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翻][MF文库J][川口士]魔弹之王与战姬 09卷(7.20后记)


本帖最后由 galfin 于 2014-7-20 07:31 编辑


反正会出台版,EPUB应该是不会做了,就直接放出后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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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川口士
插画:片桐雛太(原稿:よし☆ヲ)
图源:日翻组内福利(电子版)
扫图:BOOK☆WALKER
翻译: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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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ORY
为了平息围绕着吉斯塔托下任国王宝座产生的骚乱,艾伦亲自率军启程去镇压。在途中和『雷涡的闪姬』伊丽莎白汇合后,发现原本行踪不明的泰格勒竟然就在对方身边。然而泰格勒却失去了记忆,自称是伊丽莎白的随从“乌尔斯”,而且还说自己想不起艾伦的事情。对此艾伦尽管难掩内心打击,但却也不会就此罢休。不过伊丽莎白也丝毫不打算放弃“乌尔斯”这自己的第一个部下。两位战姬间的冲突难道已经是无法避免了吗?再加上吉斯特托国内各方面的阴谋算计,这些都正要将泰格勒的命运卷入比暴风雨还要猛烈的巨大动乱之中。高人气美少女幻想战记第9弹,在此献上!









本帖最后由 galfin 于 2014-5-31 11:25 编辑


1 过去以及因缘

吉斯塔托王国内部包含有七个公国。
作为其中之一的奥尔缪兹,就座落在王国的南部。
即使在冬天比其他国家来得长、由此被称为『白雪和森林之国』的吉斯塔托,其南部也有着许多温暖的地域。然而坐拥众多丘陵以及山脉的奥尔缪兹却并不在这个范围里。从终年冰封的雪山上刮下来的凛冽寒风,冷得就连野兽也要皮毛倒立瑟瑟发抖。
现在奥尔缪兹的领主是今年十七岁的柳德米拉·劳里,她是吉斯塔托引以为豪的战姬的其中一人。有着『冻涟的雪姬』、『枪之舞姬』的别名,亲近她的人会用米拉这个爱称来称呼她。
在某个持续严寒的冬日里,柳德米拉她迎来了一位从莱特梅利兹来的使者。
「要在这种时期一路赶来这里想必很辛苦吧」
面对年龄超过自己两倍的使者,米拉向对方说着慰劳的话语并让其入座。
使者被带入的接待室里有着砖土砌成的大暖炉,炉子里正烧着赤红的火焰以此来温暖室内的空气。地板上铺着用上等羊毛编织而成的地毯。墙壁上则装点着用鲜艳色彩来展现秋天收获景象的绒绣挂毯。
米拉有着一头齐肩的蓝发,小巧的身上包裹着用蓝色丝绸制作的绢服。尽管面容十分可爱,但她的一举手一投足无不体现出作为人上之人该有的威严。而她的龙具——冻涟拉维亚斯,正放在她触手可及的地上。
使者行了一礼、将手里抱着的袋子沉稳地放在地上后这才在椅子上坐下。
室内并非十分明亮,毕竟光源就只有桌子上点着的烛台以及暖炉里的火焰而已。窗边厚厚的窗帘早已拉上以防室内热量逃散到外面。话虽这么说,但此时外面也已经夕阳西斜,就算拉开窗帘也没有什么意义。
米拉拿起桌上盛满开水的铁壶,分别为自己和使者各泡了一杯红茶。
原本这种事情应该是宫内随从和侍女的职责才对,但只要判断对方值得自己这么做,她就会像这样亲自来为对方泡红茶。
一个冒着热气的白瓷茶杯就这么轻轻地放在了使者面前。杯子旁边的小碟子里则盛有一些莓子果酱。
「感谢您的招待」
使者擦着脸上因室内热量以及内心的紧张而渗出的汗水,诚惶诚恐地拿起了茶杯。喝了一口后,又掺了少许果酱混入茶水当中。
「十分感谢您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接见在下。说起来,在下在来这里的途中,听说沿着南方国境布阵的姆奥吉奈尔军已经撤退了,请问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哦,我的部下们也都就此确认过了」
承受着从杯中红茶冒出的热气给下巴带来的搔痒感的米拉用一副深感失望的声音如此答道。
「在这一个月期间,他们就只是驻扎在国境线上,甚至就连小摩擦都没有发生一次呢。不仅是我这边,其他贵族那里也是如此。和你的主人也就这么汇报吧」
“你的主人”,也就是指莱特梅利兹的战姬艾丽奥诺拉·威尔塔利亚。使者将白瓷茶杯置于桌上后向她表示感谢。
米拉悠闲地品尝着红茶,借此等待使者接下来的发言。因为她知道对方不可能单是为了来听关于姆奥吉奈尔军的事情就顶着猛烈的寒风一路赶来这里的,而且也很在意对方脚边放着的那个口袋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不过既然已经由自己的随从事先确认过了,所以倒也不会是什么危险物品。
使者一脸严肃地盯着米拉,开口说道。
「今天在下前来拜见,是有些关于曾逗留在我们莱特梅利兹的泰格勒威尔穆德·沃鲁恩伯爵的事情想向战姬大人汇报」
「泰格勒……威尔穆德卿?」
米拉蓝色的眼眸里泛起惊讶之情。刚才她差点就将泰格勒这个爱称脱口而出,刹那间才赶忙改口蒙混了过去。不管是作为战姬还是作为一名女孩,她都对泰格勒是抱有好感的。
虽然因为有着身为战姬的立场所以从没在公开场合说过,但要是这位年轻人陷入困境的话,米拉她是会尽可能地出手相助的吧。
「他怎么了吗?」
米拉表面上装作平静地如此问道。不过,那种冷淡表情也随着使者的叙述而渐渐剥落下来。使者即使注意到了她的变化,却也没有把话停下来。
“在夏天结束的时候,泰格勒接受了吉斯塔托国王维克托的请求,只身前往了位于西方和吉斯塔托隔海相望的阿斯瓦尔王国。
当时在阿斯瓦尔国内,两位王子和一位王女正在争夺着国王的宝座,而吉斯塔托决定支持其中一位叫做杰梅因的王子。泰格勒正是作为使者前去会见那位杰梅因王子的。
之后,在各种混乱之中杰梅因王子丧命,泰格勒转为帮助一名叫做塔拉德·古拉姆的年轻将军,最终让吉娜薇王女成功平定了阿斯瓦尔的内乱。吉娜薇也表示希望和吉斯塔托保持友好,由此可以说泰格勒是完成了他的任务。
而问题的发生是在那之后。
在返回吉斯塔托的途中,泰格勒他们乘坐的船只遭到了不明人士的袭击。”
「据身在同一艘船上的战姬索菲亚·奥贝尔塔斯大人所说,袭击他们的好像是一头体积和船身相仿的巨大海龙」
由于船只被海龙破坏,导致船上的许多人都被抛到了夜晚冰冷的海水当中。
而其中也包括了泰格勒。
「之后索菲亚大人虽然拼命寻找沃鲁恩伯爵,但直到最终还是没有找到」
「——这样啊」
米拉只是淡淡地嘟囔了一声,然后将手中的白瓷茶杯放到了桌上。放下时由于双手的微微颤抖,使得放下的声音比预想中要大上许多。
将视线从蓝发战姬身上移开的使者小心翼翼地将放在脚边的口袋捧了上来。然后从里面拿出一个用绢布包裹着的东西放在桌上。
解开绢布后,四只小巧的陶瓶就这么出现在眼前。瓶身呈圆筒形,盖子的形状和颜色均各不相同。使者看着瓶子,用事务性的口吻这么说道。
「这些好像是沃鲁恩伯爵在阿斯瓦尔买的东西,说是要送给战姬大人的礼物」
「送给我……?」
米拉拿起一只瓶子打开盖子,一股沁入心扉的独特香气直冲鼻腔。由此她马上就明白了里面装着的是什么东西。那是红茶。
「我就心怀感谢地收下了」
虽然米拉装出一副笑脸如此说道,但使者仍然盯着桌子没有把头抬起来。对此蓝发战姬没有责难于他,而是改变了话题。
「话说回来,你知不知道关于泰格勒威尔穆德卿在遭到事故后国王陛下有说些什么吗?」
「不,在下不知」
——国王他打算怎么办?
米拉不禁心生疑惑。发生了如此重大的事故是不可能一直隐瞒得下去的。虽说因先前的内乱导致国力衰退,但布鲁奈是不会就此罢休的吧。
——肯定会有人不得不站出来承担责任。虽然不认为国王会将责任推到艾丽奥诺拉的身上,但……
在就关心的几点吉斯塔托国内形势听取了使者的报告,以及回答了一些对方的提问后,米拉将侍从唤进来向其吩咐把使者带去客房。使者起身恭敬地回以感谢的话语后就这么离开了接待室。
在独自一人的这个空间里,米拉就这么一直盯着放在桌上的小瓶子。然后拿起一个,像是要紧紧抱住般将其握在怀里。
「我不认为你就这么死了。——但是」
那颤抖的双唇中发出这番掺杂着愤怒和悲伤的呢喃。一旦自己从这间接待室出去,她就不得不展现出治理奥尔缪兹的柳德米拉·劳里的姿态。所以在这仅有的一小会儿独处时间里,她倾吐出了自己的全部感情。
「要送我土特产就给我亲自送过来啊。笨蛋……」
接着,米拉想到了远在莱特梅利兹的另一位战姬。
艾丽奥诺拉·威尔塔利亚。她也正被和自己相同,或者更甚于自己现在感受到的痛苦感情所折磨着吗。
现在,只有暖炉里木柴噼啪爆裂的声音回荡在这间静悄悄的接待室里。




雪花悄无声息地从白茫茫一片的天空中飘落而下。
虽然这雪小到落在地面后就会立刻融化消失的程度,但夹杂着雪花的寒风甚至都让呼出的气息冻结了起来。再加上他们现在不得不在此扎营露宿,使得这些情绪低落的士兵们不断地在叹着气。
这些士兵们现在能做的,就只有搓着双手和战友们互相抱怨着现状,并同时向众神祈祷这场雪不要变大而已。
这里是处于吉斯塔托王国中央略微偏南的拉多姆平原。这片并不广袤的土地上,现在正集结着大约二千名士兵。
其中包含莱特梅利兹的战姬艾丽奥诺拉·威尔塔利亚所率领的大约一千名士兵,以及鲁瓦修的战姬伊丽莎白·佛米娜所率领的同样约一千名士兵。竖起黑龙旗以及各自公国的军旗后,士兵们就开始忙着准备进行帐篷的铺设工作。
几天前,身为国内大贵族的比多戈修公爵伊尔达因为某个理由而出兵打算讨伐同样是国内贵族的巴尔托伯爵尤金。
接到国王让她们阻止伊尔达的下令后,这两位战姬率领着手下的士兵从各自的领土出发了。接着为了互相交换情报,两人最终是在这个拉多姆平原汇合了。
然而,这两位战姬现在正眼中燃烧着明确而剧烈的战意相互瞪视着。两人都已经举起了自己的龙具,现场气氛正可谓是如同字面意思般一触即发。就连缓缓飘落的雪花对她们来说也已经变得无所谓了。
亲近艾丽奥诺拉的人都会用艾伦这个爱称来称呼她。虽然是一位才年芳十七,同时有着一头流泻至腰际的银白色长发、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美丽女孩,但她却是一位有着『银闪的风姬』、『剑之舞姬』之别名的优秀战士兼指挥官。
身上穿着以蓝色为基调的军装、拔出长剑的艾伦那赤红的眼瞳里,正闪烁着要将和她对视的人击飞般的怒气。
而和艾伦对峙的伊丽莎白也有着不禁让人屏息凝神的美貌。
不过,给予看到她的人最强烈印象的并不是她那鲜艳的红发或者是包裹着她那丰满肢体的紫色礼服,而是她那对左右异色的眼瞳——『异彩虹瞳』。
寄宿着朝气的黄金右眼,蕴含着斗气的碧蓝左眼,这双眼睛让人不禁联想到那一旦带上热量就会泛起细小雷光的雷光晶<注:即碧玺>。
伊丽莎白的手上正握着一根黑色的鞭子。就如同艾伦的长剑那般,这根被称为雷涡的黑鞭正是伊丽莎白她的龙具。
虽然这两人间有着不少因缘、关系差到可以说是险恶,但也不会无端就起争执。而现在她们会这样充满敌意的相互对峙是有其原因在里面的。原因就是伊丽莎白旁边那位呆呆地坐在马背上的年轻人。
此人中等身材,凛然威严的表情下却也残留有一丝质朴。身上穿着一件皮制护胸,背上背着一张弓,腰间则挂着一个箭筒。
年轻人自称乌尔斯,但恐怕那不是本名。而这也都是因为他失去了过去的记忆。
大约一个月前,乌尔斯倒在了吉斯塔托西部的海岸上。虽然被经过那里的村民们所救,但他醒来后却想不起任何有关自己的事情。
乌尔斯这个名字,是年轻人在村民们试图让他能想起些什么而反复进行的询问下才最终说出来的一个词语。
接着几经周折,伊丽莎白看中了乌尔斯从而将他纳入麾下。既然能让伊丽莎白将他作为随从放在身边,其身手想必十分了得。
乌尔斯对伊丽莎白也并不感到讨厌。
——虽然她性格里有着让人感到头疼的部分,但本质上还是个好人。
乌尔斯对她有着此番印象,同时对方也有着将无处可去的自己收留下来的恩情。所以乌尔斯打算在自己恢复记忆之前暂时效力于她。
而艾伦却用另一个名字呼唤了乌尔斯。
泰格勒威尔穆德·沃鲁恩。她说那才是自己真正的名字。
跟随在她旁边的那位光头骑士也涨红着那张秀丽的脸庞,声音里带着不逊于自己主人的激昂情绪向自己不断诉说着你就是泰格勒威尔穆德的话语。
见到在这突发事态下呆呆地杵在那里的乌尔斯后,伊丽莎白像是再也忍受不住似地挡在了他的前面,同时叫喊着说她才不认识什么叫泰格勒威尔穆德的人,眼前的这位乌尔斯就是自己的部下等等这番话。
接着事态就发展至此。
艾伦也好伊丽莎白也好都没有罢手的意思,从刚才起就一直相互对峙着。艾伦手中的长剑上包裹着一阵风,而伊丽莎白拿起的黑鞭上面也隐约泛起雷光。
事到如今,两人间的激战已经被认为是无法避免的了。两位战姬调整着呼吸、目测着距离,互相窥伺着能够先发制人的机会。
然而,有个人却先于她们采取了行动。是乌尔斯。这位年轻人以极其自然的动作将身体插到了两人中间。
「泰格勒……」
银发战姬脸上原本紧绷着的表情随即稍微放松了一些。另一边,红发战姬却是一副想要说些什么的样子,但张开的嘴里却说不出任何话语,只是用双手紧紧握住了自己的黑鞭。
乌尔斯向艾伦行了一礼后,用平静到甚至有些冷淡的声音如此说道。
「十分抱歉,我无法想起有关您和那位骑士的事情」
时间仿佛在这漫天飞雪的瞬间冻结了起来。
艾伦张口结舌地睁大双眼,连手指都无法动弹地伫立在那里。而光头骑士也是一副愕然的表情哑口无言。年轻人朝这两人深深地低下了头。
「只不过我有一事相求。还请不要欺负我的主人」

抬起头后,乌尔斯就这样调转马头回到了伊丽莎白的身边。
一阵沉默降临在现场。除乌尔斯以外的艾伦、路里克、甚至连作为年轻人主人的伊丽莎白都因受到的冲击而铁青着脸。
最终,是银发战姬率先用平静的声音打破了这长达十多秒的寂静。
「——抱歉,伊丽莎白」
将长剑收入剑鞘的艾伦从马上翻身落地,然后向着红发战姬以不输于刚才乌尔斯的动作深深地低下了头。
「看来是我太轻率了。我对自己刚才冒昧的态度向你表示歉意」
艾伦正紧紧接着拳头,声音也在不断颤抖。她是将内心那眼看就要爆发的感情给强行压了下去。
伊丽莎白一言不发地从马背上看着艾伦那被一头银发覆盖着的脑袋。她并不是在思考着些什么,而是一时半会儿想不出任何话语。乌尔斯的行动也好艾伦的发言也罢,全都出乎了她的意料。
「……很高兴你能明白事理哦,艾丽奥诺拉」
放松手中握鞭的力道、叹着气的同时,她缓缓地吐出了这番发言。明明天气冷到飘雪,但她的额头上却渗满了汗水。
她将黑鞭绕成圈挂回腰间,以此来显示自己也没有了敌对情绪。
「我也不打算引发没有必要的争斗。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这件事情就到此结束吧」
「谢谢你,伊丽莎白」
艾伦抬起了头。虽然那张脸上已经恢复平静没有任何愤怒或是叹息的痕迹,但声音里却是毫无活力。
「话说回来,军事会议就改在半刻之后重新召开怎么样」
「可以,我没有异议」
伊丽莎白点头接受了艾伦的提议。两人间的气氛仍然十分沉重,现在有必要给她们哪怕是一丁点的时间来各自恢复冷静。
「那我就在这里让人准备帐篷吧,毕竟半刻后太阳都已经落山了」
「烛台和桌椅需要这边来准备吗?」
「各自分担工作而导致最终缺少什么东西的话反而麻烦。需要的东西就由我这边来准备。——那么就半刻后再见了」
艾伦跨上马背朝对面两人行了一礼。光头骑士虽然向乌尔斯投以想说些什么的视线,但他在看到银发战姬调转马头离开后也默默地跟在了后面。
看到莱特梅利兹的主仆二人的身影渐渐变小后,伊丽莎白这才放心地松了一口气。接着她用一副像是赌气孩子般的表情看向了身边的乌尔斯。
「我可没有被欺负哦」
她开口朝这位随从说的第一句话,就用了这么个带有少许强势的口吻。乌尔斯在眨了好几次眼睛后,“哈啊”地回以一声唉声叹气。这种反应可以说是对主人的大不敬,不过伊丽莎白并没有追究,而是调转马头返身离开。乌尔斯见状赶紧跟了上去。
骑马向自己军队所在的营帐前进的路上,伊丽莎白唤了声乌尔斯的名字。
「对你刚才关心我的举动表示感谢。——谢谢」
乌尔斯因为跟在后面所以看不到她现在是何表情。不过,战姬那随着冬日寒风吹过来的声音里,同时融合了开心和害羞这两种情绪在里面。
飘雪在两人回到军营之时就停了下来。

在回到莱特梅利兹军营帐、进入总指挥官专用的帐篷里后,光头骑士终于再也忍耐不住地将内心主张向艾伦说了出来。
「战姬大人。您为何要做出那种举动!那个年轻人毫无疑问就是泰格勒威尔穆德卿啊」
「路里克,你给我冷静」
艾伦静静地训了对方一声。虽然这位叫路里克的骑士仍旧是一副无法接受的表情,但还是先为主人搬来了一把椅子。这是一把平时不用的时候可以折叠收纳的简易式座椅,上面还铺着坐垫用来提升舒适度。
「辛苦你了」
向骑士投以慰劳话语的艾伦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手心,只见上面隐约渗出丝丝血迹。那是指甲抓在上面的痕迹。可见刚才她的情感就是强烈到这种不用力握紧拳头就无法抑制住的程度。
「不要欺负她……吗。这话可真是伤人心呐。在那家伙眼里看来,我那是在欺负伊丽莎白吗?」
「那句话是为了平息事态采取的权宜之计吧」
将点上火的烛台放到艾伦旁边的路里克说出了这番安慰般的话。他本来就不是一个能言善辩的男人,这已经是他竭尽所能才想出来的字词了。所以尽管艾伦对此点头示意,但她只是出于对部下心情的考虑所以才露出这种反应,并不代表她就接受了这种说法。
帐篷里盘踞着一股沉闷的氛围。
就在此时,一阵风在这个封闭的空间里吹拂开来。
微风轻拂艾伦的脸颊,烛台上的火焰也因此摇曳飘荡。刮起这阵轻风的正是艾伦腰间佩戴着的那把长剑。这把被称为银闪的龙具拥有操纵风的力量。
「艾利法尔……」
艾伦睁大眼睛呼唤了一声长剑后轻声笑了起来。红色的眼瞳里充满意志的光辉,代表她又重新取回了活力。她轻拍剑鞘向这把刚才鼓励自己的长剑以示感谢。
——是呢。现在可不是气馁的时候。
重振精神的艾伦抱着胳膊抬头看向路里克。
「路里克,我也和你持相同看法。我认为那家伙就是泰格勒」
「那么,为何您刚才……」
「很简单,因为我没有证据」
艾伦轻描淡写地如此回答。
「就算自称乌尔斯的那个人当真是泰格勒,但我们也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这一点。更何况他现在还丧失了记忆」
「可对于我们的喊话泰格勒威尔穆德卿他有显露出反应啊。只要我们再更多地说些有关他的事情,肯定就能……」
「就算提出这种要求,伊丽莎白她也是会拒绝的吧。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但那家伙对泰格勒还真是执着。要是我强行逼迫的话,那就当真会演变成要和她相互砍杀的局面了」
「那么去报告王宫方面如何呢?」
说这句话的路里克仿佛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般脸上熠熠生辉。就连他那光溜溜的脑袋也在烛台灯火的反射下泛着亮光。
「泰格勒威尔穆德卿是我们从布鲁奈王国那里暂时接收过来的客将。这次他遭遇事故的事情肯定让王宫内外也方寸大乱才对。那我们将此事汇报上去的话,不就可以让事态向有利于我们的方向好转起来不是吗」
「刚才我也不是没想过这个方法啊——」
艾伦表情严肃地说出了一个自己最不愿意看到的预想情况。
「就算他恢复了记忆,但万一……万一是我们搞错了,他当真不是泰格勒的话该怎么办?」
对此路里克也无法做到一笑了之表示这绝不可能。现在他就算想要说些什么,但却因一股有如胃部被勒紧般的不安而说不出话来。
对视线在半空中徘徊的光头骑士投以同情般的视线后,艾伦继续说道。
「不知是谁有这么说过,说是在这个世界上会同时有两三个人长着完全相同的面孔呢。脸和身材一模一样说不定当真只是个偶然。刚才他可能也只是出于一个我们完全不在意的词而对我们的话产生了反应。说不定我们只是在知道这人丧失了记忆才会下意识抱有某种期待的吧」
这番话并非完全没有可能。说起来泰格勒在冬日、而且是在冬日的深夜里坠海,之后索菲亚他们拼命进行了搜索都没有找到他。反倒是认为他还活着的这种想法显得过于荒谬。
「要是他不是泰格勒的话,那接下来就换做伊丽莎白绝不会原谅我了吧。莱特梅利兹和鲁瓦修之间的关系会跌至谷底,甚至会恶化到必须要考虑开战的地步。搞不好还会把雷古尼泽也牵连进来」
位于吉斯塔托东南部的莱特梅利兹和位于东北部的鲁瓦修之间,隔着一个雷古尼泽公国。那里曾是战姬亚莉珊德拉·阿尔莎维恩所治理的土地。
自从拥有『煌炎的胧姬』之别名的这位战姬因病去世以来,她的继任者至今还没有出现。要是在这种状况下被卷入战争的话,肯定会遭受无法估量的损失吧。
「王宫现在肯定也是为了考虑该怎么给布鲁奈一个交代而在绞尽脑汁思量对策才对。因为不管怎么说,这位借来的客将都是因国王的请求而丧命的」
艾伦的声音在这个瞬间带上了愤怒之色。不过她马上就用短暂的沉默克制住了情感的爆发,接着露出略带讽刺的笑容。
「如果我们刚才带走他,然后最终发现这人不是泰格勒的话,那就不是我们说句“对不起,搞错了”就能简单完事的。布鲁奈方面肯定会认为我们是打算用一个冒名顶替的人来欺骗他们吧」
路里克低声呻吟了起来。他明白真要那样的话,说不定就会爆发和布鲁奈之间的战争了。
艾伦改为露出柔和的微笑,用平静的口吻说道。
「离军事会议没多少时间了。姑且先忘记泰格勒的事情,把注意力集中在比多戈修公爵的问题上面吧。虽说这话由刚才最先向伊丽莎白挑衅的我嘴里说出来有些欠缺说服力就是了」
「没那么……」
“回事”,路里克本想这么说,但他重新思索了一下后端正了表情。
「我明白了。在下稍微去外面吹吹风好让脑袋冷静下来」
「天很冷,允许你喝一杯葡萄酒。想必伊丽莎白对此也不会抱怨的吧」
听艾伦这么说的路里克向她敬了一礼后离开了帐篷。
帐篷里就变成了只剩下艾伦一人。
『银闪的风姬』维持着抱着胳膊的姿势,用一副无比认真的表情一动不动地盯着这个空荡荡的空间。



另一方面,场景来到鲁瓦修军队的帐篷。在总指挥官专用的帐篷里迎接伊丽莎白和乌尔斯回来的,是作为这位战姬侧近亲信的骑士纳乌姆。
尽管此人才年约三十五、六,但头发里却夹杂着不少白发,同时胡须剃得干干净净的脸上刻着一道道深深的皱纹,让人不禁可以联想到他平时工作的辛劳。
纳乌姆是鲁瓦修宫中为数不多的以善意来接待来历不明的乌尔斯的其中一人。
伊丽莎白直到进入帐篷之前都一直维持着一副高傲的态度,但当她一走进这个除乌尔斯和纳乌姆以外没有其他人视线的空间后,就露出一副和刚才完全不同的兴高采烈的笑容。
「乌尔斯,在军事会议召开之前你就在这里好好休息下吧」
「……让我呆在这里没关系吗?」
乌尔斯有些犹豫地这么问道,毕竟刚才差点造成两位战姬起冲突的原因明显就是他自己。伊丽莎白听后用理所当然的表情点了点头。
「要是带上其他人的话反而会被人怀疑。你就作为我的随从堂堂正正地呆在这里就行了」
「十分感谢」
为她准备着椅子的乌尔斯用稍带困惑的声音表达了自己的谢意。而在旁点起烛台的纳乌姆向红发战姬如此问道。
「需要为您拿些果实水过来吗?」
「算了,稍许休息片刻后马上就要出去的」
「明白了。我就守在外面,有什么事情的话还请随时叫我」
纳乌姆向乌尔斯使了个颜色后,就退出了这间帐篷。
「请允许我也稍稍离开片刻」
正当乌尔斯也打算跟着纳乌姆出去之际,却不经意间被伊丽莎白从背后叫住。乌尔斯回过头去一看,只见这位异彩虹瞳的战姬正用一副尴尬的表情看着自己。现在她的脸上完全看不到平时那种作为指挥官接连向士兵们下达命令时的威严。
「不许泄露我们和艾丽奥诺拉之间的谈话内容哦」
乌尔斯露出了为难般的笑容,因为纳乌姆毫无疑问就是想向自己询问这件事情的吧。但是,主人那投来的恳求般的眼神,与其说是命令倒不如说令人觉得可怜,对此乌尔斯实在是无法拒绝。
「就算说出个大概,但关于我们具体的谈话内容等细节我绝不会透露,这样您看如何?」
「就这么办吧」
尽管伊丽莎白仍旧露出一副不太乐意的表情,但声音里包含的不满情绪倒也并不十分强烈。看来她终于想起该表现出一点威严的样子了。乌尔斯忍着苦笑行了一礼后走出了帐篷。
一阵寒风冷不防刮在乌尔斯身上。年轻人颤抖着身体的同时抬头看向天空,只见月亮和繁星正逐渐在昏暗的空中闪现出光芒。
营地里到处都点着篝火,士兵们正在开始准备晚餐。一只只锅子架在夯实土壤做成的炉子上,从锅里升起的白色热气就这么和夜色融为一体。
在锅子周围,有些士兵正把双手靠近炉火取暖,又有些士兵则是用配发的火酒使劲擦着手脚借此来温暖身体。也有些士兵在看到这种行为后用叹气来表达着“这可真是浪费啊”的感想。
——记得今天的晚餐是鱼汤吧。
在锅里倒满清水,然后将切段的鱼块和蔬菜放进去慢慢炖煮的这种鱼汤是在吉斯塔托十分受欢迎的料理。而今天的这道料理里使用的是盐渍鳕鱼、洋葱、马铃薯和胡萝卜。虽然作料只有浸渍鳕鱼上的盐分,但由于味道十分浓厚因此应该是足够满足大家了吧。
乌尔斯呆呆地眺望着这番景象,直到被叫到名字后这才向转过身来。只见双手分别抱着一瓶果实水和两大块黑麦面包的纳乌姆就站在那里。
「这些东西虽然都是凉的,但不知道军事会议什么时候会结束所以你还是先吃点吧」
「十分感谢」
乌尔斯接过面包。其实刚才起他就觉得有点饿了,所以说实话他很感激对方能为自己拿来这些东西。
「有点冷呢,要不我们边走边说吧」
「离开主人身边没关系吗?」
「这里有站岗的守卫,而且只是离开一小会儿而已。毕竟离军事会议开始也没多少时间了哪」
二人就这么啃着面包并排走了起来。
「事情的大概我能想象得到,不过还是请你告诉我发生了些什么吧。为什么军事会议要推迟到半刻之后呢?」
乌尔斯将事情简单地说明了一番。包括艾伦和路里克将自己称为泰格勒、伊丽莎白否认这种说法从而引起争执、他出面进行调停并且向对方回答说自己是伊丽莎白的随从等等这一系列事情。
「——所以莱特梅利兹的战姬大人就向主人谢罪想以此一笔勾销对吧」
乌尔斯用过意不去的表情抬头看着这位比自己大十岁以上的骑士。刚才交谈时纳乌姆一直维持着沉重的表情,这更加深了他脸上的道道皱纹。他那本就不少的白发说不定这下又要增加了吧。
听完事情原委的纳乌姆边用手指抚摸着自己的皱纹边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是这样啊。不,你做得很好,总之是避免了最坏情况的发生」
刚才伊丽莎白说出要带着乌尔斯一起参加军事会议的时候,纳乌姆是竭尽所能地进行了反对。毕竟他最为担心的就是两位战姬正面起冲突的那种可能性。
「纳乌姆先生,有件事情想请你能告诉我」
咽下面包、接过瓶子用果实水润了润喉咙后,乌尔斯表情认真地看着对方。纳乌姆现在嘴里塞满了东西,所以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我和那个叫泰格勒威尔穆德的人就那么像吗?」
「……这我可不知道呢」
好不容易咽下面包的纳乌姆擦着嘴巴这么答道。
「我和战姬大人都没有见过那个叫泰格勒威尔穆德·沃鲁恩的人。不过倒有听说过他的事迹。既然莱特梅利兹的战姬大人这么说了,那至少你们的长相是极其相似的吧」
纳乌姆就泰格勒威尔穆德·沃鲁恩的事迹向乌尔斯进行了说明:他是精彩地平息了去年在布鲁奈王国发生的内乱、更是用仅仅二千兵力就击退了来犯的二万姆奥吉奈尔大军的男人。
「特别是听说他的弓技极其不寻常。好像说是不管离开多远,只要是盯上的目标他就能一箭就将对方准确无误地射杀。甚至还有传闻说他射倒了龙」
「看来那人不会是我呢」
乌尔斯苦笑着耸了耸肩膀。就连他也知道龙鳞硬得即使是用钢铁锻造出来的利剑都无法伤其分毫。纳乌姆也跟着笑了一声,不过马上就摆回了认真的表情。
「说不定你只是忘记了而已」
二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纳乌姆用平静的口吻说道。
「如果你希望的话,这次事件结束后要不要试着和莱特梅利兹方面交涉一下,让对方暂时收留你并调查下你自己的来历呢?莱特梅利兹和布鲁奈王国之间就隔着一条国境线,比起鲁瓦修应该还是莱特梅利兹会知道更多关于那个国家的情报才是」
乌尔斯没有马上回答,而是低头陷入了沉思。
「尽管还有其他想问的问题,不过能请你先告诉我一件事情吗?」
接过瓶子的纳乌姆点了点头。眼中只是单纯地充满疑问的乌尔斯向他问道。
「为什么主人会对我这么感兴趣呢?」
先前乌尔斯也有向他问过同样的问题,当时纳乌姆说那是因为伊丽莎白看中了自己的弓技、以及因为自己是她第一个亲自挑选的部下这两个原因。
但在和艾伦争论的时候,伊丽莎白她却喊出了“我的乌尔斯”这句话。
就算当时她情绪激昂,但仅仅如此就会说出那样的话吗?这让乌尔斯觉得十分不可思议,更何况自己在公宫中工作的时间有没有满一个月还都是未知数。
听到这个问题的纳乌姆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位年轻人。这让乌尔斯不禁心想难道我就问了个那么奇怪的问题吗?
纳乌姆表情复杂地左右摇摇头,那抚着皱纹的样子让人还以为他在念念有词些什么,但最终他只是叹了口气出来。
「你有没有被人说过自己很迟钝呢?」
「迟钝、吗……?」
「何止迟钝,简直是迟钝透顶哪。嘛我就当成这是因为你失忆而造成的吧」
朝愣在那里的乌尔斯再次强调了声“迟钝哪”的纳乌姆露出傻眼般的笑容。
「看中你的弓技、以及你是战姬大人首次亲自挑选出来的部下这两点我之前有说过的吧?」
乌尔斯听后点了点头。就在这时,一位少女的身影不经意间在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来。
是刚刚才遇见的那位银发战姬。脑海中的她正朝自己展现出一张即使是初次见面的人都会感到亲切的开朗笑容这么说道。
——你是我的俘虏。说起来,你可是我第一个抓到的俘虏哦。
——你的弓技让我十分着迷。
「……乌尔斯?」
被叫到名字后年轻人这才回过神来。只见纳乌姆正表情疑惑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见你刚才一副发呆的样子」
「没事……那个,我想起了和主人初次相遇时的事情」
乌尔斯认为自己此时不该说出艾伦的名字,所以急中生智说了句谎话。纳乌姆听后露出了苦笑。
「这样啊。当时还挺险的哪」
和伊丽莎白初次相遇的那时候,乌尔斯和村民们在海岸边遭到了海盗们的袭击。海盗的人数很多,要不是出来散心的伊丽莎白碰巧经过,乌尔斯他们大概是不会得救的吧。
尽管这么说,但后面发生的事情也很难让他庆幸得救。挥舞着龙具赶走海盗的伊丽莎白为了前去追击,强行让乌尔斯他们交出小舟,而且更是命令他们担任划桨的工作。对于那个时候跟在伊丽莎白身边的纳乌姆来说,那是段想起来就胃疼到不行的回忆。
「乌尔斯。你还记得那时被战姬大人问到你是如何看待她的那双眼睛、以及你是怎么回答的事情吗?」
这位爱操心的骑士收起笑容,指着自己的眼睛这么问道。乌尔斯像是在追寻记忆般眨了好几次眼睛后点点头。
「我记得我回答说“像是猫一样”」
当时他因为这个回答还被同在小舟上面的村民一把推下了海。整个事情前后的体验让这段记忆对于乌尔斯来说是想忘也忘不掉。
纳乌姆露出略带苦涩的笑容,将视线从乌尔斯身上移开转而看向远处那些正围在锅旁的士兵们。他们愉快畅谈的声音就连这里也听得到。
「在这里的士兵……不,就算是找遍整个公宫,想必也不会有说出和你相同回答的人吧」
纳乌姆就这么盯着远方,喝了一口果实水。
「战姬大人的那种眼睛叫做异彩虹瞳。在我们鲁瓦修这被认为是吉兆,是受到尊敬的。——不过,在大人出生长大的地方却正好相反」
骑士后半段的台词里夹杂着沉痛和愤怒之情。
「那被认为是不吉利的东西,人们将其称为灾祸。就算到了现在,那里好像仍旧是这种观念……。听说战姬大人原本是某个贵族的私生女,却因为天生拥有那种眼睛而被当做双亲身份不明的弃婴丢在一个小荒村里长大」
也就是说伊丽莎白其实是被父母舍弃的孩子吗。乌尔斯听到后屏住呼吸,表情因愤怒而扭曲起来。头发斑白的骑士继续说了下去。
「仅仅是因为两只眼睛的颜色不同,战姬大人就遭到村中人们的蔑视、辱骂和殴打。不管男女老幼,都没有一个人帮助过她。直到十岁为止,这位大人就一直过着这样的生活。虽然战姬大人从未向我们提过当时的事情,但那肯定是一段令她不堪回首的艰辛生活吧」
「既然主人从未说过这段事情,那你又怎么会知道呢?」
「因为我去查过了」
纳乌姆爽快地答道。当他看到年轻人投来的带有责难意味的眼神后无力地笑了笑。
「拜托别摆出这种表情。我刚才也说了,那位大人毕竟是贵族的私生女。作为在这个鲁瓦修工作、侍奉她的人来说,是必须要将这些了解清楚的啊」
「……也是呢。刚才对不起了」
乌尔斯重新一想就马上向神情疲惫的骑士赔了不是。尽管他在这里开始工作才只有一个月左右,却也能够理解这么做的必要性。对此纳乌姆完全没有展露出介意的样子,接着拿起瓶子又喝了一口。
「当然,对战姬大人我们可说不出“我们调查过您的事情了”这种话哪。我们都是装作不知道详情,所以也请你在那位大人面前做出这种样子」
「我明白了。话说回来,那个小荒村里的村民当时知道主人的来历吗?」
听到乌尔斯问出这句疑问的纳乌姆像是要遮住表情似的用手捂住脸。
「你直觉还真是敏锐啊……。以村长为首的村中重要人员都知道她是贵族的女儿,所以唯独不能让她丧命的这一点他们好像是挂在心上的。虽然不禁让人心想“那就可以随意打她欺负她吗?”,但那种下手轻重程度的判断就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了」
乌尔斯感到背脊一阵发冷,而这不只是由于现在昏暗的天空和吹在身上的寒风造成的。
「说回正题——年满十岁后,这位大人被自己的父亲领了回去」
——想必不会是出于什么正经的理由吧。
看着纳乌姆侧脸的乌尔斯心中这么想到,不过却没有说出口,只是静静地等待着下文。
「听说是原本预定要继承家业的儿子因病去世,导致流有父方血统的后代只剩下这位大人了。而且,国内也有像鲁瓦修这种十分看中异彩虹瞳的地方。虽说他察觉到这件事情时已经有点太晚了就是了」
——不要时就扔掉,需要时又捡回来吗。
乌尔斯不禁对这种实在是过于自私的行为感到愤怒。他的脑中甚至升起一股连寒冷的夜风都毫不在意的热度。仿佛看出年轻人心中所想的纳乌姆暂时沉默了下来,然后在足足过了十多秒后他才再次开口往下说了下去。
「她在父亲身边的生活好像也不是过得很好。这也没有办法,毕竟她父亲自己并没有接纳她的异彩虹瞳哪。接着时间来到三年前,在这位大人十五岁时她成为了战姬」
「三年前……?」
一脸讶异的乌尔斯转过身来,只见纳乌姆表情严肃地点了点头。
「我第一次在鲁瓦修见到伊丽莎白大人的时候,那副样子任谁看来都能明白她是在困惑。特别是异彩虹瞳居然会受到大家的欢迎这一点好像是尤其让她感到吃惊」
颜色不同的双眼是不吉之象,是造成自己悲惨境遇的梦魇。自己一直以来抱着的这种想法,却在这一刻完全改变。对于伊丽莎白来说,这无疑就是宛如天地倒转般的强烈冲击。
「习惯在公宫里的生活后,这位大人就经常向我们问一个问题」
“喂,我问你,你看到我的眼睛后是怎么想的?把你的所想老实说出来就好”
「——那个时候我的回答是『宛如宝石般美丽』」
摇晃着瓶子确认里面是否还有剩的纳乌姆歪起了嘴角。
「虽然我词语匮乏但那也算是我的真心话,不过那也的确包含有我考虑到自己作为臣下的立场才这么说的因素在里面。不只是我,宫内凡是被战姬大人这么问到的人都是这样。那位大人应该也是理解这一点的吧,所以每次在听到回答后都会露出一副显得无聊的表情。然而——」
纳乌姆一改刚才为止的严肃表情,露出显得很愉快般的笑容看着乌尔斯。但眼神中却透露出他现在无比认真的心情。
「你出现了。说实话,你那回答让我十分吃惊,不过战姬大人的那种笑容却是我至今从未见过的。我当时就想那应该就是这位大人一直打从心底里渴望听到的回答吧」
就算看到这双异彩虹瞳,也不会将其和凶兆或是吉兆联想起来。
丝毫不顾忌这位一眼就能看出具有高贵身份的伊丽莎白的脸色,用极其沉着冷静的态度说出这番毫不避讳的感想。
这种事情,只有因失忆而不知道对方的来历、并且没有不必要的知识和多余的偏见、没有立场上顾虑的乌尔斯才能做到。
纳乌姆伸手抓住乌尔斯的肩膀,就这么笔直地盯着这位吃惊的年轻人。
「刚才我有建议说你要不要去莱特梅利兹对吧,对此我没有反悔的意思。只要你希望如此的话我就会尽全力帮助你,也会想办法去说服战姬大人。不过说心里话,我希望你能留在这个鲁瓦修侍奉我们的战姬大人。我十分清楚这个请求很任性……」
纳乌姆仿佛是要将胸中积郁的空气全部吐出那般一口气说出这一大串话语。尽管也有肩膀被抓住的原因在,但乌尔斯更多地是被那目光中闪现的拼命气势所压倒,视线无法从对方身上移开。
「——不过,那位大人很需要这样的你」
纳乌姆抓着对方肩膀的手里加重了力道。听到乌尔斯不禁皱眉呻吟起来的声音后他才回过神来,然后慌忙松开双手并小声道了句抱歉。
乌尔斯摇摇头表示自己并没在意后,低下视线看向了地面。然后他轻轻地流露出一声叹息。
——听到不得了的事情了呢……
他并没打算责怪纳乌姆,毕竟这本来就是自己想要打听的事情。拜此所赐,他终于是明白了为什么伊丽莎白会执着于自己这种人。
然而,他却没有想到会担上个这么严重的问题。
——该怎么办呢。
自己并不讨厌伊丽莎白,而且她也有收留自己的恩情。要不是一个月前的那天被她要求侍奉于她,自己现在肯定还停留在那个渔村里借由帮忙做些杂活来一点点积攒出行的旅费吧。
——不过。
那位银发女孩以及跟在她身边的光头骑士的身影浮现在脑中。他们两人拼命呼唤的声音是那么地殷切,让人感到里面包含着真挚的情感。
——主人是用“艾丽奥诺拉”这个名字称呼她的呢。
年轻人试着轻唤了几次这个名字。不可思议的是,这个名字听上去是那么地沁入心扉。要是被告知这人过去和自己关系十分亲密的话自己甚至会毫不怀疑地就相信了吧。
在乌尔斯内心烦恼、纠葛的时候,纳乌姆就一动不动地默默站着。在这夜色中他就这么静静等待着年轻人作出回答。
最终,乌尔斯抬起头,用一副十分过意不去的表情这么说道。
「对不起」
纳乌姆没有立刻反应过来,而是在过了大约五秒钟时间后才垂下肩膀并叹了一口气。
「不,你不必介意。倒是我说了番让你困扰的话哪」
「没,我很感谢你能告诉我这种重要的事情。然后我有一个请求」
听到乌尔斯的话后纳乌姆露出诧异的神情。接着他用视线催促年轻人说下去。
「能请你帮我调查下泰格勒威尔穆德·沃鲁恩这个人吗?比如说这人人品如何,又是处于何种立场之类的。虽然主人说他已经坠海身亡了,但那是不是事实呢?那个人……真的会是我吗?」
乌尔斯一字一句地吐出这番发言,到最后才说出了自己的结论。
「直到明白这些、或者恢复记忆为止,我打算暂时先跟随主人。我不想向主人做出什么轻率的承诺」
纳乌姆睁大双眼,就这么呆呆地低头看着眼前的这位年轻人。大约一个呼吸后他才回过神来,脸上浮现着恶作剧般的笑容这么问道。
「你这么说没问题吗?我的想法就如同刚才我说的那样。就算知道了些什么,说不定我也不会告诉你一丁半点,更有可能一开始就不会去为你进行调查哦」
「没有关系」
乌尔斯微笑着答道。纳乌姆是信任自己才把伊丽莎白的过去告诉他的,所以他也已经决定要相信对方。
纳乌姆看了年轻人一小会儿后,露出一副傻眼放弃般的笑容。
「那今后就拜托了,我也会尽全力帮助你的」
「我才是要请你多多指教」
在这个繁星闪烁的夜空下,两个男人紧紧地握住了手。同时,乌尔斯害羞般地用另一只手摸着脸颊这么说道。
「说起来,还有一件事情想请你能告诉我」
「是什么事情?」
松开手的纳乌姆反问后,乌尔斯皱起眉头用一副仿佛是纠结于下一步棋招般的表情问道。
「我们的主人和莱特梅利兹的艾丽奥诺拉大人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吗?」
「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在看着主人和艾丽奥诺拉大人对峙的时候我总觉得有这种感觉……」
虽然乌尔斯含糊其辞地挠着一头暗红色头发,但当他在看到立刻反问过来的纳乌姆的那张脸后就知道了的确是有些什么的。
这个念头并不是他一时想起的。刚才和她一起动身前去参加原本要召开的军事会议时,他看到伊丽莎白的侧脸像是没有任何从容的样子。而且艾伦的那种态度也很奇怪。就算会议因自己而发生了变故,但那两人就会变得那么不理智吗?
「……也是。有必要在军事会议之前让你或多或少知道些关于对方的情报呢」
纳乌姆抬起头来将瓶中剩余的一点果实水一饮而尽后重新看向对方,那眼神中充斥着的黯淡光芒让人仿佛觉得是在窥视着一片泥沼。
「就如同你推测的那样,这两位大人之间是有因缘的。大概两年前的那个秋天,王家直辖领地内的某个村庄爆发了疫情。那个村庄就紧挨着鲁瓦修的国境,所以我们的战姬大人就下令将村庄连同那些病死者一起焚烧,而那些没有染病的村民则是将他们暂且隔离起来」
乌尔斯表情严肃地点了点头。乍一看伊丽莎白的这种处理方法好像十分残酷,但他也认为这是正确的对应。如果和她处于相同立场的话,自己也会为了防止疫情的扩大而采取相同的办法吧。
「那个村庄对于莱特梅利兹的战姬大人来说好像是一块充满回忆的土地,所以就向这边提出照看那些被隔离起来的村民的请求」
「那应该是求之不得的事情不是吗?」
「不过我们的战姬大人却用“王家直辖领地内的事情不该由复数战姬同时介入干预”这个理由拒绝了对方的请求。实际上,对于我们战姬大人采取对策的事情王家好像也是很不满意,说我们没有信任他们」
纳乌姆用略带讽刺的口吻笑了一笑,乌尔斯对此则是哑口无言。
处理疫情就是在和时间赛跑,应对越晚就会造成越多的损失。那个时候就应该让最早能行动起来的势力率先采取对策才是,这和是否信任国王之类的事情之间完全没有关系。
「战姬大人并没有对那些被隔离起来的村民见死不救。为了让他们能顺利过冬,战姬大人不仅是安排了各种资材和粮食,甚至还派遣了医生过去。同时也承诺之后会对村庄的重建工作进行援助。我想再次重申,那个可是在王家直辖领地内的村庄,但我们的战姬大人仍旧是做了这番工作。然而,最终那些村民几乎都没能熬过那个冬天」
乌尔斯听到这里也不禁紧紧咬住嘴唇。只要一联想到那时伊丽莎白还有艾伦的心情,一股苦闷的呻吟就好像会从齿间流出。
「莱特梅利兹的战姬大人事后责怪伊丽莎白大人。不过这也不能怪对方,毕竟虽说我们是尽了全力,但这个结果里面也有我们拒绝了对方驰援请求的这个因素在里面哪。这就是两位战姬之间的其中一个因缘」
听到纳乌姆最后的那句话后,乌尔斯表情沉了下来。
「……两人间还有什么其他事情吗?」
「有。那是几乎发生在同一时期的另外一件事情」
纳乌姆露出疲惫的笑容走了起来,因为现在已经是差不多要回去的时辰了。乌尔斯也跟在了他的旁边。
「刚才我说了战姬大人的父亲是一位贵族。这位叫做洛吉昂·阿布特的贵族惹出了麻烦。他私吞领民上交的税金,却用今年作物歉收啦桥梁的维修需要资金啦等借口向王都打假报告。不仅如此,他还集结领内的山贼让他们去袭击临近诸侯的城镇和村庄」
纳乌姆说到这里就暂时停了下来。二人就这么满脸不快地互相看着。真想不到此人竟然会是伊丽莎白的父亲。接着纳乌姆一脸不悦地开口说了下去。
「这位洛吉昂卿的领地正好靠近莱特梅利兹,所以国王陛下就理所当然地命令那里的战姬大人出面讨伐,不过伊丽莎白大人却希望让自己来处理这件事情,说自己会说服洛吉昂卿并让他赎罪。莱特梅利兹的战姬大人接受了这个请求,可是——」
「那后来怎么样了呢?」
「洛吉昂卿甚至没有在约定对话的地点现身,而是直接逃跑了。然后就被出兵的莱特梅利兹的战姬大人给讨伐了」
没想到事情居然会发展成这样的乌尔斯顿时说不出话来。
「之后,我们的战姬大人就向对方提出决斗,可结果战姬大人却输了,而且是一场惨败」
纳乌姆之所以声音冷淡,是因为他要以此来抑制住内心的情感吧。而至于乌尔斯,则是一种忍不住想要屈膝抱头的心情,因为这已经不是用因缘两字就可以简单归纳的事情了。
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的乌尔斯问了一个无关痛痒的问题。
「那么,阿布特家就由主人继承下来了吗?」
乌尔斯想起的确有一位叫瓦伦缇娜的战姬就是出生于贵族世家所以会同时拥有两个姓氏。那么伊丽莎白应该也会是那样的吧。
「阿布特家因为违反王命而被抹掉了贵族封号和领地,当时战姬大人也没有想要守住这个名号。那种心情我也能理解。然后是去年的秋天——」
没想到纳乌姆的说明并没有就此结束。乌尔斯用“难道还有其他事情吗?”的这种眼神看着他后,这位头发斑白的骑士宛如理所当然般地继续说了下去。
「在鲁瓦修的南面是雷古尼泽这点你是知道的吧?听说治理那里的战姬亚莉珊德拉大人和莱特梅利兹的战姬大人是挚友关系……。去年秋天,我们战姬大人向那个雷古尼泽发了兵」
虽然乌尔斯在内心“快饶了我吧”地直叹气,但此时他也无法让对方不要再说下去。他只得往快要发麻的双脚里注入力气,然后使劲地踩稳在冷冰冰的地面上。
「尽管那个时候莱特梅利兹的战姬大人身在布鲁奈,却在之后用惊人的行军速度赶回国内,然后代替因病卧床的亚莉珊德拉大人挡在了我军面前」
「主人为什么要攻打雷古尼泽呢?」
「这就是政治上的原因了。想要知道详细经过的话就以后找个机会自己去问战姬大人吧」
纳乌姆只用了这么个含糊其辞的回答。并不是他无法回答,只不过为此需要追加其他的说明,而现在已经没有那样的时间了。
「伊丽莎白大人和莱特梅利兹的战姬大人之间的因缘差不多就是这些了。总算是在你们开会之前说明完毕了哪」
「那个,能请你代替我出席这次的军事会议吗?」
乌尔斯表情无比认真地这么恳求道。就算伊丽莎白很看中自己,但参加这两人会同时出席的军事会议简直就是个下下签。乌尔斯甚至有种“真亏刚才她们两个没有开打”的想法。
骑士和年轻人停下了脚步,一阵沉默随即围住了二人。纳乌姆摇晃着已经见底的瓶子,同时夸张地一耸肩膀。
「抱歉哪,乌尔斯。要是可以的话我也想代替你出席,不过我完全想不出能够说服战姬大人的话」
「那个,刚才你说过会尽全力帮助我的吧?」
「是指我力所能及的事情哦。而对你的这个要求我是无能为力的」
「可你的声音听起来不挺从容的嘛」
正如乌尔斯指出的那样,纳乌姆先前的话语里还带着一股令人屏息的严肃感,可刚才说那句话时的声音就好比如释重负般平稳安详。
「像你这样的年轻人正需要积累经验。愿你能奋战到底」
「我认为这种能预想得到的混乱场面正需要你这种经验丰富的老手出面啊」
「就算你逃过了这次,但以后还是会被委派重要工作的哦。关键是不管怎么想这次事情你是最适合的人选。现在你吃过饭后也已经养足精神了吧?没问题的,是你的话就一定能够做到」
「当心我去向主人控诉说在吃了你给的面包后肚子疼得不行哦?」
二人的对视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最终他们是不约而同地苦笑了起来。尽管很无语,但乌尔斯对纳乌姆的这种犟脾气却并不讨厌。
纳乌姆把手搭在乌尔斯肩头,弓着背把头深深地低了下来。
「拜托了,请你接下这次的任务吧。军事会议可以说是战姬大人一个人的舞台,所以开会时既不会向侧近人员征询意见,而需要你说点什么的时候也一定会事先给你指示。就如同战姬大人刚才说的那样,你只需要一言不发地站在旁边就行了」
「可是万一主人和对方战姬大人起了争执的话该怎么办?」
「那就想办法哄哄战姬大人好了。真要是事态紧急,就把她当成是撒娇闹别扭的孩子训斥两句也无妨,责任我会来承担的」
「……还请你能帮我向神祗祈祷下事情不要变成那样」
下意识地想象了下伊丽莎白那仿佛是挨了训斥的孩子般垂头丧气的模样后,乌尔斯一脸疲惫地好不容易才挤出这么句话。



艾伦在两军阵营的正中间设置了一顶帐篷。
现在这顶帐篷里面正有四位男女夹在一张陈旧的桌子两边。烛台上的灯火照在四人的脸庞以及摊开在桌上的几张地图上面。
这次的会议由鲁瓦修方面的伊丽莎白、乌尔斯和莱特梅利兹方面的艾伦、路里克这四个人出席。
「——重新自我介绍下。我是鲁瓦修的战姬,叫做伊丽莎白·佛米娜」
「我是莱特梅利兹的战姬艾丽奥诺拉·威尔塔利亚」
说罢,两位战姬就笔挺着后背抱起胳膊,用冷淡的表情一言不发地相互盯了起来。形势可谓是一触即发。而她们那丰满的胸部就像是挑衅般傲人地向前挺着。
——这里简直就是个马蜂窝呢。
站在伊丽莎白身旁的乌尔斯在内心这么嘀咕的同时身体是紧张得一动都不敢动。虽然呆在这个马蜂窝旁边也很危险,但要是不小心捅了的话就会更加糟糕了。
站在艾伦身边的路里克现在应该也是同样的心情吧,只见他僵硬的脸上写满了不安。这让乌尔斯不禁担心是不是会出问题。
两人也跟在各自的主人后面打了声招呼并报上了自己的名字。乌尔斯这时才知道路里克的名字。听到这个名字的年轻人虽然有种像是勾起了什么回忆般的感觉,不过由于会议已经召开所以只能先把注意力集中在这上面。
会议顺利地进行着,完全没有发生乌尔斯所担心的情况。
伊丽莎白和艾伦在桌上摊开各自带来的地图,并用木制的小棋子说明了至今为止自军的进军路线和侦查到的状况。二人都不愧是身经百战的指挥官,无需详细说明就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骑马沿着大道从比多戈修去到巴尔托需要花费十天左右的时间呢」
「不过比多戈修公爵明显是远离大道前进的。这样他就会再多花个几天才能抵达巴尔托吧」
从叠在桌上的地图中抬起头来的艾伦看向了对面的红发战姬。
「伊丽莎白,你认为比多戈修率领着多少士兵?就以一两天内能集结到的数量来考虑就行了」
「一千五百到三千吧,而且全部会是骑兵。不过我是按三千这个数量在考虑的」
「三千吗……。居然能有如此人数,该说真不愧是公爵殿下哪」
「我们两军合在一起也只有大约两千兵力。有点难办呢」
路里克一脸苦恼地念念有词。不过他的主人却若无其事地摇了摇头。
「虽说是不可大意,但区区一千的兵力差距凭我和伊丽莎白是能想办法弥补的」
「巴尔托伯爵那边的兵力有多少呢?」
「就算是东拼西凑也顶多只有一千吧。不过,如果可以的话我不想让尤金殿下——也就是巴尔托伯爵的士兵出战」
「为什么?这次是比多戈修公爵和巴尔托伯爵之间的问题吧?」
看到伊丽莎白不满地皱起了眉头后,艾伦用冷淡的口气答道。
「就如你所说的那样,让伯爵的士兵出战的确符合情理。可实话说伯爵手下的士兵并不强悍,而且他本人也不擅长打仗。万一他的部队输掉的话我们这边的士气也会下降,同时比多戈修公爵那边的军队士气就会大涨。这可是最头疼不过的事情了」
虽然艾伦说的没错,但伊丽莎白却没有改变自己的主张。
「就算是那样,巴尔托伯爵也应该派兵出来迎战。不过如果伯爵本人希望被不光彩地说成是个“明明是守卫自己的领地却不出一兵一卒”的男人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伊丽莎白说的也有一番道理。虽然还不知道此事会迎来怎样的结局,但邻近的贵族们毫无疑问会因此而羞辱尤金的吧。
这种事情艾伦其实也知道,不过由于她原本就打算在比多戈修公爵进入巴尔托领之前就把事情解决掉,所以她并没有向伯爵请求增援。
只要在巴尔托领的外围进行战斗的话,尤金就没了发兵的理由。然后就能用“奉国王之命的艾伦和伊丽莎白联手阻止了比多戈修公爵的暴动”这种说法来了结此事。
艾伦眼神严峻地看向桌上摊开的地图。自己和伊丽莎白至今还没有掌握比多戈修军的动向。她现在不得不先设想最坏的情况——也就是在巴尔托领内开战的可能性。
叹了一口气的艾伦用一副既无奈又想再说些什么般的表情回答道。
「明白了,就照你说的办。不过要附上条件:让伯爵出三十骑兵,并且这些士兵要纳入我的麾下,而伯爵则在自己的领地内待机。条件就是这些」
「能让我听听你的理由吗?」
「你我军队都是由骑兵组成,就算加入了步兵队伍也只会碍手碍脚。不过要让伯爵马上就准备一整支骑兵部队也是不可能的,所以三十骑这个数量应该就差不多了吧。而且,我军部队对伯爵的士兵比较熟悉,不过你的军队却并非如此」
「那为什么不让伯爵亲自来指挥这三十骑呢?」
对于伊丽莎白的这个疑问,艾伦无语般地笑了笑。
「刚才我已经说了伯爵他并不擅长打仗。而且,除了你我军队以外,再加进伯爵军队的话就需要有人来担当指挥调度的工作。先说清楚,我可不想去担这个活。那么伊丽莎白,你要不要来当当看这个总指挥呢?」
「……我明白了。就让伯爵在巴尔托待机吧」
就算是伊丽莎白,也无法忍受让自己来指挥弱旅的这种工作。根据情况说不定还会危害到自己的士兵。所以她认为这里就交给艾伦才的确是个贤明之举。
「但既然公爵的军队有多达三千兵力的话,那我或者你的侦查部队应该也已经找到他们了呀。想必他们现在也不会还在北方转悠着吧」
再次看着地图的艾伦这么说道后,伊丽莎白却是轻摇臻首。
「说不定是将部队分成好几支,然后各自沿着不同的大道前进呢。因为公爵可是一位擅长打仗的人呀」
「对公爵这个人你很了解吗?」
红色眼瞳中露出意外神情的艾伦看着伊丽莎白。接着这次是换作这位异彩虹瞳的战姬无语地皱起眉头了。
「公爵是一位在王国北部有着广泛影响力的人物。应该说凡是在北部拥有领地的贵族都和公爵有所往来呢」
「原来如此……。那么他的影响力在王都以南的地区又如何呢?」
伊丽莎白摇了摇头。
「因为是一位拥有王位继承权的人物,所以我想应该不会有人不认识他……」
艾伦在听到王位继承权这个词后皱起了眉头。记得尤金也的确是有王位继承权的。
「在听到他去了王都的消息后我首先就该想到这一点的呢」
在听到艾伦不禁发出的喃喃自语后,伊丽莎白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在说什么?还希望你不要有什么消息藏着不告诉我哦」
艾伦用明显觉得麻烦的表情看了伊丽莎白一眼后,以一副无可奈何般的态度开了口。
「这次比多戈修打算攻打的巴尔托伯爵也拥有王位继承权。总之我认为就是那种事情了」
也就是同样拥有王位继承权的两人之间的互掐。大概是艾伦的这种解释引起了伊丽莎白的反感,只见她不快地眯起了眼睛。
「事情的起因可是因为巴尔托伯爵赠送给比多戈修公爵的火酒哦」
对方送来的火酒里面有掺毒,伊尔达的侍从也因此丧了命。这就是此次伊尔达起兵的理由。
「归根结底这只是比多戈修公爵单方面的说辞罢了」
艾伦当即予以反驳。对这位银发战姬而言,巴尔托的伯爵尤金是她宫廷礼仪礼节方面的老师,她很清楚其为人如何,所以也做不到就默默听着伊丽莎白的这番话。
「二位大人,这种事情就请先暂时放在一边吧」
敏锐察觉到气氛险恶起来的乌尔斯慌忙加入两位战姬的对话。而路里克见状也赶紧大声附和起来。
「您说得很对哪。现在我们应该先要找出比多戈修军才是。那么阁下您有什么意见吗?」
路里克向乌尔斯问出的这个问题并非是想要得到什么回答,他只不过是意图把话题给拉回来而已。对此尽管乌尔斯也很明白,但要是他以“我什么都没有想到”这样来回答那就会给伊丽莎白丢脸了,所以年轻人为了争取些时间而这么说道。
「在下斗胆,能否请战姬大人再详细介绍下比多戈修公爵这个人物呢?」
「也是呢。我也不太了解公爵。你能给我们介绍下的话就帮大忙了」
对此表示同意的艾伦停止了和伊丽莎白的互相瞪眼,然后一瞬间偷偷瞄了乌尔斯一眼。和她视线对上的乌尔斯不知为何猛地一惊,接着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自从进入这顶帐篷以来,艾伦是一次都没有直视过乌尔斯,甚至就连他报上名字的时候也是瞥都没有一瞥。而路里克倒是有好几次向他投去过担心的视线。
不过,艾伦就像是没有察觉到乌尔斯的动摇那般,马上就把视线转回了伊丽莎白的身上。红发战姬也重振精神说明了起来。
「公爵是一位性格十分耿直的人物。虽然本人也说过比起坐在办公桌前自己更喜欢率领士兵驰骋沙场的这种话,但他却并不是一位凡事都想以武力来解决的人」
艾伦“嚯”地发出一声感叹,估计是这番话里有某些让她感到共鸣的地方吧。伊丽莎白继续说明了下去。
「他在指挥士兵方面也十分巧妙,但更重要的是公爵自己也是一位优秀的战士。不管是剑术还是骑术,在王国北部应该是无人能出其右的吧」
「这样的男人想必在士兵面前是极有威望的哪。那么他最近有什么实际的功绩吗?」
「公爵在大约两个月前接受陛下的命令,讨伐了一直在侵扰我国北方国境线的蛮族。对此肯定有不少贵族感恩于他吧」
山贼和蛮族这两个存在,是拥有领地的贵族之间共同的长久烦恼。
就算将盘踞在自领内的山贼给讨伐掉,也只会招致领地外的其他山贼闯进来取代旧主而已。也有因犯下重罪而被赶出城镇或村庄的罪人、以及那些苦于生计的佣兵最终沦为山贼的事例。即使派遣士兵赶走这些人,他们还是会在风头过后再次回来袭击领内的村镇。
对于那些没有多少士兵、或者手下部队并不强的贵族来说,拥有许多强悍的士兵、同时自己也是一位优秀指挥官的伊尔达可以说是非常可靠的存在。
「那这么说就有公爵是在和自己关系密切的贵族领内向巴尔托进军,以此来绕开我们的可能性了吗」
「虽然无法否定这种可能,但这应该是很冒险的方案吧」
伊丽莎白歪起了脑袋。艾伦和她都向大道旁边的那些拥有领地的贵族们那里派去了士兵,目的在和他们打声招呼的同时顺便进行情报搜集工作。对伊尔达来说,只要有谁透露哪怕是一点点的相关消息,那自己的行踪就会被这两位战姬发现的吧。
艾伦看来也无意执泥于自己的这种设想,而是在听到伊丽莎白提出的疑问后就爽快地点了点头。
「也是呢。那么他到底会在哪里呢……」
「能允许在下说说自己的想法吗?」
是乌尔斯,他看着伊丽莎白和艾伦如此说道。在她们谈话的时候,这位年轻人一直都在看着地图进行着思索,然后就突然想到了一点。
看到两位战姬朝自己点头后,乌尔斯用手指笔直地指向地图上的一处。
他的手指就这么一点点地在地图上往下比划着。
「比多戈修公爵应该是以这样的路线在南下的吧」
乌尔斯指着的是那些由北至南稀疏分布的山脉和丘陵地域。将这些地方连接起来就完整地形成了一条从比多戈修通到巴尔托的路线。
当然这是一条蛇行前进的非直线路线,但只要这么走的话就能避开艾伦或者伊丽莎白的军队,而且被她们派出的侦查部队发现的可能性也会很小。毕竟这两人几乎没有让侦察队去调查这些山脉和丘陵。
「这是个很有趣的着想呢」
艾伦愉快地笑了起来,同时那红色的眼瞳熠熠生辉。
「不过,要在这个季节跨越山丘是很困难的事情哦?这也是我和伊丽莎白都没有向那里派去侦察部队的原因所在」
那种落在平地就马上会融化的雪,在山脉和丘陵地域的话也还是会残留下来。一点点积累起来覆盖住地面的雪花会直接拖累军队的行进速度,而寒冷的空气则会夺走士兵身上的热量。更危险的是,这种环境会将周遭的一些重要标记掩盖起来,让人很容易就误判该落脚的地方。
精锐部队在踏入冬天的雪山后集体遇难导致全灭的事情在吉斯塔托这个雪之国度可以说是不胜枚举。更何况伊尔达是个擅于打仗的人,艾伦和伊丽莎白都不认为他会去冒这种风险。
「即使是挑选那些山脉低矮、积雪较少的路线前进,也还是会让士兵积累相应的疲劳。这样只会延缓他们自己的进军速度吧」
「乌尔斯,比多戈修公爵应该是想着要一气呵成地迅速决出胜负哦。要不是这样的话那他就堂堂正正地沿着大道前进不就好了嘛」
伊丽莎白用教导般的口吻向乌尔斯这么说道。她并没有斥责他“你话可真多”的那种想法,相反她那双异彩虹瞳里正满含着该如何安慰自己这位失忆侍从的情感。然而乌尔斯本人却摇了摇头。
「那种问题使用雪橇的话就可以解决了吧?」
银发战姬吃惊地睁大双眼,而红发战姬则是不禁将视线落回桌上的地图。一直在旁静静地守望着这三人的路里克则是嘴里发出感概的低吟。
「对于比多戈修公爵来说,一、二千的雪橇部队想必是马上就可以集齐的吧」
「是呢。如果是将武器、粮食和燃料放在雪橇上,特地挑选雪地前进的话……」
盯着地图的二位战姬交换起了意见。
即使是使用雪橇,也改变不了在山脉丘陵地带行军的困难和危险程度。不过正如乌尔斯说的那样,行军速度倒是会快上许多的吧。
「在平地上既没有可以遮挡视线的物体,也很容易就能看到远处的篝火和炊烟。要是在山丘上的话就能看得更远了,何况现在还是这种树木稀疏的季节」
现在正处冬季。为了不让士兵冻僵,无论如何都有必要点起篝火。篝火并不只是一个光源,还能供士兵们取暖。同时在伙食方面,要是无法准备暖和的热汤和炖菜的话部队士气就会明显下降。
「相反,在平地就很难看到山丘上的状况。再加上如果对方为了不让我们发觉而特地藏在树林里、并且选择在背山处生火的话,那就更加难以发现他们了」
艾伦和伊丽莎白在听到乌尔斯的这番话后面面相觑。刚才她们还认为是荒诞无稽的这个想法现在却逐渐显得实际起来。
「这还真是个盲点呢。不过真亏你能想到使用雪橇的这种方法呢」
艾伦露出仿佛在说“干得好!”般的笑容,直率地赞扬了乌尔斯。而年轻人则是害羞似地挠了挠自己暗红色的头发。
「因为在不久前我还是个马夫,除了马镫马鞍之类的器具以外也有在做雪橇的检修整备工作——」
「马夫!?」
打断乌尔斯发言的这两声惊呼完美地重叠在了一起。是艾伦和路里克。银发战姬目瞪口呆地看着伊丽莎白,而这位有着异彩虹瞳的战姬虽然慑于这股气势,却还是撅起嘴说道。
「你、你有什么意见吗?」
「倒也不是有意见……」
艾伦以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来回地看着这对鲁瓦修主从二人的脸。
「越级的大提拔也该有个限度吧。你的士兵们就不会对此感到不安吗?」
「……没有问题」
伊丽莎白尽管挺起胸膛如此回答,不过声音却让人感到并不怎么踏实可靠。
「算了。我可没有兴趣对别人家的人事安排说三道四呢」
艾伦没有继续追究下去,而是转到接下来该如何行动的话题上面。
「我……我赞成他刚才的那种意见,所以想以比多戈修军是使用雪橇在山丘间行进为前提来考虑接下来的行动方针」
伊丽莎白在听到艾伦支吾了一句后眯起了眼睛,不过由于对方马上就若无其事地继续说了下去,所以也就默默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我会边向山脉和丘陵派出侦查队边朝着巴尔托前进,目的是向伯爵借兵。那么你打算怎么做?」
「我也要沿其他的大道南下。为了尽快找到比多戈修公爵的军队,还是和你分开行动来得比较有效率。另外——」
尽管一瞬间有所犹豫,但伊丽莎白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如果先于你找到比多戈修军的话,我想要说服公爵撤兵」
伊丽莎白和伊尔达之间是有所交流的。而且,王宫的命令是阻止公爵,所以她会这么说可以算是理所当然的。
「……我明白了。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就交给你了」
之后两人讨论了有关联络手段等细节问题后,这场军事会议就顺利地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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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黎明之前

巴尔托的北边有一个稀稀拉拉地长着树木的小山丘。
伊尔达·库卢堤斯率领的比多戈修军三千士兵现在就藏身在这里。五十骑左右的士兵正在山顶警戒着四周,其余的士兵都被安排在山脚下休息待命。
正如乌尔斯猜测的那样,他们没有选择大道而是使用雪橇沿着山丘一路行进至此的。
在他们头顶上方,冬天那懒洋洋的太阳正向着西边缓缓落下。几乎没有云朵的蓝天则在这种阳光的照耀下显得分外凄凉。
「离太阳落山差不多还有一刻半吗……」
站在队伍最前方的伊尔达看着天空一脸苦恼地这么喃喃自语。瘦长的身上包裹着甲胄,腋下抱着头盔,腰间则别着长剑。那张黝黑且轮廓清晰的脸上正饱含着非同寻常的愤怒和决意,但同时也微微显露出一丝疲劳。
虽然自十天前从比多戈修出发以来他就让士兵们在行军间隔频繁地进行休整,但伊尔达自身却几乎没有合过眼。原本的他是一个胆量过人、就算是身在战场也能熟睡的男人,但这次他却怎么也睡不下去。
对为自己而丧命的侍从的哀思和自责、对巴尔托伯爵的愤怒、对国王的不信任,这些情感交织在一起让伊尔达现在正情绪极度高涨。
伊尔达抬头看着那懒洋洋地照耀着大地的太阳,开始思索起来。
——就这么继续南下的话就能进入巴尔托领了。
到目前为止他们是畅通无阻地一路行军至此。但接下来应该是不会这么顺利了吧。尤金手下的士兵肯定会为了保护主人而挡在自己面前。
而且,附近的那些收到国王命令的贵族毫无疑问也会为了阻止自己而率军现身。实际上自己派出去的侦察兵也回报说目击到有沿着附近大道在移动的军队的消息。
——根据报告,那支军队举着的是黑龙旗和鲁瓦修的军旗。
在王国北部,没有士兵会不知道这面在鲜艳的紫色布料上描绘出金色曲线的鲁瓦修军旗。伊尔达不认为自己的部下会看走眼。
——那么现在追着我而来的就是伊丽莎白战姬殿下吗。
在这个时间节点上,伊尔达还没有察觉到艾伦所率领的莱特梅利兹军这个存在。
虽然站在山丘上通过观察平地上的篝火和炊烟能够掌握敌人的大致数量和所处位置,但他把那些都认作是鲁瓦修的军队。莱特梅利兹军和鲁瓦修军的数量几乎相同的这一点是让他作出这个误判的原因。
如果能够再接近敌军一些的话,他的侦察兵说不定就能看到那面在黑底上绘有银色长剑的莱特梅利兹军旗了。
不过,比起收集敌人的情报,伊尔达的首要目标是优先放在加快行军脚步和避免被敌人发现这两件事情上面。再加上他现在也因为疲劳而有些缺乏冷静。
他根本就没有想到除了伊丽莎白以外居然还有另一位战姬也率军赶了过来。
伊尔达令身旁的侍从唤来三名部下。这三人不仅都充分拥有作为战士的技量,而且还有着足够指挥千人部队的能力。所以伊尔达是将麾下的士兵分成三支部队分别交于他们来指挥的。
三人到齐后,伊尔达向他们说明了接下来的安排。
「今天我们就在此露宿。等明天天一亮我们就前往最近的大道,然后沿着大道朝巴尔托伯爵所在的利托米什尔进发」
至今为止他们是为了避免遇见敌军才特地沿着远离大道的山脉和丘陵地带前进的,不过果然还是在整修过的大道上行军会比较快,同时也不会让士兵们过于疲惫。
而且,尤金的宅邸所在的利托米什尔附近并没有什么醒目的山脉或者丘陵,所以不管是在哪里,最终还是需要向大道进发的。
「阁下,我认为我们应该彻夜行军才是。至今为止队伍里都没有出现掉队人员,士兵们也都看不出有什么疲劳。就让我们向那个企图下毒的卑鄙小人展现出比多戈修的意志吧」
其中一位部下用强有力的声音述说了这番积极意见。在他们看来,即使特地挑选了山丘地形来赶路也没有出现掉队人员、而且行军速度也没有放缓,这些正体现了他们主人的能力之强吧。
伊尔达将视线看向另外二人。明白这是在询问自己意见的其中一人开口说道。
「属下赞成这个提议。虽说同样是吉斯塔托,但这里没有我等居住的北部地区那么寒冷,即使天黑之后我们也还是能够前进的」
最后那位部下虽然保持了沉默,但也还是明确地用点头表达了对其他两人说法的认可。
虽然部下们如此建言,但身为总指挥官的伊尔达却左右摇了摇头。
「我们对这一带的地理环境不熟悉,你们就当作这里已经是伯爵的领地然后再考虑问题。千万不能勉强行事」
「可是在下听说巴尔托伯爵是一位缺乏打仗经验的人物。就算他设下什么圈套,我们也不可能会屈居下风」
「敌人并不只有巴尔托伯爵」
伊尔达这声尖锐的声音让三位部下全都吓得屏住了呼吸。这也不能怪他,毕竟『雷涡的闪姬』伊丽莎白·佛米娜所率领的鲁瓦修军已经离他们很近了。
不愧是以骁勇善战的伊尔达作为总指挥官的比多戈修军队,这些士兵们个个对于战斗都已经十分习惯了。即使面对的是鲁瓦修的士兵,他们也已经做好了一步都不退让地奋战到底的思想准备。
但是,即使对于有着这种气势的他们来说,战姬这个存在还是过于强大了。战姬那站在队伍先列尽情挥舞龙具横扫千军的身姿正可谓是令人既畏惧又憧憬的化身。
而伊尔达自己也非常清楚伊丽莎白的强大实力。因为以前他就曾经教授过对方一些剑术。
他丝毫不怀疑这位异彩虹瞳的战姬一个人就能够匹敌整整一千名士兵。而她所率领的那些士兵应该也会超常发挥出实力的吧。就算对方数量只有自己军队的三分之一,但绝不能就此放松警惕。
「我能理解你们那种焦急的情绪,毕竟巴尔托领已经近在咫尺了哪。不过,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更要慎重行动才是」
伊尔达的这番话比起是在开导部下更像是在说给他自己听。
「现在立刻进行露营的准备,然后还要向四周派出侦察部队。在太阳完全落山之前要确认清楚这附近是否有敌人的存在」
三位部下一齐向他敬了个礼后,就为了执行总指挥官的命令而快速跑开了。
半刻之后,也就是比多戈修军完成了营帐的设置工作之时,侦察队那边传来了报告。伊尔达在总指挥官用的帐篷里听取了报告。
「禀报!在离这里以北约五贝尔斯塔的地方发现了一支大概一千人的军队。他们举着的是黑龙旗和鲁瓦修的军旗!」
「战姬殿下已经来到了如此之近的地方了吗……!」
伊尔达的背后泛起一阵战栗。他在脑中快速地描绘起周边的地图。
五贝尔斯塔(约五公里)。这个距离对骑兵来说连半刻时间都不需要就能够抵达了。
伊尔达起身迈着悠闲的步伐走出了帐篷。现在他必须刻意摆出这种言行举止以免给士兵们造成哪怕是一丝的不安情绪。
抬头望去,天空正在渐渐被晚霞所覆盖。被深蓝和朱红这两种颜色一分为二的天空,越往西则越是鲜红,而越往东则越是昏暗。
远处西方连绵不断的山脊线正闪闪发光地呈现出黄金之色,而山脉本身则是像剪影般一片漆黑。将视线转向东方,被枯草覆盖的平原沐浴在落日的余晖之下正微微泛着红光。
「这是多么壮美的天空啊。只可惜陪在身边一同欣赏这副景色的就只有男人哪」
伊尔达说出这番蹩脚的玩笑话后,他身边的部下马上诙谐地回了一句。
「请恕属下直言,阁下。会想要欣赏晚霞的女性是很少见的。大多数女性在看着夕阳的时候会想到的也就是今天的晚餐和明天的天气之类的事情吧」
「就因为你会这么想,所以才会都快要三十了还是单身一人哪」
伊尔达耸着肩膀这么笑道。陪在旁边听着两人对话的士兵们也都毫不拘束地笑了起来。
在场人员当中没有人对此次出征抱有不满,他们都是些敬重着伊尔达、只要他一声令下就十分乐意遵从的人。正因为如此,所以即使是这种季节他们仍然一路翻山越岭地来到此地。
观察着士兵们表情的伊尔达却在脑中想着其他事情。
——再过半刻多太阳就要完全落山了。就算到时候鲁瓦修军缩短距离逼近过来,周遭环境也已经不适合开战了。不过……
鲁瓦修军在靠北边的这件事情有点麻烦。要是比多戈修军依照预定明天向巴尔托进发的话,就会把自己的背后暴露在对方的面前。
——万一巴尔托伯爵也集结一支军队出击的话,我们就会遭到前后夹击。这种情况必须设法避免。
伊尔达立刻就想出了应对之策。他将士兵们的笑声抛在身后,转身边朝帐篷走去边向侍从下令。
「给我向鲁瓦修军派去使者。同时让士兵们也做好随时都能战斗的准备」



鲁瓦修军捕捉到比多戈修军的身影是在那场军事会议结束的四天之后。顺便一提,在被比多戈修军发现的数刻之前他们就已经先发现了对方。
「他们居然已经来到这里了呢,该说真不愧是伊尔达大人吗」
听到侦察队报告的伊丽莎白用混杂着赞叹的声音这般自言自语地说道。要是再晚一天的话恐怕对方就会进入巴尔托领地了吧。真的可以说是千钧一发。
「大功一件哦,乌尔斯」
骑在马上的伊丽莎白转头向陪伴在身边的乌尔斯看去,而年轻人只是行了一礼表示感谢而已。因为士兵们都在看着,所以他这么做是为了避免做出引人注目的举动。伊丽莎白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她向前摆正身体不再继续顾及乌尔斯。
——就算是那样。
“是从当马夫的工作中想到的”,他虽然是这么说的,但事实果真如此吗?
——泰格勒威尔穆德·沃鲁恩是一位讨伐了泰纳尔迪耶公爵、并在布鲁奈王国的内乱中取得最终胜利的男人。就算失去了记忆,应该不会连那份能力也一并失去才是。
伊丽莎白猛地甩了甩头,在脑中否定了这种想法。
他才不是泰格勒,是乌尔斯。
要是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话,那我还能说服谁去相信呢?
「战姬大人。要向公爵阁下那里派去使者吗?」
「还没那个必要,现在有其他需要先做的事情」
被纳乌姆问道的伊丽莎白这么回答。她下令部队整列,并派出侦察队去调查周边的地形。
「会演变成和对方开战的情形吗?」
「我也不知道」
伊丽莎白表情严肃地回答了纳乌姆的疑问。
「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应该说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奇怪。这就是战场啊」
不管拥有怎样的过去、就算她有着一张符合年龄的容貌,但伊丽莎白不愧是一名战姬。纳乌姆为了向士兵传达指示而调转马头向后离去。
望着这位头发斑白的骑士离去的身影,伊丽莎白嘴里念念有词。
「如果是平时的伊尔达大人的话,就不需要考虑这么多了呢……」
据来向自己传达王宫命令的使者以及艾伦口中所说,伊尔达是在停留在自己位于王都的宅邸时被人赠送了掺毒火酒的。在因此失去了一位侍从之后,他就十万火急地赶回自己的领地比多戈修,接着立刻就集结士兵备齐了相应的武器、粮食和燃料。
——从王都希雷吉亚到比多戈修到底需要多少时间呢。假设骑马需要十天的话,那么准备更换用的马匹快马加鞭的话估计就能缩短到三、四天吧。
但凡拥有公爵地位的人,其领地和王都之间的道路不可能没有进行过修整。伊尔达此人十分擅长骑术,体力也很充沛,而且也有充足财力可以立刻调配到足够数量的马匹。只要他有那个意思的话,一整天骑马赶路这种事情也是有可能做到的吧。
伊丽莎白感到疑惑的,是为什么伊尔达明明身在王都却还要特地赶回自己的领地。他完全可以冲到巴尔托伯爵的宅邸里去质询对方,或者是去王宫向国王申诉的呀。
但伊尔达没有选择这两种方案里的任何一种。
回到领地集结了军队的他现在正打算要攻打巴尔托伯爵的领地。这么做不仅费时费力,而且不管结果如何都会造成国家动乱,这样的话伊尔达他肯定免不了要受人谴责的吧。
——是无法做出正常的判断,还是说他有其他的理由呢?
伊丽莎白不知道伊尔达是怎么想的。现在的他,将自己判断为敌人然后突然就攻过来的这种事情也是有可能做得出来的。
正因为不知道他会怎么做,伊丽莎白才会和比多戈修军保持着五贝尔斯塔的距离来观察对方的动向。同时她也让部队维持在随时都能展开战斗的状态。
比多戈修军的使者来到鲁瓦修军这边是在离太阳落山还有半刻不到的时候。
鲁瓦修军此时正在热火朝天地进行着设置帐篷的工作。因为考虑到一旦开战就会碍手碍脚,所以他们是最大限度地在原地待机,直到看到天色开始变暗后这才无可奈何地进行此项作业。
来访的使者交出了携带的武器后,被带到了骑在马上的伊丽莎白面前。
「比多戈修的使者阁下,欢迎你的到来」
在这片渐渐变暗的天空之下,骑在马上向下看着使者的伊丽莎白露出娇艳的微笑。顺带一提乌尔斯在她身旁举着火把。而另一边的纳乌姆之所以没有这么做,是因为他需要在紧急时刻能够随时拔剑做出应对。
比多戈修军的使者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然后在说了一些公式化的寒暄语句后就开始传达起伊尔达的要求。
「作为我们主人的公爵阁下希望能和战姬大人展开对话。还请战姬大人务必能接受……」
伊丽莎白爽快地点头表示同意后,提出了两个附加条件。一是互相只能带上两名随从,二是对话地点要设在两军的正中间。
使者暂且返回比多戈修军阵营,然后半刻后又再次出现在了呆在帐篷里的伊丽莎白面前。
「公爵阁下同意您提出的关于对话地点的要求。然而关于随从的数量问题,我们阁下表示希望最少能带上五十名骑兵」
站在伊丽莎白旁边的乌尔斯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他明显是产生了警惕。不过站在年轻人旁边的纳乌姆却仿佛是预想到这个要求般一动不动,而他所侍奉的战姬脸上也洋溢着优雅笑容地答道。
「可以,那样无妨」
让使者回去后,伊丽莎白转身看向身边的两位随从。
「乌尔斯,纳乌姆,你们两人和我一起去」
「您想要说服公爵阁下吗?」
乌尔斯像是想要确认般地问道后,一头红发在夜间带着寒意的风中飘扬的这位拥有异彩虹瞳的战姬露出了略带寂寞的笑容。
「我也希望能够做到呢。但考虑到他们如此迅速就来到了此地,看来伊尔达大人是心意已决。应该是抱不了多少希望的吧」

对话在位于两军正中间的地点举行,但这次没有设置像几天前伊丽莎白和艾伦开会时用的那种帐篷,所以光源就只有随行士兵举着的火把以及镶嵌在夜空中的月光和星光了。
伊丽莎白此次只带上了乌尔斯和纳乌姆二人随行。对此当然有许多士兵表示反对,但红发战姬是亲自说服了他们。
「伊尔达大人毫无疑问会带上五十名骑兵前来。如果我也带上同样人数到场的话,肯定会出现耐不住紧张气氛而失控的人吧。所以为了不刺激到对方,这次就由我们三人去对话。明白的话就乖乖闭上嘴巴给我们送行就好」
即使如此也还是有好几人异口同声地说着“至少让在下一起同行”这样的话不肯罢休,但在被伊丽莎白那双颜色互异的眼瞳瞪了一下后只得老实了下来。这种方法说是说服,但显然更偏向于威逼才对。
就这样伊丽莎白他们来到约定的地点一看,只见伊尔达带着五十骑兵早已等在了那里。他们手中举着的火把在黑暗中隐隐约约地映照出这五十骑人员的身影。
看到身体不禁紧绷起来的乌尔斯,纳乌姆不动声色地靠上前去向他低声说道。
「出发前战姬大人对我们说的话你还记得吧?」
乌尔斯只是转动眼珠看向纳乌姆,然后点点头。
“万一事情不妙你们可以先逃。别说是五十,哪怕是一百名士兵,我独自一人也能够应付”,伊丽莎白是这么对乌尔斯和纳乌姆说的。
乌尔斯认为她并不是在逞强。初次见面时伊丽莎白那几乎在一瞬间将海盗全部击倒的身姿现在仍然鲜明地留在他的记忆里。
纳乌姆把嘴巴贴近乌尔斯的耳边继续说道。
「听好了。万一发生什么的话,你就给我直接逃回阵地去,不需要考虑战姬大人和我的事情」
「可我是……」
「要是你不先逃掉的话,在立场上我也没法逃跑啊。而且,战姬大人的那根鞭子还是在周围没有自己人的情况下比较能挥得开」
纳乌姆用开玩笑的口吻这么说道。就在乌尔斯在想他这番话里有多少是当真的时候,伊丽莎白和伊尔达已经互相隔开一小段距离对峙了起来。
「战姬殿下,感谢你在如此时间前来回应我的对话请求。那我就开门见山地问了,为什么殿下会来到这里?」
公爵的视线里带着仿佛现在就要砍过来般的凌厉气势。然而伊丽莎白毫不畏惧地接下伊尔达的视线,如此答道。
「伊尔达大人应该很清楚吧。我是来阻止您的」
「……事情的缘由殿下知道不知道呢?」
隔了一个呼吸的时间后伊尔达这么问道。伊丽莎白听到后则是点了点头。
「我能理解您的心情」
伊丽莎白向伊尔达问了那个替他丧命的随从的名字后,当即向神明祈祷逝者的灵魂能够安息。伊尔达一脸沉痛地深深低下头去。
「十分感谢战姬殿下能为我的随从祈求冥福」
然而在这么说罢抬起头来的伊尔达的双眼里,已经是充满了高昂的战意。
「战姬殿下。您说这次是来阻止我们的。但我仍然想要相求,能否请您就当做没在这里看到过我军呢?」
这位正当壮年的公爵声音颤抖地大声说起来。
「我们好不容易来到了这里!我们不会去袭击和此事没有关系的村庄和城镇,虽说会打倒挡在我等面前的人,但对于那些不做抵抗的人我们是不会碰他们一根汗毛的。我以公爵之名在此发誓,所以——」
「我拒绝」
伊丽莎白用仿佛在说没有任何商量余地般的态度当即回答。
现场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在伊尔达身后,许多甲胄晃动产生的声响重叠在了一起。一股随时都会冲过来的气息此刻正在比多戈修的五十骑兵当中飘荡开来。
乌尔斯咽了口唾沫,和身旁的纳乌姆交换了一下视线。纳乌姆在皱了下眉头后立刻就放弃般地点了下头。
虽然伊丽莎白说过允许他们逃跑,但乌尔斯和纳乌姆都没有置自己的主人不顾独自逃走的意思。乌尔斯握紧火把笔直地盯着对面那五十骑兵。
就在这时,伊尔达突然间举起手。然后他转身看向自己手下的那些士兵,尖锐地大喝一声。
「你们来这里就是为了靠人数来威吓对面那位手无寸铁的年轻人的吗!战姬殿下是因为相信我们,才会只带两人来赴约的啊!你们究竟是如何看待我们比多戈修的先人、战友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武勇的呢!」
声音决不算大,却充满了让听者颤抖的威严。那些骑兵们的身体都像是受到了雷击般僵硬起来,而刚才还包裹在他们身上的那股激昂战意也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伊尔达重新转过身来,向乌尔斯低下了头。
「刚才我的部下们失礼了。他们只是因为长途跋涉而有些情绪激动而已。虽说这并不是道个歉就能了事的事情,但能否请你原谅他们呢」
乌尔斯没能立刻答上话,而是用惊愕的表情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
如果是伊丽莎白的话那还好说,但自己只不过是一介随从而已,可这位公爵现在却正在向自己低头谢罪。
——为什么如此耿直的人会……
乌尔斯调整好呼吸,在脑海里慎重地选择着用词开口缓缓说道。
「那个,能否允许在下向公爵阁下您问个问题呢?在下名叫乌尔斯,是侍奉主人……侍奉战姬大人的随从」
伊尔达无言地点了下头,以此示意乌尔斯继续说下去。年轻人再次咽了一下口水。不仅是对面的伊尔达和他的士兵,他甚至能用脸颊感到身旁伊丽莎白和纳乌姆投过来的视线。
「那在下就斗胆一言。公爵阁下您的那份愤怒应该要在王宫里释放出来才是吧?现在国王陛下也已经烦恼到甚至不惜令战姬大人出动的程度了。在下认为您首先应该向伯爵喊话叫他一起去王宫对质,如果他不作回应的话那再重新考虑发兵的——」
「办不到」
伊尔达仅以这短短一句话就驳回了乌尔斯的拼命恳求。
「……如果不介意的话能否请您告诉这是为什么吗?」
「这也办不到」
无话可说指的就是这样的情况吧。现在伊尔达的这种严肃的表情和冷淡的声音,让人完全无法联想到刚才他低头赔罪时的态度。
——为什么?
乌尔斯内心感到一阵焦急。伊尔达看上去并不是一个好战之人,但现在好像他也无意选择开战以外的其他道路。
乌尔斯仍然不肯放弃,就在他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一只手伸过来制止了他。
「可以了,乌尔斯。你已经干得很好了」
是伊丽莎白。让乌尔斯退下后,这位异彩虹瞳的战姬露出桀骜不逊的微笑睥睨着对面伊尔达那帮人。
「如果贵军无论如何都不肯退兵的话,那我们也只有和伊尔达大人您开战了」
伊尔达在伊丽莎白威压般的态度中,确确实实地感受到了她那种“拜托了还请你在此收手”的愿望。但他还是用冰块般平静又冷淡的态度回答道。
「我已经说过了,战姬殿下。我们是为了战斗才带着枪剑穿着甲胄、骑马千里迢迢来到这里的。谁胆敢挡在面前我们就会将其打倒,哪怕那个人是战姬殿下您」
「……如果我说不只是我的军队,还有另外五千士兵正在赶往这里的话,您还坚持如此吗?」
伊尔达在听到伊丽莎白的这番话后不经瞪大双眼,毕竟五千可不是一个能够忽视的数字。不过他马上就恢复回冷静的表情。
「不管是五千还是一万,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都不会改变」
沉默顿时降临在场上。二人已经再也想不出任何交涉的话语,而这份沉寂也让他们互相确认了这一点。守望着他们的人当中,只有乌尔斯一人感到内心焦急不堪。
最终是伊尔达先开了口。他微笑着这么说道。
「那就祝您武运昌隆了,战姬殿下」
「十分感谢。那我就不客气地从你们身上来获取一场胜利了」
伊丽莎白也微笑着如此回答。接着她就调转了马头。
「乌尔斯、纳乌姆,我们要回去了哦」
两人紧跟在主人后面,同时后背上感到如同针扎般的视线在看着自己。
就这样,这场对话最终没有获得任何成果。



目送伊丽莎白他们离去后,伊尔达也率领着五十骑兵回到了自己的阵营。
一路上这位壮年公爵一直都是一副苦涩的表情。而让他露出这种表情的正是乌尔斯的那番话。
——理由、吗。那种话我怎么可能说得出口啊。
伊尔达其实是在怀疑吉斯塔托的国王维克托。
乌尔斯提出的那个方案伊尔达其实早就已经考虑过了。不多,对方可是国王维克托亲自指定的下任国王尤金啊。
就算自己提出申诉,国王肯定也会偏袒尤金。而就算自己跑去尤金的宅邸向对方质询,结果也是差不了多少的吧。
正是出于这种疑虑,伊尔达才会急着赶回自己的领地比多戈修。而他会急于要攻打尤金的领地巴尔托,也是为了想在维克托国王介入事态之前就和对方做个了结。
回到阵地的伊尔达在总指挥官用的帐篷里召集了那三名部下。让他们在桌上准备好地图后,伊尔达向他们宣告了自己将和鲁瓦修军展开战斗。
「要和那位『雷涡的闪姬』开战吗……!」
这三位部下绝非胆小之人,可他们仍然在夜风中颤抖着身体。伊尔达像是要缓解他们的那份紧张般笑了笑。
「和战姬殿下直接对战的会是我。你们不用那么紧张的哦」
「阁下您意思是说要自己打头阵吗?」
一位部下吃惊地睁大眼睛,并且用仿佛在说“这怎么可以!”般的动作摇了摇头。
「阁下。我们的目的说到底只是巴尔托伯爵而已。所以只要您将和战姬大人的战斗交给我等——」
「凭你们是赢不了战姬殿下的」
伊尔达轻描淡写地打断了部下饱含热情的发言,不过表情却是无比地认真。
「就连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赢过她。如果单纯是剑术比试的话我倒还有自信……」
伊丽莎白的武器是鞭子,而且那还是只有战姬才被允许挥舞的龙具。那根鞭子就算是以她那种纤细的手臂挥舞,也能发挥出轻易击碎盾牌、打烂头盔、将包裹着甲胄的身体整个轰飞的威力。
伊尔达的武器则是专门找在萨克斯坦王国也十分有名的铁匠订做的钢铁之剑。那是一把就算将甲胄一劈为二也丝毫不会卷刃的刚剑。但就算是这样,考虑到对手是伊丽莎白他也没有万全的自信。
「总之战姬殿下就由我来对付。而作为替代,我想请你们专注在部队的指挥上面」
让一位部下摊开放在桌上的地图后,伊尔达开始说明起作战策略。
「等夜深之后,我们就将帐篷留在原地然后向南——向巴尔托进军」
环视了一圈部下们的表情后,伊尔达继续往下说道。
「这只是佯动。鲁瓦修军是为了不让我们进入巴尔托领才来到这里的,所以一旦我们向南进发那他们也会被迫必须跟着我们行动」
把帐篷留在原地是为了让敌人认为己方是装作露宿的样子但其实是趁着夜色出发了。
伊尔达的手指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圆弧。
「一旦鲁瓦修军动起来后,我们就进行不让他们察觉的大范围迂回,然后绕到他们的背后去」
「您是打算向对方发动夜袭吗?」
一位部下满脸紧张地看着自己的主人。作为平时训练的一环,比多戈修军曾进行过好几次彻夜行军的演习。他们早已习惯了在昏暗环境下的行动。
可伊尔达却摇了摇头。
「不,攻击要等到天亮后再进行」
作为伊尔达来说,如果可能的话他也想发动夜袭。但比多戈修军对这里的地理环境并不熟悉。
先不说移动,但开始攻击后就很容易产生各种混乱。特别是在不确定脚边的情况下,夜袭失败的可能性是非常大的。别说是被敌人发现然后被击退,那些像是迷了路最终集体遇难、或是自相残杀最终造成团灭的事迹是要多少就有多少。
「我们分成第一部队、第二部队和第三部队来行动,然后以其中的两支部队去攻击鲁瓦修军。剩余的那支部队就作为后备兵力在原地待机」
「后备兵力吗?」
部下们都眉头紧锁。伊尔达也以一副苦涩的表情点点头。
「说不定巴尔托伯爵的军队会在战斗进行时半路杀出,而且敌人也并非一定只有鲁瓦修军和巴尔托伯爵的军队。毕竟战姬殿下刚才也说了还有另一支五千人的部队在向这里赶来……」
「那只是为了制止阁下的虚张声势吧?」
伊丽莎白的任务是不让伊尔达进入巴尔托领。用自己后面还有大军在手的说法来威胁对方,这是在进行交涉时经常使用的老套手段。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但哪怕五千这个数字只是夸张,也无法完全否定他们还有援军或者别动队的可能性。我们的目的说到底只是巴尔托伯爵,战姬殿下和鲁瓦修军虽然的确是个强敌,但我还是想尽可能地保存实力」
仿佛是要激励部下们一般,伊尔达用开朗的口气继续说道。
「即使如此我们这边也有两千兵力来对付鲁瓦修军的大约一千兵力。在我吸引住战姬殿下的这段时间里,你们就将对方狠狠地打垮。只要军队死伤过半的话那战姬殿下也只有撤退了吧」
三名部下集体向他们的主人敬了一礼。既然身为总指挥官的伊尔达已经决定了作战策略,那他们就只有遵从。而且,他们也有着自己绝不会输给敌方军队的那种自尊心。
为了进行战斗的准备工作,他们步履匆忙地离开了帐篷。既然待会要半夜行军,那就必须趁现在让士兵们轮流休息一下。除此之外也有很多必须事先完成的其他工作。
而一个人留下来的伊尔达则是就这么静静地凝视着摊在桌子上的地图。

差不多在月亮高高爬上天空的时候,比多戈修军就已经迅速完成了准备工作。
让马嘴里嚼住木板,马蹄也用布包了起来。为了不在月色下露出反光,故意用泥土拍脏甲胄和长枪。士兵们还在这些弄脏的甲胄上面再披了件更脏的外套。
还有,他们每十人一组手里拉着一根长绳子。因为没有火把,所以他们是通过这种方式来避免队列的混乱和有人掉队迷路。
除了少数留在阵营里的侦察队以外,其余三千出头点的士兵全都离开了这里。有好几人在出发时还依依不舍地盯着这些熊熊燃烧的篝火。
在月色和星光的照耀下,比多戈修的士兵们拉着马匹静静地走在草原上。但不管他们走了多少距离,月亮和星星都维持着同一个形状,远处隐约可见的山脉阴影也是没有任何改变。
右手上握着的缰绳、左手上抓着的绳子的触感,以及微微的呼吸声和脚步声,对他们来说这些就是现在能够感受到的全部了。
每隔数到五百的时间,比多戈修军就会集体停下一次脚步。目的不是休息,只是重整一下队列,然后大家静静地深呼吸几下而已。接着再重新开始行军。
队伍不会那么容易就乱掉,伊尔达是为了不让士兵的五感在夜色之中被渐渐麻痹才想出这个方法的。
重复着前进和停止、并且中间夹带了几次休息地连续徒步行进了半刻左右时,派出去的侦察队回到了走在队伍最前方的伊尔达身边汇报情况。虽说侦察队也是徒步,但比多戈修军是在缓缓地移动所以他们很快就追了上来。
「鲁瓦修军开始行动了」
伊尔达的两眼因泛起的战意而闪烁起光芒,但现在就高兴还为时过早。
「他们出发时有拆掉帐篷吗?」
「不,帐篷还都留在原地」
——虽然这可以理解为他们在注意到我们的动向后连帐篷都没拆就慌慌张张地追了上来……
但说不定他们是故意这么做来让我们去这么认为的。
「总之鲁瓦修军是动起来了。那我们也按照预定计划行动吧」
伊尔达下令停止进军,然后在变换队列的同时兼让士兵们稍作休息。虽然刚才起就一直在向南进发,但接下来他们必须要转为向西北方向前进。如果是不习惯这种在黑暗环境下行动的军队的话肯定会因此产生不少混乱,但那种事情并没有在这支军队里发生。
「我们要开始加快速度了哦,毕竟大家已经身体暖和了起来,眼睛也已经适应这片黑暗了哪」
比多戈修军在草原上沿着一道平缓的弧线前进起来。然后在花费了差不多近一刻的时间后,他们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鲁瓦修军的营地。
伊尔达首先向营地里派出了侦察队。同时向南面也派出了另一支侦察队。
先回来的是派向鲁瓦修军营的那支队伍。士兵们回报说那些帐篷里全都空无一人。
「他们好像是完全没有整理就直接出动了,那些围在营地周围的栅栏都没有拆除,帐篷也都保持着搭起的状态,同时还有好几堆正在燃烧着的篝火」
接着派向南面的侦察队也回来了。
「发现了正在前进中的鲁瓦修军,他们在离这里以南约二贝尔斯塔的距离上」
伊尔达抬头看了看天空。覆盖着东边天空的昏暗颜色已经开始变淡了起来。
他召集了那三名得力部下,下令他们给予士兵们四半刻<译注:30分钟>的休息时间。
「让士兵们都撤掉用不到的东西,然后整好队列。已经快要天亮了」



其实伊丽莎白早就看穿了伊尔达想要偷袭己方背后的这个企图。
她会让部队在深夜里舍弃帐篷就那么向南出发也是为了让对手以为自己中了计。同时对队伍里的各指挥官也已经传达了这些内容。
「比多戈修军不在正面,他们肯定会绕到我们的背后。大家都做好一发现敌人的身影就立刻掉头迎击的准备」
所以在东边天空开始泛白之时,就算她收到报告说比多戈修军出现在了自己军队的后方,伊丽莎白也没有显露出丝毫惊慌失措。至少在表面上是如此。
——该说真不愧是伊尔达大人啊。
伊丽莎白在内心感到一阵不寒而栗。就算是在熟悉的城镇里,只要到了晚上方向感和距离感就会发生错乱。而如果是许多人一起行动的话就更是如此了。
在应该是首次到访的土地上进行深夜行军,而且在天亮之前顺利地抵达了目的地。对于将如此困难的事情加以实现的伊尔达,伊丽莎白不得不心生佩服。
不过也不能光顾着佩服对方。伊丽莎白按照预定命令全军掉头。由于刚才她一直在最前方骑马带队,所以队伍掉头后就变成了要在队伍后方进行指挥的形式。
而就在这个时候,鲁瓦修军中产生了混乱。
夜色让士兵们的行动混乱不堪。到处都可以看到士兵和马匹撞在一起、武器和甲胄相互碰擦的场景,以及士兵们相互推挤着前面的人、然后又被后面的人撞倒的场景。到处都可以听到有士兵被撞疼后向对方控诉的声音、被撞倒在地面的声音,由此形成了一幕在草原上的噪音大合唱。
「怎么会这样……」
伊丽莎白一脸愕然地看着眼前这副惨状。她身边的乌尔斯和纳乌姆也都脸色惨白地屏住了呼吸。尽管不如比多戈修军,但鲁瓦修军也应该对在黑夜里的行动已经习惯了才是呀。
但现在,他们的队列已经被整个打乱,处于完全无法做好战斗准备的状况。
伊丽莎白在马上拼命地发出各种指示。纳乌姆也让身边的士兵前往各处传令,努力想要平息这场混乱。
尽管懊悔自己不能帮上这两人的忙,但乌尔斯还是一言不发地紧紧跟在伊丽莎白身边。他在内心反复告诉自己说自己还有其他的任务在身,不能擅自主张地做出拖她后腿的事情。
在黑暗当中鲁瓦修军好不容易是完成了掉头重新摆好队列。虽说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重建阵型体现出了伊丽莎白出色的能力,但逼近过来的比多戈修军也已经近在咫尺了。
在被黑暗覆盖的草原上,伴随着马蹄轰响的声音一大片黑色的骑影渐渐浮现出来。勇猛的呐喊声将天亮前的寒气一股脑地吹散而去。
伊丽莎白回头看了一眼乌尔斯。
「乌尔斯,快发出信号!」
年轻人一点头,然后在纳乌姆的帮助下将事先准备好的三根箭矢点上了火。用渗满油的布条缠起来的箭头伴随着爆裂般的声音燃烧了起来。
这就是伊丽莎白交给他的任务。
乌尔斯拿起背着的弓紧紧握住,然后把这些点上火的箭矢搭在上面向着天空一一射出。箭矢在抵达一个令人咋舌的高度后,以抛物线轨迹坠落并在途中就这么渐渐消失了。
就在乌尔斯向天空射出第三根箭的时候,比多戈修军向这边发起了攻击。
几百颗石头宛如冰雹般撕裂着昏暗的天空在鲁瓦修军的头上倾泻而下。是比多戈修军的投石攻击。
这些石头的大小虽然比拳头还要小上一圈,但其砸在盾牌和头盔上并弹起的声音却让鲁瓦修的士兵们无比紧张。有好几十人要么是被砸中脸和手蹲了下来,要么就是失去平衡从马上摔了下来。而这些石头当然也有对马造成伤害,所以鲁瓦修军中不断出现受惊将骑手甩落在地、或者是因疼痛而狂乱起来的马匹。
比多戈修的士兵趁此机会将手中的武器换成长枪后冲了过来。
紧张和恐惧被激情和狂躁所取代。场面上长枪和长枪相互交错、马匹和马匹相互对撞、怒号和咒骂声此起彼伏。面对比多戈修士兵的强烈突击,鲁瓦修的士兵们硬是将其给挡了下来。他们全都举起盾牌、刺出长枪、用咆哮声鼓舞着自己坚持了下来。
鲜血在这种冲击下不断地流淌。有些人在极近距离上向对方刺出长枪、用盾牌殴打对方、拔剑砍向对方。有些人则是连人带马整个撞上去让对方从马上摔落。覆盖着地面的杂草在被晨露洇湿之前就已经染成了鲜红色。而冰冷的大地则是毫不留情地从接连倒地的人员和马匹身上夺走他们的体温。
驱使着这些士兵的情感并不是憎恨或者敌意。是敌人看过来的白眼、是剑戟碰撞的声响、是那震耳欲聋的叫喊声。是手上拿着的长枪长剑的重量、是马匹的嘶鸣声、是那鲜血和泥土的气味。是这些要素混在一起造成的狂乱。
两军的先头队伍正混杂在一起呈现出一副混战的局势。先发制人的比多戈修军没能将对手冲垮,而挡下突击的鲁瓦修军也没能将对方给压回去。
就在这一进一退持续胶着的状况进行之时,战场上迎来了新的变化。鲁瓦修的士兵们刚在想是不是有新的敌人出现,这支比多戈修的别动队就吼叫着自东边袭击了他们的右侧面。
这是比多戈修军的第二部队,他们是等第一部队和鲁瓦修军开启战端后才开始行动的。虽说现在临近天亮的天空依旧昏暗到几乎看不到身边人员的脸,但凭借声音就可以大致掌握到敌人的位置和所处的状况。
在两个方向上同时受到攻击的鲁瓦修军顿时陷入劣势。而对于这种战况的变化,伊丽莎白在收到传令兵的报告之前就已经感觉到了。
——果然是用了这一手呢。
比多戈修军的人数要比己方来得多。这位异彩虹瞳的战姬事先已经猜到对方肯定会将士兵分成几支部队来同时进行攻击。
——我们要上了哦,沃利兹伊芙。
将卷成圈挂在腰间的黑鞭紧握在手后,伊丽莎白骑在马上向侍从如此宣告。
「纳乌姆,队伍的指挥就交给你了」
「主人,那我也——」
『雷涡的闪姬』摇着头制止了想要策马跟上来的乌尔斯。
「你就呆在纳乌姆的旁边」
话音还没落地,伊丽莎白就已经骑着马奔驰在了友军之中。乌尔斯只得无可奈何地目送她离去,然后把目光看向远处的战场。周遭的环境感觉比开战前要明亮了一些,但即使如此还是没有改变那种黑色的阴影在暗夜中蠢蠢欲动的印象。
「纳乌姆先生,我有一个请求」
思索片刻后下定决心的乌尔斯向身边那位斑白头发的骑士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伊丽莎白来到这个敌人和友军相互拥挤在一起的地点时,她的手上早已握起了雷涡。感受到主人的战意后,黑鞭上也泛起了让人联想到雷光的白色光辉。
「——是战姬!」
这句话就是这么叫喊起来的那个比多戈修士兵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言。横扫过来的雷鞭将此人的脑袋连同头盔一起击飞,混杂着脑浆的红黑色血液就这么在半空中喷洒。伊丽莎白看都没看那个掉落在地面上的尸体一眼,就用手中的雷涡向着敌群一阵猛击。
在空中乱舞的光芒灼伤了这些士兵们的双眼。伊丽莎白每一次挥鞭都会带起一道雷光在微暗的半空中一闪而过,然后被打到的敌兵就会变成一具不会说话的尸体倒在地上。
虽然比多戈修的士兵两人、三人地一起向伊丽莎白发起攻击,但这位战姬的鞭子要远比他们的长剑长枪来得速度快。而且那鞭子有着就算只是轻轻擦到下巴也会让那个人嘴巴以下的部分瞬间消失的破坏力。
把脑袋连同头盔一起打烂、把胳膊连同盾牌一起割断、以击碎甲胄的气势将人整个从马上劈落在地。鞭子的轨迹宛如雷光般变幻无常,没有人能够躲得开。别说是向她反击了,就连想要阻挡在她的面前都谈何容易。
比多戈修军的阵营中充斥着战栗和畏惧的惨叫,而鲁瓦修军这边则是一片欢呼。伊丽莎白漂亮地用符合战姬名号的活跃表现将己方差点就崩溃的士气给恢复了过来。
就在她打算就这么趁势攻入敌阵之时,比多戈修士兵的阵营当中突然间有一个骑影率先冲了出来。伊丽莎白在看清对方面貌后吃惊不已。
「比多戈修公!?」
那个举着剑的骑士毫无疑问就是比多戈修军的总指挥官伊尔达。对以伊丽莎白为目标的伊尔达来说,雷涡那将黑暗驱散的白色闪光是一个再显眼不过的记号了。
丝毫不惧怕这位异彩虹瞳的战姬和那根雷涡的伊尔达骑马冲了过来,然后伴随着充满气势的一声吼叫向对方使出一记锐利的斩击。
「钢鞭!」
伊丽莎白手中的鞭子回应使用者的意志,将自身形状变化成一根棒状的武器。
龙具和刚剑相互剧烈碰撞,火星和闪光由此四处飞散。伊丽莎白和伊尔达都瞬间领悟到在自己眼前的是一个容不得丝毫大意的强敌。
伊丽莎白扭转身体躲过了刺向自己脑袋的长剑。另一边,伊尔达也用长剑架开了伊丽莎白挥过来的钢鞭。
两人都无法给对方造成任何伤害,打击和斩击就这样你来我往地重复进行了十多个回合。单以一击的威力来说是伊丽莎白胜出,但要论剑技的话果然还是伊尔达占上风。接着伊丽莎白切换成了以防御为主的战斗方式。
察觉到这一点的伊尔达脸上闪过一丝怀疑。
他的意图就是要拖住伊丽莎白。因为只要能想办法去掉战姬这个要素、将形势带入兵力战的话,那人数占优的比多戈修军就会很有利了。和伊丽莎白的这场单挑要是能久拖下去,那对伊尔达来说是求之不得的。
而伊丽莎白也十分明白这一点。不过,同时她也明白要是自己露出急于想要决出胜负的样子那就会正中对方下怀。
就在这个时候,在西边方向上响起了大片的呐喊声。
「是敌人!」
比多戈修的士兵发出近乎悲鸣的叫喊。自西方出现的这支骑兵团以凌厉之势突破了比多戈修军的右侧面。伊尔达看到后用一副疑问消释般的表情低声喃喃自语道。
「战姬殿下是在等待这支部队吗」
伊丽莎白没有作答。她没有回答的必要。
冲击比多戈修军右侧面的这支骑兵团正是由艾伦所率领的莱特梅利兹军。正确来说应该是莱特梅利兹和巴尔托的联合军才对。这是一支以大约一千名莱特梅利兹骑兵和三十名巴尔托骑兵组成的军团。
站在队伍最前方的是那位兼具美丽容貌和凛凛威严的银发战姬。
在四天前的军事会议结束后,艾伦就向尤金派出使者,对其说明了情况后借来了三十骑兵。之后她就定期和鲁瓦修军之间互派传令兵来交换情报并且及时确认彼此的位置。
艾伦认为比多戈修军已经离巴尔托很近了,所以一直注意着不要让军队远离这里,从结果来说的确是被她给猜中了。
她是在半夜从鲁瓦修的传令兵那里得知伊丽莎白没能成功说服伊尔达的消息的。她在接受了伊丽莎白提出的希望自己能在中途加入战局的请求、并且向对方传达了发送信号的方法后就立刻令士兵收起营帐,带领军队在黑暗之中慎重地赶起了路。
乌尔斯在战斗打响之际向空中射出三根点上火的箭矢,这就是传达给藏身在战场西侧的艾伦他们的信号。顺带一提,想出这个方法的就是艾伦本人。
而现在,莱特梅利兹军正紧紧地咬住了比多戈修军的侧面。
艾伦手中的银闪在昏暗中每每绘出一道白色轨迹之时,都会有比多戈修的士兵浑身沾满鲜血地掉落马下然后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不断地左右挥着长剑由此卷起一阵腥风血雨的艾伦就这么傲然地策马奔驰。虽然比多戈修的士兵们奋勇上前挑战,但无人能够和她过招超过两个回合,全都接连不断地被她自马上砍翻在地。
紧跟在她后面突入战场的莱特梅利兹和巴尔托的士兵也挥舞着长枪长剑将比多戈修的士兵们一一击倒。
莱特梅利兹军以犹如风暴般的气势一路猛冲,最终在比多戈修第一部队的侧面挖穿了一个大大的缺口。
「——路里克」
艾伦挥舞着银闪的同时叫来身后的光头骑士。路里克刚才起也在以不逊于主人的气势奋勇战斗着。只见他手上拿着的长枪枪尖上沾满鲜血,身上穿着的甲胄上面也满是敌兵的血液。
「这里暂时就交给你了。记得要注意敌人的后备兵力」
「领命!」
听到身后路里克回话的艾伦就这么边砍杀着敌兵边一路在战场上疾驰。没过多久她就发现了伊丽莎白的身影。是她手中的龙具将对方龙具的大致位置告诉她的。
「干得好,艾利法尔」
只见那位红发战姬正在和一位骑士展开着激战。艾伦将银闪一挥挥去沾在刀身上面的鲜血后就骑马跑了上去。
伊丽莎白和伊尔达在察觉到接近过来的艾伦后都看向了她。而银发战姬露出一副和战场不相称的开朗笑容向伊尔达问道。
「你就是比多戈修公爵吗?」
「对。你是?——是战姬吗?」
“他领会得可真快”,艾伦在内心如此佩服的同时,赤红眼瞳里闪现着战意光辉地点了点头。
「我是莱特梅利兹的领主艾丽奥诺拉·威尔塔利亚。向请你和我过过招」
「你就是那位『银闪的风姬』吗。我有听说过你的传闻」
话音的最后一段被剑刃相向的声音所取代。两把剑在半空中来回碰撞,刀身也在四散火星的映照下闪闪发光,而金属刮擦的刺耳声音也不停地轰击着在场人员的双耳。
发现眼前是个强敌后,艾伦和伊尔达都惊讶地睁大双眼。此时,包裹在周围的黑暗已经变淡到能够让他们相互间看清对方表情的程度了。
银发战姬和公爵蹦起马,然后刀剑相拼起来。艾伦的剑势犹如疾风般锐利,而伊尔达的斩击也十分地猛烈。
伊丽莎白本想上前助艾伦一臂之力,但她注意到远处己方部队的阵容已经抵挡不住攻击崩溃了下来。是比多戈修军的后备兵力——也就是第三部队出动了。
对于敌方动向的这个变化艾伦也注意到了。红色眼瞳和异彩虹瞳的视线在这两位战姬间只短暂地交汇了一瞬。
「快去!」
「这里就交给你了!」
两人完全是同时喊出声来的。伊丽莎白不顾身后的艾伦和伊尔达,就这么舞着龙具策马离去。而就算在这段时间里,艾伦和伊尔达的攻防战也还在持续地进行着。艾伦的数根银发飞散飘落,而伊尔达的甲胄上也被刻上了几道新的裂纹。
这场被认为会拖入持久战的比拼却在轻易间有了结局。
伊尔达的刚剑突然间从中间折断。折断的刀身旋转着飞向空中,就这么从战场上消失不见了。
「是把好剑」
喘着气的艾伦并非出于讽刺、而是真心赞赏地送上了这番话。和伊丽莎白的雷涡互相击打,接着又和艾伦的银闪互相碰撞,如果是普通的剑的话早就已经变得粉碎了吧。
艾伦本想将银闪的剑尖指向对方,却没想到在此时受到了预料之外的阻挠。是比多戈修的士兵从旁边挥舞着长枪向她发起了攻击。
「阁下,请您快逃!」
冲上来的并不是只有一人。附近的比多戈修士兵全都一个个挡在战姬和公爵的当中,用自己的身躯筑起一道由肉身和铁片构成的厚壁。甚至还有人骑着马直接撞向艾伦。
艾伦无奈只得将冲上来的比多戈修士兵一个个砍倒,但他们就算变得浑身是血也还是拼命地向这位银发战姬伸出手、就算是躺在地面上也紧抓住马脚不放想要以此来阻止她的前进。
「真是了不起的忠诚心」
艾伦在混杂着焦躁地这么低喃一声后,毫不留情地将那些前来挑战自己、或者是挡住自己去路的敌兵一一击倒。不过当她将这些阻挠全都清除干净之时,伊尔达的身影也早就已经跑远了。
她环视了一圈战场,发现比多戈修军的阵型到处都在逐渐地崩溃。虽然他们在拼命地坚持着,但接下来也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了。
「看来交给路里克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哪」
艾伦朝着马肚子一踢,决定亲自去追赶伊尔达。

虽然伊尔达在士兵的保护下顺利回到了比多戈修军的第二部队阵营当中,但这支部队的指挥官也向他如此进言。
「阁下,我来给您安排十骑随从,在我们挡住敌人的期间还请您能赶快逃走」
「别说傻话!」
伊尔达听后也不禁脸色大变地叫喊起来。
「带你们来到这里的人是我。如果要撤退的话也得由我来指挥……」
「如果在此丧命的话那阁下您就不能证明自己的正义了。但要是您能回到比多戈修,那么就能集结到新的军队吧。现在还请您能以自己的性命为重」
这位部下也是一步都不肯退让。现在的他也是拼尽全力了。对方有两位战姬的这个可怕事实已经在精神层面上将比多戈修军逼得走投无路了。
这里如果不让伊尔达逃走的话那待会他肯定就会死在对方手上的这种疑虑现在正盘旋在比多戈修士兵们的胸中。因为不管怎么说,伊尔达已经甩开了伊丽莎白原本伸过来的援手。
「阁下。虽然这话难以启齿,但我军现在正处于劣势」
第一部队在莱特梅利兹军的奇袭下已经遍体鳞伤,第二部队也顶不住鲁瓦修军的攻击正在节节败退之中。而作为后备兵力的第三部队则在拼命地支援第一部队以防止其彻底崩溃。
而让仍旧一脸不情愿的伊尔达最终放弃的,是远处传来的士兵的惊呼声。
「后方有敌人出现!」
伊尔达和他的部下几乎在同一时刻屏住了呼吸。敌人原来不只有鲁瓦修军和莱特梅利兹军的这件事情终于是让这位壮年公爵退缩了。
失去爱用的那把刚剑的伊尔达在接过预备用剑时向部下这么说道。
「听好了。一旦看到我脱离了战场之后,你们就立刻投降」
「属下明白。属下也没打算要死在这种地方」
在这片群青色的天空的注视下,伊尔达就这么带着十骑士兵脱离了战场。
虽说马上就要天亮了,但地面上仍旧是十分昏暗,战场上也依然充斥着各种怒号声和惨叫声。就在伊尔达认为自己能够混在其中顺利逃脱的时候,他突然间注意到有一支队伍正在后面追赶着自己。
许多个貌似是火把的光亮在这片微暗的环境中不停地摇曳着。
就在伊尔达一行人打算加快速度之时,他们听到了一声箭矢破风飞来的声音。
这个声音在他们听来是那么的新鲜,因为在这场战斗中两军双方都没有用过弓矢。比多戈修军为了减少行李的数量打一开始就没有准备弓箭,而鲁瓦修军也无暇在战斗中使用这种武器。至于莱特梅利兹军,他们也担心会误射到友军而尽量不去使用。
那根箭嗖地一下扎在了伊尔达身边一名比多戈修士兵骑着的马身上。那匹马痛得嘶鸣起来,在将上面的骑手抛下来的同时自己也翻倒在地。另外还有其他三名骑兵也受此连累坠落马下。
骑在马上只是回头看着这一切的伊尔达感到背脊一阵发冷。刚才的箭矢究竟是碰巧射中的,还是说就是这么瞄准的呢。
那支拿着火把追赶过来的部队现在离己方差不多有三百阿尔辛的距离(约三百米)。更何况双方互相间还都骑着马在奔驰,所以对方是不可能瞄准得到特定的目标的。肯定是运气好碰巧射中的才对。
然而,伊尔达仍旧是无法抑制住内心的恐惧和紧张。他有一种自己的后背正被对面那支部队里的弓箭手瞄准着的感觉。
大概是出于和伊尔达同样想法的剩余六名比多戈修骑兵纷纷调转了马头。
「阁下,我们负责挡住他们,还请您能趁此机会赶紧逃走……!」
此时,伊尔达察觉到某种违和感而想要阻止这些部下。但就在他想要出声之前,骑兵们已经向着追兵冲了出去。
然后紧接着,第二根箭矢飞来一把扎在伊尔达骑着的马的屁股上面。
马匹因突然间的剧痛而直立起来,伊尔达的视野也因此颠倒了过来。在被从马背上抛出来的那一瞬间,这位壮年公爵终于是察觉到了刚才那份违和感的真面目。
弓箭为什么会只飞来一根?那应该是因为对方部队里只有一人有能力把箭射得过来吧。那在这种情况下自己应该采取的最佳应对,不就应该让包含自己在内的己方七人同时四散分开,以此来迷惑对手不是吗。
后背狠狠摔在地上的伊尔达痛苦地呻吟了一声。尽管他立刻就起身,但还没跑出十步就听到了靠近过来的马蹄声。他意识到自己是被包围了。
「您是比多戈修公爵对吧」
站在伊尔达面前的年轻人用带有布鲁奈口音的声音向他开口说道。伊尔达对此人有印象,是自己和伊丽莎白展开对话时陪在对方旁边的那个年轻人。
「能请您到我主人……我们战姬大人那里来一下吗」
伊尔达记得眼前这位手握弓箭的年轻人是叫乌尔斯。

乌尔斯拜托纳乌姆的事情,是想要向他借骑兵三十骑。他想要让骑兵每人手握两个火把,然后带领他们出现在敌人的后方以此来扰乱对方。
「在现在这种战况下三十骑可是很贵重的兵力哪。而且万一你发生什么意外的话我说不定会被战姬大人给勒死」
纳乌姆挠了挠满是斑白头发的脑袋叹着气,最终还是给乌尔斯安排了三十骑兵。
接着乌尔斯就带领着这些骑兵在战场东侧进行大范围迂回绕到了比多戈修第二部队的背后。原本他在确认到敌人产生了动摇之后是打算收兵回去的,但在看到有十个左右的骑影从对方阵地里窜出的时候就改变了想法。
比多戈修军还没有到败走状态。在这种情况下会脱离战场的敌人,其身份一定不寻常。这就是当时乌尔斯所考虑的事情。
「……然后他说他们追上去抓住了对方,结果就是这么个大人物」
听着纳乌姆此番报告的伊丽莎白将目光投向战场。
接到她命令的鲁瓦修士兵们在大声叫喊着伊尔达被俘的这件事情的同时穿越了整个战场。
夹杂在剑戟声中的这个声音渐渐传进了比多戈修士兵们的耳中。只见他们一个个地都丢掉手中的长枪长剑,从马上下来直接投降了。
眺望着这副光景的伊丽莎白向站在身边的纳乌姆说道。
「实话说我还真不知道是该斥责你们还是夸奖你们啊」
「训斥就由我来承担。能否请您去夸奖下乌尔斯呢?」
「那种事情我怎么可能做得出来」
伊丽莎白板着一张脸转过身去。过了一小段时间后她开口问道。
「你认为他只是运气好吗?」
「就算让我去做相同的事情,最多也就只能做到吓敌人一跳而已吧」
纳乌姆淡然地如此回答。他的这番话并非谦虚,而是事实。
伊尔达的部下为了让主人能在敌人的眼皮下顺利逃走也是小心翼翼地进行了许多布置。事实上,那个时候就连伊丽莎白和艾伦也没有察觉到伊尔达逃离了战场的这件事情。就算是发现这一点的乌尔斯一行人,若只是凭借马匹的话也是无法追上对方的。
「虽然说法有点难听,但他的那种弓技简直就是怪物级别」
这是一场若是缺少乌尔斯手中那把弓箭的话就无法获得的胜利。

战斗在太阳露脸时分宣告了结束。
比多戈修军中有近四百名死者以及两倍于此数量的负伤人员。另一边,鲁瓦修军和莱特梅利兹军中的死亡人数各自都没有满一百,但相对的负伤人员就有很多,那是因为黑暗中的乱战导致许多人在摔倒后被敌我双方士兵给踩出来的。
三军各自立起营帐,然后都在忙着埋葬死者和救治负伤人员。
而在鲁瓦修军的总指挥官专用的帐篷里,艾伦和伊尔达现在正互相看着对方。
「比多戈修公爵,请容我重新自我介绍下。我是莱特梅利兹的战姬艾丽奥诺拉·威尔塔利亚」
银发战姬向伊尔达郑重地行了一礼。而伊丽莎白此时正表情沉重地站在旁边。因为艾伦说无论如何都要这么做,所以伊丽莎白才让她在自己在场的前提下和伊尔达会面,但却还是拭不掉那份不知道她想要说些什么的不安。
伊尔达虽然被解开了绑着自己的绳子,但身上所有的武器都被没收,而且也没有穿着甲胄。此时的他,脸上正浮现着毫无敌意的微笑。既然自己已经败北,那他也打算大方爽快、堂堂正正地面对这个事实。
「刚才在战场上失礼了。我是受赐比多戈修领地的伊尔达·库卢提斯。艾丽奥诺拉殿下,您的剑技可要比传闻中来得厉害多了」
「不敢当。那么公爵,我想要问你,此次你为何发兵?如你这般权重的大人物,只要向国王陛下去申诉就可以了啊」
这和昨晚乌尔斯问的正是同一个疑问。伊尔达脸上露出略带讽刺的笑容。
「十分抱歉,这个问题无法由我来回答。不过早晚是会公开出来的吧」
「……公爵。我知道这么说会惹你生气,但据我所知巴尔托伯爵并不是个会做出卑劣行径的人。我不会说希望你能理解,但至少希望你能明白我是这么认为的」
艾伦这是在暗示如果伊尔达以后还想攻打巴尔托的话那自己就会来当他的对手。艾伦原本是打算根据他的回答来决定如何帮尤金说话,但在判断这么做只会产生反效果后就改变方针选择了这种说法。
战姬的勇武之名能够充分对对方形成牵制的吧。
「战姬殿下和巴尔托伯爵很熟吗?」
「他是我的恩人」
「明白了。我会记住的」
即使艾伦当即如此回答,伊尔达也毫不动摇,只是用仿佛在说下次我会多加留神的表情深深地点了一下头。



在将死者们埋葬在小山丘的山脚下后,把伊尔达和比多戈修军交给伊丽莎白处理的艾伦就这样和他们告辞了。
「你不去见见巴尔托伯爵吗?」
艾伦姑且有向她这么提过,但伊丽莎白却摇头拒绝了。
「我和你不同,对于伯爵我是持怀疑态度的。而且说到底我只是为了阻止比多戈修公爵才来这里的」
「明白了。不过我会把你的事情转达给伯爵」
艾伦这么说道后,伊丽莎白不高兴地哼了一声,然后就率领着鲁瓦修和比多戈修的军队离开了。而艾伦则是静静地目送着他们离去的身影。
之后,艾伦边下令收起营帐边在士兵中募集了三十人左右的志愿者。在完成撤退准备的时候这位银发战姬喊来了路里克。
「路里克。我要去巴尔托伯爵那里作下报告,而且也必须把借来的士兵给还回去。你就和其他士兵一起先回莱特梅利兹吧」
如果带过多士兵进入巴尔托领地的话只会让看到的人心生不安吧。毕竟今天这里才刚发生了这么一场血腥残酷的战斗。
而且,即使在顺路去趟尤金所在的利托米什尔然后再回莱特梅利兹公宫的这段期间里也不得不为士兵们准备伙食。这样的话还是只在身边留下最低限度的人数,然后让其他人赶快回去来得比较好。
「……属下明白了」
路里克在这么答道后,依旧是用一副想要说些什么的表情看着自己的主人。不过他最终是什么都没有说。他应该是认为现在还不是说那种话的时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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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启程

位于巴尔托领中心的都市利托米什尔,那里就是尤金的公馆所在地。
在和伊尔达一战结束的第三天中午,艾伦率领着自军三十骑和从尤金那借来的三十骑士兵抵达了这座城镇。巴尔托的三十士兵中虽然有负伤人员,但却无人丧命。
利托米什尔是一座给人以朴素农村印象的城镇。
并排建造的民居以木质结构居多,然后外面涂上灰泥用来抵挡寒风的入侵。整座城镇里只有从最里面的尤金宅邸通向镇外的大路有铺设石板,其他的道路都只是将泥土夯实一下而已。
这里的领主用石板铺在大路上并非是为了讲究面子。那是为了方便骑马或者坐马车到访的客人而准备的。
镇上有条宽敞的河流自北向东地穿过其间,在天气好的日子里会有许多露天摊贩在河岸边卖些鱼呀果子啦还有野菜之类的东西,但今天却完全看不到这些景象。
要说原因的话,那是因为作为客人的居民们全都拥向了镇上那条大路的两侧。
合计多达六十名的骑兵对他们来说是很难见到的场景。而且,走在最前面的还是在吉斯塔托仅有七人的战姬的其中一位。为了能看上一眼,镇上的人们几乎全都聚集了过来。
这也是艾伦会只带上三十名骑兵过来的理由之一。要是莱特梅利兹的士兵人数比较多的话会让巴尔托方面很没有面子,所以有必要让人数相同以此来向民众们展现出一种公平之感。
「很久没来这里了呢……」
骑马走在最前头的艾伦边挥手回应着镇民们的欢呼声边观望起这个利托米什尔的风景。
——总感觉和塞雷斯塔很像哪。
塞雷斯塔既是阿尔萨斯的中心,也是泰格勒出生成长的城镇。他的宅邸也在那里。当然那里和这个利托米什尔的街景完全不同,但镇上飘荡着的氛围却有着某种共通的地方。
跟在艾伦后面的莱特梅利兹和巴尔托的士兵们一会儿害羞地看向一边一会儿又使劲地向大家挥舞双手。他们的脸上全都洋溢着是自己保护了这里的那种骄傲和自豪。
尤金正站在自己的宅邸前面。他长着一副瘦脸,下巴上面还长有长长的灰须,偏瘦的身躯上套着一件宽松的麻衣。
艾伦在尤金面前停下马后迅速地翻身落地。尤金露出安详的微笑就这么看着她。艾伦注意到他的眼睛下面有些黑眼圈。
——他有些憔悴了哪。
但艾伦认为这也是没办法的,毕竟他被怀疑毒杀了伊尔达的随从,接着差点被伊尔达率领大军攻进自己的领地。虽说艾伦和伊丽莎白携手击退了比多戈修军,但这并不代表事情已经得到了解决。
艾伦刻意露出一副开朗的笑容,向眼前这位教授自己礼仪礼节的老师行了一礼。
「尤金殿下,好久不见」
「艾伦,不好意思我失礼了。威尔塔利亚殿下,这次让你费心了」
尤金也走向前握住了艾伦伸出的手。这位年过四十的伯爵的手干燥而又温暖。
骑兵们整列于这座宅邸的中庭。尤金首先向莱特梅利兹的士兵们诚挚地表达了感谢,宣布会为他们安排食宿。接着他慰劳了自己的士兵们,在许诺会给予他们奖赏后就解散了大家。
然后他就将艾伦招呼进了宅邸。
这桩二层建筑虽然从外面看十分地朴素平凡,但在走进大门后就会发现里面的墙壁有不少都装点着颜色鲜艳的挂毯,走廊上也放着昂贵的壶器和大理石雕像。
据说这些都是尤金在担任维克托王侧近时受人赠送的,而且里面好像还有维克托王亲自赏赐给他的东西,不过尤金却从不向人说明哪一件是那件御赐之物。
以前艾伦曾经这么向他询问过:既然是如此重要的东西,应该要好好收藏起来才对吧。但尤金却用一副老师教导学生般的表情摇着头说道。
「别人送给我这些时肯定是希望我能好好爱惜。不过,也并非是想让我把这些锁进仓库里的吧。只有装饰起来才会让赠送者高兴啊」
当时这么说完的尤金在最后还不忘总结一句说这也是礼节的一种。
「久疏问候,威尔塔利亚大人」
跨进房门后来迎接艾伦的,是尤金的妻女。
尤金的妻子倒也不能说和丈夫很像,但也是一副纤细苗条的身材。她身上穿着一件下摆很长的衣服,脸上正浮现着柔和得让人联想到春天那透过树叶缝隙洒落下来的阳光般的微笑。这位女性正是国王维克托的侄女。
「您可来了,威尔塔利亚大人!」
尤金的女儿在旁充满活力地打了个招呼后恭敬地低下了头。她倒是一副精神过头的样子。明明身上穿着的是长袖上衣以及长及脚踝的裙子,却不可思议地给人一种活泼之感,然而那眼睛里却寄宿着坚强意志的光辉。
艾伦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我从你父亲那里听说了哦。说你好像模仿我的样子一直在苦练剑术哪」
这位今年刚十三岁的少女把脸抬起来开心地点点头,然后将双手握在胸前。
「嗯!能请威尔塔利亚大人什么时候指导我一下吗?」
「也是呢。如果三年后你还在继续着修行的话,那我就接受这个请求吧」
「威尔塔利亚大人这些天已经很劳累了,你可不能太胡闹」
尤金稍微训诫了女儿一句后,转身看向了艾伦。
「还请先去房间里休息下,我马上会令人准备好餐食和洗澡水的」

端上来的餐点有放入少许黄油和鲑鱼肉的粥、和香草一起烘烤出来的鸡肉、放有奶酪的煎蛋以及土豆胡萝卜汤。
摆在橡木桌子上的这些食物正冒着热气。虽然可能谈不上豪华,但每一个料理都十分地温暖人心,这让艾伦不禁在内心松了一口气。
如果尤金在桌上摆出奢华料理的话,艾伦反倒会担心起他来吧。
进餐完毕后,尤金让人准备好葡萄酒和蜂蜜酒后就让侍从退出了房间。葡萄酒是为艾伦准备的。现在这间餐室里只剩下了艾伦和尤金二人。
艾伦首先就此次事件述说了起来。从王宫向莱特梅利兹派来使者说起,一路说到自己和伊丽莎白率领的鲁瓦修军汇合、再和伊尔达所指挥的比多戈修军一战最终擒获那位壮年公爵为止的事情始末。
「为了埋葬死者我借用了那座小山丘山脚下的土地」
「抱歉哪,艾伦。我连这件事情为什么会发生的详细缘由都还没和你说过」
在非公开场合下尤金也会以艾伦来称呼这位银发战姬。确认到自己的这位礼仪礼节的老师未曾改变的艾伦感到一阵欣慰。
「看来是相当不得了的事情呢,那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呢?伊尔达卿倒是说过这事情迟早会大白于天下」
听到艾伦这般询问的尤金眯起眼睛皱起了眉头。他伸手摸了摸自己长长的灰须,将视线落在了桌上。
艾伦耐心地忍耐着这份到访的沉默。在足足过了差不多数到一百的时间后,尤金开口了。
「这事情……这事情本来是绝不能告诉他人的。就连妻子和女儿我也没和她们说过。所以我在写给你的信里也没有提及。不过——」
尤金将自己盯着桌面的视线移到葡萄酒瓶上,然后笔直地看向艾伦。
「这里只有你我二人。而且不管怎么说,这个巴尔托是被你所救。不但是我的领民们,还有我的妻女……。但希望你千万注意不能泄露我接下来说的话」
——这可真算得上是千叮万嘱了。
心里这么想的艾伦点了点头。
这里现在只有艾伦和尤金二人,侍从们也因为尤金的命令而全都远离了这间房间。而就算如此,尤金还是尽量地压低了声音。
艾伦看到后尽管皱起眉头但还是认真听取了这位瘦长身躯的伯爵的发言,不过她在听到内容后就惊愕地张大了嘴巴。差点叫喊出来的艾伦赶紧抿紧嘴巴,在一口气喝光银杯中的葡萄酒后总算是稍微平静了一些,然后她同样放低声音向尤金小声确认道。
「尤金殿下您是下任国王……?」
尤金一脸疲惫地点点头。这下就连艾伦也想不出该露出何种反应了。和自己如此亲近的人物居然就要成为国王陛下了。
足足过了十多秒后,她总算是声音颤抖地说起话来。
「这该怎么说呢……总之先是恭喜您了」
「谢谢」
尤金落寞地笑了笑。接着他拿起葡萄酒瓶给艾伦的空杯里倒上酒,然后也往自己的杯子里倒入蜂蜜酒。艾伦在表示感谢并接过银杯的同时疑惑地歪起了脑袋。
「尤金殿下您还真是冷静呢」
「毕竟离陛下和我说这番话后已经过了足足一个月了哪」
“原来如此”地表示理解的艾伦接着又想到了一件事情。
「这就是比多戈修公爵此次前来攻打尤金殿下的理由吗?」
刚才艾伦没能立刻想起这个自己曾经想过的问题,造成这个的原因果然就是尤金的那番话实在是让她太震惊了吧。尤金表情复杂地回答道。
「这个问题我也想知道啊。为了此事我最迟也得在后天启程前往王都。伊尔达卿他有说什么其他事情吗?」
艾伦摇了摇头。关于和伊尔达的谈话内容,她在刚才已经全部说出来了,就算是找遍记忆也想不出有什么遗漏的内容。
「十分抱歉帮不上您什么忙」
「不,反倒是我在这次事情上全都靠你在帮忙。早知道会变成这样的话,当初我就该多练习下剑术啊」
「尤金殿下,请恕我直言,每个人可都是有其擅长和不擅长的事情哦?」
这么说着的艾伦露出一个俏皮的微笑。尤金被她引得也跟着笑了起来。
「确实如此啊。当初要把宫廷的礼仪礼节教授给你还真是个费事儿的活哪」
「是呢。所以舞枪弄剑的事情就请交给我吧」
「向你表示感谢。话说回来,艾丽奥诺拉」
尤金改变了话题。他用老师看着学生的那种眼神沉稳地问道。
「你是有什么烦恼的事情吧?」
这个出乎意料的问题让艾伦瞠目结舌。见她露出仿佛在说为什么你会知道般的表情后,尤金露出了和蔼的微笑。
「你和莉姆艾利夏不同,很容易将内心所想写在脸上。如果不介意的话,要不要和我说说看呢?」
对艾伦来说,莉姆艾利夏既是深得她信赖的副官,同时也是自己的亲密挚友。现在她正代替艾伦留在莱特梅利兹的公宫里操持政务。而她也有向尤金学习过礼仪礼节方面的事情。
「——不,您的心意我就先满怀感激地收下了」
艾伦郑重地拒绝了这位老师的提议。而尤金也没有继续深究这件事情,不过他还是出于关心说了一句。
「虽然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烦恼,但还希望你千万不要勉强自己。毕竟你还年轻哪」
「十分感谢您」
艾伦再次低头表示感谢。

第二天艾伦就集合了士兵从利托米什尔出发了。预定计划是沿着大道笔直向西,一路回到莱特梅利兹。
尤金亲自到镇门口送别了他们。
「保重啊,艾丽奥诺拉」
「尤金殿下才应该要多加注意」
「我的事情你就不必担心了。艾伦,这么说可能你会觉得我纠缠不休,但你千万要注意别勉强自己啊」
骑在马上的艾伦向老师的关心表达了感谢后,就向身后的士兵们发出出发的命令。莱特梅利兹军就这么井然有序地离开了利托米什尔。
七天后,他们顺利地回到了莱特梅利兹的公宫。



率领鲁瓦修军的伊丽莎白在大道分别向北和向西的岔路口上和带着比多戈修军的伊尔达告别了。从这里向北前进三天左右就能抵达王都希雷吉亚,而向西的话就是鲁瓦修和雷古尼泽。
「你不亲自带我去王都吗?」
自从那一战后已经过了好几天,伊尔达的脸上也已经恢复了平静。虽说是吃了败仗,但他并没有怨恨伊丽莎白或者艾伦。
「如果伊尔达大人您充分相信自己的所做是正确的话,那带到这里就已经足够了吧。陛下应该会因为您擅自发兵而给予您惩罚,但之后还请您能堂堂正正地贯彻自己的主张」
虽说是严厉的说法,但伊尔达好像反而对此十分中意地笑了笑。
「的确如战姬殿下所说。而且,哪怕是为了比多戈修的士兵们,我也必须接受这场败北」
败者有前往王宫接受惩罚的义务。对于有着尚武性格的这位公爵来说,这是最能让他接受的做法。
跟随着他的比多戈修军估计也是出于这种想法吧,一路上他们几乎没有露出什么反抗情绪。不过却也拼命地保持着那种毅然的态度。
虽然也有伊丽莎白严令禁止吵架的因素在里面,不过至今为止鲁瓦修军和比多戈修军之间虽然多少有些小摩擦但却没发生过激烈的争执。而那些摩擦也能很快平息下来。
「感谢你能把我们带到这里。——对了,有句话我忘记说了」
伊尔达一脸爽朗笑容地继续说道。
「战姬殿下身边有着一位非常了不起的弓箭手哪。那时候我还满心以为自己能逃出生天,可结果证明那只是我的一厢情愿而已。就连我的部下中也没有人拥有那样的技量吧」
尽管自己是因为那位弓箭手而坠马、最终落得这么个境地,但伊尔达却毫无怨言,只是纯粹地作为一个战士夸赞着乌尔斯。伊丽莎白与其说是感到开心,不如说是有种过意不去的心情而微微低下了头。
「感谢您的赞扬。我会向他转达,告诉他这是件非常值得自豪的事情」
接着伊尔达就率领比多戈修军沿着前往王都的大道离开了。
「就这样没问题吗?」
就等在伊丽莎白后面的纳乌姆向她问道。
「没理由特地去一趟王都哦」
关于和伊尔达一战的事情始末已经在几天前派使者前去向王都禀报,所以现在伊丽莎白没有什么其他可以再去报告的事情了。
虽说如果伊尔达没有去王都、或者是躲回自己的比多戈修领地、又或者是直接逃亡的话那就会变成伊丽莎白的责任,但她还是选择相信这位壮年公爵。
而且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如果陪同伊尔达一起去王都的话,最后回到鲁瓦修就会晚上个六天左右。自己已经差不多离开公宫快二十天了,可以的话还是尽量不想多绕道。
骑在马上的伊丽莎白稍微扭转身体,偷偷地把视线往后看去。在她身后除了纳乌姆以外乌尔斯也在那里。这也该说是理所当然的吧。
这个年轻人在战斗结束后丝毫没有夸耀自己的功绩,而是继续恪尽职守地执行着作为随从的工作。乍一看好像并没有什么变化,但总觉得他和纳乌姆之间的玩笑话变得频繁了起来。而且据纳乌姆所说,在士兵中好像也出现了几个和他亲切交谈的人。
「——乌尔斯」
被伊丽莎白叫到的乌尔斯歪着脑袋把马靠了过来。
「请问有什么事吗?」
伊丽莎白没能马上答上话,而是笔直地盯着乌尔斯。
如果当真是为乌尔斯着想的话,就应该派几个人陪他一起去王都才对吧。
或者是由我亲自带着他去面见国王陛下的吧。
伊丽莎白在内心深处听到有这么个声音在对自己说:
“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证明,但乌尔斯毫无疑问正是那个泰格勒威尔穆德·沃鲁恩”
——不,说不定不是同一个人。重要的就是没有那个“明确的证据”啊。就连艾丽奥诺拉不也拿不出什么证据吗。肯定不是同一个人。乌尔斯就是乌尔斯呀。
拼命地在内心说服着自己的伊丽莎白终于是开口说道。
「你再把马靠过来点」
乌尔斯呆呆地“哈啊”了一声后就把自己骑着的马靠了上去。
拥有异彩虹瞳的战姬环顾了下周围。士兵们都没有看着这边,纳乌姆也好像有什么在意的地方而正看着后面。
面露微笑的伊丽莎白这么说道。
「伊尔达大人对你的弓技可是赞赏有加哦」
「是、是吗」
乌尔斯露出既像是困惑又像是害羞般的笑容。毕竟害伊尔达坠马的就是自己,所以他也很难率直地对此感到高兴。
「你可以为此感到骄傲哦。那位大人会在武艺上赞扬某人这可是很少见的。所以——我也要给你点奖励。把头低下来」
这么说着的伊丽莎白也把自己骑着的马靠了上去。然后向着一脸茫然地低下头的乌尔斯伸出了手。
她就像是母亲对待孩子般抚摸起乌尔斯那暗红色的头发。
这个动作持续了有足足十秒钟左右吧,然后伊丽莎白脸颊绯红地移开了手。
「好、好了哦」
抬起头来的乌尔斯仍旧是一脸迷惑地看着自己的主人。在沉思片刻后这才恍然大悟。
「十分感谢」
摸摸脑袋就是对自己的奖励,要理解到这一点果然还是需要花些时间的。另一边,被乌尔斯道谢的伊丽莎白却是耳根通红地背过脸去。而就在这个时候,她和表情愕然地看着这里的纳乌姆对上了视线。
自不用说,她在之后单独叫来纳乌姆,向他千叮万嘱说决不允许把此事给讲出去。
几天后,他们就平安地抵达了鲁瓦修。



差不多就在伊尔达和伊丽莎白分别的时候,战姬瓦伦缇娜·古丽卡·艾斯缇思在王都希雷吉亚的王宫里请求谒见吉斯塔托国王。
当天傍晚,国王维克托在谒见室里面见了瓦伦缇娜。
谒见室里除了维克托王和瓦伦缇娜以外只有侍从长在场。不过,门外正有十位近卫兵在外站岗待命。只要国王或者侍从长一声令下,他们就会立刻冲进来的吧。
身穿使用了大量金线银线点缀其中的奢华绢服的老国王在宝座上坐下。
瓦伦缇娜在国王面前屈膝跪下。现年二十二岁、有着『虚影的幻姬』之别名的她在战姬中和索菲娅·奥贝尔塔斯并列最为年长者。
及腰的黑色长发、包裹住苗条身躯的纯白礼服、装点在头发以及礼服上的蔷薇、优雅的举止、再加上那梦幻般的美貌,这一切都仿佛让人看到了一位楚楚可怜的大家闺秀。
要说有什么不可思议的地方,那就是放在她身旁的那把长柄的大镰刀。这把镰刀由深红和漆黑两色构成,弯曲的巨大镰刃差不多和她的身体同样大小。
照常理来说,这种搭配只会让人产生一种没有咬合的齿轮般的违和感。不过,这把镰刀却成功地给瓦伦缇娜增添了一种具有幻想性质的氛围。
说不定这正是因为这把被称作虚影的镰刀就是她的龙具所产生效果吧。
国王那冷酷的视线并非朝着瓦伦缇娜,而是看向了这把龙具。
原本在谒见国王时是严禁携带任何武器的。别说是短剑了,极端一点来说就连一根细针都不行。如果被发现私自携带进来的话,甚至有可能会被当场处以极刑。
不过在吉斯塔托却唯有这个是例外。那就是战姬的龙具。
只有这个武器被允许带进谒见室。自从吉斯塔托王国诞生以来这一点从没有发生改变,历届国王也从未修改过这条规定。
「万分感谢陛下能准许微臣的谒见」
瓦伦缇娜维持着跪地低头的姿势,静静地如此说道。
「微臣有耳闻比多戈修公爵和巴尔托伯爵之间发生的事情」
「这两人都是朕难得的优秀臣子,他们有发生什么事吗?」
这位年过花甲的老国王完全是装起了糊涂,如果是知道实情之人的话肯定会哑然失色的吧。而站在旁边的侍从长,脸色也没有任何的变化。瓦伦缇娜暗地里偷偷一笑。
「微臣听说此次比多戈修公爵会向巴尔托发兵,是因为巴尔托伯爵在赠送给公爵的酒里下了毒、然后公爵的随从喝了那个酒后因此丧命所引发的」
「朕已经下令其他人去阻止比多戈修公爵了」
「微臣想请求的并非是此事」
瓦伦缇娜抬起了头。那张楚楚可怜的脸蛋上正充满了真挚和严肃。不过,老国王并没有受感动的迹象,刻在脸上的皱纹一动不动。
「微臣想要为公爵和伯爵进行调停」
「不可」
维克托王口气冷淡地驳回了黑发战姬的请求。
「你可能是对于比多戈修公爵比较熟悉。毕竟他的领地和你所治理的奥斯特洛缇很接近。不过,你和巴尔托伯爵应该没什么交流。那样的话你的裁决难免会有偏袒」
「裁决当然必须要慎之又慎。不过陛下,这次的事情对于调停者来说最重要的应该是这个人究竟知道些什么对吧?」
「……你的意思是说你知道些什么吗?」
「巴尔托伯爵为什么会赠送火酒给比多戈修呢?」
在这一瞬间,整个谒见室变得鸦雀无声。维克托王脸上有几道皱纹微微一动,眼睛里也放出一丝凶光。
「对比多戈修公爵来说,巴尔托伯爵算是他的义弟。给亲戚送酒朕认为这没有什么不自然之处」
「建议伯爵向对方赠送火酒的人就是微臣」
瓦伦缇娜再次低下了头。
「而事情居然会演变成这样微臣觉得十分遗憾」
老国王用会令人联想到冬天那冷彻的泥沼般的目光看着她的脑袋。
「把你的脸抬起来」
维克托王在隔了一会儿后才说出了这句话。瓦伦缇娜听到后就把头抬了起来。
「调停由朕亲自来进行。因为比多戈修公爵和巴尔托伯爵对我国来说都是不可或缺的。更重要的是,调停并不是只要听一下两个人的说辞就可以了,这不是身体贫弱的你可以胜任的」
维克托的后半段话明显是在讽刺。不过瓦伦缇娜的脸色倒没有任何变化。她可不是一位会因为这种程度就动摇的战姬。
「那么能否请陛下至少允许微臣在场见证吗?」
「就随便你吧」
「万分感谢陛下的厚意」
谒见就这么结束了。

离开谒见室的瓦伦缇娜肩上扛着大镰,边走在走廊上边静静地思索着。
——在这种情况下看来已经无法期望更进一步的混乱场面了呢。但既然得到了调停时的在场许可,那暂且就先到此为止吧。
巴尔托伯爵和比多戈修公爵。这两个男人应该会是吉斯塔托的下任国王以及辅佐国王的重臣。这次算是成功和他们俩搭上线了。
——接下来就是我到底被陛下给怀疑到了什么地步吗……。这个倒还真是不太清楚呢。虽说被怀疑的这件事本身肯定是无疑的了。
下毒的的确就是瓦伦缇娜。但她并非是直接参与其中。
虽然瓦伦缇娜的龙具拥有瞬间移动的能力,但在这种谋略之事上面她至今为止一次都没有使用过这种力量。
用的是更为单纯的方法。她收买了一位在伊尔达宅邸里工作的佣人。
瓦伦缇娜精确掌握着拥有王位继承权高顺位的人在王都的生活规律。包括他们的宅邸在王都的什么地方、宅邸里有多少佣人、以及经常去什么店铺等等。
所以她也当然十分清楚那些在伊尔达的宅邸里工作的佣人们的底细。
然后她就选中向那个并不是很喜欢伊尔达、只是为了赚钱而在宅邸里工作的人去交涉。当然瓦伦缇娜没有亲自出面,用的是中间隔了好几人层层转述的方式。
毒并不是直接下在酒里,而是在酒杯上动了手脚。虽说这种方法并不一定会毒死伊尔达,但对此瓦伦缇娜并不在乎。
她的目的并不是要杀害伊尔达,而是要引起混乱然后在其中获得有利的立场。
顺带一说,那个佣人已不在王都。他在收下装满金币的口袋后就这么销声匿迹了。
——可就算是那样,伊尔达大人的行动还真是出乎意料呢。
伊尔达肯定会十分愤怒,但还是会在王宫里了结此事,这就是当初瓦伦缇娜所设想的事情展开。然后她就打算亲自为二人进行调停来卖个人情给双方。
——这事情少说也要闹到太阳祭开始为止,那我也就暂且先作罢吧。
瓦伦缇娜穿过走廊来到能眺望庭院的柱廊。她停下脚步看向了庭院。虽说适逢冬天花儿的种类没有那么多,但樱草和待雪草还是开着白色、紫色等各种颜色的花朵,让人赏心悦目。
瓦伦缇娜在庭院里的一张长椅上坐下。她那嘴角挂着笑容眺望花朵的样子,看上去就是一位天真无邪的千金大小姐在赏花的模样。然而,她脑中所想的事情却和花朵没有任何关系。
——可以的话还真希望这个国家能分裂成两三个势力呢。就像去年的布鲁奈,或者是之前的阿斯瓦尔那样。

瓦伦缇娜所考虑的并不是什么独创想法。造成两三个派别对立的形式来分裂国家,从中掌握主导权,然后就那样手握权力最终让自己登上王位。
对立的态势已经成功做出来了。虽然看上去是暂且平息了下来,但比多戈修公爵和巴尔托伯爵他们都各自有着自己的友人和支持者。就算当事者渴求平稳,但周围的人群擅自胡闹起来引发混乱的事例可以说是数不胜数。
——不过要是鲁斯兰王子还在的话,也就不会有这种事情了呢。
瓦伦缇娜突然间想起了过去的事情。
维克托王有一个叫鲁斯兰的儿子。此人天资聪颖,不论政事还是军事都十分精通,深得重臣们的信赖。维克托王也十分喜爱这位王子。
可就在几年前,王子突然间得了心病,精神错乱了。当时他在位于王宫偏隅一角的离宫里放了一把大火。几天后,鲁斯兰以养病的名义被幽禁在了神殿里面。
瓦伦缇娜在成为战姬之后有见到过鲁斯兰王子一次。那是她某次路过那个神殿时发生的事情了。
此人年龄约有三十五、六,一头乱蓬蓬的淡金色头发、下巴上也满是拉碴胡子。
身上吊儿郎当地穿着一件上等绢服,右脚上穿着一只皮鞋的同时左脚却是光着脚丫。仔细看的话倒可以看出那端正的容貌,但其目光失焦无神、半张着嘴哼着跑调的歌声、口水也一路淌到了下巴上。
他就那副模样地在神殿周围醉汉般晃晃悠悠地走着。
瓦伦缇娜之后有就王子为何会患病调查过一次。因为她认为如果这是由某人的阴谋所导致的话,那此人也有可能会变成自己的敌人。
然而结果却是,在花费了将近一年时间调查过后,却丝毫没有找到任何阴谋诡计的迹象。最后她也只能得出王子得了怪病的结论,结束了调查。
黑发战姬抛开过去的记忆,再次就现状思考起来。
——假设这个国家被分裂了,那之后的问题就是除我之外的战姬了……
在这个吉斯塔托,有着一群人拥有能够平息混乱的力量。那是一群权威超过贵族、并且有着强大武力的人。
——亚莉珊德拉过世后,现在除我以外的战姬有五人。就算无法指望全部,但至少得设法做出半数人员无法自由行动的状况。
其中能够较为简单地封住行动的,应该是治理莱特梅利兹的艾伦和治理奥尔缪兹的米拉、以及治理波利西亚的索菲了吧。因为这三人各自治理的公国都有着和别国接壤的国境线部分。
——布鲁奈发生混乱的话艾丽奥诺拉就不得不对此警戒起来。而在姆奥吉奈尔有不稳迹象的当前形势下,柳德米拉和索菲娅应该也不会贸然离开自己的领地才对。
伊丽莎白那边暂时先不管。因为如果伊尔达和尤金发生冲突的话她肯定会站在伊尔达那一边的吧。只要知道了这一点就已经足够了。
至于奥尔嘉,此人有着太多未知的部分所以还不好做出判断。毕竟目前所知道的就只有她在外面过了将近两年的流浪生活而已。
通过在王都收集到的情报来看,她好像是协助泰格勒威尔穆德·沃鲁恩插手了阿斯瓦尔的内乱,但详细情况却无从知晓。有必要去获得更多的情报。
还有,被煌炎巴尔格雷恩选中的继亚莉珊德拉之后的下一位战姬还没有出现。它可能还没有选中也说不定。
失去现任战姬的龙具并非会马上选出下一任战姬。在吉斯塔托王国约三百年的历史当中,有领土会暂时没有战姬的例子并不罕见。
一半战姬无法行动之时就是自己该行动的时候了。
——现在需要先设法让事情告一段落后赶紧回奥斯特洛缇才行呢。
轻轻抚摸花朵的瓦伦缇娜想到了作为自己领地的奥斯特洛缇。
奥斯特洛缇位于吉斯塔托的东北部。
她是在五年前、也就是十七岁的时候成为战姬的。
那时候的奥斯特洛缇被国内公认为是由战姬所治理的七个公国中最为弱小的那一个。
北边是终年漂浮着流冰的极寒海域,东边则是高耸入云的险峻山脉和满是针叶树的广袤森林。实在很难称得上是一块被开拓过的大地。
旁边既没有可以通商贸易的领国,也没有任何肥沃的土地。港口相比雷古尼泽和鲁瓦修来说一年当中可以使用的时期也很短。正因为这样,以玡珐为首的遥远东方诸国也几乎不会来到这片海域。
再加上瓦伦缇娜的前任战姬是一位对奥斯特洛缇毫不关心的人。
「奥斯特洛缇不是属于我、而是属于战姬的领地。如果我不再是战姬的话那奥斯特洛缇也就不再属于我了」
说出此言的前任战姬听说是几乎不会参与政事。虽说是但逢战斗她都会发挥出鬼神般的强悍立下战功,但却从不会主动想让奥斯特洛缇变得富裕起来。
然而尽管是这样的奥斯特洛缇,对瓦伦缇娜来说却是无法替代的珍贵宝贝。
她所出生的艾斯缇思家是一个除了家世历史悠久以外没有任何可取之处的小贵族世家。从艾斯缇思这个姓可以知道那是王家的旁系,但代代当家都没有自己的领地,只在王都有着一间小小的宅邸而已。
虽说每年都有从王宫方面获赠足够让全家人衣食无忧的金钱,但也就只有这种程度了。这是一个没有任何权力的贵族世家。
即使如此瓦伦缇娜也没有放弃,一直在提高自身修养、并进行着武艺的修炼。她很喜欢阅读自己家里收藏的许多书籍卷轴,但也没有把一辈子都花在这上面的意思。
就在那时候,领地和军队都像是天上的馅饼似的掉在了她面前。虽说是最弱的那个公国就是了。
「——艾萨缇斯」
她抓起这把第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由深红和漆黑组成的大镰,向它呼唤道。
「如果你肯借力量帮我实现我自己的愿望的话就请继续留在我的面前。如果你认为我的愿望只是痴心妄想的话那就请你去选择其他人吧」
虚影并未从瓦伦缇娜的手中消失。
就这样瓦伦缇娜成为了战姬。在这五年间,她为了奥斯特洛缇能富饶起来倾尽了全力。虽说期间发现了岩盐矿并成功将其开发是件幸运的事情,不过她在其他诸如扩大耕地、减少租金税金等政事方面也是劳心劳力。
而她会自称体弱多病也是这个原因。
维克托王常会命令战姬举兵出征。比如说去年的迪南特会战就是让莱特梅利兹的军队出动,这次的伊尔达事件也是让莱特梅利兹和鲁瓦修一起解决的。
因为作为王族来说,理所当然得会去想方设法削弱作为自己臣下的战姬和贵族们的财力和兵力。
对于这一点,瓦伦缇娜采取的是十分低调的抵抗手段。
宣称自己身体不在状态延迟出征、就算到了战场也说是受了伤便马上撤退了。连那些轻微擦伤的士兵也将其作为负伤者,然后由此坚称自己的部队损耗巨大。她会迅速而严苛地采取对应的对象,就只有在自己领地内横行霸道的山贼而已。
这样得到的结果,就是奥斯特洛缇相比五年前变得富饶了许多。瓦伦缇娜私底下甚至认为就算比起其他战姬所在的公国也是毫不逊色。
不过要高兴还为时过早。别说是得到王座,现在自己就连碰都没有碰到过一下,对此瓦伦缇娜十分清楚。不管别人怎么看,她是打算沿着自己所期望的道路一步一步向前迈进的。
「——你也不是一开始就能开出这么美丽的花朵的呢」
瓦伦缇娜面带微笑地用指尖轻轻戳了戳待雪草的白色花瓣。这颗耷拉着脑袋盛开着待雪草随之轻轻地晃了一晃。
——再就是来自布鲁奈的客人了……
想到这里,瓦伦缇娜那有些发紫的黑色眼瞳略微黯淡了下来。
从半年前左右开始,她就让那两位来自布鲁奈王国的贵族藏身在自己的领地。
他们分别是马库斯米里亚恩·贝恩穆萨·冈隆公爵和卡隆·安科提尔·格雷亚斯特侯爵。
冈隆原本是一位能够代表布鲁奈王国的大贵族,但在去年的内乱中败给了泰纳尔迪耶公爵,然后他就一把火烧了自己的宅邸。之后在废墟里也没有发现他的尸体。这其实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出让人以为他是因败北造成的打击而发狂自尽的戏码。
格雷亚斯特侯爵此人可以说是冈隆的心腹,他在败给泰纳尔迪耶公爵后再也没人见过他,由此也被认为是死在了战场上。这个男人当然也还活着。
这场内乱就这样以拥护着蕾琪王女的泰格勒威尔穆德·沃鲁恩的胜利告终的时候,他们两人秘密地会见了瓦伦缇娜,然后逃到了奥斯特洛缇。此事应该就连布鲁奈的蕾琪王女和吉斯塔托的维克托国王也是不知道的。
不过就在几天前,这两人离开了奥斯特洛缇朝着布鲁奈又出发了。
为了在布鲁奈引发新的混乱。
又或者是想要去重新夺回霸权吧。不过瓦伦缇娜对这些都无所谓,她只要布鲁奈能产生混乱就好。反正那种混乱也不会波及到吉斯塔托东北部的奥斯特洛缇这边。
他们会为了自己的野心而奋战的吧。而那也理应会让瓦伦缇娜在国内最终获得胜利。



和伊尔达一战后的第八天午后,艾伦和她带着的三十骑兵一起回到了公宫。
将先行回来的那些参加了此次战斗的士兵集合在中庭来迎接艾伦的,是她的副官莉姆艾利夏。
此人现年二十岁。以艾伦为首,亲近她的人都会用莉姆这个爱称来叫她。将没有光泽的金发在脑袋左侧扎起来的这位高挑美女平时脸上都是一副冷冰冰的表情。
但她绝非是感情匮乏。她是为了自己的主人兼挚友的艾伦才一直摆出这种表情,努力表现出冷静的样子。
这天她也是一脸冷淡地向艾伦行了一礼。
「胜利的消息我已经从路里克那里听说了。恭喜您获胜,艾丽奥诺拉大人。没有哪里受伤吧?」
「就如你所见,我完全没事哦,莉姆。尤金殿下也很好」
听到艾伦的话后,莉姆那碧蓝色的眼瞳里浮现出安心之色。因为那位有着给人印象深刻的灰色长须的伯爵也是莉姆的老师。
艾伦面向中庭,向集合在这里的士兵们说出了慰劳的话语。
「这次大家都做得很好。虽然有人不幸牺牲,但我们是成功抓住了比多戈修公爵,而且也守护住了我们莱特梅利兹的朋友巴尔托伯爵。请大家以此为豪吧」
在许诺会给出犒赏之后,她就解散了大家。因为这次战斗是王宫方面提出的请求,所以那边会给出酬金。虽说抓住公爵的功勋在鲁瓦修军那边,但毕竟是成功生擒了伊尔达,她打算就此向王宫去好好地要一笔钱回来。
直到这时为止的银发战姬仍旧保持着一副从容的态度,对士兵们也是露出一脸开朗的笑容。
然而就在士兵们离去,在场只剩下自己和莉姆两人时,她就收起笑容露出严肃的表情。莉姆在看到自己的主人快步走向执务室的样子后警觉地眯起了眼睛。
「艾丽奥诺拉大人,有发生什么不对劲的事情吗?」
「有,而且是一件大事」
艾伦当即向急忙跟上来的莉姆如此回答。莉姆立刻就察觉到这不是可以在走廊里说的话,就跟着艾伦一起走进了执务室。粗暴地在办公椅上坐下的艾伦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后抬头看向作为自己的挚友兼副官的莉姆。

「可以的话我也想在洗个澡换身衣服后,和你一起喝着葡萄酒来干杯庆祝的同时再说这番话的,不过看来我是坚持不到那时候了。听好了,莉姆——泰格勒还活着」

听到艾伦此番发言的莉姆就这么呆呆地站在原地。在过了几秒后她才回过神来,然后一反常态地露出苦闷的表情抗议道。
「艾丽奥诺拉大人。估计您是想这样来吓我一跳吧,但有些玩笑话还是开不得——」
「我没在说笑」
艾伦猛地站起来从办公桌上方探出身来。见此气势后莉姆不禁把话咽了下去,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这位比自己小三岁的主人。

「到底是怎么回事……?」
莉姆追问的声音微微颤抖。
泰格勒威尔穆德·沃鲁恩对她来说也是一个极其重要的人。但泰格勒他已经死了。她是这么认为的。在自己的老师——尤金的面前放声大哭的那段记忆还历历在目。虽说这话出自她最为信赖的艾伦之口,但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不过这也不能怪她。
艾伦就伊丽莎白·佛米娜身边的那位名叫乌尔斯的年轻人的事情详细向莉姆进行了说明。还把此人在黑夜里漂亮地张弓射倒伊尔达战马的事情也着重描述了一番。
「简直就是一模一样,声音也是泰格勒的声音,就连路里克也大吃一惊。而且,那个叫乌尔斯的名字也让我很在意」
「……是泰格勒威尔穆德卿的那位已经去世的父亲的名字呢」
艾伦向因深思而眯起眼睛的莉姆重重地点了点头。不过莉姆立刻就摆出不敢相信的表情说出了她的疑惑。
「可是,要说泰格勒威尔穆德卿是在坠海后漂流到了鲁瓦修的某块海岸的话,您不认为这种事情过于天方夜谭了吗?」
泰格勒坠海的地点离最近的海岸就算是用船也要花上两三天才能抵达。哪怕是设法顺着海流,但在漂到海岸前也只会要么是冻死要么就是淹死了吧。
「一般来说的确是这样。但说不定期间有发生什么事情」
拳头紧紧握住的艾伦拼命地想要说服莉姆。
「说起来,他坠海时的状况实在是太特殊了。那可是被骑着海龙的魔物袭击的场面啊。要不是这话是索菲所说,我早就当做是无聊的鬼话直接一拳朝对方揍过去了」
虽然莉姆心想真要这么做的话就太过火了,不过同时也认为换做是自己说不定也会做出同样的事情,所以她选择保持沉默。
「而且,泰格勒还有着那张不可思议的黑弓」
在泰格勒出生长大的沃鲁恩伯爵家里,有着一张作为传家宝的弓。这把毫无特别之处的漆黑之弓却不知为何对于龙具能够起反应。在去年布鲁奈的内乱中自己有好几次就是被那种力量所救。
「那个叫乌尔斯的人有拿着那张黑弓吗?」
「不。粗一看就是一张十分普通的弓而已」
艾伦摇了摇头。不过她那赤红眼瞳里映照出的不屈光辉却完全没有变得暗淡。
「可我就是无法认为那是另一个人。虽说我也不能完全否定那种可能性……」
不是同一人的那种可能性。路里克也说过的这番话才让艾伦好不容易抑制住了内心的情感波动。要不是这样的话,这位银发战姬早就已经毫不犹豫地喜极而泣起来了吧。
「那您打算怎么做呢?」
乌尔斯现在的侍奉对象是伊丽莎白的这一点很麻烦。即使艾伦主动提出什么建议,对方也会随便找个理由回绝的吧。
艾伦在一瞬间显得有所犹豫,但马上就像是要将其斩断般左右摇了摇头,然后用真挚的表情向上看着这位比自己年长的部下。
「你能不能去鲁瓦修看看呢?」
莉姆瞠目结舌地看着艾伦。她那扎在脑袋左边的金发也因惊讶而微微晃动。
「由我……去吗?」
「和泰格勒亲近到一眼就能分辨出是不是他的人,在这个公宫里可没有几个。路里克也已经和对方打过照面了,所以他是不能去的啊」
无法想象乌尔斯和伊丽莎白会这么容易就忘记这个在自己面前激昂澎湃地说了一大堆话的男人。而且根据当时他那样子来看的话,路里克很有可能会变得感情用事而影响判断。
「但只凭我一个人的判断就……」
「可就算这么说还能有谁呢?要说到比起你我还要了解泰格勒的人,那也就只有蒂塔——」
就在艾伦说到这里的时候,执务室的房门被从外面敲响起来。同时一位侍女的声音传了进来。
「布鲁奈王国的马斯哈斯·洛丹特大人到访。说是想要求见战姬大人……」
艾伦和莉姆相互看了看。两人的脸上都布满了阴霾。艾伦做了一下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后,向门外回道。
「请把马斯哈斯大人带去点着暖炉的接待室。我马上就过去」
马斯哈斯·洛丹特。此人今年五十六岁。矮胖的身躯上穿着一件黑色毛织大衣,腋下正抱着一顶带有羽毛装饰的帽子。灰色的胡须经过细心打理的他,就算对方是艾伦和莉姆也会遵守礼节地打招呼。
就算来到这间只有他们三人的接待室后他还是维持着那种态度。
「能见到战姬殿下和莉姆艾利夏小姐如此精神奕奕那就再好不过了」
「你看起来也没什么变化哪。抱歉让你在这种季节里老大远地从布鲁奈过来」
艾伦深深地低了一下头。然后她邀请马斯哈斯一起入座。
房间天花板上吊着一个青铜材质的枝形吊灯,几十根蜡烛插在上面发出的烛光将整间房间照得灯火通明。墙壁上安着一个砖土砌成的暖炉,里面燃烧着的熊熊火焰正不断为室内提供着温暖。
房间中央,三把带扶手的椅子围着一张小桌就那样摆在那里。等马斯哈斯在一把椅子上坐下后艾伦和莉姆也都坐了下来。
「想必是有许多隐情,但能否把关于泰格勒……抱歉,是把关于沃鲁恩伯爵的事情说给我听听呢」
用怀抱般的动作拿着帽子的马斯哈斯单刀直入地这么问道。他的表情可以说很平静,但艾伦和莉姆都没有看漏那映照在双眼之中的剧烈愤怒。
对马斯哈斯来说,泰格勒是他挚友的儿子,而在这位挚友过世后他将泰格勒当做是亲生儿子般照顾有加。而泰格勒也十分敬仰着马斯哈斯。所以在事情变成这样后他不可能默不作声。
「并不是只有我这么想。以蕾琪王女殿下为首,在我们布鲁奈有很多人挂念着他。哪怕是为了那些人,我也必须要听听事情的详细过程」
艾伦轻轻一点头,然后就从自己收到维克托国王希望他能去一趟阿斯瓦尔的请求一事开始说了起来。马斯哈斯听着听着就一脸凝重地叹了一口气。
「虽说这话不该对战姬殿下来说,但沃鲁恩伯爵什么时候起变成吉斯塔托王国的臣子了呢?」
「他是我们国家请过来的客将,那种立场至今也未曾改变。所以我们国王陛下也只是提出这么个请求而已」
先不管内心怎么想,但艾伦必须贯彻作为吉斯塔托战姬的原则。哪怕对手是和自己关系很近的这位马斯哈斯也得如此。
「我们到现在还在寻找着沃鲁恩伯爵,但如果继续找不到的话就只能认为他已经死亡、然后向贵国支付赔偿金了吧」
说到这里的艾伦再一次深深地低下了头,莉姆随即也做出同样的动作。
「十分抱歉。要是我当时能拒绝我们国王陛下的那个请求的话……」
「战姬殿下,莉姆艾利夏小姐,请你们抬起头来」
马斯哈斯维持着温和的声音向二人静静说道。不过手中的那顶带有羽毛的帽子正因他的愤怒而被捏得扭曲起来。
「看来我不得不去觐见下吉斯塔托的国王陛下了哪。能请你安排把我带到王都以及向你们陛下传达此事吗?」
「那自是当然」
然后艾伦就暂且沉默下来,用无比认真的表情注视着马斯哈斯。她正在犹豫要不要把刚才在听到他来访的消息后浮现在脑中的这个想法给说出来。
「——马斯哈斯卿。我知道这很厚颜无耻,但我有一事相求」
马斯哈斯移动目光看着艾伦。然后他把手从帽子移到嘴边,摸了摸自己灰色的胡须。
「那我就洗耳恭听看看吧」
心中松了一口气的艾伦首先就那位叫做乌尔斯的年轻人说明了起来。
「我认为那人就是泰格勒」
马斯哈斯就算听到艾伦不是用“沃鲁恩伯爵”,而是用了“泰格勒”这个称呼后也没有进行指正。他夸张地叹了一大口气,靠在椅背上伸了一个懒腰。
「虽说我不认为战姬殿下会撒这种谎」
从那张脸来看,他现在只能说是半信半疑。
如果是一个毫无关联的名字的话,哪怕艾伦再怎么拼命强调那人长得很像泰格勒,玛斯哈斯也会付之一笑的吧。但乌尔斯这个名字对他来说也是有着特别的含义在里面的。因为乌尔斯既是他曾经的挚友,也是泰格勒父亲的名字。
艾伦一脸真挚地继续说道。她那侧脸在暖炉火焰的映照下已经变成了朱红色。
「我打算让莉姆到那里去一趟。因为要说到这个公宫里对泰格勒十分熟悉的人的话,除我之外就只有莉姆和路里克了。但如果你也能同行的话那就再让人放心不过了」
玛斯哈斯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轻声沉吟起来。他转过头看向暖炉的方向,好像是在思考着些什么。最终像是得出结论般再次把视线转了回来。
「我想把蒂塔也带上,你没有意见吧?」
这个回答出乎了艾伦以及莉姆的意料。两人无法掩饰内心的困惑,就那样看着玛斯哈斯。
「能告诉我理由吗……?」
「判断那个年轻人是不是泰格勒的这种事情,比起我还是蒂塔能够更为准确地看出来吧」
哈斯哈斯用仿佛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般的口气这么说道,而且和艾伦同样用了“泰格勒”的这种说法。
艾伦和莉姆面面相觑。
蒂塔是泰格勒的侍女,今年刚十六岁。从小时候起就一直呆在泰格勒身边的她在十一岁起正式成为了一名侍女。在去年布鲁奈的那场内乱中她直到最后也都一直跟着泰格勒。甚至在泰格勒作为客将来到吉斯塔托时也一起陪同着跟了过来。
在听说泰格勒掉入海中下落不明的时候,她那伤心消沉的模样就连旁边在看的人都觉得心酸。虽然之后她并未疏于做好侍女的工作,但那原本活泼的笑脸上却变得有些空洞呆滞,完全没了那种开朗和工作的积极性。
她自从来到莱特梅利兹后每天都会去一次公宫外面的神殿。然而据神殿里的巫女所说,这两个月来她经常会在祈祷的途中默默流下眼泪。她是在想着谁的事情、是在为谁祈祷,这种事情是不言而喻的。
脸上还残留有童年的天真烂漫的蒂塔内心里却也有着坚强的部分。可她果然还是一位和年龄相符的少女而已。
艾伦会在和莉姆说明乌尔斯的事情时没有叫上蒂塔,就是担心会让她空欢喜一场。
马斯哈斯见艾伦没有马上回答,又继续说道。
「能不能把事情向蒂塔说明一下,让她自己做出决定呢?我不会说出如果那孩子不肯去那我也不去了的这种话,但如果想以期万全的话那就必须要有她」
艾伦叹了口气,同时朝莉姆点点头。莉姆向马斯哈斯行了一礼后就离开了接待室。老伯爵边抚摸着自己那灰色的胡须边平稳地说道。
「如果那个年轻人不是泰格勒,那我就那么直接赶往王都希雷吉亚吧。但问题是,如果那个年轻人就是泰格勒的话,那个时候该怎么办呢?」
「虽然我很想说“就算用强也要把他带回来”,但那样就会演变成莱特梅利兹和鲁瓦修的战争了。可能是有点麻烦,不过也只有通过我们的国王陛下来迫使伊丽莎白屈服了」
马斯哈斯唔姆地点了点头。看来不管那个叫乌尔斯的年轻人是不是泰格勒,自己最终都得去一趟这个吉斯塔托王国的王都了。
接着没过多久,莉姆就带着蒂塔进来了。蒂塔那棕栗色的头发扎成了一对双马尾,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袖服和拖至脚踝的长裙,外面还套着一件白色围裙。
她在看到马斯哈斯后脸上顿时绽出光彩。就连艾伦和莉姆也很久没见到她的这种纯粹是发自内心的笑容了。
「马斯哈斯大人,好久不见了!」
「嗯。蒂塔你看上去也很有精神呢」
马斯哈斯脸上也自然而然地堆满了笑容。如果说泰格勒对于他就像是儿子的话,那蒂塔毫无疑问就是女儿了。
莉姆让蒂塔在空着的椅子上坐下,自己则站在一旁。这位棕栗发色的侍女虽然一脸迷惑但还是在向她道谢后坐了下来。
艾伦目光严肃地看着她。
「蒂塔,你听好,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并不是什么无稽之谈。这是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事情」
说了这番开场白后,银发战姬向她道出了那位乌尔斯的事情。蒂塔那榛子色的眼瞳里渐渐泛起震惊之色。只见她急忙探出身来问道。
「是、是真的吗?泰格勒大人当真还……」
「要是大家都像你这样纯真率直那我也会轻松很多了哪」
对于蒂塔这种坦率的态度艾伦不禁露出苦笑,然后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把手拿开后艾伦收起微笑,神情严峻地把话继续说了下去。
「你听好了。我无法保证那肯定就是泰格勒,也有可能是我搞错了的可能性。但我个人认为那个男的就是泰格勒。这肯定不会是一趟轻松的旅程,不过我想请你代替无法行动的我去亲眼确认一下此事,可以吗?」

「我要去!请一定让我去一下!」
小手紧握成拳头的蒂塔猛地站起来这么大声说道。她甚至没有显示出一丝的犹豫。在场的其他三人相互看了看后点点头。
艾伦重新向蒂塔和马斯哈斯低头请求道。
「那就拜托你们了」



蒂塔和莉姆在当天晚上就两人合作完成了旅行的准备工作。对蒂塔来说这是自去年内乱结束后的首次长途旅行,所以莉姆为她准备好了一套防寒用品。
微弱的日照加上刺骨的寒风,让吉斯塔托的冬天比起布鲁奈要难熬得多。如果外出不穿防寒服的话,走不出多远就会让身体冻得瑟瑟发抖。
「但即使如此,像这个莱特梅利兹等吉斯塔托的南部地区还算是比较暖和的呢」
莉姆向蒂塔这么说明。越过位于王都希雷吉亚北部的瓦尔塔大河继续向北之后,气温就会一下子降低很多。
住在那里的父母会教导自己的孩子“尽量不要让自己出汗”。因为冷却下来的汗水会夺走身上的温度,根据情况甚至还会造成死亡。
鲁瓦修就位于比瓦尔塔大河还要靠北的地区。虽说好像是因为从西方大海刮过来的海风让那里比起更北边的地区要好不少,但还是大意不得。
因为目的地是那样的环境,所以莉姆在物品的准备上是毫不妥协。
准备的帽子是将脑袋连同耳朵到脸颊的部分全都盖住的类型。外套选用的也是带有毛皮衬里、下摆长到膝盖、领口袖口处也都带着毛皮的那种。而且她还细致入微地检查手套和长靴上有没有磨损开洞的地方。
顺便一说,这些准备工作不是在莉姆自己的房间、而是在蒂塔的房间里进行的。
莉姆这样做是为了避免自己的房间被人给看到。她一直都瞒着别人自己的房间里有许多熊布偶的事情。不过以艾伦为代表的好几人其实是知道她的这个秘密的。
蒂塔的房间虽然不是很宽敞,但她有经常打扫,房内也被她收拾得干干净净。椅子靠背上的布套和床上的枕头好像也是她亲手所制,上面都缝有让人暖心的刺绣。
准备的东西几乎都是用公宫里的物资来凑齐的,唯独只有手套用的是蒂塔自带的那一副。因为是兔皮材质的,所以内侧也都是毛绒绒的皮毛。虽说好几处地方有缝补过的痕迹,不过莉姆在确认过后也认为没什么问题。
「这副手套是泰格勒大人送给我的」
蒂塔怀揣着这幅白到甚至显得有点脏的手套露出了微笑。显得有点脏,那正是她平时一直在使用的证明。“比起使用时小心翼翼地注意不要弄脏,还是希望你不要在意这些地去随便使用”,这就是泰格勒送她手套的初衷。
「泰格勒大人每年都会为我做一副兔皮手套呢」
「每年都做吗?」
莉姆对此感到有些羡慕。
「因为前一副手套会渐渐戴不上去、以及差不多每隔一年左右手套上面就会破个大洞所以泰格勒大人才会每年重新为我做一副新的。只要莉姆艾利夏小姐您开口的话,泰格勒大人肯定也会为您做一副出来的哦」
面对笑容满面地这么说道的蒂塔,莉姆说了句“也是呢”回以点头。
麻烦了呢。这位棕栗色头发的少女已经完全认定泰格勒还活着了。而莉姆却和她不同,还无法全部相信艾伦的那番话。
终于,换好行头的蒂塔站在了镜子前面。她现在正头戴帽子、脖子上缠着围巾、身上穿着外套、腿上穿着长裤、脚在裹上厚布后穿上了长靴。手上则是戴着那副手套。浑身上下差不多都是褐色系,唯独那副手套是白色的。
「稍微有点热呢」
「在屋内感到热的话就说明正好哦」
自己也正在换着衣服的莉姆这么回答道。她的服装用到了许多熊皮材料所以大多看上去都是黑乎乎的颜色。在确认自己的衣服没有问题后,她看向了蒂塔。表情依旧是一如既往的冷淡,不过那蓝色的眼瞳里正浮现着忧虑的神色。
「蒂塔,你真的要和我们一起去吗?」
莉姆和马斯哈斯早已习惯了长途旅行。可这位内心要强的侍女却并非如此。
虽然艾伦是那么说,但还不知道那个叫乌尔斯的人是不是当真就是泰格勒。有可能他们一路上在寒风中哆哆嗦嗦地沿着道路前进,可最终抵达鲁瓦修后结果却发现其实不是同一个人也说不定。
蒂塔一瞬间愣愣地抬头看着莉姆,然后马上就面带柔和笑容地低下了头。
「谢谢您,莉姆艾利夏小姐」
把脸抬起来的蒂塔摇了摇头。
「没事的。如果只有我一个人的话的确是会害怕,但这次马斯哈斯大人和莉姆艾利夏小姐你们都在的呢」
那榛子色的眼睛里流露出的情感并非依赖,而是信任。莉姆看到后嘴角也悄悄地弯了一下。她决定改变自己的想法。
「我明白了。为了马斯哈斯卿和你,就让我尽一份绵薄之力吧」

<↑此彩插为译者自行加插进来的>

次日的早晨,天气好到令人瞠目。
虽说风依旧冷彻,但天空蓝得仿佛要把人吸入进去,懒洋洋的太阳也正在向大地播撒着白色的光辉。
「真是个适宜出行的天气哪」
在公宫的后门旁确认着马匹状况的马斯哈斯心情愉快地这么说道。他们是要从这扇后门出发。
马的确是有三匹,但其中一匹是载荷兼替换用的。因为蒂塔不太擅长骑马,所以莉姆和马斯哈斯决定让她轮流坐在自己的马上面。
而现在,蒂塔正在让莉姆为她进行着身上穿着的防寒服的最终确认。
「出发后就要一直把这些都穿着吗?」
「是啊。请你趁现在快点适应起来,因为一路上是不能脱下来的」
检查完毕后莉姆重新向马斯哈斯确认了接下来的预定计划。
「我们一家是前往鲁瓦修的流浪艺人。马斯哈斯卿是父亲,我是长女,而蒂塔则是次女。我们的母亲是一位吉斯塔托人而且已经过世。没有问题吧」
这样的话,蒂塔是布鲁奈人而莉姆是吉斯塔托人的事情就姑且可以说得通了。顺带一提,之所以扮成流浪艺人是因为如果只是表演一些简单的戏法和占卦的话马斯哈斯是能够应付得过来的。不过这位来自布鲁奈的老伯爵却没有刻意提及这一点。
「“去世的妻子可是一位大美人哪”,我就当做是这么一回事吧。然后这次我们就是为了见我那妻子的家人才会去鲁瓦修,是这样没错吧」
「是的。以防万一,我这边还准备了莱特梅利兹正式发行的通行证」
这可是由莱特梅利兹的领主艾伦亲自盖印的正品。
「离开莱特梅利兹后我们就笔直地北上,首先是去雷古尼泽。虽然现在雷古尼泽的战姬位置空缺着,但那些公宫里的人说了会协助艾丽奥诺拉大人的。我并没打算过度信任他们,不过至少是能保证我们一路上平安无事的吧」
艾伦在港口城镇立普纳陪伴雷古尼泽的上一任战姬莎夏度过了她临终前的最后一段时间。当时艾伦也知道自己在立场上是不能轻举妄动的,不过她还是为了莎夏拼命策马赶去了那里。
莎夏去世后,艾伦收到一封从雷古尼泽方面寄来的信。上面用了冗长的篇幅对艾伦陪伴莎夏最后一程的事情进行了感谢。而且在信的最后还写上了“万一有什么事的话我们一定会倾力相助”的这么一句话。
那并不是一封正式公函。而且那句“会出手相助”也远没有贵族之间、或者是战姬之间的承诺来得分量重。但即使如此,艾伦和莉姆都十分看重这封信。她们决定相信那份透过字里行间展露出来的真挚情感。
自古以来就有警句名言告诫人们不要感情用事。不过这句话却和人本来就是一种感情丰富的动物这一点所背道而驰的。
「那就假设我们能顺利通过雷古尼泽吧。之后该怎么办?」
「就那么进入鲁瓦修。在公宫城下的镇上暂时先观望一下情况。据艾丽奥诺拉大人所说,泰格勒威尔穆德卿现在好像是伊丽莎白大人的一位随从。我会仔细调查一下他现在的处境,看看能不能创造让我们见上他一面的机会」
「还不一定就是泰格勒哪」
被马斯哈斯指出这一点的莉姆不禁满脸通红起来。看到她这种反应的马斯哈斯抖着自己灰色的胡须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
「但如果无法见到泰格勒的话又该怎么办?」
「马斯哈斯卿您不是才说过不一定就是泰格勒威尔穆德卿的吗?」
莉姆这么回击后,老伯爵顿时也晃着自己矮胖的身体小声哼哼起来。见此莉姆那冷淡的表情也略微缓和了一下,不过她马上又变回了严肃的表情。
「无法见到的话……我现在还没想好该怎么办。在到达之前我会想个方案出来的」
「实在不行的话要不要让我来试一下呢?」
「您有什么好点子吗?」
莉姆睁大眼睛看着马斯哈斯。而马斯哈斯显得若无其事地回答道。
「“游历骑士马斯哈斯想要谒见战姬大人”,我认为只要这么说就可以了」
「……游历骑士、吗」
莉姆一脸难以启齿的表情。所谓的游历骑士,基本上指的就是那些得到主人许可,在巡游各地的同时积累修行的骑士。不过同时也指代那些没有主人、或者是不受主人欢迎的流浪骑士。
不过人们对于游历骑士最普遍的看法就是“有着骑士称号却穷困潦倒的佣兵”,除非那人很有名气,不然一般都不会给人留下什么好印象。
马斯哈斯却丝毫不介意莉姆那种一脸不安的反应,笑着说道。
「不管那个乌尔斯是不是泰格勒,他们应该都很想知道关于布鲁奈的情报才对。此时如果像我这样一看就有着丰富经验的布鲁奈贵族出现的话,他们肯定会来请我去交谈一番的吧」
莉姆没能马上答上话来,而是一本正经地思考起来。她既认为这话有一番道理,但同时也认为这主意很不现实。
「等我们抵达鲁瓦修后再重新考虑吧」
最终他们决定先把此事搁置起来。

三人走出了后门。周围没有一个站岗的士兵。这是艾伦昨天下的命令,不许有人在今天的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附近。但其他地方是理所当然地布下了层层警戒。
出来为莉姆他们送行的是艾伦和路里克两人,外加一头动物。
「鲁尼耶!」
蒂塔露出笑容,开心地这么唤了一声。叭哒叭哒地拍着小小的翅膀朝她扑上来的,是一头肥猫般大小的龙。是一头幼龙。
它长着蜥蜴般的身躯,背上有一双酷似蝙蝠的翅膀。小小的身躯上覆盖着铜绿色的鳞片。虽说是头幼龙但脑袋上有长着角,嘴里的牙齿也是粗大尖锐,而且眼神也很凶恶。
不过蒂塔却毫不畏惧地唤着鲁尼耶的名字向它伸出了手。而这头幼龙也依依不舍般地扑进了蒂塔的怀里。就连作为饲主的艾伦也从没被它以这种亲近的态度来对待过。
「这要是被索菲看到了那还不得羡慕死她哪」
艾伦看着这幅令人欣慰的景象不禁苦笑起来。索菲她很喜欢龙,每次来莱特梅利兹的时候几乎都必定要逗弄鲁尼耶一番。不过鲁尼耶对于那样的索菲却是极力回避。
艾伦收起笑容,一脸认真地看向莉姆。她轻轻一点头表示“就交给你了”后,莉姆也回以点头示意。对这两人来说,光是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路里克则是充满悲壮感地向马斯哈斯低下了头。
「务必、务必拜托您了。还请将泰格勒威尔穆德卿给带回来」
「知道了,我知道了,所以快把头抬起来。看你好端端的一个年轻人,不要把自己弄成这样子」
马斯哈斯拍着路里克的肩膀安慰他。这位老伯爵在向抬起头来的光头骑士投以笑容的同时,内心却变得沉重起来。
就假设那个叫乌尔斯的年轻人就是泰格勒吧。
同时也假设能平安将他给带回来。
但这果真会是一个可喜可贺的结局吗?
——现实生活可不是什么童话故事哪……
身在布鲁奈王宫的蕾琪王女肯定会当即要求吉斯塔托立刻归还泰格勒的吧。而吉斯塔托方面因为这次自己有做得不周到的地方所以也无法一口回绝。那个时候,在场的艾伦、莉姆、还有路里克他们到底会是何种反应呢?
毫无疑问,马斯哈斯肯定会被委派来进行交涉。
——到时候该带杰拉尔一起来吗?
自己的友人欧吉耶子爵的儿子杰拉尔,现在正担任布鲁奈王国的书记官。
直到数月之前,杰拉尔的工作就是在莱特梅利兹的公宫和布鲁奈的王都尼斯之间来回奔波。
访问莱特梅利兹是为了向艾伦汇报佛日山脉开通工程的进展状况,以及从她和泰格勒口中打听有关吉斯塔托的各种事情。
在完成这些后他就会返回布鲁奈,来到王都尼斯谒见身在王宫的蕾琪王女,将这些情报以及泰格勒的现状告诉她。接着他会从蕾琪王女那得到新的指示,然后为了再次去吉斯塔托而重新做好准备。
而这次马斯哈斯会受命代替杰拉尔来吉斯塔托则是因为两人的经验和实际工作成绩的差距使然。
杰拉尔的确很有能力,但他成为书记官还不知道有没有满一年时间。实际交涉过的场次也远远不足。
所以这次任命的是积累了长年经验、并且和泰格勒也关系亲密的马斯哈斯。杰拉尔现在应该是正因其他工作而身在布鲁奈的南部地区。
——是呢。如果泰格勒平安无事的话,再等杰拉尔的工作也告一段落后就让他来帮忙吧。应该会让他积累到不错的经验呢。
擅自决定了杰拉尔今后的命运后,马斯哈斯多少是心情变得舒畅了一些。
「那么艾丽奥诺拉大人,我们走了」
莉姆跨上马后行了一礼。让蒂塔先坐上马后自己再坐上去的马斯哈斯也默默行礼,蒂塔也是边注意着不要掉下去边低了一下头。
艾伦和路里克沉默地回以点头示意。而鲁尼耶也像是要鼓励他们似的拍了一下翅膀。
莉姆和马斯哈斯让马跑了起来。蒂塔则紧紧抓住马背。
此时,一阵风刮向这三人的后背。
注意到这一点的只有艾伦和鲁尼耶。看到鲁尼耶对此毫无兴趣地飞走后,艾伦把视线落在自己腰间佩戴着的银闪上面。她轻轻抚摸起那翅膀造型的剑锷。
「艾利法尔,你也在给莉姆他们打气吗」
艾伦此时坚信着这三人的路途肯定会没有什么问题。



布鲁奈王国的南部有一个叫普莱兹的港镇。这是一座不仅是萨克斯坦和姆奥吉奈尔,甚至是遥远的阿斯瓦尔和南方诸国的交易船也会频繁出入其中的热闹城镇。
码头上并排停靠着各式各样的船只。有在船腹上画着黑鬃红马的布鲁奈船、厚重造型的萨克斯坦船和细长的姆奥吉奈尔船、船首的位置高到异常的南国船只、以及该用半球形来称呼的平底船等等。
在道路上行走着的人群也是各式各样。既有浑身被晒得通红的布鲁奈商人,也有目光凶恶的萨克斯坦佣兵。
以褐色肌肤为特征的姆奥吉奈尔舞女在这边跳着妖媚的舞蹈让男人们如痴如醉,阿斯瓦尔的吟游诗人则在那边弹着竖琴用甜美的歌声俘虏年轻的女性。
有露天地摊上摆满了据说只有在南方国度才能采摘得到的水果,旁边则用绳子圈着一只颜色鲜艳叫不上名来的大鸟。见都没见到过的料理也引得人们纷纷驻足。在这座镇上,只要是白天不管走到哪条道路都是一派热闹喧嚣的景象。
在镇上的某一处,有一家奢华的酒馆。这不是一家谁都可以随意进入的店铺,而是在进店阶段就会对顾客进行挑选。但与此相对的是内部装潢十分华丽,服务水平也是相当高。
这是一幢二层建筑。其中一楼就是极其一般的酒馆氛围,而二楼则有着好几间大小不一的独立房间。二楼的石墙很厚,只要不是很大声的话是不用担心会被外面偷听到的。
在其中的一间房间里,七个男的正聚集在里面。这是一间多人用房间,所以就算有七个人也完全没有局促的感觉。
萨克斯坦的有名工匠亲手制作的橡木桌上摆满了各式料理,不过那些几乎都还维持着原样没被动过。七只装满葡萄酒的银杯也是没被喝过一口。
「——王都那边的情况如何?」
其中一人声音平静地问道。
「四平八稳。那个王女虽说没有显眼的功绩,但也没有犯什么过失。考虑到她年仅十六岁就平稳主持了近一年时间的政事,可以说是干得很好了」
一个男的用不得不承认般的口气如此回答后,另一个男的也跟着点头认可。
「毕竟她从差点被穷凶极恶的贵族杀害的处境下逃脱,又击退了侵略国土的姆奥吉奈尔军,最后还以正统名义从前国王那里得到了宝座呢。况且脸蛋也很漂亮。这也难怪她会这么受欢迎」
又有一个男的对此否定般地摇了摇头。
「只是受欢迎的话是操持不了政事的。在旁边扶持那个王女的是宰相柏德文和洛丹特伯爵。特别是那个伯爵的存在是一个盲点」
「会是那么厉害的人物吗?已故的泰纳尔迪耶公爵当初也没有怎么在意他的呀」
「那个老人交际意外得广。如果只是这样的话还没什么,但他现在有王女和宰相这两个强大后盾。目前他正在一个个地拉拢着那些有着男爵和子爵地位的贵族,而且还不管这些人当初是不是遵从了泰纳尔迪耶公或者是加入了冈隆公的势力」
「男爵和子爵算不上什么,是你多虑了吧」
一人嘲弄般的这么说道后,他身旁的男子静静地责备了一句。
「不要只凭爵位来判断。洛丹特和之前的那个泰格勒威尔穆德·沃鲁恩也只不过是伯爵而已。洛丹特伯爵是打算壮大己方的势力后再向上面的公爵和侯爵施压的吧」
「承诺会协助我们的贵族当中有没有能够对抗洛丹特、或者是打算对抗的人呢?」
一人焦躁地拍了下桌子后看向在座人员。
「如果是只取其一的话,倒有不少。不过如果要同时满足这两个条件的话那就……。留有余力的人全都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责怪为什么当初没有协助王女而害怕地龟缩在自己的领地里。而气势足的人全都只会嘴上说说,根本就没有能带动周围势力的能力」
其中一人用夹杂着叹气的讽刺口吻说道。
「该说是泰纳尔迪耶公爵和冈隆公爵都过于伟大了哪」
泰纳尔迪耶和冈隆都是通过压倒性的威严和恐怖来统领着众多的贵族。
自从他们都不在了之后,就没有第三个人能够出来代替那个位子。
曾被认为能够担此重任的泰纳尔迪耶心腹斯特多已经在内乱中丧命,而被称为冈隆左膀右臂的格雷亚斯特侯爵据传也已经战死了。
可以说,现在在布鲁奈国内的那些贵族和有权势者当中,除了支持蕾琪的那部分以外剩下的就是些没有靠山摇摆不定的人了。
「还是换种积极点的想法吧。这可以看做是那群人十分好驾驭。话说回来,骑士团方面如何?我可不认为所有的骑士团都会对那位曾伪装成王子的王女抱有忠诚心哪」
「虽然是有对此排斥的人存在,但那个纳瓦拉骑士团已经公开表示会对王女效忠了。可不会轻易有人想正面和那支部队开战。不过,现阶段有两个骑士团表示会在时机来临之时协助我们」
「这个叫纳瓦拉的,就是那个黑骑士罗兰曾率领的骑士团吗。但罗兰不是已经死了吗」
虽然嘴上是这么说,但这个男人的声音却多少显得有些害怕。看来,罗兰这个名字,在他死后仍旧被某些人群所畏惧着。
「那个叫奥利维尔的副团长担任了团长代理一职,现在是他在统领着纳瓦拉骑士团。这个男人也不好惹。而且,其他还有佩鲁修骑士团和卡鲁瓦多斯骑士团也都是站在王女那一边的」
「要不干脆我们以少数人来采取行动吧?时间拖得越久王女的统治力就会变得越坚固。而吉斯塔托也迟早会在艾尼斯兴建城镇的啊」
其中一人略微探起身子向众人极力主张起来。在场有几人在听到艾尼斯这个词后都小声低吟起来。
这几个发出动静的人无一不是布鲁奈南部某个港镇里有权有势的人物。他们都是些通过和姆奥吉奈尔、萨克斯坦以及大海对面的南方诸国之间的交易构筑起资产的大商人。
他们都曾支持着泰纳尔迪耶公爵,也因此憎恨着将公爵讨伐的蕾琪。
泰纳尔迪耶公爵并非是对他们特别宽容。但他能够明白这些交易带来的有形或者无形的利益,所以一直都是用高压态势来对待那些作为竞争对手的姆奥吉奈尔和萨克斯坦的交易船。
而且还可以通过贿赂来让泰纳尔迪耶对自己做的那些多少有点违法成分的坏事恶事不予计较。泰纳尔迪耶之所以会这么做,其目的也是想要抓住这些商人们的弱点吧。反正就算被国王怪罪下来,他也有着足够的权利和武力来和王都方面相抗衡。
再加上去年姆奥吉奈尔从海陆两方面入侵国土的时候,在海路上击退对方船队的正是泰纳尔迪耶公爵。
对商人们来说,泰纳尔迪耶这个人是既令人畏惧又无比可靠的庇护者。
回过头来看看,统治着现在的布鲁奈的蕾琪王女又如何呢?
王都方面派来的代领主和泰纳尔迪耶公爵不同,至今为止的那种方法可以说是完全行不通。而且就因为这些商人曾协助过泰纳尔迪耶所以还一直严密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而布鲁奈将艾尼斯这块土地割让给了吉斯塔托王国的这件事情,更是在他们的怒火上浇了一把油。如果被吉斯塔托在艾尼斯造出港镇的话,那他们的商业对手毫无疑问就会增加。而且和吉斯塔托方面的生意也会变得极其困难了吧。
这些事情都让他们对蕾琪抱有了明确的敌意。
这些情绪里面同时也包含有瞧不起她的部分。蕾琪王女在伪装成王子的时候不就没立下什么引人注目的功绩不是吗。就算运气好让她重新回到了王座上但那也不是她自己的实力所致,这就是这些人的内心想法。
因此他们想要谋反。他们的目的是重新夺回这个被割让给吉斯塔托的艾尼斯,然后将萨克斯坦和姆奥吉奈尔的军队给打回去,最终牢牢稳固住自己在海洋交易方面的权益。
「我认为现在已经可以采取行动了」
其中一位至今都在默默听着的男子发言说道。
「不过,可以的话我认为应该要按部就班地来进行。不要立刻就做出谋反这种大规模的举动,而是先做些铺垫工作。要做一些能让那些作壁上观的人们明白我们是有胜算的事情。这就好比想要高高飞翔起来前就先需要助跑对吧」
「原来如此。但有那样的好事吗?」
看到有人投来怀疑视线后,这个男子露出从容不迫的微笑回答道。
「——迪兰达尔」
仅仅一个词,就让室内的气氛一下子紧绷起来。男子毫无在意其他人的那种反应,继续说道。
「我们要将那把宝剑给偷偷拿过来。然后再假装不知道地用“王女陛下,您有将迪兰达尔好好保存着吗?”如此这般话去询问就可以了」
要是那把作为王国宝物的宝剑被盗的事情公之于众的话,那就会让蕾琪的统治首次产生裂痕吧。然后再由他们去“找到宝剑”就能让那裂痕越发扩大。
「怎么样?这样也不需要太多的人手。而且——」
环顾在场人员后,这位男子用像是要谋求认同般的视线和声音继续说道。
「像迪兰达尔那样的宝剑不该留在那个王女身边,你们不这样认为吗?那把宝剑只有在真正拥有实力的人手上才会绽放出光芒」
这番台词里带有某种能够减轻在场人员心中罪恶感的回响。有好几人相互看了看后,像是要让自己接受般点了点头。
这些人并不知道这位男子真正的名字。
不知道他的真名是卡隆·安科提尔·格雷亚斯特。
他们倒是知道格雷亚斯特的名字,但却几乎没人有看过这个人长得是什么样子。因为格雷亚斯特可是作为泰纳尔迪耶公爵的对手——也就是冈隆的心腹。
不过,就算自己的身份暴露,格雷亚斯特也会坦然地说服他们的吧。然后他就会理所当然地掌握场上的主导权。
他已经看穿了这些人的肤浅本质。这里没人拥有能够匹敌已故的泰纳尔迪耶公爵和斯特多的能力。
——一年前在冈隆公麾下向他们发起猛攻的我,现在却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在帮助着他们。冈隆公还真是告诉了我一件有趣的事情哪。
面露愉快笑容的格雷亚斯特就这么观察着这群人。
为了查探此地是否有对蕾琪谋反的企图而将格雷亚斯特安插进这场会议的正是冈隆公爵。
而冈隆本人现在并不在此地。他有其他要做的事情,所以才会把这里交给格雷亚斯特来处理。
——都为我准备到这种地步了,那我也必须要实现呐。
并不是实现这些人的愿望。要实现的,是冈隆和我自己的愿望。
——首先是迪兰达尔。虽说这帮人靠不住,但也还是姑且一试吧。
格雷亚斯特嘴角边露出一个让人察觉不到的微笑。他现在正因为自己接下来要在名为布鲁奈的这个舞台上引发的混乱而内心雀跃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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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鲁瓦修的日常

伊丽莎白·佛米娜现在正板着脸瞪着站在办公桌对面的一位老人。这位身材偏瘦的老人后背挺得笔直,满头的白发也梳理地整整齐齐。而他的眼睛里也饱含着绝不会退缩的坚定决心。
「拉扎尔,无论如何都不行吗?」
「还请您务必放弃这个决定」
这位名叫拉扎尔的老文官头低得都快要贴到办公桌上面了。伊丽莎白见状不悦地撅起了嘴巴。
伊丽莎白是今天早晨才带领着士兵们回到了鲁瓦修的公宫。在慰劳了大家并承诺会给出奖赏后,她就先洗了个澡吃了顿早餐。
接着她将几位部下唤进自己的执务室,打算就这次战斗中的表现来给大家论功行赏,但却在对于乌尔斯的赏赐问题上和拉扎尔的意见产生了对立。
「乌尔斯的功绩的确算不上小。但还是有一些会产生问题的地方」
在这次出征中,乌尔斯立下的功绩有二。一是看穿了伊尔达的行军路线,然后二是抓住了逃跑的伊尔达。
「哪怕只有其中的一项那也是大功一件」
倒是纳乌姆和率领各分队的队长们对乌尔斯的表现赞不绝口,因为他们十分清楚掌握敌人位置的重要性。尤其是这次如果差个一天的话巴尔托就肯定会遭到伊尔达的攻击了。
虽然关于雪橇的构想,乌尔斯本人说是从马夫的工作中联想到的,但这仍旧是值得受到赞誉的事情。
接着是让伊尔达坠马,这件事情也只有乌尔斯那惊为天人的弓技才能做得到了。而且还留下了活口。
王宫方面的要求是「尽可能生擒」。而既然是完美地达成了这个目标,那就理应得到优厚的回报才是。
然而这位老文官却顽固地不肯点头。
「乌尔斯是应战姬大人的特别要求才让他参加此次出征的,而他在那几天前才只是一个马夫而已。说到底乌尔斯来到这个公宫也还没有满两个月」
停顿了一下调整好呼吸后,拉扎尔握紧拳头再次强调起来。
「这次乌尔斯立下的功绩的确很精彩。但如果给予他很高评价的话就会被人认为这是战姬大人在偏袒他吧。对战姬大人也好对乌尔斯也罢,我认为这都不是什么好事情。而且这还牵涉我们和比多戈修公爵之间的关系。公爵是一位在这个吉斯塔托北部地区被大家以武勇见长所熟知的人物。如果说他是被一个当过马夫的随从所击败的话,那公爵作为战士就会名声扫地了吧」
「公爵阁下可是称赞了乌尔斯的弓技哦」
虽然伊丽莎白如此反驳,但拉扎尔别说是退缩了就连轻微的动摇都没有显露出来。就宛如是在暴风雪中巍然耸立的悬崖峭壁那般。
「公爵阁下应该是会那么说的吧。但重要的是公爵的那些部下们会怎么想呢?如果公爵阁下是在和战姬大人决斗时被挑落马下的话那还好说,可居然会是一位来历不明的男子做到了这一切,这让他们怎么能接受」
伊尔达的部下们非但不会夸赞乌尔斯,反而会敌视他、认为是他让自己的主人蒙羞的吧。拉扎尔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
「“乌尔斯能够让比多戈修公爵坠马纯粹只是巧合”,在下认为还是按这样的说辞来处理比较妥当。正好当时天才刚开始亮大家都没有看清楚,而且这样的话也不会过于损害公爵的威武名声吧」
伊丽莎白和伊尔达之间关系并不算坏,倒不如说是友好才对。所以伊尔达当初在前去王都之前会顺便来到这座公宫,而伊丽莎白也是热情招待了他。
而且还不知道维克托王会如何处罚伊尔达。拉扎尔的这番话也不能说完全没有道理。
等到拉扎尔说完后,在场其他的文官们也都赞成般地不断点头。而除了这些文官以外几位骑士也在这里,他们也像是认同这番话般沉默不语。
就在此时,骑士中有一人出声说道。
「拉扎尔大人的话虽然很有道理……」
是纳乌姆。他用客气的口吻提出了异议。
「可乌尔斯立下功勋的这件事情也是事实,参加这次战斗的士兵们都很明白这一点。而如果这样都得不到任何回报的话,那才会是损害战姬大人的尊严吧。您的话应该能够理解这一点才对」
「我可没有说不给他任何奖赏」
「那么您认为多少合适呢?」
「银币一百枚吧」
拉扎尔应该是早就想好的这个当即回答却让纳乌姆目瞪口呆。
「拉扎尔大人。您该不会是把数字给说错了吧?换做是我的话就算给一千枚都有点嫌少哪」
「那样的话想必会有许多在这个公宫里工作的人对此不满。在他们眼里,乌尔斯仍然是那个当过马夫的来路不明之人。等乌尔斯的工作时间长到让大多数人都不会去介意他的来历后,到时候再重新赏赐他就行了」
「不明来历的这一点不能怪乌尔斯吧。很多人都知道他是很认真地在干着马夫的工作。而且在这场战斗中他也没有做出任何会引起问题的事情」
纳乌姆是越说越激动,不过拉扎尔并没有改变态度的迹象。由此这位斑白头发的骑士改变了做法。只见他露出带有讽刺意味的笑容环视着在场除伊丽莎白以外的其他人。
「把来历和立场当做借口不给予立下功勋的人以肯定。要是周围的贵族和战姬知道这件事情的话会怎么想呢?“鲁瓦修好像都是一群嫉妒心强的胆小鬼”——他们应该会这样嘲笑我们的吧」
听到纳乌姆这番发言后有好几人不禁是面露愠色朝他瞪了起来。不过纳乌姆却态度悠然地还以颜色。
「——纳乌姆,刚才那句话你说得太过了」
伊丽莎白平静的声音让现场险恶的气氛一扫而空。纳乌姆面向她深深地低下了头去。然后伊丽莎白将视线转向其他的文官和骑士。
「给乌尔斯的赏赐就定为一百枚银币吧」
伊丽莎白郑重其事地说了这么一句,不过她的发言并没有到此结束。
「然后把他作为见习骑士归入纳乌姆的指挥之下」
「您说要让他当见习骑士?」
老文官听后是一脸的苦涩。伊丽莎白露出咄咄逼人的笑容向他问道。
「拉扎尔,我这也已经算是做出让步了哦?考虑到那份功绩,原本就算是给两千枚银币加上骑士地位也还是嫌不够的呢」
要是那个时候让伊尔达顺利逃脱的话,比多戈修的士兵是不会轻易投降的吧。而且伊丽莎白和艾伦为了抓住他势必要继续追击,那样的话可能她们至今还没法回到自己的领地。
「……谨遵战姬大人命令」
虽然还是一副不满意的表情,但拉扎尔还是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看来这还算是在他的妥协范围之内。
接着众人就转到了要如何对其他人进行赏赐的话题上面。

发生这一切的时候,乌尔斯正在分配给自己的房间里酣睡着。对他来说成为侍从的好处说不定就是能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和床铺、然后就是配发的三条厚毛毯和一些替换衣服了吧。
姑且也有配发长剑,不过乌尔斯直接将其靠在墙角上搁置了起来。而长剑旁边放着的那张伊丽莎白赠送的弓却能从表面的光泽和握把上缠着的布条的新旧程度上知道乌尔斯有对它好好地进行着保养。
「能够不去想工作的事情而美美地睡上一觉真是舒坦呀」
因为在当马夫的时候,每天可是要从天亮前就开始做起,一直要做到太阳落山为止。
而且,在你熟悉了手头工作后还会不断地塞来新的工作。睡午觉这种事情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奢求的。
裹在毛毯里看着略带脏污的天花板时,乌尔斯突然间想起了艾伦和路里克的事情。就是把自己叫做泰格勒威尔穆德·沃鲁恩的那二人。
「记忆吗……」
乌尔斯甩了甩脑袋后闭上了眼睛,静静地进入了梦乡。
而这位年轻人被纳乌姆强行叫醒,然后被唤去执务室里领取见习骑士职位和一百枚银币的奖赏,则是当天傍晚时分的事情了。



在成为见习骑士的七天之后,乌尔斯被伊丽莎白给叫了过去。
「你总算是来了呢,乌尔斯」
伊丽莎白把双肘撑在两端摆满资料的办公桌上、同时将那形状优美的下巴抵在交叠的双手上,就这么露出愉快的微笑向上看着年轻人。
被纳乌姆带进室内的乌尔斯恭敬地行了一礼。这是站在旁边的这位头发花白的骑士教授给他的公宫礼仪。
「这几天你都是怎么过的呢?」
「从纳乌姆卿那里学到了很多东西」
「因为乌尔斯失去了记忆,所以这几天我一直在教他我国的文字和风俗习惯方面的事情」
乌尔斯回答后,纳乌姆在旁用彬彬有礼的态度补充了一番。
他们没有撒谎,这些天纳乌姆的确是把吉斯塔托的文字和风俗习惯等知识教授给了乌尔斯。
不过纳乌姆和乌尔斯不同,平时有不少的工作要做。如果是伊丽莎白下令的话那姑且不说,他可没时间一直顾着乌尔斯。于是这几天里他都是每天抽出一刻的时间来进行教授。
「我可不认为你能从早到晚一刻不停地教他东西呀」
看到伊丽莎白歪起脑袋提出了疑问后,纳乌姆慌忙答道。
「其他时间里他好像是在进行弓术的训练和睡午觉」
「睡午觉?每天都睡吗?」
被伊丽莎白那满是疑惑的眼瞳盯着的纳乌姆冷汗直流。乌尔斯的确是每天都有进行弓术训练和睡午觉,但其实并不止这样。
乌尔斯每天都会去城下镇转上那么一圈。虽说目的是想要自己调查下有关泰格勒威尔穆德·沃鲁恩的事情,但对于城镇本身他也是很有兴趣的。
一枚银币就能够买上一大袋要双手才能抱下的燕麦,或者是能够买到一瓶上好的蜂蜜。在酒馆里也能品尝到一顿丰盛的酒水美食。
乌尔斯裹着厚厚的外套已经逛遍了整个城下。这一天他是随便挑个酒馆进去,那一天是倾听在路边弹着三弦琴的吟游诗人唱诗,甚至有一天还在小路里迷路差点被卷入吵架斗殴当中。
不过很遗憾的是,关于泰格勒威尔穆德·沃鲁恩的情报收集却一直没有什么进展。看来这位布鲁奈的英雄在吉斯塔托的偏隅一角也是不怎么有名气,就连云游四方的吟游诗人也只是听说过这个名字而已。
不过,乌尔斯在对此感到沮丧的同时,脑海中浮现出伊丽莎白的脸后又不禁松了口气。
就如同他曾对纳乌姆说过的那样,他并没有一直呆在这个鲁瓦修的打算。不过他也明白伊丽莎白很为自己着想。如果说现在自己就恢复了记忆离开鲁瓦修的话,那肯定会让她很悲伤的吧。这样会让他十分过意不去。
「睡午觉、呢……。算了就不计较了」
伊丽莎白在说了这么句后就不再多做追究。乌尔斯的脸上同时露出困惑和过意不去这两种表情地向主人微微低下头去。一想到万一被问及的话自己应该就会老实作答后,他也就不好多说些什么。
伊丽莎白把头抬起看着乌尔斯后,改变了话题。
「很抱歉对于前两天的战斗中你立下的功勋没法出太多赏赐呢。你也应该觉得很不满意吧?」
「不,我没什么不满」
「给我感到不满」
闹别扭般撅起嘴巴的伊丽莎白微微瞪了他一眼。乌尔斯原本想说已经得到了那次“摸头奖励”,但由于很容易就能想象到伊丽莎白那满脸通红生气的样子所以就作罢了。
完全没有察觉到乌尔斯内心所想的伊丽莎白从自己的椅子上站了起来。
「我要给你一个任务」
红发战姬挺着胸膛摆出有些夸大其词的态度这么说道。平时她命令部下时采取的都是高压性的态度,不过对于乌尔斯她好像认为没有这个必要。
「是调停哦。有两个村庄间产生了纷争,你给我去解决一下」
「……调停、吗?」
听到这个出乎意料的命令后,乌尔斯毫不掩饰迷惑地反问道。而说到站在年轻人旁边的纳乌姆,他内心的疲惫早就已经浮现在脸上了。
——调停这种活我不仅没干过,就连看也没看到过哪。
虽然乌尔斯内心这么想,但在看到伊丽莎白满脸的笑容后他也说不出“我不会”这句话。

从公宫沿着大道往东走约三天左右,有两个分别叫做扎布尔和特尔诺沃的村庄。这两个村庄之间夹着一条河流,而他们经常就河流的使用问题发生摩擦。
在冬季枯水期时会就水源的使用问题吵架,而对于夏末的河水泛滥又会互相推诿是对方使用不当的责任。每年两个村子的名主<注:相当于我国古时的“里正”>都会向公宫发来请愿函,然后公宫每次也会派文官去进行处置。
要说为什么会由公宫人员去处理这种只不过是村子间的矛盾,那是因为这两个村庄是属于鲁瓦修战姬的直辖领地。
就如同吉斯塔托国内其他的公国那样,在这个鲁瓦修也是由被战姬任命为首长或者领主的人来治理各处的都市和村落的。
不过,如果是在那些领主各自地域的分界线上曾经产生过争执的话,战姬就会将那一带划为自己的直辖领地以此防止争执的再次发生。也就是通过战姬的亲自参与来避免领主们之间的直接冲突。
乌尔斯在听完这些说明后歪起脑袋问道。
「为什么他们会产生争执呢?」
伊丽莎白从办公桌边上堆着的资料里抽出几张递给了纳乌姆。而这位头发斑白的骑士在快速阅览过后代替主人说明道。
「好像是扎布尔村趁今年夏秋季的时候扩大了村中的大麦田。耕地面积增加的话那需要用到的河水量自然也会增加。而就是这件事情招致了特尔诺沃村的愤怒」
而且扎布尔村的态度也说不上友善。在听到特尔诺沃村的抱怨后扎布尔村的村长据说是放出了这般言论。
「反正你们背靠大山,有什么好介意的」
特尔诺沃村的确背靠着一片连绵的高山。村民们会在温暖的季节里进山采摘野菜和果实、或者是进行狩猎。
而且他们会在扎布尔村的人想要进山的时候陪同在旁,并从对方的所得中征收一至二成的回报。其实这种事情也算不上稀奇,因为对特尔诺沃村民来说山脉可是宝贵的收入来源。哪怕是邻村的人,他们也不可能会让外来人去把大山给糟蹋掉。
不过临近大山也不一定就全都是好事情。如果在山脚下辟出农田的话,里面的庄稼会被野猪野鹿啃食殆尽。在严冬里有时候野狼或者是错过冬眠时机的熊还会跑到山下来。
所以扎布尔村的那种说辞让特尔诺沃的村民们盛怒起来。
虽说在想要避免争端的村民的建议下,他们首先想到的是来请示战姬大人的意见,但现在的状况可以说是一触即发。
「两个村子的人口差不多都是一百人左右,而且同属战姬大人的直辖领地。如果处理失当的话就会有损到战姬大人的威严」
纳乌姆一脸严肃地这么说道。
「一定要由我去处理吗?」
乌尔斯首先是就这一点进行确认。虽说有被教授了许多事情,但自不用说他毫无调停的经验。突然就要他去做这种事情可以说是强人所难了。
坐在办公椅上的伊丽莎白沉稳地点了点头。
「对,这是命令哦。如果你失败的话那我会亲自出马。为了不要变成那样你就好好加油吧」
看来只得服从了,心中这么想着的乌尔斯接下了命令。
「做些准备,然后最晚四天后你就得出发。有不明白的事情就去问纳乌姆。而有什么想要准备的必需品也和他说就行了」
其实乌尔斯现在就有许多想请教纳乌姆的事情,不过他之后好像还有别的工作,所以他只得先向伊丽莎白行了一礼后暂且离开。

当天傍晚乌尔斯才再次见到了纳乌姆。
然后他们决定到公宫角落边上的小弓箭训练场里边练边谈。
说是训练场,也只不过是分别在一百阿尔辛、一百五十阿尔辛和二百阿尔辛距离开外的位置上立着一个圆靶而已。
这个训练场有一个规矩,那就是后进来的人必须向先在里面练习弓术的人打声招呼。这一点让乌尔斯觉得很是感谢。
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防止弓术差的人误射到后进来的人而引发事故,不过这样的话也就不难进行密谈了。
朝着一百阿尔辛处的靶子射出箭矢的纳乌姆开始说明起来。
「是那些老资格的文官们想要刁难你才提出这个建议的。而战姬大人也为了能让你立下功劳所以接受了下来。想必战姬大人是认为哪怕你失败了只要自己出动也是能够收拾事态的吧」
该说真不愧是纳乌姆,才这会儿时间他就已经把事情给查清楚了。站在他身旁的乌尔斯朝着距离两百阿尔辛的那个靶子射出弓箭后叹了口气。
「但如果我失败的话会把事情给搞僵的吧」
「首先可以肯定的是,战姬大人一定会因此而沮丧的哪。而那些文官们也会抓住这个机会把你贬得一文不值吧。所以以我来说是希望你尽可能地把事情给办成功」
纳乌姆装作开玩笑地这么说道,同时用手拨了一下弓弦。乌尔斯对他报以苦笑,然后稍作思考后问道。
「既然你都说他们是为了刁难我才提议的,那这件事情果然是很难办吗?」
「刚才我也说过那些村民们每年都会来诉苦的吧。去年和前年派去的文官结果是没有作出正确协调,反而是让问题变严重了。最后是战姬大人立刻亲自出面进行调停这才让事情平安收场的呢。从那以后对方就有了轻视文官的倾向了」
乌尔斯点头表示理解。文官们的目的不仅是要让乌尔斯失败出丑,同时这也是一个将伊丽莎白的威严展示给民众看的绝好机会。
「怎么样,你觉得你能做到吗?」
纳乌姆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焦躁,看来这位骑士是不太擅长使弓。相较于他瞄准的靶子上只有五、六根箭矢,乌尔斯瞄准的那个靶子上已经扎上将近二十根了。要在这么小的一个靶子上扎进这么多数量也是需要相当的技术吧。
乌尔斯垂下弓,看着靶子说道。
「也不能让你来教我解决的对策,是吧」
「抱歉呢」
纳乌姆苦笑了下。
「照理来说也是可以这么做。在这种事情上效仿前人的成功案例并没有什么好丢人的。但惟独这一次,万一因为什么差错而露陷的话事情就会变得很麻烦了」
对乌尔斯抱持反感的人肯定会以此为理由抨击这位年轻人。所以乌尔斯也不再深入,而是改变了问题。
「主人认为我能成功办好这件事情吗?」
「至少是很期待的哪」
乌尔斯在听到纳乌姆这般回答后耸了耸肩膀。如果在纳乌姆看来都是这样的话,那实际情况就应该是如此吧。想必那句“乌尔斯失败的话自己就会亲自出马”也并非是儿戏,至少并没有抱着不负责任的态度。
——况且这几天我都在顾着自己到处游玩呢……
哪怕是为了能恢复记忆,自己也应该多做点各方面的尝试。
将搭在弓弦上的箭放下来后,乌尔斯看向了纳乌姆。
「那两个村庄是叫扎布尔和特尔诺沃对吧。我想再稍微多了解点关于这两个村庄的事情。哪怕是一点点的记录也好,能不能让我看一下呢?」
对于乌尔斯这个唐突的请求,纳乌姆用同时混杂着好奇和吃惊的视线看了回去。
「你说得倒是轻松,但你打算把几十年的记录全都看一遍吗?光是要准备那些资料就需要花上很长时间的哦」
「那如果说到明天的这个时间为止,差不多能准备多少年的资料呢?」
「……也就三、四年的份吧,而且得足足花上一天一夜才能准备到位」
双眉紧锁的纳乌姆抚着自己脸上的皱纹这么回答。他现在肯定是已经在想象自己在大量资料中埋头苦战的样子了。乌尔斯转过身来向他低下了头。
「拜托你了。因为我想在看过那些资料后决定该怎么回答主人……」
「我知道了」
纳乌姆说罢,将手中的弓箭交给了乌尔斯,然后对愣在原地的这位年轻人笑了笑。
「你就帮我收拾下。反正这种程度的回报也是我该拿的吧」
看到乌尔斯点点头后,他就背转身快步离开了训练场。
直到目送纳乌姆的身影远去之后,乌尔斯这才想起了一件事情。他转头看向靶子的方向。收拾这个训练场的工作其中也包含了必须将扎在靶子上和落在地上的箭矢统统回收起来的作业。而现在时值冬天,天空已经开始迅速地变暗起来了。
看来会是一份费力气的活儿了。

如同他承诺的那样,纳乌姆在到第二天的傍晚为止就准备好了那些必要的资料。虽然脸色看上去有些憔悴,但乌尔斯当做没看到就把资料接了过来。
年轻人彻夜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在借来的烛台上点上火,然后就着烛光看起了资料。在查阅了两个村子各自的人口、青壮年的数量、至今为止受到过的损失等信息后他理清了思路。
而在发现那个自己最想知道的情报之时,乌尔斯不禁抬头看向了自己那把靠在墙边的弓箭。他是想到了解决此事的对策。
第二天,乌尔斯来到纳乌姆面前说出了自己出发所必要的一些物资。
二十位上年纪的士兵、为他们而准备的充足装备和防寒衣物、然后是粮食。最后年轻人突然想起来似的补充道。
「还有,能为我准备五根……不,十根箭头用铁铸造的箭矢吗?」
就这样,第二天早晨,乌尔斯带着二十名老兵离开了公宫。
伊丽莎白原本是想要为乌尔斯送行的,但最后她选择自重。身为战姬的自己如果为某个特定部下送行的话,那今后其他人因公务离开公宫时也必须要同样对待才行。虽说如果乌尔斯不是自己的部下的话,那事情又另当别论了。
——加油干,乌尔斯。
在执务室里处理着政务的同时,这位红发战姬在心里向年轻人送去了鼓励的话语。

「话说回来,那个年轻人有说过几天内能完成调停返回公宫呢?」
在乌尔斯离开公宫的当天午后,因事来到执务室的扎布尔就向伊丽莎白这么问道。他口中的“那个年轻人”指的当然就是乌尔斯了。
「你会对这种事情感兴趣还真是少见呢,拉扎尔」
「因为这件事情在文官和骑士们之间都已经传开了呢」
一脸苦涩表情仿佛在叹息连连的老文官回答道。
「而且还是那种“他会做多少无用功”、“他会捅出怎么样的篓子”之类的无聊好奇心。真是的,大家到底把政事当成什么了啊」
额头上的青筋都鼓起来的拉扎尔一脸不悦地看着眼前这位作为自己主人的战姬。
「没有察觉到大家那种愚蠢行径而加以阻止的我的确是有责任,但战姬大人您也有不是。您为什么要把此事交给那个年轻人来处理呢?」
「当然是因为我认为乌尔斯是能够解决的呀」
「就算他的弓技出众,但这一次那是派不上用处的啊。说起来所谓的调停,就是努力劝解对立的双方、认真听取双方的主张后加以深思熟虑、诉诸理性进行说服、最终在说明各自的利益和损失后想办法取得双方的妥协和理解。而被调解方也时常会有不接受调解、结党来威胁的人,或者是送来贿赂的人出现。更何况那两个村子的矛盾对那个没有调停经验的年轻人来说是负担过重了吧」
伊丽莎白对这位长篇大论的老文官投以感到意外的视线。在她听起来,拉扎尔的这番言论就好像是在同情乌尔斯一样。
「但乌尔斯是有胜算的。毕竟他说了十天就能回来了哦」
伊丽莎白用坚决的口气这么回答后,拉扎尔一脸疑惑地眯起了眼睛。
从这座公宫到那两个村子的距离,以步行来说需要花上三天时间,来回的话那就是六天。
也就是说,乌尔斯打算在四天内就完成此次工作。
「看来他太小看调停的工作了呢。至少希望他事后能以此次失败作为教训吧」
拉扎尔摇着头叹了口气。
四天时间看似好像很充足,但其实并非如此。因为如果仅凭谈上几天就能让对方接受的话,那他们也就不会向伊丽莎白发来调停的情愿了。
「我是相信乌尔斯的。如果这次他当真十天就能解决此事的话,我可要按照我自己的标准来给予他赏赐哦」
「他真能解决的话,那我们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实力了呢」
拉扎尔离开房间后,果然还是觉得不安的伊丽莎白叫来了纳乌姆。
「听说公宫里现在正在就乌尔斯前去调停的话题议论纷纷吧?」
「是的。我和人打赌说他能够在十天里解决事件回来」
这位斑白发色的骑士爽快说出的事情让作为主人的伊丽莎白哑然失色。
「你们还就此事在打赌吗?」
「只是极少人之间的打赌,而且赌资也只不过是一两杯火酒的程度而已。以现在的状况来说,认为乌尔斯能够解决事情的人就只有我一个呢」
「……你认为乌尔斯能够办到?」
一脸担心表情的伊丽莎白这么问道后,纳乌姆像是思索般地歪起了脑袋。
「虽然我也无法断言……。但乌尔斯并没有如同大家所想的那般轻视了调停这份工作。我认为他有仔细考虑过,然后得出结论而采取行动的」
这番话不是他为了让伊丽莎白心安而采取的权宜之计,而是纳乌姆他在和乌尔斯交谈后得出的感想。和伊尔达那一战的时候也是这样,这个年轻人表现得实在是太冷静了。那样子就好像是一位经历过许多次严酷战场的军队将领一般。
“泰格勒威尔穆德·沃鲁恩据说是一位拥有领地的贵族,那么,作为一个领主他肯定有过好几次像这次一样的调停经验才对吧”——纳乌姆是这么想的。
然后,如果乌尔斯就是那个泰格勒威尔穆德·沃鲁恩,而且那种经验仍旧存在于他那记忆的角落中的话……
「既然已经送走他了那我们就静静等待结果吧。乌尔斯是不会让战姬大人失望的」
纳乌姆藏起内心所想,只是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接着在十天后,乌尔斯就如同预定计划那样,率领着二十名老兵返回了公宫。



公宫的某个角落。现在这里正充满了惊愕。
除了纳乌姆以外,那些文官和骑士们没人想过乌尔斯会照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如期归来。而就连纳乌姆也在听到他顺利完成调停任务的报告时吃惊到差点把手里的资料掉落在地的程度。
「辛苦你了,乌尔斯。关于你是怎么解决问题的,还请说给我们听听」
伊丽莎白在执务室里笑容满面地迎接了乌尔斯。她的旁边站着拉扎尔和纳乌姆二人。此时的老文官正用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盯着乌尔斯,而纳乌姆则是一脸的佩服。
乌尔斯行了一礼后,就他是如何进行调停的经过开始说明起来。
年轻人率领士兵最先前去的地方,不是那两个村子中的任何一个,而是夹在其中的那条河流。他会选择呆在那里是为了同时守着两个村子以防双方的村民情绪失控。
然后他向两个村子各派去了三名士兵,将两村的村长和作为首长的名主给叫了过来。会这么做是因为不管先去哪个村子,都会让另一方感到不满,还说不定会被那一方猜忌自己是不是和对方签订了什么秘密条约。而现在这样就能够向双方表明自己的公平立场。
两个村的村长和名主们都到齐后,乌尔斯就开始了调停工作。
虽然对立双方即使是面对面也毫不掩饰各自内心的厌恶情绪,但多达二十人的士兵——而且是老兵——可是有着相当大的压迫感的。所以他们虽说极不情愿但也还是听从了乌尔斯的指示。
乌尔斯重新听取了双方的主张,并让双方各自就对方说错的地方进行了指正。然后,
「已经都说完了吗?」
再三确认般地问了好几次,在双方都悉数说出各自的主张后年轻人如此宣告道。
「扎布尔村要将农田扩大部分的收割所得出让一成给特尔诺沃村。特尔诺沃村也要将扎布尔村民进山时收受的所得猎物比例降低到一成以下。而关于河流的使用,难道还需要我来规定每天只能钓多少条鱼、打多少桶水吗?」
听到这里的双方人员都摇起了头,表示会遵守乌尔斯的裁定。
不过就在此时,一位特尔诺沃村的人向乌尔斯这么说道。
「官员大人。我这里有一个请求想请您听听」
村民的请求是希望他能消灭一头在山里活动的野熊。据说这头熊有着一副巨大的身躯,而且时不时地就会来到山脚下糟蹋田里的庄稼。
「虽说现在的损失还仅限于庄稼,但村里人都在害怕着不知何时会是家鸡家猪、甚至是自己会被它给袭击。看您这次带来了这么多英勇的士兵,而且自己也背着一张上好的弓,应该是能够做到的吧?」
这个人的口气里充满了挑衅意味。双眼里满是那种像是在说“我们怎么会受得了被你这种毛头小伙看不起!”的神情。而扎布尔村的那帮人也是一脸满足地看着这一切。想必他们也是怀揣着类似的想法吧。
乌尔斯丝毫没有露出胆怯,而是爽快地点了头。
「那就让我听下详细情况吧」
在听取了有关这头熊的具体体型大小以及被村民撞见过的地点等情报后,乌尔斯于当天就进山、然后在三天内就解决了那头熊。而且是仅凭他自己的一己之力。
他让纳乌姆准备那些资料就是为了想要知道靠近山脉的特尔诺沃村遭受野兽侵害的严重程度。就如同他所预计的那样,特尔诺沃村每年都会遭到好几次野猪和野熊的侵扰。
所以他才会在进行调停的时候故意把弓背在身上好让这些村民们看见。
轻视文官的这些村民在看到这幅模样后肯定会来确认下自己是不是在虚张声势吧。况且自己还带着一群充满威严的老兵集团。
年轻人猜测对方肯定会提出类似于实力测试的要求,而结果也的确被他给猜中了。
他是让特尔诺沃村的人帮忙将熊从山上给拖下来,又让扎布尔村的人来协助进行宰杀作业。在完成这些事情后,双方的脸上就再也没有了任何的不满情绪。
特尔诺沃村的村民在平时生活中就十分了解野猪和野熊的恐怖之处。而扎布尔村的村民也时常会进山打猎,所以对他们来说这也绝非事不关己的事情。
光是这样,就能让这位仅凭一己之力将熊消灭的猎人成为他们尊敬和畏惧的对象。年纪轻以及立场如何在此时已经都不是问题了。而一旦他们这么认为后,就连这些老兵们看上去似乎也带上了一种凶神恶煞般的感觉。
第二天,乌尔斯在让双方村民发誓保证会遵守自己说过的话后,就带着士兵们离开了这两个村庄。

「——事情就是这样」
乌尔斯以此作结后,扎布尔不禁发出一声感叹。
听完报告后,让人不禁产生一种这次的公务简直就是为乌尔斯量身定做的感觉。
但其实并不是这样。这个年轻人只是选用了自己擅长的方法去解决而已。如果他擅长的不是弓而是长剑的话,那他就会去想出一套能活用剑术的解决手段吧。
伊丽莎白露出满意的笑容大大地点了下头,然后高声宣布道。
「那么就给乌尔斯一千枚银币的赏赐。还有就是把他的房间转移到我的卧室旁边来」

执务室里激起一阵波澜。不只是拉扎尔,就连纳乌姆对此也是目瞪口呆。
将自己卧室旁边的房间赐给某人,这种奖赏意味着给于这个人以最大程度的信赖。不光是能力,如果不能充分相信其人格也同样优秀的话,作为主人是不可能将离自己最近的房间赐给那个人的。
「战姬大人,这种事情果然还是过于——」
拉扎尔脸色苍白地表示反对。可伊丽莎白却摇着头驳回了他的话。
「“如果他能够十天内顺利解决返回的话,我就会用自己的方式来给出奖赏”,这句话我可是事先说过的哦。而你也答应了的吧。事到如今再出言反对不显得很卑鄙无耻吗?」
「的确,我是看错了这位年轻人的能力,而且我也没有忘记战姬大人和在下自己曾说过的话。可您刚才说的那种赏赐实在是太大了。还务必请您能重新考虑一下」
有苦难言的老文官额头上渗满汗水拼命地低下了头。伊丽莎白那异彩虹瞳的视线转为看向了沉默地站在他旁边的花白头发的骑士。
「……纳乌姆你是怎么认为的?」
纳乌姆头疼地摸了摸自己脸上的皱纹。其实他也认为这份赏赐有点太过了。
不过,他同时也能理解伊丽莎白的心情。
为了将乌尔斯留在自己的身边,她也是拼上全力的。
而且至少也是按照“先课以任务,然后再对那份功绩给与回报”这样的顺序一步步做了下来。
最重要的是,这次明显是这些文官们的失态。就连扎布尔也认定调停肯定会以失败告终,所以事前甚至没有以防万一地先和伊丽莎白商定好该如何进行赏赐的事宜。
不过,伊丽莎白刚才的那个赏赐方案也不太妥当。所以纳乌姆注意着让口气尽量平稳地这么说道。
「战姬大人您的那份对臣下的功绩予以肯定和奖赏的心情是十分可贵的。但在下认为那种赏赐还是有点过大了」
伊丽莎白听到后表情瞬间阴郁起来。不过纳乌姆继续说了下去。
「在此我有个提议。给乌尔斯分配一个相应的职责,然后以三个月为限赐给他一间隔壁的房间,您看这样的形式如何呢?」
「三个月……」
伊丽莎白露出沉思的样子。“这种程度差不多就是妥协点了吧”——看着主人那副样子的纳乌姆在心中如此想到。之后只需要自己和拉扎尔沟通一下,在这三个月期间里给乌尔斯分配各种工作让他几乎没空呆在房间里就可以了。
对此伊丽莎白有可能会很生气,但只要乌尔斯能顺利完成一件件工作让自己的立场稳定下来的话,她的那份不满迟早是会平息下来的吧。而且纳乌姆自己也希望乌尔斯能留在这座公宫里。这当然首先是为了伊丽莎白,不过他也并不讨厌这个年轻人。
最终,伊丽莎白像是理清思路般看向了乌尔斯。
「乌尔斯。那么从今天起的三个月内,就给你一间紧挨在我卧室隔壁的房间。职责——不,让我想想,职务的话就担任“战姬顾问”你看怎么样」
纳乌姆和拉扎尔面面相觑。在公宫中,顾问一职只是一个名誉职位而没有什么固定任务,可以说是毫无实权。不过作为代替,在需要时就会从聘用人那里被授予必要程度的权限。而现在这种场合下,聘用人就是指战姬。
要说乌尔斯的话,他在报告完毕后就一直沉默地站在那里。毕竟他立场上是处在接受赏赐的那一方,所以一直忍着不要去乱插嘴,不过也无法否定他看着眼前三人的视线里几乎都是无语的成分。他心想:至少你们得事先把那种事情给决定好才是啊。
但他在听到伊丽莎白的这番话后还是忍不住一脸困惑地看向了纳乌姆。那样子仿佛像是在无言地向对方询问“我能接受下来吗?”。
纳乌姆用夸张的动作向伊丽莎白行了一礼,以此来作为回答乌尔斯疑问的代替。扎布尔见状也跟着行了一礼。
「我们认为这样没什么问题」
「……总有种被你们给糊弄了的感觉呢」
伊丽莎白斜眼看着两人喃喃自语地说了这么一句后就不再多加反驳,而是转为一脸笑容地看向乌尔斯。年轻人见状惶恐地低下了脑袋。
「感谢战姬大人的赏赐」
就这样,乌尔斯的身份变成了见习骑士兼战姬顾问。可谓是破格的提拔。



某一天,乌尔斯也快速吃完了早餐打算到城下镇去逛一圈。虽说当上战姬顾问已经过了几天,不过还是一如往常地没被分配到什么像样的工作。
就在他走在通向公宫外面的走廊上时,就这么被伊莉莎白给叫住了。
「哎呀,乌尔斯。你穿着外套是打算去哪儿呀?」
乌尔斯在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回头一看,只见穿着紫色礼服的那位红发战姬就站在那里。而且现在她是孤身一人,身边并没有陪着的随从。乌尔斯刚想开口蒙混过去,伊丽莎白就先他一步笑眯眯地说道。
「听说你好像每天都会到城下镇上去呢」
然而她的眼睛里却毫无笑意。看来这件自己原本想隐瞒起来的事情已经暴露了。
「因为我认为去城下镇里到处转转的话,说不定就能找到恢复记忆的线索」
听到乌尔斯这么解释的伊丽莎白沉默了下来。
比任何人都不希望这位年轻人恢复记忆的人正是伊丽莎白。因为一旦恢复了记忆,乌尔斯就再也不会是乌尔斯了。可她也一直无法吐露这种心声。
不过乌尔斯却错误地将主人的这种沉默理解为是在生气。他在稍许思考后这么提议道。
「主人您要不要也到城下镇里去看看呢?」
「也就是让我去视察?我才不要」
重振起精神的伊丽莎白毫不客气地摇着头拒绝了。
「我呀,一说要去视察公宫就一定会派上二十名护卫跟着我一同前往。只有事先安排好的人能够接近我,而且我也不能随便和谁去搭话。当然我很清楚视察的重要性,但那种场面实在是让我透不过气来。随便散散步都比那要好不少」
带上一、二骑人员去散步的话,就不会被啰里八嗦地说上一大通了。明明是跑到比视察时还要远的镇外面去,却不知道要自由多少。因为上一任战姬喜欢单独骑马出去散心所以才会形成这样的规矩,这也是与伊丽莎白对于上任战姬为数不多的一个感谢之处。
看到面露不悦的主人,乌尔斯摆出一份像是在想着什么恶作剧的孩子般的表情说道。
「那么微服出访怎么样呢?」
伊丽莎白听后一下子就瞪大了那双颜色互异的眼睛。

又是一天。这一天伊丽莎白从早上起就在执务室里处理着各种资料。顺带一提,今天是纳乌姆从旁在协助她。
中午时分,她说了句要稍作休息后就回了卧室。
「我明白了。在此期间的事情就由我来应付」
纳乌姆毕恭毕敬地目送主人离开了执务室。
回到卧室的伊丽莎白尽管钻进了她那张带顶棚的大床里,却并没有就那样躺下。此刻她的双眼里充满了期待、兴奋以及紧张。
她就那样在床上换上了事先准备好的服装。
那是一件由黑色长袖和及地的长裙、外加白色围裙所组成的侍女服。接着再把防尘用的布条缠在头上后,第一套伪装就这么完成了。
将作为龙具的黑鞭牢牢地绕在大腿上后,就这么从床上站起身来。她悄悄地走到门前,慎重地倾听着外面的动静。然后在判断到外面没人后,伊丽莎白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她保持着微微低头的姿势,快步在走廊上奔跑起来。半路上虽然和一些士兵和侍女擦身而过,但都没有引起对方的怀疑。
在跑到离包围着公宫的城墙不远之处时,伊丽莎白暂时停下了脚步。她现在呼吸急促,心脏也咚咚地跳个不停。伸手一摸,发现自己的脸颊也是热得发烫。
抬头望去,稀稀拉拉地点缀着云朵的蓝天就这么展现在眼前。虽然迎面吹来的风有点刺骨,但仍旧是一个好天气。感觉就像是这耀眼的太阳和碧蓝的天空在后面推着自己、给与自己溜出来的勇气一般。
这还是她第一次扮成侍女偷偷溜出公宫。知道这次事情的,就只有提议的乌尔斯和协助自己的纳乌姆二人而已。
乌尔斯推荐自己微服出访的时候,伊丽莎白并没有当即点头。
「但是,那么做的话我会被责备的呀」
那个时候她说这话时的样子,总有种像是孩子做错了事情般的感觉。“真那样的话就由我来挨骂吧”——乌尔斯见状后是这么笑着回答的。
她没有选择正门,而是走了平时在公宫工作的侍女们使用的小门。
乌尔斯早就已经等在了那里。看到他后,伊丽莎白不禁松了一口气。年轻人笑着说道。
「那么我们就出发吧」
乌尔斯带着伊丽莎白最先去的地方,是一间小旅馆。
「虽然为了溜出公宫必须要用到那件侍女服,但到镇上去的话那种打扮反而会过于显眼了呢」
伊丽莎白在一间房间里换上了乌尔斯为她准备的衣服。
这件双层编织的麻衣在胸口部分感觉有点吃紧。然后在上面套上一件领口和袖口带有毛皮的白色外套。穿上的长靴也是有毛皮的类型。
——都好久没穿这种东西了呢。
在自己成为战姬以前,这样的服装可以说是家常便饭。然后伊丽莎白就着纳乌姆事先准备好的镜子给自己的左眼戴上了眼罩。为了配合外套的颜色,所以这个眼罩也是白色的。会带这东西,是因为异彩虹瞳实在是过于显眼,因此他们在商量过后决定让伊丽莎白戴上眼罩。
戴上羊毛制的白色帽子,并将红发盘在里面。帽子上垂着个用小珠子串起来做成的挂饰,目的是为了让眼罩不会显得过于醒目。
「……这就是我」
看着镜中的自己,伊丽莎白呆呆地这么自言自语道。也许是看惯了自己穿着华丽的紫色礼服的样子吧,现在这种朴素的装扮反而感觉十分新鲜。
她走出房间。乌尔斯在看到伊丽莎白的这幅模样后露出了微笑。
「怎么样,还合身吗?」
「嗯,虽说有点紧,但也并不是无法忍耐」
至于是哪里有点紧,这种话她就实在是羞于启齿了。
「这样的话就看不出您是战姬了呢」
乌尔斯说罢,就背转身走了起来。这时红发战姬有点不高兴了。
「就没有其他的话要说吗?」
她直接道出了内心的不满。乌尔斯一脸诧异地转过头来,露出一副像是不明白是什么意思般的表情。伊丽莎白见状叹了一口气。她快步超过乌尔斯走到前面,然后回过头来。
「快给我带路啊」

他们一起观看了从手中喷出彩色烟雾的街头表演、聆听了吟游诗人咏唱的关于一个村民和妖精之间温暖人心的故事、还品尝了露天摊上的水煮土豆和熏肉。
大路上主妇们来来往往,孩子们和犬只在一起玩闹奔跑。几个工匠打扮的男人正在路边喝着火酒。某户人家的庭院里,一位老人正在进行翼弦琴的保养<注:一种历史悠久的俄罗斯拨弦乐器(弦鸣乐器),可以认为是齐特拉琴的一种>。商人们在一条满是摊贩的大路两旁卖力地吆喝招揽着客人,而聚集过来的客人中既有只是随便看看的恋人、也有在认真挑选商品的年轻人。
一片热闹又和平的景象。
「你还真是逛过很多地方了呢」
正如让伊丽莎白感到惊讶的那样,乌尔斯带着她逛了很多地方,见识到了许多事物。而且费用还全都是乌尔斯来承担。
伊丽莎白弯起嘴角,心中雀跃不已。周围所有的事物都是那么新鲜。就算寒风如此刺骨,但只要喝一口盛在陶碗里的热汤后也就都无所谓了。
最重要的是有乌尔斯陪在身边。他正和自己吃着同样的东西,看着同样的事物。
差不多过了一刻半后,两人随便找了块空地稍作休息。这个被树丛所包围的圆形广场里放着许多经过仔细切削用于代替座椅的树桩。
「我去买点喝的东西」
目送乌尔斯快步走开后,伊丽莎白靠在最近的一颗树上。她小声叹了一口气,然后轻轻地摸了摸戴在左眼上的眼罩。
——稍微解开一会儿吧。
虽说是必要的,但这副眼罩还是有点太碍事了。
自己现在想用两只眼睛来瞧一瞧这周围的风景。
——没关系的。因为有乌尔斯在呢。
她脱下了眼罩。而就在这个时候,伊丽莎白听到一个粗鲁的声音向自己这么搭话。
「喂,我说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喝一杯呀」
随着渐渐靠近的脚步声,只见一名陌生男子站在了红发战姬的面前。此人年纪看上去差不多二十五、六岁的样子,身上穿着一件脏兮兮的外套,腰间的皮带上吊着好几个小袋子。从声音里带着阿斯瓦尔口音的这一点来看,他应该是一位旅行者吧。
片刻的愉快时光被打搅的伊丽莎白是一脸愤然,然后毫不客气地回了一句。
「我现在心情很好。劝你趁我没生气前快点走开」
男子估计是把这番话当成虚张声势了吧。他淫笑着朝伊丽莎白伸出了手。红发战姬粗暴地将其一把拍开。
不过男子的手指却还是把伊丽莎白的帽子勾落在地。
红发一下子散开,那双颜色互异的双眸也暴露在男子面前。男子用看到什么奇怪事物般的眼神看着伊丽莎白,同时低哼起来。
愤怒在一瞬间爆发出来。伊丽莎白左手紧紧抓着眼罩,右手则迎面抓住了男子的脸,然后毫不留情地一把将他摁在了地面上。
「主人!?」
这声惊叫让呼吸急促起来的伊丽莎白瞬间回过神来。两手拿着陶杯的乌尔斯急忙跑了过来。他看了一眼伊丽莎白和倒在地上的男子后立刻就察觉到了事情的大概。该说是幸运吧,那名男子只是失去了意识而已。
乌尔斯将陶杯放在最近的一个树桩上面,然后从地上拾起帽子拍掉上面的土,再将帽子戴在伊丽莎白的头上。接着将手放在她背后推着她一起离开了这里。因为走大路的话会很显眼所以走进了一条狭窄的岔道。
「……为什么?为什么我非要经历这种事情不可呢?」
这位拥有异彩虹瞳的少女捂着左眼留下了泪水。一股昏暗阴沉的感情现在正将她包裹了起来。这件事情恰巧发生在她沉浸于幸福之中、对周围毫无防备的那一瞬间,所以更是让她深受打击。
「还说什么这是吉兆,全都是骗人的胡说八道。这种东西还不如干脆将它挖掉……」
伊丽莎白情绪冲动地说出了这番自暴自弃的话语。乌尔斯在抓住她的同时这么说道。
「我可是很喜欢主人的眼睛哦」
两人间顿时一片沉默。
就这么过了一会儿后,伊丽莎白怯生生地问道。

「……是怎么个喜欢法?」
「我认为正因为有这双颜色互异的眼睛,主人才会是主人」
乌尔斯对沉默下来的伊丽莎白继续说道。
「当初我说主人的眼睛像是猫一样的时候,主人您笑了出来。要不是您有这双眼睛的话,我是不会有那种感想的吧。当然这双眼睛肯定也给您造成了很多不愉快的回忆。不过……」
乌尔斯在此时停了下来,因为她注意到伊丽莎白正用严肃的目光抬头看着自己。她的脸颊上还残留着泪痕、眼睛周围也都红红的一片,不过眼里已经不再溢出新的泪水了。
「乌尔斯。你为什么要用『主人』这个称呼来叫我呢?」
「难不成这样让您不开心了吗?」
乌尔斯对于这个唐突冒出的问题歪头表示不解。伊丽莎白表情不改地回答道。
「其实这话我该早点说的。——其他人都不会这么叫我的吧」
“战姬大人”。就连纳乌姆也是这么称呼伊丽莎白的,而且前几天交战过的那些比多戈修的士兵们也是如此。倒不如说使用独特叫法的就只有乌尔斯。
不过,乌尔斯将伊丽莎白喊作『主人』的时候,并没有那种仆人对主人的谦恭态度。
「我这么做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理由。只不过是在和主人相遇的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战姬”这个概念」
伊丽莎白在听到这番话后那双异色的眼瞳浮现出失望和沮丧之情。年轻人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而是继续说了下去。
「而且,虽说我现在是侍奉于您,但今后会怎么样还不知道。我会这么称呼是因为我没有考虑什么立场之类的问题,而是单纯地表示我是侍奉于这个人的意思。这样的话就代表我只会对主人一人……」
乌尔斯再次停了下来。因为伊丽莎白现在正低着头颤抖着肩膀。这位年轻的战姬顾问不禁对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大不敬的话而不安起来。虽然当事人有说过对此并不介意,但那只不过是在知道这个理由之前的事情了。
就在乌尔斯犹豫着该怎么开口的时候,伊丽莎白终于用一声盛大的叹气打破了这长时间的沉默。接着她用外套的袖口部分使劲擦了擦脸。
然后再次抬起头来的伊丽莎白脸上已经恢复了笑容。虽然泪痕已经消失,但外套的袖口却把脸颊擦成了一片绯红。
「乌尔斯,差不多该回去了吧」
「我明白了」
看到伊丽莎白恢复心情的乌尔斯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笑着如此作答。虽说现在离太阳落山还有些时间,但既然她已经心满意足了那就差不多是该回去了。
两人回到大路上走了起来。可还没走出十步,伊丽莎白就把视线转向一家摊贩,然后像是很感兴趣似的朝那里走了过去。乌尔斯无可奈何地只得跟上。
这是一家贩卖装饰品的店铺。说是装饰品但也并非镶金带银,只不过是将木片切削加工、再点缀上经过仔细打磨的石头和少量的铜而已,所以价格也没有贵到哪里去。
铺在地上的毛毯上面排列放着许多像是发夹、项链、戒指和手镯之类的装饰品。一位男性店员向伊丽莎白投以亲切的笑容,然后看向了一旁的乌尔斯。
「客人您带着一位很可爱的小姐呀。作为一个男人,现在应该要买些什么给她才是吧」
乌尔斯向店员回了一笑后,朝伊丽莎白点了点头。
「请随便挑您喜欢的东西吧」
「那、那我就要、那一个……」
伊丽莎白显得有些犹豫地指向了一串由坚果和小石头串成的项链。坚果和小石头都有仔细打磨过,还分别被涂成了蓝色和黄色。
「多谢惠顾。还不快给小姐带上去呀」
店员接过银币后把项链交给了乌尔斯。虽然年轻人认为店员应该是误会了些什么,但伊丽莎白却并没有加以否定,而是一言不发地盯着乌尔斯。
「……我来为您带上」
乌尔斯诚惶诚恐地这么说道后,伊丽莎白就默默地伸直后背挺起了胸膛。那雪白的脖颈看上去是那么地妩媚。乌尔斯拿着项链的双手向她的脖子处伸了过去,然后咔地一下在脖子后面将项链两端的卡口扣在了一起。
「很适合您」
乌尔斯笑着说道。这并不是什么恭维话。在他看来,这串项链在带上她脖子的瞬间,看上去就像是绽放出了刚才被放在毛毯上时所无法比拟的灿烂光辉。
可伊丽莎白却不高兴地将脸向旁边一扭。
「我穿上这身衣服时你可是连表示都没有表示一下」
直到这时,乌尔斯才意识到了自己一开始就做出了失礼的事情。而在旁听着这番话的那位男性店员早就已经毫不顾忌地捧腹大笑了起来。

在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伊丽莎白已经身在公宫中自己的卧室里面了。纳乌姆事先打开了公宫的后门好让他们能够顺利进来。同时也多亏乌尔斯吸引了士兵们的注意力,让她没被任何人察觉就偷偷溜回了房间。
在告知侍女们今天自己会早点休息后,她就钻进了那张带顶棚的大床里。
——可真累。
那是伴随着喜悦、让内心十分舒畅的疲劳感。伊丽莎白将那串由坚果和石子所组成的项链举到面前反复看着,然后用双手轻轻地握紧搂在怀中。
没过多久,这位战姬就一脸幸福地进入了梦乡。



现在正是太阳早已落山、满天繁星闪烁的时候。
在一家酒馆的一角,五名男子表情阴暗地挤在一张陈旧的桌子旁边。和其他几桌的热闹气氛相比,这里的氛围显得是那么地格格不入。
桌上放着四个葡萄酒瓶,不过其中的三瓶早就已经见底。除此以外,桌上还有一个盛放有鱼干、奶酪和薄切猪肉片的大碗。
「你们听说了吗。那个小子这次好像是当上了顾问」
一人紧握酒杯说出了这番愤愤不平的话。同桌的好几人在听到后也都纷纷露出了冷笑。
「只不过是完成了一件调停任务就当上了顾问吗。看来他是献了不少殷勤啊」
「一个来历不明的男人就能得到这种赏赐。那换做是我的话铁定就能捞到个千骑部队的队长了哪」
「区区一个当马夫出身的人就敢这么出风头。真不知道那些上年纪的骑士和文官们都在做些什么啊」
粗鲁地将杯中的葡萄酒一饮而尽,然后嚼着鱼干和奶酪的这些人都在一致地咒骂着乌尔斯。
他们是任职于公宫的骑士,而且全是些平时勤于剑术和枪术的锻炼、在通过许多磨练后才好不容易以二十几岁的年纪拥有了现在这番地位的年轻人。所以相应地自尊心也很强烈,并由此让他们对没有经历过和自己同等历练就被战姬中意的乌尔斯感到了嫉妒和反感。
顺带一提,纳乌姆其实是知道公宫里有着像他们这些讨厌乌尔斯的人的,但只要对方不向自己正面提出这份不满的话他就采取不管不问也不加以处罚的方针。因为他很清楚不管乌尔斯立下了多少次赫赫战功,这种人都不会彻底消失。
「擅长弓术那又怎么了,剑术和枪术不就是个儿童水平嘛」
「看看那张乡下人面孔,想必也不会是什么正经来历呀」
这帮人借着醉意不断地在发着牢骚抱怨个不停。就在他们又几杯下肚继续竭尽所能地咒骂之时,不经意间一个声音从旁插了进来。
「——既然你们看那个男人这么不顺眼的话,干脆不如让他就这么消失掉如何呢?」
骑士们一脸狐疑地转过视线。
那是一位身上披着一件宽大的黑色长袍、并且戴着同样是黑色的斗篷帽将整个脸给遮住的老太婆。她的个子矮到会让人误以为是小孩子,长袍的下摆也就这么直接拖在地面。无法看到她的长相,唯独只有那长长的鹰钩鼻子从帽子里露出。手上还拿着一把粗糙简陋的扫帚。
「这位婆婆,你有什么事?」
一位骑士一脸厌恶地看着老太婆。就算是醉了,他们也能明显察觉出这个老人身上包裹着的那股不明来历的异质氛围。老太婆发出含糊不清的笑声。
「我是说既然如此讨厌的话,那就干脆杀了那个叫乌尔斯的人吧」
见到这个老太婆若无其事地唆使自己去杀人后,骑士们彼此互相间看了起来。虽然他们对乌尔斯抱有敌意、恨不得他能够遭到什么不幸,但也还不到想要杀死他的那种程度。
然而,这个老太婆的话语里却不可思议地有某种力量,让人不禁想要倾听下去。他们就这么坐着,笔直地看着老太婆一直听着她的发言。
而当他们回过神来时,这个老太婆已经从众人面前消失不见了。



微服出访过了几天后的某个夜里,乌尔斯被命令担任伊丽莎白卧室的警卫工作。但也只不过是限定为一个晚上的时间而已。做出这番安排的是纳乌姆和老文官拉扎尔。
「为什么要选中我?」
对于给自己下令的纳乌姆,乌尔斯首先问出的就是这个问题。
就连他也知道,只有来历和能力都毫无问题的人才会被选为担任伊丽莎白卧室的警卫。
爱操心的骑士一反常态,露出认真的表情答道。
「这件事情我不能大声宣扬。其实最近这几天,听说战姬大人都没怎么好好睡上一觉。据宫女所说,好像是做着什么怪梦一直在念叨个不停」
乌尔斯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他也注意到这两天伊丽莎白的脸色不太好,后来他有问过伊丽莎白一次,但却被敷衍了过去。打那以后他就一直默默地在旁观察着状况。
「虽说是准备了药物,但战姬大人完全是没有喝一口。所以我们想要在大人生病前采取些什么措施。我在和拉扎尔殿下说由你来担任警卫说不定战姬大人就能安心熟睡后,他立马就答应一起协助我了」
「我明白了。但是不会用剑的我能够担任这份工作吗?」
乌尔斯表示疑问后,纳乌姆用一脸像是在说“没有问题”般的表情答道。
「短弓的话在狭窄的走廊上也是能使用的吧?要是有可疑人物靠近的话就先出声叫住,如果对方不听那就不必客气直接射箭吧」
虽然这番话蛮不讲理到让乌尔斯目瞪口呆,但说不定警卫就是应该要做到如此过火才算称职。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乌尔斯现在正在深夜里拿着短弓站在走廊里。因为夜晚的走廊上很冷,所以他身上穿的不是铠甲而是带有毛皮的帽子和外套。这件外套有着三层布料因此稍微有点重,但却要比低档的革铠来得还要结实。
旁边的墙壁上有一个燃烧着的火把,而不要让火把熄灭也是警卫的工作之一。
虽说他事先被告知万一有什么事情或者是被伊丽莎白叫到的时候就要马上联络在其他房间里待机的宫女,但到目前为止什么都没有发生。随着时间的流逝,夜晚的寒冷渐渐加重,而四周也变得越发寂静起来。
已经过了多少时间了呢。
突然间,乌尔斯皱起了眉。不知从哪里好像传来了某种声音。
——是什么……?
他反射性地沉下腰,同时竖起了耳朵。然后他立刻意识到那个声音是从自己的身后——也就是从伊丽莎白的卧室里传出来的。
而奇妙的是,那声音并不是什么明确的说话声。就算那是她在半夜里醒来后呼唤宫女的声音,但也应该会是更加清晰的喊话声才对。
可现在的那种声音就像是某种呻吟,而且还是时断时续的那种。
乌尔斯想起了纳乌姆和他说过那是伊丽莎白在做梦时发出的声音。
他顿时迷茫了,不知道是不是该叫来宫女进去看看情况。但他立刻就打消了这个念头,然后点上替换用的后备火把并紧紧握在左手中。
他用右手把房门打开,然后悄无声息地闪进房中。
卧室的中央有一张带天棚的大床。旁边放这个烛台,上面的蜡烛正发出着微弱的亮光。
「——主人」
然而得到的回音却不是斥责或者怒骂,而是不成声的呻吟。乌尔斯快步跑到床边。
「请恕我失礼了!」
掀起天棚罩子的乌尔斯顿时是惊得目瞪口呆。
只见伊丽莎白正捂着自己的胸口露出一脸难受的表情。痛苦的呼气伴随着呻吟声自她口中发出。那张漂亮的脸蛋和奢华的身体也都渗满汗水,有好几根红发就这么粘在了额头上面。睡衣掀开着敞在一边,让她那雪白的肌肤就这么露在外面。
乌尔斯将火把固定在烛台上后,抓着伊丽莎白的肩膀摇晃了起来。
「主人!」
乌尔斯拼命地呼唤。伊丽莎白双手在半空中胡乱挣扎,然后紧紧抓住了床沿。顿时一阵异样的声响传来,乌尔斯没能马上理解到那是床沿碎裂的声音。
在挣扎当中,伊丽莎白的右手触碰到了乌尔斯的脸颊。而就在同时,她的双眼略微睁了开来。
过了一会儿后,这位红发战姬才吐出一声包含着困惑的叹息声。她精神恍惚地用那双金黄色和碧蓝色的眼瞳向上看着年轻人。
「乌尔斯……?」
「您终于醒过来了啊」
乌尔斯松了一口气。接着他注意到自己此时还抓着伊丽莎白的肩膀后赶紧慌忙松手。就在乌尔斯打算开口就发生的事情进行说明的时候,他不禁目不转睛地看起了伊丽莎白。
烛台上的灯火越过顶棚,淡淡地照了过来。使用了黑绢材质、并且带有蕾丝点缀的睡衣就这么半掀开着贴在伊丽莎白被汗水浸湿的身上,让那丰满的胸部也有一半都露在了外面。
她的呼吸还很急促,那慵懒的表情有种妖艳之感。雪白的肌肤上残留着的汗迹看上去更是煽情动人。那水蛇腰下描绘着绝妙曲线、形状优美的大腿也是那么地吸引眼球。
直到伊丽莎白抓着睡衣的一角把自己遮起来时,乌尔斯这才回过神来。他满脸通红地慌忙转过身,并把罩子给重新放下。
「那个……您没事吧?」
虽说是好不容易挤出了声音,但内心里是巴不得现在就马上逃出去。看来她的确是因做梦而在呻吟,早知这样的话打从一开始就应该让宫女来处理。
她没有回音。但也不能就这么一言不发地离开,所以乌尔斯只得静静地站在床边。过了稍许片刻,伊丽莎白开口叫到乌尔斯。
「……乌尔斯。刚才我睡着时有说些什么吗?」
「不。听上去像是在呻吟,但听不出里面什么有含义」
「是真的吗?」
乌尔斯吃惊地看向罩子里面。他没想到伊丽莎白居然会表示怀疑。
「是真的」
他隐约听到传来一声“是吗”的声音。乌尔斯虽然内心困惑不已,但还是试着主动开口询问。
「需要我去让宫女为您准备些水或者葡萄酒吗?」
「不必了。比起那个,那里有块毛巾对吧。快来帮我擦擦后背」
被伊丽莎白用理所当然般的口吻命令道的乌尔斯不禁无奈地发出“哈啊”的一声。然后他眨了几下眼睛、在正确理解到这番话的内容后惶恐地向战姬确认道。
「您是让我去把宫女喊来对吧」
「你就行了。我这样会很冷的,你快点擦吧」

<↑加插>
乌尔斯顿时说不出话来,但他也能轻易想象出要是自己就此离开的话反而会遭致主人的愤怒。他无可奈何地拿起放在桌上的毛巾,然后突然间浮现出一个疑问。
——为什么桌上会放有毛巾?
如果不是预计会用到的话,这种东西是不会特意放在这里的吧。乌尔斯在说了句“我失礼了”之后就轻轻地掀起了罩子。
只见伊丽莎白已经将后背转了过来。睡衣好像已经被她脱下,雪白的后背就这么露了出来。就连那长及腰部的红发也被她拨到了前面去。
乌尔斯因紧张和一丝兴奋之情而不禁咽了口唾沫,然后马上就担心起伊丽莎白是否有听到这个声音。
接着他为伊丽莎白是背对着自己的这件事情感到松了口气。这样至少自己身体的反应就不会被她给察觉了吧。这个如果被她察觉到的话可就不是能简单了事的。
乌尔斯留意不要太过用力地为她擦起了肩膀。在毛巾接触到的一瞬间伊丽莎白吓得哆嗦了一下,不过马上她就让肩膀放松了下来。
「——乌尔斯」
伊莉莎白不经意间这么说道。
「可千万不能对任何人提起我说梦话的这件事情哦。虽说好像有几个人已经是知道了」
乌尔斯心生犹豫,没能立刻作出回答。他继续着手上的活的同时,在稍作思索后开口答道。
「如果方便的话,能请您告诉其中的理由吗?」
毛巾现在正擦拭在从腰部至臀部的那条曲线上面。为了不碰到什么不该碰的地方所以乌尔斯也无法一直看着旁边。作为他来说很想把注意力集中在交谈上面。
「因为会让大家产生不必要的担心啊。首先一点,作为战姬居然会在梦中发出呻吟什么的……」
「谁都会做梦。而如果很疲惫的话,就有可能会在梦中呻吟起来的吧」
乌尔斯用抚慰般的口吻这么劝说道。而他在内心里却在思考着另一种可能性。
——难不成,每次她在梦中呻吟的时候都会出这么多汗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不难理解为什么桌上会事先放着毛巾了。
而且她的这种态度也是如此。虽然看似冷静,但总有种不对劲的感觉。
“背后擦好了”,乌尔斯这么说道后,红发战姬侧着脸看向他。
「……要不要、前面也擦擦看呢?」
声音里带有许多娇媚和羞涩并存的成分,不过乌尔斯却没有从容去注意到这些。伊丽莎白的脸颊绯红是因为薄暮时分已经临近了呢、还是说……
她扑哧一笑,然后把脸转了过去。
「我开玩笑的啦。辛苦你了,乌尔斯。接下来我自己能弄」
乌尔斯听到后不禁松了一口气。他将毛巾放在伊丽莎白的身边,然后再将天棚上的罩子放了下来。不过心脏仍旧在剧烈地跳动着。
「那么我就告辞了」
「虽然我这么说可能有点喋喋不休,但这件事情千万不能泄露出去,明白了吗」
乌尔斯不禁心生疑惑。这个人到底是在意什么事情呢?
「主人。如果您有什么烦恼的话……」
「我没有什么烦恼」
伊丽莎白当即回答。不过那口气里却隐含着某种焦虑之感。
乌尔斯选择了暂且退下。她应该是有什么不想透露的事情吧。就在他向着天棚方向行了一礼、正好从卧室里出去的时候,听到伊丽莎白说了这么一句。
「——谢谢你马上就赶了过来,乌尔斯」
并不是刚才为止的那种威压态势的口气,而是和年龄相符的少女的声音。
「不论何时我都会赶过来」
乌尔斯离开房间,并轻轻地把房门带上。



黑暗中有两个人影。
其中一人是一位全身上下包在黑色长袍里的小个子老人。这人手上拿着一颗正散发出淡淡的光芒、有孩子脑袋般大小的水晶球。老人从刚才起就一言不发地盯着这颗水晶球。
而另一位无聊地看着老人后背的年轻人,则是坐在地上嚼着金币。此人中等身材,身上穿着一件领口和袖口都带有毛皮的厚衣服。头上缠着的一块绿色麻布就这么垂到肩头。
这里是一处在遥远的古代所建造的神殿地下。周围的亮光就只有老人所拿着的水晶球所发出的的光芒,空气也十分地淤塞凝重。全是碎石块的地上积着薄薄的一层灰尘。
老人名叫德莱克韦,年轻人则叫做旺贾诺伊。两者都是在被人们所熟知的古代传说中出现的怪物或者魔物的名字。而事实上他们也的确不是人类。
不经意之间,德莱克韦扭了扭身躯。旺贾诺伊也随之移动视线。
本应什么都没有的黑暗之中突然间冒出一团小小的火焰。接着这团火焰急速膨胀并悄无声息地爆裂开来,一位矮小的老太婆自四散的火星当中现身而出。
老太婆整个人包在一件漆黑的长袍里面,手拿一把做工粗糙的扫帚就这么拖在地上。头上深深地戴着斗篷帽,让人只能勉强看到乱蓬蓬的白发和那只鹰钩鼻子。
「好久不见了呢,雅加婆婆。你怎么会来这种地方呢」
旺贾诺伊把咬在嘴里的金币吞下去后,用愉快的声音向老太婆打起了招呼。这位被叫做雅加的老太婆则是不愉快地哼了一声。
「老妪来此是找德莱克韦帮个忙。说起来,托鲁巴兰好像是灭亡了呐」
「是啊。是被煌炎之主给干掉了呢。不过煌炎之主也在之后死掉了」
旺贾诺伊用并不怎么感到遗憾的口气进行了回答。
托鲁巴兰是他们的同伴,他过去一段时间里一直化作人类潜伏在阿斯瓦尔王国里。不过在奥尔西纳海战中被战姬莎夏给消灭掉了。
「这还真是失去了一个贵重的人才呀。那家伙虽然是个贪玩的懒汉,但比起你来是要懂礼仪得多」
「雅加婆。想找老夫帮什么忙呢?」
德莱克韦这么问道,不过视线并没有从水晶球上面移开。妖婆雅加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德莱克韦哟,能借头龙给老妪么。有个战姬老妪想去见一下呐」
「哦哦,是以前你曾赠与过力量的那个战姬吗?」
旺贾诺伊仿佛是想起来般从旁插话问道。
「就是她。都两年没再见了呐,所以有必要带个见面礼过去」
老太婆外貌的这只魔物在长袍底下发出干瘪的笑声。
「在事情办完后你得帮忙一起寻找『弓』的下落哦。自从他被托鲁巴兰打落海中后就完全找不到身影了呐」
听到德莱克韦这番发言的妖婆雅加不禁皱起了眉头。
「既然连你都没有找到的话那应该就是死了吧。不过既然能马上还你人情那老妪我倒是无所谓的」
话音刚落,妖婆雅加的身影就自黑暗中消失了。就如同她出现前的那样,这里又只剩下了德莱克韦和旺贾诺伊二人。
德莱克韦继续盯着水晶球,而旺贾诺伊则又开始嚼起了金币。





本帖最后由 galfin 于 2014-7-17 20:36 编辑


5 妖婆·雅加<又译:芭芭雅嘎>

灰色的天空开始纷纷飘落雪花。刚过正午,太阳就已经藏到了云朵后方。
「马斯哈斯卿,我们稍微在里面休息一下吧」
一路策马奔驰的莉姆用手指了指稍微离开大道的一处看似是神殿的建筑物。同样骑着马跟在她身旁的马斯哈斯点了点头。
「是呐。明天应该就能抵达公宫,现在我们也没必要强行赶路」
接着老伯爵用关怀的眼光看向和他同骑在一匹马上的蒂塔。
「蒂塔你也能再稍微忍耐一下么?」
「马斯哈斯大人,莉姆艾利夏小姐,我没关系的」
蒂塔露出一脸无忧无虑的笑容。虽然她的声音里富有朝气、榛子色的眼瞳里也带有活力,但原本圆嘟嘟的脸蛋却有点瘪了下去。长途旅行果然还是给她造成了不小的疲劳。但即使如此她一路上都没有说过一句不满之词。
自从莉姆他们进入鲁瓦修领后已经过了有几天了,至今为止可以说是一路顺利。天公作美这一点的确是帮了大忙,但更重要的是一路上有很多人出手帮助了他们。
离开莱特梅利兹进入雷古尼泽的时候,三人顺路去了那里的公宫和港镇立普纳。立普纳的镇长德米特里和水手玛特威、以及公宫的文官们都热情地招待了他们。
特别是玛特威,这位在泰格勒前往阿斯瓦尔的时候作为协助者陪同、而且也和他一起乘坐回程船只的水手甚至还抓着蒂塔的肩膀深深地低下了头。最后反倒是莉姆他们轮番安慰起了他来。
「蒂塔小姐、莉姆艾利夏小姐、然后还有洛丹特伯爵。虽说我应该没资格这么说,但还是请允许我向神祗祈祷各位的旅途能够顺利。其实我也很想和你们一同前往,但这里的情况也容不得我这么做呢」
面相吓人的原水手说着这番话送别了三人一行。在这些人的帮助下,莉姆他们是成功顺利通过了雷古尼泽的领地。
虽说在鲁瓦修没有协助者,但三人一路上并没有遇上山贼或者野兽,这让他们能够照预定计划骑马赶路,现在估计明天就能抵达公宫。

走近一看,这栋建筑物果然是一座神殿。看起来颇为古老,不论是屋顶还是墙壁都已经是遍布裂纹腐朽不堪了。因为这种地方很容易会被山贼当成老巢,所以马斯哈斯为以防万一让莉姆和蒂塔等在外面,自己则是拔出长剑先行进入。
在确认里面空无一人后,三人这才牵着马走了进去。
「看来这座神殿现在既没有使用者也没有管理方,就这样被弃之不用了呐」
大致扫了扫地板上的灰尘就地坐下后,马斯哈斯喃喃自语起来。
「听说在吉斯塔托的北部有好几座像这样被废弃的神殿。据说其中还有些是供奉着远古时代的神灵和妖精……」
莉姆边将点上的火把固定在地板上边这么答道。看着天花板的马斯哈斯听到后这么说。
「唔姆。就算是间破烂房间但能用来暂且避避风雨也算可以接受呢」
就在这个时候,放下行李已经坐在地上脱下帽子的蒂塔站了起来。双马尾辫也随之轻轻摇晃。
「我能去祈祷一下吗?」
马斯哈斯刚才已经发现神殿的最里面有一座古老的祭坛。
毕竟蒂塔生在巫女世家,即使在成为了泰格勒的侍女之后她也会定期造访神殿进行祈祷。既然供奉的神灵相同,那么就算是腐朽的神殿她也不打算落下祈祷。而且,对她来说想要祈祷泰格勒平安无事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里面很暗,你要当心不要摔倒哦」
马斯哈斯和莉姆都明白她的此份心情。所以他们并无担心地点了点头。
蒂塔低头行了一礼后就朝着祭坛方向跑了过去。
祭坛的确很古老,但边缘并无缺角,上面也没有任何裂缝。祭坛的左右两侧各有一扇上端呈拱形的窗户,外面微弱的光线就这么射进屋里。
在确认祭坛里面排列有雕刻着十位神祗的雕像后,蒂塔就在祭坛前面跪了下来,然后脱下手套、两手握在一起闭上了眼睛。
「——天上的诸神啊」
鞠了一个作为巫女所学到的姿势最为正确的躬后,蒂塔向着神像开始祈祷起来。
「请神明大人能帮助泰格勒大人。然后,还请让我、让我能……见到泰格勒大人」
就在连蒂塔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祈祷了多久之时,突然间她感到一阵寒意而睁开了双眼。
睁开眼后的蒂塔不禁屏住了呼吸,因为她发现自己正被一片黑暗所笼罩。
那是和神殿内的昏暗明显不同的、带有异质气息的漆黑。
就在蒂塔惊吓地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之时,这片黑暗穿过外套侵入了她的身体。伴随着一股恶寒贯穿脊梁骨的同时,一个女性的声音在蒂塔的意识中回响起来。
『你稍微帮我一下吧』
蒂塔现在无法出声,也无法站立。她放弃了逃跑或是设法向马斯哈斯和莉姆求救的念头,转为用力握紧双手。她将意识全都集中在祈祷上面。
不过那也没有持续很长时间。在大幅摇晃了一下后她就倒在了地上。
『得救了。还好之前有凭依过这副身体』
这句话也就只有蒂塔能够听到。

直到对祈祷的时间过长而生疑的马斯哈斯和莉姆二人赶来为止,蒂塔一直都没有醒过来。



时间回到蒂塔倒下前二刻左右。
伊丽莎白在乌尔斯一人的陪同下出去散心。虽然天空是灰蒙蒙的一片,但庆幸的是雪还没有开始下。身穿以紫色为基调的礼服、将雷涡绕起来挂在腰间的红发战姬现在正策马奔驰着。乌尔斯也将弓背在身后骑马跟随。他并没有穿着革铠。
二人离开大道,在草原上骑马驱驰。其实现在天气并不好,不过在这个季节里这种天气并不稀奇。光是没有刮大风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乌尔斯一开始认为伊丽莎白是随性前进的,但好像并不是这样。看来她是有着明确的目的地。
最终伊丽莎白在一座腐朽的神殿旁将马停了下来。
这是一座没有屋顶的小神殿。虽然是栋石砌建筑但由于年代久远墙壁和地板都已经磨损地一塌糊涂了。
「跟我来」
说罢伊丽莎白背转身踏进这座腐朽的神殿,然后毫无警戒地朝里面前进起来。乌尔斯见状也紧跟在她后面。
在最里面,有一具到乌尔斯腰部高度的石像就那么孤零零地放在那里。
——这还真是具让人有什么不祥预感的石像啊。
低头看着石像的乌尔斯皱起了眉头。并不是造型丑陋、或者是感到某种不快感之类的问题。光是看着这具石像就有种无法言喻的心神慌乱之感。
异彩虹瞳的战姬神情忧郁地盯着这具石像,向乌尔斯说道。
「这具石像呢,在这一带被称作雅加大人」
「雅加大人……?」
「正式的名字应该是叫做妖婆雅加,就是那个在童话故事里出现的人物呢。不过你可能并不知道……该说是忘记了吧」
根据伊丽莎白的说明,据说妖婆雅加会以手拿扫帚、身穿长袍的老太婆形象出现,然后会把力量授予在没有月亮的夜晚彻夜祈祷的人。
红发战姬用毫无霸气的声音继续说道。
「之前我在晚上发出了呻吟对吧,那是因为我梦见了雅加大人」
——所以她才会在意得要过来看一下吗……
乌尔斯来回看着伊丽莎白的侧脸和妖婆雅加的石像。那个时候她呻吟的样子绝不寻常。而且据纳乌姆所说,那应该还不只是那一晚的事情。
「您连续好几天都做了那样的梦吗?」
「——果然是我多虑了」
伊丽莎白没有回答乌尔斯的问题,而是突然用仿佛是说给自己听般的口吻冒出了这么一句。接着她向乌尔斯投去一个笑脸。
「抱歉让你听了些无聊的话呢。那我们就离开吧」
在看到她的这种态度后,乌尔斯这才发现自己的疏忽大意。自己的担心反而让伊丽莎白操心了啊。
「主人,请等一下」
乌尔斯出声想要阻止,不过伊丽莎白已经转过身来大步走出了神殿。然而她突然就停下脚步看向远处。
只见十多个骑影正向这边赶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
伊丽莎白疑惑了起来。赶来的那些人全都是鲁瓦修的骑士,而且还都是在公宫里工作的人。不过她根本就不记得自己有下过让公宫派骑兵过来的命令。
——难道是我出来后发生了什么事情,纳乌姆才派人过来的吗。
虽然这是最为恰当的设想,但不可思议的是他们正笔直地朝这里赶来。伊丽莎白出发前可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这次会去哪里散心。
从神殿里走出来的乌尔斯也察觉到了那些骑影而颦蹙起来。伊丽莎白就这么站在原地观察着那些骑士们的样子。
和骑影的距离缩短后伊丽莎白皱起了眉头。距离已经如此近了,照理说也都应该已经看到自己主人的身影,但他们的脸上却看不到那种对于主人的敬意。
果不其然,这些骑士来到伊丽莎白跟前后并没有从马上下来,而是直接把她和乌尔斯二人包围在中间。人数有十五人,而且他们不仅是包围还把剑都拔了出来。
「你们这是打算干什么?」
毫不掩饰愤怒的伊丽莎白如此责问道。骑士们用像是带着醉意般亢奋的声音答道。
「战姬大人,还请把那个男人交给我们」
骑在马上的骑士们向伊丽莎白扔来这么句粗暴的话语。他们的视线全都集中在伊丽莎白身后的乌尔斯身上。
「来历不明、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来的这个小鬼,就因为深得战姬大人的中意就得意忘形起来。现在就让我们在这里看看你这家伙到底是否适合担任战姬大人的侧近吧」
「你打算就像这样在女人的背后躲到什么时候呢,你这个无耻之徒」
他们众口一词地当面咒骂着乌尔斯。比起愤怒倒不如说是察觉到危机感的乌尔斯握紧背后的弓,打算就这么从伊丽莎白的身边走出来。
不过伊丽莎白却把手伸在他的面前加以制止。
「你就呆在我身边」
那双颜色互异的眼瞳里早已泛起了战意。她这并不只是出于对乌尔斯的关心。作为主人的她现在必须要纠正臣下的愚蠢行为。
而且她还注意到这些骑士们的样子有点奇怪。这位异彩虹瞳的战姬瞪着这帮骑士,坚定地说道。
「无法接受这种事情倒也算不上什么吧。但你们不该先从马上下来,然后向我申诉才是吧?而你们现在非但没有这么做,反而打算以多欺少这像什么话?作为鲁瓦修的骑士你们该感到羞愧才是!」
骑士们听到后并没有回话,而是纷纷举起手中的长剑,用甚至连伊丽莎白也要一起砍倒的气势逼了过来。伊丽莎白见状握紧了雷涡。
伴随着黑鞭左右横向一挥所造成的大气震颤,骑士们纷纷被从马上打落在地。虽说她有控制力道,但那股威力仍旧十分惊人。
伊丽莎白又挥了二、三下后,场上就只剩一名骑士还骑在马上。红发战姬用闪烁着怒火的异色眼瞳瞪着这名骑士。
「你就是主谋吧」
男子没有作答,而是架起长剑大声吼叫着冲了过来。伊丽莎白将黑鞭一挥。
长剑和黑鞭猛烈冲突,让周围的空气中充斥着尖锐的金属碰撞声。男子的长剑折断碎裂,人也从马上滚落下来。而且他是头朝下地直接撞在地面上,导致脑袋向着不自然的方向扭了过去。
同时,伊丽莎白也因那份冲击而上身大幅往后反仰。一直在后面看着这一切的乌尔斯赶紧上前扶住她。
「主人,您没事……」
乌尔斯把话的后半段生生给咽了下去。伊丽莎白也是一副屏息凝神的样子。他们两人现在并没有对视,而是把视线看向了那名刚落马摔下的骑士。要说为什么,那是因为那名骑士居然维持着脑袋扭曲的姿势就这么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在这个只能用怪异二字来形容的景象面前,二人都不禁面露怯色。而且此时,其他的骑士们也都纷纷站了起来。虽说伊丽莎白有手下留情,但他们可是实实在在地吃了雷涡的一击才是啊。
「——你下手还真是狠呐,小姑娘」
突然间,从身后腐朽的神殿深处的那片黑暗当中传来一个老婆婆的嘶哑声音。明明那声音是仿佛要溶于风中般微弱,却不知为何十分清晰地传入耳里。
「这些人和过去的你一样渴求着力量呐。你这般粗暴对待的话他们就太可怜了呀」
伊丽莎白瞬间停了下来。早已张弓搭箭的乌尔斯见状向冲过来的骑士射出了箭矢。事到如今已经没有手下留情的从容的他,就这么用弓箭射穿了一名骑士的前额。然而,那名骑士兵非但没有就此倒下,反而是额上鲜血直流地继续冲了过来。
「主人。这些人的目标是我才对,还请您赶快逃走!」
在听到乌尔斯拼命的情愿后,伊丽莎白也终于回过了神来。不过她却坚定地摇了摇头。
「别说傻话。你想让我成为一个舍弃部下的战姬吗?」
「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
没等乌尔斯把话说完,伊丽莎白就挥舞起雷涡将靠近上来的骑士们一齐击飞了出去。接着她拉起乌尔斯的手折回神殿里面。
神殿外面几乎没有任何树木。想以少数对付多数的话就只有躲到室内了。而且对于伊丽莎白来说,她也有必要查明刚才那个声音的真面目。
他们冲进神殿后,一股凉飕飕的异样气息将二人包围了起来。
乌尔斯因紧张而全身僵硬。刚才进来时这里还不是这样的。然而伊丽莎白毫无惧色地向最里面走去。
那具黑色的石像就和刚才别无二致地摆放在那里。
伊丽莎白站在石像面前,举起手中的雷涡挥了下去。
原本以为这具石像会被这一击给打得粉碎,却不想在命中的瞬间它自行横下来躲过了黑鞭。最终雷涡只是打碎石头地板在上面留下了一个坑洼。
「你还真是粗鲁呐」
声音是从石像上发出的。一根扫帚从微微震动的石像背后嗖地飞出,然后是长袍的下摆在地上铺开。伊丽莎白已经不再挥舞雷涡,而是用警戒的眼神盯着石像。乌尔斯也只是把箭搭在弓上面并没有射出。
石像非但没有隐藏起那股不详气息,反而像是故意展现给他们两人看一样。乌尔斯他们现在心中正明确意识到自己正在看着一个恐怖的东西。
不一会儿,石像就变成了一个身穿长袍的矮小老太婆的模样。老太婆的脑袋深深地罩在斗篷帽里面,全身上下就只有拿着扫帚的双手露在外面。而那双手也是一副皮包骨头的样子,并且白到了不正常的程度。
「好久不见了呐,小姑娘。有两年了吧。怎么样,老妪授予你的力量如何?」
老太婆嘲笑起来。而伊丽莎白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这就是妖婆雅加……!
虽然模样的确和童话故事中如出一辙,但伊丽莎白对那矮小身体里释放出来的异质氛围有所印象。和那个在船上自己与其战斗过的托鲁巴兰十分相似。
「只可惜和我所期望的相差甚远。我还想要退还给你呢」
「嚯嚯嚯。其实不是那样的吧」
老太婆在斗篷下笑了起来。那是一种让人感觉黏糊糊的笑声。
「两年前你确实是独自一人来到这里祈求想要得到力量的吧」
「是啊,我的确是来这里祈愿的。那个时候的我实在是太弱小无力了」
就在这个时候,那些骑士们追了上来。他们就连看到伊丽莎白后也毫不犹豫地攻了过来。
红发战姬朝对方一瞥后,这次是毫无顾忌地挥舞起了黑鞭。骑士们的身体连同外面的头盔和甲胄全都被打烂,随着红黑色血液的喷出一个个全都倒在了地上。
伊丽莎白咬紧牙关用力跺着地面。如果不下重手的话说不定他们还会再次爬起来,所以她认为自己现在并没有做错。
可这些人原本都是她的部下。
「你竟敢把我的骑士们变成这副样子呢」
「这你可说错了哦,小姑娘。老妪我只是实现了这些人的愿望而已,就如同对待曾经的你那样。同时他们对你旁边的这位年轻人感到憎恨和嫉妒这些都是事实哦,也正如同你曾经渴望得到力量的这件事情也是事实一样哪」
「……你给我闭嘴!」
情绪激昂的伊丽莎白挥起了雷涡。然而雅加见到后毫不畏惧,将扫帚柄敲在了地面上。
那一瞬间,铺满石头的地面一分为二。伊丽莎白和乌尔斯就这样向下掉了下去,只留下妖婆雅加独自漂浮在半空中。
两人叫喊着和落石一起没入了黑暗之中。

伊丽莎白是在两年前向“雅加”祈愿的。
那一年她可以说是繁忙无比又多灾多难。除了必须要应对在王家直辖领地的村庄内发生的疫情以外,还得去处理自己的父亲所犯下的罪孽。
伊丽莎白并不喜欢自己的父亲。对于那个曾将自己丢弃、后来又为了自身的利益把自己再捡回来的那种父亲任谁都不会喜欢。
不过,在听闻艾伦将父亲讨伐的时候,她向这位银发战姬提出了决斗要求。
并非出于“即使那样,他也还是我的父亲”这样的想法。
恐怕是自己内心里一直想着总有一天要让父亲认可自己。所以,她只能把那份怒火发泄在将那个机会永远埋葬掉的艾伦身上。
不过,发起挑战的伊丽莎白却被打得体无完肤,这让她认识到了自己的弱小。
向“雅加”祈愿就是在那之后。
就在她败北后回到领内,过着每天处理政务、然后忙里偷闲外出散心的日子时,偶然间发现了这座腐朽的神殿。虽说成为战姬才只有一年时间,但伊丽莎白从来没有听说过这里有这样的建筑物。她让随从等在神殿外面,自己独自一人走了进去。
就算里面已经变成了山贼们的老巢,她的手里也还有龙具在。只要不是强如艾伦那般的敌人,凭雷涡的一击应该就能打退对方。
结果里面是空无一人。这栋建筑本身只是个小神殿,看样子也已经很久没被使用过了。
神殿的最里面有一具黑色的石像。
『想要力量吗?』
声音并不是自石像发出,而是直接在伊丽莎白的脑海中如此呼唤道。石像不顾大吃一惊的伊丽莎白,持续将话语直接传入她的意识当中。
石像自称叫做“雅加”。
『吾只会在渴求力量的人面前现身。——你想要得到力量吗?』
「力量……?」
『是能够打倒敌人的力量哦』
伊丽莎白就这样在意识朦胧的状态下点了点头。
她想要赢过艾伦。
想要证明自己并不弱小。
据随从所说,伊丽莎白她从神殿里面出来是在四半刻之后的事情了。
「您在这种小神殿里面是在做什么呢?」
「我做了下祈祷而已」
伊丽莎白只是向表示担心的部下这么回答。
散心结束后回到公宫的伊丽莎白命令随从搬来一副甲胄放在自己的房间里。然后她独自一人在房里立刻就试验了起来。
伊丽莎白发现自己仅凭右手就能把这副估计有一个成年人分量那么重的甲胄给拿了起来。接着她用右手握紧护手部分。铁质的护手在她的手中就这么被轻易地捏扁了。
伊丽莎白的右胳膊和以前相比毫无变化。既没有哪里的肌肉鼓起来,也没有刻着什么奇妙的图案。尽管因为长期使鞭握剑导致指节有些突起,但仍旧是纤细且白皙。
这可不是什么童话故事里被妖精授予力量的一幕,而是令人胆寒的现实。要是这种异常的力量为人所知的话,大家到底会如何看待自己呢?
她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自己两边的眼睑。打自己出生以来就一直存在、并且持续将她的特异性表现出来的东西就在那下面。
伊丽莎白下定决心绝不能将这种力量告诉任何人。幸好,自己应该能用战姬的这个身份把事情给糊弄过去。
这份力量就在实在是万不得已的时候再去使用吧。
从那以后她就偶尔会在夜里做梦呻吟起来。神殿深处的那具石像会在梦中唆使自己更多地去使用这种力量,引诱自己去追求更多的力量。
伊丽莎白从没和任何人说过这件事情。因为她自打懂事起就十分明白公开自己的特异性所带来的恐怖。
“我是战姬伊丽莎白·佛米娜”——她就是边和自己如此说着这番话、边作为战姬一路走过来的。



醒过来的乌尔斯发现自己倒在一片黑暗之中。他感到自己身上压着什么东西,这东西既柔软又带有温暖,而且还有相当的分量。
——这是什么东西?
乌尔斯动手打算先将其推开,可手一动却碰到了一个更为柔软的物体。这个有些重量的圆鼓鼓的东西甚至比整个手掌都还要大上一些。
手指试着动动看后,那东西反而以不可思议的弹力给顶了回来。同时,一阵微弱的吐息在年轻人耳边轻拂,让他不禁耳根生痒。一转动脑袋,脸颊上还传来一阵“沙沙”的声响和触感。
意识逐渐清醒过来后,身上的感觉也传进脑中。冰冷石头的触感隔着衣服从背后传来。那么,自己身上压着的又是什么物体呢?
乌尔斯慢慢起身时,那个东西就那样倚着他滑了下来。然后正好变成乌尔斯用右胳膊撑住那个东西的姿势。
借助着隐约传入视野的微弱光线,乌尔斯终于看清了“那个东西”的真面目。
是伊丽莎白。
「主、主人!」
惊慌失措让乌尔斯的声音沙哑起来。他把手绕到像是失去了意识的伊丽莎白身后,然后搂抱般地将她扶住。将耳朵贴近脸边确认到呼吸声、再用适应了昏暗环境的眼睛慎重地确认了她的全身上下发现并没有什么受伤的迹象。
「太好了……」
松了一口气的乌尔斯看向那个发出淡淡光辉照亮自己身边的东西。原来那是伊丽莎白紧紧握在手里的雷涡。黑鞭的前半段现在正泛起阵阵白光。
「对了,我们是从——」
乌尔斯这才想了起来。已经变成废墟的神殿地板在刚才崩塌后他们就这么掉了下来。
就算抬头望去,头顶上方也是一边黑暗完全看不出有多高。看来凭雷涡的光辉也照不到那么远。
——那家伙到底是什么东西?
脑海中浮现起那个自称叫做雅加的老太婆的身影后,乌尔斯不禁浑身颤抖起来。他的本能告诉他那可不是人类。那么又会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那个怎么看也不像是什么妖精,倒不如称之为怪物或者妖怪要贴切得多……
乌尔斯摇了摇头将那个老太婆的模样从脑中挥去。虽然不知道其来历,但自己可不想再次撞见她。现在必须要尽快逃离这个地方。
振作精神后乌尔斯用左手摸了摸自己正坐在上面的地板。那是平坦石板的触感,虽然用手感觉得到石板和石板之间的接缝,但全都拼接得严严实实毫无缝隙。地面上散落的大小不一的石块应该是刚才从上方的神殿地板上崩落下来的瓦砾。
——神殿的地下会有通道吗?
就在这个时候,伊丽莎白口中发出低声呻吟。乌尔斯吃了一惊后赶紧向她呼唤道。
「主人!」
红发战姬像是回应这声呼唤般睁开了眼睛。她的表情在认清乌尔斯的脸后由恍惚转为困惑。
「您没事吧?有没有哪里感到伤痛?」
伊丽莎白没能立刻作答。她看上去是想说些什么,但半开着的嘴里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脸颊也染得通红。她好像是察觉到自己现在正被乌尔斯抱在怀里。
「乌、乌尔斯,我能站得起来,你快放开我」
好不容易吐出了一句话,不过声线却是尖锐到不自然的程度。乌尔斯心里虽然怀疑她是否真的不要紧,不过还是轻轻地收回了托在她背后的胳膊。
伊丽莎白用手撑着地面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乌尔斯在旁也配合着她的动作一并起身。
沿着被雷涡发出的光芒照亮的地面看去,只见细长的通道里到处都是四散的瓦砾。
乌尔斯的弓也掉落在里面,不过已经断成了两截。对此尽管内心十分沮丧不安,但他却没有表现在脸上而是冲伊丽莎白笑了笑。
「总之您没有受伤真是太好了」
说罢,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左手。联想到伊丽莎白是以怎样的姿势倒在自己身上的画面后,他这才察觉到刚才那种奇妙触感的正身。
「倒是你没事吧?有哪里受伤吗?」
没有察觉到乌尔斯内心狼狈的伊丽莎白一脸担心地看着年轻人。
「感、感谢您的关心。我也没有受什么伤」
匆忙作答的乌尔斯为了掩饰内心的慌乱而看向了头顶上方。他心想,从那样的高度掉落下来的我们两人怎么可能会平安无事呢?
这个时候伊丽莎白察觉到手中的黑鞭泛起不同往常的光芒。
「——这样啊,是你保护了我们对吧,沃利兹伊芙」
微笑着向自己的龙具道谢后,伊丽莎白振作精神举起雷涡向前走了起来。
「我们走吧,乌尔斯」

「——还真不知道这个神殿的地下居然会有这样的通道呢」
让雷涡变化成棒状的伊丽莎白边借着其光芒前进边这么说道。
看不清头顶天花板的高度,不过墙壁却是由石块毫无缝隙地堆积而成。通道也只有够三个成年人并排行走的宽度。四周的空气则是冰冷干燥。
「虽说神殿下面有地下空间这种事情本身并不稀奇,但这里的确是有点不太对劲呢」
乌尔斯如此说道。年轻人从刚才恢复平静后就一直和伊丽莎白并排行走着。尽管这是他表达出万一发生什么事情的时候会保护主人的意志展现,但比起现在手里只拿着一块拳头大小石块的乌尔斯来说,还是伊丽莎白要厉害得多才是吧。
「是吗?」
「说不定这里是为了要贮藏东西用的仓库,又或者是埋葬贵人的墓地之类的地方……」
乌尔斯向露出一脸意外表情的伊丽莎白这么说明起来。不过他内心里却认为他们现在正在走着的这条通道并不是这两者之间的任何一种。
——是那个叫雅加的家伙故意把我们引入这里的吧。
又或者伊丽莎白会在梦中呻吟起来就代表了雅加早已埋下了这个伏笔也说不定。不管怎么说,应该要把这里认定为是敌人的阵地。
——但从那之后就什么也没再发生呢。难道她只是把我们摔下来就完事了吗?
还不知道妖婆雅加的目的是什么。如果是想要杀死我们的话,那刚才我们失去意识时她早就应该动手了才是。
通道左拐右拐地绕了一大圈,不过始终是一条没有岔路的单行道。光是这点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想着要说些积极话语的乌尔斯若无其事地开口道。
「还真想快点走出这种地方呢」
“走出去之后”——乌尔斯把嘴边这句刚想说出来的话给咽了下去。
假设能从这里出去,之后伊丽莎白和乌尔斯首先要做的就是埋葬尸体的工作。而且还是刚才想要杀死自己的那些人的尸体。
这毫无疑问会引发骚乱。
问题是只有他们二人知道其实是对方首先展开了攻击。就算说出事实,到底会有多少人肯相信这种话呢?该不会大家会认为是伊丽莎白主动杀死这些嫉妒乌尔斯的人的吧。
估计伊丽莎白也想到了同样的事情吧。不过她并没有像乌尔斯那样愁眉不展,而是傲然地挺起了胸膛。
「乌尔斯,你不用想东想西的。他们可是打算杀了我们,而我们只是进行了自我防卫。仅此而已哦」
那凛然的声音让人感到里面有种不会屈服于任何人的霸气。接着她的口气柔和了下来。
「但我要向将你牵连进来的这一点表示道歉。真是十分抱歉」
「不,因为我是你的臣下,而且还是顾问呢」
乌尔斯也重振精神,笑着向她行了一礼。虽说可能会被质疑在敌人阵地里面露出这种态度是否合适,但其实是正相反。
正因为是这种状况,才更需要拥有自信、从容和决意。
在通道里走着的同时,乌尔斯针对刚才起就在意的一件事情询问道。
「那个雅加究竟是什么人呢?」
「“魔物、怪物”——应该就是那种东西了吧」
「为什么她要这么对待我们?」
「我不知道。但看来她并没有立刻就要杀死我们的打算呢」
在谈到妖婆雅加的时候,伊丽莎白的声音里果然还是带有一丝紧张。并不仅仅是心虚,也有那份能不能打赢对方的不安成分在里面。
不过她并没有把这种心情表露在外,而是对乌尔斯嫣然一笑。
「乌尔斯。我会来保护你的哦」
这是她没有任何虚假的真心话。对于想要保护谁的这种事情,伊丽莎白感到有种充实感。
在不知走了多久后,两人停下了脚步。
「前面有什么东西呢」
伊丽莎白那分别是金黄色和碧蓝色的眼睛看向了通道前方——也就是那连雷涡的光芒也照不到的黑暗深处。
这前面有什么东西在那里。那是包裹着危险气息、会让人后背寒毛直竖的某种存在。
乌尔斯侧眼看了下伊丽莎白手中的雷涡。对方也已经因为这个光芒而注意到自己这边了吧。
——到这里为止都是没有岔路的通道呢……
年轻人的表情因紧张而僵硬起来。他很想自己手上能有武器。
而且不是现在握在手中的小石块,要的是自己用惯的弓箭。
「放心吧,乌尔斯」
嘴角边甚至还露出笑容的伊丽莎白这么说道。
「这里有我和沃利兹伊芙在。没有什么好害怕的哦」
仿佛是回应她的这番话一般,黑鞭上带着的光芒散发出刺眼的火星。
红发战姬架起龙具笔直地向前走去。顿时一股夹杂着狰狞杀气的气息自黑暗中扑面而来,同时还听到一种野兽低吟般的声音传来。
「照这样子看,不管跑出什么东西都不会觉得奇怪呢。你可千万不能走到我前面去哦」
二人慎重地迈着脚步,在两边都是石壁的通道尽头是一处宽敞广大的空间。
「乌尔斯!快把眼睛闭上!」
伊丽莎白高声叫喊着挥舞起了龙具。黑鞭上带着的白色光芒也随之变得更为明亮。空气被烧焦的声音甚至传到了在她身后的乌尔斯的耳里。
「——斩裂暗夜的刹那之牙!」
红发战姬将雷涡笔直地一挥而下。伴随着震颤大气的轰响,黑鞭的前端释放出甚至能灼伤双眼的强烈闪光。将整个空间照得通明的闪光就如同闪电般撕开黑暗向前突进,最终击中了在深处的某个巨大物体。
「就在那里呢……」
伊丽莎白喃喃自语的声音里透露出战栗。刚才她释放的这招龙技的特征,一是能够狙击身在远处的敌人,二是能通过耀眼的闪光剥夺对方的视野,不过这招的破坏力倒并不是很强大。比起她的另一招龙技『击溃天地的灼碎之爪』在威力上要逊色很多。但即使如此还是有着能够以一击击倒好几人的威力。
伊丽莎白会感到如此惊愕,是因为她在刚才那瞬间的闪光中看清了潜藏在前方的物体的真面目,由此她确信了龙技是几乎无法对其奏效的。
“它”慢慢直起身躯,用四只眼睛睥睨着面前的伊丽莎白和她身后的乌尔斯。
「……龙?」
乌尔斯一脸愕然地自语道。而事实也正如他所说的那样。
体格倒是和蜥蜴十分相似,但体型上简直是相差悬殊。小山般的巨体上覆盖着铁青色的鳞片。四只脚虽然很短但都有城堡和宫殿的柱子般粗细,让人感到其中蕴含着能够支撑那身躯的强大力量,而且尖端的爪子也是锐利无比。
长长的脖子分成两根,顶上各有一个脑袋。这一点倒和那短短的尾巴形成了鲜明对比。
「双头龙……」
明明空气冰冷,但伊丽莎白的额头上却渗出了汗水。双头龙在所有的龙中也是被视为畸形的种类,而且性格十分凶暴。
现在可没有时间去想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巨兽咆哮起来,广场空间里的大气随之抖动,乌尔斯和伊丽莎白的浑身肌肤也颤抖不已。
双头龙将由毫无缝隙的石板拼接而成的地面踩得震天响,就这么冲了过来。

「乌尔斯,你快退下!」
伊丽莎白紧握雷涡高喊起来。通过刚才释放的龙技,她已经知道了这个空间宽广到足以容纳一个小村庄。所以只要她能够吸引住双头龙的注意力的话,乌尔斯就应该不会被牵连进战斗之中。
乌尔斯抬头望了一眼双头龙,再看了看伊丽莎白的背影,接着又低头瞅着自己手中的石块。领悟到现在的自己只会是一个累赘后,一脸苦涩表情的年轻人从龙和战姬的附近离开。在这么庞大的巨兽面前,他甚至连肉盾的作用都派不上。
双头龙四眼发光地冲向伊丽莎白。周围的亮光就只有手中雷涡发出的光芒这一点对她来说是比较痛苦的,这会导致她不容易拿捏准和对方的距离。要是没有这个因素的话,她倒应该还能比较从容地进行战斗吧。
——还差一点……
虽然雷涡是攻击距离相当长的武器,但双头龙也是十分强壮的存在。为了要给予它有效的一击,她自己也有必要做出承受对方攻击的觉悟。
双头龙露出锋利的尖牙,两颗脑袋同时行动起来。面对这甚至让大气也为之呻吟的左右攻击,异彩虹瞳的战姬伏在地上躲了过去。
迅速起身后伊丽莎白马上挥舞起了雷涡。不过双头龙却扭转身躯用脖子上的鳞片挡住了这个瞄准自己左边脑袋的攻击。伴随着仿佛是刮擦铁块般令人难受的声响,鳞片的表面迸出四散的蓝色火花。
尽管双头龙发出痛苦的吼叫,不过伊丽莎白十分清楚那只是很浅的伤口。证据就是龙鳞虽然有损伤但并没有被掀掉。
——要是用「击溃天地的灼碎之爪」的话……
这招在伊丽莎白所使用的龙技当中有着最强的破坏力。凭借这一招,哪怕是双头龙也应该能够将其埋葬掉的吧。
可这招龙技在使用时需要花费差不多两三下呼吸的准备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双头龙恐怕能够轻易地撕碎伊丽莎白。
——要是能够通过打伤它来让它害怕、或者是让它警戒起自己的话……
转过身来的双头龙再次向她冲了过来。伊丽莎白也架起龙具瞪着对方。
「——雷刃!」
黑鞭顿时变化成了一把拥有无数尖锐突起的巨大单刃剑。让人联想到大型砍刀的刀刃虽然通体漆黑,但上面的每一个突起都带着不断溅出火花的闪电。比起钢鞭虽然要重上许多导致无法持续使用,但却有着足够强大的破坏力。
双头龙抬起两只脑袋,然后右边的那只迅速移动起来。伊丽莎白没有采取任何闪避动作,而是将龙具由下至上地撩了起来。
几乎要震落武器的冲击自龙具传达到伊丽莎白的胳膊上。而这也是她击碎了那只龙头下巴的证据。双头龙右边的那只脑袋惨叫着向后仰起。只见那只脑袋从鼻尖到下颚的部分整个被削飞,肉片和红黑色的血液也随之四散飞溅。
不过伊丽莎白却无法再靠近一些了。因为痛苦挣扎的巨龙在此时猛地踢出了左脚。

就算是被轻轻擦到也会让一半身体被削去的粗壮利爪横扫着大气逼了上来。伊丽莎白立刻躬腰躲过的同时用钢鞭狠狠地打在爪子上面。
有确实命中的手感,龙脚上也相应地有一根爪子被砍断。但看来这对双头龙来说算不上什么疼痛,只见它毫不畏怯地挥动起前爪。伊丽莎白只得再次在地面上滚动闪避。
攻防就这样持续进行着。
伊丽莎白边慎重地计算着距离边挥舞着时而钢鞭形态时而黑鞭形态的雷涡。虽然无法期待会有多大的效果,但她确实是将这几招不需要准备时间立刻就能释放的龙技狠狠击中了对方。不过对于必须要时刻躲避双头龙尖牙利爪的伊丽莎白来说,想要给予致命的一击果然是太困难了。
双头龙用剩余的一只脑袋和两只前爪向伊丽莎白发起了攻击。也许是因为丢掉一只脑袋而在暴怒吧,只见它完全不在意牙齿、爪子和鳞片上的损伤,而且也没有动作因此迟钝的迹象。
而伊丽莎白早已是气喘吁吁。由于她需要在昏暗的环境中持续精准把握距离,所以精神上的消耗十分严重。因为哪怕是看错一次距离就几乎肯定会让自己丧命。
有好几根红发黏在前额上,脸上也流下了好几行汗水。然而即使如此,她也还是为了抓出瞬间的胜机而紧紧地盯着双头龙。
双头龙的左边脑袋再次发动已经重复进行过十多次的攻击。伊丽莎白立刻挥舞起龙具展开迎击。
然而刹那间,双头龙迅速缩回了脑袋。而且不仅限于此,它还大幅把覆盖着鳞片的巨大身躯扭转过来。
「混蛋……!」
尽管意识到自己中了计,但伊丽莎白还是用雷涡打向以惊人速度冲过来的龙鳞铁壁。
强烈的冲击袭击了伊丽莎白的全身,双头龙的惨叫和年轻人的大声叫喊就这么回响在整个空间。战姬的身体在空中飞舞,然后后背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大概是嘴巴里哪里割开了吧,她只感觉舌尖上满是鲜血的味道。
刚才双头龙假装要用头部发动攻击,实际上却用侧腹进行了冲撞。伊丽莎白在意识到自己无法躲开后,就用雷涡那强烈的一击打在上面来消减冲撞的威力。由此才好不容易以被撞飞的结局收场。
伊丽莎白拼尽全力撑起身体。她现在呼吸紊乱,全身上下都是疼痛和发麻,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意识倒是十分清楚。在她视线的前方,双头龙的身体正扭曲在那里。它那左边脑袋的嘴巴上纵向裂开了一条大大的口子。
——一定要想办法靠近过去,然后用龙技把它……
伊丽莎白站了起来。这时候她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礼服的胸口部位被大幅撕开,右胳膊上也不断地往下流着鲜血。想要迈开步子但却是脚步踉踉跄跄。
「主人!」
她明白到是乌尔斯赶了过来。
我不是叫你退下的吗——伊丽莎白本想这么说,但嘴里却无法出声。

双头龙从侧面逼近过来。可乌尔斯看都不看其一眼,而是笔直地盯着红发战姬、盯着这位自己所珍视的主人。
他以要用整个身体撞上去般的势头紧紧抱住呆然站立的伊丽莎白,然后就那样滚倒在地上。然后紧接着双头龙的下颚就出现在她刚才站立着的那个空间。
乌尔斯向其叫骂了一声,用手中紧握着的石块砸向对方。石块砸在双头龙的前爪上后掉落在地,下一瞬间就被龙脚给踩得粉碎。
乌尔斯咬紧牙关,从伊丽莎白的身旁离开。他就像是要从巨兽手里保护伊丽莎白般站着。
「你打算做什么……?!快闪开,乌尔斯!」
伊丽莎白用悲痛的声音叫喊道。然而乌尔斯却是纹丝不动。
「主人,还请您调整好呼吸」
背对着伊丽莎白的乌尔斯在瞪着看向自己这边的双头龙的同时如此叫喊道。他全身上下都渗出汗水,膝盖也颤抖得几乎随时都会瘫坐下来。但他毫无逃跑的打算。
「一到二次呼吸的时间我还是能为您争取到的」
「你是要我把你当成牺牲品吗?!」
在乌尔斯的身后,伊丽莎白拼命想要站起来,但她的双脚完全使不上力气。乌尔斯听后握紧拳头回以怒喝。
「我现在没有武器,但是主人您是有的。为了打倒它该怎么做、该去做些什么,这种事情还希望您能够明白!」
估计是警戒着突然冲进来加入战局的乌尔斯吧,只见双头龙缓慢地踩着步伐靠近过来。
乌尔斯很想能有武器在手。为了伊丽莎白,哪怕是一点点也要想办法争取到时间的这种心情并无虚假。但要是能有武器、能有力量的话,自己应该能有更好的应对手段才是。
双头龙踏出了强而有力的一步,那股振动甚至沿着地板传到了乌尔斯的脚下。乌尔斯强行忍耐下这个威吓。
——想有把弓……不对,需要的不是弓,而是力量。
『——想要力量吗?』
声音就这么突然间在脑海中回响,就仿佛是在回应着自己心中的呼喊那般。
就在他因此而惊讶发愣地站着的时候,这个声音再次开口问道。
『——想要吗?』
听上去是个年轻女性的声音。不是伊丽莎白的声音,而是一种黏糊糊却又带有妖艳、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声音。
不顾已经朝自己冲过来的双头龙,乌尔斯闭上双眼向那声音答道。
——我想要。
他承认自己做的事情十分愚蠢。双头龙现在正毫无疑问地逐渐逼近过来。毕竟这里就只有自己、伊丽莎白和这头巨兽,说得好听点那声音只不过是幻听而已。
但乌尔斯却老实地回应了那个声音。对于手中什么都没有的自己来说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而他也没有躲闪的打算,所以他选择了回应这个不可思议的声音。
扑哧一笑的声音拨动着乌尔斯的神经。这个笑声和刚才那不可思议的声音一样,并不是从耳朵里听见的。那就像是在年轻人的脑海中低语,又或者像是直接在向灵魂谈话那般的感觉。
『——算是赶上了呢』
乌尔斯在紧紧握住的左手上感到一股强烈的热能。
他吃惊地瞪大双眼,然后举起左手。
只见一团只能用黑暗来形容的块状物体包裹住了他的左手。这个物体在灼烧着乌尔斯左手的同时,就宛如是有生命的那般蠕动着渐渐细长延伸开来化作某个形状。
「……弓?」
『谢谢那个孩子吧』
说完这句话后,刚才突然在脑海里回响的这个声音就此消失了。但乌尔斯丝毫顾不得这些。他左手上的这团黑暗就在年轻人的眼前形成了一张弓的形状。这是一把细长且弯曲的弓,上面甚至还拉着弓弦。
——这是怎么回事?
乌尔斯不敢相信地看着这张漆黑之弓。
不管是那不可思议的声音也好还是这张弓也好,自己的身上正发生着让人无法理解的事情。反倒是正冲过来的双头龙比较有现实感。
然而乌尔斯毫不抗拒地接受了下来,好像这些都是自以前起自己就十分熟悉的事物那般。即使看着这张黑弓,自己也丝毫没有感到恐惧。
——箭矢的话……
乌尔斯顿时明白了这张弓的使用方法。又或者该说是回忆起来了吧。
「主人,稍微借您的武器一用」
乌尔斯侧身站立地对向双头龙,同时双脚用力踩在石板地面上。然后他将持弓的左手笔直伸出,在瞄准着龙的同时用右手拉起了漆黑的弓弦。
呆然抬头就这么看着乌尔斯的伊丽莎白手中的雷涡释放出淡淡的光辉。随着绽放出的大量耀眼火花,无数的光之粒子悄无声息地从黑鞭上冒出,然后这些粒子就描绘着闪电般的曲线注入到乌尔斯的右手。
这些汇聚起来的光芒在年轻人的右手上变成了箭矢的形状。这是一根从箭头到箭羽通体都是由闪电形成的箭矢。
弓弦震颤。在箭矢被释放的瞬间,整个空间被耀眼夺目的闪光所包围。伴随着让人误以为是地面碎裂般的雷鸣声,这根光之箭矢在不断延伸出无数分支的同时以闪电般的轨迹和速度向着双头龙直逼而去。
说不定龙也察觉到了这份危险,但就算如此它也已经无从避开了。
在闪电冲入双头龙下颚的下一个瞬间,它脖子以上的部分就全都被轰得四分五裂。双头龙甚至连声音都无法发出,就这么当即毙命。闪电之箭就这么继续击飞双头龙的巨大身躯后,就仿佛是用尽力量般消失了。
隔了一个呼吸的时间后,周围再次恢复成一片黑暗的环境。刚才在乌尔斯左手上生成的这把漆黑之弓就这么毫无声息地云消雾散掉了,而他的左手手心和右手手指上只留下仿佛是烧伤般的疤痕。乌尔斯神情恍惚地看着自己的手。

「我是……」
乌尔斯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位棕栗色头发的少女的脸庞。然后还有一位和自己相同发色、体格健壮且表情沉稳的男性。他的旁边还有一位灰色胡须的老人,那是一直都陪伴在自己身边的矮小老者。
「阿……尔萨斯?」
接着出现了一位银白发色的少女,还有一位将金色头发在脑袋左侧扎起来的女性,然后接着是一位脸庞秀丽的光头骑士。其他也有好几个脸庞在乌尔斯的脑海里闪现并消失。
——对了,我不是乌尔斯。乌尔斯是我父亲的名字……
「……乌尔斯?」
伊丽莎白察觉到年轻人的异常,用不安的声音向他搭话。她还无法理解刚才发生的事情,但却也十分清楚是这位年轻人救了自己。而且对她来说现在只要知道这些就已经足够了。
可乌尔斯却没有回应伊丽莎白。刚才起就一直在他脑海中浮现出来的景象让这位年轻人混乱不已。
见到乌尔斯踉踉跄跄地迈开步子后,站起身来的伊丽莎白赶紧扶住了他。
「乌尔斯,振作一点——」
说到这里的红发战姬顿时停了下来。她那颜色互异的双瞳里涌起战意,然后重新紧紧握住了雷涡。促使她这么做的原因是因为她感到了空中有股奇妙的气息。
「——哎呀呀,损失了一头贵重的双头龙哪。这下得向德莱克韦道歉了」
黑暗中的某一点扭曲起来,然后瞬间出现了一位身披长袍手拿扫帚的老太婆。是妖婆雅加。那深深罩在斗篷帽下面泛着白光的双眼正紧紧看着乌尔斯。
「不过却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弓』唷,你就跟老妪我一起来吧」
妖婆雅加快速将扫帚转了一圈,用前端指向了乌尔斯。而伊丽莎白也同时挥起了雷涡。将空气劈开的黑鞭从握柄前端分成了九根鞭子,而且每一根上面都包裹着耀眼的雷光。
刚才她在看到乌尔斯的异变后虽然大吃一惊,但也还是调整呼吸积蓄起了力量。
妖婆雅加眼珠一转看向了伊丽莎白。那满是皱纹的脸上浮现起了冷笑。
伊丽莎白那美丽的脸庞扭曲起来。她的右胳膊正感到一阵像是被无数细针扎着般的剧痛。战姬的动作随即停止,嘴里发出痛苦的喘息。
「这是给你力量的代价」
扔下这句话后,老太婆外貌的魔物就不再理睬伊丽莎白,转而看向了茫然站着的乌尔斯。
年轻人周围的空间扭曲了起来,就宛如妖婆雅加在刚才现身时那样。
「那么——」
就在魔物发出告别宣言的时候,伊丽莎白行动了起来。她满脸汗水地挥舞起那每动一根指头都会带来剧痛的右臂。
「——击溃天地的灼碎之爪!」
九道闪电发出咆哮,每一道都拥有凶悍的破坏意志向着妖婆雅加袭去。心生大意的老太婆这次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冲击和轰鸣在整个空间里肆虐,能够破坏一切的光芒将四周染成了一片雪白。魔物身上的漆黑长袍被彻底撕裂,同时嘴里挤出像鸡鸣般的惨叫声。
「可恶、你这个……」
下一个瞬间,妖婆雅加和乌尔斯的身影从场上消失。
在这个余辉渐渐消融的空间里就只剩下伊丽莎白一人留了下来。
「……乌尔斯?」
伊丽莎白左右移动着自己的异彩虹瞳呼唤乌尔斯的名字。
但却没有人回答她。
「乌尔斯!乌尔斯……!」
伊丽莎白惊慌失措地在黑暗中不断地叫喊着乌尔斯的名字,她那样子就宛如是一名和双亲失散后迷路的孩童那般。

在乌尔斯消失的半刻后伊丽莎白才回到了地面。
出口倒是立刻就找到了。在那个空间的最里面连着一条狭窄的通道,其尽头就是通到地面的长长的台阶。实际上走这个台阶只花了四半刻不到的时间。
而在剩余的四半刻时间里,她只是握着雷涡呆呆地瘫坐在地上而已。在承受了连身上的痛处都不会在意的打击后,她的精神完全颓丧了下来。就算是战姬,在接二连三发生的这一连串事情面前也会陷入混乱动弹不得。
最后她之所以会站起来,是因为她想起了乌尔斯那想要保护自己的背影。
「怎么办,该做些什么……」
伊丽莎白就这么边念叨着这些话边走完了台阶。
出口离开那座神殿差不多有一贝尔斯塔的距离。除了附近延伸开来的森林以外就只有一片极其普通的草原而已。远处还能望见那座孤零零地建在那里的神殿。
先前进入神殿的时候明明还没到中午,可现在天空早已变得昏暗。
默默地朝神殿走着的伊丽莎白的身影简直就是童话里出现的幽鬼那般。一头散乱的红发,略有脏污的肌肤上带着伤口,身上的礼服也是千疮百孔。只有那对颜色互异的双眼因激昂的情绪而炯炯有神。
伊丽莎白一边走着一边在脑中制定了接下来的计划。
必须要把那些骑士们安葬掉。然后也必须要去寻找乌尔斯。
在回公宫前先去下附近的村庄吧。自己的马匹还在吗?如果不在的话就要向村里先借一匹马。
——你可要平安无事啊,乌尔斯。这次换做我来救你了。
伊丽莎白向疲惫的双脚里注入力气,就这么一步一步使劲地向前走着。



蒂塔恢复意识已经是日暮时分的事情了。
发现这位棕栗发色的少女倒在祭坛前面后,莉姆和马斯哈斯就让她横卧在铺在地上的外套和毛毯上面,然后两人轮流交替地进行着看护。
因为她并没有呼吸急促的表现所以他们就这么让她躺在神殿里面,对此马斯哈斯认为这还真是做对了。
「那个,给马斯哈斯大人和莉姆艾利夏小姐你们添麻烦了」
醒过来的蒂塔支起上身向着二人低头致歉。马斯哈斯是满脸笑容、而莉姆则是微带笑意,二人各自就这样摇了摇头。
「不用介意。身体已经不要紧了吗?」
「是的,已经完全没事了」
蒂塔微笑着想要站起身来,可脚步还是踉踉跄跄结果被慌张的二人赶紧扶住。
「今天我们会在这座神殿里过夜,你就好好休息下。明天就能抵达公宫了,然后再在城下镇的旅馆里借宿,就能在床上好好地睡一觉哦」
马斯哈斯边让蒂塔躺下边摇晃着灰色胡须说出这番勉励的话语。
「长途旅行辛苦你了,不过再坚持一下」
莉姆也如此说道。他们二人都认为蒂塔会倒下是因为长途旅行积累的疲惫爆发所致。毕竟她并没有发烧,身上也没有类似不对劲的地方,所以除此以外就再也想不出其他的可能性了。
蒂塔躺下来后,朝上看着坐在自己左右两边的莉姆和马斯哈斯。
她清楚记得自己在祈祷当中身体被一片黑暗所包围的事情。而且她对此也有所头绪。
——蒂露·娜·法……
十柱神中掌管夜晚、黑暗以及死亡的女神。同时她还拥有同时是主神佩尔克纳斯的妻子、姐姐以及妹妹这三种身份,是一位不可思议的神祗。
差不多一年之前,蒂塔曾和似乎是蒂露·娜·法的存在有过接触。那时泰格勒正投身于布鲁奈的内乱,而蒂塔也拼命地跟在他的身边。
某一次,泰格勒像是被什么引导着那样骑马在草原上驱驰,担心他的蒂塔也硬是骑在同一匹马上跟着随行。
接着,蒂露·娜·法的神殿就这么突然间出现在两人的背后。
然后就在那座神殿里面,蒂塔的身体被什么东西给凭依了。
刚才蒂塔在祭坛前面被黑暗包围的时候所体会到的感觉和那个时候简直是一模一样。那是种有什么东西钻进自己身体一般的不可思议的感觉。
不过蒂塔却决心不把这件事情告诉马斯哈斯和莉姆。毕竟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把话说出来也只会让这两人更加担心自己罢了。
但蒂塔还是决定把积极的部分说出来。她笑着对二人说道。
「说起来刚才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了泰格勒大人」
马斯哈斯“嚯”地接下了话题。
「是怎么样的梦呢?」
「我梦见泰格勒大人拿着一张漆黑的弓对付着一头有两个脑袋的龙,身后还保护着一位女性。虽然这个梦让我有点害怕,但果然还是一直以来的泰格勒大人……他还是那么帅气,看得我好高兴……」
蒂塔认为那并非单纯的梦。作为梦境来说那实在是过于鲜明逼真了。
「龙吗。之前的内乱里也有过这样的事情哪」
马斯哈斯温柔地摸着蒂塔的脑袋笑着说道。莉姆也浮现微笑地看着他们。
此时,神殿外面的天空已经渐渐昏暗了下来。



乌尔斯因地面冰冷的触感而醒了过来。
他猛地坐起来伸出手。但伸出的手只是在空无一物的面前握紧,先前的那张弓已经消失不见了。
「这里是……?」
他抬起头来看了看四周。映入眼帘的就只有满是落叶的寂静树林,然后透过头顶满是枝叶的缝隙可以瞥见灰色的天空。太阳已经西斜了。
——是某处森林吗……?不,比起这个。
注意到伊丽莎白不见了的乌尔斯脸色苍白起来。
「主人!您在哪里?」
乌尔斯向着森林大声呼喊。但声音只是无力地回响着,并无任何回应。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乌尔斯叹了口气。对于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就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
被本应是同僚的骑士们袭击,然后因那怪异的老太婆的力量和伊丽莎白一起被抛入神殿的地下。接着和龙相遇,刚凭借着连自己都不清楚的那种不可思议的力量将其打倒后这次又身处陌生的森林当中。这一切都仿佛是一场恶梦般毫无现实感。
低头看看左手,只见上面有着类似烧伤般的疤痕。
在脑海中响起的女性之声。然后还有那张仿佛是凝聚黑暗做出来般的弓。
从伊丽莎白的鞭子里提取出力量而做成的箭矢。自己将这些就像是理所当然般地使用了出来。很明显自己知道那种使用方法。
脑袋隐隐作痛,同时脑中浮现出一幕场景。
手里架着黑弓的自己就在那里,而旁边则站着一位手持长剑的银发战姬。
「……艾伦?」
自己的嘴里不受控制地说出了这个爱称。意识到这一点的乌尔斯皱起了眉头。
原来如此,因为她的名字叫艾丽奥诺拉,所以爱称才会叫做艾伦。为什么自己会知道这些呢?又为什么自己仿佛是叫惯了般能够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呢?
——这是当然的,自己怎么可能忘记。
脑中冒出这个想法的乌尔斯眨了好几下眼睛。为什么自己不可能会忘记呢?
伴随着头痛,意识的角落里不断发出一个声音。在脑海里沉睡着的什么东西正要苏醒过来。
蒂塔、已故的父亲乌尔斯、巴特朗、马斯哈斯卿。这些都是曾经听过的名字。
「阿尔……萨斯?」
那是什么地方?这还用说,那就是自己应该回去的归宿啊。
「归宿……?」
仿佛要将头痛给甩去般猛地甩了甩脑袋后,乌尔斯用发呆的眼神看向树林之中。
「对了,得回到公宫去……主人肯定也已经回去了」
冬季的刺骨寒风透过树林吹在乌尔斯的身上。年轻人缩着身体踉踉跄跄地迈开脚步。身体像是得了感冒般沉重,脑袋也是疼痛不已。每当浮现起什么情景时脑中就会泛起一阵隐痛,然后自己就会回想起某个似曾相识的名字。
他在树根上绊了一跤跌倒在地。就在乌尔斯痛苦呻吟着爬起来的时候,他突然间神情紧张起来。因为他听见从树林对面传来好几个脚步声。
乌尔斯想要藏身于树荫下面,但身体却是不听使唤。就在他慢腾腾地挣扎之时,对方好像是发现了他。只听得脚步声和说话声向这边靠近了过来。
那是四名男性。其中三人都身穿略带脏污的革铠、腰间还挂着长剑,而唯独另外一人身穿锁子甲腰间别着一把手斧、手上还拿着一把宽刃剑。这四人显然是一副山贼打扮,而且那看着乌尔斯的眼神也让人无法联想到他们会是旅行者。
乌尔斯精神恍惚地抬头看着他们。这四名男子见状互相看了看。
「原来是个倒在森林中的人吗。怎么办?要把他拖到镇上卖掉吗?」
「你看他那张脸像是能卖得掉的人吗?还是干脆杀掉后把身上的财物给剥个精光吧」
「既然要杀的话能让我从脑袋开始剁下去么?最近都没怎么像这样玩过了呀」
其中一人目光凶残地看向了地上的乌尔斯,同时露出嗜虐成性的笑容。但那位身穿锁子甲的男性却是一脸无奈地规劝道。

「要是血腥味把野兽招惹过来的话怎么办」
接着他走上前来,用那把宽刃剑的剑尖指向乌尔斯。
「你身上有钱吗?」
乌尔斯没有回答,他也无法回答。男性用冷淡的目光向下看着年轻人,就这么继续说道。
「那你就去死吧。至少你身上的衣服和靴子还能归我们所有」
在那瞬间,乌尔斯猛然卧倒身体滚向一边。男性笔直刺出的剑锋就这么贯穿了空无一物的地面空间。
这个对于乌尔斯来说是拼尽全力的行动只能是让这帮男人急躁起来而已。在年轻人站起身来之前,一个男的就冲上来将他一脚踹飞。看到乌尔斯痛得不禁蹲在地上,那个男的抱着这次一定要杀了他的想法举起了长剑。
而一根破风飞来的箭矢就是在此时正好赶到。伴随着一声含混不清的响声,一个黑红色的箭头自男子的后脑扎入并从前额穿出。这个男子还没搞清发生了什么事情,就维持着举剑的姿势仰天倒了下去。
「是、是谁!你究竟干了什么!」
剩余三人全都一脸震惊地转头看向箭矢飞来的方向。而对方也丝毫没有躲藏的意思,而是踩着脚步声走近过来。
现身的是一位年轻人,年龄和乌尔斯差不多。是一位有着典型的姆奥吉奈尔的那种褐色肌肤的男子。他穿着厚实的外套,头上则缠着一圈橙色的布条。腰上别着一把有弧度的短剑,腰带上则绑着好几个小袋子。而他的左手上正拿着一张弓。
「——你们是盗贼或者山贼吧?」
这个姆奥吉奈尔人用视线扫了一圈这三人后,用不容分说般的口气如此说道。而且还是用那种口音很重的吉斯塔托语。
山贼们没有回答,而是愤怒地扭曲起面容,纷纷拔出了佩剑。接着采取包围态势从三个方向同时向他砍了过去。
年轻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冷静地目测着和来敌的距离,然后将左手拿着的弓猛地向前一刺,弓把的前端就这么挖掉了从左侧接近过来的男子的一只眼睛。同时他拔出腰间的佩剑,向着面前刀光一闪。正面的那个山贼的脑袋就这么拖着血柱腾空而起。
失去一只眼睛的山贼捂着脸庞当场蹲下,而那个失去脑袋的家伙则是倒地的同时将周围的地面染成了一片红黑色。
第三个人则是因这番景象呆呆地站在原地。不过这样只会给这位姆奥吉奈尔人以重新摆好姿势的时间而已。
喉咙被割断的最后一人喷着鲜血也倒了下去。年轻人对此是看都不看,而是将冷漠的眼神转向那个还蹲在地上的人,用长剑毫不犹豫地扎在他的身上。
乌尔斯就这么在起身的同时呆呆地看着山贼们被一个个击倒的场景。那是没有破绽且毫不留情的一系列动作。
姆奥吉奈尔人看向他。两人就这么在充满血腥味的环境中相互对视着。
「你是他们的同伙吗?」
姆奥吉奈尔人举起沾满鲜血的佩剑如此问道。乌尔斯听后瞪大双眼拼命地摇了摇头。姆奥吉奈尔人就这么维持着举剑的姿势观察着乌尔斯的样子,然后不一会儿就把剑放了下来。
「也是呢。你既没有武器,身上也没有穿什么铠甲哪」
说罢,他就蹲在地上撕开尸体身上的衣服,然后拿来擦拭剑上沾着的鲜血。然后他抬头看了看困惑地站在原地的乌尔斯并这么说道。
「别愣在那里发呆了,你也来捞点什么东西吧」
「……我也要?」
「就算尸体会被野狼和乌鸦吃掉,但财物对它们来说只是无用之物吧」
乌尔斯一脸惊愕地看着这位年轻人,然后他终于是明白了。原来这个人并不是为了救他,而只是袭击了就算是夺走其财物也不会引发问题的这帮山贼而已。不过即使是这样,他的弓术和剑术技量真是太精彩了。
乌尔斯呆呆地看着山贼们的尸体,然后在叹了一口气后忍耐着仍旧在持续的头疼和发冷朝尸体走去。
——不管怎么说,刚才可是被他所救呢。
而且对乌尔斯自己来说食物和生火道具都是必要的东西,因为他不知道这里是哪里,而且手上也没有任何武器。虽说做这种行为谈不上心情舒畅,但他还是把手伸进尸体的怀里摸索了起来。
抬头一看,只见得夜晚的气息已经悄悄地爬上了枝头。
搜刮走包在布匹里的肉干和面包、水筒、几十枚铜币和银币,然后再抱着以火绒箱为首的旅行必备道具后,乌尔斯和年轻人就离开了现场。
山贼们的尸体就那样留在原地。因为血腥味会引来野兽,所以他们两人没有进行埋葬的从容。
「你是这附近村子的人吗?」
被这个姆奥吉奈尔人这么问道的乌尔斯扭了扭脖子。
「这连我自己都不清楚啊。我回过神来时就已经倒在这里了」
对于这番实话实说,年轻人却是皱着眉头毫不客气地盯着乌尔斯。
「这是啥意思。难道你曾经是什么人口贩子吗?」
「是那样吗……」
乌尔斯歪着脑袋回答道。要是把遭遇魔物和龙的事情说出来的话,这个年轻人会相信自己吗?然后乌尔斯这时才察觉到自己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说起来我还没向你道谢哪。我叫做乌尔斯,谢谢你救了我」
「虽说现在还不能断言你已经得救了哪。我叫做达马德」
说罢,这位自称叫做达马德的年轻人就露出带有讽刺意味的笑容。

篝火熊熊燃烧着。达马德刚才捕猎到的兔子现在正架在火焰上烤着。
太阳已经西沉,森林被包围在一片黑暗之中。虽然空气冷得刺骨,但有这片森林能够遮挡下寒风也算是一份安慰吧。
「没想到你还真是手巧哪」
达马德端详着自己的弓,边拨拉着弓弦边佩服地如此说道。刚才是乌尔斯提出想替他进行保养然后重新紧上弓弦的。
「对弓我是有点自信的呢」
乌尔斯微笑着答道。虽说头疼和恶寒还在持续,但已经缓和到能够忍受的程度了。
努力不让痛楚表现在脸上的乌尔斯一脸认真地说道。
「我现在在鲁瓦修的公宫里任职,现在想要回到那里去,你知道该怎么走吗?」
听到乌尔斯这番话的达马德满脸狐疑地看着他。
「公宫是那什么战姬呆的地方吧?像你这样傻乎乎的人能胜任里面的工作吗?」
乌尔斯对于对方这种过分的言辞倒也没有特别地不愉快。因为他认为这个年轻人的性格就是这样直爽的吧。
「姑且我还算是战姬大人的随从」
他感觉达马德的狐疑反而更加深了,所以就没把见习骑士和顾问的身份给说出来。达马德冷冷地哼了一下后,用嫌麻烦的表情点了点头。
「你出多少谢礼?」
「银币五十枚怎么样」
「我要一百枚」
达马德一脸平常地提出双倍金额的要求。乌尔斯听后也只得苦笑着点头。
「明白了。等我平安抵达后就给你准备谢礼吧」
「你要是撒谎的话可别以为能有好果子吃。公宫离这里有步行约一天的距离,假设我们明天天一亮就出发,也要到傍晚才能抵达哪」
乌尔斯吃惊地瞪大双眼。原本他也不知道自己来到了哪里,没想到看来是被带到了一个离那座神殿有段距离的地方。
达马德用短剑将烤好的兔肉切成适当的大小,然后扎在树枝上面递给了乌尔斯。乌尔斯在道谢接过的同时问了一个刚才起他就在意的问题。
「话说回来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是姆奥吉奈尔的商人,不过正确来说是见习商人才对哪。这次是在修行途中来到这个国家的」
「修行需要到别国去吗?」
「这在我的祖国是很平常的事情。既然你是在公宫里工作的,那有没有在城下镇里看到过姆奥吉奈尔的商人呢?」
乌尔斯顿时表示理解。原来如此,他是到这异国他乡来寻亲的吗。
然而姆奥吉奈尔人的这番话这全都是谎话。达马德自打出生以来就从未立下过想要当商人的志向。
他其实是姆奥吉奈尔的王弟克雷修·夏希·巴拉米鲁的一名部下。虽说地位还称不上是其侧近,但却也受到克雷修的关注,并被记住了名字和长相。他虽然年轻却是一位地道的战士,而且还是一军的将领。
他现在会在鲁瓦修是有原因的。他是被作为主人的克雷修命令前来查明泰格勒威尔穆德·沃鲁恩的生死情况。
克雷修正秘密制定着将来攻打布鲁奈的计划。而到了那个时候,泰格勒是生是死会大幅改变整个状况。所以这件事情对克雷修来说是要在开战前明确搞清楚的重要事项之一。
受此命令的达马德就装扮成商人潜入了吉斯塔托。他首先去雷古尼泽详细调查了泰格勒坠海的事情,然后为了从不同的角度了解信息这次又来到了鲁瓦修。
刚才他会救下乌尔斯,有一半原因是心血来潮,而另一半原因则是打发无聊。在这个鲁瓦修完全得不到有关泰格勒的情报,而且也没有其他能够引起他兴趣的话题,这些都已经让达马德厌烦地不得了了。
而且这里离公宫有一天的步行距离,所以他判断就算出手相助也不会惹上什么麻烦。这样的话,卖个恩情给对方也算是一个不坏的手段吧。
「不过你的口语还真是蹩脚哪。到底是哪里的乡巴佬啊」
咬着兔肉的达马德毫不顾忌地这么说道后,乌尔斯也争锋相对地回道。
「你的口语不也和我差不多嘛」
「因为我是姆奥吉奈尔人,所以就算有些不太擅长吉斯塔托话也没关系啊」
「要这样说的话我好像也是个布鲁奈人呐」
「“好像”?这话怎讲」
乌尔斯将自己失忆的事情告诉了一脸诧异的达马德。这个姆奥吉奈尔的年轻人听后眼神是越发生疑。
「你刚才起该不会在随便编些故事敷衍我吧」
「如果我要胡说八道的话,那才不会把我在主人……在战姬大人的手下干活的事情给说出来呀。我还不如说自己是在鲁瓦修的城下镇里生活会比较能让你相信对吧」
「反正我也打算要去公宫一趟的哪。可恶,早知道刚才就该要一百五十枚银币的」
口吐脏话的达马德突然间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看向乌尔斯。
「对了,既然你是布鲁奈人的话,那你知不知道有个叫泰格勒威尔穆德·沃鲁恩的人呢?就算你失忆了,不过你有什么知道的吗?」
「你是说……泰格勒威尔穆德·沃鲁恩?」
乌尔斯因过度惊讶而探起身来。
「大概……不,那个人一定就是我」
「……哈啊?」
在足足沉默了近十秒钟后,达马德这才瞪大了眼睛盯着乌尔斯。乌尔斯干劲十足地拼命解释道。
「我刚才说了自己是失忆了啊。而失忆前的我有可能就是那个泰格勒威尔穆德·沃鲁恩」
试着说出这番话后,让乌尔斯自己更坚定了这就是事实。名为阿尔萨斯的土地,名叫蒂塔的侍女,为了保护自己而丧命的巴特朗,以及一直对自己照顾有加的马斯哈斯。
而“乌尔斯”应该是自己父亲的名字才对。
在先前使用那张漆黑之弓的瞬间,一系列庞大的信息就像是潮水般涌进乌尔斯的脑海。而那些信息全都向他诉说着“你就是泰格勒威尔穆德·沃鲁恩”这件事情。虽说这些信息还像是别人的记忆般有些模棱两可的感觉。
「不介意的话能把你所知道的泰格勒告诉——」
乌尔斯的话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在他的视野面前有一把银色的刀刃在闪着凶光。是达马德突然拔剑指向了他。这个姆奥吉奈尔人的双眼里正浮现出疑惑和杀意,而乌尔斯则因这突发事态而呆在那里。
此时只有篝火噼啪爆裂的声音静静地在四周回响。
(第九卷完)



本帖最后由 galfin 于 2014-7-20 07:30 编辑


后记

大家好。距上卷是时隔四个月不见,而如果是读了我在其他出版社发行的作品的读者们则是时隔一个月不见呢。
我是川口士。受多方承蒙关照,这次的『魔弹之王与战姬』第九卷总算是呈现在了大家面前。希望大家能喜欢。
故事进行到第九卷,登场人物果然是增加了不少,所以这次在卷头制作了登场人物的介绍。但如果把所有的配角也一并包括进来的话,光是登场人物一览就会花去好几页篇幅因此是进行了严格筛选,想让大家能在阅读的时候做个参考吧。
那么,虽说事出突然,但这次因为有诸多原因导致插画师发生了替换。
到上卷为止都是由よし☆ヲ先生将以泰格勒和艾伦为首的诸多登场人物描绘出来的,不过よし☆ヲ先生因为有些原因所以无法再为本作品作画了。
这对于各位读者真的是很抱歉,而且对我来说也是很遗憾的事情,不过今后将由片桐雏太小姐来担任本系列作品的插画工作。
片桐小姐所画的泰格勒和艾伦就如各位在本卷中所见的那样,是在基于よし☆ヲ先生的设计基础上,按照她自己的个性将泰格勒画得英俊潇洒,同时将女性阵容画得时而凛凛威风、时而娇柔可爱。
魔弹的故事还会继续下去,希望大家能够随着故事的发展一同欣赏片桐小姐的插画吧。真希望下卷能在今年的秋天初版就好了呢。
接下来是谢辞。
首先是编辑N老师。从本卷起就要和您一起共事了,可我却从一开始就这个那个地提出了许多强人所难的事情。给您添麻烦了。
然后是片桐雏太小姐。再次感谢您画了许多富有魅力的插画。
对于直到拙著放到书店开卖为止的过程中给予帮助的大家,在此也献上真挚的感谢。
最后还有几个通告。正在月刊comic-flapper上进行连载的由柳井伸彦先生画的漫画版『魔弹之王与战姬』第五卷于上月已经发售了。有兴趣的人请务必要看一下。
然后关于动画,现在依旧是在全力制作当中。详细情况的发表应该是在夏天左右吧,大家还请再稍等一下。
那么就期待我们能在什么地方再相会吧。

——川口士






那就等你们扫本了


本帖最后由 galfin 于 2014-5-23 11:21 编辑



名词表我主要借鉴的是初版呆姐的译法,已经看顺眼了所以很抱歉我是无意更换的(比如说,“索菲亚”你要我译成“苏菲”能忍?)。台版我也不太去关心的,毕竟感觉有很多不符合大陆阅读习惯的地方,大家就各取所需吧。




别闹,这可是有正经出处的233




不是我翻的我怎么知道。我只能做到译名尽量和初版dying保持一致,同时也不会盲从台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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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咖啡x走糖 皇帝
小泰这运气也太差了吧,刚脱险就又遇到麻烦……

9 年前 0 回復

psps16160505 平民
男主果然是要開後宮阿

9 年前 0 回復

xuhuasong 子爵
' galfin 发表于 2014-5-22 22:20 1 过去以及因缘 吉斯塔托王国内部包含有七个公国。 '


我已经看到把妹的结局了

9 年前 0 回復

zj0090 侯爵
第九卷很快啊。感谢分享

9 年前 0 回復

a987622415 平民
感謝翻譯~辛苦了

9 年前 0 回復

clipper 勳爵
我觉得作者让男主失忆是一个严重的败笔,整个就无聊起来了,希望男主能赶快拻復正常。

9 年前 0 回復

dongshi 騎士
  第八九卷只能合在一起看。

9 年前 0 回復

cheng60108 勳爵
恭喜完坑~感謝翻譯~

10 年前 0 回復

docketgf 伯爵
非常吊人胃口的結束方式阿
接下來是老婆尋夫記摟
期待新雙刀戰姬

10 年前 0 回復

kgyaha 伯爵
这卷真是急人,居然断在这里
吊人胃口也不能这样啊 %>_<%。。。

10 年前 0 回復

神帝王 王爵
' sjx1061861294 发表于 2014-8-1 09:05 不,我想应该已经好好的入土为安了,毕竟龙具自己都跑了,家族遗传病真可怕。。。。 ... '


哎,挺好的一个妹纸还没和男主来一炮就直接领便当太可惜了

10 年前 0 回復

sjx1061861294 侯爵
' 神帝王 发表于 2014-7-28 23:25 这可保不准哪天双刀就炸尸了,然后估计直接就入宫了,毕竟刻画了这么长时间直接便当说真的除非作者脑残 ... '


不,我想应该已经好好的入土为安了,毕竟龙具自己都跑了,家族遗传病真可怕。。。。

10 年前 0 回復

flame2300161 勳爵
话说小泰还在失忆啊

10 年前 0 回復

kiraboy 平民
看来男主争夺战之后就是真正的主线了呢,期待剧情的发展啊

10 年前 0 回復

神帝王 王爵
' unknown922 发表于 2014-7-30 17:38 希望男主去姆奥吉奈尔收後宮,插圖贊 '


估计最后全大陆所有的国家都是女王即位了,因为他们都成为男主后宫了

10 年前 0 回復

SilentScarlet 騎士
如果雙刀真的埋了不死鳥的梗便好
快回來啊~~~

10 年前 0 回復

asdf1205 子爵
新换的插画师还是让人有种无力吐槽的感觉 

10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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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alfin 王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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