资料就行了」
少女如此独白,将手伸向了信封,但是她纤细的手臂没能来得及完全伸出去。
「嘶唰」
事到如今,这幢大屋的安保装置「盗贼杀手」终于启动了。
沉睡于百年前的矮人族绞尽脑汁设计出来的陷阱,历经数百年的现在,以冷血无情的动作,守护了雇主的宝物。
「嘶啪!吼……劈吓!」
历经数百年却不见一丝锈迹的杜兰塔斯钢制的大镰刀,无情地挥落,将少女的手臂切落,让她成为无法再次行窃的身体。
——本应如此才对。
但是,少女的双臂实际上仍牢牢地连在胴体上。
地板上没有一滴血,甚至没有一根头发。
但是,少女不由发出几近呜咽的声音。
「——你知道……是全都知道,却放任我的么……?」
回答少女这句话的,是从刚才起一直在少女背后发出效果音的女妖精。
「吾知道什么?吾的美丽天下第一的事实么?」
「……别开玩笑了!你知道我是勇者的女儿这件事吧!」
如此叫喊的少女缓缓转过身去,专注的盯着女妖精的,不,雇主的脸。
昏暗的金库中,常人看少女的轮廓一定很朦胧吧。
但不知这对谁来说算是幸福,妖精是拥有强大夜视能力的种族。
就算只有微弱的光,也能如感光纸一般将贼人脸清清楚楚的记录下来。
而况贼人还是她的知己,她的部下,如今甚至不需要张开双眼便能回忆起来少女的脸。
没错,潜入大屋,企图拿走文件的不是别人,正是菲奥娜本人。

事到如今没有再问「为什么?」。确切的动机正如她说的那样。
但即便如此,史蜜欧仍不得不问。
「就那么恨汝的父亲么?」
「……恨。我恨。当然恨」
「为什么」
「因为爸爸抛弃了我们。他明明说过会回来看我,却是在撒谎——」
菲奥娜说到这里停顿了,夸张的摇了摇头。
「不,不对。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的事根本就无所谓。爸爸就算不回来,我还有妈妈,还有弟弟妹妹们」
「那么,为什么无法原谅他?」
「……是爸爸杀的」
「杀了谁?」
「……忒罗姐……杀了忒罗姐的,是爸爸。如果没有爸爸,忒罗姐明明就不会死了,明明就不用受那种苦了!」
「所以汝处理掉文件,是想放逐阿鲁斯大人呢。怎么能够因为个人的恨而出卖委托人呢」
「不,并没有出卖」
「你和你哥哥,也就是古雷蒙已经串通了吧。然后约定的报酬,大概就是帮你偿还欠款,并在之后为你提供方便吧」
「…………」
「沉默自古以来都是“是”呢」
「那个人的确向我许诺过,可我没有答应。因为要做出不正当的行为,我会放弃律师这个职业。但请不要担心。钱我会用一切方式偿还的」
在此,她下定悲壮的决心。她会如文字所述,用一切方式偿还欠款吧。哪怕是坠入卖春的境地也不会有一丝后悔吧。
但史蜜欧想听到的不是这种话。
史蜜欧或许心如刀绞,十分混乱。但说出口的话,却比任何人都要冷静,平淡。
「是么,正直的汝一诺千金呢。不过啊,小丫头,不要小看吾。吾想问的不是这种事情。你对父亲的恨?要出卖证据?这些事情已经无所谓了」
「别、别过来……再过来,我就割断脖子而死,沾满血的文件是不能提交的吧」
「无妨。不,并不是指汝割断脖子。是指文件。那种东西已经无所谓了。所以,汝只用回答吾一个问题」
菲奥娜的手像初生的小鹿一般颤抖着,尽管史蜜欧原本就知道她没有带刀,但还是没有碰她,虚心的提出问题。
史蜜欧只是纯粹的想要确认。
所以她故意为了放菲奥娜逃跑将走道空出来,一边跬步让开退路,一边向少女呢喃
「汝来事务所的那一天,在吾面前连珠炮般的斥责,是为了就职而信口雌黄么?」
听到这句话,尽管只有短短一瞬间,但少女的动作确实停了下来。
但仅此而已。
神首先让语言得以发明,但如妖精之女的语言,似乎无法触碰受伤少女的心底。

 5

那是一个出光明媚的午后。
在这一天,人类、不,妖精完全提不起劲去工作,这是非常少有的寻常之事,所以这一天也将放在床头读到一半的奇怪小说拿进了办公室,无视文件堆成的山。
忠实的女仆梅普尔对主人自甘堕落的地方同样尊敬,不含任何讽刺,客气地提出建议
「收个徒弟如何?」
「徒弟?」
这并非令人意外的词汇。既然身在这个世界,这个词就会说出几万次。
但史蜜欧听到这个词,就好像听到了其他世界的语言。
「说起来,几年前收过一个丫头呢」
「是尤洁妮小姐呢,不知是否安好」
「对、对,就是这个名字」
「明明是一位很有能力工作者,为什么会被解雇呢」
「为什么呢?……啊,想起来了」
史蜜欧回溯当时的情景,眉心扭曲,回忆起她当时所坐的位置。
一位一边轻轻锤着肩膀,
「哎,好酸啊」
一边叹着气的妙龄女郎当时正坐在那里。
面对如今已不存在的幻影,史蜜欧的拳头微微颤抖。
「这样的解雇不正当吧?」
「蠢、蠢货!那家伙每天在吾面前吐出那样的台词,一边将下垂的乳袋贴在桌子上,一边说所长肩膀不酸好羡慕这种话哦?吾连抚慰金都没有要,还给了她退职费,吾有何道理要受责备」
史蜜欧为自己这样辩护,但梅普尔什么也没说,将文件放在了史蜜欧面前。
「……吾今天可不干活哦。吾要将这本无聊的渣小说读完,把本捞回来」
「这些简历,是能够减为您轻工作负担的候补生」
「吾说过不收徒。太麻烦了啊,而且也没有人能跟得上吾的水准」
梅普尔「别这么说」打开简历。
「第一位是欧莱翁家的大小姐。在南部的法律学校以首席毕业。这一位有艾梅里希教授的推荐信。最后这位——」
史蜜欧打断梅普尔的动作,拿起简历。
「您中意么?似乎是在首都管区的法律学校以第二位的成绩毕业的奇才。似乎跳级过很多次哦」
梅普尔正确的陈述少女的简历,但没有传进主人的尖耳朵里。
史蜜欧凝视着贴在简历上的照片,不时的将简历倾斜,对着太阳让阳光穿透,低喃起来。
「怎么了?」
「……不,可是……总觉得很眼熟」
「是您认识的人么?」
「不,就是不认识才觉得奇怪。不过,的确很眼熟。是不是有前科?」
「真是位可爱的罪犯呢」
「不,不是的,是很久以前,而且不是在这个王都里见过。是更加不同的地方……」
即便史蜜欧拥有能够搜索过去庞大信息的脑细胞,要将十多年前遇见的少女名字和脸对上,依旧需要明确的提示。
而若无其事将关键信息交给她的,正是她忠实的女仆。
「虽然能力不是很突出,但干劲超过常人一倍。而且胸围也符合主人的意向」
「挺看好她的嘛,梅普尔」
「是,因为她是主人前几天吩咐我去找的少女。就是可能成为那个勇者弹劾审判的关键的人物」
「什!?这家伙!?」
史蜜欧感到认可的同时,嘴角微微舒缓。
记忆层受到刺激,因为她将当时的事情完全想了起来。
史蜜欧「——那丫头已经长这么大了么。不过,某部分还是和以前一样呢」话里不由带着自嘲的感觉,回忆起在手掌中摊开的铜币的触感。


所谓人生,就是在有意识或无意识下不断进行无数二选一的单纯作业。

这是某位知名贤者所留下的话。
虽然也有人理解并同意这番话,但也会有人怀疑这会不会有些太极端而加以否定吧。
该不该给从早上工作到晚上才回来的母亲看幼年学校的学费催缴通知书呢?
应该接受国王陛下的恩宠,去上法律学校么?还是应该留在村子里一边工作,一边照顾弟弟妹妹们?
应该拜入赚钱的律师事务所门下么?还是该立志成为儿时梦想中的律师呢?
人生的转型期,重要的场合,人类夹在选项之中,渐渐单纯化。
那个时候也是一样。
「我是你的哥哥」
从阴影处突然出现,拉住菲奥娜手臂的男人,突然强逼菲奥娜做出二选一。
要尖叫么?要踢他要害么?都不是。
是要不要向老爸报仇。
讽刺的是,古雷蒙和父亲很像。
不单是相貌,连性格也特别像。
强硬,不考虑别人的感受,单刀直入逼别人进行二选一,真不愧身上流着那家伙的血。
「怎么样,要不要一起把那个臭老爸放逐到国外去?我有秘策。而这需要你的帮助」
「你当然会同意吧?」古雷蒙当然没有这样补充,他做梦也没想到菲奥娜会摇头。
他简直和父亲一模一样。
所以菲奥娜告诉古雷蒙「给我三天,我需要时间」之后,两天之后便前往了他的家,传达了协助计划的想法。
古雷蒙欢天喜地,而菲奥娜即便此时,仍旧被强迫着进行二选一。
「哥哥,一起加油吧」
应该扑入他的怀中么。
还是——

古雷蒙说出的计划非常单纯。
「总之,你将玛利亚海尔法律事务所的情报泄露给我就可以了」
「这样就够了么?还以为会让我放火或者盗取文件呢」
「怎么会」古雷蒙小题大做的摇摇头。
「那么做的话,岂不是变成和臭老爸一样的野蛮人了。不过关键时刻还是得让你把文件拿出来的,但希望你不要做出太引人注目的行动。毕竟那个女人绝非泛泛之辈,你的身世或许会被她察觉到」
古雷蒙「就目前来说的话呢」补充道,露出洁白的牙齿。
「明天,宰相阁下应该会来访你们的事务所」
「不是使者,而是本人么?」
「似乎是的,那个女人和宰相似乎是老交情了。母狐狸和老狐狸,很合适的搭档呢。不过,问题不在这里。宰相之所以来访那家事务所,应该是勇者弹劾审判正式开审日期已经决定了吧」
「也就是说,勇者最近会来我们事务所呢」
「就是这样。如果那个男人看到你注意到你是他的女儿,那么这个计划就要泡汤了。装病也没关系,那一天能不能请假?」
答案是「不能」。
雇主史蜜欧·玛利亚海尔的词典中没有病假这个词。
虽然她如嚼黄莲,勉为其难的承认有带薪休假,但法律上须连续工作半年以上才能获得。
如果胡乱逃窜的话,必定会惹她怀疑。
「是、是么,那就只能去见那个男人了呢……」
古雷蒙的声音有些失落,但菲奥娜只觉得这是杞人忧天。


「小姑娘,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这是父亲阔别数年重逢之后所说的话。
菲奥娜多少有些他的面影,然后赌上身为女性的发展可能,应该能够掌握要素,必定能轻易判断出来。但菲奥娜笃定勇者不会察觉到菲奥娜的真实身份。
所以菲奥娜明明没有必要,却在自我介绍中,加上了自己出身的村子。

能注意到就试试看吧!
倒是注意到啊,爸爸……

现在想来,当时可能的确怀有这样的感情。
但是那个人从很久以前开始,让女儿失望就是出了名的。
勇者直到最后也只将菲奥娜认作了一位见习律师。


说起来——
带着这样的前置词,菲奥娜向古雷蒙提出的问题极为自然。
「你问过,在我背后撑腰的大人物是谁?」
这句台词在菲奥娜和古雷蒙进行过几次密谈后,已经不知提过多少次了,可同父异母的哥哥自然没有告诉她。
菲奥娜自顾自的将这件事解释为古雷蒙在认定她是值得信任的人之后才会挑明,而且菲奥娜其实不是特别想知道,所以不怎么想问,看来哥哥是忍不住想说了。
「在柯尔赛亚地区选拔出来的某位重镇议员,历任对约伦、阿斯特里亚等重要国家的外交官,是得到国王深厚信任的检察院外部查阅委员长」
由于只记了头衔,一张张铮铮面孔几乎要将菲奥娜在学生时代带进脑子里的判例集冲淡,其中最让菲奥娜感兴趣的,就是这几周之间几乎连日瞻仰的魁梧男人。
「没想到,以公正严明著称的法官阁下竟然会为议会派服务」
「不敢相信么?」
「不敢相信。因为雷神之子这个绰号,威名不仅仅在萨雷尼亚,甚至远扬国外诸国」
「正是。不过,你不是也不知道那位雷神之子是勇者之子吧。所以他会舍弃自己的信条,选择与我们并肩作战也不足为奇。人类内心的最深处,不是神是看不到的」
「……雷神之子是我哥哥」
虽然年龄差距不能算哥哥,已经到了祖父的程度,但得知这一事实令她不可思议地涌上一股亲近感。
顺带一提,在这次勾结剧上演之前,两位兄弟之间进行了一出这样的喜剧。
这是听闻勇者弹劾审判的消息,古雷蒙将这个情报传递给他的恩师,也是他的哥哥雷神之子的那一天所发生的事——
「将令尊逐出这个国家的机会终于到来了」
雷神之子让气喘吁吁的年轻弟弟喝水,表情不带一丝变化地如此回答
令尊于本国所不容」
两人都断然决口不提「我父亲」。
菲奥娜觉得,拥有雷神之子绰号的魁梧男人和检察院的菁英,都有些孩子气的地方呢,她还觉得,可能正因如此,憎恨才会根深蒂固。
菲奥娜事不关己一般对勇者感到同情。


菲奥娜之后也配合着审判的推进,与古雷蒙进行密会。
王都郊外的废屋。
人迹罕至的公园。
旅店的休息室。
镇上的快餐店。
最开始有某种密探小说里的感觉,然后渐渐地开始马虎,最后便干脆在彼此的工作地点附近进行对话。
他这种地方也和爸爸一模一样,不过菲奥娜没有言明。
而且深受感染的菲奥娜,果然也流着相同的血。
不过,这样的几次碰面,做了些坏事之后,虽然还不会喊他「哥哥」,但多少涌现了一些类似的感情。
「古雷蒙先生为什么要当检察官呢」
「我想制裁恶棍」
古雷蒙回答的十分清爽。
「可是,检察官是公职吧?如果你是勇者之子这件事暴露的话,岂不是很糟糕么?」
「不会暴露的。我已经将过去完全封印了。我的故乡也没有亲人,出生的家也已经烧掉了。一张照片也没有留下哦」
不过,我们家很穷,所以本来就没有照照片呢。他不禁笑了起来。
我们家也是哦。菲奥娜也笑了起来,可是古雷蒙打断了她的笑声。
因为,他提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问题。
不,按照话题的走向,这应该极为自然的,始料未及的是,菲奥娜竟然对这个问题答不上来。
「话说,你为什么想当律师呢?」
如果是在几个月前,菲奥娜应该能够流畅的说出来吧。
就像古雷蒙一样,
「我想帮助等待法律援助的人们」
应该这样回答才对。
但是,现在说出这种话真的好么?
虽说有忒罗姐的仇,虽说要向抛弃自己和弟弟妹妹的男人复仇,菲奥娜准备去做的事依旧违背了那天的誓言。
假设审判结束,漂亮的遂了心愿,菲奥娜还能保持立志成为律师时的心情么?
面对诧异的古雷蒙,菲奥娜,
「嘿嘿,说到律师,不是仅次于医生的赚钱职业么。就是为了这个哦」
用手指做了个金币的形状,开了个玩笑。
古雷蒙似乎理解了,但菲奥娜无法接受。
自从菲奥娜成为见习律师以来,发觉欺骗别人出乎意料的简单。
但菲奥娜察觉到了,即便置身这样的世界,要欺骗自己也是不可能的。

与古雷蒙告别之后,菲奥娜直接走向了自己那个破烂公寓的家。
在路上,她不得不反思。
自己为了什么而成为了律师。
为什么想成为律师。
菲奥娜只要想一想就能知道,自己从小便立志成为律师。
记得从记事的时候开始,自己就向周围宣称要成为律师。
记得和附近的孩子们玩过家家的时候,她也没有扮演妈妈或者女儿,而是扮演向爸爸讨要抚慰金的律师。
记得沉浸在村长家的书库中,拼命地阅读内容晦涩的书。
记得在幼年学校的最后一年,在决定出路的表格中,除了第一志愿什么也没写。
可唯独成为契机的那段插曲,不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奇怪,我究竟为什么想要成为律师呢?」
菲奥娜百思不得其解。
然而此时,泪水不住的流下来。

 6

「那么,主人在十几年前就和菲奥娜小姐相遇过么?」
「相遇?遣词要正确。那并不是那么高尚的东西。如果在日记上要将件事列作标题的话,『遭遇』这个词才适当哦」
史蜜欧抱怨之后,依托着脏兮兮的铜币和残留着当时面影的少女的照片,让记忆回放。

——从王都出发,连续乘坐两天汽车,又坐了一天马车,在途中享受着在王都断然无法看到的自然风光。
不如说,只有这件事可做。犹如活版印刷的山林与麦田连绵不绝,就连在风景中玩找茬的心情都提不起来,只能无聊地任时光流逝。
在忍受着这样的痛苦的一天里,史蜜欧感觉自己的脚底久违的接触到了土地。
她有种怀念的感觉。在记忆中,儿时的每一天都充斥着这样的感觉。
但是打算在王都住下之后,这样的感觉睽违已久。她回忆起了飞奔出森林,头一次来到镇上的时候。
那个时候,一切都是那么新鲜,第一次踩到石板地面的感觉让她翩翩起舞,在那里欢闹了一个小时。
「——哼,吾还年轻呢」
史蜜欧自然而然的说出这样的台词,连忙摇摇头。
「吾、吾可没上年纪哦」
不是对任何人辩解,只是在心中如此叫喊,接着走向了那个村长的家。

村长的家十分简陋。当然,因为是村长的家,所以比周围的民宅多少要气派一些,但感觉这只是在炫耀传统价值上的宽敞,性能和宜居度甚至不如王都的集合住宅。
「毕竟乡下的村长就是这个样子呢」
史蜜欧当着本人的面作出冒昧的评价后,将话题转入工作。
「看上去就是个贫寒的小村子。这种情况,连吾的委托费都出不了呢」
「不!没有这种事!现在就从全村进行征收。让富裕的家庭相应的,贫穷的家庭力所能及地提供协助。玛利亚海尔大人不论如何也要接受这项委托,如果无法胜诉,不论走那条路,这个马南玛村都会完蛋的——」
「喔,是么,那就给吾赶快把这些收集起来的臭钱返还给村里的人」
村长的表情就好像大白天看到幽灵一般。
「可、可是,难得全村同意收集起来的……恕我失礼,玛利亚海尔大人会根据报酬的多少决定是否接受委托。实在不敢奢求能够无偿为我等辩护。难道说,我们村没有胜算,您要抛弃我们么?」
村长「唯独这种情况,请放过我吧」向史蜜欧哭诉,而史蜜欧扔下一句话
「白痴,谁说不接了。这是吾战术的一环」
「这是、战术?」
史蜜欧向木讷的村长进行说明
「集体对企业进行诉讼,最重要的就是团结。对方的律师首先会想方设法分裂吾等,或威逼,或利诱村中有分量有权利的人投靠他们」
「我、我没有」
「那么,汝能断言全村的人都是如此?汝等之中,也有经济十分拮据的人吧,也有无条件认定系着领带的城里人比较高贵而卑躬屈膝的人吧」
村长的表情暗淡起来。他似乎心中有数。
「岂能忍受官司打到一半有人倒戈。所以要趁现在进行布局」
「怎、怎么办?」
「汝虽然是个若软的村长,但是能甘愿化作魔鬼从每个家庭征收钱财。村民为了村子怀着断肠之痛拿出仅有的积蓄。然后依照约定,美少女律师来到了村子,并即刻宣言

吾将分文不取。吾来到这个村庄,乃为解救困难的村民,让剥削村民的黑心灵药会社得到应有之惩罚!

做出这番宣言的吾就会成为全村的女神。村民们能够团结一致,对意图投靠企业的人造成牵制」

村长闻言,「噢噢!」惊呼着拍了几下厚实的双手。
「您的才能果真名不虚传。然而与传闻中不同,竟然怀着如此强烈的正义感。我将在明天带上贡品前往神殿,感谢神明」
听到这句话的史蜜欧眉毛瞬间颦蹙起来。
「不,要感谢吾,神殿也好圣陵也罢,汝等建什么都没关系,但吾说的可是,吾不收的只有委托金哦?」
「咦?此、此话怎讲」
村长战战兢兢的询问。
「虽然不收微不足道的委托金,但取而代之,成功报酬要从50%变更为60%。另外,经费会通过别的途径申请的」
「…………」
为什么会委托这个女人来辩护呢。
或许,如此强烈的欲望反而让人觉得更加踏实。
村长在这种思绪的驱策下露出表情。
只不过,在听闻几周后在大法庭宣判村子完全胜诉的判决之时,这样的谈话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
甚至真心考虑过用富裕起来的村子的预算为史蜜欧·玛利亚海尔修建纪念馆。
然后,款待了史蜜欧三天三夜之后,全村村民毕恭毕敬的目送她直到离开。
尽管史蜜欧对乡下人的规矩多少有些束手无所,但乘马车经过三十秒后,意识就完全被如何使用这份莫大的报酬所取代。
「啊,要买斯贝尔米克的宗教画么,还是买下湖畔的那座古城堡呢」
思维的种子无穷无尽。至少在达到王都之前的三天都是思考时间。慢慢思考也好。
正当她这么觉得,伸了个懒腰准备打个盹儿的时候,察觉到了旅行包正在剧烈摇晃。
因为是用来装衣物的提箱,里面装的都是上等货,但并没有施加附加魔法。所以应该不会动才对,然而箱子像活物一样蠢蠢欲动,接着盖子猛然打开。
从中出现的是,
「呼哇」
吐出气息的少女。
她的脸色介于通红与铁青之间,应该是差点窒息所致。
史蜜欧宽宏大量的等待少女调整好呼吸,算准时机一般,喊出少女的名字。
「菲奥娜,对吧。汝为何做出这等行为?」
「行为?菲欧娜不是什么行为哦,菲奥娜是菲奥娜哦」
少女不解地回应道。看来她的语言水平低得无以复加。
史蜜欧单手擒住菲奥娜的头部,像恶鬼一样问道
「小·丫·头!!吾说过不会接受汝的委托了吧!!吾不会接受穷人和勇者的委托!!所以二者兼具的汝提出的委托,吾死也不会接的!!」
听到这句话,年幼的少女歪着脑袋,只问了句「为什么?」。
「…………」
「话说,勇者是什么?菲奥娜的爸爸,名字不是勇者,是阿鲁斯哦?妈妈是用亲爱的,菲奥娜是用爸爸来称呼的」
「勇者是人渣。也就是你的爸爸」
「菲奥娜的爸爸是勇者,还是爸爸,还是人渣,还是阿鲁斯……唔,搞不明白。律师小姐头脑很好吧?用更好懂的方式告诉菲奥娜啊」
「…………」
驴唇不对马嘴。
史蜜欧被想要将这个不满自己一半高的物体从轻快奔驰着的马车上扔下去的冲动所驱使,但勉为其难的忍耐下来,再次开口
「话说回来,汝为何想帮助那个没用的勇者。帮他没有任何好处。只会让他再次把家里的钱带出来浪费掉」
「浪费?」
「汝的家如果再穷下去,恐怕再也买不了玩具了哦」
「这可麻烦了」
「对吧。那么,赶快从马车上下去,然后回家。勇者就算回来也不要开门哦」
「菲奥娜不要」
「那汝就开门好了,总之别把吾扯上,去、去!」
虽然被史蜜欧应付了事,可少女并不打算就此屈服。
在某种意义上,她的冥顽不灵的确继承了勇者的血脉。
为什么那么仰慕那个男人呢?
史蜜欧不知不觉地埋下了兴趣的种子。
史蜜欧似乎没有察觉,兴致索然的问道
「汝为何那么想帮爸爸?听说那个男人为了捕捉稀少物种的独角兽闯入了禁猎区。大概只是想卖掉独角兽的角来当闲钱吧」
「闲钱?不是哦」
菲奥娜立刻否定。说实话,她并不知道闲钱的意思,但她带来的情报令人十分意外。
「爸爸是为了治好妹妹的病才去森林的哦。没办法哦。妈妈告诉菲奥娜,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不论妈妈对大家说什么,还是保护不了爸爸」
「…………」
「即便如此,爸爸做的事情还是不对的么?比起妹妹的生命,独角兽先生的角更重要么?」
「……难说,这并非由法律来决定的。只不过,法律规定不可以进入禁猎区的森林,在那里狩猎将要受到严惩,这些是规定,做了那种事就必须赎罪」
「怎、怎么会这样……」
「不过,按理说是这样,不过这次多少还有些辩护的余地——」
她虽然不可能安慰失落的少女,但也不会将少女推落绝望的深渊。
「在今天的审判中吾明白了,这片管区的法官是个典型的乡下人,感情方面薄弱,只要主张那混球的目的是为了拯救女儿的生命,应该能够响应并减刑。这次没有夺走独角兽的生命,只是把角切下来了。从结果上来看,在结果上也对勇者比较有利」
「咦、那么——」
年幼的少女点燃了希望之光,但史蜜欧当即将其扑灭。
「——不过,这必须有优秀的律师来进行辩护呢。当然,是吾之外的呢」
不过,这样的话没有传进少女的耳朵。她以不修边幅的状态,眼眶中含着泪向史蜜欧哀求
「律师小姐,拜托了,听听菲奥娜的请求。律师小姐是帮助苦难的人的好人吧?村子的大人们说,史蜜欧小姐是神,是村子的救世主。拜托了,也帮帮菲奥娜吧」
史蜜欧不可能用自己丰满的胸部安慰哭泣的少女。
不过,史蜜欧如今觉得,从村子得到的报酬果然还是少了些。
于是接过了写着「委托金」的麻袋。
倒在手上一看,只有不足二十枚的铜币。
「——用这些,能够铸成古城堡的钥匙么」
史蜜欧自言自语般呢喃。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告知车夫变更目的地,脑袋开始思考如何为那个不精明的人辩护。

虽然不能确定这件事是与菲奥娜立志成为律师之间有何联系,但记得这件事的,全天下只有一个人。
既不值得骄傲印象也不深刻,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可是到头来,直到现在,史蜜欧仍旧没有在那天发生的事上加盖『可忘却』的印章。

 7

到了辩方最后的证人询问与证据提交,对此的提问与应答流畅的进行之后,法官的眉毛纹丝不动,冷彻的,
「可有证据一类提交?」
如此询问。
获知情况的史蜜欧在某种意义上对他的这份表演能力表示敬意,然而她也知道在这里追究不公正是毫无意义的,于是什么也没说。
只不过在证据方面,史蜜欧并未放弃最后的抵抗。
「法官,吾知道这么做很没有常识,还请在最后补充一位证人」
法官蹙眉,古雷蒙的脸露骨的扭曲起来。
「在最后一天没有事先申请便要求补充证人,天底下哪有这种事」
「吾深知此事非常不合常理」
「法官阁下,此时如果同意,结审就会延期,在下一轮才能做出判决。在国王陛下『迅速处理』的圣旨面前,岂能拖延」
「陛下的要求是迅速而慎重的审议。法官,事到如今草率定论,考虑到日后如果不巧东窗事发,可是会对当初只是一个证人而已却没有宽大处理而后悔的哦」
如果不听,日后就将汝等干的坏事公诸于众哦。这样的威胁不知能否起到效果,但补充证人一事得到了干脆的认可。
「…………」
「慢、慢着,虽然认可了补充证人,但同行列表上可没有那个人的名字哦!」
「那是因为没说呢。殊不知,大法庭的法官大人和年轻的检察官所期盼的人物竟然会对点过头的事情反水呢」
「愚、愚蠢之极。哪里存在那种关系。你笼络了那个小丫头!?准备在法庭之上指证我们做过的事?不过啊,法庭的魔女,所以才说女人是肤浅的玩意。别说法官了,就连议会的主流派都站在我们这边哦。你这个在司法界臭名远扬的家伙,说出的话谁会相信。再说,把这件事抖出来,一样会给你的事务所招惹麻烦吧」
「汝也真笨呢。竟然自露马脚。这段对话在录音哦」
「咦……」
古雷蒙的脸如字面意思变得铁青,然后立刻泛起红色。史蜜欧笑着进行补充。
「白痴,岂能将录音球带进审判所」
史蜜欧十足的玩赏了他滑稽的样子后,视线转向法官,
「汝等的所作所为乃不正中之不正。但同时也是吾之事务所的耻辱。这件事不对任何人说,就将它带进坟墓吧。不过是让一个小丫头站在证人席上而已,汝等要是带种的男人,就给吾闭嘴看着好了」
说完之后,史蜜欧不再继续请求许可,对传唤证人的梅普尔做出指示。
面对预料之外的情况,相关者稍微有些吵嚷,但既然法官没有制止,也就只能缄默以视。
不久,一位少女出现在了台上。
眼力好的人或许立刻就能认出她是史蜜欧·玛利亚海尔的徒弟,是在这场审判中担任助手的人,然而留意这件事的,在这法庭之上又有几人呢。
就算有,也不影响大势所趋吧。
至少这个法庭之上,相信勇者无罪的人,只有一个。当然,那不是喝过酒之后深深睡着的当事人,而是为他辩护的女律师。
她缓缓起身,对身为证人,也是身为徒弟的女孩宣布
「证人,马南玛村的菲奥娜,在神与国王面前发过誓,所述一切全部属实。故而吾不会再说此类的话。不要畏惧吾之提问,将汝自身的感情原原本本的说出来就够了」
菲奥娜没有看史蜜欧的眼睛,垂着头同意了。
正确说来,她或许是不敢与史蜜欧对视。
菲奥娜和史蜜欧自那天晚上以来,一次也没有见过面。史蜜欧只是对梅普尔下令,说菲奥娜应该会来法庭,让梅普尔在大门前等待而已,事先没有商量过任何事情。
但史蜜欧毫不畏惧,淡然地询问道
「菲奥娜,首先,汝为勇者之女这件事,可否属实?」
菲奥娜毫不犹豫的回答
「不是正式的女儿,是私生女」
「原来如此,那么,今天汝将被登记在册,成为他正式的女儿呢」
「应该是。不过开心不起来」
菲奥娜如此说着,视线移向父亲,不过那里只有一只趴着的醉鬼和空酒瓶。
「不开心,这么说来,汝并不怎么喜欢汝的父亲咯」
「…………」
菲奥娜一瞬间不知如何开口,但没有迟疑,
「父亲是我在这个世上最痛恨的人」
如此宣告。
「为何要恨他?这个问题还是不问为好吧」
「不,请听我说。这段证言将留给后世。那个男人,勇者阿鲁斯是怎样的人,为了后世不再出现忒罗姐那样的被害者,这件事应该更加广为人知」
菲奥娜说完这句话,就如同决堤一般说起父亲的坏话。
从来没有守过约;
把女儿的名字弄错;
乱花钱;
乱勾搭女人;
不工作;
总是说些天马行空的话。
不胜枚举。
要说勇者的坏话,她有信心说到明天都说不完,可是她似乎觉得情绪会变得激昂而不再开口。只能让人联想到年幼的孩子说人坏话时的情景。
史蜜欧向情绪不稳定的菲奥娜伸出援手一般问道
「这种时候似乎很难将感情转化为语言。那么,汝就试想一下最憎恨父亲的那段事吧」
「最憎恨父亲的日子,么……?」
没想到会被提出这样的问题。可以说菲奥娜痛恨他的一切,在忒罗姐自杀的事上,她的确憎恨父亲,但她能够明白,实际上逼死忒罗姐的是名为法律和旧俗的社会制度。
在冥思苦想之后,那一天的事情遽然浮现。
啊,对呀,我最后遇到父亲的那一天,就是那一天——

那是在菲奥娜还没有入学法律学校的时候。
众所周知,要就读法律学校,总之就是需要钱。甚至听说有贵族让品行不良的败家子入学不惜割让一部分领土。那种学校本来不是菲奥娜这种乡下女孩应该上的。
一介庶民的菲奥娜没有经济后盾,当然,虽然可以依靠国王陛下的恩宠,也就是依靠奖学金,但给弟弟妹妹送去的生活费和琐碎的生物用品还有学术书的费用,都要自掏腰包。
所以站在菲奥娜的立场上,必须要在修学的同时兼职工作。虽然在旁人的眼中看不出来,但菲奥娜对这样的境遇从未觉得难过或羞耻。
不如说,在大都市见识或接触形形色色的种族和人类,在被学习塞满的校园生活中或许能够起到不错的调节作用。
而且限时打工的这个名叫麦当奴的热狗店的伙食卡路里非常高,餐费能在很大程度上得到节省。
同伴们很关照,店长也很贴心,就算法律学校退学了,在那里就职也不错。就在菲奥娜做着这样的想象时,那个人突然出现了。
并不是平时就在留意。
而是在高峰时段视线忙于奔波,无暇去看客人的脸,更不用说是几年不见的男人的脸,无法正确的回忆起来。
但是,在那个人进店的瞬间,菲奥娜立刻察觉到了他是自己的父亲。
不过,男人却不一样。就连自己几十个女儿的脸和名字都不能立刻想起来。不过,他有些难为情的挠了挠头
「呃、我要儿童套餐」
指向菜单。
「客人,非常抱歉,儿童套餐是限定儿童的菜品」
手册也是这么写着的,相同的台词尽管菲奥娜说过好几次,但这句话没能说出口。
与父亲的邂逅,始料未及的再会,让菲奥娜的嘴唇变得像石头一样冰冷。
在父亲身旁微笑的少女,停止了菲奥娜运转的时间。
只见父亲用大大的左手握住小小的右手。而少女的左手还牵着一位温柔微笑的妙龄女性。
三人只是萍水相逢的可能非常低,他们拥有点儿童套餐的正当权利。
菲奥娜不需要同僚和店长的指责,自己取回了意识,然后一丝不乱地按照手册取出餐品,向对方传达需要稍等,熟练的包好薯条,询问女孩想要的玩具。
她的动作没有任何不周之处,语调十分流利。
这些人取过纸袋之后,纷纷表示感谢,离开了店,可在随后,菲奥娜挨了店长的骂。
因为她在不知不觉间,让充满盐分和粘液的体液落在了烤香肠的铁板上。
菲奥娜遵从店长的指示来到休息室,三十分钟之后回到岗位,此后再也没有犯下过不卫生的失态。
此后,那个人不时会来到店里寻求家庭服务,而菲奥娜对他们说出的特别的话,总是一样的。
「——请问,还要来份薯条么?」
对,与那一天附加说的那句话,完全一样。

「…………」
法庭静若止水。
如法庭上连日来一样,是个讲述残酷事件与悲伤故事的地方。
菲奥娜的无心之言或许根本微不足道。
但或许正是如此,才更加刺痛人们的心。
法庭之上恐怕已经不会有人同情勇者阿鲁斯吧。这一点,史蜜欧也一样。原本就不曾同情过他,而且断言今后同样不会。
不过,史蜜欧是律师。
不论当事人多么的禽兽不如,史蜜欧也决定要为他辩护,投入全身心让他无罪释放,这是史蜜欧的信条。
所以史蜜欧就算将自己徒弟的菲奥娜内心的伤口暴露在公众的目光之下,然后在上面撒盐,穿着带泥的鞋子闯入心灵的花园,都会毫不犹豫。
史蜜欧向依然伫立在证人席上的少女,最后只问了一个问题

为了提出这个问题,史蜜欧使用了无数的提问,布下了无数伏线。

在童年,为何一日千秋的等待那种不中用的父亲回来?

为何想到为那种废物辩护?

为了那样的父亲,如花儿般的少女有必要在法庭上落泪么?

——这个问题,在这些对答之后被提出来。
是个简单扼要的,单纯的问题。
或许这个问题,也牵动了从刚才开始便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菲奥娜举手投足的两个男人。

如今,还喜欢爸爸么?
——我在这个世界上,最恨的就是爸爸。
——可是,我——


听到菲奥娜的回答,听众们被惊愕的漩涡所吞噬。
听到菲奥娜的回答,复仇者宛如附身的妖魔从身体中离开一般恍惚。
老人深深地闭着眼睛,回想起本来的责任,驱动沉重的嘴唇,淡然地宣读判决。
在他们的脑海中浮现的儿时回忆中,或有一个染上夕阳色彩的伟岸背影,还有一对摇晃的影子。
就这样,勇者被判无罪,今后在这个国家享有自由的保障。


本帖最后由 skyscanner 于 2014-5-11 23:50 编辑


终幕


综上所述,本应成为世纪丑闻的勇者弹劾审判,如宰相阁下的计划一致,平安无事的在暗中得到了处理。
报社被严令禁止报导,对证人们也下了封口令。
不过,要堵住人的嘴就好比要喝干海水,正如这句谚语,这件事不久就会泄露,让众多的平民知晓吧。
宰相阁下深知这一点,不过,他一边捋着美髯,一边说出这样的话。

「听闻这件事的平民会怎么看呢。是批判我等忘恩负义弹劾救国英雄,还是感叹没能成功的把那个麻烦的勇者大人赶出去呢」

法官以急流勇退的形式决定退休。不过,这不是要求他承担责任,而是因为年龄的因素。也就是说所谓的年满退休。
受人敬畏的雷神之子在退休的现在,似乎只是一个疼孙子的慈祥老人。

血气方钢的古雷蒙检察官也,
「这或许是重新正视自己的好机会」
递交了辞呈,背着装了「旅人之服」与「铜剑」的袋子踏上了前往东方的旅途。
我犹豫过是送他「药草」还是「合成兽的翅尖」作为饯别之礼,最后用工资买了「药草」送给了他。因为某恩师提过建议,说,向下定决心的男人赠送「合成兽的翅尖」,与向宣布要生孩子的夫妻赠送避孕用的品性质相同。不过,就算真的是那么回事,说的话也不活错吧。总之就是这样。

顺带一提,那位提供建议的女律师。或许她才是这次骚动的最大受益者。我完全没有接触过会计事务所以并不清楚具体情况,去报告胜利的时候,感觉宰相阁下面色苍白,写支票的手似乎在颤抖。
与之成反比一般,来往的业者都揉搓着双手,一副财神爷的面孔。据说,定下了将事务所与接待室重新全面装修的合同。既然赚到了这么多,真希望能够涨点工资啊。

于是,有关本次事件的主要人物的情况就说到这里……
咦?关键人物没有写?
哦、哦,忘记了。
把那个勇者大人给忘记了。
不过他还是和平时一样。不论在审判后还是在审判前,而且今后也是一样。
还是一如既往的喝酒,找喜欢的女孩,情绪好得很。
不过正确的说,唯一的一点变化不得不说。
那就是,他只要在街上看到我就会发抖。
真是太失礼了,看到这么可爱的女孩子竟然会害怕。
理由嘛,我就当猜不出来好了。


好了,长话短说也结束了。
再没什么要讲的了。
那么,下次有机会再……痛、好痛,那、那个,能不能别扯我引以为豪的双马尾?
咦?你说,后面还有要讲的人物?
啊,是乌嘉呢。她今天也精神满满的吃过饭了哦。白龙骑士团,教皇私设军,蔷薇十字联盟,还有许多其他机关的密探,正辛苦的二十四小时进行监视,不过,将他们当成警卫的话感觉也生不起气来呢。
顺带一提,自从那次审判之后,乌嘉对这个国家的法律表现得兴趣十足。比起「杀爸爸!」,现在或许听到「民法第八条」或者「刑法第十二条第三款」这种话的机会增多了。虽然一回家就让我开法律讲座,日子倒也过得也十分快乐。
咦?不止乌嘉?
嗯?咦?咦咦?难道是我么?
咦?哪里有不讲主角的故事?这、我是主角么?我一直觉得,主角是史蜜欧小姐。
惊人的事实。这就是所谓的大逆转呢。
那就遵照各位的希望,稍微讲那么一丁点这个《律色幻想》的主角之后的事情吧。
咳,听了请不要吃惊。
首先,她在那场审判之后成为了正式的律师。
这次的事件如上所述,之后又平安解决了名为八墓事件的事件,完胜对原料社的集体起诉,一跃成为业界的宠儿,收获了完全不是一介律师之徒所能承载的荣誉。
当然,因为成为了当红的律师,欠款也很快还清了,很开心……不,遗憾的是,与玛利亚海尔事务所脱离关系之后,锄强扶弱的正义的律师之路将会……
痛!
痛,谁啊,是谁用法律大全砸我后脑,搞不好会死的……嘅、史蜜欧小姐……
咦,说我撒了弥天大谎?
被、被听到了么……有、有什么不好嘛,只是说说愿望而已。
你说,既然有空沉浸在这种称不上愿望的妄想至今,就给吾找活干……啊,对了对了,说到工作,我找到了一个非常好的委托!
驳回?我还什么都没说啊。
不用说也明白?你是千年树妖么?
至少听一听啊,委托人真的很困难啊。
不管怎样,负责在村子的广场只吆喝「不装备武器和防具就毫无意义了哦」这种传统职务的人没有犯任何过错却被单方面解雇了。瞧,这是史蜜欧小姐最喜欢的劳动纠纷哦,在村里抢上一票吧!!
咦?不想接这种没财气的工作……怎、怎么这样——



Inside Story

 1

判决结审后,以史蜜欧一方的胜利告终,梅普尔松了口气。
当然,梅普尔不曾怀疑主人的胜利,但这次的件事实在太惊险了。
如果菲奥娜没有出现在法庭上呢?
即便出现,如果没有按照史蜜欧的意图提供证言呢?
这么一想,感觉这次的事件,果然是如履薄冰。
不过按主人的说法,
「一切都如计算一致」
就是这样的情况。
不过——
真的是这样么?
史蜜欧最初真的是打算利用菲奥娜而雇她的么?
真的笃定菲奥娜在最后的一刻,会抛开个人恩怨,信守身为律师的誓言么?或者说,真的认为能将菲奥娜沉眠于内心深处的感情激发出来么?
当然,梅普尔不是神,无法读取主人的真意,但看到菲奥娜现在的表情后,根本连想不到那是精于计算的产物。
只见直到方才心灵饱受激荡的少女,如平时一般绽放出开朗的笑容。
她为她给大家天的麻烦坦率的赔礼道歉,接着「今后也请多关照」伸出手。
梅普尔没有握住她的手,但并不是嫌弃她擦过鼻涕和眼泪的手很脏,而是单纯的,只是因为她的双手被拥抱菲奥娜这个动作所占用了。
「辛苦了……然后,欢迎回来」
「这、够了啦,小题大做了哦,梅普尔……」
梅普尔和菲奥娜感受彼此的体温后,缓缓分开。
菲奥娜有些害羞的,
「我回来了」
说道。
所谓终生的朋友,就是在这种瞬间诞生的吧?
不曾拥有过朋友的梅普尔无法确信,但唯独此刻,她能够明白。
梅普尔注视着步履蹒跚准备离开法庭的男人,指向他。
仅仅如此,意图边传达给了朋友。
菲奥娜缓缓走近爸爸身边。
勇者阿鲁斯不管再怎么愚蠢,也不会忘记救自己于危难的律师的名字,而且她还是自己的女儿。他大方地喊出暌违数年的女儿的名字。
「嗨,菲奥娜,好久不见,哎呀,这次这件事真是帮大忙了呢。我真是有个比带把的白痴儿子脑子更机灵的女儿呢」
菲奥娜听到这句话,仿佛初夏来临般笑逐颜开,将爸爸的手引向自己的胸膛。
「爸爸,知道这是什么么?」
「嗯?搓衣板么?噶哈哈,多吃点肉啊。下次爸爸请你吃牛排好不好」
菲奥娜当然不会回答想要牛排。
不过菲奥娜眉毛纹丝不动,不曾中止过笑容,肃然地举起拳头。当然,这是暴力的拳头。
「——这是我坏掉的心啊!!」
勇者的身体飞上几米高的空中,不知发生了什么。
有生以来第一次打人的女儿,到底在想什么呢。
菲奥娜抓起倒下的父亲的胸口,发自腹底的大喊起来
「另外,这是妈妈他们的份,这是古雷蒙先生的份,最后是忒罗姐的份!!」
「噫、噫、对不起,请饶了我吧」
这里有一位故意伤人的现行犯,但在这个法庭之上,似乎没有不识风趣责备她的人。

  fin


本作为第15届ENTERBRAIN Entame大奖小说部门优秀奖获奖作品《LEGAL FANTASY》改稿、改题而成。


本帖最后由 skyscanner 于 2014-5-11 23:52 编辑


后记

幸会,我是羽田辽亮。在书店购买这本书的时候,将名字念做ハネダ·リョウリョウ(haneda ryouryou)的各位非常抱歉,正式的读法是ハタ·リョウスケ(hata ryousuke)哦。
虽然笔名有些容易弄混,但今后还请多多关照。

好了,读到这一页,也就表示已经读完整本书了,不知是否猜对了呢?
将某天的突发奇想加以凝缩,编写成文,于是就是本作了。
写作中途,听到了我范围性失误的话,被「以女孩子为主人公的轻小说无法获奖」的流言飞语所迷惑,如今也成为了不错的回忆。
获奖后,我对责编W氏说「女孩子当主角没问题么?」,W先生对害怕的我半认真半开玩笑的说「那就把菲奥娜改成男生重写吧?」,如今好怀念。
(……不,这是开玩笑的吧?W先生)
不过,像这样一边写后记一边回顾本作,感觉让菲奥娜和史蜜欧做主人公真的很好。
进入构想和改稿作业之后,转眼间已经陪伴她们度过半年多的时间,就算说对她们的爱就像对自己的女儿一样也不为过。
在这样的心情下,就算她们对我说「不要和爸爸的内裤一起洗」「朋友要到家里来,爸爸不要出来哦」这种伤我心的话感觉也能够平心静气的接受,毕竟是我心爱的女儿。尽管直到最后的最后写得还是很生涩,还请永远的支持我。(我是不会把女儿嫁给你们的!!)

在最后,对完成这本书,对这本书的出版提供协助的诸位业者表示感谢。不顾百忙每次将我的小说读到最后,发表高见的S田T先生,如果没有你,就不存在现在的我。我开玩笑说过在总有一天要在后记里写你,终于实现了。真的非常感谢。

也感谢读完本书,阅览完后记的读者。



译者后记

本书槽点太多了,在此就不多说什么了。而且翻译君说某些话也不太好。
首先感谢yukira阁下的图源。长久以来多谢照顾了。
神的记事本9虽然很想很想看但不一定会翻,所以暂定。计划可能还是一如既往的庞大,但坑总是会填的,所以还请放心。
今年还没开任何一本今年的新作,开的都是老作或者当前的进度。所以现在开始输入新作。
于是,下次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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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13

10000
wealbo 王爵
感覺三百年前國王針對勇者定的法律充滿了歧視啊。當年勇者沒直接拔劍砍翻他全家真是佛心來著。

10 年前 0 回復

xuwuyi 公爵
是我漏看了关键吗?逆转的那话是什么呀?“可是,我还喜欢爸爸!”莫非就这句话就让所有人改变态度了?

10 年前 0 回復

8900113355 侯爵
我觉得这个勇者就是个人渣!比诚哥还人渣!到处搞大别人的肚子!对子孙后代不闻不顾!

10 年前 0 回復

雷蒙德 騎士
這勇者如果用勇者公會判定,連成果勇者也不算嘛。

只是無數旅人中碰巧得龍血之力而能夠走到終點的一個。

10 年前 0 回復

jjnn666 伯爵
勇者们最近这是招谁惹谁了啊?这么多邪性段子

10 年前 0 回復

悠音无飒 子爵
近年勇者魔王梗虽然用烂,但是有一部分作品都很有新鲜感——这部作品看名字就觉得有趣——

来自:Android客户端

10 年前 0 回復

雷蒙德 騎士
勇者=畏懼逃跑的膽小鬼,這話還真是不錯呢。

這個勇者比較像是個人,也不像勇者公會故事那樣互相成為勇者尊嚴的支柱。
他在沒有約束,沒有支柱,沒有鞭策,沒有期望的情況下,只是變成時代的垃圾而不是另一個災禍已經很好了。

只是本來不老不死就是個異端,即使有功績與成就,他也是遲早會如同龍與神魔被排斥的。(話說某龍也該是不老不死,所以沾血才有那種效力,統治者沒要求帶點嗎?)

另外允許翻箱倒櫃的惡法律還真是不負責任,然而法律可以約束國家的原則就是法律能夠保障國家的穩定,如果把勇者逼到絕路也不知道會怎樣子,不老不死也不會餓死的話......

10 年前 0 回復

jianlibao 伯爵
F通的书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奇葩
不过题材新颖我喜欢

10 年前 0 回復

十弦 王爵
这部分给人一种“如果勇者生长在21世纪会不会被判刑”的味道……

10 年前 0 回復

londonstar 公爵
本帖最后由 londonstar 于 2014-4-26 20:18 编辑


插图风格很清新,内容从简介上来看很是新颖,总之先支持一下,话说经济不景气勇者如今都不好好干活了么,不是开聊天室玩脱口秀,就是和魔王搞集体经济。。。世界发生了什么。。。

10 年前 0 回復

wealbo 王爵
題材挺新鮮的,不過那位勇者是正統派勇者?還是打著勇者之名的傭兵、強盜之流?

10 年前 0 回復

ss60413 子爵
這書主角到底誰呢
見習律師還是勇者

10 年前 0 回復

维滋 公爵
却因反感唯利是图的所长而专业。

是转业吗

10 年前 0 回復

肯德基(百胜) 皇帝
欢迎光临汉堡王DIY汉堡定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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