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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名:僕が七不思議になったわけ
译名:我成为七大不可思议的意义
作者:小川晴央
插画:よしづきくみち
扫图:blate1991、サダメ(感谢提供电子版彩图)
翻译:言の葉(かなえ)
校对协力:yukira(雪華)
鸣谢:JSDKK各位朋友的建议
轻之国度:http://www.lightnovel.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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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前面:
大家好,这里是叶子,这大概是我在LK第一次个人发布的作品吧。由于考试将至+有其他合翻坑在手,这边会翻的比较慢,恐怕会在7月的时候才会集中在这边,还请各位见谅。
本书获得了今年电击的金赏。在拿到手刚开始读的时候,我并没有觉得这本有多出色,然而中盘开始的展开和表现,以及恰到好处的收尾却最终让我觉得,没有错过这本书实在是非常幸运的事。也让我在前几天下定了决定以这本书来作为自己在LK的第一部自翻作品。
简介方面,书上和MW官网以及大赏官网各有些微不同,这里容我私心下使用大赏官网的版本,其原因或许在大家读完后就能明白了。
由于剧透了的话会削减阅读乐趣,所以希望各位在楼里面讨论的话剧透部分还是反白下。
个人水平不足之处还请各位多多包涵。
下载地址:http://lightnovel.cn/thread-786363-1-1.html
更新日志:
5.24 简介+序章。图还在修请稍后。
5.29 感谢駄妹提供的电子版图,这几天有几科考试只能晚上抽下时间赶大春物那边,过几天应该能更新第一章。
6.07 考试月中作死来更新迟来的第一章,顺带修正几个地方。考完试后会暂时集中在初恋continue那边,所以下一章会迟一些……以及注释部分全部标灰处理。
12.08 拖了半年多基本完成,校对完再放出来。
12.18 正文完,后记和一些琐碎的东西等一等吧
补上后记,全文完。下载放出。
orz粘贴夏之章最后一节的时候把未校对的版本贴上去了,那里正好有个比较抓急的地方……下载那边也换回来了,希望各位注意下(跪
简介:
在不复的青春中,再次与你相会——。
向来括囊避咎*的高中生中崎夕也在某个夜晚,和司掌七不可思议的精灵典子相遇了。
深夜的校园里,飞舞的樱花中,在空中飘着的身穿和服的她,高声对他说出了不详的话语。
「恭喜,汝被选为这所学校的新七大不可思议了。」
他竟然被临时登记为七大不可思议的继承人了!接着,他带着困惑和典子一起着手解决在学校里发生的事件,但……
记载着成为七大不可思议之一的少年的日子的幻想故事。
以及让人读完后不由得想再读一遍的,带点苦涩的悬疑小说。
【译注:原文石橋を叩いても渡らない是来自日语里的俗语石橋を叩いて渡る,意思是石桥有多坚固都要先敲打下再走过去,形容行事谨慎。全书中数次使用到这个俗语。】
意识到手机不在,已经是在我正准备睡觉的时候了。我把书包翻了个底朝天,把制服的口袋翻出来找遍了也没找着。
「难道说,忘在学校了……?」
一般人也许会说「明天去拿就行了」就完事了吧。但是,如果是我,即使是有一点东西忘记拿了,其带来的不安也会渐渐地浸透、扩散,最终布满心中。假如我忘在学校的手机被谁给偷走的话,说不定几十万的话费账单就会送到我跟前,或是被用来犯罪的话!
我想象了下自己在监狱里哭叫着自己是无辜的情形,下定了朝学校走去的决心。
在校舍的墙面上挂着的钟已快要指向深夜零点了。校舍宛如漆黑的箱子一般,带着比白天的时候更为庞大的压迫感俯视着我。我在校舍的周围徘徊了下,确认了没有巡视的人,也没有被附近的人看到后,慌忙跨过了围墙。
我任凭空气从咬紧的牙关间漏出,静静地打开了窗户。这个美术教室的窗前些日子坏掉了一直没修,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进入美术教室后,我马上感觉到什么人的视线,急忙躲开。
「唔哇!谁!对不起!我并不是可疑的人……!」
我正道歉着,意识到了视线的本来面目是石膏像。
「拜托别吓我啊……」
刚刚慌忙躲开的时候,我把黑板上写着的『恭喜毕业!』字样给蹭掉了。我挥手掸去运动外套的手臂部分上沾到的粉笔粉末。
今天,这所清城高中进行了毕业典礼。典礼进行的途中,有的前辈流下了泪水。我坐在椅子上作为在校生眺望着毕业生们,完全无法想象自己明年在那里落泪的情形。
比起这个,找到手机才是迫在眉睫的问题。
「不用怕~完全没事的~」
我战战兢兢地哼着就在刚才自己创作的一派胡言的歌,好容易才走到度过了今年这一年间的教室。我向着自己的位置走去,几次都碰到了桌子和椅子。把手放进抽屉里找了找,马上就找到了手机,我放心地吐了一口气。
「太好了。但我怎么会放在这种地方—」
在记忆中我并没有这么做过。也许是一如平常地担心『要是正在进行毕业典礼的时候来电话怎么办!』,才放进了桌子里吧。
「好,然后回去就是了……」
不过,我的爱操心可没简单到手机没事就能放下心来的程度。在没有了『手机说不定被偷了』的强迫观念,变的冷静下来之后,其他的不安就接二连三地占满了我的脑袋。
假如谁看到了我的话;假如现在有杀人犯躲进了这个校舍的话……。
在白天甚至能一望到尽头的走廊,现在却望不到深处。仿佛有连通着黑暗的洞穴突然在那里打开了似的。
我觉得气温似乎突然下降了,于是把运动外套的拉链拉上到下巴的位置,快步走下楼梯。
这次在被挂在墙上的肖像画给吓到了之后,我跨过美术教室的窗口,来到了中庭。
保安似乎不在,我藏在树木的背面窥视着中庭。环视整个中庭,种下的樱花树都已经快要全部盛开了。粉红色的花朵被月光照耀着,看上去也似乎在散发着朦胧的光。
「即使是晚上,也是这么漂亮啊。」
我看的入迷,不安在一瞬间内缓和了。我毫无防备地踏出脚步,看到在被遮蔽住树干的另一侧,站着一位女性。
「唔哇啊啊!」
我慌忙叫喊着躲开,她也身子一颤拉开了距离。扎成一束的长发随之夸张地摇动起来。
「哇……!谁?你是什么人?」
我和她都把身体隐藏在樱花树之中,互相窥视着对方。
「抱、抱歉,我并没想到竟然会有人在……」
虽然使用着敬辞,她身上的气质却明显显得比我年长。她和我一样高,五官既端正又显得成熟。虽然在暗处没法好好确认,她的头发稍微带了点红色。
「呃,你是这所学校的学生……吗?」
她穿着我们学校的制服。但是,我并没见过她。
「我……,是来拿忘记带走的东西的。但是觉得很害怕,在这里动不了了……」
她的声音带有些颤抖。要是谁看到这个情景的话,说不定会把我错认成袭击她的变态。
「我也,不,我也是来拿忘记带走的东西的……。我并不是可疑的人!」【译注:这里夕也前面说的第一个“我”原文是俺(おれ),后一个“我”原文是带有自谦意味的僕(ぼく)。】
我举起手上拿着的手机。
「啊,看吧,这是我们学校的运动外套。」
我从树木的一侧探出身子,给她看在胸口位置绣着的“清城高中”的字样。接着,她也似乎放下心来,朝着我走近。
「太好了。我一个人有些害怕……!」
她把鼻子凑到了快要碰到我的脸的距离。和异性靠到了不习惯的距离,让我的心痒痒的。
「呃……,别挨这么近可以吗……」
「可是,我很害怕啊……你没关系吧?」
她小声地说道,轻轻地握住了我衣服的袖口。
「我,我可没什么事。挺从容的。」
弥天大谎。我不知不觉摆起了架子。
「可以劳烦你,把我送到学校外面吗……?」
老实说我才想求助于人,但当着她的面摆了架子也不好拒绝。
「当、当然可以了。啊,不过,你忘记拿的东西呢?」
「忘记拿的东西?」
她歪起了脑袋。我也感到奇怪。
「你刚才,不是说了来拿忘记带走的东西……」
「啊,是这样啊。那个就算了。因为我害怕,明天再来拿吧。」
我伴同美貌的女性开始走了起来。感觉到不安的同时,也有些心神不宁
「这么说来,你知道这所学校的七大不可思议吗?」
走的稍微在我后面的她突然开口说道。
「啊?」
「七大不可思议。知道吗?」
「呃,唔,多少听到过。」
老实说我想让她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题了,不过既然刚才说过“不害怕”了也不能阻止她了。
「其中有一个是『厕所里的花子同学』。」
「这个是常、常有的呢。」
我勉强忍住了塞起耳朵的冲动。
「这样的夜晚,」
她的声音突然失去了温度,变的没有生气起来。
「啊……?」
「所以说,在这样的夜晚,」
听到她的声音,我背上冒起了鸡皮疙瘩。
「什,什么啊……?」
「花子同学出来了。」
假如这个世界上有幽灵的话。我们学校真的有七大不可思议的话。假如现在就在我后面的少女,就是那个花子同学的话……。
「……!」
我转向后方。
在那里的,是中庭,和樱花树,以及一成不变的她。
「什……什么啊。这不是什么都没有嘛。你别吓我啊。」
伴随着叹息,我快速地责备她道。
「啊,莫非,你把我当成了那个花子同学了吗?」
「哈哈哈,是有点。」
「真讨厌,不对喔。」
她露出了我第一次看到的澄澈的笑容说道。
「花子同学在那里。」
她指向我的身后。与此同时,门口想起了嘎吱嘎吱的声音。在理应没有那种东西的中庭里。
——噶~~~……
尖锐得让人感觉非常不愉快,而且毛骨悚然的声音,像是在远处某处响起,又像是在耳边响了起来。
我没多想就转了过去。
什么也没有的中庭的空间开始绽裂了开来。那里存在着白天看不到的门。风景犹如被剜去般分开了,呈现出对面的光景。
被胡乱涂写的木墙,铺满了细小花砖的地板,以及在其正中的是和式的马桶座。
还有,一个少女,站在那上面。
「呜……欸……啊……?」
虽说是少女,只是轮廓是个少女的形状,她自己是漆黑的。不过唯独脸上理应是眼睛和嘴巴的位置,挖开了惨白的空洞。
「什么啊这是……」
我吓得后退起来。她洞开的嘴巴稍微压瘪了,看起来就像是在笑一样。
下一个瞬间,少女的轮廓扭曲了,变成了黑雾。
「唔哇!什么啊这是!骗人的骗人的骗人的!」
变成黑雾的少女以骇人的势头朝着流着眼泪叫唤着的我冲来。
「唔哇哇啊!对不起!」
脚变的不好使唤,我一屁股坐在地上。黑雾从我的头上掠过。我不目不转睛地看着,黑雾丝毫不减势头地像蛇一样缠绕起中庭的樱花树。
那棵树像被强风冲击了一样摇动起树干。在轰鸣的间歇中,夹杂了细小的树枝折断的声音。
「够了花子。对樱花好点。」
不知在哪里响起了通透的声音。接着,黑雾不慌不忙地缠绕了最后一圈,离开了树。笔直地在我的身旁穿过,回到了厕所之中。看不到的门关快要关上的时候,雾再次变回了少女的形态。
「刚才是怎怎怎、怎么回事啊……」
「花子同学。我刚才不是说了么?」
我左右环顾寻找起声音的来源。
「在这里,这里啦。」
我抬头望起天空。她在樱花树的顶端。理应与刚才一样和我一起走着的她,在那里漂浮着。
「吾是不会说『吓到你抱歉了』之类的话的。因为那是吾等的工作。」
她穿着的已经不是制服了。身着矢羽柄和服的她,大大地张开嘴巴笑了起来。。
「吾的名字是典子。是司掌这学校的七大不可思议的人。」
在刚才为止还盛开着的樱花花瓣离开了树枝在她的身边飞舞起来。粉红的花瓣,她的红发,和服的鲜艳紫色在漆黑的夜空中显眼十分引人注目。那景象仿佛一幅巨大的画卷,其气势把我压倒的无法呼吸。
「恭喜,在现在这瞬间,你被选为这学校的新的七大不可思议了。」
飞舞着的无数的花瓣,有一枚粘到了我的脸上。
不逃不行。我只有这么想道。
我发出不明所以的叫声,毫不回头地拼命地朝家跑去。进入家门回到房间钻进被窝,我用被子连脑袋一起盖起来,一味地等待早晨的到来。
清城高中七大不可思议
『厕所里的花子同学』
很久以前,一位少女在学校里去世了。
少女的灵魂碎片,在她死后一直逗留在学校。
即使已经没有认识少女的人了,即使学校被改建了,她灵魂的碎片也一直逗留在那里。
最终,少女的灵魂忘却了自己因何而死去,也忘却了自己在想什么,更忘却了自己是人类的灵魂。
时光荏苒`,某位学生在少女的灵魂面前说起了话,告诉了她从人们中听来的灵异故事。那就是『厕所里的花子同学』。
少女的灵魂变成了那样。
忘却了一切的少女的灵魂,从那一天开始变成了那样。
春假结束了。我身体平安、睡眠安稳地度过了一个极为和平的春假。在这段时间里,那天发生的事在我看来仿佛一切都如梦境般虚幻。
开学典礼当天。我刚踏进学校就哆嗦起来,不过让人心情愉快的好天气和一如既往的周围环境,让我渐渐地恢复了平静。
原本学年伊始,要操心的事就多得数不清。
假如班里面有不好应付的人的话。假如有记得我在体育课上呕吐了的人在的话。要是被人误会我是因为升上高三,而在昨天特意剪了头发的话!
从小到现在每次换班级,每次和人相遇,每当转折点在眼前出现的时候,我都会担心接下来的事情到底会以怎么样的形式向我袭来。
在我的脑海中,满满的是接连不断的烦心事,连去想幽灵的余裕都没有。
开学典礼结束后,我在新教室中听起了新班主任那夹杂了老套噱头的自我介绍。由于三年级学生的教室在四楼,窗外的景色和去年有些许不同。在我眺望着保龄球场的招牌的时候,老师已经说完了联系事项了。
「那么,开始午休。由于下午有考试指导,别直接回家了哦—」
他刚这么说完,仿佛等候已久的同学们就开始走动起来。他们和同社团的伙伴或是从去年开始就同班的人拼起桌子开始了午餐。
我提起装了面包的袋子,穿行过谈笑着的团体走出教室。
我走向第二校舍。那是集结了特别教室和文科系的社团活动室的校舍。我来到其最上层最深处的房间,回头朝四周看看确认了没有人以后,打开了脚边的小窗。
「好。」
我让自己的身体滑进去后,从教室的内侧关上了小窗。
随意堆积的椅子和桌子占据了教室的一半。由于这所学校的学生人数逐年减少,多少有些用来当仓库的空教室。这里也是其中之一。而因为除了我以外,似乎很少有人进来,到处都有尘埃堆积。
高一的时候,我有一同进行午餐的同学。他是来自别的初中的足球社的同学,在开学当天就开口向我搭话了。以此为开端,那一年我和他和他的朋友一起度过午休。
但升上高二的时候,我和足球社的他被分到了不同班级。即使如此,我也在第一个午休朝他身边走去,却看到了他已经和新的同学打成一片了。
假如我被笑话融入不进新的班级的话。要是被新同学所讨厌的话。要是被他认为我和同班同学关系差到要跑到其他教室一起吃午饭的话。
我这么想着,而最终无法走进那一圈人之中。
但是,即使一个人吃午饭,我的爱操心也不安稳。自己的声音不断地在脑海里回响。想着『看到这样的我,周围的人该不会觉得很悲哀吧!』,都无法一个人进行午餐下去了。
于是我走遍了学校,看到了这间空教室。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一直在这里度过午休。高一时一起吃饭的他,大概是认为我和新班级的朋友一起度过午休了,而新的同学则是以为我是和以前的班级的朋友一起度过午休了吧。而今年也理应如此。
我搬起一张堆在桌子上的椅子,拿到了窗边。沐浴着让人发困的温暖阳光,我俯视着中庭。零星分布的长椅全部被吃午饭的学生们所占据了。
「汝要是被人从下面看见的话,不会变得很难办吗?」
突然有声音从我背后响起。我全身都僵硬起来,捏瘪了手里拿着的豆沙馅面包。那声音和我在毕业典礼的夜晚遇到的女人的声音,完全如出一辙。
「骗人的吧……」
我强行扭转僵硬了的脖子,回过头去。穿着和那一天一样的和服的女人,坐在一张搭在桌子上的椅子上。
「骗人?什么骗人了?」
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并以落叶般的速度慢慢地降落在地上。着地的时候脚边只有灰尘飞起,没有一点声音。
「骗人的骗人的骗人的!」
我正想站起来,却被椅子勾住了自己的脚而摔倒了。
「哈~哈~哈!汝的反应和初次见面的时候同样有趣啊!」
她穿着和那一天一样的矢羽柄和服。被和服所强调的胸部膨起,因为她那直挺挺的站立姿势,看起来更有份量了。
「不要过来!这边、别来!别过来!」
「汝说话变得奇怪了喔。刚才摔倒的时候摔坏哪里了吗?」
「恶、恶灵退散!」
我把吃了一半的面包朝她扔了过去。但面包安静地穿过她的身体,落在了地上。
「明明说着恶灵退散,使出的却是物理攻击呀。那种东西根本就不痛不痒的,也不会舒服的啦。」
「真的吗……?」
「真的呀。吾既不是幻觉也不是梦。而是货真价实的幽灵!总之汝先冷静下来听吾说。」
她盘腿坐下,轻轻拍了拍膝盖。
我的脑海里交织起『说不定会被咒杀的!』『脑子说不定会变奇怪的!』『不对,说不定是电视里的整人节目』之类的念头。
「您好,我……不对,我是『中崎夕也』。那个,是三年B班的。」【译注:原文前一个“我”是俺(おれ),后一个“我”是僕(ぼく)。】
我模糊起语气和情绪,开始了自我介绍。我之所以正座起来,并不是因为礼仪,而是因为害怕而缩起了身子。
「啊—敬辞什么的就算了、算了!放松点!」
她悠闲地挥着手,伸开了盘着的腿。正当她这么做的时候,她的身体轻轻地飘在了空中。
「吾叫『典子』!是这所学校的七大不可思议之一,也是司掌七大不可思议的人,『典子』!」
她豪爽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哈啊,七大不可思议……」
「没错,是七大不可思议。」
她坦然自若地回答到,但我可不相信那种东西。我为了证实不是梦,试着捏起大腿。
「好痛!」
「腿麻痹了吗?好啦,姿势放松点。」
「不,没问题的……。那么,是七大不可思议的典子小姐对吧?您找我有何贵干呢……?」
「所以叫汝别说敬辞了。吾都不好说话了。」
「就算这么说……」
假如说,眼前的女性真的是幽灵的话,说话的语气可不能太随便。让她不高兴了被诅咒而死的话那可受不了。
「吾有话对汝说。虽然在之前相遇的时候也说过了,吾是来向汝报告,汝被选为七大不可思议的一员了!」
典子快速地加上一句「恭喜了!」拍起手来。
「我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吾不会说更多的话了。说明结束!」
「请不要结束!」
因她那恣意妄为的举止和话语,我的语调变得粗暴。看到我的反应,她满足似的笑了起来。
「到去年为止,这所学校的七大不可思议还是有足足七个的。」
典子双手分别做出“剪”和“布”。
「但是,其中一员出外旅行了。」
「旅行?」
「想想看,理科教室不是有个骸骨模型吗?它被撤走了,从今年开始去别的学校了。因此,七大不可思议就空出一位了。」
典子弯起一根手指。
「理科教室的骸骨……」
这么说来,我想起我有听过每天夜里都听到骸骨的笑声的传闻。
「笑过头都下巴都患上关节炎了。该说那算是职业病吗。」
骸骨是怎么样才会得病的啊。典子无视想提出疑问的我,继续说道。
「因此,司掌七大不可思议的吾,就不得不找人填补这个空位了。」
「我是觉得维持六个也挺好的……」
虽然六大不可思议并不好听,但对我们人来说六个和七个看起来没什么不同。
「要是能做到的话吾也想。登记新的不可思议可是挺麻烦的呀。只是,不可思议现象必须是七个才行。这可是规定。不,比起规定,说是天命比较正确。」
典子耸了耸肩。
「呃,典子小姐,该不会是整人节目之类的CG吧?」
「汝真多疑呀。多疑到这种程度比起爱操心,该说汝是有操心病吧。吾可是货真价实的幽灵呀!」
「我的思维可没灵活到听到你这么说就马上相信的程度。」
「吾是不会说谎的。吾可是以幽灵中第一诚实而自豪的。」
我觉得没有比自己说自己诚实更让人觉得你不诚实的了。
不过,我看着眼前轻轻地飘在空中的她,想到毕业典礼那个夜晚看到的情景,除了她是幽灵以外,确实就没有其他能让我信服的解释了。
「如果是这样,为什么偏偏要让我做替代的七大不可思议?」
「因为汝那天在这所学校。」
典子干脆地说道。
「没错。七大不可思议的继承是在毕业典礼的夜晚,恰好深夜零点的时候进行的。七大不可思议不能有缺席,哪怕是一瞬间。」
典子在空中快速地转着圈。和服的袖子轻轻地描绘出她的轨迹。
「一般都是找已经离世的灵魂或者怨念什么的。而那天那个瞬间,正找不到其他合适的灵魂。」
「所以就把我的灵魂……?」
「嗯。帮大忙了。绝妙的时机呢。」
「呃?那,难道说我死了?」
「哈~哈~哈!没经过本人的同意吾到底还是不会把灵魂夺走的。」
大概是觉得我胆怯的表情很奇怪吧,典子大笑起来,嘴张大到都能看到臼齿了。
「我只是把汝的灵魂,暂时登记为七大不可思议而已。」
「您说登记……可我还活着啊。」
「灵魂是灵魂。和有没进入肉体并没有关系。无论在哪里,灵魂都是灵魂,肉体都是肉体。谁也不是谁的基准条件。」
典子飞到我跟前,从和服的袖子里取出了颜色暗淡的日本纸。她把卷成筒状的纸在我面前展开。上面写着像蚯蚓一样的文字,虽然花了些功夫才弄懂,不过大体上是记载着以下的内容。
『清城高中七大不可思议』
一、典子小姐
二、厕所里的花子同学
三、幽界的气息
四、十三级楼梯
五、红眼鸟
六、诅咒邮件
七、三年B班 中崎同学(暂定)
上面记载着的灵异故事有几个我是有听说过某些传闻的。自己的名字被添写在其中,让我感觉很不舒服。
「说起来,暂定是……」
「随汝怎么理解吧。不过就像刚才说的那样,七大不可思议的继承只能在毕业典礼的时候进行。在今年这一年里,这七大不可思议之一的位置就交给汝了。」
我忍不住用变的粗暴的声音,对说着仿佛理所当然的话的典子回嘴道。
「我才不要!原本我就没有什么不可思议的方面!」
「活生生的七大不可思议!这不就已经是足够不可思议的存在了吗!」
「真的可以这样吗。」
我在脑海中反复想着典子的话。这话实在是荒诞无稽,因此我需要花时间理解。
「变成七大不可思议之一,对我有没损失?」
「应该确实是没有的!」
「不不!请明确地说!」
「不!不会有的!」
「身体会渐渐变的衰弱吗?」
「不会。」
「会被恶灵附身吗?」
「不!」
「我可以平凡地生活到毕业典礼交付给别人的时候吗?」
「就是如此。汝就当作是乘上类似泰坦尼克号的大船就行了!」
「这种假设不成立!」
「不要在意细节!哈~哈~哈!」
典子豪爽地笑着。她说话的方式非常耿直,莫名的有说服力。
「还真是马虎……」
她那不像幽灵的大大咧咧的态度和性格,让我意识到我心中对她的恐惧,比一开始的时候要淡了很多。
「当然,可不是只是说说就完事了喔!在这成为了七大不可思议的一年期间,可是有准备回报给汝的。」
「回报?」
「这个就慢慢跟汝说吧。快,走吧。快要上课了。」
典子刚这么说完,预备铃就在学校里响起了。连空教室里坏掉的扩声器,都响起了变调的铃声。
「啊,对了,对了。」
「怎么了?又有什么事?」
「要是汝希望的话,当然也是能让汝明年以后继续做七大不可思议的。要是有灵魂希望加入七大不可思议的话,吾在立场上是不能违背的。」
「我拒绝。原本我就是打算不挂科顺利地毕业的。不在学校的人是没办法当七大不可思议的吧。」
「吾会想办法抽出汝的灵魂,把汝关在学校里的喔。」
「好可怕!」
融化了的警戒心,在我的心中再次凝固了起来。
●
我带着从家里带来的便当一如往常地来到空教室后,典子出现了。
「出现了啊。」
「别把别人说的像幽灵一样。」
「你不就是幽灵嘛。」
「哈~哈~哈!的确如此,的确如此。这样吾就输一分了。山田君,来摸摸头。」
「把坐垫给我。」
我随意地应付着典子,用筷子夹起煎蛋。
她从开学典礼那天的对话以来,每天都在我眼前出现几次。不管是上课中还是体育课的时候都不例外。
似乎除了我以外的人都看不到典子的身影,她高兴的时候就出现,说了想说的话就消失。由于不能当着别人的面跟典子说话,我基本上都决定无视她。不过,唯独在典子仔细地盯着疑似戴了假发的古文老师的脑袋的时候,我会拼命忍住笑意。
不知不觉中,我渐渐地解除了对她的警戒心……,倒不如说,用小心谨慎的态度来应付她那随性的性格实在是太麻烦了。
「真是的。我好不容易找到的能安下心来的地方,都托你的福变得吵闹起来了。」
「这是吾想……」
「想怎么样啊。」
典子斟酌了下以后再次开口说道。
「吾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吾想在哪里,是吾的自由。」
「话是这样说没错啦。你啊,不在我面前的时候到底在哪里干啥啊?」
在桌子上躺着的典子坐了起来,朝我看来。
「有时散散步,有时看人上课,有时睡睡觉,吾很随意的。还有就是看JUMP。」
她从和服的袖子中掏出了漫画杂志。
「你看漫画的啊。」
「看的喔。吾会捡学生扔掉的书来看的。」
典子在空中躺了下来看起了漫画。她大大咧咧地翘起了腿,裤裙都滑到她膝盖上方了。
「哈~哈~哈!JUMP每周都很有趣呢—」
杂志的封面上写着大大的『SUNDAY』。
似乎对她来说,不管什么杂志都是一样的。
「暑假什么的没有带漫画过来的学生,连跳几集看实在是让人恼火呀。对了,可以交给汝吗?去帮吾买JUMP吧。」
「别随意使唤我。怎么,你难道不能走出学校吗?」
「因为我是这所学校的七大不可思议啊。唔,稍微出去下是可以的。不过能力会变弱,时间和范围也有限制。」
怪不得我离开学校以后她就不出来了。看来回到家以后她就不能盯着我了。前提是她没撒谎。不过。
「你不会和其他的七大不可思议一起玩或者说说话吗?」
「别说游玩什么的了,其他的七大不可思议可没有人格。所谓的幽灵,是死去的人的灵魂碎片。」
「灵魂碎片?」
「对呀。不是有即使太阳已经完全下山,天空还是明亮的时间段吗?」
「有吧。的确。」
「那是因为残留在天空的些许光照到地上的缘故。幽灵也是这样的东西。灵魂这东西,不知是去了天国还是那个世界,又或是成佛了,连吾都不知道它们是用什么方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的。」
典子把两只手的手指碰到一起,再慢慢地分开。
「但是,其灵魂的碎片。思念或意志、性质的小小一部分,会作为残渣留在这个世界。」
「残渣、啊。」
「汝想想,那个花子同学看起来也像是有人格的,但实际上,那不过是灵魂中留下的“像少女”的碎片而已。毕业典礼的夜晚,她像个少女一样嬉戏对吧?」
她的嬉戏足以引起了樱花花瓣的飘散。要是人类也能办到这种事,那实在太可怕了。
「要是迄今为止死去的人们的灵魂全部都像那样恣意妄为的话……唔,那也挺有趣的。」
「咦?等等。那么,你是怎么回事。作为灵魂的碎片,你也太有人的样子了吧。」
「要说的话也是有大半灵魂带着人格残留下来的情况的。不过非常罕见,毕竟会逐渐消失的。」
「你就是那种稀少例子吗?」
「不,吾比起幽灵,更接近精灵和神明。」
典子啪哒啪哒地摇着修长的腿。
「神明?」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我说话的时候带着惊讶的表情,典子提高了嗓门。
「汝怎么摆出这样愚蠢的表情?吾可是很~久很久以前,比汝的爷爷和奶奶在河边洗衣服还要早的时候就诞生的樱花树的精灵呀。」
「树?树是说,那种树?」
「没错。就是那种树。那可真是一棵巨大的树呀。要说到底大到什么程度的话,几乎都能碰到天上了。不对,说不好真的碰到了。都能感觉到天边的稀薄空气了。」
现代建筑都会相形见绌。要是典子没有吹牛的话就是如此。
「想象下,那棵树都了不起到让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崇之为尊了。在那树中,寄宿着精灵——吾。」
「为什么那棵樱花树的精灵现在会在这所学校里?」
「某一天,发生了山体滑坡,正好把树给弄倒了。这片土地上的人们看到这样,便说『可不能放着不管一直保佑着我们的神树!』,在附近把吾用作建筑木材建起了这所学校,并许下了『这次就请保佑在这里的孩子们吧』的愿望。」
典子仿佛说着英雄故事般挺起了胸。
「这样一来吾就变成了这所学校本身,成为了这所学校的精灵了。」
「你说木材,这所学校是用你来建成的吗?」
我不由得环顾起教室。
「这间校舍看起来是木造的吧?由于多次增建改筑,现在已经只剩下非常少的一部分了。」
「原来是樱花树,现在是清城高中本身啊。」
毕业典礼的那一天,她之所以对让樱花飘散起来的花子同学说出「对樱花好点」的话,说不定也和她这样的过去有关系。
「唔,对汝们人类来说不管是幽灵还是精灵都没什么不同吧?所以吾自己也自称幽灵了。不用多想,就把吾当作是伟大的存在就行了!哈~哈~哈!」
看到大笑起来的典子,我心中萌发了恶作剧的想法。
「也就是说,你实际上非常老了啊。」
「从人的角度看来,的确会变成这样吧。」
「那么,也就是说你这么大了还穿着制服,玩着『我好害怕动不了了—』之类的把戏吗。那可真够呛。」
「哈~哈~哈!那时可是意外地有趣呀!」
大概因为典子是幽灵吧,又或是她的性格使然,挖苦对她完全不起作用。
「嗯!嗯嗯!啊—啊—。“好害怕,动不了了啦”怎么样?很可爱吧?」
她把声音模仿成别人的样子玩了起来。这种变化甚至让人感到害怕。
「啊,说到制服。这身和服,就是这所学校刚成立的时候的制服。」
这么说着,典子握住和服的袖子转了一圈。
吃完便当,我俯视着中庭,看着一如往常的某样事物。
「汝在看什么?」
典子从后方发出了声音,我慌忙回头。
「什么嘛,你看完漫画了啊?」
「看完了不好吗?怎么怎么,汝在看被花粉呛到的女生的鼻涕吗?」
典子穿过窗口,用手遮挡着阳光眺望着中庭。
「才不是!这是什么性癖啊。」
虽然不对,但我不想让典子知道我在看的东西,于是稍微撒了下谎。
「看吧,就是那个。我在看那个。」
我指着在对面校舍挂着的巨幅标语。上面写着『祝贺 青上新司准备参加奥运会!200米仰泳・自由接力赛』。
「那个叫青上的人,是我们学校的校友。很厉害吧。还出席奥运会哦。」
「哦哦。那个人呀。吾记得喔。看到他高中的时候那么努力,吾可不感到奇怪。」
「难道说你记得全部校友吗?」
「没有确认过所以不知道是不是全部人都记得,但基本上如此。因为对吾来说,这所学校的学生就如同自己的孩子一样,只要不是相当没有存在感、非常不显眼的普通~的人的话……」
说了一半,典子看着我住了嘴。
「吾会努力试着记住汝的。放心吧!」
典子拍了拍胸脯。她这种能毫无恶意地说出这种话的性格,反而还让人佩服。
「我就如同你说的那样是个普通的人。那个叫青上的在高中时候就非常厉害了吧?出席全国大赛,拿过奖项。归根结底,我觉得厉害的人,从高中开始就很厉害了。」【译注:这里夕也说的这个“你”原文是お前,基本上用于男性对同辈或年下称呼,比较粗鲁。而前面夕也称呼典子都是用あんた。】
「汝难道在想『自己就是本身就不起眼,还在这种地方一个人吃饭的没出息的家伙啊』这种事情吗。」
典子皱起了眉头。她的表情丝毫不带嘲讽,还在真心地为我而担心。她仿佛想要抚摸我的脑袋似的伸出手,我将其拍掉。
「虽然还不到那种程度,但基本上是那种感觉。」
「嗬嗬嗬。不过,也并非如此喔。」
典子意味深长地微笑起来。
「或许到去年为止的汝是如此。不过今年的汝可不一样。要说为什么的话,汝可是七大不可思议之一——『三年B班中崎同学!』喔!」
典子一边敲着黑板,一边摆出一副教师似的样子开始说明了起来。
「由于七大不可思议都是幽灵,所以能够引发汝等人类无法理解的不可思议的现象。」
「像是『花子』同学变成黑雾乱跑乱闹那样吗?」
即使是现在,想起她的样子我都不由得手心出汗。
「没错。唔,她在七大不可思议中也是特别老资格的了,举动也非常夸张。」
听到了典子的说明我安心了。要是那样的幽灵多的能堆成山的话,作为这所学校的学生可放不下心来。
「总之由幽灵引起的奇异现象,在汝等人类中变成了传言。然后,渐渐地变成了灵异故事。」
「也就是说,我也有着能够引起什么奇异现象的能力吗?」
「不对,汝没有。原本汝就还只是个人类。」
对啊,我只是灵魂被暂时登记起来罢了。
「作为补偿!」
典子再次提高了嗓门。
「就让其它的七大不可思议,把能力借给汝吧。这就是吾之前说过的,让汝担任七大不可思议的回报了!」
典子用食指指向我的额头。
「借……?」
「就像吾之前说的,其他的七大不可思议并没有意志或人格一类的东西。是彻头彻尾的灵魂碎片。汝就替他们,判断使用能力的时机,做出指示。」
「能办得到那种事吗?」
「吾不是说过自己是司掌七大不可思议的吗?肯定能办到啦。」
「我借助他们的能力,引起奇异现象……?」
典子对困惑的我继续说道。
「但是!立场是对等的。汝始终只能做指示。要是惹得七大不可思议不高兴,被他们讨厌的话,汝就只会被无视了。」
「明明没有人格却会讨厌人?」
「若是灵魂碎片里留有原本灵魂的理念和思念的话,这就会成为他们的本能。灵魂碎片们成了幽灵以后,一般都是遵从这种本能来行动的。」
「灵魂的本能……」
因事故而死的人的灵魂会留在事发地点,出现在经过同一条道路的驾驶员面前,采取行动让事故防患于未然。我挖掘起了这种灵异故事的记忆。
典子从和服的袖子中拿出了前几天给我看过的纸。那是七大不可思议的名单。
「是这样。虽说你能使用除了吾和汝自己以外,其余五个不可思议的能力,不过还是先从简单易懂的开始吧。」
典子从胸口处拿出了什么东西,朝我扔了过来。我慌忙接住。
「这是手机……。也就是说,」
「没错,就是『诅咒邮件』。」
清城高中七大不可思议
『诅咒邮件』
某个女生曾经收到了一封邮件。
这封邮件是由自己没有登记过的邮箱地址寄来的,上面写着某个日期。
女生觉得这是恶作剧,并没有理会。
然而从那天起,那封邮件每天都有发来,多的时候甚至一天几百封。
即使变换邮箱地址、更换手机,那封邮件也会送来。
女生放弃携带手机了。
正当女生以为这样就能放心的时候,她却因为意外事故而丧生。
而那一天,正是发来的邮件上写着的日期。
……就是如此。」
典子氛围满满地对我说起『诅咒邮件』的灵异故事。
「什、什么嘛。我可不想用这么可怕的东西。」
我用两根手指捏着典子交给我的白色手机。
「别粗暴地对待。那台手机中可是有人的灵魂的。对它带点敬意。」
「是这样吗。」
我改而两手捧起手机。
「灵魂的碎片,是寄宿在其生前带有眷恋的东西或地方的。那台手机里寄宿着活着的时候没了手机就活不了的人的灵魂碎片。」
我姑且对着手机道了个歉。典子确认了我这么做后,继续说明道。
「话是这么说,这个灵异故事被相当地添油加醋了。实际上它只能在学校里发送邮件,或查看其中内容而已」
典子淡淡地说道。
「这么一来,就能随意地对全校学生的手机进行hacking(入侵)了?」
「hacking?虽然不知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算了,多半就是这样吧。但是!不准随意用来干坏事。不然就要让汝归还能力了。」
我盯着手中的白色折叠式手机。总觉得这台比普通的手机要轻一些,感觉有些瘆人。
「啊,汝不熟悉这台手机呀。是这样,打开来用的,打开来。」
典子亲切地连带动作说明起来。
「我知道怎么用啦。毕竟我的还是折叠式。」
虽然同班同学中已经有稀稀落落的人开始用起智能机了,而我由于担心着『假如要是不好用的话,马上就会坏掉了!』『要是对我的手指没反应的话!』,从考进高中到现在,一次也没换过手机。
「总而言之先用着试试!诅咒邮件!百闻不如一见!」
「就算叫我试……」
我从窗口俯视起中庭。
「可以的话知道名字的人更好。」
「那么……不,等等。」
我说着就停下了。
「你不会说『用了这一次之后,今年就不能不做七大不可思议了』之类的话吧。」
「哈~哈~哈!汝擅长的操心病呀。吾是不会做那样欺诈师似的事的啦。」
典子开怀大笑起来,打消了我的忧虑。
「……那么比如说,能看到在那边吃着饭的女生的手机吗?」
我指着在长椅上坐着的一个人。
「哦嗬,选了个可爱的女生喔。」
典子歪起了一边嘴角。
「你那表情是怎么回事。我没其他意思。她只是今年第一次同班的我们的保健委员而已。名字我记得是朝仓同学。因为学号是一号。」
「知道这些就够了。汝看看那台手机的电话簿。」
「电话簿……?」
「呃,该怎么说好呢,就是那个啦,那个—」
「邮箱地址簿?」
「对对。」
我打开白色的手机,翻开邮箱地址簿。大量的名字登记在上面。
「那是现在学校里的手机的一览表。按下按钮找朝仓吧。点击就行。」
「这可不叫点击吧?」
由于是按五十音排序的,我很快就找到了朝仓同学。选择了以后,屏幕上出现了可爱的猫的图案。【译注:朝倉(あさくら)开头的あ是五十音里的第一个。上面说的学号(出席番号)一般也是这么排的,所以朝仓是一号并不奇怪。】
「这样那女孩的手机和这台手机就连在一起了。」
这只猫的图案就是朝仓同学的待机画面了吧。我操作起手机,打开邮箱,翻看起她的邮件。我看到了和她同一个姓的人送来的邮件。大概是她的家人送来的吧。其他也有类似朋友的名字发来的。我真的就像是在偷看着她的手机一样。
「唔……,连邮件的内容也看的话就完全是犯罪了啊。」
我着实地体会到了诅咒邮件的力量,手心冒出了不对头的汗。
「汝这么想的话别用就行了。这就是汝的自由了。」
在典子的促使下我正要关掉手机。然而,我的眼睛在某封邮件上停住了。大概是并没有登记过,发信人的一栏上只显示出了地址,这样的邮件发来了好几封。
「咦?这全部是在这几小时内发来的啊。这是邮寄广告还是什么……?」
「邮寄广告?」
典子歪起了脑袋。
「该说是企业发来的广告邮件还是什么好……看下比较好确认。」
我不经意地打开了其中的一封。
看到屏幕上显示出来的内容,我和典子一同倒吸了一口凉气。
上面写着对她扭曲的爱情和诽谤中伤的言论。长文的最后有着「想弄伤你那漂亮的脸」这样暗示着犯罪的话。我打开其他同一个地址发来的邮件。无论打开多少封,全部都写着同样的内容。有的附上了偷拍她的图片。不仅如此,还有烧她的照片的动画,连用马赛克来遮住自己的脸的发信人,正在用舌头舔屏幕上的她的照片的影像也有。
我感到作呕,猛然关掉手机。
「这可笑不出来呀。」
典子低声说道。
●
「知道吗。中庭的樱花,有一棵在毕业典礼那天谢掉了,就一晚上。」
「听说了听说了。好像有大叔们跑来调查了。不知道是不是得病了。」
「多半不是得病了。现在已经长出叶子了呢—」
我经过走廊的时候听到了女生们的对话。
太阳快要下山,教室中被染成了橘黄色。教室里只有我,唯独有几人的书包,放在了桌子上。
「喏,她来了喔。」
从走廊穿过墙壁进来的典子,朝着我说道。听到典子的信号我两膝着地,开始装作找着东西。片刻后教室的门打开了,朝仓同学走了进来。
我知道放学后有保健委员的会议,所以等候着她回来拿书包。虽然典子简单地说了「平常地和她搭话即可」,但是我可没有自己开口和不认识的异性说话的勇气。演个戏以引起她注意就已经是竭尽全力了。
「咦,你怎么了?」
朝仓同学看到在桌子间的空隙爬出来的我,热心地问道。
「呃,我掉了小会了……」
我把在心中练习了无数次的台词说了出来。可是,大概是因为即使如此我的话还是毫无抑扬顿挫,典子拿我没辙似的地用手盖住了脸。
「小会?啊啊,校徽!」
朝仓同学把我因毫无抑扬顿挫而变得奇怪的语调修正了过来。
「掉在了教室里了?」
「大概……」
刚才我自己摘了下来,放在了讲台底下了。
「是吗。」
朝仓同学附和道,以和我同样的姿势在地上跪下。我一瞬间因她那毫不犹豫的行动而为难起来。
「那个,呃……」
「什么事?」
朝仓同学看着我的脸。她的膝盖因为跪在地上而脏污了。
「呃,……谢谢你。」
我从她身上移开视线说道。我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卑鄙了,心脏刺痛起来。
为了让本来要找一阵子的预定尽快结束,我自己把校徽捡了起来。
「有了!找到了。」
我睁眼说瞎话地报告道,朝仓同学笑着站了起来。
「找到了?太好了。」
她把膝盖上沾上的灰尘掸去。但即使如此,她的连裤袜和裙子上都到处染上了灰色。
「呃,抱歉。」
大概是不知道我为什么而道歉吧,她有些困惑地微笑起来。
「说什么抱歉,你该说谢谢。」
「啊,嗯,谢谢。」
「不用客气。」
朝仓同学稍微害羞了下后,朝着自己的座位走去,拿起书包。我就像电池没电了一样,望着她出神。
「喂,她要走了喔。」
典子在我耳边低声说道,我好不容易才开了口。
「啊!那个!」
被叫住的朝仓同学回过头来。等着我的下一句话。
「呃,被帮助了,所以,我想,回报!」
「汝还记得怎么说人话吗。」
在后面的典子再次拿我没辙了。
「因为你帮我找校徽了,如果有什么为难的事的话,请告诉我。」
她看着斜上方沉思了下。
「为难的事啊—」
「嗯。有没有?」
我的脑海中一瞬间闪过那些邮件的内容。
「我并没有什么为难的事呢。状—态—极—佳!」
她做出V字手。
朝仓同学留下一句「有什么为难的话就找你商量吧」就回家了。
我在那里伫立了好一阵子。
「典子。我就姑且作为参考问下,」
「什么?有话快说。」
「其他的七大不可思议,能做什么?」
●
清城高中七大不可思议
『红眼鸟』
从前,这所学校里有间比现在大得多的鸟屋。
有一天,有一只鸟儿死在了鸟屋里。
一位饲养委员说「大概生病了」「大概被其他的鸟欺负了」。
然而,其他的鸟儿是知道的。
它是被这位饲养委员所杀的。
他是不满意这只鸟儿的红眼睛而杀掉它的。
他是为发泄生活的压力而杀掉它的。
他是拿这只鸟儿出气而杀掉它的。
从那天开始其他的鸟儿的眼睛也变成了红色。
鸟儿们用如鲜血般赤红的眼睛看着饲养委员。
学校中的鸟儿都用赤红的眼睛看着饲养委员。
一直看着他。
每天看着他。
直到他向学校辞去饲养委员的最后一刻,鸟儿们都不断地看着他。
「那么?这个故事从哪里到哪里是被夸大的?」
我站在校舍中的鸟屋前。
「这个全部都是真的。」
「是这样吗?」
我停下了朝鸟屋伸出的手。我意识到鸟屋中的几只鸟儿,似乎和我对上了视线。鸟屋中飘出的黏腻气味飘进了我的鼻腔。
「无论什么时代都是有过分的人的啊。」
我打开鸟屋的饲料窗,放进刚刚买的鸟饲料。鸟屋中的小鸟们一齐围到了饲料的周围,争先恐后地开始啄食。
「那么?我按你吩咐献上贡品了。这样会发生什么事?」
「别这么急着说。在红眼吃完前等着。」
「哈?叫红眼的鸟,不就是刚才你说的故事里被杀掉的鸟儿吗?七大不可思议的。」
「所以吾叫汝等红眼吃完再说了。」
我看着啄食饲料的鸟儿们。其中一只墨绿色的鸟,眼睛是红色的。
「呃,难道说这只鸟,就是红眼?」
「别把它叫做这只鸟。它可是七大不可思议的前辈呀。」
「不,可是,这只鸟是幽灵?可是它正在平常地吃着东西……」
我看起在鸟屋的网上挂着的六只鸟的名牌。
小桃 六朗 小青 比利 村上 红眼。
「喏,看,连饲养委员都做了名牌了。」
我反驳道,但典子面不改色地回答道。
「并不是所有幽灵都是鬼鬼祟祟地隐藏着身影的。也有像它这样融入到世间的例子。」
「不,可是……」
这只在眼前吃着东西,挂着名字被养着的鸟,我并不认为它是幽灵。这和我对幽灵的概念相当不一样。
「被周围的人所认识,极为平常地融入生活。也是有这种灵魂的理想状态的。红眼的名字也是有切实地记载在学校的资料里的。实中有虚,虚中有实。很不可思议吧?」
我揉了揉眼睛,看到的光景丝毫没有改变,红眼依旧在那里。
「你说实中有虚……,但是比方说,在十年前毕业的人回来了的话,到底还是会觉得可疑的吧。鸟儿可是活不了这么长时间的。」
「汝有机会的话就问下已经在这所学校里毕业的人看看。他们会回答『学校里养着五只鸟』的。把这种记忆和资料理顺也是吾的工作。」
「理顺……」
「这个世界意外的可要比汝们人类想的更玄乎。」
「实中有虚,虚中有实……」
正当我无法理解典子做出的说明,打算进一步反驳的时候,红眼停在了我的肩膀上。
「咦……?」
我确认起鸟屋的网。窗口正关着,无论哪里都没有开个洞出来。
「难道说,这只鸟,刚刚穿了出来?」
红眼在我的肩膀上微微地动了动。我感觉到了让我有些发痒的质量。
「没错,它也能穿出来的。毕竟是幽灵。」
我战战兢兢地伸出手指摸了下,在它身上确确实实地有着羽毛的触感。
「能够穿过网,可是,又能摸得到……」
「这是看心情来的。吾不也是这样嘛?」
的确,典子有时能拿东西,有时也能穿墙。
「不要太在幽灵身上追求情理。因为人类的常识,是根本不通用的。」
即使听了典子的说明我也无法承认红眼的存在。然而,在亲眼看到了红眼的能力后,就不得不把它认作幽灵了。
「唔哇!厉害。完全是个监视摄像头啊。」
我现在正在鸟屋前,看着在操场上整理着社团活动道具的学生们。
拜托了红眼。想要看学校里的什么地方。想知道情况。我在心中这么默诵后,离学校里的那个地方最近的鸟儿,就和我的视野连接了起来。鸟儿看到的景色,倒映在了我眼睑的里侧。
「简单地做出指示的话能通过红眼出动鸟儿们的。红眼对这里的鸟儿们来说就如同领导者。啊,不过它和鹰们关系好像并不好。」
典子的口气就像是能和红眼说话一样。
「好,就用这个能力,尽可能地警戒朝仓同学的周围吧。由于犯人也有在学校里偷拍,说不定能够发现他。基本上就是,本人、鞋柜、教室了……。还有……,女更衣室……?」
「不准干坏事。」
「不,完全只是防范而已!最危险的……」
「不准干坏事。」
典子的视线狠狠地向我扎来。她的表情是迄今为止最像幽灵的。
即使借着红眼的能力,也没有马上找到犯人。监视持续了整整一周的时间,可什么成果也没有。
有时被滑翔着的鸟儿的视野弄晕了而冲进了厕所,有时视野中出现了昆虫大餐而恶心得跑进厕所。尽管如此,实际上我在做着的事,也就是闭上眼睛坐着而已,体力是不会有所损耗的。
我今天也坐在空教室里,一如既往地没有成果。我戴上眼罩在椅子上坐着闭目养神,舒展着腿。在我肩膀上停着的红眼,时不时想起来似的稍微动一动。
「在放学后这么做,总有种像是在进行社团活动的感觉呀。」
典子的声音似乎挺开心。
「只是眯着眼睛算什么社团活动啊。你也不就是在看书而已。」
她今天捡到了本周刊杂志。看来她是会看漫画之外的东西的。
「鞋柜没有异常,教室里也没有异常。骚扰邮件倒还在送来。」
我对红眼做出指示,每几分钟轮流切换一次鸟儿的视野。朝仓同学已经回家了,今天只是定点观测而已。麻雀监视着鞋柜。监视着教室的则是绣眼鸟。
「不过,那个叫朝仓的女孩,相当有器量啊。」
典子望向窗外。
「这次的事之后吾也开始留意她了,上课十分认真,追随她的朋友似乎也不少。不爱出风头,却是个美人喔。不过!还没到吾的程度。」
也许此刻典子正炫耀着自己那飘扬着的头发。要是她说话的方式再稍微高雅些,说不定看起来就会像好人家的大小姐一样了。
「是是,没错。」
「哈~哈。别这样别这样。吾会害羞的。」
只听声音的话她是真的害羞了。
「顺带一问要是朝仓不是美人的话,汝也会帮她吗?」
她这么问了后,我不由得摘下眼罩看向典子。视野回到了杂乱教室的景色。典子把并在一起的桌子当成床,在上面躺着。
「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深层含义。只是觉得不像汝的风格。」
典子的视线停留在杂志上,看也不看这边继续说道。
「我的风格是什么啊。」
「操心病呀。汝不是连没意义的东西都担心的不行嘛。打个比方,不停地敲着石桥,无论到什么时候都不敢走过去,汝就是这样的类型吧?」【译注:就是本书简介里的那句。】
我因这准确的指摘而支吾起来。
「真烦啊。这叫机灵吧。无论在哪里都是有陷阱的。」
乘车就免不了事故。打架就免不了受伤。
「也许是机灵,可汝也就不懂幸福了。」
典子阖上杂志看着我。
「我这样就好。」
「诸行无常嘛。」
「诸行是什么意思啊。」
「不知道。」
「那么,无常呢?」
典子想了想后回答道。
「人生是怎么都不可能做到十全十美的。」
「什么啊那是。」
这时候,肩上的红眼啄起了我的脸。
「好痛,干嘛啦,没有面包了。」
红眼有些焦虑不安似地再一次啄起我的脸颊。
「难道说,发现了什么了?」
典子的声音紧张了起来。我闭上眼睛,眼睑上映出了鞋柜的情景。
有个男人站在朝仓同学的鞋柜前。
「红眼!跟那只鸟说飞近去看。」
视野移动到了能确认到男人的脸的角度。男人环顾了周围以后,把什么东西放进了鞋柜。
「典子。我们走。」
我从椅子上站起来。
确认了下朝仓同学的鞋柜,其中被放进了偷拍她的照片。她的脸上的部分,被用刀刮了深深的伤痕。
我取出了手机,并非自己的那台,而是七大不可思议的手机。
「唔,咦……」
典子看着低语着滚动着屏幕的我,问道。
「汝认得刚才那个男人吗?」
「嗯。是堀田。」
堀田。知道姓不知道名。同年级的不能说是品行良好的学生。染了发,穿了耳洞。他认定比自己瘦小的人为劣等人,对不称心如意的人会毫不犹豫地大打出手。就是这样的男人。因为数次在学校里引起暴力事件,而受到了停学处分。
「我高一的时候和他同班……有了。」
我看到了堀田的名字后,用诅咒的手机连接起他的手机。屏幕上出现了我不认识的朋克乐队的待机画面。
我确认起他发出的邮件。其中除了我们看过的以外,还留着大量的邮件。朝仓同学大概是拼命地删除了收到的邮件吧。
「Bingo(找到)了。」
「那么,该怎么办?」
典子在鞋柜上坐下,俯视着我。
「爱操心的七大不可思议喔。汝打算怎么办?」
「你说怎么办……。我想做些什么,可是……」
假如说,被堀田反杀的话?做了多余的事的话?大量的担心事慢慢地在我脑海中扩散。
「说出“想做些什么”的时候,汝就已经决定了心意了吧?」
她直勾勾地朝我投来视线。
我感到心脏温热了起来。使劲咬紧臼齿。
堀田在鞋柜里放进照片的时候,我看到了他的表情。那人轻轻地吻了下照片,笑了起来。他将恶意浇洒在拼命地忍耐、在别人面前保持坚强的朝仓同学身上,露出了扭曲的笑容。
「该怎么做,好呢。」
看着扯着嗓子说着的我,典子笑了。
「不要担心。现在的汝,正有吾等凭依着。」
●
清城高中七大不可思议
『幽界的气息』
某一天,三个学生为试胆而聚在一起。
在夜幕下的学校中走着时,一个人感到自己的头上有风吹过。
——有风吹来呢。
虽然他这么说,可其他的两人没有注意到。
——没有风吹来吧。
——你在说什么蠢话。我们在楼里。
踏出脚步后,再次有风拂过他的脑袋。
——看吧,又来了!
其他的学生没有注意到。接着,有声音在他的耳旁低语道。
——抱歉,恐怕是我吹的气。因为我就走在你的背后。
听到了那个声音的人被吸走了灵魂,带到了幽界去了。
将堀田的手机里的内容浏览了一遍以后,我掌握了他的动机。
堀田在高二的时候,和朝仓同学在同一个班。那个时候堀田和她交换了邮件地址。他把和朝仓同学的邮件全部都加了保护留了下来,我读下去,了解到堀田多次在邮件里邀请朝仓同学去约会,而朝仓同学都拒绝了。大概朝仓同学的反应,对他那扭曲的自尊心造成了伤害吧。这样一来堀田为了不让朝仓同学察觉而更换了邮箱地址,开始骚扰她。
第二天以后,我不断地给堀田发邮件。
『我看到了你在放进鞋柜里的东西。』
『你在做的事我全都知道了。』
这样的内容我每天都发几次给他。在这段时间里堀田也在继续骚扰朝仓同学,不过我看到他的手机里有「最近谁把我的邮箱地址说出去了?」的向朋友询问的邮件了。
我继续给他发出邮件。
『我们在看着,一直都看在眼里。』
『你迟到了,从学生那里抢钱,我们一直都看在眼里。』
其中时不时穿插着凭借红眼的能力得来的情报。不久后堀田就似乎开始警戒起周围的人,更频繁地一个人行动,最后更换了邮箱地址。
「那么,差不多开始最后一步了。」
典子说道。
「我直接去见他?和那个人?」
「没错,只是微不足道地发邮件到底还是什么都改变不了。事实上他并没有停止给朝仓发骚扰邮件。」
午休,我在平常待的空教室里和典子制定起行动计划。朝仓同学在中庭里吃着午饭。
「话是这么说,要是打起架来可该怎么办。我可没打过架。」
「吾在之前看过的漫画里有『真的打起架来有着天才般的打架才能』这样的展开喔。」
「你觉得我有那种才能?」
我挽起袖子给典子看我以之为豪的纤细手臂。
「算了,那是开玩笑的。」
「开玩笑的啊。」
「即使是这样的汝,也许也能做些什么喔。」
典子的食指在黑板上滑动起来。尘埃随着她手指的轨迹飞舞,浮现出了文字。
『幽界的气息』她这么写道。
放学后,我朝着第二校舍走去。我通过红眼确认了堀田在没有人烟的四楼的厕所里抽香烟。
我走进厕所。香烟和芳香剂混合的味道让我非常不舒服。
我对在窗边抽着烟的堀田说道。
「抽烟是违反校规的。」
堀田回过头来,看到我的样子皱起了眉头。这是理所当然的。我正戴着从百円商店里买来的奥特曼面具。
「哈?装正义的伙伴的话到别处去。给老子消失。」
「最近,你有收到奇怪的邮件吧?」
堀田整个身子都转了过来。
「难道说,那是你小子干的。」
堀田随便地把烟草扔在一边,朝我走过来。堀田那本来就很大的身体,看起来变的更大了。
「你想干嘛啊!啊啊!?」
在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被他揪住了胸口。
我脚后跟被提了起来而无法着地。
「唔、咕。」
喉咙被领子勒住,让我无法说出话来。比和『花子同学』对峙的时候更真实的恐惧让我两脚发软。
「说点什么啊喂!」
——和堀田靠近后试试这么做。
我开始按典子教的行动起来。把自己的面具稍微拉上,朝着紧紧地揪着我的胸口的堀田的手,吹出了我肺部中的全部空气。
「什么……啊?」
从堀田手里传来的力道松弛了。他就这样膝盖着地倒了下去。
「没……没死的吧?」
我用手指戳了戳闭上眼睛倒在地上的堀田。
「这个能力只是用吹气夺走对方的意识。并不是杀人。」
堀田变的不动了,可我心跳依旧很快。意识还没来得及冷静下来。
「由于至多只能作用于气息能够到的范围,只能在非常短的时间内夺走意识。即使是刚才的势头也只能让他睡五分钟。但就算是如此,就算扭打在一起汝也不会被单方面挨打的吧。」
我反复地浅浅地呼吸着。由于觉得自己呼出的气好像变成了毒还是什么东西,老实说心情不怎么好。
「那么,这之后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是什么意思?」
「咦?你不是有什么目的才在堀田的面前出现的吗」
「不对不对。只是来展示下七大不可思议其一的『幽界的气息』的力量而已。很厉害吧?」
典子心满意足地张大嘴笑了起来。
「我还以为你有什么计划呢……」
「没有那种东西!吾是最不擅长思考这种事情的。」
我急躁得想一拳揍过去,不过由于对方是幽灵这么做没有意义。
「依赖吾有什么用。想要帮助朝仓的是汝。吾等七大不可思议只会把能力借给汝。考虑如何使用这些力量的是汝自己的事。」
她的说话方式就像在疏远我,不过她也没有说错。
「汝就把汝这只会操心的思考方式用在别的地方看看如何。」
我注视着失去意识的堀田。在什么时候醒来都不知道的堀田的面前,我的脚现在仍然在发着抖。
「我……嗯?」
堀田的制服口袋里掉出了银色的东西。
「那是什么?」
「是数码相机。他是用这个偷拍的吧。」
我在伫立着注视了数码相机好一会儿后,从口袋里取出自来水笔,在撕下来的卫生纸上写下文字。
『你若想让我归还 证物数码相机的话,今天晚上十二点,到教室来』
我把因写字的劲而戳到满是破洞的纸放在堀田身上,离开了厕所。
「典子,你说过了吧。」
「说过什么?」
「鬼怪的工作是吓人。」
「好像有说过。」
「我就去做妖怪做的事。因为我现在也是七大不可思议啊。」
「嗯,真是不错的表情,不过汝喔,」
「什么?」
「要是堀田带大票同伙来,汝该怎么办。」
我慌忙回到厕所在纸上加了一句『一个人过来』。
●
清城高中七大不可思议
『十三级楼梯』
白天登上去十二级。晚上登上去十三级。
有人说过,这所学校里有这样的楼梯。
几位学生想弄清其真假,在晚上偷偷溜进学校。
一位学生登上了传闻中的楼梯,在白天的确是十二级的楼梯,确实增多了一级。
——数错了吧?
觉得被愚弄的其他的学生也数了起来,但仍然是十三级。
学生们因恐惧而发起抖来,跑着逃出了学校。
——真的增多了。楼梯真的增多了。
——太奇怪。太奇怪了。
——是啊。不可能的啊。
——不是这个问题。太奇怪了。
——我们确实是来了八人对吧?
——嗯。
——好奇怪,无论数多少次,都只有七个人啊。
——数错了吧?
「还没到约定的时间吗?该不会逃跑了吧。」
典子摆出一副忍无可忍的表情问道。刚才她也啪嗒啪嗒地抖着和服的袖子。
「我们都已经掌握证据了,他是不可能逃跑的吧。」
马上就到约定的时间了。今晚的月光很淡,学校里没有传出任何声音。
就在这时,三年D班的门被用力地打开了。
「来了……!」
我低声说道,堀田是听不到我的声音的。因为我正用红眼的能力,从远处看着教室。
「一个人来了吧?」
「嗯,因为堀田也不想让自己的跟踪狂行为被众所周知吧,所以才一个人来了吧。」
虽然这么说,实际上在确认了之前,我也不得已地担心着。
「不管怎样,这样就开始作战了。」
堀田用力地皱紧眉头,在教室中徘徊着,窥视着附近。
我用力地吸了一口气后,慢慢地吐出来。自己对自己说道「冷静下来。和预定一样」。朝仓同学的脸一瞬间在我脑海里闪过。
「好,典子。电话。」
我按下了诅咒的手机的发信按钮。不久后,堀田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你小子啊?』
在红眼的视野中,堀田拿出了手机。我并不做出反应。
『是你吗!啊?你在哪里啊!』
扬声器中传来了恫吓。声音在我耳边劈裂,鼓膜稍微痛了起来。
『快说点什么啊!』
堀田再次提高了嗓门。我开口说道。
「我是这所学校的七大不可思议之一。三年X组,不希望公开姓名。」
『啊?开什么玩笑!』
「你认为有幽灵吗?」
『别说些没有意义的话!快点把相机还来!』
「有意义哦。我一直在看着你。确认你值得活着。」
堀田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在教室里毛毛腾腾地四下张望。
『你小子一个人吗。好了快点出来。』
「我知道了,可以。你试试从窗口往下看下。」
我睁开了眼睛,中断了来自红眼的视野。然后,用自己的眼睛抬头看。校舍的最上层。堀田从四楼的教室中探出脸。
「是你小子啊!」
看着在校舍下方的我,堀田叫了出来。他看不到我被面具覆盖着的我的脸。
「喂。」
我大大幅度地挥动着手臂给他看。
「给老子站在那别动!」
堀田大声地喊道,回到了教室里。电话还没挂断,耳边的扬声器中传来了打开教室的门的声音。
「喂喂?听得见吗?」
『你别逃!老子要宰了你!』
堀田的话断断续续的,他大概是正在走廊里全速奔跑吧。我在原地等着堀田说道。
「你知道『十三级楼梯』吗?在半夜中登上校舍的楼梯,会多出一级的事。」
堀田没有答复。
「那个啊,并不是阶梯增加了,而似乎是楼梯的灵,让人类数错了。」
『吵死了,给老子闭嘴!』
仿佛摔在地上的脚步声紧接着堀田的声音。
「而且,这个幽灵。并不只是阶梯数,能够强行扰乱一点人类对数量的认识。你明白吗?是“数错”了哦。」
他大概是正在跑下楼梯吧,从电话中响起的脚步声如同鼓声一般零碎。
「比如说,楼层数。」
脚步声的音调再次改变,同时响起了打开教室的门的声音。那声音并不是从电话里听到的,而是直接经由肉耳听见的。
「横穿过教室从窗户跳出来也许是来到我这里的最短距离吧。不过,」
堀田拨开桌子跑动着。
「那里,真的是一楼?」
堀田从窗户跳了出来。但是,是从二楼的窗户。
看到了理应不存在的离地距离,堀田想要折返回教室,可他的身体已经开始坠落了。
「呜……!」
堀田连发出惨叫的时间也没有,就从一屁股摔进了灌木丛。
我挂掉电话,朝堀田走近。堀田一边因疼痛和惊恐呻吟着,一边从灌木丛中仰起身子。
「什么啊,搞什么啊,你小子是……!」
堀田拼命挤出话语,声音里没有气力。
「所以不是说了嘛。我们是幽灵啊。最讨厌堕落的人类了。」
堀田想试着站起来,可由于支撑着体重的灌木枝从根部折断了,他只得陷了进去。
「哈?别开,这种,玩笑。」
「这所学校的七大不可思议每时每刻都在看着你。你有活着的价值吗。」
红眼和其他的鸟儿,一同在我的周围拍起翅膀。几十只鸟的振翅声,如同雷霆般在耳中炸裂开来。
「如果你是没有活着的价值的败类的话,我们马上就会来迎接你的。」
沉闷的摩擦声在堀田的头上响起,半空中的空间被切裂开来。出现了无视重力的、与地面平行的厕所。
「什么啊,什么啊那是!」
变成了黑雾的花子同学从厕所里飞了出来,如同龙卷风一般包围起我和堀田的周围。
「哈……啊……」
他的声音已经不成话语了。我进一步向堀田走近。
「不要过来,不要碰我!」
「明白了吗?」
「啊……!」
我向堀田的前襟伸出手,狠狠地揪起来。
「要是不想最后的一年都在诅咒中度过的话!就给我老实一点!」
「啊啊啊啊啊啊!」
我拉近堀田的脸,吹起了气。
正当我这么做的时候,他翻起白眼失去了意识。他的身体失去了气力,比刚才更深地陷入了灌木丛里。
「哈~哈~哈~哈!」
典子突然在上方发出的响亮笑声,让我哆嗦了下肩膀。
「漂亮!漂亮!汝让吾看到了好东西啊!」
典子一边用洪亮的声音笑着,一边慢慢的拍起手来。我摘下戴着的面具,催着『花子同学』回去。黑雾变回了少女的外形,轻轻地挥了挥手回到了厕所里。
「不妙—,真想现在就让汝正式地成为七大不可思议啊。爽快爽快!」
我放着兴高采烈的典子不管,重重地吐了口气。我在原地泄了气。
「饶了我吧。这种事可做不了几次。啊—真让人—提心吊胆。超可怕的啊—」
手开始颤抖起来。我无法在其中注入力量,连擦汗都不能很好地做到。
「喂喂,七大不可思议怎么反而害怕了。」
「吵死了。可怕的东西就是可怕。」
假如说我失误了的话,假如堀田并不像预想中行动的话。我脑海中三番五次地闪过失败的映像。
「但汝不是办到了嘛」
典子用拳头捶了捶我的胸口。虽然没有感觉,但不知为何我觉得心中就这样温暖了起来。
「虽然是偶然,不过选择了汝真是太好了。这样胆小的七大不可思议,可真是前所未闻啊。」
「你啊!到底是在称赞我,还是在把我当成傻瓜啊!」
「你?」
糟了。好像有点太没大没小了。
「你呀!哈~哈~哈!比起被称作“您”更让人安心呀!」
我无视满足似的笑着的典子,为了把残留在体内的紧张和恐惧都排出来,我再次重重地吐了一口气。
【译注:这几句里夕也开始称呼典子的是多用于男性对同辈或年下称呼的お前,而前面则都是相对比较客气的あんた,为表明此差别,这句里的あんた处理成“您”。而前面仅有刚在空教室见面的时候夕也说的比较客气的一部分使用“您”。此外,前面有一段夕也也说漏嘴了,但是典子并未对此做出反应,疑为作者笔误。】
●
几天后,堀田似乎买了新的手机,不过此后都没有给朝仓同学发邮件了。
虽然解决了事件比什么都好,可典子无聊了,就变的缠人起来。为了给她解闷,我今天带了花札过来。
「自己去跟朝仓说汝帮了她不就好了嘛。哦,来来。」【译注:这里典子和夕也玩的是花札中的来来(こいこい)。这个游戏的目的,是将牌配对为“役”的特别组合,然后放置于自己的得点牌堆中。获得点数的方式有两种:将手上的牌与台面上的牌配对,或者是抽牌来配对。牌的样式可以看这里:http://www.gamedesign.jp/flash/hanafuda/fuda.png】
「要怎么去说啊。告诉她我擅自看了她手机,意识到了骚扰邮件,然后擅自多管闲事了吗?」
这才搞不好,假如说被当作变态的话!假如被误会成犯人的话!什么的。
「哈~哈!说的也对呢。」
典子把视线从手里的牌中移开,看着窗外下方。朝仓同学今天也在中庭里和朋友们共进午餐。其中有两个到此之前都没有加入这一团体的女生。
「怎么样?汝不是帮到了她了吗?」
我打出画着我不是很清楚什么种类的植物的牌,把同种类的牌拿到自己的那边。
「帮助人又没什么大不了的。」
「真不直率。」
典子也出牌了。她拿起画着樱花的华美的牌。小声地低语「是吾的牌啊」。
「唔,既然知道了她有为难的事就没法放着不管吧。而且……」
我一边犹豫着出什么牌好,一边斟酌了下后开口说道。
「而且,也许到之前为止也什么都办不到啊。」
「之前为止?」
我故意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因为被可靠的伙伴凭依,所以办到了。」
稍微称赞过头了。我这么想道。果然不出我所料,典子满足似的交叉起手腕笑了起来。
「啊,佳奈。结束。」【译注:タネ:得到5张10点的牌,每一张能获得额外的1点。例子可见这图:http://www.gamedesign.jp/flash/hanafuda/tane.png】
典子的笑声中断了。
「什么?可恶—!又是这样!吾偶尔也想凑到大役啊!」
典子扔掉了手里的牌。我捡起散乱在地上的牌。
「因为我就是这样看着你自取灭亡的啊。」【译注:在こいこい的规则中,凑到役后即可结束当局,也可像前文的典子那样喊こい来继续这局以换取更多大的役。可以说是比较有风险的行为,这点和麻将有些类似。】
「汝真是没意思!再来一局!」
我再一次部署起整理好的牌。
「对了,下次就试着赌些什么吧。」
「能赌什么啊。我能从你那里得到什么。」
典子抿嘴一笑,竖起一根手指。
「就赌秘密如何?」
「秘密?」
「没错,输的人,要向赢的人坦白自己的一个秘密!」
「行啦。就算不赌也可以的。」
我从自己的手牌中,拿出最初的牌放于台面。
「汝不想知道,吾的秘密吗?」
「什么啊。第一诚实的幽灵,会有秘密吗?」
「谎言和秘密是不一样的吧?」
典子莞尔一笑。
「话是这么说,的确是在意。」
「对吧?有时有些东西必须冒点风险才能到手的。汝也差不多到成长的时候了。没成长的人类就和幽灵一样了。」
「在意是在意。但是,我还不至于想要冒着风险来问。因为不管怎么说,我可是操心病啊。成长就留到下次吧。」
「什么—,那样的话汝要多少年后才知道吾的秘密啊!」
「那时候我都毕业了。」
「吾对你的秘密有兴趣喔。」
「我的秘密?没有那种东西。」
「当真?」
典子出牌。再次拿过画着樱花的牌。
「那天,汝把朝仓选为诅咒邮件的试验品真的是出于偶然吗?」
我的心脏揪了一下。我为了假装平静而出牌,但打出了和预想不一样的牌在台面上。
「又胆小又爱操心的汝会生气到去顶撞堀田的地步,其中理由真的只是因为有可靠的同伴?」
典子带着从容的笑容出牌。那是画着满月的牌。
「你想说什么。」
「汝从一年前到现在都是在这间空教室吃午饭的吧。」
没错。
「而那个叫朝仓的学生,也是每天都在能从这里看到的中庭里吃午饭的吧。」
的确如此。
「一开始,汝只是因为无聊,而单纯眺望着整个中庭吧。可是怎么说。汝看到朝仓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的时候……」
典子顿了一顿说道。
「就喜欢上了她对吧?」
「别恣意妄想!明明没有证据。」
「有证据。」
「什么!」
「就是现在汝的脸。都通红了喔。」
我的脸滚烫。搞不好头发都全部倒竖起来了。
「所以汝才把她选作诅咒邮件的试验品。然后,就没办法放着为难的她不管了吧!」
「别说了……!」
「汝离跟踪狂大概也只仅有一步之遥了吧!」
「请别再说了。真的真的很对不起。」
我一头趴在桌子上。
「不不,吾支持汝喔!」
典子在桌子上打出最后的牌,拿走画着鹤的图案的牌。
「哈~哈~哈!看来这一年会变的很有趣呀!」
「哟,朝仓。怎么闷闷不乐的。」
「『状—态—绝—佳!』——我才不会这么说。外面可热得要命。只有教师办公室有空调太狡猾了。」
教师办公室的空气被空调降低了温度,穿着短袖有些冷。游泳社的顾问田所老师,也披着穿旧了的绿色运动套衫。
「那么,你有什么事?」
「我来领游泳大赛的日程表。」
「咦,B班的实行委员是你吗?」
「今天真子好像很忙,我才来替她来的。」
我在读的清城高中每年七月都会召开游泳大赛。这所学校的校友、出席今年的奥运会的青上选手,似乎就是以在校时获得了全国冠军而开始自己的职业生涯的。
我的朋友真子,因为猜拳输了而被选为游泳大赛的实行委员。隶属吹奏社的她,一边慨叹被削减了练习时间,一边流着泪数起距离自己高中生涯最后的大赛所剩的日数。我看不下去她这样,于是帮她承担了一些杂务。
「是吗—。吹奏乐大赛也快到了啊—」
老师把桌子上的一捆材料递给我。我的手因为预想之外的重量一瞬间沉了沉。材料上印着『清城高中游泳大赛 日程』。
「咦,怎么这么多。」
捆得像字典一样的材料的张数,看上去似乎已经超过全校学生的人数了。
「因为泉会出席啊。今年他要是一个不小心的话连全国冠军都能拿到吧。」
泉同学是我的同班同学。他貌似从初中的时候开始就屡屡在游泳大赛中获得好名次,而考进这所高中后也每年都被选为县代表。学校里的老师们都不停地谈论他是「第二个青上选手」。
「泉同学出席大赛和这些材料有什么关系?」
「因为有人说想在他毕业前近距离看他游泳。今年是对监护人开放的。」
真是不合时宜的话。现在开始要对折好这些日程表的倒是我了。
「帮朋友的忙挺好,可朝仓也在准备着应考吧。加油吧。」
「老师要是这么想的话,就也来帮忙嘛。」
田所老师转起椅子朝我转过来,一脸神叨叨地说道。
「老师可是很忙的啊。要忙着应付学校、社团、还有家里的事。这次我也必须作为青上选手的母校的游泳部顾问来回答电视台的采访。怕是一个小时也说不完现在开始会有多忙。」
「要能做那事不是挺有空的吗。说到底老师都还没成家。」
「朝仓。送你一句话:『说结婚就像中彩票是不对的。毕竟彩票该中的时候是会中的』。」
老师闭上眼睛背诵着,自顾个点着头。
「那是谁说的?」
「最开始是不知哪国的剧作家说的,我的父亲也说过一样的话。」
田所老师用力地站了起来,把哨子挂上脖子。
「那么就麻烦你了。我要去完成作为游泳部顾问的职责了。」
我也跟着老师走出了教师办公室。暑气缠绕起我的身体。可现在还在七月。下个月到底会有多热呢。
我一边注意着不让抱着的成捆材料掉出来一边走上楼梯。途中,两个男生在我面前走过。
「你不知道『口袋先生』吗?」
「那是啥。」
「我们学校的幽灵。新的七大不可思议!我也是最近从寺岛那边听来的……」
听到幽灵这个词语,我把脸背过他们。可是他们响亮的声音还是传到了我的耳里。
「口袋先生可是有着通往异次元的口袋的。他把学生们的所有物一个接一个地塞进了他的口袋。」
「真是个坏心眼的幽灵啊。之前我的书包里的DS不见了,难道说是口袋先生……?」
「啊,那是我借走的。」
「是你啊!好歹说一声啊!」
我大步跨起阶梯,快速地拉开到听不到他们说话的距离。
回到教室,值日似乎已经结束了,几位同学正在整理着工具。其中一人看到了我后,把扫帚硬塞给别人后跑到了我跟前。
「香穗—!抱歉呀—」
真子马上抱住了我。我手里拿着的成捆材料差点掉了下来。
「真的非常感谢!我们吹奏部要是能出席县大赛的话,那就是你的功劳!」
我从小题大做地感谢着我的她的头发中,闻到了刚才体育课中的泳池的气味。
「是是。你就好好加油练习吧。」
「咦?难道说香穗剪了头发吗?」
看来她是凑过来看我的头发而发现了。
「嗯。因为最近很热嘛,就让妈妈帮我剪了下。虽然只剪了一点。」
我侧眼看着自己的头发。反正都是要被察觉到的,我倒是希望你一大早就注意到。
「毕竟这么热,剪短就能清爽些吧?香穗肯定很适合短发哦。」
「啊,嗯。」
我正困扰着该如何回应她,真子察觉到了情况开口说道。
「啊,对,头发剪短后,就藏不住这个耳环了吧。」
真子把我的头发梳了上去,让我的耳朵露出来。
「香穗放学后就一直戴着这个。」
真子用大拇指抚摸着我戴在耳垂上的装饰耳环。
这所清城高中是升学学校,校规却并不是非常严格。穿孔耳环姑且不论,装饰耳环是不违反校规的。而且,虽然我的夹式装饰耳环仅仅是在耳垂上装饰上花的图案而已,不过为了不让爱唠叨的老师注意到,我会在上课时摘下来。
「但是这个真不合适香穗呀。不合你的属性。」
「我的属性是什么啊。」
真子想了片刻后回答道。
「香穗并不是像白石同学或是小佳那样显眼的人嘛。又很认真。不过实际上仔细看看挺不错……。你是类似这样的属性。」
虽然听起来像是挖苦,可真子是认真想过后直率地说出来的。大概并没有恶意。
「反正要戴的不如戴更漂亮更大的东西更好嘛。比如吊着大颗的宝石的耳坠。」
「这你说的简直自相矛盾吧?这就行了。我又不是为了打扮才戴的。」
我放下挽在耳后的头发。用头发遮住了小小的装饰耳环。
「除了打扮外还有什么戴的理由啊。」
「护身符。我报考这所学校的时候,在车站掉了这个耳环。我为了找这个而赶不上电车了。」
「那啥,倒是个带来不幸的护身符嘛。」
「不。实际上我赶不上的那班电车走的路线是相反的方向。要是乘上那班电车的话,我现在大概就不会在这所学校里了。」
真子敷衍地对自豪地说着的我「好厉害好厉害」拍着手。
「那就不是从男人那边收到的礼物喽。」
「不。虽然的确是别人送的。」
「我『这品味感觉就像是男人选的呢—』的期待落空了啊。啊,顺带一提,这个是我的男朋友送的。」
真子就像是故意似的说道,从胸口拿出一直戴着的项链。
「是是,我知道了。别磨蹭了快练你的小号去吧!」
真子的手指在她拿出的手机的屏幕上滑了滑。她看到显示的时间后开始慌了。
「呜哇!的确。我可不能白白浪费香穗给我挤出来的时间!那我走了!啊,顺带一提我的乐器是长号。」
她装模作样地敬了个礼,走出了教室。
「那个怎么都好啦。」
这次已经不是第一次帮助真子干各种各样的活了。虽然我每次都想『下次就拒绝吧』,可我还未曾试过下这份决心。大概我是被她那不喜欢献媚的率真性格给打动了吧。
我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开始了工作。把材料角对角对折起来。
虽然说已经过了五点了,可教室中仍然十分闷热。我偶尔用手帕擦擦手指,接着继续工作。自己的严谨似乎无法允许纸张的角错开。大概用多少时间才能完成工作呢。我看看教室的钟,叹了一口气。
「不介意的话,能让我帮忙吗?」
我看向传来声音的方向,一位男生站在那边。
「中崎同学。」
他是与我今年第一次同班的同学。经过了几个月,我们仅仅只打过几声招呼、说过几次话,我连他的名字都还不知道。他和我之间,有两张桌子的距离。
「我来帮忙吧。倒不如说,我是被人拜托的。把这个对半折起来就行了吧?」
中崎同学伸出在短袖中露出来的白皙细腕,从我的桌子上拿走了半捆纸。
「你是被谁拜托的?」
他已经坐在了我斜前方的位置上,开始了工作。
「那个,经常和朝仓同学在一起的……呃,」
「真子?」
「对。她好像知道我没有社团活动,于是叫我来帮你。刚才她在那边的走廊里说的。」
中崎同学的声音很小。由于他的脸不朝向我,不注意的话就听不到他的话了。
「抱歉。她很强硬的。一定是硬要求你来的吧。」
「不,没什么,没关系。」
我看向他的手边。有些在意他大概是折得不怎么得心应手而乱七八糟的折痕。不过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我也无法指摘他,于是提议。
「中崎同学,坐这里吧。」
我拉开前面座位的椅子,催促他坐在那边。
「可以把我折好的夹在这边的材料里吗?」
他稍微想了想后,按照我的指示行动了起来。他常常低着头,眼睛被刘海盖着。我没法很好判断他的表情。
「以往都只会印学生的份,可今年似乎一般市民也会来观摩。所以张数快成倍了。」
「是这样吗?」
「嗯。泉同学去年不是在全国大赛中获奖了嘛。」
中崎同学歪起了脑袋。
「你不知道?我们班里很高的、烫过了下头发的男生。」
「抱歉,我不认识。同班同学也挺多的,不记得是哪一位了。」
「嗬嗬嗬,不就三十人嘛。他可是引起了『总而言之那个泉同学今年就能拿到全国冠军了!』『将来能跟随青上选手的脚步成为奥运选手!』这样的情况的话题。所以今年才对一般人开放。」
「这样啊。」
「嗯,就是如此。」
「哦—」
「哎—……」
冷场了。大概是因为我并不很会说话吧。我在中崎同学神情中看到了紧张感。
「呃,中崎同学,你有没什么得意的东西呢?」
我问道,他抬起头来,仿佛在解答数学问题般绞起脑汁。
「唔—……没什么特别擅长的啊。」
中崎同学大概是在为无法持续对话的来回而焦躁,他仿佛想起来一样加了一句。
「硬要说的话,比如敲石桥……?」
「揍石桥?」
「不,不对。是『敲过石桥后才敢过桥』的俗语。」
「啊,原来如此。但是爱操心可不是特长吧?」
我不由得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笑了出来。中崎同学有些害羞地背过了视线。
「原来你就是这地方比别人优秀啊。虽然出众的是不好的方面就是了。」
他的目光回到了我身上。
「那么,朝仓同学呢?有没特长或者拿手的东西?」
我稍微想了想要如何回答他的回问。我一时无法想出有什么能自信满满地回答。
「唔—,用中崎同学的风格来说的话,我就是『不敲石桥也能游泳!』吧。虽然不及泉同学,可我也比较拿手游泳的。我小学的时候就有去游泳班了。我也在游泳大会中作为代表参赛的。」
我自己指着自己。说是这么说,我只是因为班上没有游泳部的女生才被选上的,可没有厉害到能以学校代表级别出场而自豪。
「原来如此,我还在敲石桥的时候,朝仓同学就已经游过去了啊。连一休和尚也会吓一跳吧。」
中崎同学大概是在脑海里描绘起了想象图,自顾自地微笑起来。
「说过话后才发现,中崎同学原来是这样的人啊。」
「那你以前觉得我是怎么样的?」
「唔,怎么说呢中崎同学既不起眼,班里的人也没有说过中崎同学的话题……啊怎么开始说坏话了。不好意思。」
中崎同学继续干着手中的活答道。
「没事。毕竟事实如此。因为我太没有存在感,去年的同学也不记得我。不过挺好的。」
「挺好的?」
「嗯。因为总比被人讨厌好。」
「那算啥,这也能当作前提?」
我看着郑重其事地说着的中崎同学,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个人的性格的确是爱操心。
「那么,这次就是中崎同学的回合了。说些什么吧。兴趣方面、初中的时候的事,什么都行。」
他停下了活,稍微思考了一阵子。他似乎不善于自己发起话题。在这期间,我折好了好几张材料。
「你知道典子小姐吗?」
中崎同学终于说出了话。
「典子小姐?谁?你女朋友?」
「不对。绝对不是。」
他用迄今为止最斩钉截铁的声音说道。
「她是成为了这所学校所用的建筑木材的,樱花树的精灵。」
中崎同学会说出那种梦幻般的话,我稍微有些意外。
「哦—。是精灵啊。一定是个很有魅力的人吧。」
「不,并非如此。尤其性格有些那啥。」
说着,他的手在脸的周围扇了起来。大概是有虫飞过。我倒是没看到。
「那么,那位典子小姐怎么了?」
「那典子小姐,是这所学校里的幽灵的头领。」
我的手停住了。中崎同学并没有意识到这点,继续说道。
「她最近好像因为蔓延着的『口袋先生』谣言而生气了……」
「别说了!」
我盖过了中崎同学的话。我自己也对自己发出了非必要的高声后的嘴中余韵而困惑。
「抱歉。你害怕幽灵的话题吗?」
他声音的音调低了下去。他停下了手中的活,窥视着我的表情。
「呃,算是那样吧。」
之后,两个人沉默了一阵,继续开始工作。
在太阳下山的时候,我们终于把全部的材料都折完了。材料被夕阳照耀着,染上了橘黄色。
「谢谢你来帮我。托你的福帮大忙了。之后我就只用把这些东西拿去教师办公室就行了。」
我把材料立起敲着对齐。
「不,我没帮上什么大忙。」
我叫住了背上书包的中崎同学。
「那个,不好意思。明明让你来帮忙,却总觉得,从中途开始气氛就变的奇怪了。」
由于罪恶感压的我无法呼吸,我无法看着他的脸。
「那是因为我说了奇怪的话题……」
「不对。」
我打算中崎同学的话,继续说道。
「我并不是害怕幽灵之类的可怕的话题,而是讨厌。非常讨厌。」
我低着头,目光落在了堆起来的材料上。
「我有个姐姐……,不,是有过。她在我初中的时候去世了。」
我仅仅抬起视线,窥视起中崎同学的脸。他在等着我说下去。
「这个装饰耳环。就是我的姐姐留给我的东西。」
我抚摸着戴在耳朵上的耳环。
「的确,有时这个耳环会让我有像是姐姐在守护着我的感觉,像是听见她在说『加油吧』。但是……」
我放开了耳朵,无力地垂下了手。
「这多半是我的妄想吧。想着说不定还能见面、还能说说话什么的,真是吃不消。」
我试着做出戏谑的笑容。大概没法很好地做出来吧。
「所以,我不相信,也不想相信幽灵之类的东西。我不爱被人提起『它们说不定在』的话题。所以才会有刚才那种态度。抱歉。中崎同学一定会觉得莫名其妙吧。」
虽然我并不是在请求原谅,可我想至少把来由说出来以争取尽礼仪。
他默默地把视线转向教室的边缘。
「中崎同学?抱歉。你生气了?」
「不,我也神经大条了。」
他两步并作一步地离开了教室。
●
从小时候开始,姐姐就一直比我要成熟、冷静。
以前,姐姐还在世的时候,我们家一起去过野营。野营处的河流边有块巨大的岩石,姐姐和父亲从那边跳进水中玩耍起来。可是,我站在那岩石上面抖着脚,无论如何也无法起跳。姐姐对这样的我说道。
「只要豁出去了就行了。这样一来下次你就稍微没那么害怕了。」
因为这句话,我踢向岩石踏出脚步。结果搞错了方向,把腿摔骨折了。
我从水面下探出了脸。大口地呼吸空气,摘下泳镜。
「哇—!比我要快一倍呢。」
在游泳池边缘的真子说道。她单手拿着秒表。
「这样就能期待你在正式的班级接力比赛中的表现了。」
我握住真子伸出的手。
「没什么大不了的。」
「水的阻力的差别—」
真子对比着自己的胸部和我的胸部。
「没阻力真抱歉。」
我拉过握住的真子的手,把她拽进水里。
「喂—。那边—别闹了啊—」
田所老师的斥责传来。我逃也似的上了岸。
我看向男生的赛道,他们正因什么而兴致高涨。几个人大概在计算着泉同学的时间,熙熙攘攘地伸长了脖子看着秒表。
「第四节课是体育真讨厌。小卖部里绝对已经很多人了。真不公平。啊—,之前去音乐室的时候顺便去一趟小卖部就好了—。第五节课是什么来着?」
「现代国语。」
「噫—。我绝对会睡着的。原本在游泳池不就没事干嘛。还被太阳晒了。」
在走出更衣室朝教室走去的途中,真子净发着牢骚。
「的确—挺伤头发—」
虽然我并不讨厌游泳,可还是扯着刘海应和着她。
「咦?」
真子漏出了疑问的声音。我也循着她的视线。许多人聚集在教室前面。连其他班的学生也聚集了过来。
「怎么了?」
我对着一个看热闹的人说道。可是,对方并没回答我的问题,而朝着教室里面吆喝起来。
「喂—,有女生回来了。」
我拨开人群,看着教室里面。先于我们回到来的男生们都在站着。
「有小偷。」
在我附近的泉同学回答道。
「小偷?」
「我们也是在体育课后回来的时候意识到的,似乎手表和饰品什么的,还有钱包都空了,我也被摆了一道。」
泉同学一边挠起头发,一边把钱包扔到桌子上。
「不会吧,真的吗!?」
在我旁边的真子捂住了嘴。
「高冈先去叫老师了,女生们也最好赶快确认下有没什么东西丢了。」
耳环——。我脑海里闪过这个词。
我快速跑到自己的位置,在侧面把手伸进桌子抽屉。拿出了装着耳环的笔盒。我的手滑了下,笔盒掉在了地上,发出了尖锐的声音。
「没事吧?」
中崎同学捡起了掉在地上的时候盖子打了开来的笔盒。
「谢谢。那耳环放在了里面所以我很焦急……中崎同学?」
他维持着拿着笔盒的姿势一动不动。
「难道说……」
我打了个寒颤,马上走近他。
「没事。还在。」
中崎同学把笔盒递给了我。我接了过来确认了下,的确有一对耳环放在里面。
「太好了。」
就在我这么低声说着的时候,真子叫了出来。
「不见了!项链!不见了!」
真子把自己抽屉中的东西全部拿了出来,又在周围到处寻找有没掉落在地面上。旁边位置的泉同学,正以有些同情的目光看着她。
「真子……。不要紧吧?」
我对她说道,可她没有反应。
「难得,悠太,送给我的……。明明体育课之前都一直戴着的!」
她说了好几次,不断地在地上找着。
教室里以真子的惨叫为开头骚动起来。
「我被偷了半双筷子。」
「啊,我只剩下三本漫画了。为什么会留下来一些呢。」
「怎么回事,讨厌。真瘆人……」
「我们游泳的时候有谁来过了吗?」
「我刚刚问了隔壁班的人,可是他们说在上课的时候,谁也没经过走廊啊。」
「哈?那到底是怎么样偷走的!」
「别大吵大闹的。」
「你倒能冷静了。因为你什么也没被偷啊!」
这时,一个学生仿佛要抹去骚动般大声叫了出来。
「喂喂喂喂!这是啥啊!」
鸦雀无声了一瞬之后,大家都朝着那个学生站着的教室前方聚集了起来。看到他用手指指着的黑板角落的人,都一同捂住了嘴。
「那边写着什么?」
我对一个回来了的同学问道。
「……袋先生……」
「啊?」
「上面刻着『口袋先生』……」
我扶着的真子的肩膀微微颤抖着。
●
真子从心上人那边得到的项链。几个人的钱包里面的东西。手表。教科书。漫画。半双筷子。我了解到实际上各种各样的东西都被偷了。而黑板上被刻上了『口袋先生』的字样。由于这奇怪的状况,大家的心中冒出了『深究这个事件真的好吗』的想法,不安和为难的气氛扩散着。
班主任受到了这样的班级气氛影响,也留下了一句「我先去开会和校长商量下」。说实话,我不认为他们会采取迅速的应对。
真子一直消沉。她似乎没有对她在别的学校的男朋友报告这件事。由于只有我相安无事,并不好把耳环给戴上,最后只好放进了包里。虽然真子还有数日后将近的游泳大会的准备,但我也把那些工作接了下来让她回家了。
我在自己的位置上记录着在游泳大赛使用的道具数量。途中,我数次中断了手中的活,在空无一人的教室中,想象着在桌子和书橱中找着东西的犯人的身影。
「口袋先生?怎么可能有那种东西……」
工作本应很快结束的,可在我回家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了。
我走出学校,在车站等着巴士。除了我以外已经没有其他等车的学生了。我看了看操场,几个结束了练习的棒球部成员留在那边谈笑着。
夜风阵凉,我摩挲着自己的手腕。
「有带外套来的话就好了。」
就在我低语着朝校舍的方向回过头时,我看到了校舍中的人影。一开始我以为是值班的老师就没在意,可我看到了人影的地方,是我们班的教室。
「在这个时间……是谁呢?」
白天的盗窃事件闪过我的脑海。
「不会吧。」
我特意说出口以转换心情,可真子消沉的脸浮现在我的脑海中。如果受害的是我的话会怎么样?形如姐姐分身的耳环被盗走了的话,我大概会满是悲伤、愤怒和失望吧。
「只要豁出去就行了。」
我下决心般说道,回到了学校。
学校里已经空无一人,万籁俱寂。些许声响都会回响到深处。我慢慢地试着不发出声音爬着楼梯。耳中只听到自己的衣服的摩擦声。
我来到了四楼,从楼梯平台中仅仅探出脑袋窥视着。可是,完全没有人的气息。
「看错了吗。」
我一度解除了戒备走近教室,听到了有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我知道了。」
是男人的声音。他似乎在和什么人说话,可我听不到对方的声音。大概是在打着电话吧。我把背靠在教室的门板上,竖起耳朵听。
「我并没有打算过分干预。」
「可是迄今为止很多次都是这样应付的吧。这也是其中之一。」
我无法提起探头进去窥视的勇气,意识到了走廊的窗户玻璃正反射着教室里的情形。我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看着窗户。
男人穿着制服,脸也能确认到。
巨大的黄色眼睛。长长的鼻子,嘴紧紧闭着,和银色的皮肤……。怎么想都不是人类。难道说,真的是『口袋先生』……?
「不对,那个是奥特曼……吧?」
虽然难以在反射在窗户上的像上确认,不过男人戴着奥特曼的面具,无论怎么想都很可疑。绝对是犯人。
想到真子,我变得焦躁不安。我把书包当成武器般用力地握住,打开了教室的门。
「喂!」
被我的声音所吓到的男人,哆嗦了下。
「是你偷走了真子的项链吗!」
我大声地问道。在窗边的男人一言不发地跑了起来。
「给我站住!」
他从另外一边的门跑到了走廊。我也追在他后面。
「要追上了……!」
男人的速度并不快。他的脚不断地打着滑,我和他的距离渐渐地减少。
男人夸张地转了个弯,开始跑下楼梯。我也跳着级跑下楼梯。可是,不等我走完。
「啊——」
我的右脚勾到了左脚。还剩下几级楼梯,我的身体被甩到了空中。
『要摔下去了!』
正在我这么想着闭上眼睛的时候,在前面跑着的男人,回过头来叫喊道。
「花子同学!!」
我感觉有强烈的风吹到我身上。有种自己的身体仿佛浮在了空中的感觉。经过了比想象中要长的时间后,我掉到了地上。那种触感并不是地面。臀部下面有什么在在蠢动。
我张开了眼睛,男人被我压在了身下。
「我得救了?」
「呃,算是吧,嗯。」
我被近距离听到的声音吓了一跳,坐在男人的肚子上揭开了他的面具。
「我的名字,可不是花子同学哦。中崎同学。」
我仅凭着应急灯收拾起在楼梯上摔倒的时候从包里掉出来的东西。在我全部都整理好的时候,中崎同学开口说道。
「我也在找着犯人。」
「那你就别逃嘛。」
「呃,我有些吓到了。」
他扶着腰。大概是在接住我的时候被撞到了吧。
客观地来看,他还是很可疑。不过,我也不认为他会偷东西,说到底,体育课的时候他也在泳池那边。
最重要的是怀疑在我从楼梯上摔下来的时候把我救下的人也实在是不礼貌吧。
「中崎同学该不会像大家一样认为犯人是『口袋先生』吧。」
「『口袋先生』?哦,那个是冒牌货来的。」
中崎同学仿佛理所当然似的说道。
「你为什么知道那是冒牌货呢?」
「我认识七大不可思议……,不对,我认识一个很了解七大不可思议的人。那人说并不认识『口袋先生』云云。所以我觉得那个大概是谣言……。啊,抱歉,不小心变成了朝仓同学讨厌的幽灵的话题了。」
「你是在否定幽灵这个谣言吧。没事。」
中崎同学小小地低声说道「是吗」。
「那么,犯人是自己散布这胡扯的谎言,并把自己的偷盗行为归咎于『口袋先生』吧。」
「也许只是正好利用了扩散着的『口袋先生』的传言,利用它行窃了。」
「原来如此。也有这种可能。」
中崎同学又加了一句「多半如此」。
「而且,我认为比起真的归咎于幽灵,利用这个让大家动摇才是目的。」
我想起了发现今天的事件的时候班里同学的表情。要是以此为目标的话,这种企图也许就能算成功了吧。
「可是,为什么中崎同学要在教室里寻找犯人?」
「不是在寻找犯人,我在找被偷走的东西。」
被偷走的东西。其中应该也有真子重要的项链。
「因为偷了大量的东西,所以我认为大概是没办法自然地放在书包里带出去的吧。所以,犯人是暂时把赃物藏在什么地方吧……」
的确,全班的人都已经在回家前的班会上被检查过持有物了,可没有发现可疑的人。
「可是,为什么中崎同学要找犯人呢?」
中崎同学似乎不明白我诘问他的含义,返以凝视。
「因为中崎同学在此之前说过自己很爱操心的吧?所以我有些意外……」
中崎同学稍微想了想,斩钉截铁地说道。
「因为我也被偷了重要的东西。」
「我也……?」
「啊,比起说『我也』,更应该说『我就』。嗯。」
「这样啊……」
我阖上书包,牢牢地挎在肩上。
「我也来帮忙吧。让我帮忙吧。」
「帮什么忙……?」
「寻找犯人。」
他忙不迭地反驳。
「不不,不用了。因为犯人说不定是很可怕的家伙!说不定会揍人的!为了封口而杀人的!」
「中崎同学担心过头了。在危机前首当其冲的中崎同学也是一样的。虽然我大概没办法帮上忙吧。」
「不,可是……」
「求你了。我的朋友也被偷了重要的东西。我可饶不了犯人。」
如果就这样放着犯人不管的话,因为胡扯的传言而让这事件敷衍了事,他大概就会悠然自得地用着偷走的东西、花着偷走的钱吧。想象一下这种情景,我的心就很不是滋味。
他思考了片刻后,才不情不愿地同意了。
「我明白了。那么,我有话要说。」
「嗯。什么事?」
中崎同学挠了挠脑袋。
「其实我知道犯人是谁。」
●
夜里的闷热空气在游泳池的周围被驱散了些。夜幕中的泳池,看上去犹如被墨水浸淫。而附近的路灯的光亮,则在水面上反射成了凹凸不平的白点。
「那么,犯人会来这里吗?」
「教室里什么也没有。这样的话,接着就在这里找找看。」
中崎同学说完后小声地加了一句「多半」。
他似乎在放学后看到了某个男生在发邮件。其内容与买卖偷走的值钱的东西有关。
「这样重要的邮件,竟然被中崎同学偷看到了?犯人也太轻率了吧?」
「呃,你想。我没什么存在感嘛。」
我问他是不是看错了还是怎么样,可他毫不退让。
「其实是hacking(入侵)手机吧……不对这不可能吧。」
我试着带着玩笑说道,他也不回话,把放在泳池旁的椅子搬到了篱笆旁边。接着他坐了上去,开始注视着操场的方向。在对面看来,他被茂盛的树木所遮挡着,大概是看不到他的身影了。
「要是知道犯人是谁的话,和大家说就好了嘛。」
我坐在跳水台上说道。
「总之首要问题是把赃物给拿回来,确保证据。要是只有我的一面之辞的话,大家也不会相信的吧。说偷看了邮件什么的。」
我把手伸入泳池中舀起水。在手里的水十分清澈。
「那么,犯人到底是谁?」
「泉同学。」
「啊?」
听到这预想之外的名字,手里舀着的水洒落到了我的脚边。
「可是,泉同学也上了体育课。他不是游得很快,受到了大家的热烈注目嘛。」
「他可是发送了卖掉偷走的东西的邮件。」
中崎同学看着操场的方向说道。并没转向这边。
我无法理解泉同学为什么是犯人。他看到的邮件果然还是搞错了什么吧。
「反过来想一下。要是泉同学是犯人的话,他要怎么样偷东西。」
中崎同学朝着这边开始了说明。我也向他探出身子。
「我想了很多以后想到了,泉同学偷走大家的东西的方法。」
「比如在体育课中跑出去吗?要是那样,大家会注意到的,在校内到底还是不能穿着泳裤到处跑的吧。」
不知不觉间,我说话的语调变快了。
「朝仓同学认为为什么犯人要在体育课中偷东西?」
听到这预料之外的问题,我稍微顿了顿后回答道。
「因为真子在体育课之外的时间一直戴着项链。」
「真子同学的项链是如此。」
听了中崎同学这强调了不自然的话,我在脑海中反复想了想。
「其他被偷的东西,钱包里的钱、漫画书、筷子和教科书之类的在泳池呆着以外的时候也可以偷的吧?」
「啊……」
绷紧的头脑放松了下来。
「泉同学多半在体育课之前就进行偷窃了。」
「对啊……,对啊!于是在体育课结束后,就只偷真子的项链啊!」
我不禁敲起手掌。中崎同学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可惜。大概是因为推理的关键部分被我抢答了吧。
「泉同学首先逃了第三节的选修课行窃。大家在回到教室后,马上就去泳池了吧。由于大家没有时间确认自己的持有物,在这个时候是不会发现他的罪行的。」
「此后,他便淡定地去上体育课,并在回来的时候偷走真子的项链。」
泉同学的位置就在真子的旁边。于是他就能在女生回来之前,趁乱偷走项链吧。他应该知道真子在体育课以外的时间一直戴着项链。
「顺带,泉同学行窃的时候,也是做了让别人在午休的时候才发现的工作的。不把犯罪时间限制在体育课的时间,这手法就没有意义了。」
「只偷半对筷子、一半漫画之类的,实在是偷的不彻底。他是创造出不自然的状况,提前让别人发觉。」
「嗯。装作是『口袋先生』搞的鬼,大概也能让大家动摇,一箭双雕。」
我一边低声用「原来如此」回答中崎同学,一边在脑海里反复想着。
「犯人很聪明。他利用『口袋先生』的传闻把事件的本质蒙混过去了。大家无法冷静地做出判断,没有意识到被盗的时间是错开的。」
并不存在幽灵。甚至就连这么想的我,恐怕也还是在那个状况下被气氛所压倒了。在被中崎同学说穿之前,我都没能意识到这个手法。
「这么一来,要是他在大家混乱的时候把赃物处理掉的话,就没有证据了。」
「嗯。但归根结底,我的推测说不定也是错的,所以想确认下。过后他会不会来拿偷走的东西呢。」
中崎同学把视线移回中庭,重新开始了监视。
因风而摇荡其的水面发出了细小的声音。
「你真厉害,中崎同学。」
他瞪圆了眼睛转过头。
「厉害?不,我才不厉害。不知道犯人的话大概就不会有想法了,也找朋友商量过,想了很久。而偶然看到邮件也不是我自己的力量。」
「真谦虚。」
「我不喜欢过高的评价。我禁不住会担心暴露本质的时候。」
「嗬嗬。只是爱操心啊。」
「是啊。不像个男人吧。」
「但是我喜欢这种性格哦。」
中崎同学战战兢兢地反问道。
「这话怎么说?」
「我觉得虽然很逊,但有时候也不错……」
就在我说着的时候,中崎同学快速地竖起一根手指。目不转睛的看着操场的方向。
我弯着腰尽力不发出声音,移动到他的旁边。
「来了吗?」
虽然以这个距离应该是听不到的,但我们还是压低了声音对话起来。
「嗯。」
有人影在操场的这边、游泳部的活动室的门前走动着。
高大的长发男子。没错。是泉同学。
●
确认了泉同学打开门锁走进活动室后,我们为了不被发现而静静地却又快速地朝游泳部的活动室走去。
「是把东西藏在了活动室里啊。那里东西堆很多,大概就发现不了了。」
「那么,之后该怎么办?」
我问道,中崎同学环顾了下周围后说道。
「朝仓同学,你看见那边的窗子没?」
我看向中崎同学指着的方向,活动室的门对面的墙的上面,开着一扇小小的窗户。
「你能从那里用手机的照相机拍录像吗」
「录像?」
「嗯。留作证据。」
虽然书包放在了泳池旁边,可幸运的是手机在口袋里。我拿出手机确认起电池的余量。
「中崎同学呢?」
「最终确认。确定他是否真正的犯人,去找被偷走的东西。最好让他自首……」
中崎同学的话最后还接了句「不知道行不行呢」而变的含糊不清。
「等等,你要进去活动室?」
「嗯,只能这么办了吧。」
「那么我也去。」
中崎同学停住脚步看着我。
「所以我说了,朝仓同学必须拍下证据。」
「换过来也成吧。我进去活动室,中崎同学就在外边。泉同学有可能因为对方是女性而放送警惕的。」
「不行。」
中崎同学马上回答道。‘
「呃,你看,我的手机是老的可怕的型号。画面不好。」
「你用我的手机不就行了。」
「不行。我不是很会用智能机。」
「很简单的。」
中崎同学有些困惑地挠了挠脑袋。
「总之,不用担心我的。」
不等我做出反应,中崎同学就走向了活动室的门。
「中崎同学……!」
我压着差点变高声调的嗓门呼唤他。
「没问题的,我有可靠的伙伴凭依着。」
我眼看着中崎同学从后面绕去入口,操作起手机。我用身体包住手机以不让录像开始的声音被听到,启动录像功能。【译注:在日本销售的手机有相关法律规定,是无法关掉照相声的。】
我慢慢地接近处于高位的窗口。把附近的石头当作垫脚处,我将手机的镜头从窗格的缝隙处探入室内。
昏暗的活动室中什么也看不到,不过片刻后灯就打开了。手机的屏幕一瞬间变得全白,而后便因活动室里的灯光对好了焦。
我在屏幕的跟前捕捉到了在橱柜的跟前蹲着的泉同学。他穿着游泳社的运动衫。而屏幕的深处则站着把手放在电灯的开关处的中崎同学。
本来就十分狭窄的的活动室里对着各种各样的架子和工具。即使从两头算起,两人的距离也仅有三步之远。
「吓我一跳。呃,你是游泳社的学弟吗?」
泉同学站了起来。屏幕上只显示出他的背影。
「我是和你同班的中崎。我没啥存在感,你不记得也难免。」
举着手机的手麻掉了,我换了只手拿。
中崎同学像是堵着门口般站着。泉同学站起来后他们的身高差一目了然。泉同学比他要高一个头。由于对方游泳而锻炼出来的肌肉,中崎同学的宽度也显得更小。
「哦哦!看多几次想起来了。是中崎同学啊。有何贵干?」
泉同学把烫过的长发往上拢。声音里没有一丝焦急。
「我找着东西,看到了你走进了这里。然后就来看看情况。你才是在这时间里做着什么?」
「我?我来拿我忘拿的东西。」
泉同学马上答道。
「忘记拿的就是那个袋子吗?」
中崎同学指着泉同学脚边的纸袋。上面有着体育用品的标记。
「嗯。没错。」
「说不定我要找的东西也在里面。」
「找的东西?」
「今天被『口袋先生』偷走的东西。」
听到中崎同学的话,泉同学一言不发。他摆出一副多次斟酌言语的表情后,开始说道。
「你在说什么……呢?」
「说不定是我搞错了。总之让我看看那纸袋里面吧。」
中崎同学伸出手催促他递出纸袋。
「什么?难道说你想说是我偷了东西?就算是同学也太失礼了吧?」
泉同学摊开双手以示他的余裕。可中崎同学也不甘示弱。
「搞错的话我会道歉的。总之让我看看那纸袋里面。」
中崎同学朝着泉同学逼近了一步。
「我知道了。好。看吧。」
泉同学把脚边的纸袋朝着中崎同学的方向递出。我对他那爽快的态度感到迷惑。觉得心脏似乎有种缩了缩。
「谢了。」
中崎同学走进纸袋,弯下膝盖。
这个时候,泉同学的手臂,在屏幕中快速地动了起来。
他抓起放在架子上的奖杯,高高举起。
「中崎同学!危险!」
我叫喊的同时踢向地面,从后绕向活动室的入口。其中传来了桌子翻倒了的声音。
「没事吧!?」
我奔入活动室,可倒在地上的却是泉同学。刚才他举起的奖杯正翻倒在他的脚边。泳池的气味和汗味笼罩着活动室。
「啊……?刚才那是……。你干的?」
泉同学一脸不解地捂着手看着中崎同学。
「我可什么都没干。似乎是偶然从窗口飞进的鸟儿或者蝙蝠啄了下你的手。」
中崎同学似乎对他的回答感到茫然。
「啊?哪有这种偶然啊。朝仓!你来干嘛?」
泉同学捂着右手盯着我,当然我也毫无头绪。
「谢谢。多亏你出声提醒我得救了。」
我固定在泉同学身上的视线因中崎同学的声音移开了。
他展开手边的纸袋的口。我也从旁边探头窥视。纸袋里有几张纸牌、教科书和筷子等等,赃物随意地堆在里面。我想起了被我紧握着的手机,向纸袋中拍照。手机的屏幕,被我的汗弄得有些模糊。
「啥啊。难道说你一直在拍着啊……」
泉同学交替看了下刚才位置我还用摄像头对准的窗口和手机,发出了泄气的声音。他凌乱的头发垂了下来,盖住了眼睛。
「泉同学。为什么做这种……」
「没办法吧!我这么多压力无可发泄啊!用偷来的钱去玩来发泄压力不行吗!我能游出更好的成绩的话你们就有好处吧!我在你们玩的时候可一直在练习啊!别管我啦!当成幽灵偷的不行嘛!混蛋!」
他发出了不成叫喊也不成说明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小孩子胡闹。
「可恶……饶了我吧,求求你们,放过我吧!删掉那些东西吧!赃物我也会还回去的!只是一时鬼迷心窍罢了!我无意中听到『口袋先生』的传闻,一时冲动才这么做的!」
泉同学跪在地上,脑袋蹭着地面。
「马上就是最后一次大赛了!求求你们!这事要败露了我就不能上场了!我要是不在了,接力赛之类的会给其他人添麻烦的啊!」
我把摄像头的方向从不断地向我道歉的泉同学处移开。
「呃,泉同学。你先抬起头吧。」
我蹲下说道。他慢慢地抬起脸。
「朝仓同学……」
他脸抬起后,我从他垂下的刘海隙中看到了他的眼睛。与他的姿势相反,他的眼睛十分凶狠,充满愤怒地盯着我。我觉得全身都冷了下来。
「快退下!朝仓同学!」
身后的中崎同学喊道。以他的声音为信号,泉同学像野兽般猛扑过来。我的肩膀被按倒。脑袋撞在墙上。
我试着反抗而乱七八糟地抡起手腕,泉同学全部都避开了,而后放开了我后退到活动室深处。
「怎样!我对爆发力可是有自信的!」
泉同学跳上长椅。他手上握着我的手机。
「嘿嘿!我只要砸掉这东西就没问题了!」
泉同学左右移动抢来的手机,交替照着我们两人。
「不要动!敢动一步我就砸坏它!」
中崎同学正想迈步,泉同学马上就把手机高高举起,准备摔在地上。
「好啊!想拿回赃物?还给你们!之后告诉老师或者大家也行啊!但是他们会相信吗!没有这个录像的话他们会相信我是犯人吗?」
他似乎兴奋得无法沉住气,一边小小地蹦跳一边继续说道。
「我会全力装傻的!我可是很受学校注目的,也会拜托朋友作出今天的不在场证明的!」
泉同学说完后停止了跳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声音的音调回复了平缓。
「没关系的。朝仓同学,中崎同学。对不起啊。但我可是这所学校的希望之星啊?被称为第二个青上选手的人。我要是染上污点了,学校也会染上污点的。不管你们说什么校方都会应付过去的。之前也是如此。」
「之前……?」
我按着头站了起来。有些站不稳。
「嗯。我高一的时候和游泳社的学长打架了。因为啊,那小子明明游得这么慢,态度却十分嚣张。虽然我暴打了他一顿,校方倒只处分了他。虽然以前的顾问不是现在这个,可田所也会这么做的。」
他把凌乱的头发往上拢回原状。
「哎,毕竟我的价值就和你们不同。学校需要我。这次也会像上次那样敷衍过去的吧?所以啊,这次的事件的犯人就当作是『口袋先生』吧。怎样。这样一来谁也不会受到伤害了吧。」
「是“你不会受到伤害”吧……」
我想起真子的眼泪,咬起嘴唇。
「别生气啊。我觉得朝仓同学笑起来比较可爱。」
泉同学把摄像头对准我。我同时移开了视线。
我心中满是懊恼和气愤,眼睛里面刺痛着。我禁不住想流下泪水,咬紧牙关拼命忍耐。
「我是觉得你没什么大不了的。」
中崎同学满不在乎地止住了他的话。他的声音仿佛是在进行日常对话般沉着。
「什么没什么大不了的。」
「哎,你真这么厉害?比如说,刚才你说你对自己的爆发力有自信,可多半我更厉害吧。」
中崎同学指了指自己。
「哈?我跳水可是全校最厉害的。」
泉同学嗤之以鼻。眯细了眼睛俯视着中崎同学。
「是吗?那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在说啥。你明白你在说啥吗?」
泉同学轻轻朝中崎同学的方向转了转。他歪斜的刘海也轻轻地摇了摇。
「那么,来较量下吧。」
中崎同学从活动室角落拿来一张桌子,放在他和泉同学之间。
「把那手机放这里吧。啊,录像要继续。说不定要用视频来裁判的。」
他一边平静地说明,一边指着桌子的中心。
「然后数1、2、3来抢。就像玩歌留多那样。要是我拿到了,就把手机还回来。相反要是你赢了,明天以后我不会把你做的事告诉任何人。当然朝仓同学也一样。」
泉同学因中崎同学的说明抽动了下眉毛。
「……当真?」
「嗯。说好了。虽然我没啥存在感和信用,可要朝仓同学全力和校方正面交涉的话,你佯作不知可是很够呛的吧?会变得很麻烦的对吧」
泉同学盯着中崎同学一动不动。
「啊,当然要是泉同学没有自信的话,也不能强迫你。」
中崎同学装得担心泉同学似的说道。泉同学听到这句话马上回答道。
「好啊。呵呵。没问题。来吧。你就试试看。你这凡人就好好领教下吧。」
泉同学笑着从长椅上坐起,把手机放在桌子中间。
「中崎同学……」
老实说,我可不觉得他有胜算。他绝对没有运动的才能。之前追他的时候,也是我跑得更快。
与此相对,泉同学那伸出的手臂上完全是健壮的肌肉。今天体育课的时候,他也把那手臂使得像鞭子似的游着泳。
「那么,朝仓同学,拜托你发信了。」
不顾我的担心,中崎同学催促我走到桌子中间。虽然想着「不阻止不行……!」,可我没想到任何为此而行的好主意。而中崎同学和泉同学已经摆好架势,各自举起一只手了。
「开始……」
两人没有回答。我自暴自弃地开始了数数。
「1……!」
不行。不可能赢的。
「2……!」
这时,中崎同学稍稍露出了微笑。
「3!!」
活动室里响起了我的声音。我叫出来的同时闭上了眼睛。我的声音在活动室里留下了回声,慢慢散去。我听着自己心跳声,战战兢兢地睁开眼睛。
手机在中崎同学手里。而泉同学仍然把手举在半空。
「喂,给我等下!刚才那是偷跑吧!开什么玩笑!」
泉同学砸起桌子。中崎同学一脸从容地操作起我的手机。
「我没有偷跑啊。」
「哈?怎么想都太奇怪了吧!」
「那么,用视频裁判吧。」
中崎同学把手机亮给泉同学,重放了不断录像着的录像。快进到较量的部分。屏幕的上下方,显示着中崎同学和泉同学举起的手。
『那么,朝仓同学,拜托你发信了。』
『开始……』
『1……、2……、3……!!』
「咦?」
即使我已数到「3」了,泉同学还是一动不动。中崎同学则在这期间不慌不忙地拿过手机。
「这怎么可能,太奇怪了!怎么回事!」
泉同学把桌子扔到一边。桌子撞到了更衣柜,发出声响滚了滚。
和叫喊着的泉同学相对,中崎同学则十分平静地说道。
「一定是“数错了”。」
「怎么可能!」
泉同学想要揪起他,而中崎同学的话制止了他。
「啊,在重放前我就把录像发送了出去了。你把手机抢过去已经没意义了。」
「什么……、哈?开什么玩笑!」
「在这里杀掉我们两人来灭口的话倒是另说。」
泉同学像是在找办法般在活动室中四处张望了一阵。不过,最后他两膝都跪在了地上。
中崎同学拾起装有赃物的纸袋。
「我先把这个拿走了。匿名交给学校。给你一周的时间,在此期间你自己去自首,省掉我们报警的功夫。」
「为什么、会这样,可恶……。为什么……」
中崎同学对垂头丧气的泉同学说道。
「是幽灵的原因,七大不可思议他们一定生气了。」
斜眼看了看攥紧膝盖的泉同学后,我们走出了活动室。
关上了活动室的门。
大概是从紧迫的空气中得以解放了,我感觉夜风十分舒服。
「中崎同学真厉……」
「快跑。」
走进看看,他的额头上挂着汗珠。
「刚才说录像发送出去了是骗他的。」
「欸?」
「还被他袭击过来就糟了。脚底抹油快溜!」
在说完前中崎同学就跑了起来。我也跑着跟在他身后。
我们两人逃到了放着书包的泳池。确认没人追在我们后面后,我们一屁股坐在泳池旁。
被中崎同学提醒后,我这回才真正地把数据发送给自己的电脑。中崎同学确认了这一点后,脸朝我看来。
「没事吧?朝仓同学。」
「什么?」
「摔倒的时候没受伤吧?」
他一脸过剩担忧地看着我。
「嗯我没事。没什么。」
我做出V字。中崎同学重重吐了口气。
「太好了。好可怕。没想到他竟然会扑上来。」
他快要哭了地一边叹气一边倾吐出话语,抱起自己的脚。
和刚才为止十分冷静的神情完全不同。
看到这样的他,我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中崎同学愣愣地看着不停地笑着的我。
「咦?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不,不过,中崎同学你和刚才的样子完全不同啊!到刚才为止还有些帅气的!可现在逊毙了!明明在泉同学面前威风凛凛的……」
我停住了自己的话。这么说来,他在泉同学面前操作起我的手机,重放了录像。
——我不是很会用智能机。
说出为了留取证据而拍摄录像,想为了让我远离危险,真自以为是。
「你也操心了我许多吧?」
中崎同学大概是不明白我在说啥,歪起了脑袋。
「呵呵,虽然很逊,但这大概也是中崎同学的魅力吧。」
「咦?刚才我被挖苦了?」
「我在夸你。」
中崎同学也第一次在我面前开怀大笑了起来。
●
游泳大会当天,会场里没有泉同学的身影。自那之后,他马上就自己去自首了,现在似乎正在处分决定前停学中。虽然校方没有公开这件事,可情报不知从哪里泄漏了,传言已经在众人中流传了开来。
因为泉同学不出场,从外边来观看的观众寥寥可数。难得为泉同学做的日程也剩余了许多。没有他的我们B班自不用说,在班级对抗接力赛里以吊车尾告终。
在归还被偷的钱和贵重物品的时候,被偷了现金的人似乎都报上了一样高的金额,展开了极为滑稽的纠纷。不过,真子则痛快地为项链失而复得而欣喜,今天在老实地做着实行委员的工作。
欢呼声和笛子的声音还有跳水的声音,和蝉鸣相互唱和,泳池像祭典般熙熙攘攘。
我为了消磨不久后开始的个人项目前的时间,走向篱笆,看到了在树荫中休息着的中崎同学。
「中崎同学。」
我走下楼梯出声叫唤。由于没有被选为班级代表,他已经换上了体操服了。在毒辣的太阳下,
光是在这里就感觉有些疲劳了。
「看到了我的泳姿了吗?今天我可状—态—绝—佳!」
「嗯。辛苦了。」
中崎同学大概是顾及到我泳衣上只披着一件运动外套而移开了视线。我在他旁边坐下。
「这么说来,有关『口袋先生』的传言,」
中崎同学正想说下去,在我回答之前又慌忙加了一句。
「啊,抱歉。这样下去又会发展成朝仓同学不擅长的话题了。」
「嗬嗬。你真是操心病啊。」
虽然觉得对他的担心很失礼,可我还是不禁笑了出来。
「没关系的。说来听听。如果是中崎同学的话多半没事的。」
大概是我的话反倒给中崎同学增加了压力,他慎重地说道。
「我知道『口袋先生』的真面目了。」
「真面目?所以说,泉同学不就是犯人嘛。」
「泉同学也说了他是听到『口袋先生』的传闻后才想去犯罪的吧?我是说本来的传言的真面目。」
「原来如此。那么,那是什么?」
中崎同学有些害羞地笑了起来。那是在最初的时候我所见不到的自然表情。
「是我的熟人。」
「欸?」
「我的熟人啊,喜欢在垃圾堆里找杂志看的。」
「怎么回事?」
「之前也有过类似的事,那人最近说要开拓没有读过的杂志,而尤其是读的量增多了。在那人做着这种事的时候,『咦,刚才扔掉的杂志没了。』之类的话题就渐渐胀大为传闻了。」
「变成了『口袋先生』?」
「似乎是这样。」
「这啥啊。嗬嗬,你熟人真扰人。」
「嗯。我会让那人注意的。」
中崎同学有些抱歉地说道。
对话中断后,蝉的叫声变得更大了。
臀部下的混凝土很热,我稍微挪了挪位置。
「今天也很热啊—」
「是啊。」
去年的这个时期,我还发着『还不快点凉下来』的牢骚。『冬天啊快来吧』。可今年就要面临毕业了。想到要和真子等朋友们分别了,我也有『一直都是夏天更好也说不定』的想法。
「中崎同学,出向打算怎样。」
「呃—,怎么说呢,随便升学吧。」
「是吗,你是“总而言之”组啊。我也是。」
火辣辣的太阳,把我濡湿的刘海蒸干了。
「还记得我之前说的『虽然很逊,但有时候也不错』吗?」
「嗯。」
那时候泉同学来了,话题便中断了。
「我啊,因为我的姐姐是什么都能做到的人,所以必然会拿来和自己做比较。有时这个会给我带来压力。所以啊,我觉得和很逊、或者说有人情味的人在一起比较安心。相反,毫无迷茫一心向前的人,该说是可怕呢,还是被压倒了呢。」
中崎同学没有回应。不过,看来他似乎并没生气,也没小看我。
「但比起说带来压力,姐姐也很可靠。上小学的时候也是,初中选社团活动也是,游泳班也是学着姐姐上的,姐姐有过事先经验,给我提这个比较好那个比较好的意见。很狡猾吧。」
「我,不觉得狡猾。」
中崎同学慢慢地说道。
「但是姐姐在上高中的时候去世了,并没有上到大学。」
「是吗。」
大概是顾虑着话题,他只是平静地随声附和。
「所以从今以后就无法依靠姐姐的经验了,对我来说就会是未知的领域了。」
「嗯。」
「果然会不安啊。像泉同学那样有出类拔萃得意或者能专心致志去做的事情的话,大概就能安定下来吧。」我抱住弯着的膝盖。脚上还有几滴泳池的水。
「没错。我非常明白这点。」
蝉的叫声愈发响亮。我一瞬间产生了『我毕业的那一天永远不会到来吧』的错觉。
『高三部,个人项目,自由泳的选手请到本部的旁边来集合。』
广播传来。
「我要走了。」
我站了起来。
「嗯,加油。」
不知道他是在说将来的事,还是说项目的事,但我还是爽快地用V字手回应中崎同学。
那天,发生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确认从泉同学那里拿回的纸袋里面的时候,之前确认的时候理应是一对都没丢的耳环,却只剩下了一个。就像偷筷子和漫画一样,泉同学大概只偷了一只耳环而已。但是我在事件败露后马上确认了下。
「这不可能……」
我确认起放在包里的小盒子。我在那个时候确认了有两个的耳环没了一个。我愕然了片刻,中崎同学说道。
「你一定是“数错了”。」
有些不可思议,很安静,同时也非常有人情味的同班同学中崎同学。我想和他说多点话。下次见面时问他要邮箱地址吧。
我站在跳水台上。天空般蔚蓝的泳池展现在我眼前。
「各就各位!」
吹哨的是真子。游泳社的选手正以优美的姿势在我旁边的泳道前准备着。
——这可赢不了啊。
我苦笑了起来。
真子吹起哨子。
——只要豁出去就行了。
我在心中低语,用力踢向地面。
不少学生已经穿上了外套或毛衣上学了。每每踩到落叶,都响起干巴巴的声音。我为了不让风吹到,手插进口袋里走着。
「哎呀—。早上果然有些冷呀—」
典子在校门前等着我。她把手隐藏在和服的袖子里缩着肩。
「幽灵还能感觉到冷不冷的吗。不过你夏天也说了好热好热。」
我和存车处泊自行车的学生们打过招呼,一边注意着不让自己的声音被听到一边说道。
「能感受到冷热的。花子在这变冷的时候完全没跑过出来吧?她可是最讨厌寒冷的了—」
说起来最近是没看到她的身影。
「灵魂碎片也会有这样的一面,真让人欣慰。」
「有位七大不可思议就是很久以前,激烈感情的部分作为灵魂的碎片残留下来的。这位七大不可思议还在的时候就轻松多了……」
典子交叉起手臂抬头看上天空。
「什么啊,都烧起火了吗?」
「『激情的球拍』。握着那个网球拍,情绪就高涨起来,寒冷什么的不成问题。」
「是心情的问题吗!?」
「是说青上拿着这个球拍进行冬泳特训啦。没有那东西的话获得金牌的梦想就终究只是梦而已!」
「青上选手拿的金牌里还有这种好戏啊……喂不过这是假的吧。」
「半真半假啦。」
「真有这球拍吗?七大不可思议真是千奇百怪啊。」
「既然人生就有千奇百怪了,残留的灵魂碎片也会有各种情况的。不管是以前的七大不可思议,还是现在的七大不可思议。从悲伤的事物,到开心的事物都有。」
「形形色色吧。」【译注:原文是十人十色。】
「百人百性呀。」
「千差万别啊。」
「……喔,那就亿人亿性!」
「才没这成语吧!你别起劲儿了!」
「有的!在汝出生前那时是有的!」
「用这种说法太狡猾了!」
「喔,对了。吾等汝可不是为了闲聊的。」
典子犹如连环画剧般转换了表情。这不就是一说不过别人就转移话题嘛,不过也真有典子风格。
「那你等我是要干嘛。」
「是关于朝仓啦!汝们昨天互相发了什么邮件?嗯?」
我在暑假前和朝仓同学交换了邮箱地址。每次发邮件长时间未有回复时,我都会为确定自己所写的邮件有无让人不快的地方而重读其字面,虽然我多次想要跑来学校借用『诅咒邮件』的力量,不过我都总算是打消了想法。
「又是这话题啊。你也真不嫌腻。」
「才不会腻。见证别人的恋爱太有趣了!」
「真恶趣味。」
自从典子知道了我们交换了邮箱地址之后,她就开始「刺探她有没男朋友」「暑假里邀她去约会!」「到第二学期就向她表白吧!」地逐一起哄。
「来来,给我看看昨天的邮件!」
「昨天没发过邮件。」
典子夸张地抱起了头。
「咯—!汝真没用!吾可打不打算养汝这样消极的孩子!」
「你是我妈吗?进入校舍后就不理你了。」
我一句话结束话题后走到鞋柜,朝仓同学正好站在那里。典子笑着说道「说曹操曹操到」。
「啊,早上好。早上已经开始冷了呢—」
她举起从对襟毛衣的袖口中伸出的指尖和我打起招呼。
「啊,嗯。早上好。感冒好了吗?」
我换着自己的鞋子,不和她对上视线回话道。
「已经好了哦。状—态—绝—佳—!昨天我不是也在邮件里这么说过嘛。」
「什么呀!不是有发过邮件嘛!」
我无视在我脑后吵吵闹闹的典子。
虽然朝仓同学已经换好了鞋子,可她站着等我换完鞋子。
我看着自己的脚,和她一起走向教室。
「马上就是文化祭了。中崎同学要做些什么吗?」
朝仓同学看着走廊上贴着的文化祭海报。上面大大地写着『清城祭将至!募集开幕式表演项目!』。
「不,没啥。」
「也是呢—。我们是应届考生。」
就算去年不是应届考生我也什么也没做,不过我不打算说出口。
「朝仓同学呢?」
「我也只是帮班里的表演节目打下手。」
清城高中的文化祭在这周末来临。不过,应届考生可没有做这种事的工夫。只有早就决定了毕业去向的高三生,在不影响到其他学生的范围内小规模地进行着准备。而由于朝仓同学已经保送考试合格了,她也是他们其中一员。
「中崎同学温习顺利吗?」
「嗯。姑且算是吧。」
我则和大多数学生一样,以升入大学为目标而加大了温习的力度。
坐在桌子上一心一意解答着试题,意外地没有为将来担心的余裕。对平时一个个地冥思苦想所有问题而苦闷不堪的我来说,这反倒甚至是心情舒畅的事。
「成为大学生的自己呀,总觉得无法想象啊。」
朝仓同学抬头看着天花板说道。
「是这样吗?」
「因为,每天上学都要穿便服啊。要化好妆,各种首饰也要备齐。中崎同学,你能够想象大学生的自己是什么样子吗?」
「不,原本我都还不够班考上。」
「中崎同学的话没问题的啦。」
朝仓同学笑着说道。虽然这话毫无根据,但我很不可思议地并不感到不愉快。
「啊,对了。我今天值日,先去下老师办公室。再见。」
朝仓同学轻轻地挥了挥手,朝着教室办公室走去。
我重重地吐了口气。和她说着话的时候,我无法很好地呼吸。甚至觉得周围都变稀薄了。
「那么?什么时候和她说。」
典子的表情十分认真,没有一丝玩笑。
「我没打算那样。假如说了的话,总觉得我可能会被一言不发地甩掉。那之后就难相处了。也会被班里的人笑不知好歹。」
「又来了啊,汝这操心病。」
典子一脸阴沉地吐出了舌头。
「没有实现的恋情也还是恋情呀。可是,连思念都未能传达便告终的恋情不过是回忆而已。甭管结果,决定了就上吧!」
「我可不想受挫啊。」
「受挫了就让温柔的吾来安慰汝!」
典子大大地张开两手。我无视她开始爬起楼梯。
「话是这么说,也不见得是不可能哦。在暑假前汝问她邮箱地址的时候,她可是很平常地给了汝吧?似乎有的女生对随便怎样都好的对象是会随口拒绝的。」
由于前面有学生走下来,我没有回她的话。
「不过用邮件表白的话,过半数以上的结果会是『不』。对笨口拙舌的汝来说可是够呛的情报呀—」
我确认和我交错而过的学生远离了以后回答道。
「那是哪来的情报啊。」
「Seventeen里。」【译注:某著名青少年时尚杂志。】
「为啥你不看时尚情报倒把后面的文章给精读了啊。」
「就算你说时尚。虽然换衣服也不错,可没啥给能看的人啊。」
典子凝视着自己穿着的和服,快速地转了个圈。以她修长的身高和身材,不管穿什么都很合适吧。
「你能换得了衣服的吗,啊啊,能行的吧。最初见到你的时候你是穿着制服的……呜哇」
我爬着楼梯,撞上了巨大的脊背,一屁股摔在地上。
「痛死了。小心我宰了你。」
我抬起头,堀田正站着瞪着我。
「不好意思。」
我赶紧道歉,快速地站起来离开这个地方。
「他是干嘛!明明春天整个小鬼一样!好像了不起一样!」
典子朝着堀田用力吐了吐舌头。
「汝唷!再教训他一顿吧!来!用诅咒邮件!」
「他最近挺安分的,算了吧。」
听传闻说,自春天的那事以来,他似乎已经和合伙的那帮狐朋狗友拉开了距离了。在夏天的期间也没有听说他有惹过什么问题。
「他刚才的态度让人很不爽呀!」
「要只是不爽就教训别人的话,我就是比他更过分的坏蛋了。因为这种事就使用诅咒的手机本身就……呃?」
我看着从口袋里取出的手机,感觉到了违和感。我试着开机,可屏幕仍然一片漆黑。我随便按了些按钮也毫无反应。
「喂,典子!这该怎么……」
看到有女学生朝我这边走来,我压低了声音。
「喂,这该怎么办?手机坏掉了。」
典子急忙看着屏幕。
「啊—,没电了。」
「……欸?」
●
午休时,我在便利店买了充电器和午餐吃的面包。虽然便利店在学校外面不过似乎还在不算什么的范围内,典子也跟我来买东西了。
「没想到『诅咒邮件』的手机竟然需要充电啊。」
在走回学校的路上,我对典子说道。
「因为它只是有灵魂的碎片寄宿在里面而已,原本不过是个机械而已。」
「唔—。反过来想想它还真能撑到现在啊。」
「啊!」
典子突然静止在空中。
「什么啊,你怎么了?」
「糟了。机会难得要是把JUMP看了就好了。汝呀。回去吧。」
典子像雏鸟一样拍打起袖子。
「我才不回去。都没时间吃饭了。」
我迈出脚步。典子也很不情愿地跟在我身后。
「你要不看点除了漫画以外的东西来消遣?」
「比如说什么?」
「唔—。比如电影?」
我随便说道,不过意外地受到了典子的好评。
「电影呀!吾看过的!吾曾经在电化教室的银幕上看过!」
「那样毕竟还是会被别人看见的吧,不过你在电视上看就行了。你想看什么?下次带来借给你看。」
「恐怖片—!」
典子马上探出头回答道。
「鬼怪怎么想看恐怖片啊。」
「不呀—,比如『才没有这种幽灵呢—』,比如『噢,这里混进了个真的』不是很有趣嘛。」
她露出了笑容,像个孩子一样带着动作说道。可惜了她这张成熟的脸蛋了。
「可真是独特的消遣方式啊。你连这都能分清吗。」
「算是吧。要吾来说连巫女(itako)都是大可怀疑的。所谓灵魂的碎片只是灵魂的全体里非常少的一部分的残留思念或者性格而已。根本无法和其所凭依上的东西对话的。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译注:这里的巫女原文是イタコ而非传统意义上的みこ,多为盲眼或者弱视,与之相对相传拥有比较强的灵能力,多为灵媒之类。】
「也有稀少的例子吧。灵魂暂时整个留下来的形式。」
「就是因为极其少有才为稀少。更何况都没有历史上的人物的灵魂残留下来过。」
我想起以前曾经在电视上看过降灵术的专题节目。我在害怕起来前就换了台,但似乎不用那么敏感。
「啊,不过有种情况是可以的。幽体脱离。就是灵魂暂时离开肉体的情况。」
「哦—这样啊。那么,会不会出现死掉了自己却不知道的情况?」
「我不太清楚—,我没清楚到灵魂自身的自我认识如何的地步。」
典子交叉起手腕认真地思考了起来,不过她马上就放弃了。
「算了,下次就随便带点电影过来吧。比如『第六感(Six Sense)』。」
「汝就不能从第一作开始带过来么。」
「这又不是『感(Sense)』电影的第六作啦。」
我回到学校的用地内,红眼像等着我似的飞离树枝乘在我肩膀上。它用喙啄了我几下,似乎是催促我把买来的面包分给它。
「喂喂红眼,你又把它给带过来了啊。」
并不只是右肩,连左肩都有小鸟乘了上去。和我擦身而过的学生似乎用看着珍禽异兽似的眼光看着我,并开始打开手机朝向我。于是我便加快脚步潜进隐蔽处。
红眼似乎自入秋以来和同种的鸟关系不错,来蹭饭的鸟增加到了两只。我掐下一点面包递给红眼。
「在这里会被别人看到的,你先去教室。我也会马上去的。只是食物倒没啥关系。红眼,这只难道是你的恋人还是什么的吗?」
红眼衔住面包屑,和另外一只鸟儿一起飞走了。
「话说回来,就算说恋人,原本红眼是公的还是母的?」
我问道,可典子正看着后方,并没听到我说的话。
「怎么了。有啥啊?」
我也随着典子转过头,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发生了什么吗?」
「没有!什么也没有!吾看错了!行了,走吧。」
典子急冲冲地朝前走去,我也跟在她后面。
进入校舍后,寒冷得到了些微缓和。爬着楼梯,身体也随之热了起来,我解开了衬衫上的一颗纽扣。来到教室,我一如往常地用打开脚尖的小窗,让身体滑了进去。
进入教室后,我看到红眼如同刚才约好的一样站在窗边。
「只有你啊。朋友去哪里了?」
我走近窗子伸出手指。途中,红眼突然动了动身体,飞快地从窗口飞走了。我哪里惹到红眼了吗。我这么想了想,不过很快也意识到了有人在。
我回过头,朝仓同学从小窗里探出了脑袋。
「啊,你好,呃,我可以进来吗……?」
朝仓同学弯下膝盖爬进了教室。她穿过小窗站了起来,被衣服上的脏污吓了一跳,掸起灰尘。
「我刚才看到中崎同学走过。」
虽然听到了她的声音,可进不了我的脑。我的心跳声大到塞满了我的耳朵。
「我想打听有关文化祭的事,所以想来问下你……中崎同学?」
她一脸不安地问着毫无反应的我。
「呃,不好意思。我不知不觉地跟过来了,那个啊,」
我跑了起来。不和朝仓同学对上目光从她旁边穿过,滑出小窗飞奔到走廊。虽然听到她在后面叫住我,不过我无视了。
我不知该逃向何处,最后跑进了洗手间。
我走进单间盖上马桶的盖子坐了上去。
「我在干嘛啊……」
传进耳朵的尽是自己剧烈的呼吸声。尽管没跑很长的距离,手心却逐变得渐汗涔涔的。
「抱歉啊。」
门的外面传来了典子的声音。
「看来吾给汝添堵了,抱歉。」
刚才典子的表情很奇怪一定就是因为她注意到了跟着我的朝仓同学了。意识到了却默不作声。
「不用道歉。不过“幽灵第一诚实”的称号希望你奉还了。」
「抱歉。吾还以为这是能让汝们的关系有所进展的机会。」
「……也对。」
我并非没有想象过和朝仓同学共享那个地方,共进午餐的情形。不过,一看到她进入了教室,我就感到了恐慌。我意识到在那个瞬间里,似乎有什么决定性的事物改变了。
「好可怕。」
我对和朝仓同学的关系有所进展感到恐惧。而这种恐惧,绝对不是在害怕朝着坏方向进展。哪怕确定那是朝着好的方向进展的,我大概也会一同落荒而逃。
在和她的关系有所进展的同时,我自己的世界也会有所改变。我对其中我未曾体会过的辛酸感到了恐惧。
「我真是没用啊。」
我用手盖住了脸。
「并非只是朝仓同学。我什么都很害怕。将来啊,未来也是。总觉得大人全都很累心,新闻里可怕的东西多不胜数。即使我从高中毕业后,高考后,就业后,在前方等着我的也是一望无际的漫长人生。在心中成型的甚至不过寥若晨星。我连操心都没法操心。害怕得不得了。」
不擅长的地方比得意的地方多。讨厌的东西比喜欢的东西多。我大概不管去到哪里,都会对什么东西产生恐惧吧。
「我……」
我意识到了发出的声音开始颤抖,用力闭上了嘴。用手擦了擦脸。
「该死—。我这是干嘛。太逊了。糟了,接下来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朝仓同学啊。」
「不用担心。」
典子终于开了口。
「汝不管是什么表情,都没个男人样。」
「不用你多费劳心。」
●
明天就要迎来文化祭了。今天的课都被缩减了,让大家在学校中开始做准备。
典子留下一句「这是什么声音呀—!」,便朝着体育馆飞走了。大概是轻音部在做着什么彩排吧。
我们班预定开义卖摊。为明天做准备,正进行着排桌子、制作招牌和价格标签这样那样的工作。
自那天以来,我都没和朝仓同学正面说过一句话。虽然我打出了想要谢罪的邮件的字面,可最终没能发出去。我也仍不知道朝仓同学所说的有关文化祭的事情是什么。
「这学校太土了吧?选所更气派的吧。」
「我要卖掉这些问题集。反正我不可能考上这种地方—」
「别放弃啊!」
一如昨日,仍未决定毕业去向的学生们也留了下来进行着准备。由于周围都一股不好意思回去的气氛,我也在教室的角落帮忙给招牌上色。
在干着活的时候,从窗口照射进来的日光渐渐变成了橘黄,刚才画上的文字的颜色开始变得暗淡。
「中崎,这边涂太过了吧。」
「啊,不好意思。」
我和刚才第一次和我说话的同学一起继续干着活。
「你就随便画点什么上去吧。狗啊猫啊什么的。」
「别,我要画的话就会变成外星人了。」
「那就画个外星人呗。说不定看起来会像条狗的。啊,渡边啊那是啥,也让我玩下。」
他扔下笔,跑到了正玩着要在义卖上贩卖的玩具的朋友们身边。
「外星人啊……」
我试着在脑海里打起草稿,可没法做到,只好老实地放弃画画了。
继续干了一会儿活,我听到有人说道。
「这里没人吧?」
朝仓同学站着指着招牌的另外一侧。我确认了她的脸蛋后,马上将视线移回手边。
「嗯。我想没人。」
朝仓同学把垃圾袋垫在地上,坐在上面。
「要是觉得吵的话就和我说吧。」
她说道,从拿着的袋子里取出气球,开始吹了起来。不过,鼓起来的只有她的脸颊,气球倒是怎么也不见变大。
「那个。要不我们换下活。」
在好容易把话说出口的同时,她的脸也红了起来。
「貌似我不擅长吹气球。虽说我挺擅长游泳,肺活量应该是不差的。因为要装饰在教室里,还挺多的,能拜托你吗?」
她单手托着腮,接过油性笔开始给招牌上色。
「啊,也画点什么吧。狗啊、猫啊之类的。」
「或者外星人?」
朝仓同学朝我笑道。
「你听到了?」
「算是吧,我正在附近看下你在不在。想给你道个歉。」
我绑上气球的口,拿起下一个气球。她把笔换成粉红色,开始涂下一个字。
「不好意思,那是你的秘密场所吧。我神经大条地跑了进去,抱歉。你生气了吧。」
「不,我没生气!」
我慌忙抽出嘴,气球漏出了气。自己的唾液弹到了脸上。
「是吗?我还以为你生气了。」
朝仓同学停下了笔。
「我没在生气,就是有点吓着了。我也对我奇怪的态度道歉。」
「那里的事我没对任何人说的。」
她微笑着继续干起了活。不管是色彩的品味,还是细心的程度,她都是我所不能比拟的。从她开始涂起的时候,看板就完全变了个样。
「你一直都在那里吃午饭吗?」
「呃,基本上算是吧。我没朋友嘛。」
掩饰也无事于补,于是我老实地回答。
「是吗,我还以为你和女朋友一起吃呢。」
听到这意想不到的回答,我正吹着的气球飞到了不知哪里去了。
「哈?」
「中崎同学你都不在教室里吃饭的吧。所以我以为你是和别人在一起吃的。实际上就是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尾随你的。说文化祭的事那是骗你的。」
朝仓同学吐了吐舌头,有些淘气地笑了。
「呃……你傻不傻啊?」
「欸—!」
「唉,你看我怎么可能会有女朋友啦。」
「有也不一定嘛。」
我们一同干着活,一边久违地聊起关于青上选手的金牌啊,她的朋友的事啊之类没营养的话题。
我把全部气球吹好后交给朝仓同学就先行离校了。我稍微拢了拢脑后的头发,来到了走廊。被寒冷的空气所吹拂,我意识到了自己的脸有些发热。
「喂。」
有印象的低沉声音叫住了我,愉快的心情仿佛被浇了冷水。我回过头,发出声音的果然是堀田。
「是,有何贵干……?」
堀田瞪着着我。我仿佛被压倒似的退了一步,拉开距离。
「你和朝仓正在交往吗?」
预想之外的质问。我脑袋一片空白,说不出话来。
「呃……不,为啥?」
似乎在我回答之前堀田不打算动。他一言不发地瞪着我。
应该是刚才我和朝仓同学说话被堀田看到了吧。所以他才会这么问也说不定。
「对。」
我对自己的回答感到困惑。回过神来嘴里已经说出了肯定的回答了。
堀田的嘴略微动了动,不知说了什么。我用力地握紧拳头,等待堀田的答复。假如这谎言被戳穿了的话,会被揍的!这种想法化为了泡影。
「是吗。」
堀田仿佛无视我的混乱般,只是低语着离去。
我茫然地目送着他了一阵子,不知不觉垂下了肩膀,甩了甩双手弄干手汗。
「汝撒了弥天大谎呀。要被戳穿了可有得害臊的了。」
典子不知何时已经飘在了我身后。她捧腹大笑起来。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哈~哈~哈!从汝撒谎的时候就在了。噢,汝这通红的脸真是久违了。」
「啰嗦。」
典子像是要摸我的脑袋似的伸出手,我扭头避开了。
●
文化祭第一天。天公作美,大量的游客和忙得到处跑的学生们的身影在学校中形成了一副熙熙攘攘的景象。
即使真开着祭典,图书室也照顾应届考生们而开放着。就当是『想要用功的人就请到这里来』的体贴吧。不过,去那里的学生屈指可数,我也没朝着那边去。那里正传出着似乎很欢乐的声音和音乐。根本无法集中精力。
在到我们班的店里看班的时间之前,我随便地游览着文化祭。
走着走着,我看到了不少变装了的学生。有穿着熊猫玩偶服装,有扮成动画角色的,也有穿着西装的。而典子正混在这群人里面。
「怎么样!很合适吧!」
典子穿着的并不是平时那套和服,而是一身红色的礼服。
「嗬嗬嗬,吾模仿了下刚才看到的演剧社的衣服。哎呀—吾是幽灵真是太好了!要是众人看到吾这样子,肯定会引起大问题的!」
恐怕是我前些日子说过的时尚之类的话给她造成影响了吧。她快速转了一圈,裙子像伞一样舞动了起来。这条背后露出很多、有成熟味道的礼服很适合典子,不过要是夸奖她我就觉得胃痛,于是还是默不作声。即使如此,典子也凝视着穿着的衣服,屡屡地情绪高涨着。
「汝怎么样!开不开心!嗯?」
「还好吧,和大家差不多。」
「比起这个,汝什么也没买呀。」
「我又还没肚子饿,也没啥想要的东西啊……喔,」
正路过手工社的摊子,我看到了橘色的手套。似乎是社员独自加工而成的成品,价格也正合适,于是我买了一对。
「这手套汝戴着不会显小吗?」
「不是我戴的。」
「莫非是给吾的礼物?」
我无视典子,开始找起没有人影的地方。
最后我走出了校舍,来到了体育仓库里面。
「花—子同学。」
墙壁绽裂开来,出现了厕所。不过,仅仅是开了个十五公分左右宽的缝隙,门没有进一步打开。也看不到花子同学本人的身影。
「花子同学?你怎么了?」
「她大概是不想让冷空气跑进去吧。」
「的确是挺冷的啊。」
我把买来的手套从缝隙中递了进去。
「如果不介意的话就收下这个吧。虽然我是不知道鬼怪能不能用这东西来防寒啦。」
手套从里面被接过了,于是我把手从厕所里抽出来。与此同时,厕所的们慢慢地关上了。
「贿赂得真万全。」
我回头迈出脚步,对典子说道。
「说得真难听。这就和给红眼喂食一样。就算是灵魂的碎片,既然是那样的女生的外表,我也想给点赠礼。」
走出了几米,我听到后方响起了门打开的嘎吱嘎吱声。虽然打开的缝隙宽度和刚才一样,不过从中探出了戴着橘色手套的胳膊,花子同学朝我小小地挥手示意。
「看来这次做得不错啊。」
「“这次”是怎么回事。」
「吾是觉得这一定是给朝仓送礼物的先行练习。不对吗?」
她看起来没在开玩笑,而是真的这么认为。
「才不是。你想象力太丰富了。」
「不过,你真正给朝仓送礼物的时候可要谨慎些。似乎在让女生的爱冷淡下来的时机排位第二是『送了奇怪的礼物』哦。」
「原本就没冷下来的爱,没关系。」
看来又是不知哪里的杂志的情报。典子有时也会看几年前的杂志,所以可信度只有一半,我将其当作了耳边风。
「汝可别拿用自己创作的歌来做礼物什么的呀。汝的唱歌能力可是糟糕到会连幽灵都想逃之夭夭。」
「我唱歌糟到像在念经吗。连灵魂的碎片都会吓跑那还真是糟的够呛啊。」
「为了不失败就要事前认真调查。比如她说过想要的。又比如最近有什么东西丢了。啊,顺带一提吾最近想要的是……」
「肥料吗?」
「为什么是这个!」
「因为你是樱花树的精灵吧?」
「啊—原来如此。」
她非但没对我的挖苦生气,还捶了下掌心作恍然大悟状。
「我知道了啦。要是看到有什么合适的话就买给你吧。」
「真的么!噢—。有礼物真好。」
「不是礼物。是贿赂。」
我按典子所希望的给她买了条围巾。手工社的学生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两次买的都是女性用品的我。
我买了条和典子平时的衣服相称的红色围巾。把它递给典子后,她马上穿回了平时的和服。虽然她有看人戴过围巾,不过似乎自己实际上是第一次围,围巾的大部分都维持着垂下的状态。即使如此,典子也是一脸满足地埋在了围巾里。
由于并没什么想要去的地方,在这之后我就跟着典子逛起了文化祭。光是用眼光跟着她迂回曲折地飞来飞去我就累了。
「唔哇!这是什么呀!」
典子又转换了路线。她似乎被科学社的实验展位吸引住了。
「肥皂泡里装进人啦!」
典子漂浮在人群上方直播着。我被这人山人海挡得看得不是很清楚。
「你不是都经历过几十次文化祭了吗。亏你能这么情绪高涨啊。」
虽说我并非没有因这少有的活动而雀跃,可典子更甚于我。
「哈~哈~哈!不管经历过多少次,这都是一年一度的祭典呀!每年的学生都不同,做的事也是不一样的!而且今年可是和汝一起逛的啊!啊,破啦!」
我跟着典子在学校里漫步。在文化祭期间也有些禁止进入的校舍,所以虽然逛了一圈,但是并没有花很多时间。
我回到自己教室,义卖会爆满到出乎我的意料。我看到朝仓同学正在远处忙着接待客人。她把装饰的气球摘下来,递给孩子们。
「啊,中崎,拜托你来帮个忙—」
昨天分派我制作招牌的同学递给了我一张便签。
「透明胶和油性笔,还有……节庆用品?」
看到这便签上写着的模棱两可的项目,我反问道。
「你就去随便买些能够招揽客人的东西吧。就像这样看起来感觉很华丽的,能吸引目光的—」
「具体是什么?」
「就交给你判断了!啊,欢迎光临—」
他回去接待客人了。我一边歪着头想着该买什么好,一边走到附近的百円商店。
大概是文化祭当天的原因,透明胶已经卖光了。于是我把绝缘胶布放入购物篮,朝着卖玩具的地方走去。买下了刚才在学校里闲逛的时候看到过的节庆用品。
我回到学校,典子正在点缀着校门的装饰品前等着我。她看到我后,用大得甚至让人觉得会把手臂给甩出去的劲头挥起手。
「出事啦!出事啦!」
「怎么了。你不是去看戏剧了吗?」
「别管这个!好啦快点!」
我被典子催促着加快脚步爬起楼梯。袋子中的绝缘胶布多次和我的腿碰撞跳起。
回到教室,里面已经没有客人了。门上乱七八糟地贴着潦草地写着『准备中』的纸。
「啊,那个……我把这个买来了。」
我不知道该做什么好,于是对拜托我买东西的学生说道。
「啊,中崎,现在别管这个。」
他快速地说道,推开我给他的东西。我正为难着,别的同学对我说道。
「中崎。能不能让我们看看你的柜子?」
在教室里的学生全部都是同样严肃的表情。到刚才为止的节日气氛已荡然无存。
「怎么了?」
「装了卖款的信封不知道跑哪去了。虽然只有上午前的份也并没多少钱。我们姑且检查过大家的柜子了。能也看看你的吗?」
我看向教室后方的储物柜,其他的学生正在互相检查着各自的柜子。貌似是管理钱财的女生正在旁边流着眼泪。
「嗯。二十三号是我的柜子。」
「没有比在祭典中偷东西更俗的了。」
典子在我后面交叉着手腕义愤填膺地说道。
我正为不知把买来东西放哪里而为难着,储物柜那边吵闹了起来。
「喂,这个……」
「啊!找到了!」
「真的吗?太好了。」
在储物柜前站着的学生的手上握着茶色的信封。其中露出了几张钞票。
「在哪里找到的。」
「这个柜子里。」
「这谁的?」
「中崎的……」
在偶尔听到的话语中,夹杂了我的名字。就在这时,全班的视线都朝我集中了过来。
「中崎。来解释下。」
拿着信封的学生朝我猛冲了过来。我不由得后退到了黑板处。
「怎么可能是他干的!到刚才为止他都在外面啊!」
典子叫喊道,理所当然地,没有人听到她的声音。
几位男生围着我。女生们聚集在教室角落盯着我。
「不是我干的。我直到刚才都还在外面……」
「你就是在那之前偷的吧?」
「没错。」
「老实交待!」
被众人逼问着,我找不到回话的时机。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想从我这里问出真相,抑或是想要严加责难。
就在这时候,我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男人的名字。
——是堀田。
恐怕就是堀田把信封放到我的柜子里的。大概是为了报复,拿我撒气。
听着在我周围的同学的叫喊,我四肢无力。这大概就是我说谎自己和朝仓同学正在交往的报应。
「喂!快说点什么啊!」
我连反驳都懒得做。甚至觉得就这样被栽赃也没什么坏处。原本我就没啥评价和人望,也谈不上失去什么。比起这个,我甚至对堀田报复的对象不是朝仓同学而感到安心。
「喂,汝不觉得奇怪吗?」
典子面对着围着我的学生们说到。
「吾很清楚汝没有偷东西,这大概是堀田的阴谋吧?」
我一言不发地看着典子。正看着旁边,我完全听不懂男生们在说什么。
「若是如此,为何朝仓现在不在此处?」
我环顾周围。的确没看到朝仓同学的身影。
「如果这次的事是堀田撒气所为,要是现在这逼问汝的情形中有朝仓在场的话,不就更能让她鄙视你了吗?就算不是如此,堀田本人也会来看热闹的吧?然而,不管是朝仓还是堀田都不在此处。」
我抓住了逼近我的男生的肩膀。
「朝仓同学在哪里?」
「哈?这和朝仓没关系吧。」
「好了,快告诉我!朝仓同学呢!?」
「朝仓同学刚才出去帮朋友搬东西去了。」
在后方站着不动的女生们中有一人答道。
我马上朝教室窗边跑去。探出头喊道。
「红眼!快过来!」
一名男生揪住了我背后。
「你在干啥!话还没说完呢!」
我从晃晃荡荡的视野中看到了从正前方的树上飞来的红眼。
「快把现在在学校里面的全部的鸟儿的眼睛都借给我!」
红眼答应了我的要求,马上飞了起来。我闭起眼睛。
「喂!中崎!你快说点什么。」
「这人搞毛。是不是傻了啊。」
即使被强行拽回头,我也不睁开眼睛,一个个地转换红眼传给我的景象。哪怕眼花缭乱的景色让我分不清上下左右,我也扔用力地闭着眼睛。
「找到了!」
我叫喊着睁开了眼睛。堀田和朝仓同学在理应是禁止入内的校舍里。从桌子的形状考虑,那是理科教室。两人所在的桌子上放着纸箱。
我马上拨开拽着我肩膀的学生的手跑了起来。与此同时,我用手中拿着的装着绝缘胶布的袋子打向他的脸颊。
「好痛!你干嘛!」
几个男生强行拉住想要跑出去的我。我好不容易甩开他们想要离开教室,又被在入口的别的男生逮住了。
「不要逃,别想逃!」
「快抓住他!」
教室里喧嚷起来。有的女生甚至发出了惨叫。
「求你们了!放开我!」
我的衣服被几个人的胳膊弄得满是褶皱。纽扣都弹飞了。
「求求你们!之后我一定会回来的!」
即使我拼命叫喊,也没有人肯听我说话。我闭上眼睛,理科教室里的情形再一次映入我的眼中。堀田正站在入口前一动不动。而朝仓同学则正在对着他说着什么。
不管我甩开多少条胳膊,都还是被别的胳膊拽住。我想办法挣扎,但是我根本不够力气。
这个时候,不知何处想起了破裂声。在我乱七八糟的视角的一侧,我看到有红色的橡胶的碎片掉在了地上。
——那是气球。昨天我所吹的气球!
「花子同学!」
就算在嘈杂的人声中,我的声音还是传到了她那里。窗口外面的半空中的空间迸发开来,连嘎吱声都没发出。厕所中的花子同学已经变成了黑雾。
「把气球全部割破!全部!」
就和我叫喊的同一时刻,黑雾潲进了教室里。风以裂帛之势吹动着,教室里喧哗了起来,而窗口则被肆虐得破裂了。
黑雾在教室里快速回转,割破着气球。
气球一个接一个被割破,犹如爆竹般的声音炸裂开来。仿佛与此相呼应般,拽着我的手腕一瞬间泄了力道。我用力扭转身子摆脱掉他们,跑到教室外面。
我没能减轻前进的势头,一下子撞到对面的墙上,可我则马上改变身体的方向跑了起来。走廊里有几个听到骚动的学生,不过他们并未阻挡我的去路。从后方传来了寻找着突然消失的我的学生的喧嚷声。
「用『幽界的吐息』!快想起来!」
典子飞了过来,并列在我身旁。
「堀田和朝仓同学在理科教室。在那里!」
我指着反方向的校舍。在这个距离上无法确认到教室里面。我一边跑着一边闭起眼睛,理科教室里的光景映在了我的眼睑内。我看到在桌子前站着的堀田。
「朝仓同学呢……?」
片刻后我意识到了。她被压倒在桌子上。堀田的右手正捂着她的嘴。
「蠢货!好好看路!」
我撞到了什么东西,重重地摔了一跤。睁开眼睛,熊猫玩偶服装倒在了地上。
「非常抱歉!」
我站起来开始跑起。穿过游廊。
我是何等的白痴——
要是春天那时候把那人扭送给警察的话——
要是把堀田的跟踪行径告诉朝仓同学的话——
要是昨天没有撒那样的谎的话——
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跑着。毫不减速地转了个圈,用尽全力撞开理科教室的门。
门被狠狠地打开,撞在墙上,镶嵌在教室的门上的玻璃四分五裂。
我马上站了起来。和在教室中央的堀田对上了视线。
「堀田……堀田!」
我不明所以地叫喊起来,可堀田一脸自若。
「干嘛。快滚。小心我杀了你。」
他瞄了我一眼,把视线移回到被压在桌子上的朝仓同学身上。
「你才给我滚蛋……」
我恼怒成羞地咆哮起来。
「你才给我滚蛋!开什么玩笑!少恣意妄为!我就讨厌有你这样的人在!可怕死了!畜生!别碰朝仓同学一根手指头。」
我乱七八糟地喊着踏出脚步。
「滚个球啊!」
堀田把脚边的椅子朝我踢了过来。我勉勉强强地避开飞来的椅子。
下一个瞬间,我的脸被什么东西揍飞了。
火花一样的东西在我视野里迸发飞散。
我倒在了地上,眼前的是堀田的脚。似乎他在我被椅子夺取意识的时候拉近了距离。
「快吹气!」
典子在不知哪里喊道。我重重地吸了一口气,在吐出来前腹部就被踢了一脚。即使连呼气都做不到了,我还是抱住堀田的脚。可是,我的脑袋再次被他另一只脚的膝盖给撞飞了。
「给我死在这里。」
我的视野捕捉到堀田的脚边。他往回走去。我的模糊不清的背景中,看到了蹲在地上的朝仓同学。
「可恶……」
我强行把空气送进被踹到麻痹的肺里。
我无法原谅甚至没法和堀田扭打在一起的自己。
「畜牲!」
我为了站起来而拉起身边的椅子,可倒下的椅子无法支撑我的体重,翻转了过来。
「——下来!」
典子的声音插进了我嗡嗡作响的耳朵中。
「冷静下来!别乱冲一气。」
典子马上来到我眼前。听到她的声音,代替动不了的身体,我全力转起脑袋进行思考。
快想想!我环顾周围。寻找着有什么能够用作武器的东西。就在这时候,我的右肘勾到了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
是我刚才出去买的商品。似乎从刚才到现在我都一直提在手里。
——你就去随便买些能够招揽客人的东西吧。
——这是什么呀!
我把身体交给重力,朝袋子猛扑过去。匆匆忙忙地在袋子里物色着。
——里装进人了!
我胡乱地撕开包装袋,把那个拿在手里。
「堀田!」
我扯尽嗓门喊道。堀田慢慢地朝我转来。
「哈?那是啥……。肥皂泡?」
我为了镇住颤抖着的下颌,用力咬住绿色的圆管。
用力吸进一口气后,我把空气送入口中衔着的圆管中。圆管的先端蘸着的帐幕膨胀起来,肥皂泡画出五颜六色的线,在我周围飞舞起来。
「噗哈!这人脑袋被砸傻了!」
我用桌子撑起身体,朝着笑着的堀天走进了一步。有什么东西从胃部深处涌了上来,我又吸了一口气强行抑制住。
我再一次把全部吸进的空气给全部吹成肥皂泡。
「朝仓!快看啊!那人坏掉了!」
堀田单手提起手边的椅子走近过来。
「我就把你砸得更坏吧。」
「中崎同学!」
朝仓同学在堀田背后喊道。
「我就把你揍扁到什么都想不了吧。」
他轻轻地把椅子举起,在握着的手里注入力气。
没事的。来吧。再过来点。还有一步……。
一个肥皂泡碰到了堀田的脸。他的膝盖马上就弯曲起来。
「啊?」
一个的威力并不够,不过在那周围的肥皂泡接二连三地碰到堀田的身体上消散。这回,堀田失去了平衡感,而后他举起的椅子脱手掉到了地上。
「怎么回事……」
「堀田!」
我飞也似的朝他扑去,用力握紧拳头,朝着堀田的脸揍去。为了弹飞拳头所抵住的重量,我用尽全力挥动起手臂。
堀田口里弹出唾液,朝后倒去。他顺势一脑袋撞在桌子的边角,倒在了地上。
我没法抵消揍过去的势头而也倒在了堀田旁边。我马上站起来拉开距离,不过堀田似乎已经完全失去意识了。
我看着倒在地上的堀田,调整起呼吸。
「好痛……」
我这时候才终于意识到身体中的疼痛。连什么时候哪里在痛,我都全部想不起来了。
「朝仓同学……?」
她背靠椅子坐在地上,捂着胸口看着我。
我调整着呼吸在她前面蹲下。
「没事吧……?」
我慢慢朝她肩膀伸出手。可朝仓同学哆嗦了一下肩膀,朝后退去。
「抱歉。我不会碰你的。没事的。」
我举起双手退后。朝仓同学好一阵子都在不停地浅浅地呼吸。
我则在这期间用绝缘胶布把堀田的手脚绑起来。
「中崎同学……」
看到被绑了起来的堀田,朝仓同学终于开口说道。
「堀田同学说要我帮忙搬东西,不知不觉就被带来这里了……」
她低着头断断续续地说道。
「嗯。我知道的,你什么都不用说也行。」
「那是堀田同学啊……」
她大概是在说春天给她送邮件的犯人吧。
「那个时候,也是中崎同学帮了我……?」
「呃,不,那个嘛……」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无法做出答复。
「不知道为什么,我是这么觉得的。」
朝仓同学朝我伸出一只手。我稍微踌躇了下,蹲着用两手握住那只手。
我在视野的角落看到典子飞出教室。
「因为很重要……」
我仿佛竭尽全力般说道,朝仓同学看向我。她那被眼泪所濡湿的眼睛比平常还要熠然生辉,虽然现在说这话有点轻率,但我觉得这时的她也很漂亮。
「我希望你不要嫌弃,听我说完。」
我和堀田对峙的时候,虽然有想过“假如”。可在思考之前身体就动起来了。这一定是因为朝仓同学。
「我没有朋友,成绩也不好,运动也不行,而且还是个胆小如鼠的懦夫,爱操心到像是病一样,即使考虑到未来,也无法想象到满面笑容的自己。」
我的声音颤抖着。眼泪滴落到她的手上。为什么我会哭呢。
「但是……,但是如果,毕业后还能遇到你的话,」
「嗯。」
「或者能和你在那间教室里一起吃饭的话,」
「嗯。」
「或者能和你一起去什么地方的话,」
「嗯。」
「只有想像和朝仓同学一起的未来的时候,会觉得有些心潮澎湃。」
「嗯。」
「我……」
「嗯。」
「我喜欢朝仓同学。」
「嗯,谢谢你。但是……」
在那之后,我们把老师叫来报了警。堀田被警察带走,朝仓同学和我都被问了很久事件的经过。
第二天,事件的传言已经广为流传,同学们围着我问个不停。
「把钱放进柜子里的真的是堀田吗?」
「还真亏你能从那个距离里看到理科教室里的情况啊。那么你就叫老师了吧。」
最后,我都撒谎把典子和七大不可思议以及我对堀田做的事掩盖过去,给他们说明了大致的梗概。而事情的结论就是,堀田为了不让我这个视力超好的家伙注意到理科教室的罪行,而将赃栽在了我的头上。
朝仓同学因为事件而受了惊吓,几天没来学校。不过,在堀田决定退学的同一时刻,她终于在学校里露脸了。
——嗯。谢谢,但是,我现在没余裕想这个,能让我下次再给你答复吗?
——啊,也对。嗯。非常抱歉。
就在那天的午休,她来到了那间空教室。我和朝仓一起吃着午饭,开始了交往。
●
即使开始交往,我也是个应届考生。不管是白天在一起,还是在学校之外见面,我只是让朝仓同学教我功课而已。
说到典子,她或许是照顾我们两个,在我和朝仓同学在一起的时候都看不到她的身影,而除此之外的时候她才露脸向我打听我们俩的进展情况。
连续几天都下着雨,气温急剧下降。学校里开始出现披着大衣的学生。
今天的白天也是不见哪怕一丝升温,我缩着肩,穿着靴子走着。
我从立伞架中找到自己的伞,取出打开。
「汝们两个差不多是该接吻了吧!接吻……算了,反正汝肯定不敢。因为是汝。」
「要你管。少操多余的心。」
我朝着被雨打湿而变得漆黑的混凝土迈出脚步。
「那我就回去了。」
「喔,好好加油!」
我回过头,典子笑嘻嘻地挥着手。
「什么好好加油。」
「那东西。」
典子指着我的书包。似乎她注意到了里面和平常有所不同。我为了不让书包被雨打到而倾斜起雨伞,开始走起。
朝仓同学正在车站等着我。在可能的日子里,我都把她送到家门前。
「你好慢。巴士都走了。」
「呃,抱歉。」
「嗬嗬。骗你的。来这边。」
由于只有高三生被缩短了上课时间,巴士里面非常少人。我们两个坐在一起。我仍未能够习惯这种距离感,和朝仓同学相近的肩膀不知为何痒得慌。
「没想到朝仓同学家这么远。」
我看着窗外说道。附在玻璃上的水滴蜿蜒着朝后方垂下。
「要顺带来我家吗?」
「诶?」
「和我父母打个招呼吧。」
朝仓同学开玩笑似的说道。
「这可不行。到底是还没到那个时候。」
「倒也是。毕竟我都还没和家里人说过中崎同学。不过,如果见面的话,可别叫我“朝仓同学”哦。」
「对啊,朝仓同学家全部都是“朝仓”呢。」
「我们也差不多该练习用名字称呼了吧?」
「唔—,还不行。」
我把目光移到自己毫无兴趣的车内广告。沉默了一阵后,我把在心中练习过的台词说出口。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唔?」
朝仓同学窥视起我的脸。
「呃,今天是那个日子吧。」
我毫无意义地抚摸着手里的伞的伞柄。
「什么?」
她淘气地微笑着。多半是已经知道了。
「交往开始一个月。」
我在说完到最后之前移开了目光。为啥我有种输掉了的感觉。
摇晃着的巴士中,我从书包里拿出用丝带封着的茶色袋子。
「所以,请收下这个……」
她瞪圆了眼,似乎这出乎她的意料。
「虽然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啊,抱歉,包装纸脏了。为了不弄湿而一直捂着……」
我想要抚平包装纸上的褶皱,可朝仓同学已经伸出了小小的双手。我把包装纸放在她手上。
「可以打开吗?」
「嗯。」
朝仓同学小心地解开丝带。
「哇……好漂亮。谢谢。」
我有些害羞,垂下眼睛。嘴边松弛,没法很好地说出下一句话。
「之前朝仓同学说过到时候需要打扮……」
下一个瞬间。
整个巴士因冲击而抖动。窗外景色为之一变,巴士飘了起来。
我脑袋撞到了天花板。接着我的脸又碰上了窗玻璃。
分不清哪里是天那里是地,仅仅被重力牵扯着。
巴士里的窗渗入龟裂,变得煞白。
我浮在半空寻找着朝仓同学。
不知哪里传来了谁的惨叫
巴士撞到了什么东西。
发出了巨大的声音。
我被撞飞了。
疼痛在身体某处游走着,我呻吟着睁开眼睛环顾周围。雨从破掉的窗口中潲了进来。不知谁的腿从倾倒的座位中垂了下来。那并非是朝仓同学。
「朝仓同学……!」
我发出声音,嘴里有什么东西。有铁的味道。是我的血。
「朝仓同学……」
我试着用两手撑起身体。可是我的手肘不停使唤,弯曲下来,我又趴到了地面上。
「朝仓同学……!」
我咬紧牙关匍匐前进。从座椅的阴影处,我看到了她的手。我朝大概是因为恐惧而紧紧地握成拳头的那只手伸出双手。仿佛祈祷般的用两手抱着她的拳头。
朝仓同学的手一动不动。
我感觉到这点的瞬间,失去了意识。
我睁开了眼睛,看到了整洁的白色天花板。电灯正散发着朦胧的光。
垂下视线,我看到我正盖着白色的被子。
「起来了呀。」
典子坐在我的脚边。
「这里学校附近的医院。吾感觉到汝的灵魂有危险,于是飞了过来。」
本应是近在眼前的典子的声音,听起来却很远。
「汝没事太好了。有哪里痛么?……」
「……同学呢?」
我发出声音,胸口痛了起来。
「怎么?」
我的声音嘶哑到自己都认不出了。
「朝仓同学呢?」
典子什么也不回答地看了我一阵子。其表情已经充分传达了,不过最后她还是开口说道。
「她没能得救。」
「已经死了。」
中崎同学对我这么说道。
那一天,一大早便下着雪。由于巴士和电车都延误了,即使马上要到班会的时间了,教室里的人还是稀稀落落的。
「香穗—!」
真子打开了门,笔直地朝我走来。
「太好了!我统考还考得不错!接下来大概能轻松不少了!」【译注:大学入試センター試験,类似于中国内地的高考,但是考试的制度、进行和放榜的时机等有较大差别。】
抱着我的真子连着书包一起跳上跳下。
「真的吗?恭喜!」
我拍了拍真子的背。她在社团活动中隐退后便埋头学习,而最近甚至忙于应考到都不和我互相发几乎是每日惯例的邮件了。
「香穗—!」
「怎么—?」
「香穗的手,冷冰冰的。」
「我明明是来慰劳你的,不知好歹—!」
我把手捂到真子的脖子上。她惨叫着扭过了身子。与此同时,她撞到了在后面经过的学生。
「啊,中崎同学。抱歉。早上好。」
「嗯,早上好。」
中崎君站住了,为难地笑了笑。
「那个,你统考考得如何?」
「一般般吧。」
他脱下围巾,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他挺低落的。」
「真子也这么觉得?」
「嗯。我是不是神经大条,闹太过了呢。」
「不知道。大概没问题吧。」
从去年结束开始,中崎同学就对我拉开了距离。交谈仅限于最低限度的问候,给他发邮件也不回。
我用『这是考试期间的神经过敏』来说服自己,可同时每每看到他的脸,都感到了悲伤和愤懑,不愉快的感情涌上心头。
午休时,雪薄薄地积了一层,真子不想出去外面。我们在教室里拼起座位吃午饭。
「快看那里。男生们在堆雪人。」
从教室的窗口俯视着操场,几个男生正在玩着雪。有的堆砌了为数不多的雪打起了雪仗,也有的在雪上画起了巨大的图案。
「这么冷,亏他们能这么做—。唔哇,那个人都没戴手套。」
真子在手心转着罐装咖啡。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不对下雪感到高兴了。心里总是想着『去学校好麻烦』啊,『鞋子会湿掉』。」
听到真子的话,我发掘起记忆。至少我不记得自己有穿着初中校服嬉闹过。
「虽然不会去玩雪了,但我还是会有一点开心的。今天也是。」
「香穗,你几个月后就是大学生了哦。」
「那真子你不高兴吗?」
「高兴啊。」
「对吧。」
真子打开了本来是买来暖手的罐装咖啡,啜了一口。
「但是呀,香穗你已经决定好去哪里了,我虽说统考考得还行,可还没确定去哪里。想得意下都不行。」
在操场上玩着雪的其中一个男生,狠狠摔了一跤而被笑了一番。
「适当转换心情也是必要的。」
「但是呀—。还没决定毕业后去向的都已经是少数派了。男生们似乎基本上都决定好了。」
我把视线从窗口移回到真子身上。
「是吗?」
「嗯。我听老师说,我们班男生还没决定好的就只有辻同学和健同学了。不过其他班里这样的人还有不少,也没啥好焦急的……香穗?」
真子窥视着我的脸色。
「没事。什么也没有。」
我勉勉强强地答道。一直堵在我心头的某种事物喷涌而出,乱作一团。
放学后,我发了封邮件。
『有事想求你帮忙。我在存车处等你。』
即使雪已经停了,地上仍有着薄薄的积雪。而太阳已经完全下山了,雪似乎暂且是不会融化的了。我在未曾被别人踩得乱七八糟的雪上留下足迹,在存车处往下走了一段,等着中崎同学。
虽然这地方不容易被找到,可几分钟后他顺着我的脚印来到了这里。
「你好像没啥大碍啊,有什么需要我帮你的吗?」
中崎同学对蹲着暖着手的我说道。
「要是中崎同学不来的话,我多半就会冻死了。」
存车处的灯光照着我们两个。每当开口都有白气朦胧。
「我觉得要是我不发那样的邮件,你就不会来了。」
中崎同学并不和我拉近距离,一言不发。我站起来开口说道。
「中崎同学,你已经决定了毕业去向了吧?恭喜。」
「嗯。谢谢你。」
他犹如在念着台词般说道。
「什么时候决定的呢?」
「什么时候呢。大概是上个月吧。」
「我……!」
我抑制住了无意中变得响亮的声音,再继续说道。
「我以为中崎同学是因为因考试而忙得够呛,在烦恼着,所以才是那样的态度。但是。并非如此吧?」
他什么也不回答。
「我做了什么伤害了中崎同学的事吗?要是不想和好的话,希望你能告诉我理由。」
中崎同学笔直地看着我的眼睛,脸颊抽了抽。
「我们难得变得这么要好,明明马上就要毕业了……!我不想就这样离别啊……?中崎君你觉得这样没关系吗?」
他看着我的脸一动不动。
「求求你,回答我吧……!」
我激动的声音引起了轻微的回声。
中崎同学移开了目光,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的声音也在颤抖着。
「典子……我说了。」
他歪过脑袋,看着某处说道。
然后他慢慢地点点头,再次转过来看着我。
「朝仓同学没有什么错。」
他吐出来的气混在空气中消逝而去。
「其实……已经死了。」
「谁已经死了……?」
「我。」
他斩钉截铁地说道。
「我已经死了。」
「你,在说什么?」
「四年前,我和叫做典子的幽灵相遇了。四年前,我在文化祭逮捕了跟踪狂。」
「等等。你说四年前,我们都还没入学吧。」
「我是这所学校的七大不可思议。“三年B班中崎夕也”。」
寒风凛冽。薄薄的积雪在表层飞舞着。
「四年前,我和你的姐姐,朝仓咲纪交往了。」「她没能得救。」
我听到典子的这句话,有好一阵子只能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
「是吗。这样啊……」
眼泪止不住。我低声呜咽,胸口的伤阵痛。
「没有,什么办法吗……?」
典子没有回答。
「什么办法,也没有吗……?」
「嗯。」
典子轻轻地,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我已经,再也见不到朝仓同学了吗?」
我也不知道,这是对典子疑问,抑或是自言自语。
「朝仓同学,已经不在了吗?」
我回想起她的手的触感。连眼泪都没法擦,我不断地哭着。
「已经,不行了……」
活在当今对我已有些过于残酷。不,我已经有些无力活在当今了。
「典子,把我变成七大不可思议吧。」
「汝现在正混乱着。之后再……」
「要是我希望的话,你的工作就是执行它吧?」
典子一言不发地看着我。
「拜托你了。」
「……真的好吗?」
典子挽起了袖子。她的右手发出了青白的光芒。
「嗯。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典子把手伸向我的胸部。
「明白了。吾就收下汝的灵魂了。」
她的手穿过被子,探入我的身体。
没有疼痛,甚至感到很舒服,我像睡着一样失去了意识。
就这样,我成为了这所学校的七大不可思议。和红眼一样以「实中有虚,虚中有实」的灵魂的形式而存在着,在学校里度过了四年。
仲春时节,我开始作为三年B班的一员生活,足不出校门地度过了一年,目送着同学们毕业,再一次成为高三生。
随着岁月更替,我借助典子的力量重置众人对我的记忆和资料,即使和毕业了的学生擦身而过,也没人注意到我。
「成为七大不可思议后经过了一段时间,你就在这所学校入学了。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吓了一跳。虽然听说过她有个妹妹,可毕竟是没想到会来到这所高中。最重要的是,你和你姐姐长得实在太像了。」
姐姐朝仓咲纪和我的关系,与典子的相遇,这所学校的七大不可思议,有关那个事故,以及我度过的四年里。
香穗同学听着我说着,呆站着不动。
「你升上高三后,偶然地和我同班了。我尽可能地和你保持着距离,可是经过了夏天时一起逮捕泉同学的事件,我们最终变得友好。」
我试着回想起夏天那时的事,可是冬天的严寒和脚下的雪让我心神不宁。
「你要我……相信这话吗?」
香穗同学终于开了口。虽然强行作出笑容,可她的嘴抽动着,与之相应声音也颤抖着。
「我不觉得你会相信。我只是想老实地说出来。」
其实应该更早就和她说的。大概即使在相遇的那个瞬间告诉她也不算晚。
「和朝仓……香穗同学在一起,我觉得好像就和你姐姐在一起一样。但是和你越走越近,我越来越切实地感觉到你是香穗,而不是你姐姐。因为香穗同学有很多你姐姐所没有的地方。」
她欲言又止。只有呼出的白气渗透在空气中消散而去。
「随着你姐姐身故的日子越来越远,我渐渐地感觉到了“不同”。你并非是你死而复生的姐姐,我也没法再回到那一年。」
而朝仓同学已经不在了。
「有了这种真实感后,总觉得和香穗同学发邮件和交谈都有种罪恶感。所以,我决定向你坦白全部。这是对香穗同学的礼仪。虽然结果到今天为止都在逃避向你传达这事就是了。」
我试着做出苦笑,可她的表情没有丝毫改变。
「如果中崎同学在撒谎、骗人的话,就真是最差劲了。我会看不起你的。」
「我已经做好了不得不被你这么想的觉悟了。」
听到我马上回答的话语,香穗同学稍微动了动身体。
「毕竟我怎么可能相信!不管是七大不可思议,还是典子小姐,抑或是有关姐姐的事……。毕竟中崎同学你现在明明就真真切切地在我面前!」
她看向我的脚边。在我走过的地方仍然残留着我的脚印。
「我就是这样的存在。」
「莫名其妙!不管是幽灵,还是会忘却什么的!」
她捂着脸倾吐出话语后,低语道「但是」。
「但是,听中崎同学说到姐姐,我觉得……有点怀念。」
沿着校舍的公路行驶过一辆卡车,从栅栏处所透出的光,依次在我和朝仓同学身上横扫而过。香穗同学仿佛以此为信号,垂下了目光背向我迈开脚步。
渐渐地,她没入校舍的阴影处,消失不见。
「别追。」
典子在背后对我说道。
「我不会追的。我已经把要传达的全部传达完了。之后是要被她鄙视还是被她当成怪人,都看她的了。」
「一直保密不好吗?」
典子的嘴隐藏在了褪色的红色围巾中。只有她那高高的鼻子从围巾里漏了出来。
「要是一直都保密的话,虽然剩下的时间不多,但是还是能和朝仓妹妹一起平常的度过的。汝即使在最后也不会被当成怪人。」
「的确如此。但是,我想和她说。」
成为七大不可思议之后,我唯一能称作朋友的就只有香穗同学了。正因如此,隐瞒着这样绝大的秘密逃避瞑而不视,更让我觉得卑鄙。
「在这四年里,汝和朝仓妹妹说话的时候,是汝看起来最开心的时候。在这层意义上说不定应该夸汝『亏汝你能说出来』吧。」
「别这样。我大概应该被撒气才对。」
毕业典礼已经近在眼前。
●
我成为了七大不可思议的生活,过得预想之外的舒适。不管和谁闹矛盾,感到嫌恶,又或是惹毛了谁,在毕业典礼的下一天,大家都会失去关于我的记忆。我甚至对我不存于世感到一丝轻松自在。
逗留在学校,我也多少听说过毕业生的近况。比如和我同班过的人画画得奖了。又比如和我一起吃过饭的他也考进了足球名校,在各大比赛中取得了好名次等等。
只是老实说,不管听说怎么样的消息,我都没有对毕业了的人们感到羡慕。
四年里,校长更替过,厕所翻修过,新的花朵被种下,曾经有过的社团被废部。即使周遭在切实地改变,我也没有长高,地位没有改变,不管是谁都不记得我。
这四年的岁月,对我来说如同过隙白驹。
虽然以为气温会渐渐上升,可接下来又有突然降温的日子。不管是学生还是教室们一边为难着穿什么衣服好,一边脱下了大衣、围巾和手套,渐渐变得轻便。
中庭的樱花树也开始长出花苞,马上就是盛开的时节了。
从全部坦白的那一天起,香穗同学就未曾和我交谈过。我们度过了连招呼都不打,宛若一开始就不认识似的日子。
真子同学察觉到了这个状况,在毕业典礼的先行练习中对我搭话道。
「中崎同学,你是不是和香穗发生什么了?」
我看着在站在讲台上的老师的脸说道。
「并没有。」
「是吗—。香穗从上个月开始就没什么精神。不过最近恢复平常了。连你也不知道啊—。最近没和她发邮件吗?」
「没有。完全没有。」
「她在高中生涯里留下了遗憾呀。要是她能恋爱下就好了。」
「谁知道呢。我不太清楚。」
我在正前方,看到了香穗同学的背后。
「算了,你毕业后也给她发下邮件吧。她可不擅长这样的离别。」
由于主持会场的老师正好作出了起立的指示,我没能够做出回答。
毕业典礼当天,晴空万里,全部的樱花都灿烂地盛开着。
第一年赴任的校长和连续两次大赛都拿到金牌的青上选手相互致意,进行了冗长的演讲。
仪式结束后,同学们开始互相在毕业纪念册中签名。我们举着放入了毕业证书的圆筒,到处合照留念。明明照不出,典子还是插进每张相片中做出V字手。
我离开教室,朝着空教室走去。
我从游廊处看着中庭。吹奏乐社正在进行最后一次演奏。虽然听起来比起今年文化祭的时候错误要明显多不少,不过我想他们也是在尽力地演奏出最棒的音色的吧。
「啊,那不是红眼吗?」
我看到一只鸟儿正停靠在典子所指着的樱花树上。大概是被演奏的声音给弄得忐忑不安,它时不时变换着停留着的树枝。我打开窗口,它注意到了我,朝这边飞来。
「明天就又是春假了,会安静下来的。你就忍下吧。」
红眼啄了几下我的手指。
「怎么了,今天没带吃的给你啊。」
「它是在说『辛苦了』吧?」
典子盯着红眼说道。
「什么啦。我下一届还是三年B班的。」
「是说今年告一段落啦。」
「是吗?」
我试着问向红眼,可它看都不看我一眼,然后飞走了。
「朝仓妹妹没来给你打招呼吗?」
典子听着吹奏乐部的演奏俯视着观众席。
「对谎话连篇的同学有啥可打招呼的。」
我在观众席中看到了香穗同学。
演奏以一声巨大的铜钹声结束,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演奏的时候站得整整齐齐的社员向四周散开,各自进行着交谈和相互拥抱。
真子同学把乐器抱在腋下,朝着香穗同学跑去。她从制服的口袋中掏出了什么,交给了香穗同学。
「那是什么呢。」
「某种毕业留念吧。」
真子同学等着香穗同学的反应。不过,香穗同学并不打开包装纸,也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她对真子同学说了一句话后,突然跑了起来。真子同学愣住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怎么回事?」
「谁知道?反正和我们没什么关系。」
夕阳西下,学校里人烟渐稀,教室的黑板上只留下了毕业生的留字。
我这在四年里一直呆着的空教室里等待这夜幕降临。失去了光照,桌子和椅子也失去了颜色。
「汝要是在毕业典礼的讲坛上裸舞就好了。反正明天大家都会忘掉的。」
典子坐在教坛上,只用上半身进行着盂兰盆会舞。
「你自己不是说调整印象深刻的记忆是很麻烦的吗。」
「哈~哈~哈!要是为了让汝跳舞,这种程度的辛劳倒也值得。」
典子笑得一如平常,连臼齿都能看到。
我无视她看着表。还有三十分钟日期就要更替了。
「汝在在意时间吗?」
典子闯进了我的视野。
「也不是这样。」
「和汝相遇快要刚好到四年了。喏,就是在那里。」
典子指着窗外一棵长在中庭里的樱花树。
「哎呀—那时候汝的反应可有趣了。没想到稍微吓汝一下汝就失禁了。」
「我才没失禁。别擅自修改历史。」
「是如此吗?」
看来典子没在开玩笑,她一脸认真地歪着脑袋。
「明明是个精灵却这么粗心大意。」
她看着窗外,并没有回头。
「典子?」
「呃,不,别太高估吾。精灵并不是那么了不起的东西。」
典子眯细了眼睛。其言行让人有种平时没有的软弱。
「怎么了?你这么谦虚可真少有。」
「司掌七大不可思议听起来是不错,可最终也只是顺从灵魂的意志,安排它们而已。在这层意义上,吾是没法改变命运的。连吾有时候也觉得吾实在是没出息。」
典子终于看向我。这次我移开了视线。
「抱歉让你受累了。」
「是说抽出汝的灵魂一事?没什么,别放在心上。这毕竟是吾的职责。而且吾也觉得能和汝交流还是挺开心的。」
和开心一词相反,典子的表情蒙上了阴影。
「不只是和朝仓姐妹有关的事,发生了不少事啊。不过,现在也没人记得汝那英勇事迹了吧。」
典子解开了一直束着的长发。长长的头发犹如帐幕般随风飘舞。
「吾能做到的,仅仅是迎接来到这个学校的人,送走离开的人,以及……」
典子的话停在了这里。我催促她说下去。
「以及……?什么?」
典子笔直地看着我。那笑容并没有带着平常的豪爽,而是嘴巴稍微扭曲了下。
「保佑着他们。」
典子指着中庭。我站起来俯视起中庭,香穗同学站在那里。她操作了下手机后,放入了口袋迈开脚步。与此同时,这回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打开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来自香穗同学的邮件。
『在教室等着你。』
上面这么写着。
典子看着手机的屏幕对我说道。
「吾对汝,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
我走过走廊,看到远方有个人影。即使走近看着,人影还是既矮小又漆黑。
「花子同学。」
她注意到我后,朝我伸出双手的掌心。她那漆黑的手上正戴着橘色的手套。
「都已经这么破了啊。唉,毕竟是四年前买的,也是理所当然。我之后给你找个新的来。」
我说着伸出手,她把双手藏在胸口。虽然无法看清她的表情,不过似乎她对这双手套感到很满足。
「那么,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我问道,花子同学指向前方的一间教室。
「嗯,我知道了。她在等着我吧。」
她点了点头。
我在花子同学旁边走过,把手放在教室的门上。可是,我维持着不打开的姿势一动不动。我看向旁边,花子同学仍然站着抬头看着我。
「明白了。我去了。」
我慢慢地打开门,走进教室。
香穗同学穿着制服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月光朦朦胧胧着照在她身上。
「恭喜毕业。」
她这么说着,但并未站起来,我于是走近她。我在对面的校舍的屋顶上看到了典子的身影。看来她似乎没有过来的打算。
我坐在香穗同学前面的座位上,上半身转向她。
「我倒是不会毕业。」
「下次你就是第五次留级了吧?」
她有些故意地笑道。
「那要你相信我的话才行。」
我返以打诨,她把视线从我身上移开,看着教室的钟。
「我并没相信你。倒不如说,我是来确认究竟会如何的。」
我也跟着她看向钟。虽然有种秒针似乎停下来的感觉,不过它最终以一如往常的速度开始走动。
「如果中崎同学所说的幽灵什么的,七大不可思议什么的,这些愚蠢的话都是真的话,还有十分钟,不,九分钟,我就会把和你有关的事情全部忘掉吧?」
在朝仓同学说话的时候,长针颤了颤。
「嗯。如果是真的话。」
「要是假的话,你最好现在就给我道歉。要是过了十二点我还记得你,我会尽情地挖苦你。羞死你。」
我和香穗同学微微笑了笑后,再次陷入了沉默。
舒服的风从窗外吹了进来。她的头发稍微随风飘了飘。
「我长得就这么像姐姐吗?」
她把视线移到附近的窗口,与上面倒映着的自己所对视起来。
「嗯。很像。不过你姐姐可要更加端庄一些。」
香穗同学看着窗子自嘲似的微笑起来。
「我一直憧憬着姐姐。小学的时候,我憧憬着初中生的姐姐;初中的时候,我憧憬着高中生的姐姐,连衣服和口头禅都是模仿她的。我觉得要是我到姐姐的那个年龄的时候,就会变成像她那样吧。」
「嗯。」
「但是,不管是成为了初中生,还是升上高中后,我还是那么没用,什么也没成长,每当意识到这一点,我都垂头丧气。」
香穗同学看向我。
「但是,中崎同学说了我很像姐姐后,我想到了。说不定,只是我没有意识到而已。虽然我以为姐姐是那样一个完美的人,可是她也会像我一样烦恼、迷茫、感到不安,大概只是我没意识到这一点。」
我想起了我和朝仓同学第一次说话的时候。她对我的话用「状—态—绝—佳—!」来笑着蒙混过去。
「想到这个,姐姐过世之后四年,我终于能稍微明白她一些了……」
香穗同学擦了擦眼角。
「觉得『能更支持她就好了』吧?」
我接着她的话说道。
「我想到,『要是能帮她更多就好了』,『要是能倾听更多她的话就好了』。我觉得我是个何等、何等没用的男朋友。」
如果有什么不同的话,大概就不会被卷进那个事故里了吧,大概至少能够幸福吧,我三番五次地自问,心如刀绞。
「不。我不这么认为。」
香穗同学慢慢摇了摇头。
「我觉得我变强了。虽然像我一样烦恼、迷茫,可是姐姐却表现得那么坚强,开朗。我觉得我变强了,我觉得我也变成了那样。」
风再次吹拂起她的秀发。
「哎,中崎同学。姐姐是个漂亮的人吧?」
「嗯。」
在回话的那一瞬,有什么从喉咙的深处喷涌而出。四年前见到的朝仓同学的淘气的笑容、逗弄人般的笑容,以及有些为难的笑容浮现在我脑海中。我咬紧牙关,眼泪流了下来。
「嗯。非常的……」
我刚把眼泪擦掉,它们又接二连三地零落下来。
「我很珍惜她。除了她以外的全部事物我都讨厌。所以……我逃走了。从活下去的选择中逃走了……」
香穗同学用也是颤抖着,然而却十分坚强的声音开始说道。
「但是。我活了下来。」
我明白。
「即便我痛苦得想死!」
我明白的。
「即便我悲伤得想要抛下一切!我也活了下来!可是中崎同学你太过分了!自个儿周而复始地自闭着!明明比我要年长!为什么你要这么卑鄙!」
眼前的香穗同学,即使失去了一直陪伴在身边的家人,也一直走到了今天,也笑着认真面对不讲理的命运,朝前走去。
「我也清楚自己是个卑鄙的懦夫。但是!」
我仿佛乱发脾气似的叫喊着。
「但是太可怕了!为什么大家都一脸平常!对不幸福感到恐惧,拼命地寻找它,即使找到了,也对可能会失去它的责任和恐惧感到害怕,明明自己不管经历了那么多还是这么弱小!悲伤的事情可是不会消失的!害怕也是无可奈何的吧!我一定会想起来的!不管经过多少年都会想起她!感到痛苦!感到后悔!那么我就……!」
——吾对汝,有个小小的请求。
和典子交谈过的话浮现在我脑海中。
「朝仓妹妹毕业了。这是最后的机会了。正因如此,汝更要认真地面对。」
「我已经对香穗同学无所隐瞒了啊。」
「并非如此。汝要认真面对的,是汝自身。」
「自身?」
「人并非是简单的事物。所以吾才会喜欢人类。人是非常复杂、深奥的,连本人也无法认识其全貌。这样的人在世界上应有尽有。正因如此,虽然吾已经观察了这所学校很长时间,仍然一刻都不觉得无聊。」
典子微微笑了笑,继续说道。
「那一天,把汝的手机留在学校的是吾。」
「那说的那一天,是四年前的毕业典礼吗……?」
「没错。是吾藏的。吾猜汝会在当天来取回。」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这间教室。这间空教室,很久以来就是吾的居所。虽然汝为吾赖在自己的地方不走而愤懑,可事实上正好相反。」
典子微微地张开双手,环顾着教室里面。
「也就是说……」
「没错,汝升上高二,来到这里的时候,吾就看到了汝。虽然一开始对被打扰感到愤怒,不过随着观察着汝,吾产生了兴趣。汝独自从窗口俯视着中庭的眼睛,实际上放着复杂的光芒。孤独。妒忌。失望。自我厌恶。不过,吾在其中看到了一丝羡慕。吾对汝的眼睛感到了浓厚的兴趣。所以,吾想要和汝说话。老早以前吾就这么想了。」
典子从和服的袖兜里取出一张花牌。
「如果那天打花牌是汝赢了的话,吾就会告诉汝这个秘密了。」
「典子……」
典子最后的言语盖过了我的话。
「即使惴惴不安也没关系。就算胆颤心惊也没关系。哪怕想要仔细确认眼前的黑暗再迈开脚步也没关系。但是落在其中的心灵碎片,哪怕一丝也绝对不要无视掉。不管多么不起眼,多么微不足道,它们都是切实地存在着的——」
「现在也这么认为吗?」
香穗同学对我问道。
「你现在也像四年前那样,觉得什么都没关系了,已经不需要明天了吗?」
和香穗同学相遇后,在我心中产生的一丝碎片。
好耀眼。现在在我眼前站着的香穗同学,从四年前至今,都坚强地活着。非常的耀眼。岁月交替,其更显炫目。在这一年里,这是最让我痛苦的。
「只剩下三分钟。」
脑海里响起了典子的声音。
「中崎同学。问你一件事……这个,」
香穗同学从口袋里取出了什么。她打开了拳头,手心躺着一对耳环。
「这双耳环。这双我当作姐姐的遗物的耳环,是你送给姐姐的吧?」
「……嗯。」
我点点头。这是那天在巴士里交给她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礼物。
「是吗……」
香穗同学望向空中,吸了口气。
「你觉得为什么,我会把这个当作是姐姐的遗物呢?」
她眼已通红,咬了咬嘴唇继续说道。
「虽然我并未见她戴上过,但是我觉得这是她的宝物。」
放着耳环的手颤抖着。
「那一天。那个事故里。姐姐紧紧地攥着这个。」
她流下了眼泪。即使如此,她也还是朝我举着放着耳环的手,倾吐出无力的言语。
「因为这对她很重要。因为她很珍惜这个。连在那样惨烈的事故中,她也没有放手!她紧紧地攥在掌心,我费了一番功夫才拿了出来。所以……!」
我想起了在那一天里,我最后握住的朝仓同学的手。那个拳头,正在握着这个耳环。她把我和她,在非常短的时间里真切地交往过的证明,握在掌心。
「姐姐绝对不会觉得自己没有活过就好了。她绝对没有对遇到中崎同学、和你交往而感到后悔!她一定引之自豪的……!」
我无法呼吸。不管我想说什么,从口中发出的仅有呜咽声。
「我不在乎被中崎同学说什么。也不在乎你想做什么。明明自己都不清楚在什么时候便放弃了努力,就别把努力挂在嘴边。」
香穗同学慢慢地,接二连三地编织着话语。我拼命地正面看着她。
「但我毕业了,成为了大人,活到最后,我就能说出这句话了。就算我什么也做不到,即使经历了许多辛酸事,哪怕开心的事情几近凤毛麟角,可是有重要的朋友在,有了喜欢的人,真心地笑过,有过我尊敬的姐姐还在的岁月,经历过和你一起抓小偷,我的人生便全部能是完美无疵的!我成为了老奶奶后,就有资格说这句话了!」
她拼命地倾吐着听起来有些逞强的言语。
而我也找到了我心灵的碎片。
「啊啊,可恶……」
她所拥有的,未曾得知是否会幸福的未来。
以及我在那个时候,弃之不顾的未来。
「真窝心啊……」
和说出来的话相反,我轻轻地笑了出来。我对这么想的自己,感到了一丝自豪。
「但是,已经太迟了啊。」
我低着头,香穗同学抓住了我的手。
「没事的。要是中崎同学希望的话,一定……」
她有些寂寞地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我脑海里响起了典子迄今为止最为温柔而强硬的声音。
「去吧。」
我噙着盈眶的泪水,闭上了眼睛。
●
睁开了眼睛,我看到了曾几何时看过的光景。雪白的天花板。耳边正规律地响着电子音。
我移动视线,意识到自己的嘴巴正盖着塑料口罩,于是摘掉了它。手臂像生了锈一样使不上劲。每当我动着衣服便摩擦起来,有如烧伤般的疼痛在背后扩散着。
下巴长出了胡髭。虽然并没有长到拉碴的地步,但在片刻前还是没有的。
我转动起晕着的脑袋,看到枕边有一张纸。是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我慢慢地撑起身子,打开折成两半的纸张。
『致落榜了四年的中崎同学。』
开头这么写道。
『致落榜了四年的中崎同学。(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对比我年长的你使用敬辞了,于是便像平时一样吧)
按你所说的,经过毕业典礼当天后,我就会失去有关中崎同学的记忆。所以我留下了这封信。要是我自以为是的预想猜中了的话,你就会读到这封信了吧。
这封信是在毕业典礼后写的。在一个月左右之前,我听你说了有关幽灵和七大不可思议这些杂乱无章的东西。当然我是不相信的。不过,我也不认为中崎同学会撒这样的谎。
我没法整理好自己的心情,不知道该如何与你说话,所以到今天为止都一副那样的态度。现在想想,我对自己错过了最后的时间而追悔莫及。
但是毕业典礼的今天,收到真子送给我的礼物那一刻,我脑海里浮现起一个想法。要是这副耳环,是中崎同学送给姐姐的礼物的话。
因此,我查了下那个一直给我带来痛苦而无法面对的巴士的事故的报导。然后,我知道了在那个事故的时候,和姐姐一同乘坐在巴士上的一个人正在这个医院里昏迷不醒。实际上来到医院后,我真的吓到了。那位昏迷不醒的男性,虽然有些长大了,可和中崎同学一模一样。(还变帅了一点)
所以我现在要去学校。
即使是现在,我也没能接受失去姐姐一事。我也不认为自己能对中崎同学说什么大道理。
但是,我自以为是地想道,如果和我同样是最喜欢姐姐的中崎同学,想要再一次重新来过,一定能够醒来吧。
全部忘记了的我已经无法确认这一点,可是我希望你在醒来后,能够读下这封信。』
眼泪打在信上,字被化开。心脏渐渐热了起来,温暖起我的身体。
——不过有种情况是可以的。幽体脱离。就是灵魂暂时离开肉体的情况。
她把我的身体留了下来,抽出了我的灵魂。
——吾能做到的,仅仅是迎接来到这个学校的人,送走离开的人,以及保佑着他们。
典子给了我时间。给了我能够想要向前迈进为此的时间。
「那个女人……,简直就是幽灵里最大的骗子啊……」
我用这个四年来久违了的真正的、能够感受到痛楚的身体哭泣到早晨。
信的最后写着:
『P.S.恭喜毕业。』
即使已经经过了半个月,不依靠拐杖我仍然无法走路。以我的体力,光是在医院的范围内行走已经竭尽全力了。而今天,我也在花园的长椅上眺望着天空。
「明明四年里都一直在睡,可还是好困啊。」
沐浴着温暖的春天阳光,有种披着一张看不见的毛毯的感觉。
一辆的士停在了我跟前。一对年轻的夫妇从车子里钻出。女性小心地抱着膨胀的肚子落到地面。
我目送这这对夫妇朝着医院里走去,颤巍巍地用拐杖支撑着体重用不规则的步伐走起来,对司机大叔说道。
「不好意思。能够载我一程吗?」
「你去哪里?」
「呃,我并没有什么目的地,就是想在这附近看下……」
「哈?你说啥?」
在这四年里一直沉睡着,所以我很好奇这一带怎么样了。要详细说明的话,大概就会因多余的话而纠缠不愈。
「啊—,总之能请你把我载到清城站吗?」
司机大叔一声不响地从驾驶席上走下,给我打开后排座位的门。
的士发动,离开医院一带。
在从车的窗户中看到的景色中,我看到了有些以前的店铺倒闭了,也有龟裂的街道被铺装得焕然一新。
「这附近也变了不少啊。」
我低语道,对此大叔从镜子上看着我做出了反应。
「什么?你很久没来这一带了吗?」
「不,倒是一直都在这里。」
大叔听到我这矛盾的措辞歪起了脑袋,再次沉默了下来。
正在的士快要超过一辆停靠在路边的车的时候,我看到车站旁站着一名女性。的士行驶而过,她的身影朝着后方奔流而去。
「停下来!」
大叔被我响亮的声音吓了一跳,不过还是确认了下前后方把车子停了下来。
「抱歉。这里就行了。不用找了!」
我把钱塞给大叔,从的士上下来,匆匆地回到车子行驶过的街道。虽然车子停得很及时,但是拄着拐杖行走比预想中花了更多的时间。
车站的人们都注视着上气不接下气的我。不过,他们意识到我正望着一位女性时,其他人便移开了目光。
「呃,那个,找我有什么事吗?」
她正穿着西装,化着淡妆。不过,毫无疑问是香穗同学。
「不好意思。请问您是哪位?」
香穗同学一脸困惑地歪起了脑袋。就在这时,巴士靠站了。其他的乘客开始陆续上车,她为难地交替看了看我和巴士。
「抱歉。不知道能够占用你一班车的时间吗?」
听到我的请求,香穗同学看起了手表。就在她迟疑着该怎么办的时候,巴士关上了车门。
我们两人目送走巴士后,我犹豫了下如何起话头后,开口说道。
「抱歉挽留了你。因为你长得很像我的一个熟人。」
香穗同学倒吸了一口气看着我。
「莫非您认识姐姐吗?」
「嗯,的确如此。」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她的脸上消去了警戒心。
香穗同学挂虑这拄着拐杖的我,催促我在长椅上坐下。两人并排坐在一起时,由于我比她要年长四年,显得更为高大一些。
「不好意思。那个,不会耽误你的事吗?」
「嗯。我为了即便坐反方向也能赶得上而提早了出门。」
她看着手臂上的手表回答道。我从她穿着的西装中察觉到了不自然感。
「呃,今天是大学的开学典礼。」
她似乎察觉到了我的视线而答道。
「父母说这衣服挺不错,可是我没自信合不合身。」
「这样啊。」
香穗同学似乎对我只是随口附和感到为难,她继续说道。
「那个,请问您是姐姐的同学吗?」
「嗯。没错。我们在高三的时候同班的。」
听到我说高三,她低声说着「那么,你知道的吧。」垂下了目光。
「抱歉因为无关紧要的事情而挽留你,不过,我想道谢。」
「道谢?对姐姐吗?」
「不,是对你。」
我撑着拐杖站了起来。
「是对我吗……?」
「嗯,是对你。谢谢你。虽然你大概不知道其中含义,不过能请你接受下来吗?」
我深深地低下了头。
「发生了什么事……吗?」
香穗同学有些困惑地侧着头笑道。
「那么,我差不多该走了。实际上我是从医院里偷跑出来的。」
我环顾周围。由于没找到的士,看来我只能步行到大马路了。
「这样呀。请小心身体。」
香穗同学也站了起来,对我轻轻地行了一个礼。她直起身子的时候,垂下的头发重新盖住了耳朵。
我也返以颔首,回过头迈开脚步。不过,走了几步之后,我再一次看向她。
「那个!」
香穗同学停住了准备坐下的动作,再次站了起来。
「是。请问怎么了?」
「呃,请问你的耳环怎么了?」
她碰了碰自己的耳朵。由于她一脸不可思议,我补充道。
「啊,那个,实际上我在此之前见过一次你的,那个时候你正戴着耳环的。」
她有些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微笑起来。
「实际上我正想对什么人说起这话,」
香穗同学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始说道。
「那个耳环,是我非常重要的东西,不过上个月坏掉了。哎,毕竟大概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迄今为止都没坏才不可思议。」
我紧紧地握着拐杖。
「说到耳环坏掉的日子,还正好是毕业典礼的那一天。就像预示着走向新的道路一样,有些不可思议吧?」
香穗同学笑着对我说道,我则沉默着一言不答。
——不可思议现象必须是七个才行。这是规定。
既然我脱离了七大不可思议,就必须有所取代。
——继承是在毕业典礼的夜晚,恰好深夜零点的时候进行的。
在那个瞬间里,学校里有香穗同学带来的耳环。
假如说——。
——灵魂的碎片,是寄宿在其生前带有眷恋的东西或地方的。
朝仓咲纪的灵魂碎片正寄宿在那对耳环里的话。
——若是灵魂碎片里留有原本灵魂的理念和思念的话,这就会成为他们的本能。
要是朝仓同学在这个世界上所留下的灵魂的碎片,正是对我的思念的话。
我想象了起来。说不定我猜错了『你成为七大不可思议的意义』。我也无法确定。即使如此,仅仅是想象着,我便被温暖所环绕。
我抬起头。香穗同学一脸为难,但是如果现在我垂下目光,眼泪大概就会毫不留情地流下来了。
我想现在就马上扔下拐杖,竭尽全力地跑到学校,和典子还有朝仓同学的灵魂碎片见面。
我在颤抖着的脚中注入力气,拼命地压制住这么做的冲动。我不能这么做。我不是为了这样而过这四年的。她们为了不让我这么做才行动了起来。花了四年,我终于鼓起了在没有她的世界上活下去的勇气。
要经过多少年,我才能坚强到自己一个人也能朝前迈进呢。我何时才能堂堂正正地挺起胸膛,回到学校去和典子和朝仓同学见面,对她们说道『我已经没事了。』让她们放下心来呢。
「您没事吗?」
香穗同学对我问道,我鼓起勇气。
「嗯。没事了。我已经没事了。」
我在前方看到了下一班巴士。
『路上小心。』
初次见面,我是小川晴央。
「小川老师……,书发售都过了一个月了,却只卖掉了十本!」
「十本!?父母和大哥还有山本都说他们买了,我自己也买了九本……。那么谁在骗我啊!」
我想象着这样的未来过着日子。自己的作品能够印刷成册摆在店头,被我不认识的人所买下,实在是像梦境一样,我并没有太多实感。
这本「我成为了七大不可思议的意义」是获得了第二十次电击小说大赏金赏这样美妙的奖项的作品。非常感谢从事评审的各位。尤其是第一次协商作品事项的时候偶然赏脸坐在我旁边的时雨泽老师,您的评论是我一生的宝物。让我觉得我必须成为不让这个奖项蒙羞的人。
书写这本小说的时候,我一边高兴地看着电脑,一边也想着「要是这本也落选的话就别投稿了」地工作着。
……虽然这么说得好像是最后机会似的貌似挺帅气的,但其实我在三年前开始写作品就每每这么说了。意志薄弱又没骨气的我能够不断地书写作品至今,实在是多亏了朋友和家人,我的前辈井上还有凤,以及小森老师不时的鼓励,不时的教诲,不时的放置,这是最好的支持。真的非常多谢你们。不过,今后也要继续让你们担心和烦扰了,还请有多关照。
即使对这有着稍微有些麻烦的性质的作品,担当本书的插画的よしづきくみち老师也画出了以完美也不足以表达其美妙的插画。托您的福,这本书得以绽发灿烂。非常感谢。
作为我的担当编辑的佐藤先生和近藤先生,对即使作为一个人仍是不成熟的我当作一位作家来尊重,并给予我了许多有用的建议。非常感谢你们。
而最后,我也对把这本书拿在手上的您表示衷心的感谢。虽然我并不清楚您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若是您的心能够稍微因我的作品所动,便是我的荣幸。
虽然我觉得您能拿到下一本我所写的作品,比迄今为止我所经历的所有事情还要难,不过我会试着挑战的。那么,我希望我们能够再一次见面。
小川晴央。
不会真的只卖出十本吧……。希望还是能卖多一点……。卖到十二本……。
作者访谈也没多少东西于是不弄了,随便说点什么,不想看我唠叨的就不用看这一楼了……4月的时候这本书才漂洋过海辗转到我手中,看完后5月末打算开坑,磨磨蹭蹭翻了点后就一直放着前段时间才想起来,幸好是赶在今年结束前晚上了(汗)……实际上要我个人而言,在整个2014年看过最满意的书在三日間の幸福之后就是这本了,最终坚持翻完也多少是为了自己一个心愿而已,别无他想。台版将于明年2月出,以台角的一贯水平应该是不用担心的。大概两个月后我就会进入被台版狂婊的状态下吧(掩面)
P.S.事实上手上还有着从蓝色樱花前辈手上接来的空の彼方,而这个其实我拖了更久,之后会集中在那边吧,如果不参加别的合翻和联翻的话……
更新第一章及修正几个地方,版主要是觉得不合适的话可以删掉这个回帖。
首先是七不思議并不特指于某个现象和人等等,而实际上也成为一个专有名词了,故七大奇妙现象→七不可思议。
然后是典子的自称わし,妾身→吾。
至于敲石桥这个后面提到将不再注释。
另外这书前半部分其实比较无聊,我在考虑要不要把后面的都弄好后才一口气放出来(掩面
正文完,自顶。
顺带一提台版明年2月出……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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