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尾维新]悲惨传[8.14完]


本帖最后由 hirondelle 于 2015-8-14 14:06 编辑


***********************************************
书名:悲惨传
作者:西尾维新
翻译:hirondell
轻之国度:http://www.lightnovel.cn/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LK不负担任何责任
转载请移步下载版
**********************************************


内容简介
为了调查全体居民失踪事件,地球扑灭军第九机动室室长空空空到访四国。
没有利己的感情、十三岁的少年、英雄。
空空空被卷入不知何人发起的四国逃脱游戏,和神秘的年长魔法少女杵摫钢矢结成同盟,一起寻找胜利所需的『规则』。
不明室策划的『新式武器』投入的时间在一刻刻逼近,敏捷的影子追逐着两人!由悲鸣而始,重复着悲痛离别的英雄传说,第三弹。

下载版:http://www.lightnovel.cn/thread-833187-1-1.html

目录
1「德岛县!奇怪的两个人组成的同行二人!」
2「行动暴走和真相暴露!已经开始的实验。」
3「空中战!快得看不清的拦路鬼。」
4「潜入地下!消失的零食和橙汁。」
5「被捕的少女!生还者们的地下会议。」
6「继续旅程!溯源雨中的湍急河流。」
7「逆流而上!被水吞没的英雄。」
8「此时的她们!封闭的对话。」

前作:
悲鸣传:http://www.lightnovel.cn/thread-503837-1-1.html
悲痛传:http://www.lightnovel.cn/thread-594724-1-1.html




本帖最后由 hirondelle 于 2015-8-14 13:36 编辑


第1话 「德岛县!奇怪的两个人组成的二人同行!」


0

不论遇到怎样的悲剧,你的人生都会继续。

很遗憾。


1

走得快五小时平均六小时走得慢八小时——而这所说的,便是在四国德岛县灵场八十八所中,从第十一所藤井寺到第十二所烧山寺的巡礼路。

这条烧山寺道是从第一所灵山寺开始遍历八十八所的所谓『巡礼者』会遇到的第一个难关,有许多人都在这条路上遭遇挫败,因此俗称『巡礼杀手』。二零一三年十月二十七日,我们的英雄空空空正脚踏实地地走在这条路上。

脚踏实地这个形容也许没有必要过度修辞,但在现在的四国中,这却是必要的、必不可缺的描写——总之,空空空走在上下坡剧烈变化的陡峭山路上。

十三岁的少年空空空直到前不久为止——在他自己看来,那已经是连是现实还是梦境都分不清的遥远、久远、悠久的过去了,但至少在时间上还是不久之前,直到短短的不久之前,都是一名隶属于体育系社团的初中生——要说是走得快、平均、还是走得慢,那当然是走得快。而且他登山的节奏也不错,但即便如此,这也很难说是一条轻松的路。

一般来说是条难走的山路。

在山路上自然不能使用那个空力自行车『恋风号』——那辆自行车丢在藤井寺了。虽然是违章停车,但不止是德岛县,现在整个四国岛都没有人会处罚违章停车了——空无人烟,因此没有问题。

「…………」

只做眼前事。

撑过当下。

重复紧急避难——执拗地重复。空空空在这半年间基本上都将热情燃烧在活下去上面,对他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事(相当于他秘书的『篝火』做出的客观评价指出,那种生存方式不是『燃烧热情』而是『冷却人性』),但是随便停下来的话,说不定就会陷入思考。

不。

即便在朝着山顶行走的途中——在走向烧山寺的途中,也不是没有疑问——为什么今天,现在,我要爬这个烧山寺道呢。

大概是十三岁年纪轻轻,甚至可以说是年幼,却要学人家遍历灵场吧。不,在登陆之际,他不是没有想过在『调查』四国中,以环绕四国一周的八十八所巡游为『基准』——

「你体力真不错,空空。」

这时。

走在空空前面的人突然回头说——由于角度问题,她说这话的时候正从上面俯视下来,不过她似乎是真心感慨。

她。

魔法少女『Pumpkin』认真地问。

「你特地锻炼过身体吗?」

问的时候,她已经转回前方了,看起来虽然是真心感慨,但也没有那么关心。不过空空基本上是个认真的少年,面对这种打发时间、没话找话的问题,他也认真回答。

有问必有答。

即便无法回应期待。

「嗯……我从小就一直打棒球。」

不过,即便有这种素养、有这种底子,一直打棒球的生活也已经结束了——在生活迎来终结后的这半年里,他的身体正处于成长期,并一直用各种器械进行肌肉训练,因此他现在肉体的形成,也无法全部归功于棒球。

「为了训练,也经常越野跑。」

「越野跑?越野?那是什么意思?」

「啊啊,厄——」

自己理所当然地用着的名词对方却觉得不理所当然,为了填平这直接的差距,空空思考有什么合适的名字。名字。他这个少年只要给事物安上『名字』就会安心——也许这不是『安心』,而是『安定』。

「简单来说,就是山路训练。越野就是走山路的意思……诺,山路上凹凸不平,比起在普通地操场上跑圈,运动强度更高。」

「嗯。」

『Pumpkin』问过之后,看起来也没什么兴趣——不过,要是听了这些知识,就提议『哦这样啊,那干脆在这个山路上也跑起来吧』,反而麻烦。

本来,空空不会对别人的人格说三道四,但心里还是觉得她是个消极的人——不过,对于昨天才认识的人,而且是在那种紧迫情况下认识的人,现在做出评价也许还太早。

毕竟空空连她报上的真名是不是真的是真名都无法断定——『名字』还不安定。杵摫钢矢十分有可能是假名。也许『Pumpkin』这一不管怎么看都像代号的名字,实际上才是真名。

也不是没有这样的故事。

『Pumpkin』看起来消极,也许只是因为她走山路累了,也许只是悲叹于失去了同伴,也许是本能地讨厌空空空。也许她在别人面前是个和年岁相仿的开朗女孩儿——不管因为什么,空空都不会为难。

至少不会比现在更为难。

即使算不上是特别欢迎。

不过,第一个可能性——她走山路累了的可能性,在空空看来很低——她身体纤细,完全看不出是走得快的人,但却比空空还满不在乎,像是走普通路一样攀登这条『巡礼杀手』。

她也特地锻炼过吗?

不,锻炼过的人应该不会不知道越野跑这个词……哎。

「你将来的梦想是当职业棒球选手吗?空空。」

她继续杂谈。

也许她只是在打发时间,也许这是她拉近和空空关系的方式。对于之后必须和她『共同战斗』的空空来说,他希望是后者——不,其实也没什么希望的。

只是觉得如果是后者就好了。

与其说是就好了——不如说是方便。

「谁知道呢——我几乎没有梦想过将来。」

「是吗?你是现实的男孩子吗?可是男孩子不是基本都想当职业棒球选手吗?」

这是句质朴的话——甚至有点太质朴了。有一瞬间还以为她这么说是在讽刺(实际上,空空的奇葩个性难怪会被人这么挪揄),但似乎不是那样,『Pumpkin』真的只是质朴地这么想。

职业棒球选手,吗?

虽然空空完全无法想象她是如何成长到今天的,但至少从她现在是『魔法少女』这一点来看,很难认为她正经上过小学中学。根据空空的粗略推测,她大概是高中生年纪,可是她当然不可能是高中生。在她心目中『男孩子』的形象极其典型,或是说『想当职业棒球选手』也许才是该有的样子。『女孩子』的形象说不定会梦想成为『新娘』或是『糕点师』——不,她自己就曾经是『女孩子』,这也许过于臆测了。

不管怎样,空空有问必答。

甚至有些义务性地。

「也许是,但我没有。现在没有,以前也没有。我甚至无法说出全部十二个球团的名字。」

「是吗?」

她好像很意外。

当然,还算不上吃惊,只是有些意外——不过是过一天就会忘记的意外程度。

「那你打棒球的动力是什么?」

「动力……」

「没有动机,是不会去打棒球的吧?」

「打棒球不需要动机的啦。我不需要。当然,我想队友里确实有人规规矩矩地……或者说,稳健地以职业棒球选手为目标——」

真的吗?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空空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有——虽然当时没有觉得,但现在他明白,自己非常不善于预测周围人的心理。

不说别的。

虽说是队友,但现在已经搞不清他们是不是真的是空空的『友』了——没法确认。

那其中到底有多少人是带着将来的目的、或是明确的动机在打棒球的呢——又或许和空空一样,只是因为家长的缘故才开始打棒球、只是一直没有停止而已呢?

只是对付。

眼前的事情。

只是整理整顿人生。

——不过,空空靠着棒球的技能保送进了私立初中,倒也可以说是带着利己目的打棒球的——他说不定挺精明的。

不过如果真的精明,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一头雾水地走在烧山寺道上就是了。

一头雾水地——真的是一头雾水。

「——我基本上是来什么球就打什么球的感觉。」

空空总结说。

虽然被问到后顺势就回答了,但他完全不想多说以前的事——『Pumpkin』似乎也不想深究空空少年对棒球的态度。

「嗯。来什么球打什么球啊。」

她只是重复了一遍,然后就转回到了话题上。

对,话题不是关于空空的过去,更不是关于曾经的梦想——而是关于他现在的矫健脚步。

至少,她作为空空今后必须共同战斗的搭档应该关心的不是这种怀旧的方面,而是他现在的体力。

说不定『Pumpkin』会觉得空空是用『来什么球打什么球』的风格接连击退了她的同伴——魔法少女们,分外活跃。不过至少『Pumpkin』没有把它表现出来,空空也没有察觉。

「你也不是普通人嘛——要是连这点山路都走不上去的话就麻烦了。」

「嗯……是啊。你说得对。」

确实如此。

只能如此。

毕竟空空是『英雄』,是『军人』——即便曾经不是棒球部成员,假设是文学少年,也绝不能在面对这种虽然险峻、但毕竟是游览路线的道路时示弱。

即便只有十三岁,在国家制度中还只是初中一年级,但他现在正在拯救人类——虽说他自己极度欠缺这种自觉。

来什么球打什么球。

只是用这种风格拯救人类而已。

「但是,这么说来,你更让人意外啊。」

交流。

听到提问,回答,然后就轮到空空提问了——空空觉得他必须提问,于是说。

他把交流认为是这样义务性而单方向的东西,自然不可能构建出丰富的人际关系,但他自己毫无察觉。

他说。

「你很有精神呀——爬这样险峻的山路,却连一滴汗都没有出。你看上去完全不像是锻炼过的样子。」

比较而言,她不用说,明显是文化系。

即便空空没有从外表判断别人的技能,也足够——了。

「啊啊,不,这不一样——我不是在用体力登山。」

「不是用体力?那是用什么?」

「魔力,吧?」

她这样回答。

听起来像是玩笑,又像是讽刺,但空空明白,这句话即便是讽刺也不是玩笑——因为『Pumpkin』是魔法少女。

魔力这个词原本毫无说服力的特征,在她——她『们』面前被完全无效化了。毫无说服力的特征被完全无效化了,这个说法极其不自然,但此时没有其他的表现方法。

和空空这样锻炼出的体力之类无关——她们一定是在超越常理地『登山』。

在天上飞。

爆破。

正好破坏。

射出激光。

复制。

……就是不知道使用什么样的魔法『登山』——虽然空空已经在某种程度上推测出了『Pumpkin』用的魔法——但实际上怎样完全不清楚。

想想看,这很危险。

空空不知道今后会发生什么、和不知拥有什么技能的人组队,却要向今后的困难——左右人类明天的艰难困苦发起挑战。

共同战斗也好,同盟也罢。

协同作战也好,形势也罢。

在现在的情况下,一般都会认为非常危险——但是空空处于危险的立场、位置,并不是从今天才开始的,他一直都在不明所以地处理不明所以的东西,莫名其妙地完成莫名其妙的事情。

总的来说就是不一般。

和『Pumpkin』这位神秘的年长女性一起神秘地同行,这种事空空空事到如今没有理由犹豫——该说现在犹豫太晚了。

话虽如此,但空空此时没有察觉到太大的风险,也许并不是因为习惯了,而是单纯地比较而言。

也许是程度的问题。

和现在四国的危险性比起来,还有和现在不知行踪、但确实还存活着的另一位魔法少女『Stroke』比起来——不论『Pumpkin』的魔法是什么,都没有太大的风险。就算他无意识间有了这种想法,那也是无可奈何,或者说理所当然的。

这个『想法』也许是个乐观的臆测——但即便承认了这个风险,他现在也不会默不作声。

现在的目的是对话。

即便他现在不打算追问『Pumpkin』拥有的『魔力』,但作为交流的一环——作为他主动接近的姿态。

「魔力是什么?」

这么问是一种礼貌。

他这么认为。

所以说,由于他用这种互相让步的形式来对待交流,他的对人姿态就有了偏差,基本都不得要领——不过最终,对于他这个类似社交辞令的问题,

「详细情况等到烧山寺以后再解释,空空。不要着急。」

『Pumpkin』说。

「我说过的吧?」

「是的,我听到了。」

空空点头。

他并不是忘记了——『Pumpkin』说过,包含种种、不分大小、一切都等到烧山寺以后再解释。

在香川县都市部分的中学教室里。

在同伴的尸体前——她说过。

她说过,现在要放下一切,尽早移动——空空听了她的。到达四国以后——也许该说是被丢到四国以后,被空投进四国以后——他一直想要找人给他『解释』。在他看来,也许会希望不要这么慢悠悠地,而是马上解释,实际上他也考虑过要不要少有地提出这个主张,但还是忍了下来。这是因为他顾虑到『Pumpkin』正站在同伴的尸体前——才怪。

先不管『Pumpkin』在同伴的尸体前到底是什么感受、有什么想法,如果空空行动或自制时能够顾虑到别人的内心想法,他的人生也该有所不同。

那么说到他那时为何忍了下来,只是单纯地因为他判断照『Pumpkin』说的做比较『安全』——考虑到从那间教室消失的另一位魔法少女,刚才提到过名字的『Stroke』,自然没有理由反对立刻开始移动。他一点也不想再次领教『那孩子』的『激光炮』——不过,这个担心实际上有些杞人忧天,但他还没有听到过『解释』,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不过,即便这个担心是杞人忧天,『Stroke』对他、对他们来说风险很高,这一点本身没有错,空空的判断也可以说是对的。

这些事发生在昨天,十月二十六日。

之后过了将近一整天,他们从香川县移动到了德岛县——考虑到四国的广大面积,这可是相当高速的移动,强行军。

在这个意义上,到达烧山寺道之前,他们就已经走过了很长的路程——当然,在之前的路上,空空骑着浓缩了科学精华的空力自行车,没有一般认为的那么累。

和那位『Stroke』的战斗中,空空空的脚底受了不少伤,在他看来简直就是科学万岁。

然而却有一个疑问。

自行车确实是个方便的工具,但在之前的路上,用『魔法』飞行的话,不就能更快地、更迅速地到达藤井寺了吗——严格地说,『Pumpkin』是和空空的自行车并排飞的,但两个人一起飞的话,应该能节省不少时间。魔法的产物飞行显然比科学的产物自行车速度快——基于和在室内飞行一样的原因,在陡峭的山路上飞行比较危险,因此才走在烧山寺道上,这(即便脚底有点疼)还是能理解的。

『Pumpkin』说了等到烧山寺再解释,因此这个疑问还没问——不过要问的话,现在正在互相提问,也许是个机会。

该不该提问。

即使问了,也可能再次得到「我说过的吧?」的回答——空空不是那种被大姐姐戏耍会感到快感的少年,想到这些便犹豫起来。

而且即便没有想到这些,问太多的话说不定会暴露自己的无知、没见识——即便没到那个地步,至少也是暴露了自己的本事,也就是没本事。因此,为了维持、坚持同盟关系,正确的姿态也许应该是在对方主动解释之前,装出大胆的样子,不问社交辞令以外的问题。

虽说问是一时的耻辱,不问是一生的耻辱,但也有一些紧迫之时提问会终结一生,至少会左右一生。现在就是这种情况。

连随便说话都不行。

必须一字一句都多加小心。

但最后,空空在加上了『只问这一件事』的限定条件后,向『Pumpkin』提出了问题——他决定即便得到「我说过了吧?」这个冷淡、或是说无以为对的回答,也情愿情愿接受那种不快。

十三岁的少年,空空空。

虽然没有人能说出他的风格是什么,但要说他此时为什么会偏离他的风格,问出这样有勇气的问题,那是因为他吸取了之前的经验教训。

在香川县时,每当他想要像人提问的时候,那个人就会死去或逃走——他害怕这样一直自制下去,在到达烧山寺之前,眼前的『Pumpkin』会有不小的概率以某种形式丢掉性命。

他带着平静的表情,冷静判断的样子,毫无压力地检讨这位和他一起登山、至少在形式上是搭档的人在不久的将来会死去的可能性。这果然是他的风格——即便没有人能说出他的风格是什么。

但这不能说是担心过头、小心过头,这就是现在的四国、空空空的现实。

「那个,『Pumpkin』小姐。」

「什么事?空空。」

说起想问的问题,她为什么会称呼他为『空空』也是其中之一。但也许是因为空空判断这件事的紧急性低,也许是因为他害怕触及和『那个人』想过的事情,总之他没有问题,而是按照预定的问:

「为什么不飞?」

但是这样一来,听起来好像是他爬不动山了似的。

「为什么之前不飞过来?虽然我知道为什么不在山路上飞。」

于是他仔细纠正了一下。

为了避免误解——空空少年不喜欢被误解。他现在的立场基本上都是基于误解形成的,当然不会喜欢。

他不仅不喜欢被误解,还同样不善于解开误解,不过这种程度的误解还是能轻松解开的。在听到空空问题的一瞬间,『Pumpkin』露出惊讶的表情,但之后便明白过来。

「啊啊。」

她点点头。

她停下来回头看了空空一眼,然后又走起来。她说:

「这样啊,这个我还没说过啊——空空什么事都唯唯诺诺地照做,结果我就连这种无所谓的事情都忘记解释了。」

她说得好像把责任都推给空空一样。

空空不想唯唯诺诺,但他确实觉得重要事项的解释应该等到平定了周围、回避了紧急事态、双方都安定下来之后再进行。可是这种一问一答就能解决的事情,应该在他骑上自行车的时候,在『Pumpkin』让他骑上自行车的时候就问。

这与其说是空空没想到,不如说是他想太多了——空空少年总是会想太多,而把某些东西延后。

这次不过是造成了两人间的一点小摩擦——可以一笑了之,但愿这种摩擦不会再日后变成致命伤。

因为他在四国的冒险。

现在还看不见终点——才刚刚开始。

「难道说是因为那个规则吗?从香川县跨越边界进入德岛县时不能使用魔法——之类的规则。」

「嗯?不不,不是的——你太武断了,空空。这次没有飞,单纯为了采取隐秘行动而已。」

「隐秘行动。」

「因为在天上飞很显眼啊——而且空空,你还不习惯飞行吧。」

「哦——原来如此。」

说起来确实是这样。

在天上飞的时候不用注意路线,能够节省很多路程,但现在看看和Pumpkin正被人追赶——不,虽然不一定在被追赶,但还是不得不在意同样可以再天上飞的魔法少女『Stroke』的视线。

因此才进行——隐秘行动。

「如果不怕被人看见的话,在山路上也无所谓啊,看看。只要大幅提升高度,再从正上方着陆,就不用走这条巡礼路,直接走近道到达烧山寺。」

「啊,这样啊。」

就是这样。

空空还没有习惯『人会飞』这个现象,完全跟不上这些想法——他刚才为了避免误会才加上的话,虽然成功避免了误会,但却像他害怕的那样暴露了他见识短、没本事,这让他感到羞耻。

空空作为外地人来到四国,说实话,『Pumpkin』对他的评价降低会让他感到沮丧——不过,空空的这个担心是白担心了。

不需要感到不安。

通过昨天的遭遇,『Pumpkin』对空空空这位比她小的少年做出的评价完全没有改变——魔法少女『Pumpkin』在评价空空空时看中的是和空空以为的完全不同的要点。

「该怎么说呢——机会难得,空空,你好好感受一下德岛县的名胜吧。你是第一次来四国吧?」

「就算你让我好好感受……」

「这是一辈子想要做一次的事情吧?环游八十八所。」

「…………」

是这么看待的吗?

四国居民对待环游八十八所——可是在空空看来,八十八灵场中能叫得上名字的也就只有几个。烧山寺道也好,藤井寺和烧山寺也罢,他都不知道。

可以说是无知。

然而,如果实话实说的话说不定会刺激到『Pumpkin』的家乡爱(?),于是。

「哦。」

他含糊地回答。

当然,『Pumpkin』也听出了其中的含糊——这样一来,还不如老实回答『没有想做一次』,但空空也不太善于正面说谎。

「怎么了?空空,你不太了解德岛吗?」

「要说了解不了解的话,应该算是不了解吧。」

「要说……我问的是『你不太了解吗?』,那还可能是『要说』什么别的吗?」

「要说有没有可能的话,我想说没可能的。」

没想到变成说笑话了一样,但空空当然不是有意的——但『Pumpkin』怎么想就不一定了。

也许会觉得他是个没礼貌的小鬼。

那样的话就郁闷了。每件事都这样。

说起来,不光是德岛,整个四国空空都不太了解,不过从刚才的对话中可以看出『Pumpkin』是香川人,也许她是通过把德岛单独从话题中分割开来,以保护自己的家乡。

不,『Pumpkin』到底是不是香川人空空还没有明确问过——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她所属的魔法少女『小队』的地盘,基本是在香川县。

一开始遇见的魔法少女『Metaphor』这么说过。

嗯?

不,等等。

这样一来的话……?也就是是说,还有别的魔法少女『小队』的地盘是这个德岛县……或者说德岛地区吗?

「…………」

这个,哎。

可是现在又不能问——这件事应该等到爬到山顶再问。也许『Pumpkin』从香川地区移动到德岛地区的原因就和这件事密切相关——只是不是一问一答就能得到答案的。

这件事暂且不论。

关于香川县,空空拥有的知识基本上只有『吃杂煮时就的饼里面有馅』之类的——而德岛县又是什么样的地方呢?

虽然说不上在意,但还是会这样想。

空空明明是来调查四国的,却几乎比了解四国——虽说会花费一些时间,但他还是应该做些事前调查。至少买一本导游书的时间还是有的。

不过,他又不是来观光的,买导游书有点偏离宗旨就是了……。

「啊啊,但是,对了。我听说过。说到德岛,就是那个吧。御好烧里会加金时豆。」

「……你的知识真是偏颇。」

『Pumpkin』惊讶地说,没再说有关地域的话题。如果是因为她判断这种对话不会有好处的话,也算是答对了。

最多也就是用『四国人基本都喜欢甜食啊』打开话题,也就到头了。

但是,离开香川县进入德岛县的空空空,即便偏离宗旨,也应该带一两本导游书来——那样也许会有利于他今后的冒险。

然而,从他最近的悲剧人生中也可以发现,空空空没有预知能力,也缺乏普通人该有的对未来的预见能力。

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他不会考虑以后的事。

今后也不会后悔自己没有事先买导游书。

「……山顶上的景色一定非常好吧。」

总之,空空为了避免沉默,说了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景色。

「那倒没有。烧山寺又不是展望台。想看好景色的话,最好还是去别处——当然,如果有空的话。」

「有空吗?」

「怎么可能有。」

她干脆地说。

「不过,一会儿就能知道有多没空了——」

「……?有多没空?」

这是什么意思,好奇怪的话。

该说是奇怪,还是奇特呢。

不是也许有也许没有——这句话是,也许没有,也许更没有的意思?

如果是类似『绝望也分好坏,坏的还有更坏』的意思的话——空空倒是容易理解。空空空就一直是从绝望潜入更深的绝望。

「一会儿是说到山顶吗?」

「不,烧山寺也不一定建在山顶啦。」

「是吗?」

「不要想从我这里获取德岛的知识哦。我虽然不是一窍不通,但也没有熟悉到能教别人。」

『Pumpkin』说。

「虽说一辈子想要做一次,但我其实没做过——环游八十八所什么的。」

「哦……」

这倒也是。

虽说比空空年长,但她还年轻,要去巡礼还早——不,对她来说,年轻也许不是什么问题。

她大概从来没有渴望过去巡游八十八所——空空是最近才知道人类到底是在和什么战斗,但她身为魔法少女的时间应该比这长得多。

……不过这全都是空空自己的想象,说不定『Pumpkin』在这次的四国事件发生前才刚刚成为魔法少女。

到最后,空空还不知道一件确定的事——一切都含含糊糊的。即便之后『Pumpkin』向他解释了现状,他也没有判断那些话是否真实的基准。

他千里迢迢地跑来四国,这样说也许有些夸张,总之是特地跑来四国,可到现在他调查出的成果——亲身调查出的成果,能够确信的,就只有『魔法』的存在而已。

魔法。

还有魔法少女。

还不清楚这些和四国的现在有什么牵连——他有些担心,以这个步调是不是来得及。

一直以来,要应付、突破现状就足足够他受的了,有件事差点都要忘了:他是有时间限制的。

极其切实的时间限制。

虽说在当时的情况下是不得已,但这是他自己开出的空头支票。一周——七天的时间限制。

这其中已经过去了两天,而第三天的二分之一也接近终点了——他并不是那么消极、性格阴暗的人,但现在的情况已经没法完全不考虑『也许已经来不及』的可能性了。

最坏的可能性。最坏的情形。

「…………」

最坏的情况下,或者说,最少——要想出让我自己活下来的方法。

空空空这样想。

利己?

不,是义务似的想。

义务似的想着必须保护自己的性命。

他。

想着,思考着。不停思考。


2

空空好像有很多想法啊——这时,魔法少女『Pumpkin』没有转身,只是偷看着身后,想着。

空空空在思考,当然『Pumpkin』也同样在思考——在空空看来,『Pumpkin』是神秘的大姐姐,但在她自己看来,自己当然只是普通的自己,并没有特意把自己的形象装扮得神秘,而且也极其普通地会有各种各样的想法。

和空空空不同的是,她的『各种各样的想法』中,几乎没有『让我一个人活下来的方法』。即使有,这种想法的优先级也非常低。她心中强烈地认为,即使自己一个人活下来也没用——这既是因为她所受的是这样的教育,也是因为她本身就有很强的这种放任自流的倾向。

虽然最宝贵自己。

但也最不相信自己。

放任自流——就是因为『Pumpkin』这样。

在曾经是她队友的魔法少女中,她才会跟性格最爽朗的『Metaphor』最合得来——而且,才会和曾经身处地球扑灭军的『她』有来往。

「…………」

真是不可思议的缘分。

竟然能和『她』的遗孤,不知道这么说对不对,总之是空空空这位少年,在这种紧急事态中一起行走。

在四国巡礼的用语中,有『同行二人』这个词,但那指的是和弘法大师同行,并不是现在这样的情形。

不可思议的缘分。

话虽如此,她当然——不想带着这种感伤和空空空同行。她由于岁数和别人差许多,游离在『Summer』队的边缘,但她并不喜欢孤立,也不是不善于和人打交道——虽然看起来像是那样,但至少本人不这么觉得。

所以只要有必要,她就会和别人共同行动,但当然只是在有必要的时候——说实话,她当时向空空空提出同盟的原因,应该向空空空提出同盟的原因,已经消失了。

在魔法少女『Collagen』死去的时候。

失去了迫切的必要性。

她想让不是魔法少女的空空少年去做身为魔法少女的她做不到的事情,因此才提出同盟——但那个威胁已经消失了。

现在的情况已经不需要不是魔法少女的战斗力了。

也就是说。

单纯从情况来判断的话,『Pumpkin』也就没有必要和空空空组队了——在能使用『魔法』的她看来,不能使用『魔法』的少年反而会碍手碍脚。

那么,她为什么没有在香川的那所中学里抛弃空空,而是维持着同盟关系,一起来到德岛县烧山寺道呢——那是因为她看准的不是现状,而是未来的状况。

确实,没有了迫切的必要性——那么,考虑到从『她』那里听说的空空的人性,和他一起行动不只会碍手碍脚,甚至还会有危险。可以说,比起空空与『Pumpkin』同行感到的风险,『Pumpkin』与空空同行感到的风险更大——那么她为什么会接受这个风险呢?那是因为空空和『Pumpkin』的认识不同,『Pumpkin』所知的现在四国的状态、四国本身蕴含的风险,不是空空空能比得了的。

就算空空空是个多么危险的人物,他也终究是一个人——不可能比覆盖四国全境的威胁更危险。这是『Pumpkin』的判断。为了对抗袭击四国全境的威胁,空空空这个存在在将来反而会起到好的作用。

为了对抗时刻变化的情况,虽然算不上是以毒攻毒——但空空空应该能派的上用场。

因为他无法使用魔法,却和多位魔法少女对峙,还在现在的四国中活了超过两天——即便没有迫切的理由,单凭这些也足够成为结成同盟的理由了。

虽然他是无法使用魔法的少年——但他也是军人,是英雄。

而且——『Pumpkin』这次回头了。

无法使用魔法的少年这个评价也许并不正确——他确实不是像『Pumpkin』或『Metaphor』这样经过训练的魔法少女,但即便没有经过训练,也是能使用魔法的。

对,只要像他现在这样。

穿上魔法少女服的话——『Pumpkin』感觉像是看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似的,又转向前方。

还好空空才十三岁,第二性征还没有完全显现,看上去没有那么糟糕,但『Pumpkin』终究没有观赏女装少年的兴趣。

而且她自己也是同样的打扮,并且很难说是般配,没法对他说三道四——『Pumpkin』虽说是女生,但已经是十几岁的后半段了,穿着魔法少女服——实际上就是轻飘飘的哥特萝莉装,也相当奇怪。

话虽如此,在离开香川的中学的时候,她曾经让空空把那服装脱下来(她说:穿裙子不方便骑自行车吧?现在想来这个说法不太说得过去)但他很顽固。顽固地坚持不换衣服。

『Pumpkin』并不认为他有女装的兴趣,因此可以推测出他穿服装是为了提高自己的生存率——他的这种顽固也有可靠的一面。

女装也无所谓——就算到不了这个地步,至少是情愿接受女装。他这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风格,在今后的生存斗争中,应该会成为有点放任自流的『Pumpkin』的指针。

然而,她依然要小心谨慎。

因为,空空终究没能成为同样放任自流的——没那么积极想要活下去的『她』的指针。

最终都没能成为。

站在『Pumpkin』的角度上,『她』和空空少年的深层次关系终究只是想象——即使问,也不觉得空空会说出正确的答案。她并不觉得空空会说谎,只是认为他对现实的认知不正确。

这个偏见没有大错。

虽说有事前信息,但她只通过一天的交流就察觉到了——不管怎样,空空空和『Pumpkin』之间摸索出的同盟关系虽然岌岌可危,但从结果来说还是成立了——在这个时间点上。

在这个时间点上,他们都没有想要给对方使坏、欺骗或利用对方。

魔法少女『Metaphor』——登澱證在和空空空结成同盟的时候,想要把他当做『盾牌』,和那时比起来,这次的组合可以说非常正面、有建设性。

这也许是同龄的空空空与『Metaphor』之间的关系,和明显有长幼之分的『Pumpkin』和空空空之间的关系的不同。

把他当成是年幼的孩子对待,和把他当成是同样年纪的少年对待时,空空的形象会差很多——而且,空空出乎意料地会受到『她』或是曾经的挚友花屋潇那样的年长女性喜爱。而且空空很重视长幼之序,比起同年龄段的人,他容易和年长的人打交道。

不过,也只有『在这个时间点』上,这种显而易见的推测才能成立。空空和『Pumpkin』都是会瞬间颠覆、撤回自己意见的人,在这一点上,他们完全相同。

在某种意义上是相似的人。

他们两人都能毫不犹豫地从背后对合作者捅刀——反过来说,正是因为他们两人这样的性格,才能毫不介意『Summer』队对英雄『丑恶』的战斗,这样携手同行。

那么——她想。

魔法少女『Pumpkin』思考着之后的事情。

她得到了可靠的搭档,却将危险分子放归山林,这个情况,是会维持现状,还是会成为负面因子——有多没空?马上就能弄清了。

不管能不能弄清,她都打算把一切毫不隐瞒地告诉空空——对他推心置腹。不过,她还是希望情况能多少有些好转,也就是说希望能高高兴兴地说。

看来空空还没有掌握的四国中进行的游戏的全貌——可是却活了下来,这连她都难以置信——除他以外,在事件发生后登陆的人全都丧命了——因此必须告诉他游戏的全貌,而且她为了统一认识,也想快点告诉他。

只是,要先保证自身安全才行——话说到一半就死掉了,这在现在的四国很有可能发生。

虽然没有直接问过,但从空空的只言片语中可以想象出,『Metaphor』就是因为疏忽了这方面,然后在话说到一半的时候死掉的——在空空的认识中,她是『还没开始说就死了』,但如果让『Pumpkin』来说,她是『在开始说之前没有确保安全』。

必须先从这些认识差距开始调整——不管怎样,都要等到走完这条烧山寺道。

走得快五小时,平均六小时,走得慢八小时。

从藤井寺出发后大约经过了五小时——已经能看到终点了。就像她刚才对空空说的那样,『Pumpkin』是在用『魔力』登山,但她使用的魔法并不是用来登山的,因此她完全不是不会累,不是轻松爬山。

然而,她却没在半路上的休息处休息。这不仅是因为急着赶路,最重要的是对空空空面前的虚荣心。她觉得为了维持同盟,不能被对方小看了。

说到这里,爬山的时候她其实没必要使用魔法,却还是用了,也是因为这个——虽然曾经的队友魔法少女『Pathos』不会同意,但令人意外地,『Pumpkin』的性格有小心谨慎的一面。

「啊……差不多到了呢,烧山寺。」

这时。

背后的空空说。他似乎是看见了立在前面的木质标志牌。

「是啊,空空。」

『Pumpkin』点头——那么,前面不知是吉是凶。不,鉴于情况,应该说是不知是鬼是蛇——

「…………」

『Pumpkin』觉得,鬼或者蛇的话,选的不用选,肯定希望是蛇。


3

「是鬼啊……」

空空少年听到了『Pumpkin』的这句自言自语,但他当然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刚才关于惯用语的思考并没有说出来,空空不可能知道——就算强行抛开这一点,那句话依然意义不明。

因为他们到达的四国灵场八十八所第十二所烧山寺的境内没有任何人。这座名刹中没有人,这在平时可谓是紧急事态、异常事态——但在现在的四国,所有地方都理所当然地没有人。

没有人了。

所以,当他们总算到达烧山寺时,看到这里没有人,并不应该自言自语地说出『是鬼啊……』这样可怕的话,也不应该露出那么失望的表情。

「那个……『Pumpkin』小姐?」

空空叫她。

因为不说话也不会有进展。

不管她现在心境如何,空空都希望她能尽快按照约定开始『解释』——『Pumpkin』在某种意义上有些茫然自失,但她还没有沮丧到连空空的声音都听不懂。

「啊啊……」

她转向空空。

消极的目光。

「嗯,那就是烧山寺的大杉树……被定为德岛县的天然纪念品。虽然你说不太了解德岛县,但至少还是听说过这个的吧?」

「啊,没……」

没听说过。

所以说,空空既不是来巡礼,也不是来观光的。而且不要说什么不太了解德岛县,根本就没有一个都道府县是空空空很了解的。

就连他生活了十三年的老家,说实话也不能算是了解。

「那边有个封印大蛇的岩石——啊啊,所以蛇被封印住了啊?」

「厄……『Pumpkin』小姐——虽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过是说发生了什么偏离了你的期待的事情吗?」

不过说到发生,据他所见,这个寺院里什么也没有发生就是了——

「钢矢。」

「哎?」

「叫我钢矢——你一开始不是这么叫的吗?『Pumpkin』终究只是同伴间的代号。我不太喜欢。」

「不太……喜欢吗?」

「你觉得这世上会有哪个女孩子喜欢被人叫做南瓜吗?」

说来也是。

虽然是种非常美味的食物,但要用在人身上,基本都是贬义。空空一开始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理解为这个代号和厚脸皮的她很相称。但她似乎没有想到会有这种理解。

空空觉得相称,便从同盟成立后一直注意这么叫她……不过现在想来,她一开始就说过了:不要叫她『Pumpkin』,叫真名。

说实话,他从昨天开始,已经叫惯『Pumpkin』了,这时候再让他改也挺难的了,但空空当然不是那种会一直叫人家、特别是女孩子讨厌的昵称的人。

当然,不管对方说什么,空空都不会对年长的人直呼其名——面对秘书性质的部下『篝火』时,他都是费了一番苦工才能直呼其名的。

「那,钢矢小姐——」

空空说。

这番心情的转换对他来说算是快的了。

他现在真的有些害怕发生些不可收拾的事态,那样的话在他发呆的时候『Pumpkin』——杵摫钢矢就死掉了,结果又没说上话。

就连对现实适应能力高超的他,到了这个地步,也不得不开始预测今后的发展了。

「——发生什么事了吗?那个……」

「偏离期待的事情?嗯,是啊。看来是发生了——偏离了期待,而且基本上符合预计。」

这是个模糊的回答。

偏离期待却符合预计。这个修辞还算能理解——但『看来是发生了』这句话就不太明白了。

她不就是为了确认这一点,才急急忙忙地从那个香川的中学教室移动到这个烧山寺来的吗——然而为什么到了现在还要用包含推测的形容?

「那个……。钢矢小姐。」

「啊,抱歉,那么辛苦地赶过来,确实这种结果——我真的觉得不好意思。虽然不是我的错就是了。本来的话。」

比起本来,该说是按照乐观的推测——钢矢说。

「我和你应该在这里和一个人见面。那样的话我和你的——干脆就说我们好了,我们的安全率会略微提高一些。至少能维持现状。」

「略微提高安全率来维持现状吗……」

反推的话,就意味着危险率会随着时间推移而上升——不过他当然知道自己是处于这种情况了。

这一点再次展现出来只是让他感到厌烦。

「应该在这里和一个人见面?是说钢矢小姐还有别的魔法少女同伴吗?我还以为『Summer』队只有我见过的那五个人——」

该说是见过。

还是说战斗过——而且其中一个人在空空见到时已经死了。

「嗯,你这个认识是正确的哦,空空。『Summer』队只有我『Pumpkin』、『Metaphor』、『Pathos』、『Stroke』、和『Collagen』五个人。」

「那。」

「但是『Summer』队虽然只有这些人,但空空也不觉得魔法少女小队只有『Summer』一个吧?像你这样富有洞察力的孩子,一定会从『Summer』这个名字中,想到还有别的用季节命名的小队吧?」

「洞察力……」

空空虽然想说他才没有洞察力,但现在应该讨论的肯定不是空空的洞察力。而且钢矢说这话肯定是讽刺,就算是真心的,让她觉得空空富有洞察力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虽然他讨厌被误解就算了。

话虽如此,实际上空空确实做过关于用季节给小队命名的考察。在这件事上,未必能算是误会。

所以空空半截停下了那借口似的话。

「也就是说,钢矢小姐和别的小队的人,别的小队的魔法少女约好在这里会面,是吗?」

他问。

到了这个地步,这句话已经不是疑问而是确认了。

「嗯,是这样。」

事实上钢矢也不出意外地点头。

「哦……我有点意外呢。」

「意外什么?」

「啊,就是说……。对不起。这都是我的臆测,也许意外这个词不太合适,不过我总觉得,即便有其他用季节命名的小队,他们之间应该也没什么联系。」

虽然说是『总觉得』,但这绝非毫无根据。『Summer』队的每一个魔法少女,都把队友,或是说同伴——即便关系不好以至于互相残杀——当成五人一组来考虑。如果和其他小队有联系的话,至少应该能有一点感觉才对。『Metaphor』姑且不论,『Pathos』、『Stroke』还有『Collagen』都没有考虑过和其他小队会合这个选项。

『Pumpkin』是第一个。

第一个具体地表现出这样的行动。

空空基本上都要判定这全都是巧合了,但其实他的『总觉得』似乎是正确的。

「小队间没有联系啦——『Summer』也好,别的小队也好,都是各自独立的,没有所谓的横向联系。我们就是被设定成这样的。」

『Pumpkin』说。

「有纵向联系,但没有横向联系——就是这种结构。」

「哦……啊,可是,实际上——要是没有联系的话,为什么会约好在这里见面……」

「即便小队之间没有联系,个人之间也可以有联系啊——我就擅长这个。」

与其说是擅长,不如说只是单纯的处世之道而已——杵摫钢矢不知为何又解释似的加上一句。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她的语气里带着辩解地成分,但她说的意思可以理解。

这就好比空空的部下『篝火』在收集情报时不完全依赖上面派发的情报,也十分重视横向联系。

不,也许钢矢要更切实一些——毕竟她能够随机应变,对连魔法少女都不是、完全是局外人的空空,她都提出了同盟。

这对她来说也许不是什么特殊的事情,反过来说,就是她平时就会做的普通事情——

「…………」

说不定。

说不定——钢矢知道『那个人』,也是通过这种联系。

那样的话,也就不难理解『那个人』在逃亡时为何会选择四国作为目的地了——或者说,非常容易理解。

「具体来说,我是和以德岛地区为根据地的魔法少女集团、『Winter』队里的一个人有交流——嗯,一个人。小队里的一个人。当然,不是和整个小队有交流,甚至都不是公开的关系,是偷偷交流,互相勾结。」

说到互相勾结,好像我们关系很好一样,但实际上完全不是那样——钢矢说。

虽然只是臆测的印象,但就连交往尚浅的空空都很难想象杵摫钢矢和别人关系好,因此应该没必要加这个注释——空空推测她们之间应该是互惠互利的、简单易懂的关系,也就是和现空空和钢矢的关系相近。

比起有交流——更像是暗中勾结。

「于是,嗯……简单的说,就是我们预定在这里会合,但她现在没来,也就是说,大概是死掉了——看来她是失败了。」

「失——失败?」

死掉了?

太突然了。

这个判断也太性急了——不过她用『看来是发生了』这样含糊的说法,似乎是这个原因。

也就是约好了见面(?)的人出了什么事情——只能这么判断。

可是,直接判断对方死掉了却极其不自然。姑且不论有交流、勾结之类的说法,至少钢矢不会这么简单就『抛弃』和自己结成了同盟的人……不。

不,不对。

就在昨天,杵摫钢矢面临了一个重大的局面——那个同盟对象,『Winter』队的魔法少女一定也身处某个局面之中。而她现在不在这里,就说明她没能逃脱那个局面……。

那就是失败。

对。

因为在现在的四国,死去是违反规则的——只能说是失败。这不是冷漠的说法,而是单纯的事实。硬要说的话,就是冷漠的事实。

「既然那孩子失败了,就必须帮她善后才行——空空,看来我们今后会很忙。」

「哦,很忙啊……」

空空随意地,只是复述了一下,点点头。

我在别人认真的时候走神儿了,或许她会觉得我的态度不端正——空空有一瞬间感到不安,但说到走神儿,钢矢的态度其实也没有那么认真。

她看上去失落、失望,但感觉像是『算了,这样没办法』,说好听的是达观,说不好听的就是敷衍——也就是说没有表现出和她之前形象有什么不同的地方。此时空空要是怀念那位见都没见过、连名字都不知道的『Winter』队的魔法少女,对她表示哀悼,也有相当古怪。

不过空空从来没有对人表示过哀悼就是了……即便是见过的认识的人,知道名字的朋友,甚至家人——都没有过哀悼。

面对这样的空空,虽然不知道钢矢是怎么想的——也许看到他不为现状所动的态度,觉得他更加可靠——她指着烧山寺的深处。

「里面有斋馆,我们进去说吧。」

她说。

「平时必须要预约才能住——但现在全是空的。」

「?全是空的……那个,斋馆是什么?」

「最近的小孩子都不知道斋馆是什么吗?」

「我觉得这不是因为我是最近的小孩子才不知道的。」

空空主张。

这很稀有——受到父亲的影响,空空对非外来语的日语词汇量还是很有自信的。这么简单就被归类为『最近的小孩子』,这误会可就大了。

「那么,斋馆是什么?」

「嗯,简单的说就是和旅馆差不多的建筑。灵场都有这种地方。」

「旅馆……是住的地方?哎,也就是给巡礼的人住宿的地方吗?啊啊,这样啊……花费超过五小时爬烧山寺道,到这里的时候有可能已经是傍晚了呢。那时候再下山,周围漆黑一片也许会有危险——」

「也不光是因为走夜路危险啦——四国整体就有这种文化。要亲切对待……或是说接待巡礼者。」

「接待……」

这个词空空还是知道的,但用在巡游八十八所上,感觉意思有些不同。

不过空空又不是在巡礼,不管接待是什么意思、怎么个意思,都和他没什么关系——

「但是,我们要住宿吗?天色还这么早……完全来得及赶在太阳落山前下山。」

说起来,他还没有说过。空空还没有告诉钢矢他有时间限制——所以她也许是觉得空空爬山已经累了,提议今天到此为止,但空空却不能接受。

不,这不光是空空的问题。

这是无人的四国中数量稀少的所有幸存者们的问题——过了一周的期限,那个连空空都不知道有多么危险的『新式武器』就会被投入四国。

投入。

投下来。

「我的脚没问题——已经用急救包治疗过,包好伤口了,再多走走也没问题。至少下山是——」

「不不,别着急。我也没想住下来——『太失望了今天就休息吧』、『为了明天早点睡吧』我可没打算说这种不慌不忙的话。只是,你盼望的『解释』,我想坐下来慢慢说——站着说话不太方便。」

「站着说话……可是,我无所谓啊。」

空空不觉得站着说话和坐着说话、在户外说话和在屋里说话有那么大的差别——只是,既然没有大区别,那也就没有理由或意义强烈拒绝前往斋馆。

对于斋馆这个未知的词语——未知的地点是怎样的旅馆,他也不是完全没有兴趣……。

作为参考加上一句:这之后,他立刻就会明白钢矢为什么提议移动到斋馆——明白过来的时候,空空比起斋馆是怎样的旅馆,更清晰地认识到了自己是多么没有见识、没有眼力见……不过这说起来,也就是一如既往的空空空罢了。

是照常运转的空空空,没有什么特别值得一提的——这里他反而有另外一个不像是他风格的失误。

空空空在德岛县的第一个失误。

那就是他从『Summer』队这个名字中联想出的别的小队,以为只有三个

只有『四季』。

钢矢确实也这么暗示——但那只是打个比方的暗示,并没有明说小队一共是四个。

当然钢矢并不是故意要误导空空,但她确实表述不足——在这个意义上,她虽然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但实际上却比空空想的要失望得多。

不,这也许只是单纯地因为——空空欠缺洞察力而已。要纠正这个认识偏差,需要一些时间。

他得知第五个魔法少女小队。

『白夜』队——要到这个烧山寺之后很久了。

现在看看只是觉得姑且回避了最糟糕的事态——最糟糕的事态,也就是到达烧山寺时魔法少女『Pumpkin』死去,空空空又被孤立了。

虽然不能说是取而代之的,不过似乎有别的魔法少女在某处死去了,但那对空空来说不是最糟糕的。


4

所以,当空空少年看到杵摫钢矢在到达斋馆的同时昏倒似的摊在地上时,吓了一大跳。比起吓一跳,正确地说是他以为果然变成那样了,变成最糟糕的情况了——不过,又有魔法少女在他眼前死去这种事情,其实并没有发生。

幸运的是。

在他这趟几乎没有幸运之事的四国之旅中,幸运的是——杵摫钢矢只是像按下开关一样倒下了而已。

「『P——Pum』——钢矢小姐。」

空空一开始习惯性地想要叫『Pumpkin小姐』,然后又规规矩矩地改正——他一边叫一边跑向钢矢——然后。

「没事——」

钢矢精神地说。

不,其实不怎么精神,但也许只是归咎于她平时的那种慵懒语气。

「——只是因为魔法消失了而已。」

「魔法……?」

不是按下开关——而是魔法消失?

这么说来,她之前说过她是在用魔法登山——所以才不显得疲劳?

但是现在却好像之前积攒的疲劳一口气释放出来似的倒下了——她的魔法到底是什么?

在香川的中学里,她突然出现在空空眼前——或是说,她好像一开始就在那里似的,突然『站到了』空空眼前。

从这件事中,空空隐约觉得魔法少女『Pumpkin』的魔法是隐秘系或隐身系之类带有隐藏性质的东西——难道不是吗?

之前钢矢说之后会告诉他,于是空空又意图地避开了这方面的考察,但想想看,隐藏和登山实在想不出有什么联系……。

「我是想在你面前虚荣一下的——不过接下来就会告诉你我的魔法了,太虚张声势也没有意义。啊,这下轻松了。」

「轻松……钢矢小姐的魔法在使用的时候会消耗能量吗?可是我使用飞天的魔法时完全没觉得累——」

「并不,不是那个意思,轻松是指精神放松了——之前太紧张了。」

「紧张……」

完全看不出来。

比较而言,反而觉得她刚才比较『精神放松』,或是说轻松地登山。

空空少年的这种类似直觉的感想是正确的——『觉得』她轻松的感想如实体现了魔法少女『Pumpkin』使用的魔法。

问题是体现出来之后,得以体现之后,她的魔法也不会受到任何影响——事实上,空空马上就打从心底感谢自己不是作为敌人和『Pumpkin』相遇。

如果杵摫钢矢把空空当做敌人对他使用那个魔法的话——即便空空不会立刻输掉,肯定也会陷入相当程度的苦战。

「……也就是说,钢矢小姐你现在很累?」

「嗯。看了就知道了吧。」

「那么最好不要倒在门口,倒在褥子上比较好吧——直接睡在地上的话,回头会难受的。」

这是平时就经常进行高强度训练的空空的体验之谈。就算只是短时间的休息,如果休息不好的话,说不定反而会更加疲劳。

他明白了,钢矢提议在斋馆里说话,不是担心空空的体力,而是因为自己累了。

「我先去铺床,你好歹想办法过来床边吧。……这里是旅馆的话,应该有褥子吧?」

「有是有……但是我睡不了别人睡过的褥子。」

「…………」

空空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开玩笑,不过他从没见过这么神经质的人,便无视了她,走近斋馆。

空空所有家务都非常不擅长,他的生活全部依靠别人,从前是『那个人』,现在则是『篝火』,但铺床他还是会的。应该会。

他一边这样想,一边鼓舞自己——虽然下了一番苦功才分清褥子和被子——但总算完成了任务。他等着钢矢进来,却完全看不到人影。

难道她累得从门口一步也走不动了吗——还是说一下没盯着的时候就死掉了呢。虽然有点担心过头,但在现在的四国,非常有可能在『一下没盯着的时候』就死去。

也许是因为违反规则。

也许是因为被其他魔法少女攻击。

或者还能想到很多别的原因——这么说的话,体验过『大声悲鸣』的现今的人类,都处于随时随地都可能死去的条件下。

知道『大声悲鸣』下次响起的时间的——这世上只有空空空一个人而已。

总之,空空担心总也不来的钢矢,回到门口——准备回去门口。

于是看见她正在走廊的途中。

倒在地上——正确的说,是在爬着。

向前爬。

「…………」

她姑且是在按照空空的指示,在『过来床边』的路上——那时候空空确实没有说站起来走过来。

空空觉得钢矢虽然喜欢调戏别人,但不是会这样开玩笑的人,因此大概是累得倒下就站不起来了吧。

就是所谓的,腿里像灌了铅一样。

不过,想想刚爬完的烧山寺道,也能理解她为何会变成这样,可是,她累成这样,之前是怎么、用什么魔法撑过来的呢?

是能把疲劳延后的魔法吗?无论受到什么伤害,都能延后之类的……感觉上这种魔法非常便利,但如果最后还是要照单付款的话,也可以说没什么意义。

而且,如果是这种倾向的魔法的话,就和刚见面时空空对她的印象矛盾了——不,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基于空空少年拥有的,或是说所知的道德观念,绝对不能允许年轻女性在走廊里爬行。一想到这归根究底都是自己不谨慎的言语造成的,就更加无法忍受了——于是空空。

「钢矢小姐!你没事吧?!」

一边叫着,一边跑向在走廊里爬行的钢矢。他虽然不是会大声说话的类型,但此时却有意识地,或是说努力地,大声说。

「啊啊,没事——啦。只是有点站不起来。」

意外地,钢矢立刻就回答了。

她那姿势感觉像是倒在路上,甚至让人觉得她会爬着爬着就耗尽力气,不过似乎还没有那么悲壮。可是根据看法不同,站不起来也许就是最为悲壮的了。

「站不起来——是崴了吗?在烧山寺道上崴到脚腕了——那就用我带的急救包。」

如果骨折了的话空空是搞不定的,不过他觉得至少能止止痛。但是,钢矢躺在地上摇了摇头。

「不是的。」

她说。

「真的只是累了。……我不适合体力劳动的啦。」

「劳……劳动?」

「脚好疼。真的好疼。腿使不上力气。感觉腿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腿不是自己的……那是什么现象啊。」

「感觉就是这样我能怎么办?说是感觉,但是已经没感觉了。」

「哦……」

是走法有问题吗?

她身体纤细,看上去也不像是运动系的,不过似乎比想象中更加体质虚弱。这样一来,她之前在路上为什么能满不在乎地爬山,就更加不可思议了。

「说实话,如果抛开显眼不显眼的问题,我真想飞上山来——在这里说话好不好?」

「啊,可是,我床都铺好了——」

空空刚要说『再加把劲吧』,就想起来不是这么回事。都说了他是不想让年轻女孩子继续在走廊里爬。

既然这样,那空空就该把她搬到褥子那边去——这时,空空感觉像是被出了一道脑筋急转弯一样。把A搬到B需要几步,这种类型的脑筋急转弯——也就是说,他要怎么把钢矢搬到褥子那边去。

「钢矢小姐,伸一下手。我把你拖到褥子那里去。」

「哎?空空你刚才说的是拖?真的说了?不是从结果来说,作为副作用,变成了拖的形式,而是一开始就是想拖,以拖为主要目的,让我伸手?」

「是这么说的。」

空空认为这是最佳的提案,因此对她的逼问也没有产生疑惑,只是点点头。也就是有点奇怪她为什么要特地确认而已。

既然不能让她爬,那就拖着她走——他自然而然地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

「这种时候应该用背……至少是扶的吧,空空。」

「扶?」

「我又不是行李,怎么能拖着走。」

「…………」

空空觉得都要人搬了,那就是行李,而且扶还要比拖要花更多时间。不过他判断争论这个纯属浪费时间,便默默地抓住她的一根胳膊。

「嘿哟……」

空空从侧面抱着把她扶起来——她说的腿上没劲、腿好像不是自己的了似乎不是夸张,通过亲密接触传递过来的重量比想象中要大。

就算是这样,以空空平时的体力,足够短距离搬运一个女孩子——不过虽然没有她那么严重,空空在之前的路上也累了。

说不定会一起倒下。

空空一边想,一边使出最后的力气,把比自己高的钢矢搬到被褥上——他险些自己也一起倒在被子上,但总算是站稳了。站稳的时候脚底的伤口说不定又裂开了,不过没什么,只要再缝一遍就行了。

「说起来,钢矢小姐,这里的住宿费是多少钱?」

「以现状四国的状态,当然不用住宿费了……」

「可是这样我于心不安。」

「你就当做是招待来接受吧。所谓四国巡礼的招待文化中,也包括接受方的文化。」

「哦……」

被她这么一说,空空只能沉默下来。

不过文化也好信仰也好,都是要有人才能成立的。这样说来,在现在的四国,它们都已经不存在了。

这么想的话就复杂了。

「空空,你能帮我把袜子脱了,揉揉脚吗?」

「啊,知道了。」

空空听到她随口请求,就随口答应了。揉脚?这个是什么要求?

「说实话,我脚疼得都要说不了话了——但是,也没有时间了。按摩一下的话应该就有办法说话了。能帮我舒舒服服地揉揉吗?脚底和腿肚子。」

「…………」

所谓能帮我舒舒服服地揉揉吗,意思是少废话赶紧按摩,还是对按摩的技术有要求呢?两个意思说得通,而对空空来说,这两个意思都是相当高难度的要求。

他当然没有按摩的专业知识,而他的道德观自然也不允许他随便触摸女孩子的柔软皮肤。刚才扶着她的时候,身体亲密接触,已经让他忍得很难受了。他把那当成是到被褥之前短时间的不可抗力——但如果让他在谈话的时候一直按摩,那就既不是短时间,也不是不可抗力了。明显是自己动手揉钢矢的脚。

「喂,快点揉啦。你不是想从我这里打听各种事情吗?」

「不,那个……钢矢小姐。」

她怎么突然变得懒惰、懒散了呢,是因为在烧山寺『约好的见面』以失败告终,有些无精打采吗?

「虽然想打听……但随便揉女性的脚有点——」

说到脚,在香川的时候登澱證还请他吃过用脚踩出来的赞岐乌冬,这一路上他和女生的脚缘分真是不浅。不过空空还只是个十三岁的少年,没有那么特殊的性癖会因此感到高兴就是了。

「没关系,不会有那种色色的发展啦。一般来说靴子和袜子都潮乎乎的,不仅不会色色的,反而会让人讨厌。」

「那就不要让人干讨厌的事情啊……」

空空一边说,一边也迷迷糊糊地明白他无法抵抗这种发展趋势,之后正坐到趴着的钢矢脚边,向她的患部伸出手。

既然不这么做她就不说,那也只能先解燃眉之急了——或者在这种情况下,该说是手足之急?

而且,就和他不能抛下爬在地上的女孩子一样,不给脚疼的女孩子进行适当的处置,也有违他的道德观——把这当成是人工呼吸之类的就行了吧?人工呼吸他也没有做过就是了。

「可是,我在按摩方面完全是门外汉啊——有什么后果,我可不管啊。」

「什么后果……就算是门外汉,也不会把脚按摩按出问题吧。没问题,只要有人揉一揉,就会挺舒服的。至少放松效果是足够的了。」

「…………」

空空觉得她根本不是因为按摩才舒服,只是有优越感而已。提出同盟的时候,她明明还做出情愿处于低位的姿态——不过空空也拒绝了她的提议,说了对等关系就好,也不好抱怨她不守规矩。

总之,空空照她说的帮她脱下袜子——那双袜子也是魔法少女服的一部分,和空空现在穿的是情侣款。不过大小不同就是了……。

他心里想着别人的袜子竟然会这么温暖,把它团起来放在旁边,总算是开始了按摩。

「你是棒球部的吧?做整理体操的时候不学怎么按摩吗?那是经理的工作?」

「不,厄,自我管理级别的按摩的话……只是,整理体操和按摩的意思有点不一样吧?」

空空觉得走山路的时候脚底受到的伤害最大,便先从钢矢的脚底揉起。

比起揉,更像是做脚底按摩。也许是因为他自己的脚底现在正在治疗中,便无意识地从那里开始。

「啊哈哈哈!好痒好痒!别,好疼舒服。」

「好疼舒服算什么……」

他惊讶于这个形容,但得到这种容易理解的反应,也让他的工作进展了不少。

不过,这种态度也确实和钢矢之前的印象大为不同。就算因为约好的见面以失败告终而无精打采,但这也太无精打采吧?

都看不下去了。

虽然没有造成什么阻碍,但是这也算是异常情况——

「那个,钢矢小姐。」

空空下定决心,问了出来。当然手上的按摩也没有停——一边说话一边按摩也许会有危险,不过钢矢也说过了,空空的按摩水平,根本达不到危险的范围。不管是默默地精神集中地按摩,还是一边说话一边按摩,都没什么大区别。

「我才刚刚开始按摩,你是不是有点放松过头了?这里也不是那么安全的地带——」

「不不,不是那么回事,空空——这是我的魔法。」

钢矢回答。

用无精打采的声音说。

「我的魔法失效后的结果——那就从这里开始说吧。现在这样瞒着你也没有意义了。」

「瞒着我的意义……?」

「也就是说,我的魔法是用来充门面的魔法——空空,你之前以为我的魔法是什么样的?」

「厄,都说了……我想大概是隐身系的魔法。把身形藏起来,或是,隐藏存在……?」

「嗯,大概说对了一半。要对无法信赖的人解释我的魔法的实情时,大多会这样糊弄过去。」

「…………」

那么,她现在要展示她使用的魔法的实情、真相,就意味着她承认空空是可以信赖的人——被刚认识的人这么信赖,对空空来说有些沉重。

但他当然不能拒绝这份沉重,说他不想知道。

「……在香川的中学里,钢矢小姐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是用了那个魔法吧?」

「嗯,从结论来说,我的魔法是。」

钢矢说。

一边让空空少年揉着脚。

「『自然体』——让自己看起来自然的魔法。」


5

『自然体』。

光是听到这个概括表述她魔法的词语,空空就基本明白了——接受了这回事。

和魔法少女『Metaphor』的『爆破』、魔法少女『Pathos』的『正好』、魔法少女『Stroke』的『激光炮』、魔法少女『Collagen』的『临摹』并列的魔法『自然体』——不知道她是因为使用了这个和其他四个人界限分明、与众不同的魔法,才游离在团队边缘;又或是因为她游离在团队边缘,才会使用这一的魔法。不过重点是,杵摫钢矢,魔法少女『Pumpkin』使用的魔法是『让自己看起来自然的魔法』——换句话说,就是让人无法在自己身上感到不自然、不和谐的魔法。

消除不自然。

所以,那时候。

在香川的中学的烹饪实习室中,她会突然——就像一直站在那里似的,『自然』地出现在空空面前。

走在烧山寺道上时,钢矢能满不在乎、看起来健步如飞,也是因为她从自己身上摘除了疲劳和脚疼等『不自然』。

「说是摘除,但也只是不让周围察觉到而已——疲劳和疼痛还是会正常地在我身体里积累。」

「哦……」

也就是说。

充门面——就是这个意思。

「极端地说,我即使受了致命伤,也可以在生命耗尽、倒在地上的那个瞬间之前,好像没事一样——」

「……这。」

唔。

空空思考着——手上不停地揉着钢矢的脚,同时研究着终于得到的新信息。他让大脑高速回转——在肉体上他也累了,在之前的路上也一直在思考,不能说是最佳状态,但他却处于一种此时不思考更待何时的兴奋状态中。

亢奋是和他最无缘的词语之一,但他现在的状态也许就是他的亢奋——思考着。

思考着,思考着。来回来去地思考着。

「……失望了?」

钢矢似乎这样看待空空沉思默想的样子,她说。

「比起『激光炮』和『爆破』来说确实是有些土气……或是说不适合战斗的魔法。但是,空空——」

「不,我没有失望……反而很高兴——」

说实话,这时候有人跟他说话让他觉得非常麻烦,差点就说出『安静点』这种话来,不过他终归不能那样做。

毕竟,那是——那个『令人高兴的东西』是她的魔法。

「——至少比『激光炮』或『爆破』更方便使用。你自己也这么觉得吧?」

「…………」

「它确实不适合用于战斗中——但现在四国中进行的不是死亡游戏而是逃脱游戏——」

「不是死亡游戏?證这么说的?」

「嗯。」

「哼……」

钢矢点点头。不,她现在正趴在褥子上,下巴搁在枕头上,点不了头。

也看不见表情。

所以看看也不知道钢矢是以什么感情说的『哼……』——不,即便能看见表情,看看大概也无法理解。

空空原本就是这样的,而他现在还有更改思考的优先事项——研究杵摫钢矢的魔法今后要怎样有效活用。

但是,还有一个选择是,将这件事延后,先——最先思考杵摫钢矢和登澱證的关系。

优先级终究只能事后评定,现在还什么也无法确定,但是——

「我想确认几件事,可以吗?钢矢小姐。」

「确认?」

「你那个魔法只能对自己使用吗?还是说,比如,能把我的不自然也消除掉吗?」

「不能。只能对自己使用。不止是人,对物品也一样——比方说,我无法让别人毫无违和感地使用坏掉的杯子。……虽然你说它方便使用,但其实也不能说是那么方便啦。适合让自己一个人活下来……按照我自己的评价,在这方面它肯定不是一个适合和人合作的魔法。」

「不适合和人合作的魔法——」

所以才游离在队伍边缘。

当然,性格上也有问题——不过对于那种拥有在关键时刻只救自己的能力的人,很难和他建立坦诚的关系。

大概不管说什么,都会被当成是从安全圈里提出的安全意见——但是。

这是在对方不是空空的前提下。

当然,如果不管是自己,能消除任意物体的不自然、将不和谐全部清除的话,这个魔法的便利性会有飞跃性的提升——不过,在空空看来,这不过是和往常一样,没抱什么希望的问题,或是说只不过是奢望。只是觉得如果那样会更好,不是的话也无所谓。

足够了。

以在四国中存活来说——话虽如此,要乐观起来还早。即便弄清了杵摫钢矢魔法的内情,不知道的东西还是太多了。

「…………」

「啊啊,不过空空。我再多说一句——如果由空空来使用这个魔法、使用『自然体』的话,就能消除空空自身的不自然了。」

钢矢似乎觉得又开始沉默的空空有些不自然,她主动说。

在她眼里,这不过是个走过场小插曲,或是说追加信息——但空空却对此感到惊讶。

使用魔法的话就能把空空的不自然也消除掉——能把仿佛不自然的聚合体、简直是为了被误解而生的空空少年身上的不和谐都移除,这确实是件让人惊讶的事情,不过空空感到惊讶的不是这个。

而是如果由空空来使用这个魔法的话——她的这个假定。他惊讶于钢矢理所当然般做出的这个假定。

「……等等,钢矢小姐。这个魔法,我也能用吗?」

「?可以啊?」

她回答得好像在说:都到现在了你还在说什么啊。

「空空,你不是已经这样穿着『Metaphor』……證的服装,在天上飞过了吗?」

「是飞过了——哎?可是那是先穿了服装……厄?」

「所以说啦。」

面对混乱的空空,钢矢好像不知道他在混乱什么似的,着急地说。

「就和只要穿上服装,谁都能变成魔法少女一样——只要挥动魔杖,谁都能使用手杖对应的固有魔法。」

「这……」

说不出话来。

空空空说不出话来——屏住了呼吸。

他想说:『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但在钢矢看来,这是空空已经知道的信息。

也就是说。

比如魔法少女『Stroke』的『激光炮』——她的固有魔法,只要使用了那孩子挥舞着的那根像是荧光棒的手杖,谁都能发射出来——哎?

空空能使用那个无穷无尽的能量?就像在天上飞的时候一样——随随便便地?

没有任何代价?

「……既然这样就不是固有魔法了吧。」

只能勉强说出这种话。

空空觉得如果反应太大会给钢矢造成不安,但现在他才是那个被摆脱不了的不安困扰的人。

他甚至想要用『自然体』的魔法消除这种不安——啊,不过做不到啊。

「?那倒是……不过一种魔法对应的只有一根手杖。所以是相对于手杖固有,无法量产……咦?我觉得『Pathos』战斗的时候提防着你使用『Metaphor』的魔法,难道你其实不知道吗?」

「要说知不知道的话——」

不。

这不管怎么说,都该是不知道——对于钢矢,这也许不过是『哼,这样啊。那现在有机会知道了真不错』程度的小事,但对于空空,他的心情仿佛从天堂掉到了地狱。虽然他刚才也没有身处天堂——虽然考虑到将来,魔法『自然体』的存在是个好条件,可要说是天堂还太夸张了。但是这里确实是地狱。

等等……。

不要总是不安,不要被不安击倒——

「?怎么了?空空。出了什么坏事吗?」

「与其说是坏事……」

钢矢真的不知道吗?

现在情况的严肃性——真的不是在装傻?

「对不起,钢矢小姐。关于这件事我也想确认几点,可以吗?」

「空空你总是要确认。」

钢矢苦笑着说。

她悠闲的语气让空空感到两人之间的差距——不,也许空空此时应当顾虑一下她从较早以前就陷入了疲劳困倦状态,不要把混乱表现出来,装作平静的样子继续对话。

即便不用魔法,应该也能装出平静的样子——虽然现在对话的主题是能够使用那个魔法,而且不仅是空空,任何人都能使用。

「这么说来,被称为魔法少女的你们使用魔法的系统,可以看做是全部依赖于服装和手杖之类的道具?」

「是啊。」

「服装是用来『在天上飞』的道具——手杖是用来使用固有魔法的道具——用来使用『激光炮』或『爆破』之类的魔法的道具……」

「嗯。对。这种事用得着特地确认一遍吗?」

「是的。」

可能的话,他本想更早就确认——但确实没有机会。而且,即使在烧山寺道的途中打听,也一样是晚了。

如果他在香川的面馆和證交谈的时候得知了这些,那之后的发展会大有不同——而现在他们已经远离了那个中学,不管怎样都是马后炮了。

……不对,现在不是说什么马后炮、后悔无用的时候。还轮不到说这些。

那不是过去的失败,如果处理得好的话现状就会更好——而是会累及未来的失败。

简单地说,现在不是这样揉脚被揉脚的时候——应该尽快行动起来应对今后。可是他们正是因为缺乏对话才陷入现在的困境,如果为了脱离困境又回避对话的话,恐怕不是正确的解答。

现在他反而要尽可能从钢矢那里打听信息,恐怕没法进行别的行动——同时要揉她的脚。

一不小心,他差点揉得用力过大,但马上提起注意防范于未然。空空希望她能,在双重意义上,舒服顺畅地回答问题。

「那,如果……只是假设,證和钢矢小姐……『Metaphor』和『Pumpkin』交换了各自的手杖,那你们各自拥有的固有魔法——也会交换吗?」

「啊啊……嗯,这个啊。」

会啊,钢矢说。

她的反应好像是之前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个问题,听到后才发觉似的——服装和手杖在她们看来是『分配』给『每个人』的『配给品』,也许从来没有想过要『交换』。

当然,分配的人应该也是根据每个人的适应性来分配道具的——就像地球扑灭军将『破坏丸』分配给『那个人』,将『古罗提斯克』分配给空空一样。

但是,就像任何人都能使用『破坏丸』,任何人也都能使用『古罗提斯克』一样——如果任何人都能使用服装和手杖的话。

「一个人能使用两根手杖吗?」

「嗯?不,我没试过……据我所知,没有人使用两根以上的手杖。所以应该不能吧?」

「这样啊……但是这是不能同时使用两根的意思吧?这到底是魔法,没什么道理可讲就是了——」

现在空空认为科学和魔法的区别是讲不讲道理——不,这么说的话,『破坏丸』和『古罗提斯克』的系统空空也完全无法理解——但他知道那些装备是现代科学的延伸。

魔法则不是那样。

而问题是,那个『不是那样』的魔法,任何人都能使用——虽说是固有,但别的魔法少女也能用。

「这怎么说呢,只是我凭感觉的印象——魔法少女『Pathos』秘秘木疏在取出手杖的时候,好像是『凭空』取出来的……她是从哪里取出来的?还是说不是取出来,而是每次都是用魔法的力量从无到有形成的?」

「没有人能使用那种物质局限化似的高等魔法啦——虽然这仅仅是据我所知。」

钢矢说。

没有魔法少女能使用物质局限化系的魔法,把这个情报作为不确定信息来接收比较好。不能同时使用两根手杖,也就是没有所谓的二刀流魔法少女,这一条可以当做是经验之谈,但细到个别魔法,就不能这样了。

「大概是收纳在服装里的感觉。」

「可是根据我的调查,这身服装里没有口袋一类的东西啊?」

「啊啊,收纳不是那个意思——这个我以后会实践给你看啦。取出、收回手杖的方法。」

「…………」

空空不想把这件事拖到以后,但也不忍心让脚疼的她现在站起来,虽然没有实际看过,但只要知道那根手杖不是那种(虽然想想看是种愚蠢的形容)印象体或幽灵体,而是正经的『物体』就够了。

空空点点头,继续问。

「服装和手杖是联动的吗?照我看,服装虽然设计上相同,但颜色各不相同……。会不会使用某根手杖的时候,必须要穿着对应的服装?」

「啊啊,是这样——手杖就像是无绳电话一样。光有手杖的话恐怕有点难用……」

「这样啊——不过无绳电话这个比喻有点难懂就是了……」

「咦?空空你这代人连无绳电话都不知道了吗?」

「嗯,连手机都觉得是老东西了呢。」

难用这个说法,并没有完全消除使用的可能性,这一点空空肯定是察觉到了,但服装和手杖是对应联动的这个情报,绝对是雪中送炭。

有了这个情报,就容易说出口了——容易把现状的危险性向钢矢说出口了。原本约好的见面就已经无疾而终(虽然空空还不知道其中的详情),让钢矢心情低落,空空不忍心再把她推向深渊。有自己难过就够了——就算空空不是会这么想的值得敬佩的人。

「……钢矢小姐。」

「什么事?」

「有两三件事不好了。」

「?是两件?还是三件?」

「嗯,是两件……也可以说不是三件真好。」

其实一点也不好。

到了这个地步三件四件都没什么大区别——每件事都有各自独特的不好的地方。而且,各自的问题都密切相连,根据说法不同,也可以说成是一个问题。

不过即便说成一个也不是什么安慰。

「那……你说说看。哪两件事。」

钢矢也终于感受到了空空心中的担忧(就算他多么努力隐藏),从趴着的姿势稍稍抬起上半身,看向空空,说。

「怎么不好了。」

「第一件。现在有几根手杖下落不明。第二件。下落不明的手杖中恐怕——不如说肯定,有一把在魔法少女『Stroke』手上。」

「哎?」

「而且『Stroke』拿着的是可以使用你觉得危险的魔法少女『Collagen』拥有的固有魔法『临摹』的手杖——」

「啊……」

钢矢发出了这样的声音。

她经过空空指点,终于意识到了现状中的问题、问题点吗——空空还以为他们终于拥有了共同的危机意识,但结果。

「空空。」

她却这样说。

「大腿不用你揉。」

「…………」

「啊,抱歉,空空。太舒服了,把不好的点听漏了。你能再说一遍吗?」

「…………」

空空少年觉得,或许比起魔法『自然体』,杵摫钢矢的心智更值得依靠——没有任何依据,他却觉得如果是和她在一起,今后或许能幸存下来。

甚至觉得唯有她,不会像之前共同行动的众多搭档一样突然死去。

「喂。把手从我大腿上拿开啦。」

「啊,是。对不起。」


6

不管怎样,空空空少年的四国大冒险。

德岛篇,开始。

(第1话)

(终)





本帖最后由 hirondelle 于 2015-8-14 13:35 编辑


第2话 「行动暴走和真相暴露!已经开始的实验。」


0

有太多东西不会改变。

改变了的也会变回去。


1

独裁者病。

有这个词语——说是病,但那不是肉体上的,而是精神上的,和强迫症类此,或者是超越强迫症的妄想症。

是不是有人想要我的命,周围的人是不是想要害我,这里是不是有陷阱——也许越是身边的人越无法相信——总之,『独裁者病』这个词指的就是这种不相信别人、疑神疑鬼的精神状态。

疑神疑鬼——说全了就是心里疑神疑鬼。

说到不知是鬼是蛇,其中蛇是从草中惊出的,那鬼便是从自己心里生出的——当然,这种精神状态,任何人都多少有一些,并不是只有独裁者才会得的病。然而,不光是政治家,但凡是用一代人的时间就崛起的成功者,一步飞跃上明星、精英台阶的人——『超越』了众多人的人,都会非常害怕被别人同样『超越』。

他们害怕就像他们自己成功的时候有别人失败了那样——在别人成功时自己会失败。

害怕就像他们自己一步飞跃上来那样——有别人跳到自己头上。

害怕。

在普通人看来,他们担心过度,或是说想太多在客观上很难发生、可能性低的事情,胆小如鼠。可是他们或她们『知道』,『这些事』可能发生。

亲身体验过才『知道』。

所以会害怕——恐惧。

他们的地位不是继承自传统,也不是和周围人共同构建出来的,立足于这种地方,事实上就是这么难。

独裁者也不是别人看上去的那么愉快。

他或她害怕有人做出和自己之前同样的事情——整日担惊受怕,自然不会愉快。

有些人或许感觉不是独裁者,比方说在日本成为了出人头地象征的丰臣秀吉,想想他进行刀狩的动机,也就能理解了。

因为成功,所以害怕失败——如果是失败是成功之母,那么成功就是过度保护之母。因为充满才能,所以惧怕别人的才能。不,害怕一切——这也是个矛盾,世人也许期望独裁者能无所畏惧,但世道轮回并非如此。

地球。

并非如此转动。

反观空空空——十三岁的少年空空空。他当然完全没有自己是成功者的自觉、自我认识,但换一种描述方式,他以弱冠十三岁之龄成为了拯救人类的英雄,坐上了拥有众多部下的高位,也不是不能说他走上了成功路。

而且他打倒了众多敌人,牺牲了众多同伴——为了让自己活下来,将周围的一切都牺牲了。

『那个人』也。

可以说是空空的牺牲品——因此,他能从各种事态中找出不安要素,也有其必然性。

空空空即便不是独裁的人,也是独善的人——但是,这个独裁者病有一条应当补充的注意事项。

独裁者的性命被人盯上这一点,至少不是妄想。独裁是有风险的,而疑神疑鬼的人也会诱发别人的攻击。

不管怎样,人常道『病由心生』,但如果『心』就是病,那又该如何呢——


2

「那么空空。我们现在整理一下,再明确一下各自的经历、立场吧——也就是说,相互自我介绍一下。」

「自我介绍。我知道了。」

「我是魔法少女『Pumpkin』。真名是杵摫钢矢——四国·绝对和平联盟下属,是和地球战斗的士兵。」

「我是空空空。地球扑灭军第九机动室室长——代号叫做『丑恶』,是和地球战斗的军人。」

「代号丑恶……?哦……嗯。被安了这么一个可怕的代号啊。明明人这么可爱。」

「不,这是最早是我自己起的——」

两人这样『整理』了一下,但情况并没有『整理』好。

杵摫钢矢还趴在褥子上,空空空也还在揉她的脚。

只不过是,关于杵摫钢矢魔法的说明姑且结束,谈话转向下一个主题而已——并没有像她说的变化那么大。

当然,在空空看来,比起转向下一个主题,更像是终于回到了这个主题。

从这个意义上来看,也就容易理解他们为什么会先自我介绍了。

「嗯——自己起的啊。」

「唔,你不要说得这么恶趣味啊——我也没想到这竟然会变成我的代号。」

原本是给那件隐身服起的名字。

可是空空觉得没必要解释到这一步,于是继续向下说。

「为了和企图毁灭人类的地球作战,我被分配到了地球扑灭军——来到四国这里也是和地球之间战争的一环。来调查下次『大声悲鸣』——」

「嗯——说的也是。顺便姑且问一下,外面——外面是怎么看的?怎么看现在四国发生的事情、现象?明确认为是地球干的吗?」

「没有断定,但我来的时候姑且是以此为前提的——」

但这只是地球扑灭军的看法,不是空空的看法。

而且,通过在四国几天的体验,空空的意见严重倾向于『不是地球干的』。

「——总之,我来了,然后回不去了。趁早告诉你,钢矢小姐。我不回去的话,四国就糟糕了。」

「糟糕?」

空空故意选了一个不那么沉重的表述,但似乎太普通了,钢矢露出惊讶的表情。

「什么糟糕?」

「额,按照顺序说就是——我身上有时限。如果在一周之内——嗯,在一周之内我无法拿出什么成果的话,得不出具体的结果的话,地球扑灭军就要让四国沉没。」

「沉没?那是什么?」

对方的反应很直白——这也难怪。突然听说有人要让自己的老家、也可以说是自己的地盘沉没,能立刻反应过来才奇怪。

「不过,地球扑灭军也不是铁板一块……有各种各样的情况,甚至是内情,不过你还是要做好准备会有这种『新式武器』。不管怎样,对于似乎发生了某些情况的四国的调查,都会到我为止——然后投下『新式武器』,将四国整体抹消。」

「『新式武器』……啊啊,不明室啊。」

听了详细解释之后,钢矢这么说着,接受了——认为是这样的话,这些对话中并没有什么不协调。

可是。

「…………」

此时空空却差点也做出直白的反应——将将止住,只是报以沉默。

并不是因为钢矢说错了——相反,钢矢的话太敏锐了。要说奇怪,她的敏锐就相当奇怪。

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地球扑灭军的『不明室』这个部署的隐匿性相当高,甚至在组织内部都是最近才公开它的存在——四国·绝对和平联盟虽然是同样和地球战斗的集团,但却是对抗组织,它下属的钢矢却好像理所当然似的知道不明室,这很奇怪。

虽然證也是如此——果然这个人和『那个人』有什么关联?这件事一会儿也能问吗……。

即便能问,他想问吗?应该问吗?空空并不清楚。

他的内心有一部分并不想更加了解『那个人』——当然,对于自己有没有资格更加了解也存有疑问。

……不过,如果钢矢主动说的话,他也不会拒绝、不会捂起耳朵不听。

「是的,是不明室——」

最后空空沉默了一瞬间,然后没有转开话题,而是点了头。

「——以我的立场,无法得知将要投下的那个『新式武器』具体是什么,但要在这种局面中投下,我想大概是能将一切抹除重置的武器。」

「比起重置也许该说是格式化……初始化。如果能做到的话倒也不错——不过那也是要事不关己才行。……姑且做个无用功多问一句,空空,到了那时,地球扑灭军是不会试图救出剩余的幸存者的吧?」

「估计不会。他们是准备将包括我在内的所有幸存者打入鬼籍——然后,就认为试验成功了。不过我不一定能活到那时候,也不太确定……」

当然也不会知道。

空空不会知道——不会知道与自己最为亲近的部下『篝火』在昨天和地球扑灭军不明室室长接触了。

也就是说,如果能跟她合作的话,对于那个『新式武器』就能比较确定了——但空空现在还没有和外部联络的手段。

他依然被不得和外界联络的规则束缚着——进行这个游戏。

「这样啊,时限啊——那是空空的时限,同时也使我们绝对和平联盟的时限。不,不光是绝对和平联盟,而是现在四国存活着的为数不多的人们共同的时限……一周之内?是怎么个一周之内?从现在开始吗?还是说从空空登陆四国开始?」

「很遗憾是后者——也就是说时限中已经消耗超过两天了。」

「……哦。」

钢矢小声说。

她也许在想这样重要的事情应该早点说——但在这方面他们彼此彼此。空空同样认为钢矢应该早点告诉他固有魔法是由那个手杖产生的——

可是对钢矢来说,这两件事似乎不一样。

「空空。」

「在。」

「确实很糟糕。这个时限比刚才说的那些危险度还要高……也就是说,我们要在剩下的五天里通关在四国进行的这个游戏,对吧?这何止是实际不可能……」

钢矢说。

「是谁定下的这个时限?」

「要说是谁的话,时限差不多是我自己定下的。」

「……代号也是这样,空空你还真是喜欢自掘坟墓啊。该说是自导自演?」

「真是无言以对。」

「一般来说,光是在四国里移动就会把五天花光了啊。空空,你不知道高知县有多大吧?」

「就算大,我想应该也不会大过北海道吧。」

「那倒是……确实,光是北海道就比四国整体都大……怎么?那空空你觉得五天就能把北海道绕一圈?」

「不,钢矢小姐,我没有必要通关游戏——也没有必要走遍四国。当然能通关的话是最好不过的了,但只要有一定程度的成果,我想就够了。」

他其实并不知道这样够不够,但空空觉得如果进行游戏时不考虑这些妥协点的话,说不定会因为焦急而出现失误。

在这个意义上,拿出一定程度的成果就够了的想法与其说是乐观看法,也许该说是但愿如此的预测——不过,对于地球扑灭军来说,应该也不想随便地沉没四国。

这并不是依赖于地球扑灭军的道德观——空空非常清楚自己所属的那个组织中没有这种道德观。他深有所感——所以此时依靠的不是道德观而是使命感。

即便道德观信不过,但地球扑灭军那决心扑灭地球的病态使命感——不,这也是信不过的,但至少应该能够作为一个准则。

如果能从四国的现状中得到什么能够与地球对抗的智慧,那么比起强行立刻试验不明室开发的『新式武器』,应该会选择另一条路。

……不过,不管怎样,那个『新式武器』都会找地方试验,到那时,也会有一个地区成为牺牲品,而空空也无法保证那里不是四国——他能做的,终究也只有撑过现在这个局面而已。

「一定程度的成果啊——确实,也可能不通关游戏就取得成果。也可以不走遍四国,仅在香川和德岛就结束旅程。途中的经过也是重要的成果——但是反过来说,也可能通关了游戏,却没有得到用来对抗地球的成果吧?那时候会怎样?」

「就算是那样,也没有了借口,应该就无法投入『新式武器』了。不明室现在在地球扑灭军中的位置不太妙。」

「嗯……那,我们就以此为目标来玩吧。玩这个四国游戏。」

四国游戏。

钢矢这样说——这是个他没听过的新词,现在正在四国中举行的逃脱游戏,原来是叫这个名字吗?还是说这只是钢矢自己这么叫的?

不过这个词说起来挺顺口的,对空空来说也是直观易懂,他打算今后就采用这个名字了——即使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东西,只要有了名字,就有种知道的感觉了。

「再多问一句,空空,你觉得那个『新式武器』真的有沉没四国的威力?四国全境虽然比北海道要小一些,但也是个挺大的岛屿啊。就算用多么强力的魔法,也不一定能让它沉没——」

「说实话,我不知道。就连不明室也还在实验阶段——但是,如果不依次为前提行动,过分乐观的话,结果恐怕就不止是四国沉没了。」

「是啊——结果哑火了的话算是幸运,但这种幸运是不可能发生在我的人生里的啊。」

这种幸运是不可能发生在我的人生里的——比较而言,这更像是空空会说的话,不过由杵摫钢矢慵懒地说出来,也挺般配的。

不过,就算和这种消极的台词般配,也没有意义就算了——

「——甚至以我来说,按照经验应该担心的是那个新式武器不但没有哑火,还失控了,结果把整个日本列岛都沉没了。」

「…………」

这也太消极了——空空想,但想想看,越想越觉得这还真有可能,有可能发生。

特别是在他的人生里。

那样的话,他模糊思考出的『只有自己得救的方法』、提高生存率的方法,都只会想枯叶一样飘散了——日本列岛整个都没了,要怎么让自己独自活下来啊。

虽然不是没有逃往海外的想法,但对空空来说,他和别人唯一的联系就是『语言』——坦白地说,他完全没有在语言不通的地方活下去的自信。

保守地说也没有。

他之所以在这样早的阶段将时限告诉钢矢,是为了让她绷紧神经,但最后貌似是他自己绷紧了神经。

他可不能说什么拿出一定程度的成果就行了之类的泄气话,必须拿出通关这个游戏——四国游戏、并拿到用来对抗地球的情报、回到地球扑灭军那舒适的公寓中的气势才行。

「说到在外部的人眼中,现在四国是怎么样的情况——我接下来会按顺序说的。按照下发到我这里的信息……还是该说是上传?」

「这个怎样都好啦。不管是下发还是上传。」

「也是。嗯……据说是四国居民全部失踪了——当然,我实际上已经和證、你、还有几位魔法少女接触,由此可见全部失踪这个信息是有误的。」

然而大半——大部分居民『失踪了』是没有错的。

「总之,完全无法和四国取得联系。当然,这种规模的失踪会让人联想到『大声悲鸣』或『小声悲鸣』……地球扑灭军和类似的组织担心这可能是地球的攻击,向四国派遣了调查班——那些调查班也在登陆后立刻失去了联系。这部分我也知道得不是很清楚——配置在城市中的防盗摄像头、航拍、卫星照片之类都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因此只能直接派人去……最后,各组织讨论后,决定将我这个虽然不是专业调查员但拥有战斗力的军人派往四国——这就是我登陆四国前的经过。关于这些我想问钢矢小姐的是关于,影像和声音没有、无法记录下异常——这是怎么回事?」

通过这两天的调查——或是说体验,空空已经知道一个绝望的消息:四国居民(几乎)全部失踪直接等于(几乎)全部死亡。

基本明确了,他们是违反了四国游戏的规则。

遭到了『处罚』——问题是,他们违反规则的影像、遭到处罚时的爆炸声,都没有传到外部。

如果能够从外部得知这些,空空也不会轻易地、随随便便地就踏足四国,参加四国游戏——不,反过来说,这也许是只能用肉眼确认的异常事态。

「只能用肉眼确认这一点,有点不对——不过也差不多吧。虽然我是希望这方面出点差错,让外部得到比我们以为的更多的信息。」

也就是说,这下没法期待外部的介入了呢——钢矢说。

「啊啊,不……空空和『新式武器』就是外部的介入。只是,这些比起介入更像是外围损失啊——还是说二次损失?厄,空空,要解释这件事的话,你知道我『自然体』的魔法之后说不定已经能想象到了。……要说的话,那是魔法制造的屏蔽。」

「干扰——」

「大概是干扰系的魔法吧——简单的说就是在四国全境张开了『令人无法感觉到四国发生的异常事态』的屏障。」

「…………」

就好像杵摫钢矢在烧山寺道登山后实际上已经陷入了疲劳困倦状态,但在空空面前依然看起来满不在乎——发生了异常事态的四国,在影像上也看起来不是那样

屏障这个说法也快算是古风了——不过魔法本身就挺怀旧的。

「不过,魔法也不是万能的,空空……看来它无法把地球扑灭军所说的『全部失踪』都掩盖住。只是,至少上传或下发到空空手中的情报中,不包括『幸存的魔法少女』这一条吧?在天上飞的魔法少女活了下来,即便留下了影像也不奇怪——」

「让人无法得知魔法少女这个异常事态……还有魔法这类异常事态的屏障……」

对于身为魔法少女『Pumpkin』的杵摫钢矢来说,就和对于證来说一样,魔法是理所当然存在的东西,所以她大概不会这样看待那个『屏障』——那么,比起让人无法感觉到异常事态的魔法,说它是让人无法感觉到魔法的魔法也许更正确。

屏蔽魔法现象的干扰——确实,有了这种结界,外部就无法感知,只能直接插手了。

而如果直接插手——就会不由分说地加入游戏。完全强制参加——

「……可是,钢矢小姐。如果这是魔法的话——那是哪个魔法师。」

不对。

不是的。

「哪个魔法少女用了这个的魔法?不,问题不在于谁用了……而是为什么会用这个魔法——」

「虽然我还没回答你就换了个问题,空空,不过我知道是哪个魔法少女用了这个魔法哦——是绝对和平联盟下属的魔法少女中接近顶点的家伙。」

「…………?」

家伙,空空有些在意这个说法。

至今为止,钢矢在提到别的魔法少女的时候都用『那孩子』之类的称呼,将她们称作『孩子』——但是『家伙』?

是因为她们关系亲密吗——还是说因为她们相互敌对?

不,也许只是单纯的因为她和别的魔法少女不同,和钢矢年纪相近——

「接近顶点……魔法少女之间也有这种上下关系吗?」

「不,作为魔法少女来说没有上下之分,但作为组织来说有——这里比较复杂,现在也不重要,先跳过。」

空空不希望对方擅自觉得这些重不重要,不过确实,他也不觉得详细了解绝对和平联盟的组织构成有什么意义。

此时重要的是,遮蔽了四国现在紧急事态的——是一位魔法少女,而且是绝对和平联盟下属的魔法少女,这一点。

「…………」

空空觉得,四国发生的事情并不像地球扑灭军预测的那样——或者应该说像他们期待的那样——一定是地球干的,但也想不通除此以外还会是谁干的。

他尝试着做出过几个概率较高的预测,但每个都缺乏决定力,而且在到达四国之后,一直是喘不过气的危机接着危机,没有功夫印证推理。

但是,到了现在——也许可以确定。

也许可以断定了。

不。只能断定了。

「也就是说。」

空空下定决心,说。

「现在四国发生的事情——是绝对和平联盟用魔法引起的?游戏管理者不是地球——而是人类一方,而且是与地球作战的组织。」

「嗯。」

钢矢点头。

现在要惊讶感觉也有些太晚了——但对于空空,无论他怎样掩饰,这个答案都让他十分沮丧。


3

这样看来,钢矢会担心通关游戏却没有得出成果,导致『新式武器』投入,也能够接受了——如果四国游戏和地球无关的话,不论空空多么努力,也无法给组织带回任何对抗地球的信息。

当然,只要带回地球没有参与其中这一条信息,就足以算作是成果,也会使地球扑灭军失去介入四国的口实,最终得以保护四国——但至少空空的任务中丧失了面向未来的生产性。

不过,大部分的工作其实都是『无意义的发现』的同义词,类似于没有尽头的排除法,即使会沮丧,也不必绝望,然而——

「……不,可是,如果这是绝对和平联盟引发的事件,那地球扑灭军虽然失去了介入的口实,但绝对和平联盟自己会有大麻烦啊。为了保护人类而设置的组织竟然害死了三百万人——」

以地球扑灭军来说,他们为了让空空空一个人加入军队,烧毁了一座中学——但这件事用他们的政治力还可以掩盖。

可是三百万人就是另一个规模了。

当然,和全人类人口比起来,硬要说的话,三百万人也不是不能定义为『必要的牺牲』——可是那也不意味着就没有问题了。这种情形中,也许是地域性和印象的问题——即便不是全人类,但举办令四国全境、四国全部居民牺牲的游戏,这个印象都太差了。

「……所以,要用那个屏障隐藏起来吗?我还以为绝对和平联盟在这个游戏中毁灭了呢,原来不是。」

「不,空空,没有那么简单。该说是纠结,还是复杂呢——乱七八糟的。」

「乱七八糟……」

这种形容让人没兴趣打听详细情形,但空空总不能因为没兴趣就不听——不管是乱七八糟还是横七竖八,空空都得挺钢矢说完才行。

为了活下去。

为了活着回去,告诉外面的人这是个对和地球的战斗毫无益处的活动——这么一想,就不止是没兴趣,还不情愿了,但他还是必须要听。

「原本,或者说当然,不管有什么理由……即便是为了打倒地球必不可缺,绝对和平联盟也不会举办让四国全境化为焦土的游戏。当然的吧?」

「哦……」

空空点头,但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当然的。

原本空空就不清楚四国·绝对和平联盟是个有什么倾向的组织——曾经,他几乎要把那里选为和『那个人』一起逃亡的目的地,可是那是在紧急情况下,没有选择余地的情况中,没法衡量逃亡目的地的候选。

常言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样说来,空空既不知己、也不知彼,另外连同伴也不知。

他现在掌握的情况是:地球扑灭军长于科学——而绝对和平联盟长于魔法,但就连这一点他也不知道是不是正确。

「这么说有些不负责任——或者说,站在我这个下级士兵的立场上,说什么都是不负责任的,但这件事差不多是个事故。」

「事故?」

「对。不是事件而是事故——或者该说,不是事件而是实验。」

而实验失败了——钢矢说。

事故——实验——失败?

这些词听着不太舒服。它们都暗示着不详的未来——怎么想都不会接着什么好结论。

如果事故的结果、实验的结果、失败的结果就是现在的四国——那么现在覆盖着四国的屏障就成了:

「不是为了隐藏——而是为了掩盖吗……」

落得这么个结果。

「反而是要……阻止外部介入——」

「是啊。」

钢矢说。

「以我的立场,是积极盼望外部介入的——但包括设置屏障的魔法少女在内,绝对和平联盟的上层无论如何都想避免这件事,想要由内部解决。……与其说上层部,不如说上层部的幸存者。」

「你是说……幸存者?」

「绝对和平联盟基本毁灭了,这一点空空你没说错。联动和体系也都惨不忍睹了……」

「…………」

「只是,虽说是偶发性的——或者不到那个程度,总之虽说是由事故引起的,但起因都是绝对和平联盟,绝对和平联盟的人比起其他四国普通居民来说,确实容易幸存下来。」

「容易幸存下来——在四国游戏中。」

「是啊。因为多少知道一些游戏的攻略方法……」

「游戏的——攻略方法。」

「原本要开展的、举办的,是更小规模的游戏。通过游戏,通过游戏形式的实验——尝试产生新魔法。」

空空见解释渐入佳境,集中了精神——即便集中精神,他也同时留心揉着钢矢脚的手不要慢下来。

不能丢了本分——不,空空的本分当然不是给女孩子揉脚,但他现在正处于刚刚察觉到的危险之中,希望能够尽量消除钢矢脚上的伤害,让她能够随时行动。

除非紧急时刻没有别的办法,可能的话,他并不想把钢矢留在斋馆里自己逃走。

不过毕竟可以用魔法飞,脚上的伤害也没什么关系就是了……。

「绝对和平联盟已经确立了产生魔法的方法……机制了吗?」

想想看,这问题够傻的。

就是因为确立了,才能从服装和手杖中产生出众多魔法——根本不用问。

但是,对于这个愚蠢的问题。

「很难说是确立了啊——」

钢矢却给出了悲观的回答。

「——实际上也失败了。」

「可是,就是因为确立了,才会失败吧?一般想要产生魔法的话,连失败都做不到才对。」

「反证法啊。」

这是,钢矢呵的笑了。

这种姿态可以看做是谦逊,也可以看做是害羞——这是以组织一员的身份产生的感觉吗?不,这只是没有看人眼光的空空的感想,她实际的心境如何并不一定。

「那就照空空说的,算是把魔法机制确立到了可以失败的程度吧——绝对和平联盟。……这么一来,绝对和平这个短语感觉挺空洞的。」

「这么说的话地球扑灭军也差不多。」

「你知道绝对和平联盟的总部在哪里吗?」

「不,不知道。如果这个也能告诉我的话就太好了。」

「总部在爱媛县松山市——在温泉区附近。支部遍布四国,我和證是香川地区下属的士兵。」

「在本州,或者——不光是本州,在九州和北海道,总之是四国以外的地方,也不是完全没有绝对和平联盟的支部吧?」

「嗯——但是其他县的支部只是用来收集外部信息,和出岛差不多。」

不过出岛是在九州啦,钢矢在比喻后加上了没什么用处的注释。

「但是,身处外部的人之中,也有人能预计到四国变成这样是由于绝对和平联盟的实验吧?就算被隔断了——」

「即使预计到,也不会说出来啊。即便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但总之先和别的组织一样,装作混乱的样子,应该会比较好——不如说,紧急时候用的手册上应该有这样的内容吧?」

我是不知道啦,钢矢说。

原来她不知道啊。

派往外部负责收集情报的人才说不定在这方面仔细教育过——虽然空空最早遇见的魔法少女『Metaphor』登澱證完全没有向空空隐藏魔法的意思。

不管怎样,走到外部的绝对和平联盟的人装作是被害者的一员。

「实验是总部进行的——这其中简化了不少,不过你就想成是有那么个实验设施吧。」

「好的。在爱媛县对吧。」

「你了解爱媛县吗?」

「我听说那里的水龙头能流出桔汁。」

「哦。厄。」

钢矢没有理会空空偏颇的知识,继续说——以她接受按摩的立场(虽然是躺着),话题转得颇为傲慢,不过空空也不是为了让她应对才说的,甚至没有注意到她是转移了话题。

「在那里进行了实验——然后实验失败了,那个失败袭击了四国全境。……说句不好听的,就算连累到本州也不奇怪。」

「…………」

她会提出『新式武器』在投入时失控,使得不光是四国、连整个日本都沉没的可能性,原来是根据这个逻辑啊。这样一来,空空就有些在意那个失败为何会使实验范围扩大到四国全境,又为何会止于四国全境的范围——但现在不是仔细排查实验失败的原因的时候。

现状下连清理善后都无法顺利开展——只能勉强抑制损害扩大……不。

损害没有停止,为数不多的幸存者也在接连死去——这样想来,空空能够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活下来真是奇迹、与众不同。

这时,他又想。

死去的魔法少女们——她们。

掌握了多少情况呢?

「不好意思,现场级别的我并不清楚那具体是什么实验——虽然有很多推测。不过不管怎么推测,现在都没有意义了……」

「……为了慎重起见问一下,身为士兵的钢矢小姐——还有诸位魔法少女的任务,厄,是跟我一样,和『地球阵』——不知道绝对和平联盟是怎么称呼的,总之是和地球的『怪人』战斗吗?」

「啊啊,嗯。也有其他各种各样的任务,不过『Summer』最近的任务基本都是这种。差不多是战斗班的感觉。」

「战斗班——」

战斗魔法少女。

『Metaphor』、『Pathos』和『Stroke』的魔法确实适合战斗——而如果把『Collagen』和『Pumpkin』的魔法看作是用来后方支援这适合战斗的三个人,那她们这个小队还挺厉害的。

不过以空空的经验来看,和怪人——『地球阵』战斗不会那么有战斗感

和『地球阵』的战斗基本上都以单方面的杀害告终。

止于此。

……可是,她在表述中限定了『Summer』队,也就是说别的魔法少女小队主要执行别的任务吗?地球扑灭军也是,只是空空的任务局限于此,整个军队并不是只和怪人作战……。

「…………」

在谈论别的组织之前,原本空空对自己所属的组织都不熟悉。他再次直面了这个事实,发现自己真的只能努力熬过当下,不禁讨厌起自己来。

说不定在这次对话、这次会议后,他会比了解地球扑灭军更了解绝对和平联盟。

……不过这方面与其说是空空空人格的责任,不如说是将他引入组织时几乎没有公开组织体系的当时的第九机动室室长『茶话』和负责照顾空空的『万剐』的责任。

换一个看法,在秘密主义这一点上,地球扑灭军比绝对和平联盟更彻底。

「不,不是绝对和平联盟没有贯彻秘密主义。」

空空说出他的看法后,钢矢这样回答。

「实际上,对于我们这一级的士兵进行了情报操纵,说这次的事件是地球干的——證大概也这么说吧?」

「啊啊——嗯,是这么说的。她说这种事只有地球能做到。我还以为这是因为證对地球怀有敌对意识才会这样认定,但其实不是,是有人让她这么以为的?」

也就是说證悲剧地被她所属的组织骗了……不,但她会这么轻易地得出结论,其中有不协调感。

如果是她是相信了上层的说辞的话,这部分不协调感也就能排除了。

「那,钢矢小姐为什么会知道?按照之前说的,钢矢小姐和證的立场应该差不多才对——」

「这怎么说呢,是因为我的性格比较差。我对待活下来时是不留情面的……我可以毫不犹豫地联合其他小队或其他组织,有必要的话也能联合上层——这完全是越权行为。」

「…………」

她这样和空空联手,大谈组织内情和组织的失败,早就不止是越权,而是背信了——不过,对待活下来时不留情面这句话,可以原样用在空空身上。

简单的说,钢矢巧妙钻营,得到了本来不该知道的情报,以此展开行动——以此来玩四国游戏。

那么,也就能理解为何『Summer』队中只有她活下来了。

而空空少年没有注意到的是,在某种程度上,和空空少年共同行动就意味着死,但她却只受到了『脚疼』程度的伤害,这也是因为钢矢事先从『她』那里搜集了空空空这位英雄的情报。

甚至可以说是小心仔细、毫无遗漏地搜集了——当然,那并不意味着她今后也能生存下去就是了。

「……『Summer』队的五个人中,只有钢矢小姐知道现在这个四国游戏的主办者不是地球而是绝对和平联盟吗?」

「是啊。我没告诉她们。我觉得这样做比较好——喏,那些孩子都很单纯。知道了这些,她们说不定就没法再为组织工作了。」

不过结果变成了这个样子,也许还是告诉她们比较好——至少告诉證和疏——钢矢一点也不后悔地说。

她并不是对她们的死没有感到责任,也不是不哀悼她们的死——大概,只是在她的人生中,这种经历实在太多,无法逐一纠结于每一个事象。

这也挺过分的,但比起并非麻痹了、而是真的对任何人的死都没有感到过责任、从来没有哀悼过任何人的死的空空,她还是要好一些的。

不过也是半斤八两就是了。

「……不,等一下,钢矢小姐。」

「嗯?你说等我就会等啦——什么事?果然空空也觉得应该告诉她们?」

「不是……也就是说,在那个实验失败后,魔法少女们也在为了组织而行动吗?」

「那当然了——要不然我不就没有隐藏真相的意义了吗?正因为还有憎恨地球的感情,她们才会努力。」

「——具体来说,是怎么努力?她们努力做什么?」

「都说了是通关游戏啦。」

钢矢说。

平静地。

「通关这个不情愿地举办的四国游戏,终结这个愚蠢的活动——这就是交给我们魔法少女的任务。」


4

以通关游戏为目的,在方向性上,和地球扑灭军派来的空空空利害关系基本一致。

但是,和『结束活动』却不完全相同。

空空现在将四国游戏的构造理解为逃脱游戏——證是这么说的。只要离开被各种规则束缚着的四国,玩家就算通关游戏了——然而,这是以单个玩家的视角来看的,以俯瞰全体的视角来看,某个人通关游戏,并不等价意味着游戏结束。

比方说,即使空空排除万难,成功逃脱了四国——留在四国里的『存活』玩家也必须继续游戏。

硬要说的话,只有当现在正在进行游戏的所有玩家都通关——或是游戏结束时,活动才会结束。

还是说像马拉松那样有『参赛标准』?

「也就是说钢矢小姐你们的目标是魔法少女全部通关……?可是为什么魔法少女之间却没有协助——」

「我也知道游戏通关和游戏结束是不一样的。但是,这方面的解释有所不同——而且终究也是情报等级的差别。」

「情报等级……。是说證又搞错了——被人误导了吗?被绝对和平联盟。」

「嗯,这里有些微妙的区别。那孩子确实容易认死理,一旦认定了一件事就完全不顾其他——逃脱游戏。」

「啊?」

「不,之前我们都是以四国游戏是逃脱游戏为前提讨论的——不过空空,我差不多该告诉你了,这件事證不知道。如果想脱离四国游戏的话,只要离开四国就行了。也可以把那看成是通关——那么说也是对的,当然,是在个人级别上。但是,在上层看来,那不是通关而是退出。」

「不是通关而是退出?」

和游戏结束……也不一样?

「就是说,如果想脱离游戏的话,并不一定要通关啊。当然,那也不是件简单的事……」

「咦……那,逃脱四国是退出的话,那通关,要怎样才算是通关呢?如果證她们没有做出那方面的对策——」

「不,她们做了——为了退出,那也是无法避开的工作。」

「?是说退出是通关的延伸吗?」

「不是的。」

「…………」

想到的可能被一一否定了。原本就一头雾水,现在感觉更加混乱了——有点郁闷。

钢矢一开始就说了会乱七八糟,他多少有些心理准备,但这比他心里准备的还要乱七八糟的多。

「别摆出那副表情呀,空空。通关条件并不比退出条件复杂繁杂那么多——空空和我联手的话,花上一些时间就能做到。」

「花上一些时间?」

「嗯,我听到没有那个时间的时候,也有些着急——」

她嘴上说着着急,却悠哉地接受着按摩——这就是所谓的调整心态吗?

确实,现在光着急也没用。

虽然是和空空一样,不过在现在这种常人甚至会发疯的情况下还能冷静地继续说下去,就能看出她了不得了。

「喏,她们收集了规则对吧?」

钢矢说。

「證也好,其他孩子也好——就是那个。」

「那个……这说的。」

太抽象了。

收集规则,她们确实做了——收集四国游戏中那些可以说是不讲理的规则,不,是只能说是不讲理的规则。

违反规则的话就会遭到爆炸袭击——比方说空空自己体验过的,试图和联络外界的话,联络机器就会破裂,然后在一定时间一定范围内持续被地雷似的爆炸袭击。

空空将将回避了——但是应该没有几个人能够躲得过那种(据證说)杀新人的陷阱,而(据證说)四国大部分居民也因此丢了性命——而『死』在四国游戏中也是违反规则的,随后尸体便爆炸销毁了,因此是货真价实地没有后顾之忧。

完全是游戏的感觉。

这种游戏的感觉,在把这次的事件当成地球干的时成为了瓶颈——然而虽说失败了,但这原本就是由人的意志产生的游戏,这样一来就可以接受了。

游戏感觉的实验——这一点和不明室很相似。

这样想来,绝对和平联盟产生新魔法的实验闯出的祸,让地球扑灭军的新式武器实验来收拾,就和人类之间自相残杀一样。在想要毁灭人类的地球看来,这也许是极其愚蠢,称心如意的事情。仿佛能够听到地球在高声大笑——不,空空完全不觉得『它』会高声大笑。

记得『它』自己说过,只笑过两次。

「所以说,收集规则——是通关游戏的绝对条件。」

「收集规则是通关游戏的条件?可是……这件事證和疏小姐也……在做。」

啊啊。

这就是『无法避开』的意思啊。

逃脱四国时,为了不违反规则地逃脱,即使不是事无巨细,也必须掌握相当数量的规则——这样的话。

「要通关游戏,必须收集比退出所要收集的更多规则。」

「就是这么回事——换句话说,四国游戏其实是收集系游戏。」

「…………」

想要退出就是逃脱游戏,但想要通关就成了收集游戏——也可以说是根据玩家的目标不同,游戏性质会改变。

不敢怎样,都是以收集规则为重点的游戏,这一点不会变。

「那么,钢矢小姐。具体来说……」

「啊哈哈。」

「哎?为什么突然笑起来?」

「哎呀,空空你钢矢小姐钢矢小姐的叫,听起来和高野山一样,真好笑。喏,四国八十八所中,在环游所有灵场之后,要去高野山道谢。感谢弘法大师与自己同行二人,一起巡礼四国。」(注1)

「……高野山在四国?」

「不,在和歌山。」

「…………」

总觉得作为环游四国灵场巡礼的结束,有点虎头蛇尾的感觉,不过像这样把灵场巡礼当做是集邮旅行本来就是错的。

圣地不一定是观光胜地。

「不过话虽如此,我也没去过高野山啦。以前也从来没发现自己的名字后面加上『小姐』就会变成『高野山』。写过无数次的自己的名字里,也会有这种新发现呢。」

「那个,钢矢小姐。」

「啊哈哈哈。」

「别笑了。这估计,绝对和收集规则无关吧——钢矢小姐和高野山同音。回归主题,要通关四国游戏,具体来说要收集多少规则?」

「全部。」

「哎?」

「是全部——把现在蔓延在四国的规则全部集齐,游戏就完成了。」

这不是谈话技巧,纯属偶然,只是运气——把这说成是伏笔实在太牵强,但走遍所有灵场后去往四国之外道谢的巡礼者的故事,出现的时机太好了。

「设定好的规则一共有八十八个。全部收集到,集齐,就通关了。」


5

八十八。

这数字算多算少,要根据时间和场合而定——不过空空少年觉得这个数字『比想象中少』。

现在四国这片土地被规则紧紧束缚着,不管做什么都有『炸死』的风险,像雷区一样——八十八这个数字多少减轻了这种凄惨的印象。

当然,现在空空基本不知道规则的内容,还不能说是难度下降——比方说,极端情况,如果八十八条中有一条是『只能呼吸三天』,那么光是这一条规则就让炸死无可避免——不过他之前擅自以为规则数不胜数,现在能缩小到通常感觉上能够把握的范围,这在精神上松了口气。

听说和灵场的数目相同,空空这个四国外的人也没什么感觉,但如果把这想成是和星座的数目相同,倒是个现实的数字。

现实的。

以收集来说现实的。

「集齐八十八个规则就通关了,这么说太笼统了……具体来说要怎么做?」

「什么怎么做?」

位置没有变。

空空意识又下沉了一些,但两人的位置关系不变,还是揉脚、被揉脚的关系——说实话,空空担心这样揉下去会不会揉得骨头都没了,不过钢矢看上去很舒服,应该没事。又或许她也只是错过了让空空停止按摩的时机……。

「是不是真的收集了八十八个规则,要怎么证明?向谁证明?如果是电视游戏的话,是会自动储存的……」

空空半辈子都在参加体育社团,没玩过什么游戏,也不知道电视游戏是不是怎的会自动储存,不过据说是这样的。

但现在不是电视游戏而是现实,应该没有所谓的存档……。

「没有什么怎么对谁正面——只要把所有柜子都装进脑子里,就是集齐了。就好像有存档一样。」

「……这也是一种魔法吗?和屏障之类的一样。」

这样的话,存档是保存在哪里的呢?空空一边想一边说。

「是一种魔法,但比起屏障,把它想成是和违反规则时的爆炸、破裂一样比较好理解——那个违反规则也不是有谁在盯着、按下惩罚开关、引发爆炸破裂,对吧?是定下规则,违反的话就自动发动的魔法。」

钢矢回答。

「原来如此……」

那个基于违反规则的『爆炸』也是魔法之一啊——不过明确了绝对和平联盟是游戏的举办者,这也就不言而喻了。

这样一来……。

「这样一来,想成是有第八十九条规则『集齐八十八个规则游戏就完成了』比较好吧?」

「不管好不好,总之是容易理解。只要接受这种陷阱式的、而且是后催眠性的魔法的存在……」

「…………」

「怎么了?」

「没什么……我觉得这样的话又糟糕了。」

「糟糕?又?是吗?」

钢矢单纯地问,完全没有感到危机。

「不是挺方便的吗?集齐了之后不需要什么手续——」

「嗯,当然,方便是方便了……」

空空觉得『糟糕』的不是这一点——掌握了八十八个规则后游戏就完成了,如果这是真的的话,就意味着四国中『规则』的发动并不只是基于玩家的行动。

连脑子里。

都涉及规则的审判。

这相当糟糕——即使不说出口,光是『对某个东西有某种想法』就可能违反规则……。『不能说』的话可以应对,但『不能想』这种不允许内心自由的暴政根本无法应对。不论是多么严厉的规则,都无法在脑子里回避。

如果有一条规则是不能想『无法应对』,那空空现在已经落下帷幕了——

看来钢矢没有想到这一步——只是单纯地觉得『集齐规则』这个『行动』是通关条件。

但是『集齐规则』不过是简单的一句话,实际上有八十八个——这个数量对空空来说确实是『比想象中少』,但如果不是『集齐』而是『掌握』的话会怎样?感觉就不是行动而是记忆力的问题了——这一点不知道该不该说。

「……那,钢矢小姐。」

想来想去,空空决定不说。至少现在不说。他不想因为随便提出尚未确信的事情,连钢矢的思想都被限制——当然,他也不想自己的思想被限制。

话说回来,如果这是游戏的话,有应该有一定的所谓游戏性——应该没有不讲理到只一条就让人无法通关的规则。那个杀新人的陷阱,空空也是能回避的。

只是,若以此为根据——若要在行动中期待游戏管理者的游戏性或游戏关,就必须先了解那位游戏管理者才行。

「到底是谁定下这八十八条规则的?总不会是随机的吧?这一点说不定还关系到魔法的产生呢……」

「是啊,总之不是随机的——啊,空空。我想你也知道,我说得好像挺了解的,但其实我说的东西并不是百分百正确的哦?」

钢矢现在才说这种话。

她也许是看空空思考得太快,想给他减减速——空空现在确实有些性急。

内心的自由可能受到侵犯,这让他感到不安。听钢矢指出这一点,他也觉得确实如此。

「我只是把道听途说的情报组合在一起,像拼图似的拼成某种形状而已——我的组合可能是错的,也可能是我自己搞错了,加入了错误的情报,结果说出了不正确的话。」

「……就是说听一半留一半比较好?」

「一半的话那我也太没自信了,听个七八成吧。你才刚刚认识我,太相信我的话我也很难办。」

「哦……」

太相信的话会很难办,被她这么说空空也很难办。

因为他听到这种把他推开、在关系上划清界限的话,会觉得寂寞——才怪。空空本来也不打算过度信赖钢矢。

这不是因为独裁者病。

而是因为他非常清楚,情报的确定性不论多么让人觉得『确定』,也只是可信度而已——这和对情报发送者的信赖无关。

就连人类和地球在战斗这个荒唐无稽的情节,也谈不上相不相信了——要说可信度的话,把这当成是地球扑灭军和绝对和平联盟的无厘头的异常妄想,更符合逻辑,而空空直到现在也没有舍弃这个疑问。

认为这是非常现实的可能性。

但是即便如此也没有关系——世上真的有相信这种妄想的组织,而空空必须服从他们,在这个现实面前,即便如此也没有关系。

没办法。

这么说的话,在现在的情况下,杵摫钢矢的情报的可信度其实无关紧要——不论她所说的话的可信度如何,空空都必须基于此来行动。

当然,明显的错误另当别论……这和信赖是不同的感情。

空空觉得要详细解释这种复杂的心里活动很麻烦,或是说很扫兴。

「我知道了。」

他只是点点头。

「那吗,厄……推测也可以,说出来听听吧。我会听八成的。」

这样催促钢矢说下去。

说的不是七成而是八成,也许是他认为的关照。

「嗯,就这样。这要提到——涉及到我刚才说过的那个产生魔法的机制。就像地球扑灭军有开发室和不明室一样,绝对和平联盟也有专门产生魔法的部署。啊,不,好像是有。」

「……你特地更正说是『好像』,是说你不是直接了解到的?」

「嗯……那个部署在绝对和平联盟中也是密中之密……是中枢,或是说核心。正是因为有这个部署,绝对和平联盟才能仅次于地球扑灭军坐稳业界第二的位置。」

「不光开发、使用魔法,还进行情报战隐藏魔法的存在……是吗?」

第二。

在『知道』魔法存在这一点上,确实可以说,何止是第二,甚至走到了地球扑灭军头上——甚至可以说是唯一。

实际上,如果空空认识的开发室的人——比如落雁吉利知道了魔法的存在的话,一定会很高兴。因为只要能得到那个未知的『技术』,就能让她们的最尖端科学更加锐利。

当然,不明室也一样——

「…………」

不。

这样的话,空空身为绝对和平联盟外部的人,却知道了魔法的存在,不知道最后能不能平安无事。

他现在是和钢矢缔结了友好的同盟关系——缔结了按摩、被按摩程度的友好的同盟关系,可是这终究只是个人交往上的,以组织来说也许无法达成。

钢矢作为个人的意见和作为组织一员的意见也是不同的——更何况空空已经明确说过他来这里的目的是带回四国的情报。

即便通关游戏、返回本州,也可能会有下一个危机在等着空空——这真是个犯人的负面连锁。

按照證说的,绝对和平联盟现在处于毁灭状态,可是把它和钢矢的情报合起来考虑的话,就会发现组织的命令系统虽然机能下降很多但依然健在——不,现在思考那么久远的事情也没用。

不管怎么想,空空能做的也只有熬过当下——不要再考虑怎样熬过那些还看不见的局面了。

当下,总之是当下。

「钢矢小姐。那个担任核心的部署,有名字吗?」

「?名字?名字……我想就是普通的魔法研究课一类的吧……为什么问这个?」

为什么要问这个,空空也没有明确的理由。只不过有了名字就容易思考,容易想象而已。

「也可能是叫魔法少女制造课……抱歉,我记不清了。说不定原本就没听说过。」

「这样啊……」

钢矢似乎和空空不同,对名字、名称、名词、固有名词之类并不在意——那就假定是叫『魔法少女制造课』好了。

容易理解,而且意外地并不比魔法研究课更可疑。

「那,可以认为是那个部署制定了规则吗?那么问问那个部署的人——不就能通关了吗?」

「就是那里乱七八糟啊——或者说,就是那里实验失败了。」

「是说没有生还者吗?」

设定游戏规则的人全都不在了,系统变成了黑箱——不这是非常有可能发生的『失败』,而且正是因为这样,所以现在才会如此。这样认为的话比反之要妥当得多。

但其实不然——不,是这么回事,但还有更进一步。

「是啊,没有生还者。他们离『失败』太近了。而且,设定出的规则也许有了些变化。」

「哎……」

「虽说不是随机的——但有可能有变化、变异。也就是说,也就是说,不能用分析规则制定者的心理再瞎猜的方法收集规则。不能瞎猜,只能按顺序、脚踏实地地收集。明白了吗?」

其实空空还没有想到分析设定者心理来收集这个取巧的办法——不过他肯定过不了多久就能想到,一旦想到之后,也肯定会用这种方法去通关。

而这条路被事先堵死了。

规则变了——还有这种事。

既然不知道实验的全貌,那这种事也只能接受就是了——

「……总不会像一次性密码那样,规则会定时变化吧?比如,收集到的规则的有效期是有限的……」

「这种事……没有……我想。不,要说确不确定……」

不确定呢。

钢矢说——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有些不安。

如果用了『自然体』的魔法,我就感觉不到这种不安了呢……连我都感觉到了,看来我让钢矢相当不安了呢。空空想着,感觉有些失败。

空空只是想用地毯式搜索把所有可能出现的情形,还有不愿意发生的情形依次排除,不过钢矢似乎完全没有过『一次性密码』这个想法——她似乎一直以为定下的八十八条规则绝对不会变。

这是当然的,原本规则就是要不变才行——可是如果让在不同情形下会毫不犹豫改变立场的空空来说的话,设定时就有了变化的规则,很难它们相信之后不会再变化。

「骗人。不要啦,真烦人。这样的话我之前收集的规则可能全部都白费了……?」

「啊,不,这也不一定。」

由提出这个设想的空空来否定有些奇怪,不过姑且先安慰一下她。

「只是有这个可能性,规则大概不会变。要不然这个游戏的难度就太高了——」

不。

可能这真的就是一个难度过高的游戏,而且也可能和规则变异一样,是违背设计者意图的现象。

不管怎样,没有生还者的话,也就不能期待游戏管理者了。

这样的话,关于这件事就只能:

「收集够八十八个之后就知道了——呢。」

这样了。

「顺便问一下,钢矢小姐现在收集到多少条规则了?」

「一半左右——大约一半。这也不是我自己一个人收集到的。可以说是『Summer』队的成果。当然,我刚才也说了,我和其他小队也有联系,因此也从她们那里得到过规则——」

「这样啊……」

顺带一提,空空现在掌握的规则只有几个——可以确定的只有『不能联系外部』和『不能死』两条。

话虽如此,他在战斗中获得了魔法少女『Pathos』秘秘木疏的记事本,其中记录着四国游戏的规则——他只略微扫过一眼,上面大约有将近四十条。

基于此,空空已经收集了『八十八』这个数字的一半左右,因此才会觉得『比想象中少』——而且和钢矢综合一下的话,现在收集到的规则数还会增加。

但是既然钢矢的『一半左右』是小队收集的成果的话,那么其中的大部分就会和空空持有的秘秘木疏的记事本里记载的规则重复。

即使考虑到分头行动的时间,总数恐怕还是八十八的一半,不会有大变化——不可能会有四十加四十等于八十这样凑巧的算法。这样一来,比起『已经收集了一半』,感觉更像是『才收集了一半』。

以前,饥皿木博士给他做过一个心理测试,让他看装了水的杯子,问他觉得是『只剩一半了』还是『还有一半』。那时空空少年竟然回答『除了杯子里有一半水以外没有别的想法』,不过现在他很普通地觉得『才收集了一半』——考虑到时限,甚至可以说是『仅仅收集了一半』。

「哎呀……真伤脑筋。冒着被卷入爆炸的风险,从女孩子尸体的内衣里取出来的记事本这下子也许也没用了。」

「你说什么?」

「不,什么也……没说。虽然这件事和只要离开四国就好的我没有什么关系,钢矢小姐,不过我能最后再问一个问题吗?」

「哎?就只要问最后一个了吗?」

「嗯。我想问的基本已经问完了——反过来,钢矢小姐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不,我这边基本也没什么可说的了——不过还有几件事想问空空。」

「那我一会儿再回答——先请你回答我最后的问题吧。」

「好啊。什么问题?」

此时,钢矢也许是预计空空少年会问关于他心中的『那个人』——钢矢心中的『她』的问题。如果真的被问到,也不知道钢矢会不会痛快地、而又老实地回答,不过对空空来说,那不是『想问的事』。至少现在还不是。

那是他想。

逃避询问的事。

「钢矢小姐。这个四国游戏——通关报酬是什么?」

「哎?」

「啊,抱歉……我这个说法好像肯定有报酬一样。」

一说出口,空空便觉得这句话有些厚颜无耻,像是非常贪婪的人才会问,赶紧解释起来。

「我也没想着一定要有奖金——只是觉得逼迫玩家去做那么不得了的事,完成后却什么也不给,就算不上是游戏了吧——」

既然现在的情况是实验失败的结果,那么按道理来说,就算完全不是游戏了,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不过这个问题姑且还是要问。

从刚才的话中可以推测出,钢矢所说的这个四国游戏原本应当是在绝对和平联盟本部的实验室——也就是一个小院子里进行的游戏。

在有限的场地中进行收集八十八个『规则』的收集游戏,或是逃脱游戏——场地限制在实验室里,玩家限定为实验室中的人。

由于意外,这个游戏扩大到了四国全境,波及到了包括主办者在内的所有四国居民——既然实验本身是用魔法布置的,那么可以猜测那个意外也和魔法相关。

「我想说的也就是——我想问的也就是啊,钢矢小姐,既然这是为了产生魔法而进行的游戏——那是说,本来的话,通关游戏就能得到新的魔法了吗?」

「…………」

「如果这条基本信息没有变异的话——那么只要通关这个现在覆盖了四国全境的游戏,作为报酬……作为通关奖励,就能得到绝对和平联盟想要的魔法了吗?如果是的话——那是什么魔法?」

「…………」

「我不知道绝对和平联盟的魔法少女制造课是怎么管理风险的……但从结果上来说,他们不惜将四国的三百万居民全部牵连在内,也要得到的魔法。」

到底是什么魔法?

空空不是魔法少女,这个问题一眼看上去确实和他无关——就算集齐了八十八个规则、顺利通关了游戏,他也不可能抢走由此产生的魔法。

地球扑灭军也许会想要这个战利品,但空空的目的不在那里——不,他的目的现在已经达到了。

在得知四国游戏中没有地球的意图的那一刻,地球扑灭军第九机动室室长空空空的任务就结束了——之后姑且还有取证的工作,但他这次是真的不贪图更多了。

现在穿着的魔法少女服,他也打算在游戏结束后还回去——他不想要自己无法掌握的东西。

当然,他必须向上层报告魔法的存在——但那之后就是组织和组织之间的事情了。就是不知道出于毁灭状态的绝对和平联盟还能说些什么。如果还有力气说话的话,也许会在他报告上去之前对得知了魔法的空空出手……。

那时的事情到时候再说。

同样的,现在要关注现在。

「你的关注点与众不同啊——空空。竟然能注意到这件事。抱歉,我没在意过——光是要通关就够拼命的了,没有意识到通关产生的结果。只考虑了眼前。」

「我也一样,光应付眼前就够拼命的了……你说你没在意过,那就是不知道了?」

「是啊,不知道。不清楚——你说的对,这个还是知道比较好,我也想赶紧去收集情报。」

只是,那孩子似乎失败了——钢矢说。

这里说的『那孩子』,应该是指约好在烧山寺这里见面的『Winter』队的魔法少女吧。

「不,那孩子也不知道吧——大概。能知道那样深入的内情的,大概只有爱媛地区的魔法少女或是总部的生还者吧……不过那里是激战区啊……不能随便靠近那里——或者说不想靠近那里。」

「不能靠近?不想靠近?」

「啊,那是另一回事了——内部的事情。就是内情。只是,空空,即使光从现有的情报处罚考虑,就算是我这样什么也不知道级别的人,也能推测出本部想要新产生的魔法,是和之前完全不同的。……这失败也是和之前完全不同的。」

「…………」

从她的这句话来看,这种失败似乎之前也有过,只是规模不同而已——钢矢看起来习惯应对失败,是因为这个吗?

「如果这个魔法按照预定产生了的话——一定是能够为人类对地球的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画上句号的魔法。」

「画上句号……那也就是说。」

「对。『大声悲鸣』的人类版,或是说——不过这样一来就变成你们组织的名字了。」

杵摫钢矢说。

「扑灭地球的魔法——呢。」


6

能够为地球和人类之间不知还要持续多久的相互打压——相互灭绝画上句号的魔法。

终止符的魔法。

不,不管那是魔法还是别的什么,或者干脆什么都不是,只要有办法为这场毫无成果的战争画上句号,任何人都会扑上去。

当然,理性地想,现在产生那个魔法的实验已经失败了,即使现在集齐八十八条规则通关游戏,也不一定能得到那个新魔法。就算得到了魔法,那个魔法说不定也只是失败品,是失败产生的失败品——而就算运气好没有失败,那也只是钢矢的推测,就算推测完全准确,也无法保证『扑灭魔法』真的能够扑灭地球——不管怎样,不确定因素太多了。

不确定因素太多了,可是——即便如此,在空空加入地球扑灭军的这将近半年来,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明确的队地球有效的战略。有例外的话,也就是能够分辨出『地球阵』的他自己……然而,空空的能力虽然拥有能够改变战局的力量,却没有足以花上句号的力量。他终究没有得到那么高的评价(在空空看来是误会)。

所以。

即便存在不确定因素——即便是乐观的推测,不论希望多么渺茫,一旦得知通关这个四国游戏后,便能扑灭地球、得到绝对的和平,自然会产生兴趣。

虽然他主张不想得到无法控制的东西,但如果此时不提起兴致来的话,他每天和地球战斗又是为了什么呢——但是,我们的英雄空空空,就是会纠结于这个问题。

他就是这样。

每天战斗又是为了什么,真希望有人能够告诉他。

「原来如此,这样啊,我明白了。那么,先不管那个,钢矢小姐——你的脚怎么样了?」

「嗯?哎,啊。就这么不管了啊……已经好多了——也许只是疼痛麻木了而已,不过多亏空空努力帮我揉,已经舒服多了。」

「那么我们去鸣门吧。」

「鸣门卷?……你想去吃德岛拉面?」

「德岛拉面?」

交流没有对上。

严重错开了。

空空并不知道德岛拉面这种地方食品,但钢矢没能明白鸣门这个地名,却是因为空空的想法太诡异了。

从话题走向来看,钢矢肯定是觉得空空想去位于爱媛县的绝对和平联盟总部——所以她想的都是怎么阻止空空。

因此。

突然听到德岛县鸣门市——和爱媛县几乎相反方向的地名时,没能一下子反应过来。

不过会想到是拉面的配菜,有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脚疼缓和之后知道饿了就是了。

「还有德岛拉面这种东西吗?钢矢小姐。」

「你不知道?是就着饭吃的拉面。」

「有这种拉面……?」

原来不只有关西人会就着碳水化合物吃碳水化合物啊。这么想来真是个可怕的信息,但空空也知道现在不是追问这个的时候。

回到原来的话题。

「不是那个,是说鸣门市啦——」

「啊啊,地点?地名?哎?但是为什么是鸣门市?」

「不,其实不一定非得是鸣门市。」

「?」

空空的话听起来不得要领,钢矢露出不解的表情——不过他们在烧山寺扑了个空,确实该制定接下来的行动方针了。

「要去鸣门市,怎么?你推测那样能够有利于接下来收集规则?」

「不。现在我和钢矢小姐收集到的规则具体有多少条,我们过会儿再细算……总之大约是一半。」

「嗯。差不多吧。」

「有这一半,至少能够避开突然死亡了。所以我们把规则收集放一放,先去鸣门市。」

「把规则收集放一放……?那你想怎么通关游戏?空空。」

「所以说,先把通关放一放。而说到为什么要去鸣门市,是因为那里有大鸣门桥。」

他说。

虽然空空几乎没有关于德岛县的知识,但他也没有那么一无所知,以至于连大鸣门桥这个建筑物都不知道。

连接四国和淡路岛的那个有名的大桥,他还是知道的——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样子的建筑物,不过名字还是知道的。

「大鸣门桥……是有啊。」

「所以我们要通过那座桥,逃脱四国。也不一定要走过去,以那个桥为标记飞过去也行——只是我个人比较害怕在海上飞,或者说在脚下没有地面的地方飞,因此还是想走过去。」

「哎……要逃脱四国。」

「我听说,四国现在被封锁了,因此在桥对面应该有地球扑灭军或是类似组织设置的警戒线。有警戒线,也就是有人,向他们说明情况的话,应该会得到保护。」

虽然有二话不说就被抹杀的危险,但那是必然存在的风险,只能接受了——空空把他想的『今后的发展』总结了一下。

「哎……?也就是说,空空你要放弃通关游戏,选择退出?通关四国游戏的话,说不定能得到打到地球的方法呀?」

「不,我不会退出。」

「?抱歉,等一下……我真的没明白。你是因为鸣门市有桥才要去的吧?要是离得近的话岛波海道也行吧?」

「是的。纪伊水道也可以。」

「纪伊水道不是桥哦。」

「啊,是嘛。」

那会是什么呢?空空疑惑起来。不过以他来说,没有误以为是水龙头的那个水道就不错了。

「总之,濑户大桥也好别的也行——厄,九州和四国之间有桥连着吗?」

「没有,只有渡轮。本州和九州之间好像是有海底隧道相连……而且是平时就能走过去的隧道。」

「有那种东西啊。那也挺厉害的……」

「嗯,好像还可以骑自行车——不对。你是什么意思?不是要退出,却要离开四国——只要离开四国就算作是退出了啊。」

算作是退出,也就是从炸死的威胁中解放了,那确实也不是什么坏事——但选择这条『退路』也太消极了。

杵摫钢矢这么认为,实际也说了出来。

「你退缩了?」

她说。

「我听——我认为空空虽然消极但不会退缩。」

「我不是要退缩……关于这件事,我还觉得这是个积极主动的方案。我也明白必须要通关游戏——即使抛开能不能获得扑灭地球的究极魔法这个问题,当然也不能把四国这样放着不管。必须有人通关游戏,将四国从威胁中解放出来……但是这个人不一定非得是我或者钢矢小姐吧?」

「…………」

「在平衡上……由绝对和平联盟的某位魔法少女获得究极魔法的话,从为做过的事情负责的角度上来说是最为平稳的。不管是谁,都要好过我这个外来者——啊,当然也可以是钢矢小姐。不管要让谁来集齐八十八条规则、通关游戏,都有一件只有我能做到的事情,对吧?所以我想去做那件事,希望钢矢小姐能够帮我。」

「……只有空空能做到的事情?是什么?」

『我想去做只有我能做到的事情』这句话确实是空空平时绝对不会说出的积极主动的话。『希望能够帮我』这么直接的话也不怎么会说——

空空回答了钢矢的问题。

「所以说——要把时间限制的枷锁,从游戏中解除。」

「时间限制——是指不明室投入『新式武器』?」

「对。那个限制原本不论成功还是失败,绝对和平联盟的试验中都不附带,是地球扑灭军为了自己方便擅自添上去的吧?或者说是我有些随意地定下的限制——如果获得究极魔法是绝对和平联盟负责任的方式,那我负责任的方式就是解开这个时间限制。所以——要暂时离开四国。退出,然后向地球扑灭军报告——报告说现在四国的事件和地球没有任何关联,所以没有必要投入新式武器。这样一来就没有时间限制了,不用那么着急地收集规则了。」

「……你刚才说了是暂时对吧?」

这是合理的。

这确实是只有空空能做到的事情——即使钢矢逃脱四国,说出这些话,也不会被人相信。要由前来四国调查的空空说出来,才带有可信性——但是,暂时?暂时离开四国?

「也就是说空空,你打算之后再回到四国来?」

「那当然了。我都让钢矢小姐帮我逃脱四国了——之后也要回到四国帮助钢矢小姐收集规则才行。」

如果钢矢小姐在逃脱时决定放弃游戏,那就是另一回事了——空空说得稀疏平常。钢矢听着也觉得稀疏平常了,但这当然不稀疏平常。

明知道四国的威胁,还在逃脱之后又回来——说实话,换做钢矢,一旦能够离开,一旦离开了,也不会上赶着跑回来。而空空虽然提到过,但他似乎一点也没有考虑过这个可能性——这孩子的脑子不知道是怎么长的。

他是不愿意欠别人的情,甚至到了病态的程度,是个彻底的个人主义者吗——当然,钢矢很高兴他能帮忙进行游戏,但他那彻底的态度却又让人觉得超越了恩惠。

「?怎么了?钢矢小姐。」

「厄——没什么。如果要那么做的话,空空——难点就是,我们只知道一半规则,能否顺利逃脱。即使抛开收集的观点,退出的难度也比通关要低,但终究也不简单啊。实际上,除了游戏最初期阶段的偶发性情形,完全没有人得以逃脱这个游戏……这这么说的吧?」

「是的。但是,反过来说,虽说是在最初期阶段,但确实有人逃脱了。那么至少没有收集规则的玩家逃脱这件事本身不是『违反规则』的——」

「…………」

「应该。」

空空加上了这么一句。现在的四国几乎什么也说不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不过空空的语气中带着某种程度的确信。

「这固然也关系到有多少规则变异了、变异了多少——不过至少我到达四国后已经过了两天以上,还没有被炸死,说明通常的行动是安全的。说不定规则没有印象中的那么不讲理。」

「这个嘛……这么说的话我还生存了两周以上呢。」

钢矢是有知识为前提,在这两周中还稳健地收集了规则,和空空摸着石头过河的这两天不可同日而语。不过就算考虑到这一点,也是一样的。

「即便突然发动了致死的陷阱,也不是无法避开。而且在收集规则的过程中突然死掉的概率,和在尝试逃脱的过程中突然死去的概率,没什么区别吧。」

「那倒是——」

不,是那样吗?

虽然觉得这两件事差很多——但具体要说有什么区别,却不知道有什么区别。

确实,只要存在不知道的规则,那么无论做什么都随时伴随着风险——无论行动的准则是什么,都差不多。作为渡过大鸣门桥(或是别的什么)的对策,可以再多收集一些规则再去向东边,那就和为了通关而收集没区别了……。

「可、可是至少,空空。只有一半的话有些不放心,收集到四分之三左右的规则之后,安全性更高的时候再逃脱怎么样?虽然有时限,但时间还剩下一半以上——要去除时间限制的枷锁,极端地说,到第七天再去也可以吧?」

第七天终究有些太紧张了,不过可以再第五天之前都集中精神收集规则,在第六天逃脱。这不就是退出和通关的折中方案了吗?

钢矢会这样认为——但是了解地球扑灭军不明室的空空却不这么看。

「地球扑灭军不一定会遵守时间限制——说不定由于我的联络中断,不明室已经在着手投入『新式武器』了。」

「这样啊……这么一说倒也是。可是这样还是不放心啊。不过,不管怎样都不能放心啊——」

钢矢知道这个游戏的构造,因此之前一直以完全向着通关迈进的姿态进行,但也许这种将外部也牵扯在内的姿态也是必要的。

确实处于极限状态。

如果空空如实向地球扑灭军报告,不仅可以阻止『新式武器』投入,还能期待得到第三方机构的帮助——问题是。

「……问题是空空能否顺利将魔法报告给外部——绝对和平联盟当然不想让魔法泄露到外部。」

「问题果然在这里。」

「嗯。我是觉得这一次只能公开了——」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

情况已经无法内部解决了——对社会上处理姑且不论,至少无法对同类组织隐瞒信息了。

「那更是一定要请钢矢小姐帮忙了。请努力保护我。」

「…………」

拜托别人努力保护自己挺奇怪的,而且说实话,钢矢作为一个普通小兵也没法随便答应,但这件事她无法拒绝。

再说一次,空空的想法是合理的——只是太过合理而缺乏人情味,让人有点不舒服。

「我知道了……那么,就去鸣门市吧。鸣门市的大鸣门桥——这样吧,接下来我们填填肚子,对照一下各自持有的规则,然后就出发。」

「好的。就这么办。」

空空点头。

从他的表情上看不太出来他点头时的心境——钢矢之前一直觉得空空的性格就像『她』说的一样,但也许比之更甚。

我也许上了一艘不得了的船——如果不紧紧抓住,被甩下去的话,就会像『她』和證那样轻易丢了性命吧……。

「…………」

「只是,说到出发,就觉得有些心情沉重呢——该说是心情沉重,还是脚步沉重呢。一想到要再走一遍那个烧山寺道——而且这次还是下山。一般来说,上山容易下山难吧?」

「上山容易下山难是因为下山的时候一般都是在上山之后。上山的时候积累的损伤,下山才会难。」

钢矢说。

「没关系啦,空空。你不用担心这个。」

她又说。

「不用?」

「既然约好的见面失败了,也就没有理由不飞了——所以我们飞回去吧。不光是回去,可以从这里嗖的一口气飞到鸣门。」


7

嗖的一口气飞过去。杵摫钢矢——魔法少女『Pumpkin』说的简单,但对于空空这位魔法飞行的新手来说当然没有那么简单。

而且即便约好的见面失败了,飞行中也依然有被发现的风险——不,既然那位魔法少女『Stroke』拿着魔法少女『Collagen』的手杖的概率很高,又多了这样一个担心,空空希望能够避免在天上飞这种显眼的行动。

有足够的理由不飞。

所以空空自然是打算通过徒步和自行车前往鸣门市——可是仔细想想,即便有反驳的余地,他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虽然空空的脚能够忍受从烧山寺走下山,并在之后蹬自行车,但钢矢的脚在按摩之后才终于不疼了——通过空空献身式的按摩,也许能够应付日常动作了,但应该无法撑过那个漫长的下山路。

然而如果要等她恢复,可能要到第六天,甚至第七天了——这样一来,已经没有其他选择,只有飞行这一条路了。

即便有被『Stroke』——手袋鹏喜发现的危险。

……不过手袋鹏喜的目标也不一定就是空空,而且那个精神不安定的少女说不定已经在某处不小心违反了规则、触动了陷阱,游戏结束了。

除了魔法少女『Stroke』,被别人发现没有太大的风险——反而可能因此发现协助者,原本应该乐于见到这种事态才对。

即使逃脱游戏变成了收集游戏,这一点也是相同的——因为四国游戏中没有竞争。

即使某人收集了某条规则,也不会直接对别人产生不利——因为无法独占、隐藏规则。

如果以空空那种『即使我没有通关,只要有人通关就行了』的方式来思考的话,只要没有他经历过的那种误会,四国的幸存者应该全部团结一致、努力通关游戏。

——当然,这需要八十八条规则中没有一条是『团队行动最多〇人』才行。

「这样一来,问题就只有我的飞行能力了。」

走出斋馆的时候,空空说。想想看,在进入室内时,他脱掉了靴子,那也是服装的一部分,难道不穿着靴子就不能飞了吗?

那样的话还不能随便脱鞋了……。

「说实话,我没有自信能够顺利飞到鸣门市。我只沿着路将将离地的低空飞行过一小段而已——」

「我想也是。不习惯的高空飞行很危险——飞得太高的话,由于有风,会很难飞。氧气也会变得稀薄。」

「哎?能飞到氧气稀薄的高度吗……?」

「想飞的话就能。不过不仅危险而且没有意义就是了。」

「可是,那样的话,就能从上面离开屏障了吧?在我乘直升机到四国上空时的高度的话,就是屏障,也就是规则外侧了吧——」

「是不是呢……不管怎样,现在总之先在空空不会生高山病的范围内尽可能飞高,然后飞行鸣门市。准确地说是大鸣门桥。」

「在山顶上担心高山病,感觉挺奇怪的……能看见大鸣门桥吗?」

「从这里的话有树挡着看不到,但那么大的建筑物,从四国的任何地方都能看到。我保证。」

「你那是瞎保证吧……」

看来她恢复到至少能开玩笑了——如果她刚才没有用『自然体』的魔法的话。……空空再次觉得看不出用没用的魔法真是难对付。

在游戏进行中非常有利的魔法——空空这样认为,不过照这个发展趋势,不需要使用它,空空就能暂时逃脱四国了。

所以问题是。

「那么,钢矢小姐接下来就向我讲解一下高处的飞行方法吧,可以吗?」

「说什么可以吗……没这么理所当然地指望别人啊。我可不是你的保姆。」

「保姆——」

「既然决定了方针,就赶紧刷刷地走吧。像这样。」

还以为她会用轻快的脚步移动,结果钢矢突然从背后伸手环住了空空的身体——伸手环住,然后握住。

或者说是抱紧。

「哎?钢矢小姐?」

「要飞了哦?」

浮游,飞翔——没有预兆地。

「呜——呜哇。」

「哈哈,空空也会发出这种惨叫啊——」

不。

空空之所以发出惨叫(虽然还到不了那个程度),并不是因为骤然的飞翔,而是因为从背后被抱住吓了一跳——实际上,之后的飞翔中,他也没有发出惨叫。

不过,那也许是因为飞的太快,惨叫跟不上就是了——

「————!」

「事先声明,我的飞行和證不一样,很粗暴哦——不过也相应的更快。啊哈哈——」

把这种找回了些原本讽刺感觉的语气和笑声像妖怪似的留在原地——杵摫钢矢和空空空向正上方消失了。

确实,在钢矢看来,与其配合着飞行新手、魔法新手空空,控制着飞,不如把空空当做物品抱着毫无保留地全力飞行更能直截了当地『刷刷地』走。

能够沿着去往大鸣门桥的最短距离。

更快、更安全地——飞行。

空空虽然明白,但至少希望能告诉他一声。不过总之,他们最终几乎没有观光——没有随喜功德也没有祈祷,没有念经也没有许愿,就离开了名胜灵场烧山寺,移动向下一个舞台了。

向前移动——现在却要给向着终于看到的光芒飞去的空空空泼点凉水。也许不管时间多么紧迫,他们都应该在这个烧山寺观光一下。至少该看一看到达这里时钢矢摸过的那颗树龄几百年的杉树。

那样的话。

那样的话,说不定就能发现藏在树干背后偷看他们的某人了——

「那个方向……原来如此,是去大鸣门桥啊。也就是说放弃了收集规则,想要暂时离开四国。不愧是加入了从外部来的大脑,是个相当聪明的点子呢……但是不能让你们这么做,很遗憾。」

某人自言自语。

穿着服装的——魔法少女自言自语。

用看不起整个世界的语气。

「只好击落他们了。Let’s空中战。」

(第2话)

(终)


(注1:钢矢小姐和高野山发音相同。)





本帖最后由 hirondelle 于 2015-8-14 13:34 编辑


第3话 「空中战!快得看不清的拦路鬼。」


0

没有什么比『天才的烦恼』更没用。

我们期望的是不会烦恼的天才。


1

蜥蜴断尾。

这个俗语形容的是在紧急情况下舍弃肉体的一部分来逃走、保全自身的行为——可是这个俗语从现代生物学的观点来看,印象有些不同。

因为,『蜥蜴断尾』的前提是蜥蜴的尾巴在切断后能够再生、恢复原状,可是蜥蜴再生出的尾巴虽然在外表上确实是『恢复原状』了,但实际上并不是那样。

原本,蜥蜴的尾巴内部是由许多骨头组合相连构成的,但遇事切除之后,再生出的尾巴内部,就没有原来那样复杂的骨头了。

只有一根黏糊糊的软骨——原本能够做出的复杂动作也全都做不到了。断尾的带价就是这么大——不能随便切断。

要问说这些事什么意思,那就是:即便如此,这个断尾行为也不是自杀行为——为了长命,为了活下来,就要付出所需的代价。

这完全就是空空空的生存方式——但是,他和蜥蜴不同,他舍弃的不一定是尾巴那样的末梢部位。

不管是大脑还是心脏,只要有必要就能干净利落地舍弃——这种精神力让他活到了现在。

只要有必要。

连心都可以舍弃。


2

「说起来,我听说有个东西叫做鸣门金时。」

「啊,是有。爱媛的桔汁也好这个也好,空空知道的都是和甜食有关的呢……你难道是甜食通?有没有蛀牙?」

「哦,鸣门金时是甜的东西?」

「原来你不知道鸣门金时是什么啊……」

「是御好烧里会加的金时豆的原料吗?」

「金时豆是什么你也不知道?这已经算是没常识了吧?」

「我基本上食物都是为了长身体才吃的……没怎么吃过甜食。长蛀牙的话也会咬合不好。」

「真是禁欲……鸣门金时是番薯啦。」

「啊啊,听你这么一说确实有印象。」

「德岛特产……或者说是鸣门特产吧。」

「是用鸣门漩涡培育的吗?」

「哪有用海水培育的番薯?那也太有毅力了吧。大概……这与其说是没常识,不如说只是蠢话啊,空空。」

他们一边飞一边进行这样悠闲的对话——也就是说魔法少女『Pumpkin』已经将速度降到了能够进行这样悠闲对话的程度。

她一开始打算一直保持最高速度一口气飞到大鸣门桥,但却在相当早的阶段就放弃了。

改变了路线。

杵摫钢矢作为魔法少女的年头已经不短了,但由于她主要采取的战略,也由于她与生俱来的性格,终究没有多少抱着一个人飞的经验——更何况是抱着男孩子,想想看这还是第一次。

不知道她是觉得十三岁少年空空的身体可以像物品那样抱着飞,还是没多想,但搬运女生和搬运男生果然还是不一样的。

男女差异无法消除。

既然是用魔法飞行,那搬运对象的重量就不是什么问题——但身体的形状不好搬。空空勤于锻炼,肌肉形状的感觉和同龄的女孩子不一样。

再进一步说的话,从后面抱住时,若要让她抱得舒服、能够维持最高速度,就必然会变成她的胸部贴着空空后背的姿势。

杵摫钢矢虽然是以乖僻大姐姐的形象出现的,但她没有用恶作剧诱惑比自己小的淳朴孩子取乐的兴趣——让他给自己揉几个小时的脚,也只是为了恢复疲劳而已。

因此,她最终用了不太自然的方式抱着空空飞——用这种姿势很难维持最高速飞行。

即便如此,让钢矢抱着飞也比让飞行新手空空自己飞要快得多……空空少年感觉上像是在享受游览飞行。

游览飞行——感觉上像是电视上见到过的高空跳伞。就是由专业人士从后面抱着观光客,从直升机上跳下来——由于她们还在持续浮游(不过即便减速了,速度上也远不能这样说),也许比高空跳伞还刺激。

也许能成为四国新的热门观光项目——空空想着这些没用的事。当然,由于魔法的存在是秘密,这不仅不能成为热门项目,连隐藏项目都不行。

属于玩笑。

总之,两人保持着相当的高度,以能够对话的速度飞向大鸣门桥——就像钢矢(夸张地)说的,大鸣门桥确实是个巨大的建筑物,从远处也能看得很清楚,应该不会走错路。

不过在空中移动,也许不该说是路而该说是航道——不对,航道原本也是用于船的。

「但是空空,你还知道鸣门漩涡呀。」

「因为很有名啊……不过我也不知道那具体是什么就是了。只知道是大海里的漩涡。」

「就是那么回事。」

「这样啊……」

空空空把飞行全部交给钢矢,完全是被吊着——这种状态似乎会让人感觉有些不安,不如自己飞来的踏实,但空空空已经习惯了。

生理体征已经和平时一样了。

俯视正下方的地面,感想也只有『啊啊地面好远啊』而已——还有确认没有人。

他平时的生活就是全部交给负责照顾他的人,因此比较自然地将自己的生命交给别人。

当然,他还是那个他,不可能变成其他人,因此他是想好了掉下去时——钢矢不小心没抓住让他掉下去时的对策后,生理体征才稳定的。

再多说一句,钢矢抱着他的方式就好像是将女装少年游街示众似的吊着,身体没有紧密接触,这让他觉得有些距离感,甚至产生了真实的被钢矢讨厌了的感觉。这让空空不禁担心『让人看见了会怎么想』(其实根本是想太多),使他的精神受到折磨。不过这都是些小事——他又不可能因此要求钢矢抱得更紧。

他曾经当过别人的抱枕,但不是对谁都一样——那时候也是替补的抱枕。

「想要知道鸣门漩涡是什么的话,实际去看一下比较方便。常言道百闻不如一见——话虽如此,我也没见过就是了。」

「没见过啊……那你为什么说得好像见过一样?」

「性格就是有点虚荣啦——我这人。就是因为这种性格,才被分配了『自然体』的魔法。」

「分配……得知魔法不是由个人而是由手杖产生的时候,我避开了这方面的话题,不过魔法依旧是根据根据各人的适应性……分配的吗?」

分配这个说法感觉有些奇怪,或是说怪异,不过既然魔法少女本人用了这个形容,就跟着她说吧。

「不,这还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这也是实验的一环啊。给合适的人合适的魔法,和给不合适的人不合适的魔法之间的区别——前者不一定能胜过后者吧?」

「是啊——可能会发挥出意外的才能,也可能会产生意外的化学反应——」

不管是可能还是不可能,既然能够通过道具随意更改,那自然两种都要试一试,而且还想用枚举法把所有可能性都试过。

但是,试来试去,最终决定分配的魔法,应该还是符合各人的适应性的吧——

「……钢矢小姐用『自然体』的魔法确实很合适。」

「哎呀哎呀。夸我也没有好处哦。」

「不,这算不算夸奖有点微妙啊……」

她自己也说过,她有些『虚荣』——按照空空的感觉,比起『虚荣』更像是『言行举止无懈可击』,但他不知道有什么词能够表现这其中的意味。

原来也许知道,但在这半年中忘记了——因为空空那和他年龄不相称的词汇量,是已故的国文学者父亲灌输给他的。

父亲死去的这半年间,他忘记了多少词语呢——连父亲这个人也忘记很多了。

「可是,说到『自然体』,也是有程度之分的吧?」

「程度?」

「我的意思是,不管怎么让人觉得『自然』,也有办不到的情况吧——既然魔法不是万能的。」

「对,魔法不是万能的。即使科学是万能的。」

「…………?」

即使科学是万能的,魔法也不是万能的——她真正自然地说出的这个短语的意思,在传达给空空时遇到了一些困难。最终,空空判断这是她独创的短语,只是用来讽刺的。

这个判断是错误的,但空空没有注意到——至少在这次空中游泳的途中没有。

钢矢说这句话的时候也没有带着什么深意,不是想埋下什么伏笔,因此这不是空空没有罪过——就算是那个罪孽深重的少年,也完全没有罪过。

只是,他无意间记住了『魔法不是万能的』这个魔法少女的基本自我认识,这提升了他的生存率——总有一天他要想起,就连性格那么好胜的登澱證都完全没有向空空炫耀过魔法。

为了活下来。

为了逃出去。

他必须想起。

「……厄,所以说。以刚才那件事为例,不管你再怎么让、再怎么能让周围人觉得你满不在乎地——自然地走在烧山寺道上,要是钢矢小姐的脚到了极限,当场倒下的话,终究也糊弄蒙骗不过去了吧?倒下的话不能看起来是在走着吧?」

「哼。我的脚是不会到极限的。」

「不……」

这里就算虚荣也……

使用魔法『自然体』的话,这种虚荣也能让人觉得自然吗——这终归会被察觉到吧——不,现在看看说的正是这件事。

「我觉得应该是没有一个明确的分界线,不过钢矢小姐,你知道最多能让多么『不自然』看起来『自然』吗?」

「嗯。我是施魔法的那一方,这种事……大概每个人之间也有差别。」

「个人差别?」

「误导了某个人的感觉的同时,也可能无法误导另一个人的感觉,不一定能不能误导——就像空空能够区分『地球阵』。」

「……严格地说,我的技能不是区分『地球阵』,而是在区分出『地球阵』时眼睛不会毁掉。」

区分完全拟态成人类的『地球阵』,用的是地球扑灭军开发的『科学技术』。对,就是他现在『消灭』怪人时依然在使用的道具『实检镜』——不。

但是说起来空空看出了『看起来是狗的少女』其实是少女——看穿了她的真实身份。那是怎么回事?那算什么?那时他没有装备『实检镜』,使用肉眼看穿的。

这两件事相似吗?

当然,让少女看起来是狗的不是魔法,而是地球扑灭军不明室的『科学』——

「不过,我基本也是用刚才空空说的那种标准来施魔法的。有时候会糊弄不过去——我的脚虽然没有极限,但魔法是有极限的。」

「魔法是有——」

极限的。

不,她对自己的脚也太有自信了。

「但是那又如何?」

「啊,我是在想,我们现在在天上飞,算是那边?我和钢矢小姐在天上飞这件事,能看起来『自然』吗?」

「空空一起飞就不行——装饰品的话还好,但是带着人类大小的东西,用我的魔法无法掩盖。」

「说什么人类大小的东西,就是人类啊。」

之前就说过不能用在别人身上,连这种姿势下都不行——但是,加入现在钢矢自己在天上飞的话又如何?

「那样的话基本也会被察觉——『人在天上飞』终究没法看起来『自然』……因为人原本是不会飞的。我的魔法『自然体』能隐藏起来的基本知识状态级别的。」

「这样啊——」

钢矢倾向于把自己的魔法评价降低一级,空空觉得这其中是有原因的。然而如果提出这个问题,话题就会走偏,空空就当做是因为她性格谨慎了。

其实钢矢看起来性格一点也不谨慎,空空竟然会这么觉得,也算是个怪人了——不过有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对其他人的性格根本就不感兴趣。

不管怎么说,在空空看来,不论钢矢的自我评价、自我认知如何,他都坚定的任务魔法『自然体』是方便使用的魔法。

本来空空就是随口一问,也没想把在天上飞的样子藏起来——如果能做到的话,就不是『自然体』而更像是一开始以为的『隐身』魔法了。

「这样啊……嗯?那又怎样?」

「没什么,我刚才一直在注意往下看——不过就算有活人,从这个高度看下去也只有米粒大小……」

空空说。

「如果现在有人抬头看的话,不知道能不能发现我们——」

「既然从我们这边看过去只有米粒大小,那对方看来也是只有米粒大小吧?就算我不施魔法,那人也只会觉得是高空有鸟或是别的什么飞过吧。」

「这样啊……但是我还是很在意魔法少女『Stroke』——手袋鹏喜的行踪、动向。」

「啊啊——这我能理解。特别是空空还曾经被她的『激光炮』乱射过。」

「嗯……」

『激光炮』乱射。

那确实很厉害——不止厉害,简直岂有此理。在空空经历过的众多『岂有此理经历』中也是顶级的。

「虽然以组织来看,最终都是分配了合适的魔法,但我觉得无论如何,都绝对不能把『激光炮』交给那位情绪不安定的魔法少女……」

「能让空空这么想,让空空这么警惕,可以说绝对和平联盟魔法少女制造课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吧?」

「…………」

这么说来……真是这样吗?

这样……合适吗?

故意把不合适的道具交给那种敏感的人,制造出不知何时会爆炸、何时会暴走的存在。

必然地,作为『敌人』,即使是杞人忧天,也不得不分出相当一部分、超出必要的兵力。

比方说现在,就像钢矢说的,空空——原本他把飞行交给钢矢,自己甚至可以睡觉了——却不眠不休地瞪大眼睛,警惕着地表和周围。

如果这是作战计划设计好的,那还真是巧妙——甚至可以说是卑鄙。这种看透人间冷暖后的老练手法,和魔法的幻想感觉相距甚远。

太现实了。

……这个作战计划的难点是,友方也必须分出相当一部分、超出必要的兵力来管理这个『暴走候补』……也就是说,这部分是由魔法少女『Pathos』负责的吗?

所以她死后,『Stroke』就陷入了暴走状态……。

而现在也在暴走中。

狂暴地奔走——狂暴地飞行。

「那个『激光炮』是个没商量的威胁啊——我有好几次都差点放弃了。」

「差点放弃?骗人的吧?空空怎么会——不过不管怎样,已经不用再担心那个了吧。因为『Stroke』已经没有『激光炮』的手杖了。」

「虽然是这样——」

空空没收了『激光炮』的手杖。

如果魔法是由手杖产生的,那么按理说,她就无法发射『激光炮』了——但取而代之的,她得到了另一根手杖。

对,『临摹』的手杖。

只要她拿着那个,就不能放松警惕吧?她会像魔法少女『Collagen』那样成为对付任何魔法少女的鬼牌——

不过以现状来说,没有办法处理这个问题,或者说只能先搁置了——最多只能祈祷。

祈祷对暴走状态的『Stroke』来说,空空空已经是『无足轻重的存在』了——

「『Stroke』拿着『Collagen』的手杖是个问题,但丢失的手杖还有好几根,也是个问题——由于违反规则的爆炸而粉碎了的『Pathos』的『正好』的手杖可以排除——」

还有不知道去处的手杖。

魔法少女『Collagen』的手杖被『Stroke』拿走了——还剩两根。

『激光炮』的手杖,还有證——魔法少女『Metaphor』的手杖。

「不过,我想『激光炮』的手杖是在香川的中学里吧?和『Stroke』的服装在一起,为了减少行李而搁下了。你要是这么放心不下,我们就回去取吧?」

「回去取也有风险啊——我之所以会把『Stroke』的服装丢在香川,是因为我不知道手杖是收纳在服装里的,更不知道手杖的重要性……」

如果知道手杖本身才是魔法装置的话,他绝不会把那种东西随意地、随手地丢下。

如果不想拿着累赘的话,那也该把服装和手杖破坏掉——不,那可是能使用『激光炮』的手杖,就算有冰箱那么大,也要拿着走。

「空空能毫不犹豫地丢下行李呢——那个空力自行车『恋风号』也丢在藤井寺了。」

「不,我原本是想骑着它去鸣门的——」

不过,说起来确实是那样。

那辆自行车在登陆四国后帮了他许多忙,空空却能爽快地将它丢掉,可以看出空空的冷淡——对物品没有执着。当然,有机会的话他也想拿回来,不过他也明白多半没有这个机会了。

也许在遥远的将来,空空的人格会发生巨大变化,认真地去进行四国巡礼。到那时,在他途径第十一名刹藤井寺时,说不能能捡回来——这怎么可能。

他不觉得那么久之后自行车还能完好无损,而且在那么久之后他也不会记得『恋风号』了,甚至他都不觉得自己能活到那么久。

最后一条是最确信的。

他认为自己绝对会维持这种性格死去。

就连『那个人』的遗物大太刀『破坏丸』粉碎的时候,他虽然惊讶,但完全不觉得悲伤,不觉得失去了宝贵的东西。

他对物品没有感情。

就像他对人没有感情那样。

「飞去要快很多,所以丢了也无所谓啦——不过至少『激光炮』你不用担心啦,空空。」

「为什么?钢矢小姐你之前也说过轻视鹏喜小姐『激光炮』的话……」

「都说过我没有轻视啦——不过,这仅限于我啦。因为只要我想,就能比『激光炮』飞得还快。」

「…………」

「子弹是无法打中移动速度比子弹快的目标的啦。……啊啊,但是,那种时候得丢下空空吧。」

呵呵呵,她笑了。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瞎说的啦,别不说话啊。」

「没事……」

他不说话不是因为不想理会这个恶趣味的玩笑——他已经习惯钢矢的恶趣味玩笑了。

现在四国的状况本身就像一个恶趣味的玩笑,相比起来钢矢玩笑话完全可以不当回事。

不——他其实没有不当回事。

飞得比『激光炮』更快……。

更快。

「听你刚才说的,魔法少女的飞行之间也有擅长不擅长——适合不适合之分吗?」

「嗯。有的。『Summer』队里飞得最好的就是我——或者说,大概没有哪个魔法少女飞得比我还好。」

「是这样吗?没有哪个……你真有自信。」

「不,这不能说是自信……。你看,分配给我的魔法很没用,只好像这方面发展。而其他人都是努力发展自己的固有魔法。飞行可以说是任何魔法少女都能使用的基础,她们在这方面反而生疏了。」

「…………」

「虽然现在的教育风气是培养个性啦——但你不觉得,把所有人都能做的事情做得比所有人都好,也很重要吗?实际上,我就是靠这个飞行速度幸存下来的。」

「幸存下来……啊啊,在四国游戏中啊。」

「不,在绝对和平联盟里。」

钢矢说。

「我在『Summer』队里已经过气了,这很奇怪吧?」

过气了的形容有些过分了,不过她比起其他四位魔法少女确实年长许多。

他虽然察觉到了,但没有想过其中的原因——只是单纯的把它解释为魔法少女『Pumpkin』为人精明、擅长保命,因此『长寿』。

难道说其实不然——不,虽然也有这个原因,但同时也是因为其他魔法少女的寿命异常短暂吗?

證那么年轻就死了。

那不是个例——吗?

「我是在十岁的时候成为魔法少女的——之后一直幸存下来。一直生存下来。其间也接到过相当严酷的任务,每次都是千钧一发——惊险地穿过地狱。」

「穿过地狱也是相当夸张的形容啊……不,应该是合适的吧。飞行速度也不等于逃走速度。」

「仅限于逃走的话,终归会有些反感吧?不过确实是这样——当然,我也不能一直维持比『激光炮』还快的速度……」

「这样啊。」

听到这句话,空空略微放心了。

钢矢原本和『Stroke』是同伴,在某种意义上了解她的性格,但空空不同,刚刚还跟『Stroke』打了一仗,无论如何都无法放下对魔法少女的警惕——不过,即使不完全放下,也许该稍微放松一些。

要是光注意她,属于防范其他的话,就本末倒置了——不能忘记还有一半以上的规则没有掌握到。

随时伴有被炸死的危险。

「……不过,从十岁开始就和地球作战,真是厉害呢。和我这样的,在经历上完全不同——」

从『大声悲鸣』将地球和人类间的战争局势逆转前,就一直和地球作战——不过空空还没有遇到过比他经历还短的就是了。

「经历根本没有意义。和地球的战斗——是倾向的问题。」

「我从来不觉得自己倾向于地球战斗啊。」

或者说,他根本不觉得自己倾向于任何事情。如果有人活着就背向于任何事,那一定是他自己。

甚至不倾向于活着。

「是吗?可你倒是从刚才就一直向着地球啊?」

「哎?」

「一直盯着下面看。……一般来说,从高处往下看会头晕吧。我飞的时候也尽量不往下看——不论多么憎恨地球。」

「……也不是。」

我也不是因为要瞪着地球才向下看,只是在找幸存者而已——空空本想这么说,但他打住了这个想法。

从魔法少女『Pumpkin』的话中可以看出,她虽然平时姿态并不端正,但并不是不憎恨地球,讨论起这方面来恐怕会有麻烦。

如果进入和地球有关的话题,不小心说溜嘴,暴露了他和地球说过话,就糟了。

「嗯?也不是?什么?」

「没什么,只看下面确实很没效率。」

「?效率?没效率?咦,我说了这个了吗?」

「想想看,魔法少女会飞——不一定会从下面过来。说不定会从前面、后面、或是上方出现……」

空空一边说,一边左顾右盼。他的身体被钢矢固定住,无法转向。

所以只动脑袋。

一百八十度——三百六十度。

钢矢的身体造成了死角,不过至少在空空能看到的范围内没有一个人。

没有魔法少女在飞——嗯。

在天上飞会引人注目,因此考虑到被发现的危险,并不想这样做。但意外地,在警惕周围、放哨上,没有比这视野更好的位置了,空空想。

没有任何遮蔽物。

即便有人盯上了空中的空空他们,也一目了然——在空中也不可能跟踪和追踪。

当然,如果使用『古罗提斯克』那样的隐身系科学武器,或是使用隐蔽系的魔法,比如他一开始以为的钢矢的魔法,就难以用肉眼发现了……不过这个条件在地面上也一样。

「即便言行违反了规则,遭到爆炸——以钢矢小姐的移动速度,似乎也能逃掉。」

「那时候我会全速飞行,空空的身体的一部分说不定会粉碎,你就忍忍吧。」

「知道了。」

「……开玩笑的啦。」

「啊,是开玩笑啊。」

别开这种可怕的玩笑啊,空空说,但其实空空的反应更可怕。

「我们来确认一下接下来的预定计划,空空——到达鸣门公园后,改为徒步对吧?」

「是的。在桥上徒步走。」

「我的话在海上也能飞哦?我说过了,我很擅长飞行,不会让空空掉下去的。」

「嗯,那样确实比较快——但是,到了要离开四国的时候,海上不要了。我不知道大鸣门桥有多长,但既然汽车开得过去,那肯定也能走过去。」

「一定要走的原因是?我能问问吗?」

「嗯,厄,这对我来说是理所当然的,有点不好解释……」

「对空空来说理所当然?是说对我们来说不理所当然?」

「嗯……」

空空含糊其词。

虽然他说不好解释,但解释本身很坚定——桥的对面大概有地球扑灭军的人设置的警戒线,以飞行状态出现在他们面前,一定会把他们吓一跳。

只是吓一跳的话还好,最糟糕的情况,可能会被击落——连走过去都有可能成为射击的靶子,更没必要特地提高概率了。

对魔法少女来说飞行是理所当然的,因此非感性的空空解释起这些感觉上的问题来很痛苦——话虽如此,钢矢对飞行有着不一般的执着,也许说出来她就能理解。

考虑到今后的发展,也许空空应当不厌其烦地把这件事解释清楚——但是即便是想到了今后的发展,惟独这件事,空空是不可能做到的。

这不是好不好解释的问题。

而是因为在那时。

在说这些的时候他注意到了——察觉了。

这个时机既可以说是终于注意到了,也可以说是早早地就注意到了——但是不管是哪种情况,他都没有时间说下去了。

啊。

瞬间——就被追上了。

号称最快的魔法少女『Pumpkin』被瞬间追上——被瞬间超过——被瞬间拦下来了。

大大地张开双臂——微笑着。

「哎……?」

面对无法理解现状而目瞪口呆的钢矢,和脖子转动速度跟不上而还看着后面的空空——她说。

魔法少女。

黑衣的魔法少女说。

「Stop。这里禁止通行,『Pumpkin』。」


3

不是隐身或隐蔽。

这一点可以保证——并不是从逻辑上否认,而是他亲眼所见。他东张西望地警惕着周围——接受了钢矢的建议,不只看下面,而是四处张望。用心地张望。

所以他看到了——看见了。

在他听着钢矢的问题,看向后面的时候。

看到有某个东西微微在动——某个。太阳还没有下山,太阳光让他有些看不清——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那个微微动着的东西突然『变大』了,变成了魔法少女的形状。

也就是说,她从空空视力所不及的遥远后方,一瞬间『飞』到了近处。

完完全全地超高速。

让警惕和放哨完全没有了意义——超越人类感觉器官的飞行速度。这样一来,没有遮蔽物、视野良好的安全取位就只剩下坏处了。

子弹打不中比子弹还快的物体——这是自然的逻辑,但这么说的话,比子弹还快的物体,也会被比它更快的物体超过。这也是自然的逻辑。

现在,比起空空,反而是钢矢更为痛彻的感受到了这一点——不满意得到的魔法,专门磨砺普通的『飞行技术』的魔法少女『Pumpkin』。

「…………」

黑衣的魔法少女。

拿着的手杖——也是黑色的。

她身上的服装在设计上与钢矢和空空穿的一样……而颜色不同,这也不算是违反了之前看到的趋势,但是——明显不一样。

空空感到了不同——哪里不同?

这一下子想不出——如果再多观察她一下,也许就能知道了。

「…………!」

视野急转。

不,急转的不止是视野,而是他的整个身体——若要说他身上发生了什么,那就是:他被粗暴地挥了起来。

由抱着她的魔法少女『Pumpkin』——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杵摫钢矢做出了之前预告过的事情而已。

遇到危机的话,即便让空空的身体粉碎也要全力飞行的预告——骤然转向,让空空怀疑自己的身体是不是真的会粉碎,然后加速。

「…………!」

「要飞了,空空。」

他隐约听到了这么一声,但也许是错觉——这绝不是能说话的速度。可以肯定的是,她真的『飞驰』了。

在飞行的过程中飞驰,这句话语义有些重复,但如果这种加速叫做『飞行』的话,那她刚才根本就不算飞。

从烧山寺起飞、升空时的速度也很快,但那似乎还姑且是(为了不让空空的身体粉碎而)有所节制的。

不。

现在钢矢不仅仅是使出了全力——之前她都是用避免紧密接触的方式抱着空空,而现在她顾不上那么多了,改为紧紧地抱住,让两人的重心合为一体。

尽可能呈流线型。

她号称比『激光炮』还快,也许会不满意这种比喻——那轨道看上去就像是镭射光。

这速度就算没有让空空身体的一部分粉碎,也让他无法说话,甚至连呼吸都有危险。只要张开嘴,喉咙里就会瞬间被吹干——钢矢身为魔法少女,而且是自己在飞,也许没有这方面的担心,但空空虽然精神上过于坚韧,但大脑构造并不坚韧,差点昏过去了。

应该说,万幸的是,他只是差点,没有真的昏过去——

「唔——」

空空呻吟着,确认后方。不,根本算不上什么确认,只是脖子的方向被风压着,正巧能看到后方而已——没有追过来。

在没有遮蔽物的空中,无论以多么快的速度离开,也能看见她在那里——黑衣的魔法少女完全没有追赶空空和钢矢的飞行。

是因为他们转向太突然,逃走太迅速,对方只能目送了吗?怎么可能。那孩子完全没动、一动也不动的原因是——她完全不把这当回事

完全不把钢矢瞬间决断的全力逃跑——当回事。

离大鸣门桥越来越远了——接近的时候由于那建筑物太过巨大,掌握不好距离感,但在离开的时候,却能感受到渐渐远离。

这是心情的问题吗?

还是速度的问题?

还说——因为中间隔着黑衣少女?

「一看到脸就逃走太过分了吧,『Pumpkin』。你想过这种无心的行为会对青春期的少女造成多大的伤害吗?嗯?」

「?!」

听到这个声音。

终究不是错觉——空空本该是看着后面。正巧能够看到后方——一动不动的黑衣魔法少女。

本应看着她。

不可能移开视线——即便想移开视线,几乎昏过去的空空也没有能力移开。

然而。

不知何时那个黑点消失了——然后出现在了他们前方。

像风一样超过了镭射光。

再次拦住了。

钢矢为了不撞上去紧急刹车——大概惯性原理在魔法少女的飞行中也会起作用,即便紧急刹车,也没有立刻停下来。不过对方拦着的时候也留下了这部分空间,在完全停止时,双方的距离正正好。

正好可以干什么就不提了。

是谈话——还是厮杀。

「你——」

也许是因为两次被拦住让她倍受打击——杵摫钢矢没有再次转身逃走,而是停下了脚步。在天上飞的时候停下脚步,这种说法有点奇怪——总之是不飞了,像直升机那样悬停着。

她说。

你——是谁啊?

「你问我是谁,这让我很难办啊——以我的身份,别人问起的时候是不能自报家门的。」

黑衣的魔法少女回答。

不,她完全没有回答——但同是魔法少女却『不能自报家门』,这似乎就足以成为一个清晰的回答了。

「如果你一定要称呼我的话,请叫我——魔法少女『Space』。」


4

「『Space』……?」

钢矢似乎没听说过这个名字,露出惊讶的表情——也许是在思考『Space』是宇宙的意思还是『空白』的意思。

从她穿着的黑衣来看也许是前者,但从她那奇妙的、难以名状的存在感来看又觉得后者比较合适。

「…………」

不论如何,空空空都无法思考这件事——她报上的代号,没有进入空空的脑海。

由于紧急旋转、紧急加速接着紧急减速,他这次真的昏过去了——没办法,他遇到的这种情况如果体质不好的话甚至会死掉。

他能在几秒内从失神中恢复意识,已经是个奇迹了。当然,他恢复的意识还很朦胧,两位魔法少女的对话只是穿过了他的脑海——无法细查。

所以。

应对魔法少女『Space』的——是魔法少女『Pumpkin』。

「你说『Space』……我没听说过有这种人。」

「所以说我——我这种存在是你不会听说的那一级的『少女』。我的级别其实是不能让人知道的。『Pumpkin』,你似乎使了一些手段,知道了许多不能知道的事情——但那也是有极限的。不,不对。有的不是极限,而且不能知道的事情——吧?」

「…………」

「不是限制,而是禁忌……不过现在组织已经是毁灭状态,我也不知道你其实知道了多少就是了。」

「那算什么——你是说、你想说之前都是故意放走我的?」

「比起放走,这里更该说是放飞——吧?不用我说,你应该也发现了分配到『Summer』队的都是那种孩子吧?」

「那种孩子是哪种孩子啊?」

在交谈中,钢矢偷偷看向周围——大概是在寻找逃走路线。

从一开始就没有用魔法和『Space』战斗这个选项——在对方那么大的速度差距折后,这也是无可奈何的判断。

她的神经还没有粗到能在对方在她自以为最快的飞行上,在她自信的飞行速度上,展现了那样大的差距之后,还能发起挑战——但是,在逃走上,也是一样。

无法从比自己更快的人手中逃走。

都不用定下什么夸张的规则,这本身就是法则。

……但是,严格来说,即便她不打算用魔法战斗,也无法用魔法逃走——但她,杵摫钢矢已经在使用魔法了。

魔法。

不是飞行的魔法,而是『自然体』的魔法——那不是作用于外部的魔法,而是改变自己看上去的样子的魔法,因此不用像『Stroke』发射『激光炮』那样装模作样地举起、挥动手杖。

所以那个魔法已经发动了。

因此,这些应该没有传递给——黑衣的魔法少女『Space』。此时此刻,钢矢感到的动摇、焦虑、恐惧和疑惑——这些各种各样的感情。

应该让人觉得她一直是在平静地。

目中无人地、带着讽刺地应对着——也就是说,她在对『Space』虚张声势。在这样混乱的情况下也没有忘记这样做,说明她经验丰富。

但是,不知道有没有效果——相对的,『Space』是真的目中无人地冷笑着,让钢矢对自己的魔法有没有作用感到不安。

甚至觉得她是不是也用了同样的魔法——但这可能吗?

假设她也拥有『自然体』的魔法,因此她也锻炼了飞行方面,所以才有那种速度。这姑且说得通——不,说不通。

那速度已经不是这种级别的了。

所以如果『Space』的魔法是瞬间移动或是跃迁之类的,还比较能够接受——不过,钢矢会这么想,也许是因为如果不是那样,她至今为止的努力钻研就都被否定了。

「那种孩子就是那种孩子啦——像你们这样的孩子。不,这终究也只是个实验,是众多实验中的一个,说起来只是无关紧要的一个——特别是在现在的四国,一切都被推翻了,连无意义的意义都失去了。」

「…………」

钢矢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不过她说的内容大概并不难懂,只是她故意使用了难懂的说法,以此岔开话题。

她又觉得对话本身没有太多意义,对方只是在试探她的想法而已——『Space』用『拦路』的方式让钢矢停下来,想想看,这种方式是非暴力的,让人觉得她只是想平稳地、和平地对话,但这其中确实含有敌意。

敌意。

如果这样说太粗暴——那就说是恶意。

总之,只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她的目的是妨碍钢矢她们的行动——她要阻止钢矢她们去往鸣门。

这是,确定的。

但是,钢矢她们想要逃离她、远离鸣门时——也就是向着反方向前进时,她又『拦路』了,这又有什么意图?

什么都不做的话,钢矢她们会更加远离鸣门——为什么要阻止?

「一切都被推翻了——是说实验吗?『Space』。把四国变成这样的实验——」

「都说了实验有无数个,『Pumpkin』——总是有无数个。无数且无限。因此要我说,也没有把那个当成是什么特别的。」

「……能让我过去吗?」

钢矢任务继续乱七八糟的对话也没有价值,她开口说。她怀里的空空少年一动也不动——没有死,眼睛也睁着,但怎么想都不在健康状态。需要治疗——至少以他的状况不能再吊在高空中了。

「如果鸣门方面是你的地盘的话,我不会再靠近了。」

「地盘?哈哈,我没有什么地盘啦——这附近是『Winter』队的领地吧。不过那个『Winter』队在四国游戏中也已经陷入半毁状态了——和你交换情报的魔法少女,叫什么来着?」

「……内奸的名字什么的,怎么可能一问就说出来啊。」

「那也是啦,名字嘛。」

『Space』立刻放弃了。

这个『立刻』也可看做是她在装傻,其实早就知道『名字』了。

钢矢心想。

黑衣的魔法少女——穿着连情报通『Pumpkin』都没见过的颜色的服装的,没见过的魔法少女。不用说『Summer』队,在『Winter』队、『Autumn』队、『Spring』队也都没见过。

这样一来——还剩下什么?

「你想过去?当然可以啦,『Pumpkin』。我又不是要妨碍你们进行游戏——」

『Space』说着,却没有改变张开双臂的姿势。她做出『拦路』这样滑稽的姿势,却一点也不觉得好笑。

「那么——」

「别着急,我不会妨碍你们进行游戏——为了通关而进行游戏。而为了退出而采取的,怎么说呢,消极行动,我会全力妨碍的哦。」

你明白了吗,『Space』说。

「我并不是要阻止你们去鸣门。而是要阻止你们离开四国——『Pumpkin』,我不想让你这样优秀的玩家退出,你明白的吧?」

「…………」

你明白的吧,说得好像理所当然一样,但钢矢其实并不明白——不,严格地说,她不是完全不明白……但是,她害怕自己的想象是真的。

由于魔法『自然体』,她的恐惧应该没有流露出来——但是,『自然体』并不会连自己都欺骗。

她非常清楚自己现在正感到恐惧。

正在害怕——

「『Pumpkin』。我是说,你应该在多一些自觉——你有多么备受期待。」

「期待?什么嘛,你是说被放走的我——被放飞的我,受到期待?」

「嗯——以我个人而言,甚至觉得只有你能通关这个四国游戏。」

不过这是非公开的啦,『Space』补充说——虽然不知道是对什么非公开,不过重点是『以个人而言』。

也就是说,还有作为组织的意见——这样的话,魔法少女『Space』的位置应该和『那家伙』一样——和现在,在四国。

张开屏障的魔法少女一样——

「详细情形我当然不会说啦,随便你自己想象吧——总之我希望你能通关游戏,获得打倒地球的究极魔法。退出是不允许的,也是不可饶恕的。」

「……关于这件事,你似乎有些误会。」

钢矢说。

她略微将意识投向怀里的空空——提议退出的少年。

他依旧一动也不动——最开始被『拦路』的时候,她反射性的反转、高速逃走了——结果在这种情况下不能依靠空空,这太伤了。明明这位少年最值得依靠的地方就是打开这种紧迫的局面——

「我并不想退出啊——只是出去一下而已。之后会回来的。绝对和平联盟下属的我,本人,怎么可能放任四国这种情况,自己逃走?」

「你这颗心真是值得钦佩……不,这一点我没有误会。基本已经预想到了。因为那孩子。」

『Space』示意空空。

她的双手还在『拦路』,不是用手指,而是用视线的移动示意的。

「是地球扑灭军的空空空吧?」

「…………」

「那就大概明白了——这都是怎么一回事。」

「我想你还是不要随便下判断比较好……我们面对的局面说不定比你想象的要严重得多。」

钢矢试着这样说,但眼前这位不知底细的魔法少女到底『大概』明白了多少,还是未知数——即便她连不明室、时限、甚至『新式武器』都知道,也不奇怪。但在她这样以为的时候,就已经陷入对方的气场中了。

「说不定呢。」

而那个人却厚着脸皮这样说。

「但是,说实话,无论你们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局面,都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我也是有任务的——这些话能对我的上司说吗?当然,如果你能见到的话。」

「…………」

「所以,你就把我当成另一个系列的规则好了——四国游戏的规则书里并没有『禁止退出』这一条,可是,除此以外——还有我们独自的规则。」

「你们的规则——这自我规定真是厉害啊。」

既然是自我规定,用在周围人身上就奇怪了——但如果这不是自我规定,而是我们规定,那就不那么奇怪了。字面意思就是我们,而且这个『们』中还包括杵摫钢矢,魔法少女『Pumpkin』。

「……绝对和平联盟的运转情况——似乎比我掌握的要好得多呢。虽然不知道在运转的是总部、各县总部、支部——还是某个部署。」

「哎呀,你就不要深究了——」

『Space』在话里装傻,却并不否认。虽然不否认也并不代表肯定——对。

即便包含恶意。

即便被妨碍。

这一点也不会动摇——不管是黑色还是别的什么颜色,既然『Space』穿着服装,她就是钢矢的『同伴』。

一起和地球作战的——『同伴』。

……当然,现在钢矢怀里的空空少年也穿着制服,但他不算。

只不过,如果钢矢想要强行突破阻拦前往大鸣门桥的话,这位『同伴』就会毫不留情的变成『敌人』——不,在这种情况下,变成『敌人』的是钢矢。

变成组织的敌人。

变成危害绝对和平联盟的人——但是,这有什么不妥吗?钢矢想离开四国,有什么不妥——是觉得不论有什么理由,一旦到了外面,她就再也不会回到这个危险地带了吗?

如果是因为这个原因,倒是能理解。

但很遗憾只是理解而已——当然,她现在当然是打算在退出、解开时限枷锁之后,即便是自己一个人,也要回到四国——可是,经过百战磨砺的钢矢知道,人心的变化不可捉摸。

所以,只有空空空才能理所当然地说他会回来。

因此——她能够理解黑衣少女想要阻止她离开。

「那么……我现在发誓不再从大鸣门桥离开,你能就此回去吗?」

虽然不知她要回哪里去,但为了赶走不停挡路的『Space』,也只能这么说了。

就算再怎么强调时限和『新式武器』,她都不会就此离开——虽然她让钢矢去和她上司交涉,但她又没有说出上司是谁的意思,钢矢也没法下手。

「当然啦。」

她说。

「我就像是个关卡一样——不会加害不打算通过的人。『Pumpkin』,如果你不去考虑其他的事,专心通关游戏的话,我甚至可以给你特殊奖励哦。」

「…………?」

奖励?

「作为把我拖出来的褒奖——具体是什么,在你发誓之后再期待吧。秘密惊喜。」

才不需要这种惊喜——就算是奖金也不想要。虽然钢矢从小就隶属于绝对和平联盟,没有受过正经教育,但至少还知道『不能拿陌生人的东西』——不过她也不想更加了解『Space』。

虽然她为了活下去会不辞辛苦收集情报,但也有些情报知道后会威胁到生命——『Space』无疑就是这种鬼牌。

她的危险感知雷达在不停地响——任何人的雷达都会响的。

如果在这种情况下,有人的雷达不响,那一定是——

「那……」

她刚要说。

刚要说:就照你说的做——说实话,或者说期望上,她是想说:就照你说的做,但是奖励就免了。但她不想再多说别的了。

不管秘密惊喜是什么,如果是不需要的东西马上丢掉就好了——如果是能丢掉的就好。

「我明白了,『Space』。就照你说的——不管是不是暂时,我都不会再想要退出四国游戏了。」

「这样啊。……以防万一,我事先说好,你当然也不能从大鸣门桥以外的地方退出哦。走濑户大桥,或是乘坐渡轮,不许耍这种小聪明哦。那时我会飞过去——那时我会飞过来。下次可能就不止是警告了哦。」

「……嗯。」

警告。

对,这次是警告。

所以只是『拦路』——如果她有那个打算,钢矢和空空都不会平安无事。不,以空空的现状,早就不是平安无事了——想到她可能会以那个快得看不清的速度撞上来,就不禁心中害怕。

普通的身体冲撞就是必杀技。

把钢矢的自信打得粉碎的飞行速度——再想到还能加上固有魔法……。

「明白了——呀?!」

「?」

见钢矢突然发出尖锐的惨叫,魔法少女『Space』露出疑惑的表情——钢矢做出了明显可疑的举动,但被魔法『自然体』尽可能抹消了。结果,对方只感觉到了一点点不协调——觉得『有点奇怪』却不会再多想。只有这种程度的不协调。

但是,发出惨叫的钢矢本人感到的『痒』,就不止是不协调了——在膝窝。

膝窝。

可以说是敏感,也可以说的迟钝,她抱着的少年空空空的手指捅上了那里——不,一开始,她以为他是在昏迷中手臂晃来晃去,偶然碰到的。

但是,空空少年挨着钢矢膝窝的食指的动作中,有明确的意图——那动作非常轻微,不出意外的话甚至会被瘙痒掩盖——但那根手指,确实是在写『字』。

是要传递。

信息。

「…………」

位置选在膝窝,大概是因为那里是『Space』的死角——说到死角,那轻飘飘软蓬蓬的裙子里更是死角,但空空没有选择那里,而是选择这个小小的死角当做留言板,一定是因为:

『别碰我的大腿』。

钢矢在烧山寺斋馆里说的这句话,他在这种情况下依然在认真听从——空空空。

空空空不知何时,带着他的这种个性,从昏迷中恢复了——从朦胧的意识中复活了。

不,还不能说是复活——但肯定没有外表看上去那么疲惫。

在应对魔法少女『Space』时,将自己置于对话参与者之外——并不是筋疲力尽,而是显得筋疲力尽。

或者说,不是自然状态,而是不自然状态……。

虽然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听两人对话的,但他认为现在是介入的时机,便保持着『不自然状态』,在钢矢的膝窝里送出了信息。

这个信号如果不注意的话,不,就算注意了也可能会错过,但他确信钢矢不会错过。

「…………」

钢矢屏住呼吸,专心读取信息。

想要读取的时候,一般身体会僵硬,表情变化,表现出充满紧张的不和谐,但她的魔法能让这些不表现出来——几个小时前刚刚得知的钢矢的魔法,空空立刻就运用了起来。

「抱歉,我只是想忍住一个喷嚏。裙子有点凉凉的——」

「啊啊,这样啊。我懂。虽说是魔法少女的服装,但这样太糟糕了。在天上飞的女孩子竟然穿裙子——」

钢矢为了掩盖惨叫,和『Space』进行了这样的对话。同时,她读取的空空的信息是:

『不能相信这孩子的话』。


5

不能相信。

这么说的话,那能相信什么?能相信空空吗?若问起这个问题,第一个给出否定回答的就是空空空本人。

对于这条蕴含着矛盾的直截了当的信息,杵摫钢矢不寒而栗——空空少年竟然会如此『敌视』黑衣的魔法少女,说出如此明确的话,钢矢不仅惊讶,更感到新奇。

魔法『自然体』不会让她的惊讶表露在外——对『Space』如此,对送出信息的空空也是如此。

因此空空无法确认她是否收到了信息,便谨慎地在钢矢的膝窝里反复写下同样的信息。

『不能相信这孩子的话』。

『不能相信这孩子的话』。

『不能相信这孩子的话』。

『不能相信这孩子的话』……

「…………」

之所以会采用带有如此强烈拒绝意味的词语——大概是因为他认为信息不够简短的话就难以传达。

文字太长或太复杂的话,就无法用这种方法传达——不够这么一想,就说明空空已经恢复到能够考虑这些的程度了。

他看上去那么筋疲力尽,让人想不到他是在装病(?)——但事实上他给钢矢传送的信息绝不是随随便便的梦话。

「那个……。关于奖励。」

钢矢说。

她明白对话间的连接有些牵强,但此时可以依靠她的魔法『自然体』。

「我可以相信你吗?那对今后的游戏进行会有帮助——」

「谁知道呢——秘密惊喜里也包括这部分哦。」

预料之中的回答。

钢矢也没有想着对方在回答这个问题是能够把『奖励』的内容告诉她——她只是想用自己怀里的少年空空空能够听到的声音说出带有『相信』这个关键词的话而已。

这样就能告诉空空她收到信息了——于是,膝窝里手指的动作立刻就变了。

这种反应速度。

让人觉得他果然不是因为混乱而过度否定一切——反而是以他的风格,以冷静的判断力选择『敌视』。

当然,实际上是怎样,并不得而知——

「有这种让人不安的东西等着,我可不能随便发誓——我能不要奖励吗?」

「哎?为什么这么说?要是有人这么对你说,你会怎么想?」

从她这调戏似的回应来看,魔法少女『Space』并没有发现钢矢在拖延对话,将结论延后。

也可能她已经发现了,只是把钢矢玩弄于股掌之上——正在她们纠缠之时,空空给钢矢送来了第二条信息。

『逃走』。

『逃走』。

『逃走』。

『逃走』——

「…………」

逃走——这又很简短。

由于简短,这句话可以有许多种解释,但一般想来是『我们逃走吧』的意思。

但是,现在很难认为是这个意思,因为现在的情况中有一个压倒性的课题:『要怎么逃走』——不用空空说,能逃走的话钢矢肯定会逃走。

不,进一步说的话,她已经尝试过一次,并且失败了——其结果,空空昏了过去,变成了现在这种情况。现在催她『逃走』,实在是强人所难。

「那——不管怎样。」

钢矢一边思考,一边说。

她对于空空能不能明白有些不安——却又不知为何确信只要加入了『怎样』这个关键词,不管前后文多么牵强,空空都能理解她的意思。

「不管怎样——都得选一个。要么放弃退出领取奖励,要么不要奖励退出。」

「我觉得没有可选择的余地就是了。如果你在这个二选一中选择了后者的话,就意味着你不再是我们期待的那个你了——到那时我会毫不留情地残酷起来哦。」

残酷……。

这种说法带着玩笑意味,实际上她也是在开玩笑,但玩笑话却不是谎话。

事到如今,这种事不用想也知道,因此钢矢已经放弃了,为了脱离这个苦境打算选择前者——但是空空的决断不同。

他在钢矢的膝窝里这样写。

『在她还没有残酷起来的现在,能逃掉。』

他没有再重复熟悉。

大概是判断这种方法足以传达信息——确实如此,信息传达到了,但是只是『传达』了空空想说的话,并没有让钢矢『明白』……

在她还没有残酷起来的现在能逃掉——竟然会这样想。他对别人言行的想法,从根本上就不一样。

「那,你要怎么做?要是还拿不定主意的话,我来帮你拿主意也行哦——」

「啊,不——厄。」

面对『Space』可以说是最后通牒的话语,钢矢的反应非常迟缓,甚至到了连魔法『自然体』能不能糊弄过去都不清楚的程度。那是因为刚才看看在钢矢膝窝里写的信息突然不简短了。

这也难怪。

空空现在开始写的不是简短的,而是具体的——逃脱这里的方法。

「已经——拿定主意了,但是——」

「…………?」

所幸,就算多少透露出一些不协调,黑衣的魔法少女『Space』也只会把那当成是被迫做出选择时自然会出现的混乱。

因为,不可能有的。

逃脱这里的方法——她是为了阻止他们逃脱四国而出现的,要从她手中逃脱,在某种意义上比逃脱四国的难度还大。

绝对的自信。

绝对的自身。

要指责这是傲慢或骄傲,也有些过于严厉了——这只是单纯的『基于常识做出的判断』而已。

即便她知道空空这位基于非常识的少年——即便她对于这个从外部进来的头脑有一定警觉,她也是第一次面对空空。

是第一次亲身体验把逆转这种『绝对』不利当成是理所当然的空空空——即便被抢占了先机,也值得同情。

当然,像这样被同情,在她看来是最为耻辱的。

「…………」

空空只写了一遍他的作战计划。

他判断一次就能传达给钢矢,而且这是作战主干的关键部分,要警惕不能泄露出去。

小心谨慎。

因此,钢矢无法想象——小心谨慎的他会提出这样大胆的作战方案。

大胆得——大胆无畏得让她怀疑是不是读取错了的方案。既鲁莽,又乱来——他以为用这种作战方案能活下来?

这孩子——就是这样一直活下来的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何止是赌徒。

而且现在他们绝对没有走投无路到只能那样做的地步——不,当然,他们确实走投无路,但又被展示了一条救赎之路。

那条路并不难。

只要同意魔法少女『Space』的提案就行了——就算只是嘴上说说,只要说放弃逃脱四国,至少就能撑过当下。虽然在意那被强制附加的奖励,但从话题的走势来看,不管怎么说都不会说去死一类的。

以撑过当下为天职的空空空,不可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还是说他觉得撑不过去?

撑不过去——没有撑过去。

即便只是嘴上说说,即便只是暂时的,奉承这位魔法少女在他的感觉中都是无法接受的风险吗——对来历不明的人言听计从,确实让人不问缘由地不舒服。

然而,此时以这种感觉为优先,选择那样的作战方案,实在脱离常轨。或者说……。

「亏你能想得出来呢,这种办法……」

她小声念叨。念叨了出来。出声了。

这终究让魔法少女『Space』感觉到了决定性的不协调——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明显地惊讶起来。

虽然还没有察觉到空空的作战方案,但已经清晰地认识到了钢矢心境的变化。

虽然钢矢没听说过对方,但对方听说过魔法少女『Pumpkin』,自然也就听说过固有魔法『自然体』——一旦有所怀疑,再怎么糊弄其中的不协调,也无法消除怀疑。

要做出决断的话只有在现在了。

接受『Space』的提案——还是接受空空空的提案。

换言之,是接受敌人的提案还是接受同伴的提案。在这种二选一中,肯定没什么好犹豫的,一定会选择接受同伴的提议。然而即便基于这一点,基于任何条件,她依然犹豫——她心中的『常识』主张要选择前者。

空空虽然恢复了意识、恢复了思考能力,但还不能动——他无法阻挠钢矢的决断。最终的选择完全交给了钢矢。

确实。

确实——这样想的话,也许能逃掉——在钢矢看来,那是一切都基于假设、海市蜃楼似的作战方案,而且她不理解为什么不惜做到这种地步也一定要逃走。

没有必要也没有意义,就只是盯着概率较低的一方。退一百步说,即便这样能够逃离魔法少女『Space』的『拦路』,之后也不知道要怎么办。

会不会一直被追赶?

从她的话中推断,她虽然是单独行动的,但肯定隶属于某个团体——说不定会不止被她,也被那个团体的其他人追赶。

最糟糕的。

说不定会是钢矢所知的最糟糕的那位魔法少女——越想越觉得没有理由采用空空的提案。觉得那可能是在朦胧状态中想出的错误提案。

「……唔。」

即便如此。

即便如此,钢矢最终还是踢开了『Space』的提案,执行了空客的提案。她做出这个脱离常识的鲁莽决定的理由是——空空最后写在她膝窝里的文字。

这次也没有根据。

要说的话只能算是个安慰——如果他是以此为立足点提出作战计划的话,不禁要怀疑他的神经是不是正常了。

但是,那些文字却像迷魂汤一样让钢矢觉得只能接受空空的提案。

迷魂汤。

或者是——表白。

让人觉得这孩子将来说不定会成为不得了的花花公子——当然,如果有将来的话。

这个将来,必须从现在开始创造。

「……『Space』。」

钢矢说——作为决意的证明,她第一次称呼对方的代号。

带着敌意。

按照空空的『你不可信』的意志——

「……怎么了,『Pumpkin』。」

「谢谢你的提案,但我拒绝接受。」

钢矢说。

然后从她抱着的、吊着的十三岁少年空空空身上——松开了双手。


6

在高空中失去了支撑,自然就意味着会从上方『掉』下去——也就是坠落。

这是理所当然的,即便是在地球扑灭军中被过度特殊对待的英雄空空空也无法违抗这个法则。

他从遥远的高空,向着四国德岛县的地面——向着地球,无可奈可地坠落。

「!」

面对这出乎意料的发展,『Space』的肉体在一瞬间僵硬了——因为她觉得这是一个『失败』。

她以为『Pumpkin』在和她对峙时,(虽然用魔法隐藏了起来,但肯定是)陷入了紧张状态,不小心手一滑,把抱着的同伴掉了下去。

由于失败而掉落。

这是妥当的判断。

但是事实并非如此——她发现事实并非如此,因为『Pumpkin』放开空空后,便开始向着和笔直下落的空空正相反的方向,也就是正上方飞翔。

上下分离。

不,说是分离,但空空只是沿着重力方向坠落而已——总之,他们上下分离了。

上下分离——越离越远。

「唔——笨蛋……」

『Space』从容不迫的态度出现了略微的破绽,骂道——不是骂他们出人意料。

她是在责怪钢矢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决断、选择违抗她的道路,也就是责怪钢矢的『判断失误』。因此这句话是按照字面意思,骂人意思的『笨蛋』。

你以为能从我手心里逃走吗?

而且她不喜欢这种逃走方式——把自己的同伴像蜥蜴尾巴一样丢下。

自断行为。

这确实符合命理——无法忍受高速移动而陷入困倦状态的同伴,现在只不过是困住她双手的枷锁。

魔法少女的飞行和重量无关,但姿势会影响速度——而且人如果抱着一个人,无论如何都会小心注意不要掉下去,因此会产生无意识的减速。

所以。

清除『没用』的同伴是提高速度的聪明做法——而且,让同伴向正下方坠落,自己飞向正上方,也『正确』得令人神往。

根据看法不同,他们两人上下分离也可以说是兵分两路——『Space』是单独行动的,因此在追踪时只能选择追一个……如果『Space』去追空空的话,钢矢逃走的成功率就能上升了。

这是合理的。

合理得让人讨厌——『Space』知道『Pumpkin』总是和同伴保持一定距离,有时也会毫不犹豫地丢弃同伴,却不觉得她是会如此露骨地抛弃同伴的人。

不是丢弃而是抛弃。

『Space』终究不会想到这个方案竟然是被抛弃被丢下的空空空提出来的,因此她对『Pumpkin』感到失望。

甚至觉得把通关游戏托付给她是不是个错误——那样的话,去追她的理由就消失了。然而现在并不是按照这个逻辑。

失望之后,反而要毫不留情地——残酷地追上去。已经不止是『拦路』了。

毫不留情地追上去——毫不留情地结束。

丢下『行李』,调整好姿势,一心一意地飞行时,速度自然比刚才要快,但对『Space』而言,也不过是略微加快。

不,即便是速度加快一倍,她也有自信追的上——如果是在地面上追踪的话,那『Pumpkin』只要随便躲到角落里,『Space』就没办法了。但她现在是在空中,又像更高空逃走的。

没有藏身之处的空中。

她虽然是以相当快的速度飞翔,但尚未远离,还在『Space』的视野里。

这就好像人不会看丢空中的星星一样——只要她不像流星一样燃烧殆尽,『Pumpkin』就无法逃离。

『Space』想要赶紧完成这不愉快的事,恐怕在一瞬间就会结束了。但在开始追踪之前,她向下方看了一眼。

下方——向下方旋转着坠落的空空空。

并思考被『Pumpkin』当做诱饵丢下去的他要怎么做——既然去追那位少年就会上『Pumpkin』的当,那她当然不会去追。

而且,即便『Space』什么也不做,他也会就此撞上地面死掉。头先落地还是脚先落地都没关系。而死后,他又会遵照四国的规则爆炸,不留任何痕迹。

他姑且也穿着魔法少女服,如果明确持有飞翔意愿的话,也应该可以飞——可是他陷入了昏迷,即便现在恢复了意识,也难以持有那么明确的意愿。充其量是想飞却失败,以更快的速度撞向地面。

如果现在有什么理由能够不去追『Pumpkin』而是追那位女装少年的话,那就是去防止他殒命(符合字面意思的殒命)——而『Space』没有必要也没有理由那么做。

她知道地球扑灭军的空空空,可是对她来说重要的始终是『Pumpkin』——即便这个重要性在渐渐消失,也不会优先外来者。

而且原本『Pumpkin』会选择退出,多半也是因为他从旁教唆,为了『Pumpkin』今后的游戏进程,让这位少年就此死掉比较好。

当然,那也要『Pumpkin』在我的认真追踪下也能进行游戏才行——她这样想着,把那无关紧要的情景丢出视野,从空空身上移开视线,再次向上。

向上。

看向『Pumpkin』。

然后大致地……抱着撞上也无所谓的心思,大致地定下坐标,一口气上升。

用快得看不清的速度,像风一样——


7

见魔法少女『Space』没有向风一样追上来,渐渐混入地表的景色中看不见了,杵摫钢矢降低了上升速度,改为水平移动。

不能大意,即使她从上向下看不到了,对方从下向上说不定还能看到——话虽如此,但确实已经逃到安全范围了。

到了空空所说的安全范围。

「他所说的……真的就和他说的一样呢——」

她现在的高度早已不只是有点冷了。

而是到了氧气稀薄,没有训练过的普通人无法呼吸的高度——连飞行者本人都可能昏迷,根本没有考虑过对之后身体情况的影响。

飞到这种地方来,那孩子真是乱来——不过钢矢确实亲口对他说过能够飞到低氧空域就是了——但她因此逃离了那位黑衣的魔法少女,这也是事实。

「和空空说的一样——『Space』是风法师啊……」

『风法师』。

再说具体些的话,她是操纵大气流动的魔法少女——那个让人怀疑自己眼睛的超加速、超高速飞行,其实是飞行魔法加上风的助推。

因此魔法少女『Space』能够像一阵风一样超越钢矢的飞行,绕到前面『拦路』。

……不论钢矢如何锻炼、钻研飞行魔法,都比不上飞行魔法加固有魔法的叠加

她为了从精神上打压钢矢,故意虚张声势,显得只用了飞行魔法——完全被骗了。

在被欺骗丧失自信时,又被迫面临那样的交涉,真是被对方玩弄于股掌之上。然而即便抛开这一点,和『风法师』进行空中战,想想就可怕——因此在看穿这一点时,空空只得做出逃走的决断。

说到为何空空能够看破『Space』的虚张声势,其中的原因让钢矢大吃一惊——只从写在膝窝里的文字难以理解他的真意,但空空说他是这样想的:

『我觉得没有多少人会想到去锻炼不是固有魔法的基本魔法——更何况钢矢的飞行技术是在长久的战斗中磨练出来的,我想没有任何一位魔法少女能够那样压倒性地超越。』

……换句话说,和在被超越时就完全丧失了自信的钢矢不同,空空认为钢矢的飞行技术无可比拟。

判断对方不是用『跃迁』或『瞬间移动』而是辅助飞行的『风法师』,是因为如果真的存在『跃迁』或是『瞬间移动』,而且还能使用的话,那比起随便虚张声势,正面宣布出来更能造成绝望感。

当然,『风法师』也足够有威胁了——能够随心所欲使用自然之力的魔法少女,当然有威胁。比起这个,甚至连手袋鹏喜的『激光炮』都还在常识的范围内。

然而,空空在看破这一点的同时,还想出了对抗的计谋——说是对抗的计谋,但不是战斗的计谋,而是逃走的计谋。这有些可悲,但计谋就是计谋。这个计谋,便是让钢矢放开他,让他掉落,而钢矢上升。

让钢矢放开自己的理由基本和『Space』推测的一样——追求钢矢的最高速度,兵分两路,大概就是这些。

但要再加上一个理由的话,那就是——空空多半无法适应这次的飞行。

不是速度——而是高度。

氧气的稀薄程度。

「……大气密度稀薄的话……也就无法万全地使用风了……吗。」

为此,向正上方飞行。

实际上,『Space』完全没有追上来——恐怕她是在上升途中意识到了这一点,放弃追踪了。

她严谨地判断出再往高处的话可能会被反咬一口——对她这位『风法师』来说,无法使用风的地方确实是鬼门。不过,她还是第一次被人用引诱向大气稀薄高度的作战方式、或是逃走方式来对付……。

当然,氧气稀薄的高度对于不是『风法师』的钢矢而言也是鬼门——但她平时就不断进行飞行训练,像宇航员或是战斗机飞行员那样不断研究如何能够忍受某种程度的低氧状态。她不是有意这样做,而是在追求飞行速度的过程中,形成了不断钻研的结果……这个比起地表更接近宇宙的地方对她来说绝不是舒适的空间,但要在短时间内维持这个高度并非难事。

之后只要继续躲在云中,逃过『Space』的视线——虽然会把身体弄湿,但这样没有办法——逃走剧就暂时结束了。

当然,这真的是暂时,也只是暂时,钢矢今后的人生没有任何保障——可是,从那位高速的魔法少女手中逃脱,让她恢复了差点失去的自信。

多亏了空空少年——钢矢想起了他的迷魂汤。

让钢矢决定实行这个作战方案的迷魂汤——他在钢矢的膝窝里这样写道:

『只要条件齐全,没有任何魔法少女能比你飞得更好。不要辜负了自己的努力。』

……人常说,努力不会辜负你,但他却说,不要辜负努力。现在想来,这比起说服,感觉更像是胁迫——只能照做了

实际上,魔法少女『Space』貌似在上升到无法使用『风』的区域时就放弃追踪了,即便她没有放弃,不管不顾地追上来——钢矢也能甩开她。

空空这样鼓舞钢矢——他说是不懂人心,但却人钢矢觉得被他使了精神关节技似的。

之后回头看看——而且是成功之后回头看看——空空让她做的这些事真是乱来,在松了口气之前,更想抱怨几句。

而且这个成功也不知道有什么用处——她现在依然怀疑,不论奖励是什么,都应该答应『Space』的提案。

即使躲藏起来暂时逃掉,今后钢矢也会一直被那位魔法少女追赶——不光是被『Stroke』,还被『Space』追赶,不论怎么看都会影响到游戏进行。

然而,杵摫钢矢不论有多少怨言,估计都不会说出口——因为空空在这出逃亡剧中,背负了更大的风险,相比起来,钢矢的那些都不算什么。

他奋不顾身地把自己分离,当做诱饵——他笔直落下,只要能够吸引到『Space』的注意,即便只是一瞬间,钢矢就能够飞得更高。

当然,『Space』也很有可能去追无可奈何向下掉落的空空——那样她就能充分利用『风』——即便不是那样,他也只是掉下去了而已。

虽说有对策——但也不知道那个对策是不是真的能成功。考虑到他刚刚从昏迷中醒来的状态,失败的可能性更高——即便不是那样,他在下落的过程中也可能失神,那样的话就谈不上成功失败了。

撞击地面,游戏结束。

那样,钢矢就只得到了『蜥蜴断尾』的结果。

虽然她早就习惯了『把同伴当做盾牌自己活下来』的污名,但做得这么直接,总会不好受。

如果今后一辈子都要带着这种感觉,那可不是开玩笑的——想到这里(虽然不想到这里也一样),她便希望空空的对策能够成功,他能活下来。

「不管怎样……都要暂时和空空分头行动了。接下来……在这个广大的四国,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和他再会——」

当然,如果空空少年坠落死亡的话,再会就是白日做梦了——然而,钢矢发现,自己在担心的同时,也异常地确信,那孩子不会在这种地方死去。


8

而事实也正是如此,从高空坠落的速度,无法结束命运多彩的空空少年的人生——如果他叫着空空空这样名字却从空中掉下来死掉的话,就连笑话都算不上了。

对空空来说,这个作战方案的风险大致有三个——首先第一个,那位魔法少女不去追钢矢而是追他的风险。不过从对话中,空空发现她并不太重视自己,便判断这个风险并不高。只可能是她对自己的速度有自信,而且意外地是个完美主义者,想要先追上下落的空空,再去追钢矢。偏偏就要做『追二兔者』,让兵分两路的两个人都逃不掉。那样的话,上升的钢矢能够逃脱,但空空就没有办法了——这里没有任何逻辑任何理论,只能希望不是那样了。

第二个风险自然是钢矢担心的昏迷——不论想出了什么计谋,准备地多么万全,如果空空失去意识的话,一切就都完了。这里要赌的不是『不要辜负努力』,而是『努力不会辜负』——只能赌在他平日锻炼出的肉体上了。

而最后的第三个,是装备出问题——这只能听天由命了。在从空中掉下来的时候听天由命,说着挺奇怪的,但这第三点,正是空空最大的赌博。

因为没有保障。

曾经使用过的降落伞,叠起来后能不能再次使用——原本他为了预防在飞行中发生什么事故而坠落,在空中游览时就背起了降落伞。

那是他在登陆四国时,从直升机上降落到中学时使用过的,从地球扑灭军拿来的降落伞——操作简单的降落伞。只要有一点意识,即便无法用魔法少女服飞行,也能拉降落伞的绳子。

他认为能做到。

他也认为可能做不到,但觉得那时再想办法就行了——这种草率让空空实行了这个胆大包天的计划。

总之,没有把降落伞丢在那个中学里,这让他们成功逃走了——他丢下了『恋风号』、留下了『Stroke』的手杖,但幸好当时他刚到四国,还比较从容。

看到魔法少女『Space』去追钢矢,开始上升后,空空拉动了降落伞的绳子——然后并没有发生他担心的『事故』,伞面打开了。

在到达四国后一直被魔法压制的科学技术,现在总算报了一箭之仇——话虽如此,既然这是空空空的人生,那就不可能万事顺利。

他的未来在从那位魔法少女手中『逃走』后,也许比『没能逃掉』时更糟糕。这先姑且不论——对此空空并不后悔,按照他的评价,他必须逃离那孩子。

问题出在这些因果报应到来之前,具体来说,在他到达的地表上——再说具体一点,是在降落伞的将落地点。

和他从直升机上降落到香川的中学操场上时不同——这次他没有时间选定将落地点。不如说,只是钢矢放开手,让他掉到地上而已——没有什么位置或坐标。

不,要说的话,连高度也是——把空空运送到四国的直升机驾驶员说过,降落伞有所谓的有效高度。然而空空虽然叫这个名字,但对于和天空有关的知识完全是外行人,他也不知道这具体是指多高。但可以肯定,钢矢松手的高度比他降落操场上时直升机的位置要高得多。

实际上,本来空空就不知道会降落在哪里,半途中降落伞又被强风吹动——不是魔法少女『Space』制造的风,而是自然的风。

说是自然的风,但或许是降落时的空气阻力——在降落伞打开时,无法完全抵挡它们。最终,他顺着重力加速度接近了地面,既没有幸运地落到有着四国三郎别称的一级河川吉野川,也没有幸运地落在长有能够作为缓冲的茂密树林的山间,反而是在密集的都市里。

不管落在哪里都会撞上人工建筑物,最糟糕的降落地点——等到能看清时,已经没有办法了。

降落伞虽然打开了,但那时的下落速度已经远远超出了空空能够控制的范围——只能不知所措、任其自流地坠落。

然后,考虑到空空至今为止的人生,这没什么奇怪的,但在那之中,这次也可以算是最糟糕的。他落到了一栋民宅的屋顶上。

严格地来说,他不是降落到民宅的屋顶上,而是撞破了民宅的屋顶。像从天而降的一杆长枪——贯穿屋顶,穿透二层,陷入一层客厅的地板里,终于停了下来。

与其说是停了下来,不如说是降落伞挂在了屋顶破口的突出地方,像橡皮筋一样将他吊住了。否则的话,估计连地板都挡不住他,说不定何止是像从天而降的长枪,甚至会像是宇宙而来的陨石那样陷进地面。

「…………」

呼,空空叹了口气。

他仰视不认识的民宅客厅——看来总算撑过危急关头了。不,还不能说是撑过了……但总归是避免了愚蠢的摔死。

「不过……也许就算没有降落伞,最终也能得救啊……」

魔法少女服。

登澱證的遗物——虽然是空空擅自从她的尸体上抢夺而来的,但总之这个服装的效用不止是『在天上飞』。

由于能够做到让人在天上飞这样荒唐无稽的事,让人光是关注这一个机能了,但除此以外这个服装的防御力也很优秀。

在和魔法少女『Pathos』战斗,运用谋略向她挥下手斧的时候,那个武器的刃口甚至没能让服装起一点毛边。

连冲击都没传递到她身上。

所以只要穿着这个服装,从高高度坠落时,也能不受到冲击地着陆——

「不,这终究不可能……虽说服装的防御力高,但比方说尸体的爆炸就无法承受……没有降落伞的话,肯定不会平安无事……」

这还要取决于『平安无事』的定义,不过总之空空得以脱离了之前的困境——他一边想一边开始解缠在一起的降落伞。

对,他逃离的只是『之前的困境』——大危机还在持续。从大的方面讲,还有整个四国游戏——也还完全没有打到那位神秘的黑衣魔法少女。

「钢矢小姐——」

空空取下降落伞,抬头看自己刚才落下了的正上方。开了一个大洞的一层天花板、二层地板、二层天花板、还有屋顶——天空。

能看见的范围有限,还有挂在上面的降落伞的阻挡,天空看不清楚。

当然,看不见杵摫钢矢。

不过,如果钢矢照他说的躲进云里的话,不论视野多么开阔,从地面上都是看不见的——

「……不用担心她吧。她在这个四国生存的时间比我久得多。」

他只想着如何逃出来,现在完全想不出怎么会合——但空空觉得也许这样比较好。

比起随便会合,现在他们必须分头行动,这样一来她没有空空这个不是拖后腿而是拖后手的,也许能再次前往大鸣门桥——虽然对她一个人能否和地球扑灭军交涉感到不安,但她是擅长和外部交涉的魔法少女。

当然,魔法少女『Space』肯定不允许她这样做……。

「遇到最糟糕的情况的话,钢矢小姐也许能顺利和那位黑衣魔法少女交涉……」

我是不可能的啦,他自言自语。

他以不可相信为由,坚决拒绝了她的提议,并说服本来有接受倾向的钢矢也拒绝。但若问他为什么要如此坚决、顽固地拒绝魔法少女『Space』,但也只能说是直觉。

硬要说出一个理由的话,那就是她来阻止逃脱的时机很『讨厌』——而且『不喜欢』她隐瞒自己是『风法师』,压倒钢矢的飞行来虚张声势。

他感觉如果按照使用这种手法的人说的做,那就不止是危险而是自杀了——用直觉。

而且如果照她说的做,还会单方面给出奖励——这也让他感觉不舒服。

话虽如此,把这些加在一起,也没有超出直觉的范畴,而现在想来,把钢矢牵扯进这种直觉中,也让他过意不去。

那时他是想保护钢矢不被『Space』的策略欺骗——但说实话,从结果上看,无法保证这能给她带来良好的未来。

所以遇到『最糟糕的情况』时,有什么万一的话,钢矢小姐能顺利背叛我就好了——空空一边这样想,一边把缠在一起的降落伞解开了。

不知道该说是解开了,还是撕碎了。

破成这样,已经没有回收的意义了——不可能用第三次了。只能扔掉了——与魔法手杖和『恋风号』不同,即使丢掉,也不会被人捡走。

硬要说的话,把降落伞丢在这里,会明确地显示出这里是空空坠落的地方,不过屋顶破了个大洞,这本来就一目了然。

比起考虑善后,赶紧逃离这里才是良策——哎呀哎呀,又要逃了啊。他感觉有些厌烦,但现在能活着,本来就是个奇迹了,不能再奢求什么。

他那把讨厌这种情况当做是奢求的人生,也真是悲催——不管怎样,说成是逃走也好离开也罢,总之是要迅速移动。

魔法少女『Space』恐怕会中途放弃追赶钢矢,她接下来会采取的行动——虽然难以预料,但以概率高低的顺序考虑,应该会来确认被钢矢丢下的空空的行踪。

她可能会觉得从那个高度坠落,就算有防御力高的服装也无法挽回,肯定会死掉,便不来追踪,但想要在违反规则而爆炸之前确认尸体也是人之常情。

嗯。

这样的话,果然还是把降落伞回收起来比较好吗?从这里顺利逃掉的话,说不定能让魔法少女『Space』以为空空在坠落后被炸得尸骨无存。

可是,如果挂在屋顶上的降落伞被发现了,就会悲惨地暴露出他还活着——如果能装作死掉,对今后会有帮助……但他现在又没有时间回收挂住的降落伞。

若是在努力回收的时候,魔法少女『Space』乘风而来,那就本末倒置了——她即便有放过钢矢的理由,也没有放过空空的理由。

一想到她这位『风法师』的魔法不是用在移动而是用在攻击上,就知道正确的判断应该是不要贪心,把降落伞之类都丢下赶紧逃走。

「……不,等等。」

他站起来——他身上还残留着一些昏迷的后遗症,但已经能看出恢复的征兆了——感觉大脑总算可以和平时一样运作了——看到和客厅相连的厨房,空空想出了一个主意。

这可不是能够称为主意的那种常识中的点子——但却很符合空空的想法。

「有厨房的话就有煤气……要不都烧了吧。」

是放火的宣言。

在现在的四国中死亡是违反规则的,会爆炸,那么会引爆别的东西也不奇怪——不,实际上之前在香川和德岛都没有看到明火,就说明那种爆炸不会引爆别的东西也不会引起燃烧。即便引发了,过一段时间也会(像香川的中学操场那样)恢复原状。

然而即便如此,如果空空不是在客厅,而是稍微偏离一些在厨房坠落的话,由此引发火灾也不奇怪——也可以导致降落伞被烧掉。

虽然不知道能糊弄多少,但能做的事情都该做好——也许火势会蔓延开来,把这一带都点燃,那样的话,在现在这个消防机构停止运转的四国,说不定会变成一件大惨案,但所幸(不知道能不能算是所幸),现在四国已经是大惨案状态了,因此没有人,不会有受害者。

反而发生大惨案的话,『风法师』被灭火吸引了注意,空空可以趁机逃远——虽然不知道她会不会去灭火,但神经正常的话,肯定不会放任一座城市淹没于火海。

神经不正常的空空想到这里,立刻开始行动。没有时间了,赶紧泼油点火吧。

空空一边想起他曾经上过的中学被完全烧毁,一边走向厨房——这时。

就在这时。

客厅的门开了。

「哎……?」

完全出乎预料。

即便预料到魔法少女会从天上乘风而来——就算再怎么前思后想,空空也不会想到客厅的门会普普通通地打开,有人走进来。

因为现在的四国没有人。

活下来的应该只有以能够使用特殊魔法的魔法少女为代表的,事情的元凶绝对和平联盟的人——更何况是。

「李似谁……?客人?」

「…………」

明显比他还小的幼儿,怎么可能活着——可是打开门看过来的,是貌似空空坠落的这家人的女儿,大约幼儿园大班年纪的女孩子。

「不可以啦。客人要从门口进来才行,大姐姐。」

被她这么一说,完全无言以对。

进屋当然必须走门口。另外,空空现在的打扮也难免被人叫做『大姐姐』。

(第3话)

(终)





本帖最后由 hirondelle 于 2015-8-14 13:32 编辑


第4话 「潜入地下!消失的零食和桔汁。」


0

才华横溢不是罪过。


1

有一种说法是,人被陨石砸死的概率,都比买彩票中一等奖的概率高——这句话是为了挪揄那些打着『购买梦想』的旗号进行低概率赌博的人,然而至少在最近的历史、彩票发明之后的历史中,中过一等奖的人还是有一些的,但被陨石砸死的人却没有多少。这样想来,这句话实际上意外地没有可信度。一旦牵扯到概率、统计和试错法,就很难将不同的事项放在一起讨论,但不管怎样,被陨石砸死的概率和买彩票中一等奖的概率都低得在数学上视作零以不会有任何问题。

那么,被天上飞的魔法少女从高空中丢下来,坠落到的民宅中有着本以为绝迹了的生还者的概率,究竟又是多少呢——在一次决胜负的赌博、不想再体验第二次的坠落赌博中,空空空漂亮地抽中了这个概率,而这能否说明他是拥有稀世的幸运呢?

不知道。

关于空空空,我们不知道。

他的幸运和不幸能在一瞬间反转——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关于他,任何事都无法断言。但是,如果有一件事能够现在就断言,那就是,在对方看来,空空空从天上掉到家里,是个无与伦比的不幸。

并非隶属绝对和平联盟却在四国游戏中存活到现在的六岁幼儿酒酒井缶诘面临的试炼,实在太过残酷——


2

人生是不断的判断和决断。

而异端少年空空空也不例外——不,正因为他是异端少年,为了以人类身份活下去,才更要彻底地不断判断和决断。否则他连一秒钟都无法生存。

他现在要面对的,是判断突然出现的幼儿是什么人——还有决断该如何应对她。

当然,在对方看来,是空空突然出现,更加疑惑他是『什么人』,但现在不是揣度对方心情的时候。反正不管怎么揣度,空空都不会明白对方的、人类的心情——

没有穿魔法少女服。

她穿着普通的罩衫。

也就是说,她不是魔法少女,也不从属于绝对和平联盟——不,服装又不是身体的一部分,就算是魔法少女,也不会一天二十四小时都穿着那种轻飘飘的、会给生活带来障碍的衣服。换过来说,也有像空空这样明明不是魔法少女却穿着服装的人,因此从服饰来判断对方的属性是危险的。

即便对方看起来只有幼儿园大班年纪(现在四国中幼儿园也不在运转了),也无法证明她不属于绝对和平联盟——在对地球的战争中,尤其是在前线上,到处都是少年兵。

……话虽如此,幼儿终究有些过头了吧?

不,就算是这样,光看她『活』在现在的四国,也能肯定她不简单了——在各种意义上都不能从外表来判断。

对了,就算她看起来是幼儿园小朋友,但也不一定就是幼儿园小朋友——『地球阵』是这样,空空的赌博师父左在存也是这样——外表不可信。

说到这个,地球。

曾经出现在空空空面前的地球也是——化作了差不多是上幼儿园的孩子的样子。

「…………」

然而,空空依然觉得这孩子是绝对和平联盟的人的可能性很低——他坠落到这里百分之百是偶然。既不是看准了落下了的,也不是被看准了丢下来的——然而落到的地方却有生还者,这本身就不可能了,而那个生还者还是绝对和平联盟的人……不,即便在空空空面前,多么小概率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这位幼儿园小朋友也不可能是和刚才的黑衣魔法少女『Space』联手行动的。

不论这位幼儿园小朋友是谁——都不可能是专门埋伏在这里的。

空空想到这里。

「你是谁?」

终于问出口了。

空空有两个弟弟——曾经有两个。

在被残忍斩杀之前,有两个。

而且他在小学时代参加了少年棒球团,照顾过后辈——所以他多少知道如何对待比他小的孩子。

但是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而且对方是女孩子也让他感到新鲜。要说的话,左在存也是比他小的女孩子,但她虽然有小孩子的感觉却没有女生的感觉……。

「似我要问李啊,大姐姐。」

幼儿园小朋友反问——不,其实是空空先反问的,确实是空空先被对方询问身份的,而且不管怎么想都应该是空空这个不法入侵者先报上名字。

不过,空空空这个人对一切都抱有怀疑、什么也不相信,在他看来,还不能『判断』对方是这家的人……。

「李似谁?大姐姐?」

「……空空空。」

他报上了名字。

他有一瞬间想要报上假名,但最后还是觉得不要随便撒谎——问题是,对方似乎把他当成了『大姐姐』,而他在自我介绍中没有分辩。

所幸,『空』这个名字是男是女都不会显得不自然。

「仄样啊。我叫しすいかんづめ。」

对方——酒酒井缶诘报上了名字。

从中并没有感到战略意图——只不过是因为空空报上了名字,于是按照礼貌自己也报上名字而已。

「しすい……」

「かんづめ。就叫我缶诘吧。」

「…………」

空空是从屋顶进来的,没有看过这家人的名牌,因此也不知道『酒酒井』是不是这家主人的姓氏——他一边想着从烟囱进来的圣诞老人要怎么确认各家的名字,一边环视客厅。

他想看看有没有能够确认名字的东西——如果摆了什么奖状之类的话,一下子就能知道了。

正好就在这时,空空眼尖地发现了一个用磁铁贴在冰箱上的信封——上面写的收件人姓氏确实是『酒酒井』。

看到汉字的时候,有一瞬间还以为是别的姓,但『酒酒井』确实是读作『しすい』——那是水电费账单,应该可以认为是这家主人的名字。

当然,这可能是伪装,而且就算这里是『酒酒井』家,也不能保证这个幼儿是『酒酒井』——要让她出示证件吗?让一个幼儿园小朋友?她能有什么证件——不如说,在这个情况下,反而该要求空空出示身份证。

「你、你父亲和母亲呢?」

空空问。

「爸爸和妈妈呢?」

然后又改口。

也不知道以对方的年龄能不能听懂『父亲』和『母亲』,总觉得这么一问,他就更加可疑了——而且现在空空的来历,早就不只是可疑了。

「阿爸和阿妈都不在。」

她——缶诘回答。

她机灵地回答——回想起来,她在空空这个极其可疑人员面前也完全不怕生。

「死掉了。」

「…………」

「大姐姐也要小心点。好像会爆匝——最好不要随便暖动。」

「…………」

嗯嗯?

空空混乱了。

这孩子似乎意识到了四国游戏——可是,似乎也不能光凭这个就认为她隶属于绝对和平联盟。

父亲和母亲死掉了?

从她简短的话中推测,大概是触犯了规则死掉的——不知道『会爆匝』指的是炸死,还是尸体爆炸,又或者两者皆有。空空想要搞清楚,但他又不想追问这样一个小孩子。

另外也没有时间。

他现在被逼入了绝境。

魔法少女『Space』不知何时就会从天而降——可以肯定的,只有这孩子在四国游戏中活到了现在这一点而已。

要怎么『判断』这件事。

还有要做出什么『决断』。

如果这是个选择题,那空空得到的选项大致是这样的——

带着这孩子逃走。把房子烧掉。

带着这孩子逃走。不把房子烧掉。

丢下这孩子逃走。把房子烧掉。

丢下这孩子逃走。不把房子烧掉。

杀掉这孩子。把房子烧掉。

以集合论来说,严格地讲还可以有『杀掉这孩子。不把房子烧掉。』这第六个选项,但这一条太没有意义了,不用考虑——杀掉的话必然要烧掉。

或者说,空空觉得第五个选项也不可能选——他可不打算做那么鬼畜的事情。

只是姑且考虑一下而已。

仅仅是因为他知道有可能选项①~④全灭、不得不选择⑤——不过即便如此,会考虑第五个选项,果然不是正常人的想法。

「大姐姐,从天桑来?你资道森么吗?现在粗森么似了……我森么也不资道。」

「就算知道吧……」

空空觉得他本来就很可疑了,不能再不说话,便这样含糊地应对。他一边说,一边首先抛开烧不烧房子的问题,考虑逃跑时时是带着这孩子还是丢下这孩子。

身高只有自己一半左右的女孩子,在逃跑的时候肯定会碍手碍脚,或者说干脆就是累赘——在想要尽可能快、尽可能远地逃走的时候,一般来说都不会想要带上这种包袱。

但是,她看见空空的脸了。

看见空空的样子了。

如果把缶诘丢在这里,魔法少女『Space』追上来时就会发现她——然后『Space』就会知道空空还活在,还有他逃走的方向。

在地上追踪没有在空中那么容易,但如果有明确的指向就不一样了——空空会立刻被追上。

不,也不一定——在这孩子面前装作是『向东走』,实际上向西去。用一个假动作的话,也许反而容易摆脱追踪。这取决于战略部署——可以设置陷阱。但是,不管怎样,这孩子接触到魔法少女『Space』后会怎样?

『Space』又不是杀人鬼,不是只要接触到就会被杀、被收拾掉——但是,空空也不认为『Space』会白白放过这孩子。

就像她想要利用钢矢那样——她说不定也会想要利用这个稀有的『普通人』生还者。

「…………」

不行。不能丢下她。

不想丢下她。

这样的话,就不能选③和④——⑤原本就不可能——那就只剩下①和②,不过这样一来就只能是②了。

怎么能在小孩子面前烧掉她的家呢?

曾经隶属于地球扑灭军的超A级危险人物,原放火魔『火达磨』也许能做得出来——这实在比不了。

如果没有别的选项的话空空也许能做得出来,但现在也不是必须把房子烧掉——既然要带着缶诘,就不想让她反抗。

没有哪个小孩子会跟着在自己眼前把家烧掉的家伙走——不,也有像空空空这样家人被残杀,却乖乖跟着『犯人』走的小孩子就是了。

那不是普通情况。

「——你要不要跟我走?」

总之,空空这样提出邀请。

他觉得用命令式说『跟我走』的话,如果遭到违抗就麻烦了——不用说『如果』,一般都会违抗。

这样可以说是在最后把选择交给对方来『判断』、『决断』。

「现在没有时间详细告诉你,这里很危险。……你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

她点头。

原本空空还担心他们这样的年龄差距能不能好好交流,但缶诘一下子就点头了。

希望她理解的不是这里可能会从天上掉下人来所以危险……。

「可似,有拉里似安全的吗?」

「……比这里安全。」

听到缶诘口齿不清地说出意想不到的敏锐指摘,空空敷衍似的回答——不如说,就是敷衍。

他现在只考虑了要离开这个房子,还没有决定要去哪里——但是,继续呆在这里肯定会丢掉性命。

空空是这样,缶诘也是这样。

对谁都是这样。

「那我们走吧……缶诘妹妹。」

他不想这么过分亲昵地称呼不认识的小孩,但还是强迫自己这么叫了。他一心祈祷缶诘觉得这不是过分亲昵而是亲切。

空空为了在地球扑灭军中走下去,在人际关系中也运用了分析和战略,不过若是连面对幼儿园小朋友时都这么做,也有些太过忠于原则了。

「嗯。走吧,大姐姐。」

缶诘回答。

……缶诘会这样干脆地答应,说不定是因为她以为空空是位『大姐姐』,这样的话,还是晚些再告诉她自己的真实身份比较好。

虽然空空早就适应了魔法少女服,但之前好歹还有为了在天上飞、为了增加防御力之类的借口,而现在终于变成真正的女装少年了。

关于这一点空空也不是完全没有想法,但这也要推后——现在只要逃走。

和往常一样。


3

空空空带着的幼儿生还者酒酒井缶诘在逃跑时完全是个累赘,但带着她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

他的冒险故事中虽然总是以逃跑为主题,但他来到四国这里原本不是为了和魔法少女战斗,而是为了调查四国发生了什么。

也就是实地考察。

作为调查员,只要把从證、疏和钢矢哪里听来的信息,加上自己的体验报告上去,就是足够的成果了。但如果他能把一位生还的普通人『被害者』带回本州,即便是个小孩子,那便是最大的成果——带她走的时候,空空其实没有想这么多,但后来发现了,补上了这一条,提高了动力。

至于要不要把她带去地球扑灭军的总部,即使抛开成果问题,也需要做出选择——空空认为,他既然把躲在家里的幼儿带出来了,那从道义上的责任来说,就必须保护好她、把她安全地带出四国。但考虑到她的将来,空空不太想把她交给地球扑灭军。

她说双亲去世了,这不像是谎话,那么她现在便是孑然一身——这样立场『方便』的人,说不定会被当成士兵拉入地球扑灭军。

而且虽然不知道缶诘是怎么活下来的,但无论如何,她拥有在这个四国存活到现在的才能——军队肯定想要这样的才能。

也许会发现她的资质。

空空身为地球扑灭军的干部,发现这样的人时反而应该积极向军队报告才对,但他当然没有这样的归属意识,而且基于自己被军队强行拉入的经历,还想让缶诘逃脱这样的命运。

希望能这样想。

希望自己是这样的人。

「那,大姐姐,我们去拉里?」

「去哪里呢——总之先找个地方休息吧。如果有位于地下的地方就好了。」

「地下?」

「嗯。这附近有地铁站一类的吗?」

「四国没有地铁。」

「是吗?」

空空觉得明明是他走开保证了要『去比这里安全的地方』、把缶诘带出了家,却完全没有土地感,有些难为情。

对方虽然是个小孩子,但毕竟是本地人,土地感输给她也是理所当然的,但空空空在体育系社团中长大,在比自己小的人面前总想好好表现。

「那,不是地铁也行,有什么地下设施吗?」

「册赞的百货桑店。」

空空为了防备空中的袭击,希望能去有屋顶的地方,最好是地下。

想要去地铁站,是因为沿着地铁线移动的话,不仅能保证安全,还能方便地得知所处的位置。但没有地铁自然也就没办法了。

说起来,好像听说从全国来看有地铁的城市其实很少——

「那你说的车站是JR的车站?是像购物中心似的地方吗……」

「嗯。杰啊。」

「这样啊,有JR。」

「嗯,不过可以用塞咖。」

「塞咖……?」

塞卡?晒咖?

啊啊,是说那个企鹅的IC卡吗——其实空空也没有,而且他又不是要坐电车,能不能用都无所谓。

虽然不知道百货商店的地下适不适合隐藏——至少是无法移动的——但也许作为暂时的避难所并不坏。

不用为物资发愁——不仅是食物,还能补充装备。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从高空坠落时,虽然空空受到服装保护毫发无伤,但他背的背包却没能幸免——背包,和背包里的东西。

包括手斧『切断王』在内,从地球扑灭军精挑细选带来的装备全都坏掉了。和降落伞不同,这些东西虽然坏了,但还是带在了身上——他不想留给追踪来的魔法少女『Space』关于自己的信息和线索。这些东西和缶诘不同,完完全全只是累赘,必须找个别人发现不了的地方丢掉。

包括摔的粉碎的便携食品在内,能补充的东西都要补充——四国发生异变后已经过了超过两周,生鲜食品卖场大概已经不能看了,但储存食品和冷冻食品是可以放的。

「缶诘妹妹……」

虽然不是从储存食品那里联想出来的,不过看看有些在意就问了,虽然已经能预想到答案了。

「你之前吃的都是什么?」

「疵冰箱的里面。」

「冰箱的里面……」

这种说法听起来就好像她是吃压缩机之类为生的离奇女孩儿,不过实际上她吃的大概是那个用磁铁贴着水电费账单信封的冰箱里面的食物。

那个冰箱不算太大,但小孩子身体小,胃口自然也就小,应该够她一个人吃两个星期——足够节省的话。

这样想来,这个幼儿果然不是单纯因为幸运才活下来的——恐怕是靠聪明才智,无懈可击地活下来的。

她真的是地球扑灭军想要的人才——不过他们越想要,空空就越不想交给他们。

但是如果不交给他们,这孩子又会有怎样的未来呢?

他不仅失去了双亲,还失去了所有社会关系,毫不夸张地说,是失去了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东西——还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

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是不懂得保密的。这方面和聪明无关,就算懂得——有哪个善良的机构会不问缘由就收留孑然一身的孩子吗?如果真有,那恐怕也就不是『善良』的机构了……

「……哎,算了。」

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考虑——这是空空的原则。

不活过现在,就没有未来。

他不仅把这个原则用在了自己身上,还用在了钢矢和缶诘身上。总之,他离开酒酒井家,背上的背包换成了一个孩子(背包里现在塞满了坏掉的东西,背在前面——背在前面这句话有点奇怪,却方便表达),前往最近的车站里的百货商店。

虽然空空自己也觉得不过是心理安慰,但他还是尽量选择能被建筑物挡住的路线——虽然想早点到达,但如果跑起来或飞起来的话,会让背上的缶诘多受颠簸,而且也容易被天上的人发现,便故意步行,并把时速控制在四公里。

所幸,酒酒井家临近车站,空空顺着路口处为汽车设置的指路牌走便没有迷路,也没有花多少时间,就到达了缶诘所说的『百货桑店』。

「一个人也没有。」

背上的缶诘说。

这貌似是她看到车站后的感想——平时的话,在这个时间带车站周围肯定不会没有人。本地人肯定会更加感慨——不过空空是从外部来的,而且他对四国的第一印象就是如此,现在已经完全习惯四处无人了。

所以。

「啊啊,是啊。一个人也没有。」

他只好重复对方的话——啊,不过他好像在哪本书上读到过,在心理学上,这样重复对方的话有助于构建信赖关系。能表现出自己在听对方说的话。

「果南啊。」

不过缶诘正在自言自语,也不知道刚才是不是有效的表现——说不定她头脑灵活,已经看穿了空空那肤浅的与人交往能力,正惊讶呢。

「要怎么办呢,接下来。」

「……没关系的。」

空空说。

然而就连说出这句话的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哪里没关系。

「来,我们走吧。在地下一边吃点什么一边说吧——你来说我来听。缶诘妹妹,希望你能告诉我你这些天是怎么过的。」

「好。给我疵的我就缩。」

缶诘答应了空空的要求。

不假思索地。

「我已经不想再疵僧肉了。」


4

空空的预想并非过于悲观——最终,魔法少女『Space』几乎在他们躲进车站百货商店的同时,降落在了酒酒井家。

在暂时避难这一点上,和躲入云中的杵摫钢矢一样,空空也完全摆脱了魔法少女『Space』的追击——不过,她的追踪有些慢,这其中是有原因的。

话虽如此,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原因——但对她自己来说,是简直想要自杀的重大原因。

简单地说,就是她在空中『呆住』了。

当她。

看见钢矢向正上方飞到了无法使用风的地方,明白了她的意图时——还明白了继续追下去也没有用,甚至还有危险时。

她呆住了。

她对于自己被算计、中计了感到屈辱,但主要占据她心灵的,是更加强烈的感情。

简单地说,魔法少女『Space』感到自己被完全否定了。

或者说,她使用的固有魔法被完全否定了——空空空猜测的『风法师』基本是猜对了,更严格地说,是『大气法师』。

她掌管着正常存在于任何人的周围,存在于世界各处的——大气、空气。她觉得自己是万能的,这既不是傲慢也不是骄傲,甚至没有刻意地,只是无意识地这么觉得。

万能,万全,万事如意。

几乎是掌握世界的魔法——这种全能感被人不出声地否定了,打击自然很大。

不。

如果只是被否定,还不会这么受打击。问题是,她自己承认了自己的魔法不是万能的,承认了自己不是万能的。

承认在大气稀薄的地方——自己的魔法毫无用处。

她自己停止了飞行,停止了追踪——放弃了。她承认了,在飞行上,她远远不及她认为不过是通关游戏棋子的魔法少女『Pumpkin』,战斗的话就会输。

自己舍弃了自己。

自己鄙视了自己。

这让她受到打击——呆住了。

在她发呆的时候,空空解开了缠在一起的降落伞,在准备放火时遇到了幼儿酒酒井缶诘,带着她一起逃进了百货商店。

「!对了——那家伙。」

这时,在空中,魔法少女『Space』回过神来,想起了空空,但已经晚了。

被『Pumpkin』蜥蜴断尾似的分离、抛离、可悲地掉向地面的,地球扑灭军的调查员——她刚才,一直到前一刻,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但真的是这样吗?

『Pumpkin』可是能够做出那样华丽地战略性撤退的人,她怎么会白白抛弃空空空?应该是认为在抛离之后,还有某种救他的计划,才会那样干脆地放手吧?

当然,正确的看法也许应该是:魔法少女『Pumpkin』正是因为残酷地抛离了空空空,才能够做出那样华丽地战略性撤退……但是,这根本不是她的风格。

虽然在这一点上『Space』有些失望,但据她所知,魔法少女『Pumpkin』并不是会那样直接地、积极地抛弃同伴逃走的人。

就好比不论是不是暂时,她都不会放弃通关,以退出游戏为目标——因此可以推测出提出这个想法的是从外部而来的人才空空空——

这次的逃亡剧该不会也是那位少年想出来的吧?他昏厥了,一动不动,至少当时『Space』完全没有把他考虑在内……甚至觉得他是『pumpkin』的累赘……但或许他在那种类似濒死的情况下,真的策划出了逃离『Space』的方案。

到这里已经不能称作是设想,而是『Space』因为不想输给同为魔法少女的『Pumpkin』而强行做出地妄想般的推测而已。然而想到这里,更进一步的推测也就能成立了。

如果『pumpkin』向正上方飞行是空空的主意的话——如果是他自己用某种手段促成『pumpkin』抛离他的话,自然,是不是应该认为他也设计了让自己得救的计划……?

基于自我牺牲精神,或是不想成为累赘,才把自己抛离,甚至用自己做诱饵,让魔法少女『pumpkin』得救——这种想法当然也成立,但至少据『Space』所知,地球扑灭军的那位英雄不是那种值得钦佩的人。他是比起杀敌,杀死了更多同伴的战士——实在不认为他谁为了保护同伴而牺牲自己。

如果他是把『Pumpkin』当做诱饵让自己得救的话,还能接受——不管怎样,『Space』已经完全不觉得他会就这样悲惨地摔死了。

『Space』依然不知道空空要如何从那种坠落中生还——在哪个精神状态下成功飞行了吗?但——她全力使用风加速,一口气降落到地表。那正是堪比以重力加速度坠落的下降方式、掉落方式,但她在即将到达地面时刹车,还用大气做缓冲,完全没有收到冲击地到达了酒酒井家——无人的酒酒井家。

「降落伞吗……弄清楚了就无聊了啊。」

『Space』从屋顶的洞钻进酒酒井家的客厅,看着挂在那里的东西,惊讶地说。

她惊讶地对象不是空空的主意,而是竟然没想到这种『无聊』事的自己。

明明只要想想他是如何登陆四国的,应该就能想到了——

「……不,那种高度应该用不了降落伞才对。从屋顶和地板受损的样子来看,应该是以魔法少女服的防御力作为保险的坠落……这可不是魔法少女能想到的。」

不管怎样她确实疏忽了。

早早抛弃、舍弃了坠落下去的空空的,不是『Pumpkin』而是她——她本来是不太会『生气』的人,但在这件事上,她可以说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强烈的愤怒。

可以说是暴怒。

虽然不会乱发脾气,但说实话,她真有把一切都破坏掉的冲动——之所以没有那样做,是因为她现在为了找到空空的行踪,必须调查这个酒酒井家。

追踪『pumpkin』的线索几乎已经断了——按照『Space』本来的目的,即便如此也应该尽量去追,但她的直觉告诉她,现在应该去追空空。

这也许不是直觉而是感觉——她认为绝对不能让『Pumpkin』和空空汇合。

说不定空空在坠落时砸到了要害死掉了——虽说穿着服装,但如果没被保护的头部先着地也是会死的——然后尸体爆炸了。但降落伞虽然缠在一起,但总归是保留了下来,这种可能性就消失了。

问题是这之后,他是单纯地逃走了,还是再次计划着离开四国——

「…………嗯?」

这时『Space』想到。

为什么空空要留下降落伞呢?

留下这种东西,简直就是在宣告他还活着,他活下来了——原本他应该能装作是摔死了。

四国现在处于不会留下尸体的游戏状态中,也不用多动脑筋,只要把降落伞点燃再逃走就好了。即便是觉得点火太危险,或是显得太刻意,其他处理降落伞的方法也多得是——就算没有多得是,至少也是有几种。

而空空却故意把降落伞留下来,这让人觉得是某种计谋。是因为曾经中过一次计才会这么认为吗?

「…………」

比方说,留下降落伞,能向发现者表示自己还活着,让发现者精神急躁,慌忙离开房子开始追踪?也就是说,目的是误导人认为他已经离开了房子,其实他还藏在二楼?

若是误导的话,也许把降落伞放在这个房子里才是误导,其实空空的着陆地点是在完全不同的地方——

「……不,不对。」

没有意义。

根本不用搜寻二楼和周围——比起那样做,旁边的厨房就有火源,烧掉降落伞要合理得多。

如果是在其他情况下——追其他人的情况下,魔法少女『Space』并不会这样确定地认为『不对』。

她会考虑各种不合理的可能性——处于被追赶的混乱状态下的『猎物』,反而多数会采取不合理的行动。

总有些人以为自己想到了好点子,以为是逆转的一步,其实是使出了大蠢招——『Space』追踪过许多这样的人,一般来说,她不会如此重视降落伞残骸这条线索。

她大概会判断这是因为『不过是逃走时忘记了』、『一着急没想到处理方法』之类的原因,也就是基本无视,然后开始追踪。

但是。

她现在追的是空空空。现在是这种情况——是在昏厥之后的最糟糕的状况下,做出了那样巧妙地、不仅让自己还让同伴也逃掉了的绝技。

『Space』不认为——不希望空空犯下这样平庸的错误。那样她的怒火不会平息。

然而,这个降落伞残骸中,还是感觉不到任何计策。硬要说的话,如果是迷惑『Space』的计策的话,她已经中计了——但结果太微小了。

这种差距在她使用『风』魔法的飞行速度前微乎其微,不该优先于隐藏生存事实。

从高空将自己抛弃的作战方案本身就是为了装死——在它的延长线上,空空不可能想不出装死的作战方案。

那么,应该认为他是想到了,但是因为某些原因没有实行——想要实行但是做不到。

而且当然不是『没想到需要处理』之类的原因,而是不可回避的、绝对的原因——绝对的、合理的原因。

「…………」

此时,她并没有想到什么,即使空空真的有必须把降落伞留下的理由,她也还没有理出任何头绪。

因此,她只是单纯地、漠然地环顾四周收集信息,想要看看空空有没有留下其他线索——并不是像空空那样想要知道这家主人的名字。

只是,她也和空空一样,注意到了冰箱门上用磁铁贴着的水电费账单。

名字是:酒酒井。

当然,那上面没有任何关于空空的提示,只能得到『住在这栋房子里的人家姓酒酒井』这个信息而已——这对她来说本该不是什么重要信息,但是人这种生物不论看到什么人都喜欢先看脸,同样,看见人名也总是下意识地关注。

即便是魔法少女也一样——『Space』的目光也同样停留在了『酒酒井』这个有些奇特的名字上。

「……冰箱,啊。说起来,我以前往冰箱上贴贴纸的时候,被狠狠地骂了一通——当时觉得也没必要那么生气吧,不过,确实挺让人生气的——」

『Space』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打开冰箱。既然已经关注、意识到了,就先检查冰箱好了,但理由仅仅是『不由自主地』而已——只是先检查一个总归要检查的地方而已。

检查冰箱是检查住宅的基本,而且还经常是藏贵重物品的地方,连小偷都会先检查冰箱——结果。

结果『Space』上来就检查冰箱对空空少年来说是个超级大麻烦。

「哎……?」

冰箱里面是空的。

准确地说是几乎是空的——黄油罐和保鲜盒里面都是空的,而且还像被舔过一样干干净净。

连调料罐都是空的。

「…………」

接着打开冷藏室,里面也是空的——冰箱就像是新的一样,但型号却相当古老。甚至该考虑换一个了——那么。

这个『空的』情况要怎么解释?

是因为空空饿了,在逃走的时候把食物他走了吗——连黄油都拿走?就算再怎么饿,也不至于吧?

但是,冰箱空得这么一干二净,肯定是有原因的——四国游戏开始得很突然。应该没有时间为了游戏做准备而把冰箱里面的东西处理掉。

「这样的话——有幸存者?幸存了一段时间,把冰箱里面吃光了?之类的……?」

『Space』一边想,一边检查厨房的水槽和垃圾桶。没有做饭的痕迹,但是垃圾桶里有很多食物包装。

「……完全不会做饭的人恰好幸存下来了?在这栋房子里?然后空空空遇上了那个幸存者……?」

他遇到了意想不到地麻烦,结果没办法收拾降落伞了,这么想也不奇怪……吗……?

没有时间?

防备着那个幸存者,必须赶紧逃走……?

这种发展要说可能的话倒也可能,但空空空真的是那种人吗——即使偶然遇见幸存者,也不会那么慌张。不会慌张到忘记收拾降落伞——

「……假定『幸存者』是这家里的人——那位『幸存者』阻止了他放火?不,如果对方是普通人,肯定无法阻止身为军人的那孩子。」

那样的话,就是心理上的问题。

在家人面前,不好意思放火烧房子。

「……如果那孩子这样天真的话,就有可乘之机了。不管怎样,那孩子都不会对『幸存者』置之不理。」

如果『幸存者』真藏在二楼,那倒好了——但空空大概把他带走了。

有本地人在身边,对逃走也有帮助。

「——可是,如果是借助本地人的智慧逃跑的话,追的一方也好追。没有比无知之人的随机行动更可怕的了——」

『Space』心想着这可能是空空的一个好累赘,走出厨房。当然,她之后还要检查、搜索整个房子,但感觉想要的信息基本已经都得到了。

「当然,不能掉以轻心……刚才也被本以为是『Pumpkin』累赘的空空空漂亮地摆了一道——」

她觉得姑且要提高警惕。

不过应该没有几个人能像那个荒唐的少年一样——只是一个偶然没有抵触四国规则的幸存者偶然遇上了空空而已。那么就应该在那个人还能发挥累赘作用的时候——趁空空还没有清除掉那个幸存者——赶紧追上去。

在现在这个状态中,连隶属绝对和平联盟的魔法少女都有好几个迎来了游戏结束,却还有普通人的幸存者,说实话『Space』也吓了一跳——

「……嗯?不,等等,酒酒井——说起来。」

找出了追踪空空的眉目,她岩浆般的怒火虽然尚未平息,但也冷静一些了——这时,她想到了。

酒酒井。

那是这家主人的姓氏,但这不重要——

「难道说……现在和空空在一起的是……酒酒井缶诘?」


5

和想象的一样,百货商场地下二层的生鲜食品卖场糟透了——空空亲眼目睹了食物放置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不禁毛骨悚然。

现在空空的饮食基本由『篝火』管理,而她对食材的管理完全限制在一周之内,除去发酵食品,空空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腐烂的食物』了——在精神上很难受。

现在的四国中,生物的尸体根据游戏特性肯定会消失,但食材虽然同样是生命,却似乎不在此列。

即便够不上是牵强附会,至少也够随意,能够感觉到游戏制作者的意图——这似乎能够成为通关四国游戏的关键。

这样一来,不熟悉游戏的空空不禁觉得平时多玩点电视游戏就好了。『多玩玩就好了』这种实在不像是小孩子的想法就是了……。

由于紧急情况而一起带来的缶诘,感觉还太小玩不来电视游戏……。

「味道有点……很难闻,但是现在必须在这一层躲一会儿,缶诘妹妹要忍一忍哦。」

「嗯。资道了。」

是个懂事的孩子。

在现在这个被追赶的情况下,必须带着年少的孩子移动是个相当不利的条件,但要说有什么可取之处,那就是她聪明又懂事了——用不好听的词,就是顺从。

空空说的,她都满口答应。

仿佛是知道这样做能让自己活下来一样——空空觉得自己在这么大的时候比她自大多了,还觉得和照顾弟弟们的时候轻松得不能比。

说不定一个人活了两周以上的孤独感让她产生了精神上的疾病——空空甚至产生了这种过分的想象。说是想象,但也很有可能,那样的话就需要找专家做心理咨询了。

如果饥皿木鳗博士在的话,就能给她诊断了,但空空没有专业知识,这时候只觉得缶诘是个『乖孩子』。

「忍得了。」

「……你肚子饿了吧?」

「饿了。」

「那——」

现在他们处在卖场外,紧急楼梯附近——要踏入那个腐烂味道中间,需要相当的勇气。

不光是生理上的厌恶,说不定还会危害健康。很可能已经产生了某些毒气。

「……我去拿一些能吃的东西来,你在这里乖乖等着哦。」

「不要。」

「嗯,我马上就回来——咦?」

原本顺从的缶诘突然唱起了反调。坐在楼梯上的空空站起来的时候,她也跟着站了起来。虽然没有攥住衣角,但也靠得紧紧的,不愿意离开。

「那个,缶诘小姐……?」

用上了敬语。

也许是因为紧张。

缶诘没有理会这一点,她说:

「分开的话,大姐姐缩不定也会死掉。」

「……这样啊,我懂了。」

空空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但马上就这样回答,并走向腐烂领域——他也没牵着缶诘的手,但缶诘迈着她的小腿跟了上来。

由于步幅不一样,空空自然走在前面,但他时不时停下来等缶诘。虽然他想不到要配合着迈小步,但至少还会回头看。

「你带手帕了吗?虽然不知道有没有意义,不过用手帕捂住嘴也许比较好。」

「搜帕。」

「没带啊。出门前毕竟几乎没时间准备呢——」

「带了。」

「带了啊……」

不仅聪明,还守规矩——这是她据说已经死去的双亲的教育方针吗?

「嗯。」

一看,缶诘已经拿出手帕捂住嘴巴了。行动迅速——这样一来,比起聪明更该说是才华横溢了。

要不是这样的孩子,既不是魔法少女也不是军人的缶诘,又怎能在如今的四国活到现在呢——听她自己说,她似乎在发现出现异常情况后,就立刻不离开家门,几乎一直乖乖缩在自己屋子里。

空空听了这些话,觉得她因为是小孩子,行动范围窄,所知的范围窄,才能不触犯规则活下来——但似乎并非如此。

他们尽可能地避开生鲜区域,前往可存放食品的卖场——说到可存放食品,一般总是会想起罐头,但只是两周左右不过期的话,零食之类也能算。

电还通着,冰淇淋和冷冻食品也没问题——果然不实际来走走看看,这些事不知道的。

空空了解到了实地调查的重要——不过他不觉得地球扑灭军上层把他派到四国来是因为重视实地调查就是了。

「缶诘妹妹,你吃零食吗?」

空空认为小孩子都喜欢是零食是偏见,这种聪明的小孩子说不定反而不吃零食,便姑且问了一句。

他不知道该怎么对待小孩子,便决定用温和坦率地态度,但结果却像是在奉承一样。

太难了。

再年长一点的话,就可以摆长辈的架势了——不,果然问题在于对方是异性?

而且对方还觉得她是『大姐姐』,事情更加麻烦了——不,现在不是嫌这种事麻烦的时候。

话虽如此,该怎么办呢?

关于对方把他误认为『大姐姐』这一点,他们现在逃进了地下,能够喘口气了,差不多可以说出真相了吧……。

如果缶诘觉得空空之前不说是在骗她的话,今后两人关系的构建就会有困难——缶诘不是一味地顺从,在某些地方不会退让,似乎一旦偏离正轨就很难拉回来。

……真希望她能靠着自己的聪明才智看穿空空的女装,但这种轻飘飘的服装对她这样岁数的女孩子的影响力似乎超乎想象。

「要疵仙贝(おかき)。」

「?要吃零食(おかし)?」

「不是零食,是仙贝。」

「仙贝……?」

「仙贝。」

「柿子……?牡蛎……?」

啊啊,仙贝啊。

空空没怎么吃过,不过记得是用糯米做的点心——也就是说缶诘指定了要吃哪种零食。

明明是小孩子,却选了个非常老气的……可是,连这种程度的对话都会理解错,实在无法指望正常交流。空空一边想,一边走向零食区。

都叫做仙贝,也有各式各样的,选择太多,空空都挑不过来了,不过缶诘早就想好了要什么,快速拿了两三袋。她之前的位置好像躲在空空的阴影里一样,没想到却很有积极性。

或者说,虽然对象是老气的仙贝,但缶诘却终于表现出了这个年龄小孩子该有的样子。

喜欢吃零食——不,也许平时不一定是这样的。她在这两周中几乎没有迈出过家门,冰箱里的东西也没有经过烹调,都是生吃,也许是想吃甜食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在空空说之前都没有想要去零食区的缶诘,果然还是不同于普通小孩子的。

空空姑且也看了看有没有自己想吃的零食。如果有德岛特产的话,倒是想吃吃看,但是这个区域里面没有。

就像广岛的红叶馒头那样,德岛应该也有特产才对——不过那种东西基本上不会放在食品区,反而该在车站里面卖。

有机会的话一会儿可以去看看——不,要是那么做了的话,就越来越像来观光的了。

「嗯。怎么了?大姐姐?」

「——你知道德岛的特产糕点是什么吗?像广岛的红叶馒头那种。」

「草莓牛奶味葡萄馒头。」

「草莓牛奶味葡萄馒头?!」

空空吓了一跳。

那是什么……信息量太大,连那东西是什么都不知道了。是草莓?牛奶?葡萄?还是馒头?

「这个……我真想见识一下……」

但是如果走出百货商店去车站买它,结果被『Space』发现的话,就本末倒置了。不,连本末倒置都算不上。在这种情况下悠闲地去买特产,在该做的行动中既不是本也不是末。

「话说回来,这里到底是哪里?还是德岛县吗?」

「?」

「啊,没什么……」

他一直以为现在还在德岛县,不过仔细想想,他们去往大鸣门桥,在那里被『拦路鬼』挡下——那时钢矢只想着逃走,一溜烟地飞走。

空空因为剧烈的折返昏迷了,因此无法肯定,但钢矢那时应该没有瞄准某个方向,或是注意着不离开德岛县。

折返后,在被『Space』追上前,她飞了多远呢——用飞行魔法加上风魔法,一瞬间就追上了,但『Space』在开始追踪前似乎从容地等了一会儿。

在她等的时候,『Pumpkin』飞了多远呢——即便她没有飞多远,鸣门市也应该是位于比较接近香川的地方。

所以这里可能不是德岛而是香川——不过应该不会是高知……。

大意了。

从贴在冰箱上的水电费账单信封上确认缶诘姓氏的时候,应该也确认一下住址——他虽然是个洞察力强的少年,但并没有录像般的完全记忆能力,只扫过一眼的地址他想不起来。

从缶诘知道草莓牛奶味葡萄馒头这一点来看,应该是在德岛县内吧……

从站名中看不出来。

他既不熟悉四国地理,也不熟悉JR四国路线图。

嗯。

只能问了。

「缶诘妹妹。这里是哪里?」

「什么拉里?」

「哪个县?」

「德岛啊?」

是四国的右下,缶诘说。

四国的右下这个说法是德岛县的标志吗……先不管这个,总之还没离开德岛县。

但是,问题是其中的具体位置。

这里距离他的目标大鸣门桥到底有多远?

「这里离大鸣门桥有多远?走路能走到吗?」

「大鸣门桥。钻圈圈的那个?」

「对对。」

转圈圈说的应该是鸣门漩涡。

这个岁数的孩子都知道大鸣门桥,那说不定离得不远,空空心里暗自期待,然而。

「以前阿爸和阿妈开册带我去过。在他们还活着的似候。」

缶诘接着说。

还活着的时候这句话让人心情沉重,而且同时以知道了是要开车才能去。

不管怎样,也许还是不要考虑走大鸣门桥这条路比较好——魔法少女『Space』很有可能在那里守株待兔。即使不是她,也有可能有类似的人……。

话虽如此,对地理不熟悉的空空也想不出有什么别的路线。据说纪伊水路不是桥……还有别的从德岛通向本州的路吗?即使有,那里也许也被控制住了……。

哪个逃脱游戏会安排暴力阻止逃脱的角色啊——但这不是逃脱游戏,而是收集游戏。

总之,那位魔法少女『Space』处于可以做出现场判断的裁判立场上……。

既然不能走桥,那么用服装飞着逃脱就变得现实了,但那位黑衣魔法少女却比任何人都飞得快,因此这个选项也基本被封锁了……。

这样一来就无计可施了。然而就算无计可施,也不能放弃。必须想点办法。在『新式武器』投入的时间限制之前——

「嗯。大姐姐,大鸣门桥怎么了?」

「不,离这里远的话就算了。」

「不远呀。」

「要开车去就很远了……」

不过,也不一定就是了。

「大姐姐,李不会开册吗?」

「哈哈,我才十三岁,怎么可能……」

嗯。

不,他会开。

在小孩子面前,空空不由自主地装成有常识的人,但他已经开过好几次车了——比在天上飞擅长多了。

开车啊……。

车也能开过桥,说不定是个突破口——空空一边漠然地想着,一边再次开始购物。说是购物,但他既没有钱,也没有付钱的对象——但他现在还没发现。

他还没有发现,他已经把酒酒井缶诘的一句话当成了提示,去寻找下一个突破口了——当然,事情本身他意识到了,但他完全没有发现这种想法是缶诘促成的。


6

最终空空没有拿到罐头。

并不是因为他不知道罐头在哪里卖,或是没有他喜欢的罐头——罐头倒是有很多种,满满地摆了一大排。

但是没有罐头刀。

看来餐具是在别的楼层卖的——这种东西明明该放在一起卖。听说在罐头发明出来之后过了很久,罐头刀才被发明出来。这么说的话,罐头在被做成后,就像『无法打开的保险箱』一样,想要吃就只能破坏——然而空空又不能那么野蛮(如果『切断王』没坏的话倒是能做到),所以他只好放弃罐头了。

既然都放弃去买草莓牛奶味葡萄馒头了,那也不该从地下走到其他层去找罐头刀。

不过,虽然空空早早就做出了结论,但现代的罐头中有易拉式的,只要仔细找,也是能够吃到罐头的——最终空空只选择了零食和冰淇淋填肚子。

挑食了。

不过,和罐头刀一样,他们也没找到筷子,因此可以用手抓的零食和能用自带的小勺吃的冰淇淋也许是个妥当的选择——而且这些是迁就着缶诘做出地选择,他自己并不是那么喜欢吃甜食。

他们从腐烂区域,不,食品卖场回到紧急楼梯。

「我开动了。」

「我开动了。」

两人合掌。

看起来有点像野餐,但他们两人实在太可疑了。不过,只要有女装少年空空在,不管是什么场景和谁在一起,基本都是可疑的。

吃零食和冰淇淋也要合掌,想想看也很奇怪——巧合的是,百货商场墙上的时钟显示现在正好是下午茶的时间。从烧山寺起飞后,其实没过多久——但时限确实在一分一秒地缩短。

这么说的话,时限原本就是靠不住的……要是不明室等得不耐烦了,说服了上层,有可能今晚就投入『新式武器』了。

再没有什么情况能比现在更能体现前途莫测这个成语了——根本不要说前途莫测,现在就已经莫测了。

缶诘灵巧地用双手咔噗咔噗地吃着仙贝——看她的吃法与其说是因为之前的食谱单调,不如说是单纯地饿了。

冰箱里面说不定其实早就被吃空了……要是那样,这孩子的存活还真是惊险呢,空空想。

没有吃的、饿极了的话,肯定还是会走出家门找吃的——而行动范围和行动的选择一旦增加,触犯规则的风险也会增加……只要没有组队行动,就连『触犯规则就会炸死』这个法则都发现不了。

…………。

她该不会已经从双亲的死中学会了这条规则吧……?

「好吃好吃。好吃。」

「…………」

不管怎样,如果她没有遇到空空——如果空空没有从天而降,至少她肯定不会这样享用仙贝,这让空空觉得自己做了好事。

他很少有这种感觉,不禁想要沉浸一下——但他既没有时间也没有资格沉浸。

空空并不是缶诘的监护人,但在事情发展中,以他的立场必须要监护这孩子,因此他在行动中需要考虑到这一点——和空空一起行动的人经常会突然死去,因此在这一点上他要慎重再慎重,甚至过分慎重。

只不过,现实问题是,带着一个孩子,空空不可能一个人和魔法少女战斗,因此他在行动中必须努力不再和『Space』对峙——这样一来,就希望能尽快和『Pumpkin』——杵摫钢矢汇合了。

刚从昏厥中醒来的时候,他的脑子不太好使,但也应该定下一个汇合地点才对……能够用昏厥后的脑子逃脱那个困境已经是超常发挥了,也许不该有太多期望,但是这样说来,在离开烧山寺时,就应该定下一个走散时的汇合地点。

在现在这个无法使用通讯仪器的四国,必须留出这个心眼——嗯?

不,等等。

无法使用通讯仪器这个说法有点过了。是他擅自这样以为的吧?想要联络外部的话,确实会抵触四国游戏的规则——空空已经亲身体验过这一点了——缶诘的双亲也许也是因为这条规则而被炸死的——不过在四国内部互相联系是否抵触规则,还没有试过。

尝试会伴随炸死的危险,因此不能轻易尝试——至少空空那本合并了『Pathos』和『Pumpkin』两人成果的规则书中的四十七条规则里,并没有这一条。

不能和外部联络——这不过是为了杀新人而下的陷阱……不,实际如何呢?如果能联络的话,魔法少女们应该能够更好的互相协作——可以推测出,她们现在的联络方式更加原始——

「……不管怎样,我也不知道钢矢小姐的联系方式,就算能用,我也用不了。」

「嗯?李缩什么?」

「啊,没什么……」

他不是一个人。

一不小心说出了声,在思考时自言自语很危险——会被当成怪人。地球扑灭军倾向于欣赏空空的怪异之处,但缶诘跟他们不同,要是被她觉得奇怪、让她心怀警惕,就完了。

嗯。

作为地球扑灭军的军人生活了短短半年,空空就完全忘记了如何对待普通人——不,他甚至已经不知道自己之前是不是真的拥有这项技能。

「鸣门市要开车才能到……那缶诘妹妹。这里离烧山寺……不,藤井寺有多远?」

「疼井寺?」

缶诘停下吃东西的手,歪了歪脖子。

「不资道。」

「烧山寺呢?」

「似兔子搔了狸猫的那座三吗?」

「那是……咔嚓咔嚓山?」

接近,或是说相差不远,但完全不是一回事。

看来就算是德岛县的名胜,幼儿园小朋友也不全知道——不过如果离得近的话,这孩子应该至少知道个名字,因此应该认为离这里比较远。他曾经考虑过在开始继续移动时,去取回空力自行车『恋风号』,但看来还是斩断这个留恋比较好。

这样一来,像刚才『想到』的那样,用汽车移动会比较好……百货商场的停车场里,一定有许多汽车。但如果用汽车移动,很容易被发现。平时的话也就算了,现如今四国里大概只会有他这一辆车在开。

不过是多了一名追踪者,游戏就难玩了许多——不光是移动,行动上有了许多限制。

「仄么想资道仄里似拉里的话,看地图就好了。李有鸡皮哎死吗?」

「鸡皮哎死?啊啊,GPS。我没有啊。虽然通讯器里应该有这个应用……」

但刚到达就爆炸了。

把所有东西都集中到一台机器里,就会有一瞬间失去全部东西的风险——就好像有人说贵重的东西要分开藏。

纸质地图也因为降落在酒酒井家时的冲击粉碎了——空空觉得他以一个意想不到的形式知道了号称比电子数据保存性更强的纸的极限。

「这里是百货商场,应该会有书店……休息好之后去找公路地图吧。」

「公路地图。」

「嗯。有不认识的路的时候——啊。」

说着,空空意识到了。

对了,在和缶诘的对话中提到汽车时就该注意到了——现如今汽车上基本都有导航嘛。

就算不开车,只要用导航仪,就能一目了然地知道这里到大鸣门桥或藤井寺的距离、还有逃脱四国的路线了。

应该。

一旦想到这个主意,便觉得为什么之前都没有想到,要是钻进百货商场地下之前去停车场绕一圈就好了——但空空没有意识到,他之所以之前没有想到,是因为酒酒井之前没有促使他想到。

还没有意识到,GPS这个提示也是她给出的。

而且——空空没有想到,从开车这个词引出的联想,还能更进一步。

是只想到这里,还是更进一步,会左右他的命运——如果是游戏的选项,那便是决定性的选择。

「怎么了,大姐姐?」

「没什么,突然想到一件事——但是反正要过一会儿才能试。现在去停车场太危险了……要在这里多藏一会儿。」

「作迷藏吗?」

「捉迷藏……嗯,差不多吧。」

虽然找人的不是鬼而是魔法少女。

而且,也没有碰到了就交换,换他们找的规则——被发现就完蛋了……

「我很散藏作迷藏的。经藏藏起来。」

「这样啊。」

「好吃好吃。」

「…………」

见缶诘重新埋头吃饭(零食)去了,空空继续思考今后的方针——他现在已经完全从昏厥中恢复了。如果接受正式的诊断和精密检查的话,一定能发现各种问题,但现在身体能动,能够和往常一样思考,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考虑。

就算事关自己的身体也一样。

……首先,暂时躲在这里——躲过正在『捉迷藏』的『拦路鬼』魔法少女。

要怎么判断是否躲过了,也是个难题……如果『Space』一直在坚持寻找空空,那就永远也不能外出。

他会在这个百货商场的地下静静地迎来时限——不,这种经历也算是悲惨,但仔细想来,这个地下也没有那么安全。

这又不是深埋在地下的防核武器的防空洞——只是下个楼梯就能到达的地下而已。

只是因为在室内,而且没有窗户,在飞行中寻找的难度比较高而已——但是魔法少女『Space』又不是不会走路。如果她觉得『那个百货商场的地下很可疑』,也是会脚踏实地地来调查的。

如果她是在监视作为玩家的魔法少女『Pumpkin』,那么『Pumpkin』走路的时候,她应该也会走着跟在后面……作为暂时的避难场所,选择地下室正确的,但如果一直呆在这里,也很危险。

那去哪里才安全?

当然,四国外面,四国游戏外面是安全的——不过想想看,『Space』在追踪空空也不过是空空的推测,他现在有可能只是在唱独角戏。

她追赶『Pumpkin』失败后(基本可以确信是失败了——至少可以以此为前提来思考),会不会先确认空空坠落后怎么样了?说不定她直接就认定空空已经死了——那样的话,她也不会发现降落伞的残骸。

就算降落伞的残骸被发现了——知道了空空还活着,也许也会丢下她并不重视的空空,重新开始搜索『Pumpkin』。

那样的话,他现在就是在严重地浪费时间——考虑到风险,不可能为了赌这种可能性而立刻出去,但必须找到一个平衡。

不能一直躲在地窖里面瑟瑟发抖——空空这样想,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惹得那位魔法少女『Space』火冒三丈。

他到底。

还是个不懂人类感情的少年。

「这样的话,又要做出判断了——要在哪个阶段离开这里。考虑到时间限制……为了解除时间限制——嗯嗯。」

「大姐姐。」

「啊。哎……什么事?」

又在思考的时候自言自语了,空空一边想一边回答。

「怎么了?缶诘妹妹。」

「口渴了。」

「嗯?」

「疵了仙贝就口渴了。能喝随吗?」

「啊啊……这样啊。还要饮料。」

失算了。

虽然冰淇淋也可以说是水分,但一上来就吃仙贝,当然会口渴。现在没法准备和仙贝般配的热茶,但瓶装饮料可是货真价实地多得能开店。

虽然开店的人已经不在了。

密封的瓶装饮料即便放了一段时间,也不用担心过期……

「那么,我再去那个腐烂区里随便拿点来吧……厄,缶诘妹妹你。」

「一起去。」

「……我就知道。」

他们把仙贝随便丢在紧急楼梯里,再次回到腐烂区——如果可以,空空真不想再回到那个区域,但一想到这都是因为他自己没有在第一次把饮料也一起拿好,就没法抱怨了。

而且还把幼小的儿童牵连在内,就不光是不能抱怨的问题了……

「喝茶好吗?还是说你有哪种喜欢得饮料?」

「兹兹的,不要。」

「兹兹……」

是奥特曼吗?空空想,但怎么可能。他马上明白过来是说碳酸饮料——小孩子会不喜欢喝碳酸饮料吗?空空遇到自己喜欢得东西别人不喜欢时,便会产生感觉上的不适、不协调。

「那,就喝茶?」

「苦的不要。」

「苦的……啊,茶说苦的话确实苦……那,就橙汁?」

「层子。」

缶诘点头。

「似桔子吧,我喜欢。」

「……我知道了,那就橙汁。」

说到橙汁,就连空空都知道四国右下的对角线方向、四国左上的爱媛县的特产是柑橘。即便流出橙汁的自来水管有一半是都市传说。

话虽如此,即便如此,德岛县也不会没有橙汁卖。

「哎……」

空空叹气。

感觉果然还是办不到。完全就是让孩子看孩子——就连问出想喝什么饮料,都要大费周章。

轮到他照顾别人时,他总算体会到了『那个人』和『篝火』的辛劳。空空已经十三岁了,但在她们看来,在耗费的精力上,空空和缶诘都差不多。

反而缶诘更直率,更省心——空空在饮料区拿了橙汁和自己喝的两升装运动饮料,然后掉头。

「那似什么。好喝吗?」

「倒不是好喝……就是喝惯了。」

「嗯?」

「厄,我以前就经常运动……所以……」

平时简单就能解释清楚的事情,在面对小孩子时就无法说清楚。想要说得简单一些,却反而变得驴唇不对马嘴。

不过,缶诘把空空当成是『大姐姐』让他没法使用他原本的第一人称『僕』,这也是他说话乱七八糟的原因之一。

也有像左在存那样用『俺』做第一人称的女孩子,因此其实不需要这么在意,这么神经质

「嗯。是运动的人喝的饮料呢。」

不过缶诘似乎听懂了空空模糊的解释,接受了这种说法。

「那缶诘不需要。缶诘不运动。」

「对……不管怎样,还是喝惯了的东西最好喝。」

空空说出这句莫名其妙的总结时,他们正好走回了紧急楼梯。比起回到原处,离开腐烂区域更让人松口气——但是,回来一看,原来丢在地上的。

仙贝和冰淇淋不见了。


7

「……咦?」

空空不禁咦了一声。

尽管这场景难怪他会发出这样的声音,但事情绝对不是仅仅感到些不协调的程度。

是应该让人更加动摇,甚至可以发出惨叫的事情——异常事态。不过,单就现象来说,不过是点心和甜食被人偷吃了而已,总觉得说起来让人松懈。

话虽如此,现在四国的情况是根本没有那个『人』,而且空空他们是藏在地下的,附近有一个他们不知道的『人』在,怎能让人松懈。

「怎么回似。没了。」

「……是啊。」

还有其他和缶诘一样的幸存者……并且因为某种原因躲在这个地下……吗?

很难想象。

有缶诘这个幸存者实例,因此认为还有其他幸存者,这么想倒也妥当——不,又一个幸存者的概率就已经相当低了,再接二连三,自然不可能妥当。

这样的话,那就不是普通人,而是绝对和平联盟下属的魔法少女追着空空而来的——但是,那位魔法少女又为什么要吃仙贝?

为了给空空施加压力?让他觉得被人从四面八方围困——可是很遗憾,抢走仙贝和冰淇淋这种悠闲的行为虽然会让空空惊讶,但不会对他造成精神压力。

魔法少女会做这种像是无辜妖怪的事情吗——那位『Space』会吗?那位『Stroke』会吗?

就空空空所知,会做出这种恶作剧的,最多只有已故的登澱證而已——不,他不知道。空空是作为外人、作为敌人接触她们的,终究也不知道她们真实性格——但是,话虽如此。

话虽如此。

「仙贝不见了。再去拉吧。得再去拉个凑凑的地方呢,大姐姐。」

「是啊……」

是吗?不管怎样,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发生了——尽快离开这里才是正确的选择吧?

一溜烟的,像钢矢被『Space』『拦路』时那样,转身全速逃走——但是,又感觉已经错过时机了(这次的异变没能触发他的反射神经和危机意识)。另外,就算要逃,那又要逃到哪里去呢?

本来他就是逃到这里来的——空空声称这里比酒酒井家安全,才把缶诘带来。

不过,是缶诘告诉空空这个地方的,正确地说是缶诘引导的结果……

「那就回去吧……没关系,那里还陈列着许多缶诘选的那种仙贝呢。」

「汵烈?」

「额……摆着?库存?」

空空的语气像是在给外国人解释日语。他装作平静的样子——事实上精神上也是平静的——第三次返回腐烂区域。

不慌不忙,面对发生的事情不做出过分的反应,就像是下雨要打伞一样,以基本无视来应对,这已经是空空能做到的极限了。

以危险程度来说,就像是看见了快要崩塌的山崖。那山崖本来还算安定,但如果看着的人骚动起来,说不定反而会因为震动而真的崩塌——所以要冷静地守望。大概是这种感觉。

所以应该照缶诘说的那样,只做出『返回去拿不见了的东西』这点反应——但是,毫无纰漏的空空也没有忘记做一个试验。

「那,饮料挺重的,就放在这里吧。」

他找了个像样的理由,将装有运动饮料的两升塑料瓶和缶诘喝的桔汁放在了原地,转身走了。

他觉得缶诘也许会聪明地想到把饮料放在这里的话,也许又会被人喝掉或拿走,并且提醒空空,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跟在空空身后——像刚才那样贴得紧紧的。

也许又会被人喝掉或拿走——这正是空空的目的。缶诘是因为理解了这一点才什么都没有说吗?如果是那样的话,她也太敏锐了……

到了第三次,而且是短时间的第三次,空空已经习惯了,他径直走向零食点心区。

他和第一次一样拿了仙贝盒冰淇淋,而且还为了也许有用,往篮子里放了许多其他零食。

如果光看空空和缶诘的这一连串的行动,就像是超级喜欢吃零食的小孩子一样。好像有个这样的童话吧?是韩塞尔和格雷特吧……糖果屋?……记得是兄妹的故事,但是不记得是韩塞尔是哥哥格雷特是妹妹,还是格雷特是哥哥韩塞尔是妹妹了。

空空心想,讲个童话,也就会让缶诘不那么害怕——但她一开始就和空空一样不害怕那个现象,这是不必要的关心。

空空自己也是这样,小孩子说不定都厌烦了被当做小孩子,太过关心也不好。

但是,这样一来,空空就对她如何看待这个现象感兴趣了。就像魔法少女『Pumpkin』认为需要不是魔法少女的『普通人』而想要和空空组队那样,空空也想要听听『普通人』缶诘的意见。

把一切寄托于只有自己一半岁数的小孩子,他也是被逼得相当急了——倒也不是这样。空空已经非常清楚缶诘不是普通的幼儿了——但还不知道到底有多不寻常。

说不定通过这个问题的答案能够了解。

「呐,缶诘妹妹。你对刚才那件事,怎么想?」

空空倒不是警惕着那里有谁偷听,但姑且还是离开紧急楼梯足够远后,才若无其事地问缶诘。

所谓若无其事只是他的『意图』,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若无其事。

「有人疵了缶诘的仙贝。」

「……嗯。是呢。」

「疵掉后逃走了。不对吗?」

「不,我认为就是这样——没有别的可能了。仙贝又不会自己长脚跑掉……」

听到这过于理所当然的回答,结果完全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答案了——或者说,感觉自己很是愚蠢。

他觉得缶诘会给出猎奇的答案吗?从不同视角给出的意见,应该不是这个意思吧。

「…………」

不过,他也确实在各个方面都想得太多太复杂了。回答只有这一个——某人在空空他们不在的时候吃掉了空空他们的零食。仅此而已——而『某人』是『谁』根本无关紧要。

而且,不管那个『某人』的目的是什么,现在也没有伤害空空(和缶诘)的意思——总不可能是打算通过抢食物来断粮。

不知道的事情就继续不知道。

只要应对已经发生的事情就行了——被惹得焦急不安、被从地下熏出来,结果被『Space』发现,这种自寻死路的做法才是应当避免的。

所以,首先要看看回去的时候,放在那里的饮料怎么样了——如果『某人』吃了扔在那里的仙贝,也会和缶诘一样口渴。

反过来说,如果他们回去时饮料还在,那是不是就能判断那个『某人』已经离开地下了呢——不,不能这么目光短浅(可能是因为防范陷阱,不做第二次挑战)但总之回来时饮料在不在,应该能成为他做出下一个判断的依据。

结果,他们拿着装满仙贝和冰淇淋的篮子回到紧急楼梯时——橙汁的瓶子空了,运动饮料的瓶子不见了。

「又乃了。」

「又来了啊……」

「又得去拉了。」

「嗯,但是……」

橙汁留下了空瓶,而运动饮料连瓶子一起消失了,这应该怎么解释?

口渴得忍不了了,便先把小瓶的橙汁一口气喝完,然后又带着喝不完的两升瓶子逃走——首先能想到的是这种解释,或者说除此以外想不到别的可能,然而实际上如何呢?

这该说是推理小说的悖论吗?不论怎样的解密,多么敏锐的推理,都逃不过『这是真犯人为了让侦探这么以为而设下的机关』这一句话,真相可能只是让你以为『一旦你排除了所有不可能的事实外,那么剩下的,不管多么不可思议,那就是事实的真相』。

但是在这里,让空空这么以为,有什么好处……比起思前想后,还是感觉把那个什么都没想的家伙认定为真犯人,更能推动事情发展。

「有个肚子特别饿的人。一不盯着就疵喝起来。」

「看来……是的。」

「缶诘也很饿。子要缩粗来就会分给他的啦。」

「…………」

也是啊,空空想。

不,他有同感的并不是缶诘那句富有人情味的『说出来就分给他』的话——如果不说出来看看的话,他也不知道说出来之后会不会分给那个人。觉得会分,也觉得会冷淡地拒绝。他无法想象自己对待他人的态度。

对缶诘也是,现在的情况只是偶然要照顾她,在平行世界中应该也有许多不是这样的情形。

所以问题不在于空空他们会不会分吃的给那个人——即便不特地找空空他们讨要,只要稍微走动一下,食物要多少就有多少。

即便不冒着抢夺他人的风险,身边的零食、冰淇淋和饮料也多的快要烂掉——也有真的已经烂掉的食品。

如果『肚子特别饿』的话,那些东西随他吃——为什么非要抢别人嘴边的食物呢?

如果其中有什么意图……那会是什么呢?找茬?不是从别人那里抢来的就不想吃?这性格该有多扭曲……而且性格明明这么扭曲,做出的事情却挺可爱的……

另外能想到的是,对方也许不想靠近飘荡着腐烂气味的区域。所以盯上了已经从腐烂区域拿出来的食物饮料。

……比起恶作剧和找茬,这种可能性还更高一些。但是空空不知道这种洁癖会不会优先于食欲。

不过,洁癖严重的话,也会一直洗手停不下来,或是不愿意在打扫时弄脏自己,反而不去收拾屋子。说不定也会陷入这种情况,说不定也会做出这种事情……

「怎么了?快点,回去拉啦,大姐姐。光疵仙贝的话,一会儿又要口渴了。」

「是啊——那,我们就把仙贝放下,再去拿吧。」

那样的话似乎还会重复发生同样的事情,但空空当然不打算重蹈覆辙——测试已经结束了。把仙贝像这样放在这里的话,十有八九会有『某人』出现把它拿走——这次不会再放过他了。

做出返回腐烂区域的饮料区的样子,在适当的距离上盯着紧急楼梯——然后抓个现行。

『这是真犯人为了让侦探这么以为而设下的机关』这句话虽然是万能的,但侦探一方有唯一一个办法能够对抗,那就是在犯罪现场抓住现行犯。

说实话,从这件事的无害程度来考虑,似乎不管他也可以——想要放弃抵抗,让他想吃就吃——但终究不能那样做。

空空虽然躲过了大危机,身体状况也基本恢复,似乎暂时安定了,但他现在依然身处于时刻伴随炸死危险的四国游戏中。

尽可能排除不确定因素——这是最重要的。

「嗯。那,就去拉吧。仄次要多拉一些,再不见了也没关系。」

缶诘完全没有提出疑问,顺从着看看,果然她是察觉了看看的意图,并且帮了忙——以小孩子来说实在太厉害了。

在某种意义上,比起仙贝、冰淇淋和饮料在他们离开时不见了,这个幼儿,酒酒井缶诘更加不可思议。

不可思议的,不确定因素。

应当排除的不确定因素——不过话虽如此,考试的基本是从会答的题开始答。

首先要赶紧找出拿走空空和缶诘饮食的『某人』——空空装作走向食品柜台,灵活地蹲进转角的收银台里。

灵活掌握这种偷偷摸摸的伎俩,实在是没用又无益——但是抛开这件事本身,现在空空觉得自己活下来、活下去既没用又无益,这已经是病入膏肓了。精神上病入膏肓。

话虽如此,他现在完全不打算放弃生存。

「呼。」

缶诘发出兴致勃勃的声音,也学着空空蹲进收银台。以她的身高,就算不蹲下来,也能藏在收银台后面——总之,她二话不说做出了和空空同样的行动。

她果然明白了空空的意图。

空空不觉得他们是默契十足的搭档,反而只认识了不过几个小时。空空空著名标志就是不知道在想什么,就算他这次的意图比较好理解,但能够如此顺畅明白的人,不论男女老少,都少之又少……

「我说,缶诘妹妹……」

「嘘。」

空空想要开口,却反而被顶了回来——这样一来,简直不知道主动权在谁手里了。

这孩子该不会是因为走进了平时进不来的收银台内侧,兴奋起来了吧——虽然现在不是该兴奋的时候,但空空设想了一下自己小时候,要是能进入收银台内侧这个神秘地点,也会很高兴。

「来了。大姐姐。」

「嗯。」

空空听到后,看去——这位置从角度上将将能够看到紧急楼梯。放钱的托盘有一点碍事,但它也能藏住空空他们的身体,不能太挑剔。

不如说,那个人已经来了吗?

一般会更加小心一点吧?

会不会觉得是陷阱,先观望一下——比方说停一次。他已经分别拿到了一些仙贝、冰淇淋和饮料,不论再怎么饿,都应该已经度过紧要关头了——但是缶诘没有看错。

果然。

犯人——真犯人从紧急楼梯上走了下来。

比藏在收银台里的空空还要偷偷摸摸地。


8

是魔法少女。

不,之前就已经出现了好几位好几种魔法少女,光用这一个词来形容太含糊、太粗糙,和什么样没有说一样——不过总之,那是一位穿着空空身上那种轻飘飘软蓬蓬的连衣裙式服装的年轻女孩子。

大概比杵摫钢矢小,比手袋鹏喜大吧?空空不太会分辨女生的年龄,从这个距离这个角度,就更看不出了——比钢矢小总归是没错的。

和空空差不多大。

纯黑色的长头发梳成一个发髻——由于头发很多,看起来特别黑,但说到服装,则一点也不黑。

是普通的配色。

服装的颜色是冷色系,也许是『Winter』队的魔法少女——要下这个判断,也许有些太早了。不过不论如何,她没有那位高速魔法少女『Space』拥有的不协调感或威压感。

她偷偷摸摸、战战兢兢的态度,和『Space』正相反。感觉虽然是魔法少女,但别说是『地球阵』,甚至连普通人都打不过。

「…………」

她一边东张西望,一边弯着腰,开始搜罗空空放在那里的仙贝。仙贝丢在地板上,她捡的时候也提心吊胆的,但并没有蹲下来随时准备逃走,而是像在拾麦穗一样。

拾麦穗倒不用提心吊胆的……她那种拾法实在可笑,不会触动任何画家的心弦。

她东张西望着,却完全没有发现空空他们的视线……电灯之类的基础设施还在运作,就算是在地下也很明亮,但她的脚步就像是行走在昏暗的鬼屋里一样。东张西望着,却害怕发现什么东西或发现什么人,越是该看的地方就越是不去看……

害怕别人出声。

不想接触别人。

但是,她虽然如此偷偷摸摸,却把空空放在那里的仙贝一口气全都抱在了怀里。

似乎完全没有想到过一击脱离或边打边跑,就是打算全都收获——这一点也许应该给予高度评价。也许应当看作是意志坚强。

「那孩子是从上面下来的呢。」

「嗯。下来的。」

「也就是说,这里是地下二层……她待在地下一层……?还是说更上面的楼层……」

「不资道。问问她自己吧?」

缶诘催促空空。

这个回答虽然直截了当,但确实只能这样做——再观望下去也没用了。

从选项上来说,姑且可以选择现在叫住她抓现行,或者先放过她再跟踪、继续观望。但是随便跟踪的话,要是她走出到地上,那就要面对相当大的困难了。

这样考虑的话,就只能趁现在——趁她还没有开始爬楼梯的时候接触。至少从她的样子来看,不像是接受了『Space』的命令来找空空的——如果有风险的话,那就是无论多么战战兢兢,多么提心吊胆,她都是一名魔法少女。

只要那不是碰巧相似的哥特少女服,那她就会用魔法——超越逻辑和理论,与科学似是而非的魔法。

根据她的魔法种类,接触后的发展也会不同——空空现在失去了所有带来的装备,应当提高警惕。

他既没有大太刀『破坏丸』也没有手斧『切断王』——而且还有一名幼儿。真打起来,对他不利。

这样一来,就只能使计谋了。

说是使计谋,但要抓住那个畏手畏脚的魔法少女,似乎并不比捉住一只麻雀要难——虽然空空也没有捉过麻雀。

不能麻痹大意。

当然了。

「缶诘妹妹。拜托你一件事。你能从那边绕过去,横穿那孩子前面去吗?」

「横窜?像黑猫那样吗?」

「对,像黑猫那样……」

虽然不明白这是个什么样的比喻,但不论缶诘横穿过去的时候心里想着什么,都不会有问题,因此空空就随便顺着她说。

简单地说,空空是打算趁她看向缶诘的时候,从背后扭起她的胳膊——就像飞行魔法是由服装产生的那样,固有魔法都是又手杖产生的。

通过这个新得到的知识(真想早点得到),他想到,只要在魔法少女取出手杖之前控制住她就行了。

再进一步说,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把幼儿当成诱饵……空空少年在让钢矢逃走时把自己都当成了诱饵,自然不会对把幼儿当做诱饵有什么迟疑。

不,严格来说,他也不是完全没有迟疑——把幼儿当做诱饵的战略是多么的不人道,这个知识他还是知道的。

所以他打算,如果缶诘拒绝的话,就想别的策略——

「好。资道了。」

但缶诘干脆地点了头。

简直是满口答应——也许她没有意识到事情的危险性,空空想。虽然她知道四国中发生了什么事,但一直呆在家里,也就无法认识到魔法的存在……

说不定她看那位魔法少女穿着和空空一样的衣服,以为她是空空的朋友,认为空空是在拜托她帮忙吓朋友一跳。

不,这孩子不会那样……。

「我一给你信号……你就跑出去。」

「不用信号。缶诘自己找似机。」

「嗯?啊,是吗?那我先绕过去了……」

这个找准时机意想不到的拒绝让空空措手不及,不禁同意的缶诘的提议。不过同意也没有什么坏处就是了……总之,两人同时从收银台内部出发了。

空空和缶诘分头迂回夹击新出现的魔法少女——没有停留。

酒酒井缶诘『自己找的时机』意外地早——决断力不简单,险些是空空没有来得及。不管怎样,缶诘按照空空说的,啪踏啪踏地跑着穿过魔法少女的视野。

她的速度以年龄来说不算快。

一个无法消除的麻烦的可能性,就是她已经在使用魔法了——就像钢矢不用总是挥舞手杖,只要在发动『自然体』的那一刻悄悄挥动手杖就行了那样,她也只是没有拿着手杖,并不代表她没有发动魔法。钢矢说过魔法不是万能的,但在空空看来真的就是『什么都有可能』——那『战战兢兢』的样子,也可能是用魔法伪装出来的。

想也想不完——想腻了。

但是,魔法少女『Pumpkin』使用魔法的方式果然还是个例外——『Space』在用风魔法加速的时候,应该也挥了手杖。

如果空空猜错了,那缶诘现在就身处于相当大的危险当中,最终——

「哎,呀、呀啊啊啊!」

魔法少女像是被人从后面顶了膝盖一样翻倒在地,抱着的仙贝像撒纸花一样撒了一地。仙贝是用糯米做的,也许该说是像驱赶僵尸一样。

由于她的惨叫和过大(过于应景)的反应——空空也不会启动迟缓,依然从背后跑向她,只是在心情上有些动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由于她坐倒在地,两手都撑在了地上,无法按照预定『扭起胳膊』——现在但不光是九成是惯用手的右手,能够两只手一起捉住,是个意外地收获。

「哎,哎?什么?你是谁?!」

「我还想问你是谁呢。」

空空说。他没有时间准备绳子或带子,只能一直用自己的手捉着——魔法少女的双手被封住,无法转身。

「啊、啊、啊。」

她说。

「对不起,我没有恶意!我是出于好心的!」

「出于好心……?」

「对,就是说,我是觉得,这样做也没什么。」

「…………」

这种不能叫做出于好心。

「咦?魔、魔法少女?你是自己人吗?」

「要说是不是自己人——」

只能说不是了。

但就算是同伴,现在的状况也不能让她来问空空。

空空看向缶诘吸引她视线时跑过的路线——缶诘没有摔倒,没有倒下。似乎顺利地跑过去了。虽然不知道她跑到哪里去了——但总之没事就好。

他之前就觉得这个作战计划会顺利成功,没想到缶诘平安无事会让他松一大口气。

「我、我是『Winter』队的魔法少女『Giant Impact』。」

她对着移开视线的空空,报上了极其名不副实的代号。

「拜、拜托,拜托你一件事。」

「哎呀,我说你,现在的立场可不是能拜托别人……」

「我、我知道,我知道的,这件事我之后会好好找借口的。」

「是要找借口吗。」

「拜、拜托,拜托你。如、如果如果。」

她——『Giant Impact』被捉着双手,还这样恳求。

「如果你认识『Summer』队的『Pumpkin』的话,希望你能告诉她我没法如约和她见面了——」

「…………」

见面?

和『Pumpking』约好见面?

难道是在……烧山寺?

(第4话)

(终)





本帖最后由 hirondelle 于 2015-8-14 13:30 编辑


第5话 「被捕的少女!生还者们的地下会议。」


0

愚蠢是武器。

危险,而且廉价。


1

时间并没有那么遥远,甚至可以说是就在刚才——就在今天上午。空空空和魔法少女『Pumpkin』杵摫钢矢一起登上德岛县的烧山寺道,前往别称巡礼杀手的烧山寺——由于后来解释的原因,他们没有飞行,而是脚踏实地地攀登这个难关,而之所以要到那里去,是因为钢矢和人约好了在那里见面。

约好见面的人是『Winter』队的魔法少女——但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人,想要做什么,约好怎么见面。

空空没有问。

一方面原因是时间紧、着急想问的东西多,另一方面原因是他觉得追问失败了的作战计划或企图也没有意义——不论是讲述还是倾听失败经历都挺有意思的,但也要取决于时间和场合。

总之,和『Pumpkin』约好见面的魔法少女失败了——必须向着成功思考下一步。至少这是钢矢的判断。

可是钢矢武断地,或是说残酷地认定约好和她见面的魔法少女『死了』——考虑到四国的现状,这个判断绝对不算是性急,但即使那个人还活着,也不能说是奇怪、不自然、不可能。

魔法少女『Giant Impact』。

和『Pumpkin』约好见面的『Winter』队的内奸,现状还活着。然而这个事实将十三岁英雄空空空的冒险传说向着错误的方向大幅扭曲了——


2

该做出的『判断』,还有『决断』。

「…………」

空空空思考着。

不用说,首先要判断这位魔法少女说的是不是真话——她那个夸张的代号非常可疑,不过姑且就相信她,该做出的判断是——她是不是真的是和『Pumpkin』约好要见面的人。

钢矢说她约好见面的人已经死了,空空虽然不像她那样断定,但心里确实也这么想——钢矢这么说,那大概就是了。如果这不是猜测而是事实的话,替换身份、自称是那位死者并不困难。

比方说空空现在穿着魔法少女『Metaphor』登澱證的服装,对不认识證的人也许也能声称自己就是魔法少女『Metaphor』……去除性别差异因素的话。

现在这种情况,服装也没必要相同——因为空空并不知道和钢矢约好见面的人衣服的颜色。

「你刚才说了……『Pumpkin』对吧?」

总之,空空为了避免沉默,对『Giant Impact』说。捉着对方的双手,在背后说。

直接问她好了。

以此为开始。

「你约好和『Pumpkin』小姐见面?真的?」

「哎?真、真的哦。我为什么要在这里撒谎?我最讨厌谎话和坏事了。我决定做不出内疚的事情。即便知道那样做能活得轻松些,也会不自觉得遵守道德规范。」

「…………」

真会狡辩。

明明性格懦弱,这番自我辩护却相当硬气。

「……可是你偷了我们的的食物和饮料。」

「那、那是。」

「不,先从这里开始问吧。这是你的行动中最可疑的……最让人费解的地方,货架上就放着许多食物和饮料,你为什么非要拿我们吃剩、喝剩的呢?你是想找什么茬?」

「才、才不是找茬呢。我怎么会去找人茬呢。怎么会呢!怎么能呢!我最讨厌人家让我去找人茬了。」

「我又没让你去找人茬……」

真是太会狡辩了。

看上去懦弱、战战兢兢的,狡辩起来却振振有词。

「那你为什么要拿我们的东西?要是不能解释清楚这个,你说的话就都不可信。」

「你、你说话怎么这么伤人呢?吓到我了。竟然说别人不可信。你这样也能算是魔法少女吗?」

他不是。

她被空空从背后捉住,无法转身,另外还处于被捕获的恐慌状态中,没能看清空空的样子,似乎还没发现空空是男生。

这也是个麻烦。

现在还无所谓,然而一旦正面看过来,空空的性别就会暴露——他本来也没想隐瞒,因此说不上是暴露,但这样一来,也会连锁性地暴露给缶诘。

那孩子马上就会回来了……应该有办法吧。与其说是应该有办法,不如说是必须得想出办法来……

「因、因为,你看,就算没有店员,不付钱就从商店拿东西,那可是小偷啊。但是,拿小偷的东西就不是小偷了。这叫什么来着?那个,善意的第三者。是善人,善人。」

「…………」

善意的第三者是法律用语,这里面『善意』的意思和『善人』的『善』完全不同。它的意思是『不知情的第三者』,完全不能用在这件事上。

从这个意义上来看她的狡辩漏洞百出……不过她之前说的『做不出内疚的事情』和『遵守道德规范』似乎不完全是谎话。

想想他擅自使用烧山寺斋馆时的内疚心情,就能理解她想说的意思了。

提到只从小偷手里偷东西的小偷,听起来像是义贼一样,好像是青少年小说里登场的怪盗,而『Giant Impact』则是因为不论身处什么紧急情况,即便是现在四国这种情况下,都不愿意偷窃,因此挨饿了。

饿了、渴了。

所以她偷偷拿走了空空两人吃喝到一半的东西——就是这么回事。她的行动原理乱七八糟、不合逻辑,但似乎在她的心里,是合逻辑的。

滑稽的逻辑。

可是空空自己也曾经以不同的角度走过『过度遵守道德规范』的人生路,他知道世间就是有这种『病』——很麻烦。

就算没到四国现在这种程度,在紧急情况中也能不行犯罪之事固然高尚,应当得到称赞而非责难,可是一旦过了头,就会变成危险的性格。

比方说,不论道路状况如何,都要遵守限速,有时反而会引发事故——到了这个地步,这些行动就和道德规范无关了,到头来只是依照了自己独立的、独特的理论。

当成,从小偷手里偷东西也是小偷。

不如说在接近生存游戏状态的四国现今,特地瞄准某人、故意从其他幸存者里抢东西的罪过更重。

「……哎,我明白了。」

「你理解了吗?那就快放手。」

「不,我不放……」

实际上他还不太明白,但在深究这一点也没用了。

她大概正处在饿死边缘——不论说的多么好听,空空也是一样是擅自拿了百货商店的商品吃。

如果她有罪,那空空也同罪。

他又没有实际损失,没理由继续质问『Giant Impact』。

「……对了,接下来问问你的名字吧。」

「哎?我不是都说过了吗?不是吧,你没听到?这可不行,别人的名字要好好记住才行。我叫做『Giant Impact』。是『Winter』队的。你是哪队的?」

「都说了你不要问问题……。在这种情况下。」

空空说。

空空性格非常善于忍耐,但就算是,听到这种答案也不禁『焦躁』。

胆小懦弱的第一印象并没有改变,但她的人格非常出乎意料。『Pumpkin』会和这种性格的魔法少女联手吗——空空想,不过另一方面『Pumpkin』似乎也不会从性格上来挑选合作对象。实际上,她也选了空空做搭档,这在地球扑灭军的人看来无异于自杀。

不如说,像空空和『Giant Impact』这种性格的人容易被孤立,反而适合勾结。空空听说越是在同伴中特立独行的人,越容易被笼络——这种人大多觉得『自己没有得到正确的评价』。他们表面上难以应付,但在面对(装作)理解他们的人时,又会立刻变得亲切。

这样一想,便觉得『Pumpkin』手段着实厉害——也就不难理解她作为空空的搭档时为何能够一边享受好处,同时还自己也活下来了。

空空事不关己似的想。

「我问的不是代号而是你的真名。『Giant Impact』这个名字——厄,太长了不好念。」

第一原因是太名不副实了说不出口,但这话同样不好正面说出来,因此说了第二原因。

「啊,是吗?这种长度就念不出了啊?这里面又没有什么难念的英文单词。不用念地那么标准也可以啦。」

「…………」

「什、什么嘛,别不说话啊,好可怕。哎嘿嘿。」

她害羞似的笑起来。

虽说微笑是交流的基本,但她那种卑躬屈膝的笑容完全无益于构建良好的人际关系。

「确、确实也有人说过这个代号不好念。那些人会叫我『G子』。哎嘿嘿,感觉这个昵称超可爱好棒。」

「你没看过『多啦A梦』么……」

算什么日本人。

据说那个孩子王的妹妹是为了『不让同名的女孩子被欺负』才取了这么个名字,但这似乎不是问题的本质。

「我不会叫你『G子』。」

「啊,是吗?」

「说你的真名。」

空空不说废话,直接只说要求。空空并不知道什么事正确的交流方法,但对付这孩子的时候,这样做多半是对的。

不能给这位喜欢狡辩的魔法少女任何狡辩的机会——话题越拖越长没有进展。

「我叫地浓。」

「ちのう?」

智能?

还是智囊?

「不不,写作地面浓郁,地浓。我叫地浓凿。」

「地浓凿……」

「のみ是工具的那个凿,不是虫子。」

「我没说是虫子啊……」

空空的字典里最先出现的反而是意为只有的那个『のみ』。全名转换成了『只有智能』——只听这些,还以为是头脑非常好的人的名字。

那样的话真是完全名不副实……。

「幼儿园的时候大家会叫我『ちのの』。你也想这么叫的话,请随意。」

「我也不会叫你『ちのの』……」

「也有人叫我ちの小姐B。因为同一个幼儿园里还有一个人叫做茅野(ちの),她是ちの小姐A,我是ちの小姐B。」

「…………」

这种事无关紧要。

总之,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Giant Impact』的真名貌似是地浓凿。

不管哪个名字都和她非常不相称,甚至让人不想叫——这让对固有名字非常执着的空空感到难受,不过空空自己的性格也不是像天空一样爽朗,代号『古罗提斯克』更只是服装的名字。

只要有个名字能称呼,就行了。

「那么地浓小姐。我就叫你地浓小姐好了。」

「好的。请便请便。啊,如果要叫小姐的话,『う』要念清楚,我对人家叫我ちの小姐B有心理阴影,至今都无法忘怀。」

「你竟然把至今都无法忘怀的心理阴影那么爽快的说出来……」

哎呀。

这是多余的对话。

现在进行这种友好的对话还为时尚早——姑且不论食物的争抢,光是她身为绝对和平联盟下属的魔法少女,就值得让空空警惕了。

只要想到引发四国现状的绝对和平联盟——还有黑衣的魔法少女『Space』,就该以这种先入为主的观点来面对她们。这和在香川经历过的基于误会的战斗完全不同。

就在空空重新收紧了因为『Giant Impact』——地浓凿过于古怪的言行而松懈下来的神经的时候,作为诱饵在地浓面前跑过的酒酒井完成任务回来了。

就在地浓说起她幼儿园时代的话题的时候,幼儿园小朋友回来了——就像商量好的一样,当然,没有什么意义。

她回来的有点慢,空空有些担心,但估计只是因为一直跑到了头,而且是走着回来的而已。

这时空空发现,缶诘穿着走路时会发光的鞋。她之前一直走在后面,空空都没有发觉——这孩子竟然穿着这么惹人注意的鞋子……。

失算了。

有机会的话,得让她换下来……在来百货商店的路上幸好是白天,但依然容易被发现。因为这种鞋就是为了让人发现而设计的。

「大姐姐。太好了,抓到了呢。」

「嗯,辛苦了。」

空空口头上慰劳缶诘。现在想想,地浓这么迟钝,也许不用诱饵也抓得到,但当时他并不知道。

「刚回来就麻烦你真不好意思。」

空空说。

「你能在附近找点绳子……胶带一类的东西来吗?要把这孩子绑起来。」

「绑、绑起来?那是什么?是北海道方言吗?像是乌贼饭那种?」

地浓明显动摇起来。

顺带一提北海道方言是『しばれる』,乌贼饭则不是北海道方言而是北海道车站卖的便当。

「嗯,资道了。」

在之前空空想要单独行动的时候,缶诘曾经以分开的话说不定会死掉为由一直粘着他,因此空空对于这次她会不会听话只有五成把握,不过缶诘点头了。

懂得通融——或者说。

她的态度仿佛知道这样做才是对的,仿佛是完全明白才做出的应对。

「可以去楼桑吗?」

「不,别走太远,就在这层里找吧。也许没有卖的,但捆商品的时候会用到,应该有的。」

「资道了。」

行动迅速。

缶诘好像知道他会这样说似的,早已转过身走向了食品卖场——食品卖场也就是腐烂区域,她当然没有忘记用手绢掩住口鼻。

真是能干啊,空空想。

「那、那个。」

地浓说。

缶诘一走她就说——似乎是专门等着不打断空空和缶诘的对话。

似乎并不是完全不会看气氛。

「那孩子是谁……?是你的妹妹吗?」

「看起来像妹妹吗?」

「厄,不像。」

「那就不是吧。那我继续问你,地浓小姐——」

他让缶诘去找绳子,原因之一当然是因为需要绳子,而另一个原因是空空的常识告诉他,在审问地浓的时候,不该在小孩子面前做太过分的事情。

反过来说,空空觉得在某些情况下不得不做过分的事情——当然,他也认为不要变成那种情况比较好。

然而,他之所以命令缶诘不要去上面的楼层,只在这个地下二层找,也是因为他觉得这样找起来比较费时,能争取到更多时间。

「在你问之前我能说一句吗?可以吧?」

「……什么。」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问了别人名字之后,也报上自己的名字才符合礼貌吧?不如说一般应该在问之前先自报家门吧?」

「…………」

「还是说你是不匿名多数?」

不匿名多数?

这个词是什么意思……?是把匿名和不特定多数混在了一起吗……?

「……我叫空空空。」

以他小心谨慎的性格来说,此时报上名字有些大意——也可以说是被带进了她松懈的步调中。

总之空空空完全没有预想到地浓会有这样的反应:

「咦……空空空,是地球扑灭军的那个?」

不过仔细想想,黑衣魔法少女『Space』知道空空空的名字,而證和钢矢也似乎拥有关于地球扑灭军的知识。

这些应当足以让他想到自己报上名字的时候,对方可能会知道这个名字——『既然都抓住对方了,那让对方知道自己的身份也无所谓』的想法在这种场合中不成立。

毕竟如果她具体了解空空空的话那当然就会知道:

「咦,可是空空空,不是男孩子吗……」


3

用单手捉住别人的两只手并不容易,不过被捉住的两只手是女孩子的细胳膊,而空空原本是运动员,手比平均的要大,因此在短时间内能够作党。

当然这也并不轻松,对方强烈抵抗的话也许能够挣开,不过他的另一只手捉住了地浓凿的脖子,也可以说是没问题。

「呀……」

地浓突然被人从后面捉住脖子,吓得叫出了声——被人突然捉住要害脖子,当然不只是吓一跳那么简单。

而且她本来就性格懦弱,在空空看来,她浑身发抖,像是随时会被吓死。

不过就算她被吓死了,空空也准备好给她做心肺复苏了。

「你、你你你……」

「你的脖子——好细啊。」

「呀、呀啊。」

「不过这无所谓。地浓小姐,你愿意听我的话吗?」

「愿意、愿意。不、不过、不过不过,愿意听话也是建立在脖子将身体和头连在一起的基础上的。断了的话就算愿意听话也没法听话了。」

「…………」

空空觉得为了控制她,这个威胁有点太强烈了,但地浓脱口而出的狡辩根本没有节制。

虽然不知道这个威胁有没有起效,但空空认为他通过脖子上颈动脉感受到的剧烈跳动不是能够有意改变的,便收回了手。

从脖子移到手腕上。

从威胁的角度上说,再捉住地浓脖子一段时间会更有效果,但空空要受不了了。

现在的他没法随便碰女孩子的脖子——因为某些原因。

当然,如果有必要的话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去做,然而毫不犹豫和毫不抗拒是有些区别的。

「那、那么,你要我做什么呢,空空空桑,不,空空空大人。您的奴隶会听话的。」

「不用那么做作地加上大人。」

「那么那么,空空桑。你要我做什么呢?做什么。」

「总之,我希望你不要在那孩子面前说出我是男生。」

「她、她好像叫你『大姐姐』呢,也就是说那孩子觉得你是女孩子?」

「是的。就是这样。我不想破坏她的这个梦想。」

「哦……」

也许是因为她自己在不久之前也认为空空是女生(魔法少女),地浓的回答含糊不清——虽然她自己对空空并没有怀有梦想。

「那、那个……这是为什么呢?啊,当然既然空空桑这么说,我一定会帮助隐瞒的,可是为什么地球扑灭军的英雄空空空会穿着魔法少女服呢?是从地球扑灭军转到绝对和平联盟了吗?」

「差不多——不,差很多,但也不能说是完全不对。」

毕竟根据发展方向,空空曾经有可能和『那个人』一起加入绝对和平联盟。

空空不觉得地浓连这种事都知道——但她究竟有多了解空空呢?

「咦?没有转过来却穿着服装,也就是说这是你的兴趣……」

「穿着服装是因为方便在天上飞。不是兴趣。」

「在天上飞……啊,你名字就叫空空嘛。」

「不是因为名字叫空空。」

不管我叫什么名字,在如今的四国都不可能不去用这么方便的道具——不管是谁,不管是多么粗壮的男人,都会穿上这身轻飘飘的服装。

「可、可是,这说不通啊,空空桑。为什么你只是为了方便在天上飞才穿上这服装,却要让那孩子认为你是女孩子呢?为了让她叫你『大姐姐』吗?这是什么兴趣吗?」

「都说了不是兴趣——不对,是该由我来问你。你不要总是提问。」

空空觉得也许再捉一次她的脖子比较好,不过从刚才的反应来看,这种威胁没什么效果。

不管是被捉住脖子还是扭断脖子,这孩子大概都是这种感觉——这样一来跟着她的步调走就会产生压力。

虽然提问也会造成压力,但这不是一个压力……。

「可、可是我当然会想问问题啦。被女装少年抓住后会怎么样,有人会不感到不安吗?」

「我不是要让你不要不安……在这种情况下你太放心我反而头疼。你想发抖就尽管发抖。总之,你只要不在那孩子面前触及我的性别就行。我也不会要求你叫我『大姐姐』或者把我当做女孩子。」

「你是装的吧,私下里还是会要求的吧?」

「不是。」

空空一口咬定。

「比起这个——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然后流畅地切换到另一个话题。他不觉得自己现在穿着魔法少女服有什么问题,但也不想讨论这个话题太久。

「你、你在说什么啊。什么知道不知道……那不是空空桑刚才自己报上来的名字吗?讨厌啦,你忘记了?」

「…………」

他才觉得讨厌呢。

空空耐心地重新问——空空被公认为有耐性和能忍耐。此时对手太弱,就算想比也完全是一个巴掌。

「不是,是说你在我自报家门之前,就知道我的名字。」

「不,我不知道。在你刚才报上名字之前,我都以为你只是个普通的魔法少女。完全被骗了。」

「什么只是个普通的魔法少女……」

这孩子理解能力太差了。

在接触过能够举一反三、配合默契的缶诘之后,对比就更显著了。

「我的意思是,你之前就知道空空空这个人。」

「啊啊,是。我听『Pumpkin』说过。」

「…………」

不过是问这么点事,为什么要花这么多时间——为了争取时间而被派去跑腿的缶诘说不定都要回来了。

难道这就是她的目的——如果是那样的话,还真是个巧妙的策略,必须要改变对她的看法了。

「听『Pumpkin』说的……」

确实,『Pumpkin』——杵摫钢矢和地球扑灭军有联系,似乎也认识『那个人』,就算从前就知道空空也不奇怪。

而如果这位魔法少女『Giant Impact』真的是和『Pumpkin』约好在烧山寺见面的人的话,她可能之前就听说过『Pumpkin』说过想和空空结盟……时间顺序上有些微妙,但是有可能。

嗯……

总之现在就接受这个理由吧……比起接受,更多的是束之高阁。

简单的说就是,空空也是个名人,别的组织的人都知道他的名字——就是不知道被这个名人穿着女装捉住胳膊是什么感觉。

「这、这种反应,你果然认识『Pumpkin』?那、那你就赶紧告诉她呀。想问什么我之后都会说的,你先告诉她我真的没有爽约。」

「就是爽约了吧……」

空空回应了她。

她就是『Pumpkin』约好见面的人的这个主张,也可以暂时认为是真的——随时都能推翻。

「『Pumpkin』……钢矢小姐认为你死了,已经放弃了。」

「没、没死啦。还活着呢。我不是幽灵啦。」

「看就知道了。」

「哎?你能看见幽灵吗?」

「……看不见幽灵的我能看见你,就说明你不是幽灵吧。」

「原来如此,很有逻辑。你真聪明。」

「…………」

真不知道钢矢为何要和这孩子约好见面。

她能从这孩子身上得到什么呢——从她和空空结盟一事中就能明显看出,她在等价交换上非常严肃。因此她之所以将地浓选作交换情报的对象和四国游戏的协助者,除去地浓好拉拢的性格之外,还应该有别的原因。

会是什么呢?

比方说……她能使用非常有用的『固有魔法』?

「啊……对了。地浓小姐。」

「在。……那个,说句无关的话,地浓小姐这个名字照空空你这么念,听起来好像我的IQ只有3一样。」

「无关的话就不要说。你要是介意的话我就换种声调。」

「请务必。……说句无关的话,空空桑这个名字听起来像酸雨一样。天上来的酸。」(文字游戏,空々さん→空から酸)

「都说了无关的话就不要说。」

之前也说过钢矢小姐和高野山的话题。

也许她只是无法忍受认真的氛围,但在身处紧迫气氛中的空空看来,她简直就是个小丑。

现在的情况是——那位黑衣的魔法少女『Space』不知何时就会到这个百货商店地下来。

「这句话我应该一开始就说。把手杖拿出来。」

「手杖?」

「为什么是疑问句啊——魔法少女的手杖。是叫做魔杖吧……那个像荧光棒一样的东西。」

「荧光棒是什么?元素吗?」

「你能拿出元素来吗?」

「我能拿出精神元气来。加油!这样。」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拿出精神来也相当厉害了,但现在不是佩服的时候。空空追问似的说:

「既不是元素也不是元气。我要你拿出来的是魔法少女的手杖。那东西是收在服装里的吧?」

是这么回事。

根据空空的调查,服装里并没有像是口袋的东西,没有能够装手杖的地方——但『Pumpkin』说过,不是那么回事。

并不是凭空取出来的——她说过之后会实际表演给空空看,但最终他们慌忙离开了烧山寺,没有找到机会表演。

「哎……你不知道是收在哪里的吗,空空桑?厄,不,空空丧。」

「我并不介意被叫成酸雨似的名字,反而不想听到那种假老外似的声调。是的,我不知道。如果你能顺便告诉我的话就更好了。」

在提问中暴露自己的无知并不是一个好计策,但空空这次老实地追问。他觉得对付这孩子时比起玩弄策略,强硬地施加压力更有效。

对不善于交流的空空来说,这种构建人际关系的方式他并不擅长,但对付也不善于交流的话,他也只能掌握主导权了。

「哦……可、可是把手杖交给你的我,我就用不了魔法了。」

「那当然了,这就是我的目的。」

「啊,是这么回事啊。你是要完全把我当成俘虏对待呀。那、那之后还要脱掉衣服吗?」

「这个嘛……」

对付魔法少女『Stroke』时他是这么做的。但是当时有衣服给她换——现在没有。

装在背包里的空空的衣服由于坠落的冲击变得破破烂烂的了——那种衣服穿上还不如不穿。

这里是百货商店,到楼上去的话肯定能够找到给『俘虏』穿的衣服,但现在没有那么多时间,而且也不想轻易到别的楼层去。还必须等缶诘回来……

当然如果要做得彻底的话,不管有没有换穿的衣服,都应该把她的服装剥下来,让她完全用不了魔法。然而——

「我不会做到那个地步。」

空空说。

做出了『决断』。

「如果你无论如何都不交出手杖的话,就得那么做了……我听『Pumpkin』说,如果不穿着服装的话,手杖也就无法使用了。」

「呀、呀啊。那我马上交给你。马上就交,别让我脱衣服。我不想说『大人,别调戏奴家了』,我也不想听你说『来嘛,别害羞嘛』。」

谁会说啊。

把嘴撕烂了也不会说。

「那,手杖在哪里?」

「啊,就拿这个来考考你吧,猜猜在哪里?」

「不用白费功夫了。」

「在左手腕上。就是空空桑现在握着的地方。」

「嗯?」

「说起来,空空桑不是因为知道手杖在那里才抓住我的手腕的吗?请把我的袖口卷起来。」

「袖子……是藏在衣服袖子里?但是,那里面……」

「不是,是袖子下面。有个手表吧。」

「手表……啊啊,有的。」

和服装造型统一的手表。

一看就是给女孩子戴的细带手表——不是电子表而是机械表。上面指示这现在时间四点半。

没有显示日期的功能。

「就是那个。」

地浓说。

这对她来说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本来就是稀疏平常的事情,根本不觉得是暴露了秘密。

「手杖平时就是以手表的形式戴在手腕上的。」


4

问题在于,服装这个词包涵的范围有多大——仔细想想,既然靴子也算是服装的一部分,那么手表之类的装饰品也能算作是一部分。

但是空空把服装从登澱證的尸体上脱下来的时候并没有想到这些,没有把她戴在手腕上的手表拿下来——因此。

那时,在那次爆炸中,證的手表销毁了——这样一来,其中一根不知去处的手杖,魔法少女『Metaphor』登澱證的手杖的问题就解决了。

如果能使用她的『爆破』魔法,确实很方便——不过比起被别人随便使用,现在这样还是要好得多了。

会产生凭空拿出来、凭空收回去的感觉,是因为手杖是设置在手腕上的啊……

就像是变魔术一样。

不过,他实在无法完全相信手表能够变成那种棒状物体——不实际看一看就不知道真假,但是现在也不能让地浓来演示。

她的性格不像是会用什么强力魔法的人,但是固有魔法和性格完全无关这一点已经十分明了了。如果她携带着『激光炮』等级的魔法,那就能轻易逆转现在的形势。

不论真假,都应该回收手表。空空知道,以地球扑灭军的科学技术能够做出手表型炸弹之类的东西,乖乖照对方说的回收对方的装备是有风险的,但是绝对和平联盟并没有这种科学技术。……这样说来,感觉魔法和科学的界限越来越模糊了,不过不管怎样,她都不会在这种距离上递出炸弹吧。

不可能那么欠考虑——不,非常有可能。

总之,空空摘下了地浓凿左手腕上的手表——摘下来然后要怎么做呢?总不能扔掉,只好先放在旁边。

摘手表的时候他得用单手抓住地浓的两只手,因此必须赶紧恢复为两只手抓住。

「啊,这只是交给你暂时保管哦,是暂时保管哦。」

地浓执拗地重复。

虽然执拗,但她交出手杖这个魔法少女的必要道具时却显得十分轻松——甚至显得很从容,好像还藏有什么后招一样。不过也可以看成是她没理解事情的重要性而已。说实话,空空觉得只可能是后者。

「你不用了之后,一定要还回来哦。」

「还可能不用了……?」

不过确实,他现在已经不知道要怎么处理缴获的手杖了——不知道使用方法,他没法自己用——总之,先问问这手杖能用什么固有魔法吧?

「我、我都交出手杖了,空空桑,你差不多也该听听我的请求了吧。」

「你以为现在的场景中这种回报原则能够成立……?」

「求你告诉『Pumpkin』,我没死。我可是吓了一跳呢,竟然认识的人都以为我死了。」

「……当然,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告诉她的。」

现在没有必要说出空空和『Pumpkin』走散,无法取得联络。

反而应当让地浓以为空空处于可以和『Pumpkin』联络的立场上——随便强调的话会显得做作,在被问到之前还是保持沉默吧。

「假设你还活着。」

「我就是活着啦,你看嘛。」

「……假设你还活着,只是没有去烧山寺碰头,那么你为什么没去?为什么放了『Pumpkin』的鸽子?能给我好好解释一下吗?」

「哎?给空空桑解释?这些话不是应该直接对『Pumpkin』说吗?」

她说的也许是对的,但空空想要的并不是正确的答案,而是地浓为什么放了钢矢的鸽子。

还有放了钢矢鸽子之后,她为什么会躲到这个百货商店的地下来——虽然她和空空一个在地下一层一个在地下二层,但都在『这里』。

他想要问出原因——但是一想到从地浓口中得到答案不知要花费多少时间,就觉得毫无道理不可理喻。

「我会转告『Pumpkin』,你就告诉我吧。」

「可、可是这么一个传一个的,信息会歪曲的。我的本意可不想传达错误的信息,空空桑。」

「不管你的本意是什么,我都不会妥协的,地浓小姐。」

「原来如此,空空桑是自我本位的人啊。嘿嘿!不管你改变主意的话随时都可以告诉我哦!」

「…………」

能把感情已死的空空惹得这么烦躁,地浓说不定是个天才。这样想来,空空对待她的态度也许太悠闲、太绅士了。

对待天才就要用待天才的方式。

也许应该对的肉体和精神施加痛苦,进行拷问——但是,以现在的方式,她确实倒豆子似的在不停说话。如果继续逼迫懦弱的她的她,说不定她会闭上嘴巴——不,被住脖子的时候,这孩子也是这种感觉……。

虽说像倒豆子一样,但她现在说的话中有九成是噪音,没有任何信息……

那么不如下定决心更进一步,把她的两根胳膊这段,这样施加伤害压力也许会比较好。

「好的,我不去的原因是有人在追我。」

就像是抓住了空空的思想即将转向危险方向的时机似的,地浓说——她进入了正题。

可以说是圆滑机智。

这一点上可以说是和善于钻营的『Pumpkin』有共通之处,但『Pumpkin』的精明不会让人这么烦躁。

「有人追你?」

「你不明白?」

「这……不明白。」

「有人追我的意思就是,有人为了抓捕我,跟踪我走过的路径。」

「…………」

空空并不是不知道有人追她这句话的意思。而且比起她要解释的词语,解释所用的句子中含有更多熟语,更复杂。

是不适合做字典的类型。

不过空空也不适合就是了。

「是谁追你?」

「啊,这个,就算说了空空桑也不懂吧。啊,不是,我不是在质疑空空桑的理解能力。只是空空桑从本质上来说是个外人啊。」

外人……

虽然是这样,但这孩子挑的词还真巧妙。

「感觉就算对外人说也没用啊。你听不懂了要是还怪我就不好了。你也许会觉得意外,但我最讨人被人责怪了。」

「没关系,我不意外。」

对于没能去和『Pumpkin』碰头,她非常在意,而且之后比起担心『Pumpkin』现在如何,『我可不想被人当成是放鸽子的人』的心情压倒性地强烈。大概她就是这种性格吧。

要责怪她这一点就真的没完没了了。

「懂不懂是我的事。有人追你——所以没去碰头?你是这么说的吧?」

「是的。你没听错。」

「我不是在确认我有没有听错。……不过。」

有人追她。

这句话直截了当,不需要进一步解释,但那是在平时——在现在的四国,几乎没有『跟踪别人的人』。

人类几乎都『游戏结束』了——这样想来,『有人追我所以没去碰头』就和『上学路上扶老奶奶过马路所以迟到了』一样听着就像是胡扯的借口。

「所以我问你是被谁追。……你该不会不知道四国现在的状况吧?」

「四国现在的状况?啊啊,我现在是在地下,并不知道今天的天气……可是我知道四国游戏啦。」

「这样啊……」

今天是晴天。刚刚才进入地下的空空告诉她作为参考——从她这句话中可以看出她是比空空更早躲进百货商场的吗?

「那,是谁?是谁追你,才没去和『Pumpkin』碰头的?」

「我想追踪我的大概是我的同伴。我想她是敌人。」

被同伴追踪?

还是敌人?

她说的有些矛盾。

驴唇不对马嘴。

所以空空觉得地浓是不是又在说什么奇怪的话了——然而,虽然确实是奇怪的话,但并不矛盾。

不如说——空空不久前才近距离目击了其中的关系。虽说实在昏厥中——

「被追的时候,我远远地看了一眼,不太能确定——但那时穿着黑色服装的魔法少女。我不知道名字,之前也没有见过。」


5

没想到不用问第二个问题了——为什么她会躲在百货商店的地下。

是为了躲避在天上飞着、能从上空搜索的魔法少女——虽然楼层有别,但她和空空两人选择了同一个地方,理由也一样。

当然,她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也许并没有遭到空空那样切实的追踪……

反而,那位魔法少女『Space』追踪地浓是为了寻找和她有联系的『Pumpkin』,这种看法更正确。

原因之一是空空不觉得这孩子能够摆脱『Space』的追击,即便是暂时地也不可能——也许是因为『Space』半途放弃跟踪她,前往烧山寺替她碰头。

如果她是为了掌握碰头地点才跟踪『Giant Impact』的话,那她躲在地下完全是南辕北辙。(『Space』的目的是想让『Pumpkin』认真玩游戏,在她看来,让『Giant Impact』去烧山寺反而比较好。)而且不走运的是,地浓在这里遇到了空空空,再次和那位黑衣的魔法少女产生了缘分。

如果现在『Space』追着空空出现的话,她会露出什么表情呢……不知该不该说是不走运。

但是,在空空看来,能够遇到翘掉约会的她,应该算作幸运——不过需要内心强大才能把遇见这种性格的人算作幸运就是了。

但是,考虑到四国的广大面积,在概率上恐怕不能把这个相遇当成是纯粹的偶然——虽说他们被同一位魔法少女追赶,相遇的概率比通常要高——

「……也问问你吧。」

同一件事也问过缶诘。

「这里是哪里?」

「哎?你不知道吗?」

「嗯。你就当我是不知道才问的吧。」

「哦。那我就告诉你吧。这里是百货商店的地下二层。食品卖场。」

「……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个?」

「所以我还跟你确认了啊。别怪我啊。以我的愚见,空空桑也许因为这层的东西都烂了,就不觉得它们是食物了。啊,说是愚见,但我并不是真的觉得自己愚蠢哦?」

「我知道这层是食品卖场……」

也知道你就是个蠢货。

以空空的性格不会把这一句也说出来,但此时他万分痛恨自己客气的性格。如果能在这个场景中戳穿地浓是个蠢货,那该有多畅快。

「问题是这里离烧山寺有多远。你们约好在烧山寺碰头,那么这里离那里应该也不远吧?」

也许对于能够无动力单独飞行的魔法少女来说,距离并没有多少关系……但可以这样推测。

这和缶诘的证言有矛盾……但想想看她的证言也很模糊。完全没有指示出政权的位置。

「啊啊。是的。并不远。」

地浓说。

从她的随口附和来看,说实在的,根本、完全就是缶诘的证言才更可信——也许该考虑一下向这种完全不知道信赖的人提问有没有意义了。

「真的?」

「讨厌啦,你是在怀疑我吗?真的不远啦。做电车半小时就到了。」

「…………」

半小时。

还挺远的。

果然从感觉上缶诘的证言更正确。虽然不知道飞过去要多久,但看了去取『恋风号』要费一番功夫——但是,下定决心的话,也不是远到不能去取。

要怎么办呢——从地下出去后,要去哪里呢?只要能够度过现在的危机——不,那时候要怎么处置这位不可理解的魔法少女?

想到之后要和『Pumpkin』汇合,那就应该一直带着这孩子——可是说实话他不想那么做。

感觉只是增加了风险——钢矢到底为什么要和这孩子合作?

「……对了。想起来了。到头来,你准备和『Pumpkin』小姐交换什么情报?」

「交换情报?」

地浓愣住了。

感觉空空想说的她完全没听懂。

「啊,也可能不是交换情报——总之你们约好见面应该是有原因的。我想知道其中的原因。」

「哎?你以为我要和『Pumpkin』决斗吗?怎么可能啦。」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这么以为啊……就算说是毫无理由的约好见面,也不会有人相信吧?」

「我就相信啊。」

「哦……那还真厉害。」

「因为就是我自己嘛。」

「…………」

她似乎并不是要说『就算没什么缘由也要相信别人』之类高洁的言论。

「你会相信自己,是因为你知道你自己去碰头的原因吧?」

「哎?虽然是这么回事,但重要的是就算没有原因也要相信自己,歌手们经常这样说。」

「是歌手们经常这样唱吧。」

「哦。说和唱有区别啊。」

地浓完全没抓住重点。

反应差也要有个限度啊。

「啊,可是空空桑。我觉得对外人说什么具体的事情不太好耶。」

地浓又开始说些耍小聪明的话,空空终于要不耐烦了,但这次地浓终于说了些他必须认真回应的话。

「——说起来我都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是空空空,是不是真的和『Pumpkin』联手了。你说不定反而是『Pumpkin』的敌人。我要尽量避免因为自己的随口之言使『Pumpkin』身陷险境。」

那样我说不定会被骂呀。

地浓凿说。

「…………」

先不管『说不定会被骂』这个借口——空空完全不让步似乎不太好。

当然,现在是明确地拘束着对方的状态——不需要证明他是不是真的认识『Pumpkin』,是不是真的是『Pumpkin』的同伴(事实上现在也不可能证明),但是,在他刚才考虑的『今后』发展中,这样不太好。

不管怎么想——不论空空多么不愿意——都没有把这位魔法少女丢在这里的选项,因此继续以非人道的,或者至少是不合作的态度对待她,并不是个好方法。

实际上,说到空空这样反手抓住她的原因,只是『抢了仙贝、冰淇淋和果汁』,而空空自己也是擅自吃了百货市场里的东西,按道理没有立场去指责她——话虽如此,空空也完全不觉得她是善意的第三者。

不想让『Pumpkin』身陷险境的心情应该也不完全是谎话——要怎么做呢?

如果从钢矢那里拿到了什么能够证明是同伴的道具就好了——比如分开始用的符契。

「怎、怎么了?你怎么突然不出声了,空空桑?怎么了,生气了?不要啦,对我生气也没好处啦。」

「我觉得没几个人会基于利益得失而生气吧——不,我也觉得你说得很对。」

「对吧?我说了句正经话呢!」

「但是,说实话,你只能协助我——」

「为、为什么?因为我是俘虏吗?」

「不是……你也知道四国现在的状况,那就也想通关游戏吧?」

「哎?啊 ,是的。这当然了,我想要尽快离开四国。」

「……这样啊。」

她以为离开四国就是通过游戏——把四国游戏当做是逃脱游戏,这和『Summer』队的魔法少女一样。

不知道『Pumpkin』具体是什么打算,她故意设置了这样的信息差——对『Winter』队也是同样的姿态。

那么空空也不该将这个信息差磨平,他跳过了这一点。

「话说回来,其他『Winter』队的魔法少女现在怎么样了?」

他换了个角度提问。

这只是为了让话题继续下去,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不过一说出口,又觉得这也许是个挺重要的问题。

这个问题和让『Pumpkin』身陷险境云云无关,所以地浓回答了。

「啊,她们四个都死掉了。」


6

不论是魔法少女还是普通人,不论实在香川还是在德岛,不论是不是幸存者,该死的时候都会死。

该炸死的时候都会炸死。

据说,『Winter』队除了『Giant Impact』以外的四个人全都触犯规则死去了——尸体当然也没有留下。

她是『Winer』队的最后一个人——这么说也许会认为钢矢是无可选择才和她联手的,但其实钢矢和地浓在四国游戏开始前就联手了,而她在昨天才变成最后一个人,这其中没有联系。

地浓面临队友全灭的情况,却完全没有显露出悲怆之感(所以空空还自然而然地以为『Winter』队还平安无事)。不知她是对四国游戏中的死人已经麻痹了,还是她原本就是这样的性格——不管怎样,这都再次凸显了事态的紧迫性。而这时。

「仄样的可以吗?」

缶诘回来了。

于是提问暂时停止——感觉什么重要的事情都没问出来,不过反过来,也可以说是地浓在不停找借口、自我辩护,重要的事情却一件也不说,一直守口如瓶。

空空在受到魔法少女『Pathos』——秘秘木疏一整晚的壮烈拷问时也一直保持着沉默,在这个意义上看也行不能轻视这位懦弱的少女。

……虽然她完全看不出有什么深思熟虑。

缶诘从腐烂区域拿回来的『仄样的』战利品到头来既不是胶带也不是绳子。

缶诘像自由女神举着火炬一样举着的『东西』,空空从来没有见过。形状也有点像是火炬……。

「缶诘妹妹,这是什么……?保鲜膜……?」

保鲜膜的话,出现在食品卖场里也不足为奇……但是保鲜膜能把人绑住吗?

「不似。仄不似保鲜膜,似叫做『拉伸膜』。」

「拉伸膜……?啊,哦哦。」

那东西虽然没见过,但是听说过——『篝火』在整理行李的时候好像用到过。

属于捆绑包装材料,和胶带或绳子不同——非常结实,塑料之间可以吸附不需要打结。而且正如拉伸这个名字所说,这种膜有很高的伸缩性,更适合用来捆住手脚。

缶诘是货真价实的只会打酱油的年纪,空空觉得她什么都找不回来也是有可能的,但她带回了超出空空期待的东西。

可是她到底是从哪里找来这种东西的?

这东西和保鲜膜似是而非,绝对不会再食品卖场里面卖……

「在后面。」

「后面?」

「咚的一声打开门,就在那里面。」

「…………」

「她是说库房吧?」

空空没能听懂缶诘的话,而这时万万没想到,是地浓帮了他一把——尽管缶诘拿来了用来绑她的东西。

这句话让人不知道她是聪明还是愚蠢。不过确实,虽然不会作为商品卖,但在商店后面——库房里的话,确实可能有这种东西。

但是,如果是库房,那应该也有空空说的胶带或绳子,但缶诘却特地选择了能够更加简单效率地捆绑的伸缩膜,让人感到她的聪明才智显露无疑。

如果是空空的话,他根本就不会想到走进库房这个处于盲点的空间——完全想不到。虽然这可以简单归结为小孩子没有先入为主,但和缶诘之前的举动一起考量,就会觉得她的想法不简单。

这孩子到底是什么人?

到头来也许还是魔法少女吧——不,空空刚才亲耳听说了德岛县的魔法少女已经死了四个人。

因为是魔法少女所以能在现在的四国活下来这个逻辑不成立——这样一来,能比魔法少女表现更出色的酒酒井缶诘,完全是个未知的存在。

在百货商店的地下遇见魔法少女『Giant Impact』的这个偶然中,由于两人都是被黑衣魔法少女追赶,在这个意义上多少存在以下必然性——但这孩子和空空的相遇则是纯粹的偶然。

只是因为身处空空坠落的地方。

空空觉得,如何处理这个偶然,会关系到自己今后的命运——不管怎样。

空空空用缶诘拿来的伸缩膜把地浓凿的双手从手腕到手肘缠了起来,双脚也缠到膝盖处。

「感、感觉跟做护理似的呢。真的有这种哦。用塑料膜包住身体来发汗……出汗多了体重就会下降。不过我不需要减肥啦。我很瘦啦。」

地浓一边絮絮叨叨的,一边毫不反抗地接受捆绑——用塑料膜缠住她的时候,总会有一瞬间两只手都松开,她如果看准那时候动作快的话也许能够逃掉,空空还警惕着来着,结果完全是杞人忧天。

大概是由于从背后捆,地浓并没有注意到这个机会——不过,也许是因为不用空空明说,她自己已经明白了。

明白了不论如何,在这种情况下,她接下来都只能和空空一起行动——只有这样做才能打破现状。

不论黑衣魔法少女的身份如何,她都不能一直躲在地下——特别是以她的性格(病状?)无法自己获取食物。

……说实话,空空不觉得她能想到这么多,但这几乎是空空的愿望,希望她至少能明白这些。

「嗯……」

空空做完了手上的工作,终于离开了地浓的背后,绕到了她面前。缶诘紧紧贴在他身边。她把半边身子躲在空空的腿后面,直直地盯着地浓。

「…………」

也许是受不了被幼儿的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盯着看,地浓尴尬地躲开视线。

她真是懦弱。

不——被缶诘这样的幼儿正面盯着看的话,说不定大多数人都意外地会像地浓这样背过脸去。

「稍微回到刚才的话题。」

「刚才的话题?什么话题?」

空空离开了背后,地浓暂时不必再担心被他突然抓住脖子了,不过她似乎原因遵守约定,不在缶诘面前提及空空的性别。

「关于你也想要通关这个游戏。」

「啊,是的。是是是。我想啊,当然了。要不然可是会死的呀,我可不想死。」

「就算不特地说,也没有人会想死的……」

大概。

空空说着。

「那,我们协同作战吧。」

他提议。

「把你完全绑住后,总算是能说了——追你的黑衣魔法少女,我也遇见了。」

「哎?是吗?」

地浓惊讶地说。

转回了背过去的脸。

「为、为什么之前一直不说?说出来气氛就会热烈起来了嘛。」

才不会热烈起来。

之前不说当然是因为那时不想给她多余的信息——但是现在已经不在那个阶段了。

也是时候告诉她魔法少女『Pumpkin』的现状了。

「我不光像你那样被跟踪,还近距离遭遇了——后来总算是逃掉了,但是却和『Pumpkin』小姐走散了。现在没法联系她。」

「哎?那、那你是瞎说的?说会把我翘掉碰头的理由告诉『Pumpkin』。你骗我!不可原谅!」

「…………」

她双手双脚都被绑住,居然还能说出这种抱怨话——不过这件事确实是骗她的,而且是故意骗她的,只能甘愿受责备。

「我们接下来会汇合,我准备那时告诉她——只不过,如果你也一起去汇合得话就更方便了。」

「嗯。所以我不是说了吗,原因要直接告诉『Pumpkin』。绝对是那样比较好。你看,跟我说的一样。快向我道歉。」

「…………」

空空瞥了一眼脚边的缶诘。他想知道缶诘对于同行者增加有什么想法——如果她有意见,就可以作为参考。

缶诘注意到了空空的视线。

「我觉得挺好。」

她说。

「人数多比较安全。」

「……是吗。」

空空并不觉得人数多就一定安全,但缶诘持这个意见——那么久没有变更路线的必要。

既然没有必要——那关于今后的方针。

就必须做出决断了。

「你知道『Space』吗?」

「嗯?」

回答的用词虽然是『嗯』,但明显带着问号,而且地浓脸上满是惊讶,实际上是『不』的意思。

「黑衣魔法少女自称这是她的的代号。」

空空解释说。

「你果然不知道啊——哎,『Pumpkin』小姐好像也不知道。」

「果然不知道这种鄙视我的话能请你收回吗?」

「我和你一样,是为了躲避『Space』,才和这孩子一起藏进地下——你躲在这里几天了?」

空空无视地浓的要求,问道。

地浓被无视之后好像没有受到任何精神打击,平静地回答说:

「第二天了。」

第二天——也就是说,(不论是从何时开始)她被魔法少女『Space』追踪是截止到昨天。

……他刚才想到的『Space』为了得知钢矢的行踪而跟踪地浓的这个假设,应该不用说出来。

空空觉得这个假设大约是正确的,但现在只是推测。而且地浓不想让『Pumpkin』身陷险境,这些话可能会造成她的负担。

所以空空跳过这些。

「我们是今天遇到那孩子的——没关系,『Pumpkin』还活着。她应该顺利逃掉了——不过我不知道她之后怎样了就是了。」

他说。

「顺利逃掉了……为什么你能这么肯定?她说不定现在正在被杀掉呢。不,我不想做出太不吉利的预测……」

「啊,现在的四国确实没法说绝对没事……」

因为空空想出来让她逃掉的计策,所以才能『这么』肯定。但这话说出来实在太自信心过剩,大言不惭了,难以像地浓解释。

这也不是不需要解释的问题——钢矢也认为地浓没有来碰头就是死了。

而地浓担心『Pumpkin』被杀掉也不过分。

「是啊。总之,有很多因素掺杂其中,但不论发生什么,应该都不会变成最糟糕的情形。因为魔法少女『Space』似乎不打算伤害『Pumpkin』。」

「不打算伤害?是说她不是坏人吗?」

「坏人……我觉得她是坏人。她基本上可以非常残酷——但是她似乎觉得『Pumpkin』小姐有很高的利用价值——」

这就是。

不会杀掉她的根据。

当然,世事无常,从结果来看这可能反而导致她死亡,因此无法做出保证——但是。

说的直白一点,空空和地浓。

「现在根本不是担心『Pumpkin』的时候。」

对。

「你现在更容易被杀掉——应该先担心自己的性命。」

「那、那倒是……所以你的意思是我该和你协同作战?可是在我看来你相当可疑……比那个魔法少女『Space』是吧?比她要可疑得多……」

地浓不安地说。

她之前总是狡辩,这次却正确抓住了空空话中的瓶颈。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这一点我们彼此彼此,而且即便如此也应该协同作战吧?」

「即便如此?」

「我是说,我们没有别的选择了——你知道几个四国的规则?」

「哎?不,厄,知道一些……为了不违反规则,大家一起收集来着。」

「但是并不全都知道对吧?」

她本身并不知道这是收集游戏,但如果她集齐了全部(八十八个)规则,满足了通关条件,也能解决四国的现状——应该。

事实并没有解决,也就是说『Winter』队也并不知道全部规则——没有挖出全部地雷。

这是个单纯的逻辑。

「嗯。是的。最后大家还是触犯了规则,我现在也随时与死亡相邻。如果有一条『不能双手双脚被伸缩膜缠住』的规则的话,我就归西了。」

「没错。」

「为了以防万一,你能不能帮我解开?你也不希望我现在被炸死吧。」

「……你提要求倒是爽快,不过貌似没有那么不讲理的规则,放心吧。」

不过不能保证就是了。

即便没有不讲理的规则,违反规则的结果确实很不讲理。

「和死亡相邻的状况。再加上被魔法少女『Space』追踪的状况,能够做出的行动就很有限了。即便你觉得我可疑,即便我对你还有怀疑,我们也只能接受对方了。」

「只能接受。」

「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

地浓没有说话,看上去正在思考。

看来她还是会思考的——不过不知道会得出什么结论就是了。一般想来——或者说想来一般人都会选择和空空协同作战,可是地浓凿这位魔法少女实在让人看不透。

这种人空空之前没怎么遇到过——今后究竟会怎样发展呢?

在紧张感上远胜于劝说『Stroke』结成同盟的时候——那时结果到底是成功还是失败并不清楚,这次不知道会如何。

说到拒绝的理由,果然还是刚才地浓说过的空空是不是真的是『Pumpkin』的同伴这一点没有可信性——如果她拒绝,要怎样处理这孩子呢。

在缶诘面前,空空不想做出太残酷地事情,可是如果没办法的话——

「我知道了!」

「!」

地浓突然大声喊了起来,吓了空空一跳。他刚想不论地浓是接受还是拒绝,都要冷静对待,结果对方就做出了预料之外的动作。

「我来当空空桑的同伴!」

「…………」

「不知为什么,我现在突然想自己提出当空空桑的同伴了!怎么样,可以算作由我来邀请空空桑结盟吗!」

「……你真有精神。」

她好像说过能拿出精神元气来着——不,她原本是个懦弱的少女,在作出决断的时候,也许要靠着这样大声说出来来鼓舞自己。

「如果可以算作是我邀请你的,那我就来当你的同伴,空空桑!」

「……我对这些并不在意,算作怎样都无所谓……」

「是吗!」

她满脸高兴的样子。

如果光看她的表情,恐怕会觉得真的是她提出邀请空空结盟,并顺利成功了——虽然不明所以,但总是空空的劝诱顺利结束了。

不过没有什么实在感就是了……。

「那么空空桑!能请你赶紧替我松绑吗!」

「不,这个不行。」


7

「……那么,我们组成了三人小队,要决定今后的方针才行——」

空空说,转换了话题。

在这之前,他上了一层楼,把地浓拿上去的仙贝、冰淇淋和饮料拿了回来。

冰淇淋有些化了,仙贝被吃掉了一半,但比起再去一次腐烂区域,大家先处理掉这些剩余物资更加合理。

缶诘一边吃一边说着「好吃好吃」,空空瞥了她一眼,开始和魔法少女『Giant Impact』地浓凿制定今后的作战计划。

地浓依旧被绑着,手杖依旧被没收,但空空觉得她是缔结了同盟的同伴,在立场上是对等的,今后的方针姑且要商量着决定——不管地浓脑子里想的是什么,她都是在这个四国之地存活下来的魔法少女。

恐怕她拥有和空空不同的独自视角——在四国游戏中是空空的前辈。

顺带一提,他问过年龄,两人同岁——若是随便问出生日,结果地浓更年长的话,今后两人的关系会难以维持,因此空空故意没有详细确认。

「今后啊。那当然得是为了通关四国游戏,想办法逃离才行。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呢,空空桑。」

「……是啊。逃脱啊——」

他此时不会解释退出和通关的不同——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如果这是『Pumpkin』有意为之,那他就不应该妨碍。不过还有另一个并列的小原因,那就是空空并不以通关为目标,二是打算暂时退出四国,地浓这样以为对他来说比较方便。

他不想随便增加地浓的选项,也不想增加不确定因素——对空空来说,地浓本身已经是不知道下一秒会做什么的不确定因素了。

「但是我们在大鸣门桥附近被魔法少女『Space』玩了『拦路鬼』——也就是说,我们想逃脱的话就会被妨碍。」

「哎?你们被妨碍了?那不就出不去了吗?」

「所以我们没出去啊——不过她是因为『Pumpkin』小姐想出去才『拦路』的,也许除了『Pumpkin』小姐以外的人想逃脱时那孩子不会阻拦……」

原本是这样。

但空空很有可能被她记恨了,而且地浓是因为害怕『Space』才躲到地下的,只说些可能,是无法消除她的恐惧的。

「可是,空空桑。这不是很奇怪吗?」

「?什么奇怪?」

「为什么魔法少女会妨碍别人逃脱?这是地球那家伙给人类设置的游戏吧?阻碍别人逃脱,简直就好像那位黑衣魔法少女是地球的部下一样。」

「…………」

啊啊。

这样啊——『Summer』队和『Winter』队在这方面的认识也是一样的啊。以为四国游戏是地球干的——以为GM是地球。为什么会这样呢?

在今后的协同作战中,应该告诉她这其实是她们所属的绝对和平联盟实验失败导致的现状吗——依据信赖关系,当然应该告诉她,但如果说了,连锁性地就必须解释通关和退出的区别才行。

而且,这和他与『Space』之间的攻防不同,不是亲身体验的,而是完全听钢矢说的,空空不觉得自己能解释清楚——这才应该让『Pumpkin』亲口解释才好。

空空是外来者,是『外人』,而地浓是绝对和平联盟的自己人,空空能够接受的事情地浓也许会难以接受……

「这我就不知道了——当然了,我们也不是什么都知道。」

「啊,说的也是。当然了。」

「……是啊。」

地浓明明只是重复了一遍空空的话,却让人觉得非常不愉快。最终空空决定现在不要把钢矢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她。

隐瞒真相让空空觉得有些不舒服(不过由于对方是这么个样子,其实也没那么不舒服),不过也有可能是钢矢的说法错了,实际上魔法少女就是地球的手下。这种可能性还没有完全消除,确实不要瞎宣传比较好。

「总之,可以肯定的是,魔法少女『Space』阻止了『Pumpkin』小姐离开四国——还有我们可能正在被她追踪。」

「以时间顺序来整理的话,就是在我甩掉她之后,她去了空空桑你们那里?」

地浓一头雾水地问——在空空的认知中,不是地浓『甩掉』了她,而是『Space』从地浓的举动中推测出了她和『Pumpkin』的碰头地点,然后去往烧山寺了。不过现在地浓只要理解到这里就够了。

「是啊。」

空空点头。

太诚实的话,地浓恐怕会发现她在好不容易摆脱了『Space』的追踪后,由于空空的到来再次陷入了危机。

「她似乎是擅长飞行的魔法少女——她大概基本上会从上空监视四国。所以我为了躲过她的眼睛才钻到这个地下来。」

「啊,我也是。什么嘛,空空桑和我的想法一样啊。」

「……不管是不是和你一样。」

空空说。

「这里作为暂时的避难所还不错,但也不能一直呆在这里吧——即便能够一直躲过『Space』的监视,也会到时限。」

实际上,能不能一直躲过监视也值得怀疑,空空想——在这一点上,留下挂在酒酒井家房顶上的降落伞也是一个痛处。

也许应该观察他本质上的无情,好不在意缶诘的目光放火烧掉——但是现在后悔也没用了。总不能现在再回去酒酒井家放火。

虽然使出了躲入地下这个最低限度的对策——但一直呆在同一个地方也并非良策。

即便能够躲过『Space』,最终也无法躲过时限——

「时限是什么?」

地浓问。

对了,还没解释这个呢——所以她才会这么悠闲吧,空空想,不过她战战兢兢却缺乏危机意识的性格大概是与生俱来的。

「详细的说明很复杂就省略了——」

「哎?没关系的啦,复杂也可以。我对自己的理解能力很有自信。我可是被称为『Winter』队的第一聪明人呢。」

「……现在四国中发生的事件,在外部当然也引起了骚动。」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么『Winter』队真是个不得了的小队,不过空空没有理她,继续按照预定简单说明——关于地球扑灭军不明室想要投入的『新式武器』。

「——所以,如果不在一周之内……从现在开始大约五天之内找到什么线索的话,四国也许会被整个破坏。」

他当然不会提到他已经找到了『什么线索』。不说的话也许会引起不必要的危机感,但说实话,他真希望地浓能多点危机感。

「这、这可糟了。事态这么严重,空空桑,你还在这里做什么呀。」

居然被她说在这里做什么。

和空空的计划一样,地浓多少产生了些危机感,但感觉她似乎更多的是在回避现实。

她和空空高超的现实适应能力正相反,擅长回避现实——他们两人也许意外地似是而非,不过空空不想承认这一点。

「不行啦,要赶紧解决四国游戏。不过说要解决,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解决就是了。」

「总之我是想逃脱四国——但是被妨碍了。」

「你是想怎么逃脱,又是怎么被妨碍的?听你说的,似乎是要飞过去?」

「嗯,到大鸣门桥为止是这样——大鸣门桥我是想走着过去。」

「原来如此。在海上飞的话要是出事就可怕了。」

她不愧是魔法少女,这方面即使不多说也能明白——也许是因为她什么都害怕,所以很能够理解这种『小心谨慎』。

「再挑战一次大鸣门桥说不定反而能够出奇制胜……不过还是认为陆路全部被压制了比较好吧。阻碍逃脱的黑衣魔法少女也不一定只有『Space』一位……」

只是,如果陆路被压制了的话,空路应该更加被警惕,也被压制了。这样的话就只剩下海路了……。

「沿着纪伊水道游过去怎么样?可以到达和歌山县哦。」

「……我能问问纪伊水道是什么吗?我还以为是桥的名字,但貌似不是?」

「计一碎道似海路。」

空空忍着羞耻心问,在地浓回答之前,缶诘先插嘴说了出来——还以为她一心都在吃仙贝,但似乎不是那样,空空和地浓的对话她都听到了。

海路。

大概是适合船航行的路线吧——话虽如此,也不可能游到和歌山。

又不是长距离游泳的选手……。

「这身服装有游泳功能吗?」

「讨厌啦,怎么可能有。」

「这样啊……那你擅长长距离游泳?」

「讨厌啦,怎么可能擅长。」

「这样啊……那你擅长什么?」

「讨厌啦,我没有擅长的东西啦。」

「…………」

所以说空空才是觉得讨厌的人。

不过,就算有游泳功能,在他昏厥中听到的『Pumpkin』和『Space』的对话里,记得好像说过坐船也不行,反过来说就是船和海路也被压制了。

真是走投无路了……。

「话虽如此,我们现在这样基本就相当于被打倒了——必须找个时机离开地下展开行动才行……地浓小姐,你有什么主意吗?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就算你问我……我只是躲在这里避难而已,没有考虑之后的事情。甚至连一辈子都在这里过活、埋骨于这里的觉悟……」

「都有?」

「不,都没有。」

什么鬼啊……。

要说的话,空空也没有考虑之后的事情,不过在类型上感觉有些不同——或者说,不想被归为和地浓一样。

「但是,『Pumpkin』拜托我做的事情到头来还没做完,我觉得得做完才行——」

「拜托你做的事情?」

是指地浓和钢矢预定在烧山寺交换的情报吗——钢矢托她做事?

这件事她刚才说不知道空空能不能信任不愿意告诉他,结果现在却不小心说溜嘴了。

太大意了。

但是即便现在追问,她也不会说出来——不过可以提出帮她完成。

「怎么样?空空桑,如果你没事可做的话,能帮我完成吗?」

「请你贯彻初衷……拜托了。」

「哎?可是我们已经结成同盟关系了,就应该公开所有情报,不是吗?」

「这么轻易就相信我,我也很难办——反正就算你说了,我也不会有办法解决。还是在和『Pumpkin』小姐汇合后再说吧。」

「哦。那是要想办法和『Pumpkin』汇合吗?你有什么办法吗?比如计划在哪里汇合。」

「不,没有……我甚至希望她能来找我。因为『Pumpkin』小姐的自由度更高。」

「可是你想被她找到的话,就不能呆在地下呀。要出去才行。」

「躲开了魔法少女『Space』,也就躲开了魔法少女『Pumpkin』……吗。」

钢矢和『Space』一样,也擅长在天上飞,因此她在找空空的时候,也许也会从天上寻找——这样的话,她也许永远都找不到空空。这实在太自相矛盾了。

「…………」

这样一来,就只能暂缓和『Pumpkin』汇合——先试试独自行动了。

独自的行动方法。

空空会做出的——空空才会做出的行动。

他决定不告诉地浓四国的现状是由于绝对和平联盟的实验失败——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去寻找证据就是次优的方案了。

最优的当然是退出游戏,但退出路线上都有人把守——那就反过来。

「呐,地浓小姐。德岛县内有绝对和平联盟的支部吧?」

「哎?有的。与其说是德岛县内有支部,不如说支部到处都是——不过总部是在爱媛县。」

「爱媛终究是太远了,而且去总部也太急躁了——请你告诉我这附近,县内最大的支部在哪里。请你带我去……应该算是德岛总部吧。我想去那里。」

「哎?为、为什么?」

「要问为什么,就是因为想去啊。」

「想、想去……所以说为什么想去啊?」

地浓疑惑地问。

这个提案让她感到意外——这倒也是,她当然不会想到现在去绝对和平联盟设施的理由。

空空理由是为了要调查事件元凶的绝对和平联盟——但这很难向地浓解释清楚,也不利于同盟关系。

所以空空说了个谎。

「啊,我刚刚才想起来,『Pumpkin』小姐之前说过——」

他刚才才说没有『预定要汇合』,因此撒谎也要有些技巧。

如果没说过的话只要说一句『那里是碰头地点』就行了——但在地浓面前他的节奏似乎乱掉了。被打乱了。

「虽然没听她说到具体是什么,但绝对和平联盟的设备或设施中似乎有通关游戏的提示——所以我想现在反正出不去,不如去调查一下。说到底,我来四国本来就不是为了通关游戏,而是为了实地考察。」

「哦……」

这个理由有点牵强,地浓看上去也不太能接受,但还不至于反驳。

不管怎样,空空和地浓都由于和『Pumpkin』分开而失去了指南针——他们希望得到一个基准。只要是基准,是什么都无所谓,甚至到了不顾一切的地步。

「就算是通关游戏的提示……可是不管是德岛总部还是爱媛的大总部,绝对和平联盟基本是毁灭状态哦?只有在各地剩下些魔法少女小喽啰,上层基本都死了。」

證也说过类似的话,空空当时在某种程度上盲信了她,但是现在他不会了。

如果举办游戏的是绝对和平联盟的话,那么上层即便不可能全活下来,至少也有可能活下来一些。

钢矢也说『魔法少女制造课』中没有生还者,存活下来的人不知道还能不能达到作为组织活动的规模——但至少就空空想来,那位黑衣魔法少女『Space』肯定是以组织的尖兵身份活动的。

所以他对于去往爱媛的大总部有些犹豫——那就相当于单身前往敌阵。因此,调查附件的德岛总部的建筑物在展望未来上也是个不错的指针。

「没有人也没关系——不如说没有人反而比较好。我只是想调查一些东西而已。」

即便组织中有幸存者,也很难想象他会继续留在那里。干部级的会前往大本部所在的爱媛县吧?那么现在就能够随意调查只剩空壳的德岛总部了——如果防卫太坚固的话,只要撤退就行了。

这是创造逃脱四国的基础——现在不能向外走,那就反过来向里走。

「查东西啊……如果有通关的提示的话,我当然不会推辞。」

地浓说。

感觉有些不情不愿——在她看来,让外部人士空空搜索自己的组织,就像是遭到了无中生有的怀疑。空空可以理解她这种不情愿,但希望她有不满时能够清楚地说出来。

「不过,德岛本部不是普通的支部,我也只知道位置,没有实际去过哦?因为我是小喽啰嘛。那可是德岛的中枢,我这种人连边都沾不上。」

「知道位置就行了。」

「比烧山寺还远哦。」

「没关系。」

「可能会迷路哦。」

「有地图就能搞定。」

「这样啊……」

地浓为了让空空放弃去那里,说出了许多负面信息,但她终究没有实际去过,并不很了解,连负面信息也很快就说完了。

「我知道了……那我们怎么着?现在就出发吗?」

「不,不能一想到就执行啦……虽说不能一直呆在这个地下,但现在继续躲在这里是正确做法。」

「啊啊。确实是……那要怎么办?总得决定出去的时机吧……」

「嗯。是啊。二十四小时……不。」

考虑到剩余时限,确实是现在马上出发展开行动比较好。

「晚桑走就好了。」

就在空空为离开百货商场地下的时机陷入沉思的时候,缶诘从傍边插话。只见她已经吃完了仙贝。她舔着手指上沾上的米粉,那是唯一展露出她小孩一面的动作……但她的目光却让人觉得她是在场三人中最靠谱的。

晚上走?

「晚上……啊啊,原来如此。天黑了的话,就不容易被发现了——不管是不是从天上看。」

地球扑灭军中有类似高精度夜视仪的道具,因此不论昼夜都得小心谨慎——但很难相信魔法少女会使用夜视仪。

即便有水电供应,没有人生活的四国夜晚会比平时更加黑暗——藏身于黑夜是逃亡生活会基本中的基本。

在上面的楼层中应该也能找到许多黑色上衣——当然,他们也难以看见黑衣魔法少女『Space』的身影就是了。

就在空空开始觉得这是个值得考虑的基准时。

「虽然可以。」

缶诘继续说。

「但似晚桑会下吕。」

「哎?」

「吕。下吕。」

缶诘一边重复,一边把双手举向天——那姿势像是在求雨,不过在肢体语言中应该只是在表现『雨』。

「哗哗的。」

「……会下雨?」

刚才缶诘去仓库找东西的时候,他们说起过四国现在的天气——但那时缶诘不在,不可能是接着那时的话说的。

怎么回事?

她是在离开家之前看了天气预报吗——想想看,既然还有电,那么也是能看电视的了?地方台是没戏了,不过中央台的话……或者卫星台?

明明是生活中如此熟悉的物品,空空却完全不懂其中的机制,因此也不知道现在的四国里有没有电视节目……不过,就空空记得的,缶诘在出家门前并没有看电视。

如果她知道要下雨的话,也应该带伞才对——他也这么问了。

「看了天。」

缶诘回答。

「在来的路桑。」

「天……?」

「所以说,她是看了天,从云和风的动向中预测了今晚的天气吧?」

空空听不懂缶诘在说什么的时候,地浓又出面帮忙翻译了。很遗憾,在翻译缶诘的话这一点上,地浓凿比空空空更适合。

原来如此,这样啊。

对于空空来说,天气预报是从电视、广播、报纸上看来的,但天气预报原本就是建立在经验法则和统计学基础上的,即便不是天气预报员的外行人,看看天空,也能在某种程度上做到。

就是不清楚不仅是外行人而且是幼儿能不能就到了……

「会下雨……?晚上?但是完全看不出来啊……」

空空不止从地上看过天空,还被钢矢抱着近距离感受过天空——至少在他看来,没有什么积雨云。

但是要说的话天气也是『地球』的一部分,完全没有任何根据能够否定缶诘的『预报』。

「我不资道看不看得粗来,总资就似会下吕。」

缶诘说着,放下了举着的手。

听着她肯定的语气,就好像刚才的姿势真的是在求雨一样——但是,雨。

「那场雨……是多大的雨?」

「大吕。哗哗的。」

「…………」

说到突发暴雨,总给人以经常出现在首都圈关东圈的印象,但四国似乎也会下?不,缶诘说的『哗哗的』不一定是指突发暴雨——总之,她说会下『大雨』。

夜幕中,而且是在大雨中——如果缶诘说的是真的,那只要再等几个小时,避人耳目逃走的最好条件就成立了。

「…………」

想想。

此时空空想的已经不是会不会下雨,而是自己的人生中是不是真的会发生这种好事了。

在需要躲避魔法少女『Space』监视目光的情况下,真的会发生夜里下大雨的偶然吗——他的人生中应该更多的是不幸和不凑巧的连锁反应吧。若是搬出这种命运论或宿命论,就更加无法开拓道路了——不,不对,不是这样的。

原本不是这样的。

这里是地下二层。

即便下了大雨,也不会注意到——空空也许会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逃亡机会。这才是符合空空的不幸且不凑巧的发展——缶诘提出的晚上走的提案,漂亮地阻止了这种发展的产生。

但是,这可能吗……?

阻止空空的不幸——这种事情只有座敷童子才能做到吧?……守护酒酒井家的座敷童子。

不,要是继魔法少女之后连妖怪都登场的话,就越来越不知道四国是个什么地方了——不过说起来四国也是妖怪的产地啊。

话虽如此……。

「怎么了?空空桑。」

地浓耐不住沉默,问空空。

「如果夜里真的会下大雨的话,我认为没有理由错过这个机会。」

「嗯——虽然我也觉得是这样。」

但是,如果到了夜里没有下雨,那该怎么办?可能等着等着天就亮了。

即便不能现在马上出发,也应该在决定方针后今早采取行动。

「虽然你也觉得,可是呢?」

「……不,没什么。」

空空抛开各种考量、各种纠葛,决定和幼儿酒酒井缶诘的建议同进退了。

决定放弃所有经验和战略,全部都依靠她的聪明才智——也就是赌博。

大概狼少女左在存在空空空身上下赌注时也是这种心境——然而那时候她赌输了。

「那就这么办吧。我们等到晚上,可以先睡一会儿,等雨下大了就出发——如果没下雨的话就在日出时出发。不论怎么想,在同一个地方呆上超过一晚都会要命的。」

「我已经呆了超过一晚了。」

空空知道。

所以要她命了——被空空从背后捉住,这已经够粗暴的了,但这还是因为有缶诘在,手下留情了许多。

她很有可能被空空杀掉——不过实际上没有被杀掉,所以也没必要多说。

「地浓小姐也同意吧?」

「同意不同意的……我毕竟是被绑着的嘛。」

「没关系,出发的时候会帮你把腿松绑的。手也会从绑在背后变成绑在前面。」

「不能完全解开啊……」

「那么,绝对和平联盟的德岛总部,是在德岛的什么地方?你之前说比烧山寺还远——」

「在大步危。」

「哎?」

「大步危峡。你不知道吗?是子泣爷爷的出生地哦。」

「…………?」

不是座敷童子,而是子泣爷爷?

不过很明显,这是现在完全不需要的信息。


8

空空空在制定接下来的行动计划和方针的时候,感到一些不安。其中之一当然是不知道会不会像缶诘说的那样夜里下大雨,但在那之前,还有在下雨之前就被魔法少女『Space』发现的危险。

也就是说,对他来说这也是赌博——然而,躲在地下的他自然不会知道,这种危险已经没有可能出现了。

在空空做出决断时,魔法少女『Space』已经不再德岛县内了——她正在从四国右下向左上横穿,飞往爱媛县松山市的绝对和平联盟大总部。

也许不该叫做大总部,而是大总部遗址——当然,她从空空留下的降落伞中得知了空空还活着,可以继续追踪他。

也能预想到空空为了躲避她从天上寻找的目光,会躲入地下——所以她也意识到只要寻找空空坠落地点附近的地下很快就能找到,而且估计空空的装备在坠落时会损坏,为了补充物资,商店的地下最为可疑。

车站百货商店的地下即使排不到第一位,也是她心中空空空搜查地点的有力候补——然而,她没有去往车站,而且去往了大总部遗址。

「别开玩笑了别开玩笑了——虽然听说过……虽然半信半疑地听说过,但这贼运也太厉害了吧,空空空——」

魔法少女『Space』一边最大限度运用风魔方飞过爱媛的天空,一边咒骂。

毫不掩饰自己的愤怒和焦躁。

「酒酒井缶诘——绝对和平联盟全力寻找的目标、瞄准的境界、不是魔法少女而是真正的魔女。竟然能在这种情况下将她纳为同伴——!」


(第5话)

(终)





本帖最后由 hirondelle 于 2015-8-14 13:28 编辑


第6话 「继续旅程!溯源雨中的湍急河流。」


0

在以你来说也算是百忙了之中多有打扰……


1

大步危峡是德岛的名胜之一,秘密组织绝对和平联盟的设施设在那里,一般来说是充满意外性的,但空空空孤陋寡闻,没听说过那个峡谷,因此没有什么感想。

之后他在百货商店五层的大型书店中查看道路地图、观光地图时,发现那是充满大自然风情的峡谷——完全看不出那里会有与地球作战的『正义组织』,不过能看出来就麻烦了。

所幸。

或是说和预想中一样,又或是预定调和——雨从夜里九点开始降下,并立刻变成了哗哗的大雨。

像刮台风似的大雨——还是雷雨。

风也很强,白天的万里晴空像是骗人的一样。

在这种恶劣天气下一般人都不会在夜里出门——但是对于想要逃亡的空空等人来说,这是最好不过的条件了。

和缶诘说的一样,而且这样做实在是太对了——而缶诘本人却好像没有什么感慨,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她似乎也不是会因为下雨而兴奋的孩子。

缶诘这个样子,空空也自然不能对着这种天气大呼快哉——他早已把下雨当成前提条件来思考了(不过雨下得这么大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想),相比而言,魔法少女『Space』没有在下雨之前袭击百货商场地下还更让他松了口气。

最终……都是杞人忧天吗?

他曾经担心把挂在屋顶上的降落伞丢在酒酒井家会有问题——难道那位黑衣魔法少女比空空想得要冷静沉着,根本没有在意坠落的空空,没有理他吗?

如果是那样,空空毫不知情地躲在地下超过半天,其实都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当然最好不过了。

虽然那样最好不过——

「哇!下雨了下雨了!太好了呢,空空桑!我们的作战计划选对了!呀,暴风雨真让人兴奋!」

「…………」

但有位魔法少女不知在想什么,不知是不是什么都不想,一个人兴奋起来。这个问题已经懒得讨论了,就忽略她吧。

他们在『等雨』的过程中已经充分休息了——没有任何理由在离开地下时犹豫不决。反而必须转换姿态,将继续停留视作危险。

话虽如此,他们也不至于无谋到直接走出去——地浓说着「快走吧!」催促空空。和之前宣称的一样,她的脚被松绑了,但双手还被封住,在这种状态下还能这么精神,她的神经真让人想不明白——首先,要在这个百货商店中补充着陆时失去的装备。

此时最重要的是雨衣——他们前往大步危峡的移动方法当然是用魔法飞行,其中要用到的服装希望不要完全湿透。

湿透了的话自然会想换衣服,但现在的四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空空尽可能不想脱掉服装。但是湿衣服穿在身上会很不舒服,即便排除这一点,衣服湿透之后也会变重。

如果因此造成危急时刻逃亡动作变慢的话,在雨中出逃反而会起到反作用。

「对打击攻击的耐性那么高,却难以抵御水,总觉得是设计上有问题呢。」

「因为是衣服嘛。是布做的嘛。防弹背心和防刃服似乎也意外地欠缺防水性呢。你想,牛仔裤原本是为了工作时穿的结实衣服,但如果被水打湿的话,反而会变得很重动不了。你连这都不知道吗?空空桑。」

「…………」

在叙述简单易懂的理由时,为什么要特地加上刺激别人神经的话呢?

这样可没法提高对她的评价。

总之因此——在飞的时候总不能打着伞,又不是玛丽·波平斯——必须在服装外面穿上雨衣。

一般上初中以后基本就不会穿雨衣或雨披了……但意外地,百货商场里有卖大号雨衣的。

这时候就能感受到平时视线之外到底有多少东西——世界比想象的要宽阔得多,视野比想象的要狭窄得多。

「啊,这个粉色的雨衣好可爱。我要这个!」

「不,不该是『我要这个!』吧……」

「空空桑穿这个红色的怎么样?很华丽很棒哦。」

「不能选华丽的,这种事情不说出来你就不知道吗……」

难得可以用雨衣盖住服装,当然要为了更好地融入夜色而选择黑色的——至少是相近颜色的雨衣。

他现在深刻地感受到他的当然不一定是别人的当然。空空给地浓选了S号的雨衣,给自己选了XL号的。

地浓在性格(病状)上不能自己去拿店里陈列的商品,因此要空空帮她挑尺码。不过身高上姑且不论,在软蓬蓬的服装外面套s号的雨衣,感觉有些不合适。

空空本想重新选,但当事人却对此毫不在意。

「黑色的啊~黑色的呢。」

她只在意颜色。

而他给自己挑XL号的雨衣,是因为要缶诘和空空两个人叠罗汉着穿——考虑到缶诘身体的大小,L号应该也能穿下,但最终考虑到服装的体积,两种都没多大差别。

不管哪个样子都不太好。

这样就行了。

雨衣重视的是实用性。

所谓叠罗汉当然是比喻,实际上在飞的时候要将缶诘绑在空空身上。

空空空和擅长飞行、在飞行上不懈努力的魔法少女『Pumpkin』不同——何止是这样,他及其不习惯飞行,甚至还没达到初学者水平。

对方是幼儿,她没有自信在飞行中不把她掉下去——在掉落时会用到的降落伞终究不会再面向普通客人的百货商店里面卖,而且他也不打算飞到能够使用降落伞的高度上。

他先背起缶诘,再用那个伸缩膜将两人缠在一起——缶诘会从仓库里取来伸缩膜,终究不可能是连这种情况都预料到了,不过确实,考虑到雨中的情况,塑料膜和服装不同,有很高的防水性,非常适合将缶诘和空空固定在一起。

当然,光是这样还不放心,又用男士服装卖场里的领带和皮带将她的手脚像登山包那样固定在空空前面。

「又是绑我又是绑这孩子的,空空桑也太喜欢绑女孩子了。」

地浓随口说着,但这个指责总觉得有些尖锐——这么说来她把空空称呼为『空空桑』,这样能够分不出性别,倒也罢了,但她称呼缶诘时只说『这孩子』——感觉有些不协调。不过空空马上就想到了。

没有介绍过名字。

酒酒井缶诘这个名字,空空没有告诉过她,缶诘自己也没有向她报上过名字,因此地浓只能叫『这孩子』——现在再报上名字总感觉已经错过时机了,而且空空觉得应该从地球扑灭军和绝对和平联盟手中『保护』缶诘——要避免四国游戏解决之后被这些组织拉拢,因此现在既然隐瞒着名字,就该继续隐瞒,只要地浓不问,就没有必要告诉她。

这个判断是正确的。

地浓本身多有疏忽,她并不拘泥于别人的名字,在性格上也不在意空空为什么会带这个孩子(只是怀疑是不是空空妹妹而已),但她背后的组织并不一定是这样——因此这个判断是证券的。

但是,既然能够做出这个判断,空空此时就应当注意到——空空为了向缶诘隐瞒性别,现在都不用『僕』这个第一人称,当着缶诘面说话的时候,不论是对缶诘还是对地浓都用『こっち』、『こちら』、『我々』之类的代词蒙混过关。和他一样——缶诘也是。

她和空空两人独处时会说『缶诘想~』『缶诘去~』之类的,用自己的名字作为第一人称,而现在则不这么说了。

这种说话方式就好像是在对地浓隐瞒自己的名字——空空应当注意到的。

空空已经承认了酒酒井缶诘拥有不同寻常的——或者已经可以说是超乎寻常聪明才智,但他还要再过一段时间才会开始思考其中的意义。

「没事吧?有没有不舒服?」

「没似。」

「这样啊——不过如果觉得绑得太紧的话要说出来哦。」

空空关心了一下缶诘,不过并不是因为听了地浓的指摘才说的,并把雨衣披上——缶诘完全被黑色的塑料布盖住了。

她现在的视野什么都看不见,空空还担心她会不会害怕,不过她现在很老实——不过他们要在晚上、暴风雨中出发,不管怎样都没法睁大眼睛。

只是,他们在飞的时候必须最低限度地确认路线——即便他们必须低空飞行。这不光是为了缶诘着想,为了空空自己的安全。

「要走那条路呢?去那个叫什么来着……大步危峡的地方。」

「一般会坐电车去呢——坐电车的话大概要二十三小时。」

「二十三小时?那么远?」

「错了,是两、三小时。」

要怎样才能说错成这样啊。

「附近就有电车站,那么沿着铁路飞应该就不会迷路了……虽然多半会绕点远。」

「可是观光地图上说了开车去比较好哦。也就是说沿着公路走比较好。」

「公路啊——也是。」

空空在和缶诘的对话中得到了去停车场用导航仪的想法——用导航得出最短路线的话,应该能比沿着铁路飞更快到达。根据导航仪的种类,也能从车里取出拿着走。

不用说,他当然想在天亮前、雨停之前到达——不习惯飞行的空空想来也无法比电车和汽车更快速地移动——短时间内姑且不论,上时间是不可能的。

虽说是飞,但实际上是陆路二选一——在铁路上飞,或是在公路上飞。

「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就能嗖的一下飞到高空了呢。」

「…………」

在飞这一点上空空确实会拖地浓的后腿,像这种不过脑子的话就当做耳边风吧——在面对地浓时,大部分话都最好当做耳边风就是了。

要这样说的话背缶诘这种不是骑车带人而是飞天带人的事,不要由空空,而是由习惯飞行的地浓来做也许更好一些——但这不是选择题。

很遗憾,而且必然的,不能将缶诘交给地浓——即便排除地浓古怪的性格因素。

她的双手虽然被伸缩膜绑着,但已经不是绑在后面而是换到前面了,只要她想,就能用牙齿咬开——在这种程度上,空空是把地浓『当做同伴』的,但是,他还是划清了界限。

也隐瞒了缶诘的名字。

在他和钢矢汇合,弄清楚这位魔法少女真的是她的同盟者之前——不,大概即便弄清楚了,空空也会划清界限。

并不是因为对方是地浓。

他对钢矢也划清了界限,对『篝火』、对『那个人』、对曾经的挚友,他都划出了这条界限。

……但是,不用试也知道,地浓的飞行能力比空空优秀(当然,不实际尝试一下的话,就不能完全排除魔法少女『Giant Impact』的飞行能力比还不如初学者的空空还差劲的可能性,但空空实在不希望有这种蠢事……真要是这样就到时候再说了),因此就让她飞在前面。

对空空来说,在雨天能飞起来已经很不容易了,而且还背着一个人,不论是沿着铁路还是沿着公路都有可能飞错路——因此,就像用伸缩膜将空空和缶诘合为一体那样,空空和地浓也连在一起了。

他们俩终究不能用伸缩膜连起来,而领带和皮带又太短,便使用了当初想要用来绑地浓的打包用的塑料绳。

也就是说连接的形式是用绳子捆住地浓的腰,再由空空的手牵着。

「感觉像是押送犯人时用的腰绳呢。」

听到地浓这么说,空空嘴上否认说腰绳实际上是麻绳,完全不像,但实际上他觉得完全就是这么回事,甚至这根本就是他想法的出发点。这要保密。

双手被绑住,还捆着腰绳。

虽然地浓的态度非常惹人讨厌,但她实际上并没有做出应当被如此对待的坏事——即便她不是善意的第三者。

虽然不是有意为之,但这说不定是空空从他让魔法少女『Stroke』逃走一事中反省得来的教训。

说到这里,他们必须要决定路线才行——不论是铁路还是公路,都既有好处也有坏处。

「这种选择就好像电视游戏一样呢。是叫做路线选择?」

「电视游戏……」

空空没怎么玩过,听到这些话也不知道该怎么评论——不过他早就觉得地浓说的其他话题大部分都不知道该怎么评论就是了。

「电视游戏里的话,会怎么样?」

「根据选择不同今后的发展也会不同哦。如果是比较苛刻的游戏的话,选错了可能就游戏结束了。」

「嗯……不过,这个选择应该不在四国游戏的范畴之内吧。总不会因为选了某条路线就触犯规则吧……」

如果说有什么不安的话,那就是深入探查绝对和平联盟会触犯规则——既然这个游戏,也就是这个实验的主办者是绝对和平联盟,难就很难说他们不会设下这样一个规则作为玩家的禁忌。

不过——虽然这个实验本身极度利己、肆意妄为——但他们在这个实验中也是有目的的,规则是为了达成目的而设定的,这种利己且恶意的规则不符合这样的前提——这样的话,被炸死的可能性应该很低。

当然,为了实验顺利进行——为了让实验顺利晋升,像阻止逃脱的黑衣魔法少女那样保护绝对和平联盟的人的存在……规则之外的规则的存在是可以预想到的。但是那种时候只能尽早撤离了。

魔法少女『Space』在德岛总部守株待兔是空空能想到的最坏的可能性——好不容易逃掉了,却又自投罗网——但他已经做出决断了。

不能什么也不做。

现在要做的是选择铁路或公路。

「公路比较好。」

空空(姑且还有地浓)犹豫不决的时候,他背上的缶诘说道。她的语气毫不犹豫——就好像是顺理成章地说出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走拉边都一样,不过公路骚微安全一点。」

「安全……?为什么?」

单纯考虑安全性的话,空空觉得铁路上有铁轨作为导向,还有沿途的车站,迷路的风险比较低,更为安全。他听到正相反的意见,有点意外——反射性地问起原因来。

「因为黑。」

缶诘一口断定。

因为黑——什么黑?雨衣?还是夜空?空空一瞬间不知道她在说什么,而在他找到答案之前,地浓又把缶诘太过直截了当的语言翻译了出来。

「因为公路是黑的吗?」

「公路是黑的——啊啊,是说柏油是黑的啊。」

这样啊。

虽说头脑里能想象出铁路和公路的样子,但没有认识到它们的『颜色』——铁路的道砟石是『白』色的,铁轨是『银』色的。

相比起来公路基本都是柏油的颜色『黑』色——只要不是在学校区。

当然,公路上还有中间线、限速标示、人行横道之类,即便如此——雨衣的『黑色』和柏油的『黑色』在视野原本就不好的黑夜中,从上方看的时候,能形成相当有效的保护色。

这样的话,栓着地浓的腰绳——不对,塑料绳,也用油性记号笔涂成黑色也许会比较好。

「好。那就走公路吧——但是,走公路时迷路的风险确实比走铁路要高,要事先仔细地确认路线。在现在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天气中,如果真的找不到路,也可以切换到铁路上。」

「哈哈哈,不会迷路的啦。毕竟是我带路嘛。」

地浓挺起胸膛。

她带路才最让人不安呢,不过空空没有说出来——不是因为这句话不该说。

他有很多该说的和想说的话——但是,缶诘做出的基于安全的判断,大概连这些都考虑在内了。


2

空空空、地浓凿、还有酒酒井缶诘做好准备,终于要从他们躲藏的百货商店出发,前往绝对和平联盟德岛总部所在的大步危峡的时候——空空空的同盟者,魔法少女『Pumpkin』杵摫钢矢正身处云上。

虽然有个词叫做云端客,但她当然不是因为遭到黑衣魔法少女『Space』的追击而丢掉性命升天了,而是现实描写,她身处云上。

她按照空空的指示,为了躲避『Space』,一开始是藏在云里的——因此浑身都湿透了——后来发现德岛县上空整体天气变差了,便离开了云中再次上升。

想想看,坏天气可以说是适合躲藏的绝佳条件……但就算服装的防御力再怎么高,躲在雷云中也太危险了。

魔法少女服虽然对打击、冲击能够有效防御,但并不防水,也不是绝缘体——这方面可以说还有改良的余地。

如果在这场骚动之后,绝对和平联盟还能从现在的毁灭状态——即便没有毁灭,也是半毁灭状态中重建起来的话,真希望能向『上层』提出这方面的要求。

就是不知道有什么『魔法』能做到这一点——不过话说回来,在明显是绝对和平联盟急先锋的『Space』面前,『Pumpkin』明确地和她背道而驰,她现在还算不算绝对和平联盟的下属,感觉有些微妙——

「不过,听说我是被故意放走——放飞的呢。就算稍微背叛一点,稍微长些反骨,稍微肆意妄为一点,大概也只会有惩罚不会定罪。不管怎样,那都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嗯。

自言自语的时候,她发现这不像是自己的思考方式——杵摫钢矢的生活方式基本上是瞄准未来,从各种角度探讨各种事态,得出实用性的结论——她也曾经把问题搁置,只顾眼前不考虑今后,但这不是她的主要风格。

要说的话这是——

「……不过是一起行动了一个晚上,就被空空的思考方式传染了吗?如果是这样的话可不太好。因为同盟关系就是为了思考方式多样化、风格和立场多样化才结成的啊。」

变得一样可不好。那样只是数量的暴力。

由于覆盖德岛全境——或者说大概是覆盖四国全境的积雨云,钢矢完全无法得知现在地上的情况。即便没有云,从这种高度上也几乎什么也看不见——不过,像这种一望无尽的云海,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但依旧是绝佳的景色。

能让人忘记手中的事情——虽然不是好事,但也难怪。要不是来到这种高度,要不是遇到这样的『好天气』,人一本子很难有机会能够『完全感觉不到地球』。

「是尼采道破了人是地球的皮肤病吧,我记得——」

她也没有正确把握绝对和平联盟使用『魔法』和制造『魔法少女』的机制,但也因此能够发挥想象力。

考虑到任务的多样性,『飞天魔法』并不是绝对必要的,但它却是绝对和平联盟下属的魔法少女的基本装备。这难道是因为在天上飞就能够不和地球接触了吗——她这样的想象完全不带有浪漫色彩。

「嗯——可是啊。」

当然,杵摫钢矢也是从幼年时期就受到这样的教育——换句话说就是为了让她作为战士战斗而进行的『洗脑』,因此她对地球的敌意和憎恨也超乎寻常。

在『大声悲鸣』中,她也按照普通的三分之一的概率失去了亲人、同伴和同盟者——不过,这次四国的事情和那个可憎的地球无关,反而和她所属的绝对和平联盟中,可以说是她的亲生父母的『魔法少女制造课』有深刻联系,这使她有些困惑。

刚才她想到『如果能够重建』云云,但在她看来,绝对和平联盟重建的可能性极低——不过据她所知,幸存的上层人员还没有放弃就是了……或者说,这根本不是『放弃』『不放弃』的问题,他们觉得重建是顺理成章地,甚至不觉得现在已经半毁了,但钢矢觉得他们目光太狭隘了。

大概往好了说也就是被业界第一的地球扑灭军吸收了吧——那样的话,和年仅十三岁就成为地球扑灭军干部级人员的空空空建立友好而有效的关系对她今后有很大好处。

「这样的话,担心的还是那个黑衣魔法少女啊……她是什么人啊。难道说是传闻中的第五个小队……?不,与其说是是第五个不如说是第零号……」

过了一段时间,不管是不是暂时总之能够确定摆脱了追击之后,终于能够冷静思考了。

那位女性的身份——不,现在身份如何不重要。钢矢想知道的——应该知道的,是她的立场。

说实话,冷静下来后想想,她并不知道空空少年为何如此严苛地拒绝『Space』的提议——但那可能只是因为魔法少女『Pumpkin』跟太多人勾结、随随便便就结成同盟,对人的感应已经迟钝了。

话虽如此,厄运缠身的空空的直觉也不一定有多么正确。不过,空空是她眼下最应当依靠的搭档,既然空空显示了如此坚定的拒绝的意志,那她就没有和『Space』联手的选项了。

就算是被称作没有节操的魔法少女『Pumpkin』,也不会做出这么没有节操的事情——不过被逼急了也许会做出来就是了。

「…………」

只是。

只是,如果『Space』代表了绝对和平联盟的意志——『那个意志』也会阻止钢矢她们离开四国的话。

虽然情况不会恶化到让她害怕,但也会促使这个原本就因为地球扑灭军的外部介入而复杂化的现状变得更加麻烦——该怎么做呢。

此时,她。

为了活下来——该怎么做呢。

为了将来达到打倒地球的目的,不能再拘泥于绝对和平联盟和四国的范畴了。

单纯以愿望来说,她希望能尽快和空空空汇合并再次尝试逃脱四国,但要瞒过『Space』的眼睛恐怕并不容易,而且如果将来她会转属到地球扑灭军的话,希望能多得到些魔法的诀窍作为见面礼——那样的话,给人的印象就会和她被『Space』追着逃亡、亡命而来大不相同。

这么说来,就好像她只关心自己给人的印象一样,不过这并不是因为她持有魔法『自然体』——这是身为人类自然而然的想法,即便是魔法少女,这也是自然而然的。

「哎呀哎呀……想要编入地球扑灭军,这和那时候的『她』完全相反呢——那时候空空也参了一脚,他是不是不光有背叛的才能,还有让人背叛的才能?」

她嘟囔着,即便是自言自语,这句话听起来也太不像玩笑了,这让她吃了一惊。话中有太多不适合笑出来的真实意味。

所以明明没有任何人在听,钢矢还是干咳了一下,转换思路。

「和空空汇合原本就挺难的——现在也不知道他是活着还是死了……现在的状况并不能保证能汇合。不,就算能够汇合,他的飞行能力看着就危险,不知道能不能飞到这种高度……」

因此,如果想汇合的话,钢矢得先降落到地面上才行,但就算是对飞行有自信的她,也希望能够尽量避免在这种恶劣天气下飞。

不过,只是躲藏在高空的钢矢的意见,躲藏在地上的空空大概会认为这种恶劣天气是从『Space』手中逃走的绝好条件吧。

狡猾的他不会放过这种条件——但是如果他为了躲避『Space』的目光而藏进地下的话,可能不会注意到这场雨。希望他能钻营得好——不。

不要瞎担心了。

他那么漂亮地让钢矢逃掉了,不可能落得个自己反而逃不掉的愚蠢下场,现在就乐观地相信他吧——不能乐观对待、反而应当视作严峻问题的,是和生存下来、成功逃亡的空空汇合的可能性。

作为现实问题,她没有和空空联系的手段,也没有定下出事时的集合地点,他们在这个广阔的四国中有再会的可能吗?

真的能做到吗?

如果他向昨天那样引起骚动的话,应该是能做到的——如果引起了用『激光炮』破坏一栋校舍级别的骚动的话。

但是,他应该不想再次经历那种骚动了——即便没有第一次,应该也会想要回避这种骚动。当然,逃亡中的他根本不会做出这么显眼的事情。因为他不光担心魔法少女『Space』,还担心魔法少女『Stroke』的追击……。

所以,他也不会使用放烟花或是发出巨响之类的联络方式——如果他陷入了无论如何都必须借用『Pumpkin』的力量、不借用就会死掉的穷途末路的话,肯定会毫不犹豫地这样做,但只要不是在那样的情形下,他应该就不会这样胡来。

「空空会用不会被『Space』发现的方式移动,而我必须要找到他……这不可能啊。有那功夫时限都要到了。我可不想变成那样……」

最终会变成没头苍蝇乱转。

可能不会希望变成那样——关于地球扑灭军将要使用的『新式武器』,空空少年大多使用『投下』或『投入』之类的词语。

也就是说不论实际上是不是炸弹,假定那是『从上空落下来』的武器——那么即便最终四国沉没了,身处高空的魔法少女『Pumpkin』说不定也能活下来……但是,她对自己一个人活下来没有什么兴趣。

她反而想着如果从这个位置一直『监视』着的话,说不定能用肉眼看见运送『新式武器』的飞机,说不能能将那架飞机击落。

当然这并不现实……就算视野宽广,但假设极端情况,投下地点选在爱媛县的左端,那么从现在德岛县上空的这个位置,是无法阻止的。

这种发展只局限于地球扑灭军刚好将『新式武器』的投下地点选在德岛县境内的钢矢附近的情况,是个不现实的妄想——她不觉得自己有那么贼运亨通。

这样的话,就干干脆脆、痛痛快快地放弃和空空少年汇合——当然,这不是从此恩断义绝的意思——只是分头行动而已。

各自想办法逃脱四国。

空空不愿意在海上飞,而且警惕着在包括大鸣门桥在内的与四国连接地点设置的检查站,因此计划在到达桥上后走路登上本州。但现在已经不在那个阶段了。

虽然可以预见到许多风险,但从这个高度应该可以在某种程度上避过——虽然没有在海上飞的经验,但她有自信能在海上飞。

不是别人,正是空空空促成了她的这个自信——关西地区、中国地区、九州地区的检查网貌似比较坚固,不如一口气维持现在的高度飞到关东,再和地球扑灭军取得联系。

没什么。

她和地球扑灭军的『窗口』并不只有四个月前死去的『她』一个——由前来实地调查的空空亲口解释自然是最好的,但她要暂时放弃这个最好的选择了。不得不放弃的话,就只有放弃了。

即便有偏袒地来看,在完成这个计划前,她都要经历大约四次死亡的危险,但这是现在的最佳方案了。

顺带一提,四次死亡的危险从最远的开始数是这些:

④被地球扑灭军杀死。

很有可能。

他们雄踞业界第一份额的最大原因就是这种毫不留情的做法——虽然绝对和平联盟也没有资格说别人,但地球扑灭军是特别信奉尖端科学的组织,他们会不会接受『魔法』这个概念相当令人不安。

他们因为『虽然搞不清楚但总觉得不舒服』就进行过多次虐杀,面对『魔法少女』这种搞不清楚又令人不舒服的东西,说不定也会直接收拾掉。

要是我能更适合这套服装一点,更像点样子的话,说服力也许还能更强一些——她有一瞬间这么想,不过就算是那样,和说服力也没什么关系。

③掉进海里。或是长距离飞行失败。

这是空空(不符合他名字的)担心的可能性——特别是这次要进行的是钢矢也没有体验过的高空飞行,风险较高。而且比起低空飞行。坠落时的死亡率更高——不,这倒不会。反而即使在飞行中遇到险情,在落到地表前也有时间调整姿势,也许可以说是比低空飞行更安全。

不管怎样,这第三个危险,她赌上魔法少女『Pumpkin』的名头,并不那么重视——如果这算是风险的话,她平时冒的就不只是风险了。

②被魔法少女『Space』『拦路』。

这是最为现实的、已经体验过一次的『危险』——但是现在,已经知道她高速飞行的秘密是『风』魔法了,因此在这个空气稀薄的高度上飞行的话,钢矢足以应付——因为移动的物体绝对无法追上比它更快的物体。

还有①……

实际上她最害怕的是这个最接近的危险。说实话,在烧山寺听到空空说出并不以通关而是以暂时退出为目标的计划时,她完全没有想到过这个危险……。

「如果绝对和平联盟存在意志——他们还想继续实验,为此要利用我的话。」

钢矢自言自语。

像是在确认自己的害怕不是误会,而是事实。

「『那家伙』就会出手呢——在这个四国中拥有最无法理解的魔法……张开『屏障』的『那家伙』。」

会出手——一直在出手。

这样的话。

现在她该关心的是,『这里』是在那个『屏障』里面还是外面。如果她已经穿过『屏障』到了外面的话,那就完全没有问题了。但是如果这里是『屏障』里面的话——如果『那家伙』的魔法所及的范围能够到达这样的高度的话。

她最终还是在别人的手里。

甚至不是在手掌心上——而是在手掌里。

「这样一来也很难认为空空来时乘坐的直升机也在『屏蔽』外了呢……。……越来越觉得影响大了呢。没能在烧山寺碰头、交换情报。」

杵摫钢矢总是被迫选择困难的选项,习惯于困难的思路,那种判断在她看来是毫无疑问、理所当然的,但是事已至此,她也不禁希望那个判断是错误的。

「因为没有来碰头,我就断定她死了……但是不知道有没有可能是我弄错了,出了什么差错,她现在还活着呢——『Winter』队的『Giant Impact』。」

这话一说出口,又觉得意外地很有可能——毕竟那孩子是那种性格。

很有可能明明没有遇到什么麻烦,却因为些可有可无的原因不来碰头。

这样一想,也不是没有希望。

虽然只是个微的、太过缥缈无法抓住的希望——

「如果那孩子完成了我交待的任务的话——那将是打破笼罩四国的屏障的一个突破口——」

只要没有『屏障』,外部对于四国的异常事态的了解也不再像现在这样模糊,而是能够明确地掌握了。

「失败了啊……早知道会这样,应该不怕麻烦把『Giant Impact』相关的事情好好告诉空空的——」


3

和魔法少女『Pumpkin』的担心、后悔相反,就在她自言自语的时候,空空空正在和魔法少女『Giant Impact』同行,甚至还让她走在前面带路——在半夜三更、大雨之中。

说到贼运,在百货商店地下遇到她——遇到地浓凿,是和坠落到酒酒井缶诘所在的房子里一样的贼运亨通。但是很可惜,他现在虽然发觉了酒酒井缶诘在今后发展中的重要性,但还没有发觉地浓凿的重要性。

不如说,完全没有重视她——甚至超越了轻视,可以说是无视了。反而更像是因为不能放任不管,所以才不得已带着她一起走。

不过,虽然可惜,但这也是无可避免的——在确认她是不是真的是钢矢的交易对象之前,空空空都必须和她保持一定距离。

在听魔法少女『Pumpkin』亲口说出魔法少女『Giant Impact』的重要性之前——当然,也不是没有办法马上得知她的重要性。

而且那个方法完全不难,再简单不过了——只要让她使用最能彰显她作用的『魔法』,而且是固有魔法,就行了。

魔法少女『Giant Impact』。

只要知道她使用的魔法——空空无论如何都能意识到地浓凿的价值。

而且只要知道了这个,他在四国游戏中的行动幅度也能拓宽一倍以上——如果是他,一定能比魔法少女『Giant Impact』更好地使用她的魔法。

不过理所当然的,空空空绝不会毫无警惕心地现在就没有准备地进行这个简单至极的实验——更何况现在他身边还有酒酒井缶诘这位需要保护的幼儿。

如果他说:「让我见识一下你用的是什么样的魔法」,而把那个手表——魔法手杖还给地浓的话,地浓很有可能立刻就用空空完全想象不到的可怕魔法攻击他。

虽然没有攻击、被攻击的理由,但『巨大的力量』单就因为它本身就值得被警惕——不过地浓现在被伸缩膜绑着,还系着腰绳,不论她心里有多少敌意都能理解就是了。

顺便说一下,手表自然不能还给她,最后是戴在了空空的右手腕上——既不能放在雨衣口袋里,也不能让缶诘拿着。

只是,这样一来,感觉空空就不只是『没收』了地浓的手杖,而更像是『抢夺』了,因此不只是没有实践,连口头上空空也没有问地浓用的是什么固有魔法。

随便问的话,会让她觉得空空是要完全拿走、夺取自己的魔法,就算是她也会感到危机——那样的话就完全谈不上同盟关系了。

因为以上原因,现在——现在是指在大雨中飞行——空空在和地浓凿的接触中还没有意识到她对今后发展的重要性。最多只是在「比我更擅长翻译缶诘的笨拙表达」上依靠她——让她飞在前面也不仅是为了带路,更多的是因为无法把背后托付给她。与其让她在身后,还不如让背后毫无防备更安全。

就是这种感觉。

这件事本身非常遗憾,不过就现在这个时候,也可以认为这样做比较好——至少。

至少趴在空空空背后的酒酒井缶诘是这么认为的——不过她要再过一段时间才会说出这个想法就是了。

不论如何,从客观事实来说,空空靠着与生俱来的贼运,虽然多少有些问题,但姑且已经组成了三人小队在进行游戏了,相比起来一个人孤立在厚重积雨云上的杵摫钢矢要危险得多。

特别是,虽然空空本人不会知道,但他最警惕的追踪者魔法少女『Space』现在已经飞离德岛县了——在这个意义上,魔法少女『Pumpkin』由于和空空分开而增加了死亡危险,这真是个非常稀有的体验。

空空空和杵摫钢矢。

英雄和魔法少女。

这两个人今后能否平安无事地再会——即便能够再会,他们是不是真的『平安』『无事』,或者说是活着再会还是死了再会——是作为敌人再会还是作为同伴再会,现在无论从任何客观视角都不得而知。不管哪种情况都看似有可能也看似没有可能——但是,能够肯定的是,现在这两个人正向着完全相反的方向各自展开行动。

空空向着绝对和平联盟德岛总部所在的大步危峡——也就是四国的内陆方向。钢矢向着地球扑灭军中枢所在的本州——也就是四国外部。

很难想象等待在前方的是两人的任务都成功了这种悠闲的发展,不过假如真的是那样,那么四国的现状应该会向着解决迈出一大步吧。

只是,只有一件事——身处云上的钢矢的担心、后悔可以说是猜对了。因为两人前进的方向相反,至少在今晚,他和她再会的可能性几乎消失了——


4

「河水上涨了呢——」

「啊……因为这个坏天气啊。这条河是叫吉野川吗?」

「是的。沿着吉野川一直向上,就能到大步危峡了。」

「嗯……那姑且也可以像鲑鱼那样沿着河游上来呢。」

「会淹死哦。」

「也是啊……不行,脑子转不动了。」

到大步危峡总共花了大约五个半小时。在晚上九点过后出发,凌晨三点前到达——空空出发前预测的『要花六个多小时,应该能在天亮前到达』也不算太乐观。

当然,这一路上也不能说完全顺利——首先,从停在停车场的无主汽车里拆下来的导航仪还挺可靠的,但很遗憾不防水,出发不到一个小时就坏掉了。

这可以说是电子仪器的弱点——那之后的旅途都是靠路牌、纸质地图和记忆。

说是五个半小时路程,但这和睡一觉就到了的卧铺车或夜间巴士不同,是自食其力地(其实是靠着服装,严格来说不能算是自食其力)移动。

感觉上像是跑了五个多小时的马拉松一样——移动的距离何止是42.15千米,但是飞了将近六小时,到达时却没有累趴下。

原本用魔法飞行就不会产生肉体上的疲劳,要说的话也只会有精神上的消耗。但在黑暗中,而且是在大雨倾盆、电闪雷鸣中强行军,肉体会被精神更加疲惫。

光是雨滴不停地哗哗打在雨衣上的声音就让人受不了了——说实话,简直要以为雨衣被雨点打破了。

要是知道雨这么大,就会穿两层雨衣了,但是总不能返回百货商店。半路上也没看见商店,飞到后来雨衣里面也都湿透了。

雨衣里的缶诘由于这个湿度,大概也会非常不舒服——想是这样想,但她不知是因为靠着空空不用自己飞,还是因为她这样年龄的小孩子本就如此,大部分路程都趴在空空背上呼呼大睡。

有时空空调整姿势时吵醒了她,她也只是嘀嘀咕咕地说两句听不清的话,然后立刻又睡着了——在这暴雨中真是学不来她。不过如果空空和地浓像她那样睡着的话,就会变成疲劳驾驶出事故了,因此在百货商场的地下时已经好好休息过了。不过路途过了一半之后,意识也因为疲劳以外的原因朦胧了起来。

简单地说就是冷。

1月下旬有这么冷吗——或者也许是因为一直淋雨,体温不断下降。

服装不仅防水性差,防寒性也差——雨衣当然也没有什么防寒性。

关于这一点,空空觉得有点对不起地浓——空空背着一个幼儿,体温下降自然也少些。话虽如此,他也不能把缶诘交给地浓,能做的只有尽可能多的对她说话,两人互相说话,彼此保持意识。

但这也真的只是互相说话,无法成为对话——在那种暴雨、雷电、强风肆虐之中,飞行当中自然无法对话,只能互相大声喊名字,确认对方没事而已。

在确认对方没事这一点上,用塑料绳连接两人发挥了除引导和牵引以外的作用——在那样的大风中,如果没有物质上的连接,他们大概早就走散了。

在现如今本就多灾多难的四国里,为什么还要上赶着遭遇这种自然劫难。

本来还担心在这种恶劣天气中塑料绳会不会随随便便就粉碎了,结果出乎意料地,塑料绳一直坚持到了最后的最后。看来塑料这种东西比空空想的要坚固得多——绑着地浓双手和缶诘的伸缩膜也没有脱落。

如此这般,他们一行人满员达到了目的地大步危峡——然而他们却没有什么成就感,其中一个原因是到达的时候缶诘在睡觉,而空空和地浓都累坏了。另一个原因则是一开始说的,大步危峡一片狼藉。

别说下去走了,连呆着不动都有危险——这是当然的了,这里现在依旧毫不留情地下着猛烈的暴风雨。

说是到达了大步危峡,其实他们现在是在稍远处的空中俯视泛滥场景。

周围一片漆黑,视野很不好,但依然能够一目了然地看出『现在靠近峡谷会有危险』。即便不看一目,也能了然。

「怎么办?要等一等吗?」

地浓问。

和只能互相大喊的路上不同,现在两人都悬停着,只要靠近到脸贴着脸的距离,在这种恶劣天气中也勉强能够对话——即便如此,两人带着疲惫的声音依旧很小,一不注意就听不到了。

「等一等……是要等什么?」

「所以说,是要等雨停了。」

「即便雨停,河水也会泛滥一阵子吧——而且看这雨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要等的话,也就是等到天亮吧……」

其实也不会亮多少,不过好歹是个心理安慰——或者是说,在谈论心理安慰之前,首先是想要休息。找个地方避雨。他现在说不定比昏厥的时候脑袋还不清醒,不可能就以这种状态冲进绝对和平联盟的德岛总部——

经过这样的讨论,两人决定在天亮前的几个小时必须休息一下——但如果此时空空背上的酒酒井缶诘醒着,她说不定会用她生硬的语言提出反对意见。

「必须马上行动。」

也许会这样提醒他们注意。

因为此时,魔法少女『Space』已经向爱媛县的绝对和平联盟大总部的——可以说是残党的残骸报告完毕了。

关于空空空和酒酒井缶诘的报告。

空空空应该在这个报告的反射从左上到来之前完成对支部的调查——从结论来说,由于此时休息损失的时间,他没能完成这件事。

最终,悲惨的是——他们三个人之中,有一个丢掉了性命。

当然,空空空和地浓凿自然不会知道这些,他们还有些放松——情况本身不能说是轻松,但完成了严峻目标的倦怠感产生了放松的心情——去找地方避雨了。

山上自然少不了能够藏身的树林,但他们现在想要的不是能够躲藏的地方,而是能够避雨的地方——雨衣已经毫无意义,穿着跟没穿一样了。

「这附近应该有电车站,在那里休息怎么样?」

「说的对……就那里吧。」

由于疲劳,空空现在的思考已经跟不上话语了。他没有、也没能进行深入探讨就答应了地浓的提议。

「在铁路和公路的二选一中选了公路,却又要在车站休息,感觉有些讽刺呢——呃,在百货商场里读到的观光手册上记得好像写着那里是无人车站……」

不过现在四国的车站基本都是无人车站。

「嗯,是无人车站。啊,但是,据传闻说里面好像有子泣爷爷的木雕。」

「为什么偏要说子泣爷爷啊……」

空空现在正背着一个小孩子,虽然那不是会嗷嗷啼哭的婴儿,但说实话他也不想听到这条信息。感觉像是背着石头。

从上空能够隐隐约约地看到铁路——站到(飞到)一定高度上实际一看,铁路确实比公路显眼。原来如此,在那上面飞行大概会比在公路上飞显眼。

空空再次认识到缶诘的话的正确性——然而,真正严格地说,就像刚才所说的,从结果来看,魔法少女『Space』并没有从上空盯着他们,因此不论是走铁路还是走公路,只要不出意外(或者只要不是明明事先知道,却依然在大雨前退缩),就不会出现他们无法到达大步危峡这里的未来。

缶诘自己也说过『走拉边都一样』,所以从以防万一来看,选择公路而不是铁路果然还是『正确』的——但是不可否认的是,由于这种想法,空空对缶诘的『判断』有些过头了。

他开始依靠缶诘的建议了。在这个万事都飘渺不定的情况中,难怪他会产生这种想法。

他觉得躲雨的只是为了在黎明前休息,放松身体,但不知何时目的被偷换成了『等缶诘醒来』——缶诘确实也因为强行军而累了,这本身没有问题,但空空至少应该明白,在实地调查绝对和平联盟这样的实际工作中,她终究是派不上用场的。

话虽如此,当然了。

就算空空空再怎么累,他也没有忘记时间限制和『新式武器』。

他进入有屋顶的无人车站,脱掉雨衣,把缶诘解下来放到长椅上,做完柔软体操放松僵硬的肌肉后,他首先提出的就是这个话题。

「过了一天……这是我在四国停留的第四天了啊。地球扑灭军不明室投入『新式武器』的时间限制早早地就已经过半了。」

「用『早早地』来形容时间限制减少有点奇怪啊。」

地浓虽说比空空更惯于飞行,但终究也没有过这种强行军的经验,终于在没有雨的地方坐下来后,她也放下心来,又开始说出这种既不是故意也没有恶意却让人不舒服的话来。

「而且第四天才刚开始啊。四、五、六、七,实际上还有一半以上的天数呢。」

「话是没错……可是实际上会怎么样呢?我来四国之前没有把这一点详细敲定。」

缶诘在睡觉,现在这个场景中可以使用『僕』的第一人称。不用再对话中注意,感觉很轻松。

「这所谓的一周——七天,是到什么时候为止呢?」

「?到什么为止?」

「所以说一周——七天是纯粹地指日历上的天数?还是指一百六十八个小时?如果是后者的话,时间限制会比我想的短将近半天。」

「现在才来在意这种小事……如果在意的话,你一开始就应该敲定好再来四国嘛。」

「…………」

说的没错……但是原本一周这个期限就是非常随意地、没怎么考察就定下来的,自然不会进一步敲定细节。

可以的话,真想回到过去,把那时的自己痛打一顿——竟然认为事情还早就吓做决断。不过他现在依旧没有改变这个方针,这种自我否定就像是搁置自己的同时责备自己一样。

「哎,过去的事情再怎么说也没用了。不管怎样,我都不打算卡着最后时限——你说的对,都是些小事。」

「你是想留有富余地完成游戏呢。」

「嗯。」

对她来说,『完成』这个词指的是『通关』,但空空把这当做是『退出』的意思——他们还没有修正这个偏差。

「等得不耐烦的不明室随时都有可能投入『新式武器』,这个情况并没有改变——特别是一开始不完整的联络很是糟糕。对方说不定会以为我『在登陆的同时死掉了』。」

这里要期待『篝火』的才智——虽然他们远没有心意相通的关系,但她确实熟知空空的『对应方法』。

希望她能按照标准行事。

「什么不完整的联络?」

「啊啊……。就是说我想要和外部联络的时候,通讯器爆炸了,然后我还被爆炸追击,将将逃脱……就只来得及在一开始说了一两句话。也就来得及报上名字。」

「哦……你那时就穿着服装吗?」

「不,那时还没穿着。怎么了?」

「亏得你能逃掉呢。那种杀新手的陷阱。我的一位队友就在游戏开始后不久中了这个陷阱死掉了。」

「会飞的魔法少女都会这样吗……一下子出乎意料,头脑混乱的话,也难怪……」

不过,空空在百货商店地下就觉得了,这位魔法少女真是能轻易说出同伴的死。不知道怎么顾虑她。可以继续追问吗?还是不要触及比较好?——但是,虽说他们现在的目标是暂时退出,但为了尽可能减少踩雷的风险,也应该尽可能地——不对,如果可能的话也应该——收集规则。

打听其他四个人是触犯了什么规则死掉的——并且空空和地浓应该对照各自收集的规则。

在这个休息时间呢应该完成这件事吗?

这是个单调的工作,并不会累人——不过既然地浓和『Pumpkin』串通,那她和空空对照规则书基本就像是对答案那样的演算一样——

「嗯……啊,不。」

「怎么了?」

「地浓小姐。你说你的一位同伴死于杀新手的陷阱——当时是什么情况?你从附近亲眼看到了吗?」

「啊?嗯,看到了。怎么了?突然面色大变。」

「没有面色大变啦……」

只是,心情上是探出了身子。实际上后背还靠在候车室的墙壁上——

「总之,我想请你告诉我当时的情况。」

「情况?啊,可是,情况基本上和空空桑刚才说的一样啊。想要联系外部的时候,通讯器炸裂了,被爆炸追击——然后和空空桑不一样,她没有逃掉。」

炸死了。

地浓说——她的语气里依旧没有哀悼的意味。就像是单纯地叙述事实,叙述和自己无关的事实——不,空空现在完全不像讨论她的感性。

「这有什么问题吗?空空桑。」

「嗯——怎么说你,虽然我不太想用,但是我想到了一个和外部取得联络的方法……不过现在注意到也没什么意义了……真头疼。」

「啊?」

地浓对空空不得要领的说法露出困惑的表情——这也难怪,说出话来的空空也是困惑着说的。

「就是说——就像我还有那孩子当初那样,顺序是首先是通讯器爆炸,然后爆炸再袭击通话者,对吧?」

「嗯,是这样。」

「也就是说,不管有没有逃掉,在通话者炸死之前,都有一瞬间的时间差——我在想,利用这个时间差,说不定能向外部报告四国的现状。」

「…………」

地浓沉默了一会儿。

「不,没可能吧?」

然后断然否定。

用没有讨论余地的语气。

「空空桑自己不是也说了吗?至来得及说一两句话——不完整。」

「那是因为第一次经历,而且没有预备知识。如果做好心理准备的话,在一瞬间也能说清一些事情。而且只要有通讯器,只要还活着,就能不断地进行『一瞬间的通讯』——不断重复的话,就能变成『长时间通讯』了吧?」

「就算问我能变成了吧……因为是加法嘛。能倒是能……积少成多。可是只要还活着这个前提相当值得怀疑哦。空空桑虽然第一次活下来了,但第二次第三次也不一定吧?」

「嗯……不一定。」

『恋风号』也不在这里。

露天停在藤井寺,在这暴风雨中也许会被吹跑。

「我只是想到,如果有个万一的话还有这个方法——现在虽然想到了,但也不能马上就尝试。」

手边没有通讯器。

这里是山区,但并不是什么『陆地孤岛』(一定还有手机基站),但通讯器只要使用就会『爆炸』,很难认为现在还能剩下多少——就算是无人车站,至少也会有电话,但是却找不到,大概是被谁『引爆』了——被随后就炸死了的某人。

不过在城市里应该还有许多存活的电话线,这种『积少成多』作战也在某种程度上有了实效性。

如果在百货商店地下的时候想到这个点子,是不是就能在来大步危峡之前试一试了呢——这其中包含着对于过去的假设,而且就算有了答案也没有意义,可是空空依旧忍不住后悔,觉得如果在那个阶段再多一个选项就好了。

不过这也可以说是远离了电话线才能想到的点子……。

「感觉有点违反规则呢,这种,叫什么呢,像是隐藏技能一样的。」

然而拥有独特伦理观的地浓对空空的这个想法游戏不满。不过以她的性格,就算没有不满也会对空空的每句话挑三拣四——如果把这当做是检查功能的话,就能心甘情愿地接受了。

「那是为了封锁和外部的联系而设置的规则。这种『积少成多』也是一种违反规则吧?比方说,尝试三次而外部联络,爆炸追击就永远不停止——可能有这种吧?」

「……嗯。」

不过,那个时间差作为『杀新手』的陷阱的同事,也是在向玩家宣告游戏开始,也就是含有『警告』的意思——会有这种堵上漏洞,『封锁隐藏』的规则也不奇怪。

要这么说的话,说不定会变成因为不知道有什么规则而害怕得什么也不敢做,可是在这件事上,又觉得这是个颇为现实的想法。

尽管预测,能够想到一个在有什么万一时使用的手段——比方说七天的时限就要到了,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的时候,可以死马当活马医地试试。能够想到这么一个手段也是一个收获。

之前也说过,空空过后会后悔此时等待黎明、避雨、休息,然而实际上也不是没有收获。

「啊,不过绝对和平联盟的德岛本部里应该还有很多通着的电话线吧?虽然现在还不到进行这种试错的阶段……」

「电话线?应该有吧——只是你最好不要期待那里是像地球扑灭军那样高科技的设施哦。在科技这一点上,业界No.2的我们绝对和平联盟还够不到地球扑灭军的脚后跟呢。」

「…………」

够不到脚后跟说的有些夸张了,但要让空空说的话,从能够将远远凌驾于科学的魔法系统化的那一刻起,绝对和平联盟就不只是业界No.2了。

「当然我想电话还是有的——至少原来是有的。应该有不少都被职员们『引爆』了,但预备线路和紧急线路之类应该还有幸存的可能性。」

「幸存——啊。」

不过,就算德岛总部还有线路,现在也不打算做『通讯积少成多』的实验——不过说到『幸存』,如果绝对和平联盟德岛总部的(照搬地浓的说法就是)『职员』现在幸存着的话,要怎么办。

不,既然知道内情,那肯定会有『幸存者』,空空认为那些『幸存者』已经移动至爱媛的大总部了,但他也可能想错了。

他来之前就已经定下了方针,如果不只是电话线,连德岛总部都还发挥着绝对和平联盟支部的功能的话,就撤退……但是说实话,一想到还要沿原路返回,精神负担就相当大。直白地说,他已经厌烦了。

现在走的和逃脱四国——退出游戏完全是反方向,至少要有点收获再回去啊……

「刚才天色暗,而且离得远,只看见河水上涨了。说起来,那个……德岛总部具体是在哪里?我没看见像是那里的建筑物啊。」

该不会到头来其实这个候车室出人意料地就是绝对和平联盟的德岛总部吧?空空带着这种含义问,但这种事当然不可能。

「那个啊。」

地浓这样开口。

「我不知道准确的位置。」

她说。

没有必要故意在我不知道前面加上这么故弄玄虚的开头吧……

「毕竟,你看,我是第一次来嘛——平时这样做说不定会是谋反罪呢。像我这样的小喽啰未经许可就想要接触组织的司令部。」

「这样啊——真是严苛地组织呢。」

空空应和地说,但其实他所属的地球扑灭军在这方面也差不了多少——他们对不了解内情的外部很严苛,而对了解内情的内部则更加严苛。

虽然并不是为了要给左在存报仇,但空空曾经调查过一次不明室,在那时感受到了这些——不过就算没有那件事,空空对地球扑灭军的归属意识也很弱,而且还有反抗态度,原本就值得被肃清了。但他直到现在都能以例外存在,不过是因为他是『特别的英雄』。

……即便如此,只要出现另一个能够取代他的,和他一样能够识别出地球混进人类中的怪人『地球阵』的人,那不管空空身上的职位高低,他立刻就会被消灭。

上层部的意见也不是完全一致,但共通的立场肯定都是讨厌空空——所以才会指派给他一个人完成这种胡来的任务。不过在这一点上,让同伴接连死去的空空也不能说是没有责任……

话说回来,空空并没有特地准备什么对策来应对那个时刻——并不是因为他笃定不会出现拥有这种『眼睛』的人。一方面是因为出现之后再考虑也可以,更重要的是,他不觉得那位救世主能够来得及在下次『大声悲鸣』前出现——这种想法和『反正世界要毁灭了,随便做什么都无所谓』的世纪末思想非常接近,非常危险,但确实是他的风格。

「是的。是严苛地组织。只有我这样的才能活到现在哦。有好多魔法少女朋友都死掉了呢。或是被肃清,或是因为实验失败,在这个游戏里也是。」

「实验失败……?」

「啊啊。新的魔法有时会失控呢。是这个意思。」

「嗯……」

空空随意点了点头。

地浓说的『在这个游戏里也是』,其实也是实验失败的一部分,但这件事他会埋藏于心。

第一次和證交谈的时候(不过后来證马上就死了,基本也是『最后和證交谈的时候』),她怒气冲冲地对空空说,绝对和平联盟和地球扑灭军不同,不会进行不人道的人体改造——但似乎不仅是这次,他们平时就经常进行和人体改造同样不人道的行为。

把手伸进人体内也许确实越过了界——不过用年幼的少女来进行实验、进行会危及生命的试错,也明显地、太过明显地超出了界限。

从言行中可以看出,證对于组织的归属感很强——但地浓明显不是那种类型。但同时,她也被施加了那样的实验,却没有对自己小小年纪就要和地球战斗感到任何疑问,可以说是优秀的洗脑教育的成果。

就连不正经的『Pumpkin』也是,即便知道这些——即便对绝对和平联盟怀有疑问,她和地球作战的立场也毫不动摇。

不如说,在这件事上,空空所知的例外只有空空一个——只有近距离接触过那个经年累月想要毁灭人类的地球、和他交谈过的少年,欠缺对地球的敌意。这个构图有些奇怪,但想到这个构图的同时,空空少年想起了某个心理顾问的话语。

这也可以说是他递给空空空的处方。

『你可以用你的人性拯救人类——但不拯救也无所谓。』

不过他当然知道,从这句话中寻求免死金牌是卑劣的行为。

「这次我身为小喽啰却来到大步危峡,也只是因为被空空桑强制要求带路,作为善意的第三者而来的。都是为了生计。」

「…………」

她把责任都推给空空来保持自己内心安宁——这个随她便吧。如果没有她的话,就来不了这里,这点安宁就提供给她吧。

「我觉得你生计这个词用错了。」

「是呀。不过生计这个词乍一听像是电影重播一样。」

「看太多遍太好看了……?」(注:谐音文字游戏)

她的想象力真是不一般,但依然无法表示同意。

也许也是因为空空不太看电影。

「总之,地浓小姐,总结一下就是,你也不知道组织的建筑物在这个大步危峡的哪个地方。」

「不,不要随便总结啊。我从来没说过我不知道。」

「你说过。」

「我说的是,我不知道准确的位置。」

「嗯……?那你是说,你知道大概位置?」

「不,大概的也不知道。」

到底是怎样。

这孩子是在玩弄空空的心情来寻开心么——如果是这样的话,她从强行军的疲劳中恢复得还真快。

「空空桑,你别那么性急。我虽然说了不知道,但我没说我不了解啊。」

「……那,你虽然不知道,但是了解?」

空空完全不清楚虽然不知道但是了解是怎样的状态,而且即使她再说出『不,我既不知道也不了解』,空空也一点也不会觉得奇怪了。然而。

「对。」

此时地浓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完全看不懂。

感觉是典型的故意抬杠,但是地浓又更进一步,让人看不懂她什么时候抬杠什么时候不抬。

「我了解。」

「…………」

「但是。」

果然,地浓又加上了注释——惯例的借口。在这种情况下,惯例不一定是好事。

「我想空空桑一定现在就想从我口中问出来、确认一下,但是这很难做到——或者说根本不行。」

「不行?」

「嗯。我很欣赏空空桑想要利用休息时间的这个想法,但是……」

欣赏这个词听起来有些讨厌,感觉居高临下,空空直接为至都没有感随便用过。但是从地浓的态度来看,她并不是想恶心空空,是真的认为现在想解释也解释不了。

空空不禁感到疑问,为什么这孩子一直这么不合作呢?但反过来地浓说不定也感到疑问,这孩子为什么总是提出不合理的要求呢?

如果是这样,那还真是一个悲哀的误会,可能的话希望能够矫正——如果因为这种悲哀的误会导致今后的合作破裂的话也太无聊了。如果只是合作破裂的话还好,也有可能会变成像香川的诸位魔法少女那样的对立关系。现在的状况虽然说不上太好,但比起那种连绵不绝的对立构造、让人喘不过气的敌对组成的紧迫情况多少要好一些。

「如果真的是无法确认、无法解释的话,那确实会是你说的那样,不过你能告诉我为什么无法确定无法解释吗?」

「好的。如果空空桑求我的话。」

「这种小事,不用求也能说吧……那好吧,求求你。」

「关于这一点,该说是百闻不如一见……有点说出来也说不明白。是关于图形的。画出来的话也许能说清楚……但是我不太会画画。」

「这和你会不会画画有关……?」

「可以这么说。」

地浓点头。

她很直率,这这个直率是用在『直率地承认罪过』里的直率,可不是什么好词。

「果然还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对吧?」

「不,我不是在赞成你的意见……嗯?也就是说,绝对和平联盟的本部是像秘密基地那样的?」

秘密基地这个词从空空这样年纪的少年嘴里说出来,总会带有『小孩子的游戏』的感觉——不过地球战斗的地球扑灭军和绝对和平联盟一直在不为人知地和在战斗,他们所在的建筑物也许很适合这个称号——确实,这样一来大步危峡这个地理条件、地理位置,就比在城市里盖栋大楼更『像样』。

但是,这也太秘密了,地浓都无法揭露出这个秘密……?真要是那样,来这里就没有意义了,或者说,简直要抱怨地浓没在百货商场地下就提醒他了。

「秘密基地。啊啊,就是这样。大概。嗯,嗯。」

地浓满意地说。

「至今为止还没有人这么形容过那里,不过就是这种感觉。实际上,要说爱媛县的大本部,我这种小喽啰连点风声都听不到——『Pumpkin』大概也不知道准确的位置吧?」

「嗯……」

那看来不去那边是正确的——说不定会在爱媛县进退两难。不,即便抛开这个危险,一下子冲到敌人脚下果然还是太鲁莽了——即便对地浓来说,那里的人不是敌人。

现在做的已经很鲁莽了。

「所谓关于图形……」

即便如此,空空依然往好的方面(甚至可以说是肆意地)理解地浓的话,并继续提问。地浓凿的话在某些方面比现在睡在长椅上的酒酒井缶诘的话解读起来更费力。

「我能理解为想要找到那个秘密基地有某种标记吗?因为是标记,所以虽然有线索,但是即使用语言说出标记的形状也没有意义……」

把『虽然不知道但是了解』这个神秘形容最大限度因式分解,大概就是这个意思,空空尝试了一下——或者说,如果不是这个意思的话他就没辙了。就没法再和地浓交流了。

结果。

「答对了!」

地浓说。

他们又不是再猜谜,听到地浓这么大声的宣布,空空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实际上,她的架势看起来如果不是双手被绑着的话,肯定会在头上比划一个圈表示『答对了』。

之前空空带着讽刺地觉得她恢复得快,不过也许比起恢复得快,她只是因为疲劳和困倦而情绪高涨而已。

也许还是因为从离开百货商店到现在一直都在下的大雨而兴奋——不过,即使全面否定她的兴奋情绪也没有用。

地浓的情绪越高涨,心情越热烈,空空的头脑能够就越冷静,能够冷静地思考。不如就这样往好的方面——往更好的方面解释吧。

「标记?提示?差不多就是这种感觉。我所知道的——希望空空桑能以此为起点推理出绝对和平联盟德岛总部秘密基地的位置——不过有点危险就是了。」

「危险?我倒是觉得,在别的组织里翻箱倒柜岂止是危险……」

与其说是岂止是危险,不如说是岂止是『在别的组织里翻箱倒柜』——在从德岛总部里找出什么之前,首先要找到那个基地,真让人郁闷。

应付地浓已经够让人郁闷的了……。

「也许能遇到新的同伴呢!嘿嘿!」

地浓精神真好。

虽然不知道她到底是想通了什么,但空空可以保证,她的这个期待绝对会落空。

他们和绝对和平联盟的上层。

绝对无法成为同伴——就像不可能和『Space』交易一样。


5

最终,虽然说了很多很多,但没有得出任何建设性的,或是发展性的结论,渐渐地也没有可以说的,两人一起睡着了——虽然没有睡着前的记忆,但空空觉得自己就算再怎么累,也不会比地浓先睡着,一定是确认她睡着后,才自己也睡下的——他希望自己这么觉得。

那段路确实很严峻——不注意的话随时可能睡着。然而。

「大姐姐。大姐姐。起来。快起来。」

被摇晃之后,立刻就恢复了意识。

恢复意识这种说法,好像他不是再睡觉而是在昏迷一样,不过实际上至少空空就是接近昏迷。

而呼呼大睡、看起来睡得正香的地浓凿是不是这样就不知道了……总之,空空不论有多累,就算要休息,也不会放松到在这种情况下睡得很沉。因此幼儿摇一摇,他就立刻(带着一点后悔)醒来了。

「大姐姐。」

「没关系……把那边的姐姐也叫起来。」

虽然恢复了意识,但视野还不清晰,空空一边揉眼睛一边催促缶诘——他并不是因为觉得叫地浓起床费事才把这件事丢给缶诘,而是他用刚醒来的大脑判断自己身为男生还是不要去摇女生的身体比较好。在以为空空是女生的缶诘看来,这也许是个无法理解的指示。

「嗯……。有什么事啊。让我再睡五分钟。睡完这五分钟之前我是不会走的。」

和空空不同,地浓相当赖床——不过,双手被绑着的状态下当然无法熟睡,她也许是因为睡得不舒服。

「…………」

趁缶诘叫地浓起床的时候(她的叫法毫不留情),空空去确认候车室外的情形——天早就亮了,但是雨还没有停,光靠看天无法估计现在的事件。不过雨已经小了一些了……。

空空看了看手表。

虽然是从地浓那里没收的由手杖变成的手表,但也兼具显示时间的功能。

「十点……?呜哇……睡了好久啊。感觉只是咪了一下而已啊……」

「可是,雨还是没停啊。这样一来等到天亮也没什么用啊。」

地浓一边伸懒腰一边说。双手被绑着还能伸懒腰,真是灵活——不如说,她对于双手被绑着活动已经相当适应了。这就是所谓的人类可以适应任何事吗——不过适应这种事也没用就是了。

「现在何止是等到天亮啊……」

空空一边上,一边看向从地浓身边走回来的缶诘。从她的样子来看,她也是刚醒来——缶诘能叫醒他,真是帮了个大忙,但是缶诘却看起来有些慌张。

仿佛睡过头之后,她才是三个人中最不甘心的——事到如今,依然有太多的事情没有向缶诘解释,她到底是怎么理解『现在』的情况的呢?

空空觉得缶诘醒来后,也许能给他一些今后行动的建议——比方说期待她能够说中绝对和平联盟德岛本部的位置,秘密基地的所在地。

但是,睡一觉醒来后一想,让头脑休息后一想,又觉得这个期望相当高,高过头了——我到底在幼儿身上期待什么呀,空空心中涌出一种接近反省的感觉。

现在,能在我睡过头的时候叫我起床不久足够了么——如果他在深夜时分就能有这种感想,今后的发展一定会大不相同,但是现在已经晚了。那个阶段早就过去了——事情在他睡觉的时候发展了,无法挽回了。这样一说,会让人觉得是睡过头迟到了,也许会不禁莞尔一笑,但是,现状当然不只是那么简单。

必要的休息带来了必要的悲剧——不过空空空,当然还有地浓凿,在现在这个时刻都不可能察觉到。

只有酒酒井缶诘,所以她像现在才会慌张起来——

「要抓紧四间才行,大姐姐。」

她催促空空。

空空觉得她的样子有些奇怪——不过就算她不催,也打算抓紧抓紧时间,他套上晾干了的雨衣。虽然还没有完全干透,但在这种大雨中,也不能不带雨具就出门。

「接下来要怎么做,空空桑?啊,当然是要去找秘密基地了。」

地浓似乎非常喜欢秘密基地这个说法,就像是她自己想出来的一样用了起来。

「不过在那之前,要不要先看看河里的情况?应该能比晚上看的更清楚——喏,车站月台后面有能够俯瞰吉野川的瞭望塔,观光手册里面写着的。」

「车站有瞭望台呀……真是让人不觉得这里是无人站的设施呢。」

「还有子泣爷爷的木雕呢。」

「所以说你为什么总是纠结于那个啊……啊,真的。有哎……」

说实话,地浓一直在说,空空也涌起了一些对这里子泣爷爷传说的兴趣,但现在不是时候。

完全不是。

如果将来,一切都解决了,四国也恢复了原状,空空有朝一日来这里观光的话,那时候再了解就行了——他这样想,但是这是将来的展望,而且有许多地方都不太可能。

虽然空空是为此而来的,但他觉得『一切都解决了』已经不可能了——将来只会存在模棱两可的终结。

他有这种预感。

从候车室去月台需要横穿铁路,这种必须走道口的构造空空觉得很新鲜,但缶诘和地浓似乎和他不同,她们没有提起这一点。

越过两个月台,下楼梯,就到了地浓所说的瞭望台——从那里可以俯视河川。空空不知道平时的水量所以无法确定,但总之肯定是激流。

空空虽然也不是大城市长大的,但基本上是生长在城市里,几乎没有机会亲眼见到这种大自然的宏伟,有一段时间说不出话来。

昨晚上天色很暗,几乎只能听到声音(但那也可以唤起想象力),更重要的是已经累得顾不上这个了,因此现在他再一次被大自然的雄伟压倒了——只是,一想到这也是地球的一部分,是和人类对立的一环,就不是该感动的时候了。

即便不是如此,空空空这位基本姿态是感情已死的少年,也不知道会不会对大自然感动。

「真想在晴天来看呢,这种景色。」

地浓说。

她从瞭望台的栏杆上探出身子——在双手被绑着的状态下做这个动作乍一看非常危险,但身为魔法少女的她会飞,所以没有看上去那么危险。

「我是高知出身的,没怎么来过德岛的景点,和大家一样感慨啊。」

她和空空不同,在这方面没表现出什么纠葛,对身为地球一部分的大自然『感慨』起来,她的这些话相当危险,但是空空在意的却是她随口就说出来的出身地。

高知县出身?

「哎……地浓小姐是高知人?」

「是啊。我没说过吗?」

「不,就算用这种应该说过的口气反问也没用,你当然没说过啦……」

「是吗。但这并不重要吧?啊,还是说你也是高知县出身的?那我们也许有很多可以谈的话题呢,确实很可惜。」

「我不是高知县出身的。」

「哎?是吗?我不知道哦。」

「这个,就算用这种应该听说过的口气反问也没用,我当然没说过啦……但是从前后话题中多少能够听出来吧。」

即便没有直接地、具体地说出不是高知县出身,但他应该说过许多许多遍他是第一次来四国。

「嗯……哎,不过也没什么特别的意义。」

由于證的缘故,空空一直以为魔法少女都会被配属到各自出身地一类有因缘的地方。不过她们又不是地方公务员,并不一定会那样……

「不,我原来是隶属于『Autumn』队的呢。后来发生了许多事情,便收纳到现在的刀鞘里了。」

「日语里有『收纳到现在的刀鞘里』这种说法吗?」

「就是现鞘。」

「把有没有都不一定的说法省略……嗯。」

隶属于『Autumn』队——即使听到这个,果然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但总有些在意。

甚至有些迟疑,不知道该不该深入询问那个『发生了许多事情』——然而空空此时没有问。

不问,也许是正确的。

因为此时。

「大姐姐。」

缶诘从空空的雨衣里叫他。

「赶快走吧。赶快。抓紧四间。也许还能来得及。」

「……?嗯,知道了。」

也许还来得及?

虽然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总之她很着急——虽然不知道她在急什么。

酒酒井缶诘被空空背着,又从上面套上了雨衣,视野自然全被遮住了,看不见吉野川,因此产生了疏离感,所以才这么着急。空空这样理解,总之先点头了。

如果要彻头彻尾的慎重起见的话,空空应该让解说缶诘语言技能更高的地浓来翻译一下『也许还能来得及』这句话的真意。不过这句话没有迷惑到必须翻译才行的地步,空空就疏忽了。

那是在大雨中、河川的激流声中,从雨衣中传来闷闷的、接近耳语的声音,只有空空能听见,但地浓被风景吸引了注意力,以至于没有听到缶诘的这句话,也不是完全没有责任。

「喂,地浓小姐,我们走吧。现在不是看呆了的时候。」

「啊,好的,但是我不是看呆了哦,是在目测。」

「目测?」

「啊,我说的目测不是把『死掉』用时髦的方式说出来的俚语哦。是测量的意思。」

「就算是俚语我也没听说过墓测这个词。你在测量什么?」

「所以说,如果河水上涨太多的话,说不定会连标记都找不到……不过应该没问题。不过空空也要帮忙找标记哦。」

「这个当然会帮忙啦……」

标记。提示。线索。

昨天是说过这个——但最后还是没有告诉空空具体是什么。

「但是,在这种天气下,我们这些外行人看来是没法撑船的了……果然还是得飞着找。所以空空桑,我觉得你还是把那孩子放下了比较好。」

「嗯?」

「我们要一边在河流正上方低空飞行,一边沿着河流寻找……呃,也就是说,万一……比万一的概率可能还高一点,如果发生了什么意外,空空桑把那孩子弄掉了的话,她就会被河水吞没一下子就被冲走了。」

「…………」

原来如此。

掉到地面上的话肯定也会受重伤,但是如果被激流卷走的话,也许就无法挽回了。

在来这里的路上,他飞了将近六个小时都没有把缶诘弄掉,因此觉得应该没问题——但是昨晚只要沿着定下来的路线飞就行了,但是今天不一样,要一边飞一边找东西。

即便将她固定在空空的身体上,小心地绑得比昨天还牢固,如果因为空空的『操纵失误』两人一起掉进河里,也会一起完蛋。

空空可没有背着一个人游泳的技术——虽说是运动员,但那也是在陆地上,而且是在整理好的球场上。

这样一来,就要先把缶诘放下,空空和地浓两个人去找那个标记——然而,空空瞥向背后。

缶诘是怎么想的呢——在百货商店地下时,她担心空空会炸死,跟着一起去腐烂区域找食物,而此时也许会反过来,对于三人小队中只有她一个人被留下来而感到不安。结果。

「我要一起去。」

她说。

这次的声音很清楚,不只是空空,地浓也听到了。地浓表情有些犹豫。

「我觉得很危险呀。」

她不情愿地说,但也没有非常强硬地主张应该放下缶诘——似乎此时她终于也认真的对于『这孩子究竟是什么人?』感到了疑惑,但她并没有特地问出来。

如果可以把能够不在意不知道的事情、能够不理会担心的事情称为才能的话,地浓凿也许可以称得上是才华横溢,但她当然还有别的能让魔法少女『Pumpkin』另眼相看的才能。

「现在的四国里没有不危险的地方吧。」

空空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说这句话了——当然,他很有自知之明,并没有自恋到觉得空空空的背后在这之中是比较安全的地方。

「我会小心不让她掉下去的——发生最糟糕的事情的话,你拉住绳子救我们就好了。」

「说的简单……这跟塑料绳很细,不适合拉人啦。反而可能会把我也牵连进去……」

「那,我们要找什么标记?」

空空推进话题。

虽然随着时间经过情况好了一些,但看天空的模样,雨还不像是快停了的样子——空空虽然不会看天空来预测天气,但这点还是能看出来的。

他决定赶快行动——不过这个决定有些晚就是了。

「对。呃,水涨得这么高,注意力也许都被河水吸引了。不过空空桑,你能看一下河岸吗?」

「嗯?」

河岸,这个形容大概不正确。

大步危峡——被称为峡谷,也就是说河流的两岸看上去应该称为笔直的岩石才对。而且昨晚视野不好(现在也不好就是了)没看清楚,这些岩石看上去总觉得有些不协调。

「岩石看上去不协调……?你没事吧空空桑,说这些无聊的话。」

「是你在说无聊的话。这岩石怎么了?——总觉得,有倾斜的花纹……」

「这个岩石是晶体哦。这就是大步危峡有名的地方。」

并不是因为能漂流才有名的,地浓说。

「观光手册上没写这些吗?」

「不,观光手册上基本只会写位置信息……」

从这里看去,河流两岸的岩石上全部都有斜着的脉络——它们的方向完全一致,一只盯着看的话,感觉就像是景色倾斜了一样——

「再往下游走一点会更明显……听说会更明显。大步危峡的岩石都是那样倾斜着的,大约呈四十度角,全部都是。明白了吗?」

「嗯……原来如此。这就是标记?」

这个确实是百闻不如一见,与其说是一目了然,不如说这种现象不实际看一看就不会明白——地浓那么不愿意解释,是因为她没有自信用语言解释清楚吗?

然而地浓却说:

「严格来说,不是的。」

总是让人猜错。

「这种晶体状的结晶片岩会一直延续到下游。直到一个被称为小步危峡的地方为止。」

她就像是亲眼见过一样说。然而她也是第一次来,即便不是刚从观光手册上看来的,也是听别人说的知识,话语中都透露出不自信来。空空一边大发慈悲地放过这一点,一边等着她说下去——心里想着:大步危峡往下走就是小步危峡吗?大步走小步走都有危险吗?

「从小步危峡往下,岩层的走向就会改变。变成正相反的方向。反过来四十度……呃,就是一百四十度吧?」

「嗯……」

是因为那附近以前有过地层变化吗?不过岩石的走向以某一个地方为拐点而变化,也挺有趣的。

「那,岩石改变的地方就是标记?」

「不,不是的。没有到小步危峡那么远——」

地浓再次否定,继续说。

「在大步危峡流域内,有唯一一处——周围的岩石都是呈四十度倾斜,只有那里是呈一百四十度、朝完全相反的方向倾斜。那里就是绝对和平联盟德岛总部的标记。」

我是这么听说的。

地浓凿说。

「那块岩石被称作——偏曲岩。」

(第6话)

(终)





本帖最后由 hirondelle 于 2015-8-14 13:27 编辑


第7话 「逆流而上!被水吞没的英雄。」


0

你以为这世上存在必要的失败?


1

地浓凿别有深意地对空空说出『偏曲岩』这个名词,好像那是绝对和平联盟特有的隐语一样,但其实说到德岛县大步危峡中的『偏曲岩』,就算不是每本观光手册上都会写,至少也比较广为人知,是这处名胜中特产——当然,不怎么了解名胜特产的空空自然不知道,在看见实物前一片茫然想象不出来。

在所有晶体都一致倾斜的风光中,唯有一处显现出相反的相位。他也没有看出这种岩石的偏曲,或是说扭曲的样子,和自己在地球扑灭军中的位置的共同点——他的感性太迟钝,以至于无法从风景和风格中获得这种感伤。

也许没有看出来。

预售,他完全没有看出任何比喻的意味,完全是以玩『大家来找茬』的感觉寻找『偏曲岩』。

从中他发觉,一边飞一边找东西意外地很费事——即便排除雨天、下方不远处就是涨水的吉野川奔流而过,注意力也总是会分散。

飞行员只有六成智商,这句话说得实在是太对了——不,在飞行上空空根本算不上是飞行员,完全是外行,他何止是六成,连一半的智商都没有。

一开始空空还有些乐观,觉得又不是要找出角度略微不同之类细小的差别,而是角度完全相反,如此明显的『大家来找茬』,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找到。但是他立刻明白他错了——首先,向之前说的那样他脑子转不动了,而且他还搭载着一名幼儿,必须将脑容量分配给安全飞行,然而这样,简直要忘记自己为何要在河流上飞行了。

地浓虽然没有搭载幼儿,但感觉跟他也差不多,两个人比起找东西更像是在飞行训练——地浓的飞行能力看上去也有普通魔法少女的水平,也许不至于只有六成智商,但也许是因为绑着腰绳碍事。

就在空空开始认真考虑是不是可以解开她的束缚了,不,是不是该解开她的束缚了的时候。

沿着大步危峡的河水大约飞了十个来回,在依旧不停歇的雨中,空空和地浓两人同时发现了看上去可能是目标的岩石。

地浓主张:

「是我先发现的!空空桑只不过是离得比较近而已!」

不过空空根本不想跟她争这个。

从阴沉的天空中依旧无法判断时间,但从手表指示的时刻来看,差不多到正午了——也就是说算下来探索花了大约两个小时。

之前好不容易休息好了,可是等到找到时,空空又累了——之前他不想和地浓争,也是因为没有力气理她了。

相比起来,地浓的精神,或是说天真无邪真是不得了——包括昨晚的强行军,空空空在德岛县的冒险都要拼体力……看似是在平稳使用『新式武器』投入前的时限,但想想看,虽说有内部人士指引,但只用了两个小时就找到了秘密组织的秘密基地,应该算是快速的范畴。

准确的说现在只是找到了秘密组织的秘密基地的标记——作为线索、提示的岩石。

「嗯——真的是反方向的呢。」

「是啊,找到了就一目了然了。」

悬停在大约是『偏曲岩』的那块反向岩石前——在激流上方,空空和地浓两人对话。

他们并不是在悠闲地发表对岩石的感性,而是在发现这个线索后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了——空空想要再离近一些观察偏曲岩,但现在河水上涨,无法『离近一些观察』。

岩石几乎都沉入水中了——所以很难以看出倾斜的线条,花了很多时间才发现。

好不容易发现了线索,自然想要详细调查这个『偏曲岩』——然而别说摸一摸了,连离近一些观察都做不到……

「这是大步危峡的名胜呢。大名胜。就算摸得到,摸了也会被人骂的。」

「但是我们现在也不能不调查它吧?」

「是的,所以就由空空桑去调查吧。这样一来只不过是空空桑是超级没素质的游客而已,就能解决我内心的纠葛了。我是善意的第三者。」

「…………」

从知道计划的那一刻起,她就既不善意也不是第三者了,完全就是共犯……不过,既然能解决她内心的纠葛,那空空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什么也不想说了。

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没有力气说就是了——不过不管怎样,现在『偏曲岩』大部分沉入了水下,无法进行调查了。

没素质的游客淹死了算个什么事——而且空空还会牵连一位幼儿。

简直是最糟糕的游戏结束方式——不管是作为四国游戏的游戏结束,还是人生游戏的游戏结束。

最糟糕的蠢事。

「总不会是像机器人动画那样设定成移动那块石头就会触动开关、秘密基地从地下升起来吧。」

「你会看机器人动画吗?空空桑。」

「不,也没有看过很多……」

是感觉。

只是感觉。

虽然不应该凭着连半瓶子醋都算不上的知识瞎说,但如果绝对和平联盟这个秘密组织的样子不像是机器人动画而像是魔法少女动画的话,感觉会大不相同——只是空空比起机器人动画更不了解魔法少女动画,无法想象会是什么样的『秘密基地』。

因此他问地浓:

「魔法少女会用什么样的秘密基地?设定是什么样子的?」

地浓「嗯—」了一声:

「虽然不是动画……不过在关于魔法的奇幻电影作品中,有很多打开门就通往异世界的桥段吧?」

这样告诉空空。

她本人就是魔法少女,自然比空空拥有更多这方面的心得——打开门就是异世界。

就好像抽屉里有时光机吗?或者是像任意门那样?他刚想问,又想起地浓没看过多啦A梦,便闭上了嘴。

而且多啦A梦不是魔法漫画而是科学漫画——同样能在天上飞的竹蜻蜓应该是靠着螺旋桨的原理。

「异世界,呃,就假设没有吧——」

真有的话就越来越奇幻了。

跟不上了。

如果真有某个不是地球的世界的话,绝对和平联盟说不定会企图将和地球对立的人类全部移居到那里去——不过这个企图有些太过妄想了。

人类一直在和地球打仗就已经过于妄想了——如果再加上异世界或者平行世界什么的,就真要拿不住了。

与其说是拿不住——不如说是脑子装不下了。

「我觉得很高兴哦。如果有异世界、魔法世界之类的。」

「高兴……我觉得这种感情一般被称为威胁。」

「?是吗?不高兴吗?比方说,这里的水面就是入口,飞进水中就能看到一片不同的世界。」

「不同的世界……」

「说不定是天空是彩虹色的世界呢。」

「…………」

「?怎么了?空空桑。」

把使用魔法当做理所当然的地浓、魔法少女『Giant Impact』也许不会有这种感受,或者说白了完全和空空的思维不在一个方向上。空空觉得,魔法和科学的区别说不定意外地就在这里。

绝对和平联盟没有公布技术,而是独自研究对抗地球方法的原因——开展实验的原因。

那就是,谁都会想用竹蜻蜓,但若是要骑在扫帚上飞,就会有很多人犹豫吧——是不是处于既存技术的延长线上的不同。

即便是产生同样效果的技术,如果过程中的方程式不同,那就会是完全不同的东西——重视过程的思考方式。

空空现在觉得如果是从河底升上来的秘密基地那还可以忍受,但是水面另一边是彩虹色天空的世界就无法忍受,原因就在这里——就连现实认知能力高超的空空都这么觉得,那么认为这种事不能存在、认为这种事无法容忍的人应该会相当多。

这种『偏离人类路径的技术』。

脱离人类范畴的技术。

就算声称是为了人类,就算是声称为了打倒地球,也不该使用——说不定会有人说出这种『冥顽不灵』的话。因此绝对和平联盟彻底贯彻秘密主义——靠着四国的地理条件,而且表面上是屈居地球扑灭军之后的No.2秘密组织,实际上却在研磨别人都不具备的爪牙……

不过,这次他们的研磨失败了——不,按照地浓说的,实验失败并不只有这一次。

只不过这次的规模特别大而已……

「不过……似乎你说的比较对。」

「哎?什么?」

「以这个『偏曲岩』为开关升上来的秘密基地更不现实……那样虽然很有梦想,但玩心太重了。简直是不务正业。今天不过是因为偶然的涨水才看不清,平时这里是游客目光聚集的地方,不会做成开关吧。」

「不会呢。」

「用罗马做比方的话,就是在真实之口里设置开关一样——即便不是没素质的游客,任何人都很可能不小心按下去,不好收场吧。总不能把在场的旅行团全部灭口……」

啊,这种程度的事也许真做的出来,但这样只是结果,从原本的目的来说,减少人类数量是和组织的目的相违背的。

也就是说,应该会尽量避免事故和纠纷——因此才会是秘密组织,才要建秘密基地。

「……可是,要这么说的话。」

空空暂时把目光从岩石上移开,环顾四周观察起来——刚才他因为有明确的理由所以只关注『偏曲岩』,但这个环境本身对于城市长大的空空来说就像是某种异世界。

「像这样,把秘密基地建在普通人……或者说普通游客聚集的地方,我有点想不明白呢。就算小心注意不暴露,但也很难瞒过众多人的耳目吧。」

「很难呢。但是实际上就算没有暴露哦?如果暴露了,现在就会冲过来一大堆记者了。」

「记者……」

什么的记者?

不管怎样,媒体方面可以像空空曾经亲眼目睹的那样用组织的力量压制——但普通游客的嘴巴是没有门的。

明明是把基地建在了这种适合隐藏的山区,却又特地在其中选择了显眼的地方,真是想不明白其中的原因——只好说没有原因。

把坐标平移几公里,就是几乎无人出入的树海了——不。

「说不定是这样……这个『偏曲岩』只是标记。」

「啊?什么?只是标记……我一开始不久说了这是标记吗?」

「所以说——标记只是一个基准,不一定就代表绝对和平联盟的秘密基地就在『这里』。」

「?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秘密基地不在这里吗?」

「我是说也许。」

「不可能……你的意思是我在说谎吗!」

「你这这里激动什么……我又没那么说。」

空空认为,假设这块岩石真的是提示——假设地浓没有说谎,但是就此认为绝对和平联盟德岛总部就在这块岩石的位置、或者在这块岩石附近,还为时尚早。

几公里外就是人迹罕至的深山——考虑到这种条件,可能是这样:比方说,这个偏曲岩所在的是地点A另外还有标记B和C,而基地就设置在这个三角形的重心位置——

「把基地设置在你这样的『小喽啰』也能找得到的地方也挺危险的——这很有可能吧?」

「竟然把别人叫做小喽啰……你的心难道不是肉长的吗,空空桑!」

「…………」

她激动的心情还没有平复。

或者说她依然很激动。

大概是容易受感情影响的那类人……总之是麻烦的性格——不过,说到空空的心是不是肉长的,这还真是一个别有深意的问题。

「不是你自己说自己是小喽啰的吗?」

「自己这么说是因为带有谦逊和客气的美德。但是让外人空空桑说就是骂人话了。完全没有美的要素。」

「啊……这么说也是。知道了知道了。关于这件事我向你道歉——但是地浓小姐,你也这么觉得吧?」

「觉得自己是小喽啰?嗯,即便去除谦逊和客气的美德,大概也是如此……但是我觉得这么贬低自己就完了。谦逊和自虐只有一线之隔,如果没能把握好这一线之隔的位置,可能反而会让对方感觉不舒服,因此应当提起注意。我总是这样提醒我自己。」

「你该提醒自己的是要看清话题的论点。我问的不是你是不是认为自己是小喽啰,而是就算不是通过正规渠道,以你在组织中的位置、职位,能不能知道基地的正确位置。」

「?」

总结出话题的论点之后,她反而无法理解了——真让人头疼。空空不觉得自己说的有多么令人费解,但她对自己的评价很独特(『善意的第三者』?),说不定因此才无法理解。

如果她认为自己做的事知道的事都是『理所当然』的话,就不会对此产生疑问了——『自然是这样』的盲信也和谦逊客气只有一线之隔却完全相反。

空空不厌其烦地再次总结,向地浓解释。

「也就是说,你『虽然不知道但是了解』的这个绝对和平联盟秘密基地的标记、提示,只是众多标记之一。」

「哎?是这样吗?」

地浓总算明白了,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可是,被问道『是这样吗?』,空空也难以肯定。

他只是说可能是这样,也没有根据。

空空这么认为的根据,只有两点:在发现偏曲岩后走进了死胡同的现实,还有不论如何都不能吧秘密基地建在这种醒目地方的常识。

完全没有任何逻辑来支撑——所以他想听听地浓的意见。隶属于绝对和平联盟、将空空带到这个标记前的她。

她基于以原本的立场不会得到的信息找到的这个『偏曲岩』是终点还是一个作为基准的里程碑?

虽然不知道地浓是从哪里得知这个提示的,但她自己也许能判断出这个问题的答案——而这个判断也许就关系到接下来的发展。然而她却偏偏要反问空空。

「『Pumpkin』。」

「嗯?」

「『Pumpkin』没有说过什么嘛?把空空桑引导的这里的不是我而是『Pumpkin』吧——空空桑是以『Pumpkin』的话为线索决定来这里的吧。因为『Pumpkin』说这里有些什么——那么,你能不能想想她还说了什么?说不定会是很大的提示哦。」

快想想。

地浓这样说,但空空不可能想起来——因为这些话完全是谎话,是弥天大谎。

是随口编造的。

在空空的印象中,魔法少女『Pumpkin』——杵摫钢矢从来没有提到过绝对和平联盟的秘密基地,来这里是空空自己的想法。

但是,他为了让地浓带路,确实用了『Pumpkin』的代号,现在不能什么都不说。

为了当时场面而编造谎言的报应来了。

「『Pumpkin』到底是怎么和你说让你调查绝对和平联盟的设施的?都到这里了也该告诉我了吧,空空桑。这说不定会成为提示呢。」

「不……『Pumpkin』没有直接指出这个德岛总部——她只是说绝对和平联盟的设施里有什么东西……」

「啊,这样啊。那也许去我知道的派遣处就好了呢……」

空空含糊地应和,不过所幸地浓没有多想,接受了这个说法。

……派遣处?

还有这种地方吗——是支部的一种形态吗?分派的有那么仔细?——不过这样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上面有大总部,各县又有总部有支部,下面还有派遣处,是这种形式吗?如果是这样的话,身为战斗组的魔法少女小队感觉县总部很遥远(大总部更遥远)也就不奇怪了。

不过,證在报上自己身份的时候说是香川高松支部,大概『小队=派遣处』就是了……不管怎样,她上班(?)的组织的设施——叫做派遣处的设施,不论规模大小——的地理条件,也许会是进一步的提示。

「进一步的提示?吗?呃,刚才说过这种话?」

「嗯,也许是吧——不过也有可能完全不同。」

当然,他不觉得会有这么简单——只不过认为,如果进入派遣处时有类似『芝麻开门』一类的咒语似的安好,那这里说不定也会需要暗号。

「哦。『芝麻开门』啊——」

「不,也不一定是『芝麻开门』。」

「『芝麻开门』、『芝麻开门』……」

地浓似乎没有听到空空的注释,一直纠结于那句咒语——她该不会是开始思考『芝麻开门』这句话的意义了吧,空空感到不安。

如果她问起为什么是芝麻,那就算是比较擅长语文的空空也答不出来,但他不觉得这个答案能够大盘现在的局面。

「所以说,地浓小姐……不是暗号也可以,你进入那个设施的时候,要怎么做?那里怎样被巧妙地隐藏起来,要以怎样的顺序才能进去?」

「啊啊。原来如此。是这个意思啊。那你一开始就这样说就好了嘛。」

她慢了一拍,终于抓住了思考的方向——似乎成功让她放开『芝麻开门』的意义了。

「可以,这方面我没法回应你的期待。很遗憾。」

「?为什么?」

即便不限定在这方面,也可以说地浓至今为止完全没有回应过空空的期待,但他们之间的气氛还没有僵硬到需要把这拿到台面上来讨论。这种事空空自然也知道,但他依然反问——这次地浓要怎样不回应他的期待呢?

空空这样想着,不过这次『无法回应期待』的责任恐怕不能归咎到地浓身上。

「因为,派遣处只是设在普通公寓里而已。姑且是有自动锁,不过也仅此而已。只要有钥匙,谁都能进去——虽然我不知道你有什么样的想象,但那个派遣处基本只是『Winter』队的休息室而已。」

「嗯……那么,那里似乎也没有存放什么机密情报呢——不比你知道的多……」

「是呢。都是我知道的东西。」

「嗯……」

公寓虽然不能说是公共场所,但也是普通住宅,把这种地方用作组织的设施,绝对不是因为预算问题——比较起来,伪装的意义更大一些。

空空被地球扑灭军发觉的时候,也被安排住在某个城市的公寓里——这样看来,那个派遣处和德岛总部的性质完全不同,无法作为参考。

那么,要怎么做呢。

回过神来,他们已经盯着偏曲岩看了很久了,进行了许多讨论,但完全没有能够解决问题的点子。

甚至可以说,越讨论越觉得走投无路——假设这个『偏曲岩』真的是确定坐标的提示之一,假设继续前进真的需要暗号,他们对于下一阶段要怎么做也没有任何头绪。

走进了死胡同。

这样一来,他们值得选择死马当活马医了——比如冒着危险将手伸进河中实际摸摸『偏曲岩』来调查……

那样就能按下开关、升起秘密基地的概率也不是零——不过钻进水里就进入了异世界的入口的概率恐怕是零。

「也不能一直发呆啦,空空桑。那位黑衣魔法少女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追上来。」

「嗯……是啊。」

但是空空渐渐觉得他们已经可以算是摆脱魔法少女『Space』了。摆脱了——或者对方因为某些原因停止搜索了。

当然,他不认为逃亡生活已经结束了,而且只要继续游戏,就终有一天会和她再次碰面。但从『拦路鬼』开始的『你追我逃』也许暂时画上了终止符。

只要不是对方故意不抓他——所以现在应当警惕的反而是绝对和平联盟德岛总部的残党。

游戏的幸存者。

按照空空的推测,他们应该已经离开了——但他也做好了只要察觉到有人的迹象就立刻撤退的决定。不过现在还完全没有察觉到迹象。

虽说由于下雨,这种迹象变得难以察觉了——不过在他到大步危峡之后(还有之前),都完全没有感觉到有别人……应该只是杞人忧天。

说实话,现在他甚至期待起来——如果出现了还活着的残党,就能从残党身上得到下一个线索了……不过似乎无法这么顺利地顺藤摸瓜。

不过,不知道今后事情要怎样发展才能让此时遇见新人物成为『顺利』之事就是了——总之,没有发展成那样。

和空空预想的一样,绝对和平联盟德岛总部已经空无一人了——而黑衣魔法少女『Space』也没有再追他们。虽然这完全不能说是因为他的冷静而做出的敏锐推测——但是即便推测正确,那也绝对不是最好的发展,这也可以说是空空少年的宿命。

这并不是指他在『偏曲岩』面前走投无路——而是指,即便这两种绝望没有发生,他也会遇到别的绝望。

别的绝望。

那和他至今为止体验过的所以绝望都不相同——在『偏曲岩』前研究的他没有察觉到。

这不是因为他迟钝。

硬要说的话,是因为

对于人类能够感知到的、能够察觉到的范围外发生的、将要发生的事情,空空是不可能预感到的——当然,魔法少女地浓凿也不可能。

「……不好。没来得及。」

此时——也许是为了不妨碍到空空两人的推理,一直默不作声的缶诘在空空背上说。

她的声音里带着达观——虽然原本声音就不激昂——明显沉了下去。

「尊备好,大姐姐。会死的。」

「哎?」

会死的,这句话的意义空空没能来得及解读出——这时,那个现象已经逼近到眼前了。

从很远的地方而来——来到了眼前。

这让人想起前一天用『风』的魔法一瞬间从那里飞到这里的魔法少女『Space』——但逼近的不是少女。

是『水』。

「空——空空桑!」

地浓大喊——但她的喊声也被吞没了——被大量的水。

洪水。

在大雨中,大步危峡里,即将泛滥的吉野川——化作洪水向他们逼近。不,如果那只是河水上涨形成的洪水的话,他们也许还能避开——然而那不是普通的洪水。

是——反着的。

吉野川的河水逆流,形成从下游向上游的庞大水流——逆流而上。

「什——」

反应由于惊愕而慢了一拍,然而即使没有慢,结果也是一样的。

空空空。地浓凿。

还有酒酒井缶诘。

三人小队的成员全都被激流倒灌而成的浊流吞没了。


2

这叫做,Pororoca。

河水逆流的涌潮——也就是大规模的潮水,是亚马逊河会发生的著名现象,不过在四国的德岛县吉野川当然不可能观测得到。

Pororoca在雄伟的大自然中也算是特别壮观的现象,但这次吞没空空空的水流——逆流,并不是自然形成的,更不是地球造成的,而是人为的。

不过,这个逆流有一点和涌潮相同,那就是它是在吉野川河口附近发生的现象——在远离大步危峡的吉野川河口附近,现如今没有一辆车通过的铁桥上。

有一个人正抱着胳膊从铁桥上俯视河川——那个人穿着魔法少女服,而且服装是完全不透光的黑色。

是和魔法少女『Space』身上的完全相同的服装——然而这位目光锐利的少女却和这身黑色无比相称——

「…………」

不过,俯视河川这个形容,只有到刚才为止是正确的。现在她俯视的已经不是河川而是河底了——能看见深色的泥状土堆。

「顺利——到达了吗?」

少女自言自语。

那是像冰冷的水似的完全不带人味的声音。

「从这样远的地方发动攻击,就算是那位『魔女』也只能在最后一刻感知到吧……真是的,给『Space』擦屁股还真不容易——不,如果成功的话,应该算是她让给我了一件功劳吧。」

说着,她从桥上跳下来。

用飞行控制,调整落下速度,在吉野川的河底着陆——在逆流了的,不,被她逆流了的河水回来之前,还有很多时间,站在这里也不会有任何危险。

不。

即便激流马上就返回,她也不会被淹没。

她——第二位黑衣魔法少女。

对魔法少女『Shuttle』来说,不仅是河川,凡是与『水』有关的东西都不会危害到她。

比方说,雨。

从昨晚就一直在下的雨也没有一滴碰到她的皮肤,而是避开她落向地面——唯有她,不论是在暴风雨中还是在雷雨中,都不需要服装的防水性。地面的泥土也在她的靴子接触到的地方变得干燥,像沙子一样。

当然,这不是因为她有超能力,而是她现在拿着的魔杖的效果。魔杖——拿在左手上,是因为那是她的惯用手吗?

她是魔法少女『Shuttle』。

『水』魔法师。

就像在空中对空空他们『拦路』的『Space』能使用『风』那样——她能使用『水』。

「但是,在这个距离上不会被对方感知,同时也无法感知到对方——也许没来得及。算了,到时候再说吧——」

她一边用冰冷的声音自言自语,一边一步步前进——每走一步,她的脚所接触到的地方就瞬间干燥,变成砂状。

其实这地面又没有软成无底沼泽,本来不需要对水分如此神经质,然而她明明是使用『水』的魔法少女,性格上却(或者说正因为如此,才)对水分非常严格。

「——无法确认总是让人不安。『Space』也一起来就好了……」

『Space』乘风而飞的话,大概一下子就能飞到攻击对象所在的大步危峡去确认了。

她操纵『水』的魔法和『Space』的不同,不能乘着『一下子』飞过去。

当然,即便如此,要从这里一步步走到大步危峡,也太远了——虽然是从下游向上游,也就是从地表向地表的攻击,但实际上和爆破差不多。

攻击的规模太大,只能确认到大致的被害情况——一两条生命在河川逆流的大灾难面前太过渺小、也太过遥远,完全不值一提了。

然而,『Shuttle』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她也知道,就算『Space』在场,她也不会飞去确认——即使『Shuttle』有那种能力,她也不会去确定。

要问为什么,那当然是因为不想靠近了——是感情的问题。难得身处在安全的地方,在安全区内,为什么还要特地冲进『魔女』的感知范围内?

「…………」

即便如此,『Shuttle』明明完全不打算走到遥远的大步危峡去,却还是一边烘干河底一边漫不经心地——没什么意图地——向上游走着。这大概是因为她总觉得有点『可惜』吧。

她感到惋惜的当然不是空空空的性命——从『Space』的话中可以听出地球扑灭军派来的这个人不简单,但是他附近还有个比他更不简单的人,现在完全没工夫注意一个普通的不简单的外人。

回想。

魔法少女『Shuttle』回想起——她和离开负责地,也就是放弃职务,飞来遥远的爱媛大本部的同僚魔法少女『Space』之间的对话。

和开门见山没头没脑地命令从下游攻击去调查德岛总部的空空空的她之间的对话——

『这样的话,那位「魔女」也会被激流吞没吧?引发那种规模的逆流的话,我也无法控制——是想活捉的吧?』

『上层的意见是,尽可能活捉——意思就是不可能的话也可以杀掉。』

『Space』说——她赶在四国全境遭遇有史以来罕见大暴雨的前一刻到达了大总部,却无比焦躁,和平时相比完全变了个人一样,这绝对不是因为疲劳。

『已经不可能了,所以只好收拾掉了——既然酒酒井缶诘已经和空空空相遇了。』

『……意思是不用考虑多余的事情?』

『Shuttle』看出『Space』是被空空空摆了一道,并且因此对他评价很高,但她觉得『Space』已经丢了平常心,再深究下去会给她太多负担,便只阐述了要点。

『我不用想什么只收拾掉空空空而活捉「魔女」的计策,只要全力「冲走」「魔女」就行了,对吧?』

『嗯……如果最后反而是空空空活下来了的话,我会再出手的。』

因为他是那种第一次不成功就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的孩子呢,『Space』说,但又让人觉得她是带着私怨,想要亲手收拾掉空空空——『Shuttle』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被感情趋势的『Space』,感到很新鲜。

进一步说的话,即便如此,她依然决定把『第一招』交给『Shuttle』,也表现出她们有多么重视那位『魔女』。

不论是『Space』,还是在四国游戏中残存下来的上层们。

当然魔法少女『Shuttle』也一样——『魔法少女』不可能不重视『魔女』。

『……你确定空空空会去调查德岛总部?』

『确定。』

她断言。

这方面信息『Shuttle』没有掌握到,但『Space』却能够断定出在地球扑灭军中以行动无法预计、不确定而闻名的空空空的下一步。

『那孩子不是能够做出合理判断的战士,而是只能做出合理判断的战士。缺乏人情味,说起来就像是思维程序一样——日常生活中的行动由于缺乏人情味儿难以预计,但在游戏中的行动比较容易估计。』

『……被你「拦路」之后会想要去调查绝对和平联盟的据点吗?要说的话应该一直躲着才对。』

『Shuttle』姑且反驳了一下——当然,她不觉得她的判断比『Space』更正确,但她觉得今天的『Space』有些缺乏冷静,因此这是为了确认、为了被驳倒的反驳。

『当然,他也可能做出这个愚蠢的选择,但是以他来说,被我「拦路」之后,反而会为了能在四国游戏中对峙而去调查我……调查我们。』

『我们……』

『被调查的话也是个大打击——可能的话还是想阻止。』

『啊啊……所以你想通过我的「逆流」,用洪水将设施也一起冲走?这样会破坏四国四国名胜哦?』

不,吉野川完全逆流——造成的损害绝对不只是破坏一个名胜。会给德岛县各地造成灾难基本的损害。

实际做了之后也能明白,她们的精神构造中不存在会因此感到罪恶感的系统,但她们并非无法理解那种结果,这里也要事先确认。

『也是丢卒保车了——而且,说是破坏也只是破坏环境。把这当成对地球的攻击就好了——设施里的幸存者已经全部撤退了,除了空空空之外几乎没有人员伤亡的危险。』

除了空空空之外。

这种说法是拐弯抹角地表示她没有把那位『魔女』当成是人——而且在这一点上何止是反驳的余地,连商讨的余地都没有。

『撤退的时候重要资料应该全都拿出来了,但毕竟当时走得急——说不定还留有什么痕迹。应该在被人随便调查之前破坏掉。』

『嗯……但是空空空能找到大步危峡的德岛总部吗?就算找到了,也只会在「入口」前傻站着吧?』

『所以说,我就是让你瞄准他「傻站着」的时候啦——没找到的话也好。不过我觉得那孩子总会使出什么手段找到的——因为那基本是是找到我们的唯一方法。』

『…………』

即使是最差的情况扑了个空,也能把德岛总部的设施破坏掉——而能够从『魔女』也感知不到的远方做到这件事的,只有黑衣魔法少女『Shuttle』。

反过来说,『魔女』接近河川的时候,是千载难逢的时机——能够从『魔女』无法掌握的地方狙击『魔女』。

她放心了。

空空空和『Pumpkin』的逃脱无疑使得『Space』不同以往地激动,但她似乎还留有足够的冷静来制定作战计划。

并没有失去身为这个游戏的裁判。

身为这次实验的管理者的自觉——那么『Shuttle』只要服从她的判断就行了。

然后,她花了一个通宵从爱媛县松山市飞向吉野川的河口——和『Space』不同,她无法利用『风』,到达时天早就亮了。不过她和空空他们不同,不用限定为『低空飞行』,也不会被雨干扰,到达得不算太晚。

而她一到达,就没有任何踌躇,既没有顾虑也没有手软,立刻让一级河流吉野川逆流了——而且非常理解这样做的话上游会发生什么。

「…………」

只是,虽然能够理解『会发生什么』,却不知道『结果会怎样』——空空空会怎样?而魔女会怎样?

虽说确认工作不是她负责——但自己的『工作』结果一直不明了,还是会觉得不舒服。

这种不舒服,还有对由自己亲手结果的『魔女』的惋惜之前,使得她现在游荡在吉野川的河底——原本工作结束之后,她应当立刻返回爱媛,向翘首期盼着成功消息的『Space』报告才对。

『Space』本就已经少有地感情混乱了,并不想让她更加焦躁——『Shuttle』本应和这种恶作剧或坏心眼儿的心理无缘,但她依旧一步步地走着,望着失去水流的河底,像是以此来确认工作成果一样。

「……哎,这次任务成功与否不会是我的责任啊。基本只是目标在不在『逆流』的线上的区别而已。这完全取决于『Space』的预测——」

而且也说过,即使预测错了,只要能破坏设施就行了——但那样也有可能已经晚了。

她刚才破坏掉的,也许是空空空调查完毕的设施——空空空也许在洪水到来前就调查完毕,和『魔女』一起离开大步危峡了。

那样的话,这次作战的结果就是最糟糕的了——不仅没有成果,还通过这个『大灾难』让他们确信那里存在应该被湮灭的证据,确信他们得到的证据是有用的。

当然……虽然她,魔法少女『Shuttle』没有办法确认,但这个情形没有在吉野川上游发生——空空空和她们口中的『魔女』都和计划中的一样,被『水』吞没了。和『Space』的计划一样得可怕。

可以说这场互相推测中『Space』战胜了空空空——如果要列举空空空的败因的话,那就是前面说的那样,等到天亮后才去调查绝对和平联盟德岛总部——由于在候车室的休息,原本存在的领先被抵消,原本存在的胜算被浪费了。

也许在黑暗之中,在暴雨仍然剧烈之时,他们无法找到『偏曲岩』,即使找到了,也可能只是延长了傻站着的时间而已——但是,靠着空空的才智和他与生俱来的贼运,他能够发现设施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现在说什么都是马后炮了。

空空做了件不像是自己风格的事情,他为了等『魔女』的建议而等到了天亮。而这就是他这样做的结果——所以『Shuttle』只是无法得知而已,她的任务在此时已经成功了。就和『Space』的预测精准得可怕一样,她的『逆流』也精准得可怕。

不,她引发的『大灾难』不管是谁听到都会觉得后背发凉——但现在,黑衣魔法少女『Shuttle』无法得知的不光是任务的成功与否。

比方说,她不知道。

现在和空空空同行的不光有『魔女』,还有和她同一部署的、原本应该是她同伴的魔法少女『Giant Impact』地浓凿——『Shuttle』不仅是不知道他们同行,她根本没有认识每一位魔法少女。

这不是她的职责所在。

『Space』由于要监视『Pumpkin』而尾随过『Giant Impact』一段时间,因此了解她,但她怎么也无法预计到空空空和地浓凿一起行动这个『偶然』,因此没有告诉『Shuttle』——没被告诉的事情她自然不会知道。

当然,就算四国现在几乎是无人状态,就算她的目标只有空空空和『魔女』,这也是破坏一条河流级别的攻击——即使事先知道会再牵连一个人,她发动『逆流』时也不会有什么犹豫。

并不是因为『魔法少女』对组织来说是小喽啰——一旦被下达了与目的相适宜的命令,即便组织领导身处水流线上,她也会做出同样的事情。所以知不知道这件事不会左右她的命运。

然而……。

绝对和平联盟的『领导』在四国游戏一开始就『结束』了,现在在行动的,包括『Space』和『Shuttle』在内,不过是组织的残党,是组织的残骸——另外还有一件事。

现在她不知道、无法得知的事情——这件事能够从各个方面左右她的命运。

正后方。

在她的正后方,有一位她不知道的『敌人』。

「哎。」

被贯穿了。从正后方。

被『激光炮』。


3

杵摫钢矢——魔法少女『Pumpkin』用手杖将素未谋面的黑衣魔法少女消灭后,悄悄离开她的背后。

右手一直举着手杖。

「……原来如此,这就算试用了。魔法少女『Stroke』的魔杖……『Step By Step』。不过她的服装颜色更加不适合我就是了……」

她说。

不过这世上已经没有人来听她的自言自语了——被『激光炮』消灭,连灰都不剩了。

不,正确地说还是有痕迹的——『激光炮』虽然把『Shuttle』本人消灭得干干净净,但她穿的黑色服装却完好地保留了下来。

保留下来——落到了河底的淤泥上。

当然,那淤泥没有变得干燥。

「特地跑到香川县取回来也是值了……『激光炮』的魔杖。如果不是空空说起,就算是队友,也绝对不会想到穿别人的服装、用别人的手杖。」

说着,钢矢和服装一样,落到了地面上。她捡起『Shuttle』用的魔杖——右手被占着,用左手捡的。

这样她就是魔法手杖二刀流了。

不,她自己的手杖『自然体』也没有丢掉,因此差不多是三刀流了。

不过,她现在穿的是『Stroke』的服装,因此虽然是三刀流,但能用的手杖只有『Step By Step』一根而已。

「……这根手杖名字叫什么呢?」

不知道。

或者说,何止是手杖的名字,钢矢连刚才自己消灭的魔法少女的代号是『Shuttle』都不知道——由于是从背后接近的,因此连脸都没有看到。

但是,足够了。

以无法估量的规模让吉野川『逆流』的罪魁祸首,光是这一点就足以成为让她一根头发也不剩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理由了。

「这孩子居然真心觉得破坏自然是对地球的攻击呢——」

话虽如此,钢矢也没有那么热爱家乡,而且她根本就不是德岛人——然而,这个『逆流』的遥远上游是绝对和平联盟德岛总部,而且目标是去那里调查的空空空,这足以成为她攻击的理由。

既然是从背后『自然』的接近,那其实不需要二话不说地消灭,也可以考虑把她绑起来,获得情报,或是做出有利的交易——但是和『Space』那时候不同,现在可以明确判断出她是『水』魔法师。在这雨中,钢矢没有自信做她的对手。

只能一击必杀。

本来,钢矢没有被赋予战斗用魔法,即便不是在雨中,大概也无法承受和『Shuttle』的战斗——

「……从她衣服的颜色来看,应该不只是『Space』的朋友吧。」

原本,『Pumpkin』绕道香川的中学,回收了『遗忘』的手杖之后,(『Stroke』被扒掉服装的时候,手表也一起摘下来了,得以和预想的一样一同回收。这可以说是幸运。)准备再次前往四国『之外』——拥有『激光炮』的话,第三次被『Space』『拦路』时就有对策了。

她没想到会以这种形式来使用……不过河水『逆流』这样的现象从远处也能一目了然,看到了之后只得从香川的空中回到德岛来。

能在犯人逃走前到达真是太好了——虽然此处发生的事情不能说是战斗,但如果要举出魔法少女『Shuttle』输给魔法少女『Pumpkin』的原因的话,那就是『Shuttle』在结束她的任务之后依然长时间留在了现场。

在从远处出其不意地袭击别人的时候,明明也应该警惕有别人出其不意地袭击自己才对——虽然她遭受到的是从近处出其不意的袭击。

「可是……不只有『Space』,这样黑衣的魔法少女还有好几位?糟糕了……我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她一边说,一边把那件黑衣也回收了。对于高个子的『Pumpkin』来说,这件衣服尺寸差太多,无法穿上(『Stroke』的服装是将将能穿上),但是空空空教会了她把这种装备、道具丢下有多么危险。

而且这服装的强度连『激光炮』都无法贯穿,终究和普通的魔法少女服不同……『Pumpkin』一边想,一边首先离开干涸的河床。

她不想重蹈『Shuttle』的覆辙——在沉浸于胜利(?)的感慨中时,说不定又会轮到她被人从背后攻击。

说起来,在现在的四国,『死掉』是违反规则的,可是像这次这样连尸体都被消灭的情况,又会如何呢?因为没有可以爆炸的尸体所以就被置于规则之外了吗……

还是说,会在她死去的地方、在死亡地点发生爆炸?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得赶紧离开河底——

「虽然不是完全干涸……但这种异常,『那家伙』的屏障也能遮盖得住吗?这种规模的灾难不像是能遮盖得住的样子呀……」

大坝决堤级别的。

想想看,『Space』的『风』魔法比钢矢所知的任何魔法都要了不起,但『Shuttle』的水魔法却可以轻易和它匹敌。

如果不是出其不意的话根本赢不了,原本就算是出其不意感觉也赢不了——只要通过河流,从这么远的距离都能发动攻击,在规模上比覆盖四国全境的『屏障』都要大。因为它理论上可以自由自在地操纵占地表面积七成的海洋——

「我倒觉得应该做不到那地步……如果已经『开发出』那样的魔法了的话,就不用再进行新『魔法』的实验了吧……?」

她离开河流,或是说曾经是河流的地方,在河边一个像是操场的地方着陆,背靠围栏。如果被『激光炮』或是『洪水』之类的高杀伤力魔法攻击的话,围栏根本无法防御,只能当做是心理安慰……但就算是心理安慰,也比没有的好。

「真是的,不是玩笑……我还觉得自己知道得相当多呢……结果看来是我高看自己了。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她是想巧妙周旋着通关游戏——上层似乎也期待她这样做——但现在看来非常困难。

钢矢真希望有人能够给她解释一下,但即便如『Space』这样的人知道得比她多,但也不会给她解释。

如果钢矢发誓照她说的做的话。

「有一件事可以肯定,那就是这样一来我就确定是组织的叛徒了——」

当然,从她无视『Space』的制止的那一刻起,恐怕这件事就已经确定了——但杀了人,就超过了限度。

杀死同伴,明明该是『Collagen』的专利才对——

「——以为空空被杀了,就不计后果地激动起来了。不计后果明明该说空空的专利才对……哼。」

她轻笑。

情况更加恶化了,而她为何会笑出来呢——也行可以说,她只能笑了。

「仔细想想,空空不可能被这种程度的攻击杀死呢——既然是那孩子,肯定会想出什么法子活下来的——」

沿着河往上,就是空空的所在。可能的话她也想立刻飞过去,但是这里到大步危峡有相当一段距离——过去也赶不及什么,而且空空肯定能活下来,在她到达之前,说不定已经移动到别的地方去了。

他虽然不擅长飞,但很擅长赶路——毕竟他已经在这暴风雨中移动到绝对和平联盟德岛总部了。

那么,『Pumpkin』现在该做的就不是跑去空空身边,而是按照当初的余地前往四国之外——起飞之后,一下子就能到达了。

不过她要先整理好杀死自己人的心情。

……在这一点上,她觉得自己明白空空所说的意思了。魔法少女『Pumpkin』被组织赋予了魔法『自然体』,她面对魔法少女队友们拥有的貌似很好用的魔法,即便说不上有劣等感,也是嘴上不承认其实心里有些羡慕——她自己发射了、体验了『激光炮』之后,明白了。

『这个』压力很大。

『Stroke』能将其乱射——原来如此,确实不是神经正常的人能做的出来的。过于强大的力量带来的压力——多数时候会不瞄准地乱射,就是因为这个吧。感觉知道了她情绪不安定的原因之一。

不管怎样……

「不过,在被我从背后消灭之前,说了让人在意的话呢,那孩子……」

算不上是不打自招,魔法少女『Shuttle』不是在自白而是在独白中,说了。

「——『魔女』。」

自言自语。她的目光深邃,仿佛已经将感情完全割舍——但同时,她说出的话中似乎又带着一点期盼。

「那孩子让吉野川泛滥不是为了杀死空空,而是为了杀死『魔女』……嗯,就算绝对和平联盟多么缺乏伦理观念,也不会为了杀一个男孩子就引发这样前所未有的大灾难呀——」

绝对和平联盟虽然曾经强制所有四国居民参加游戏并走向『结束』,但那终究是『实验失败』——并不是以此为目的。

但是这次是实实在在地瞄准了目标——

「这样一来,『魔女』的传闻就是真的了。而且『魔女』在四国游戏中也好好地活下来了……」

『魔女』。

钢矢像是在确认一样再次念出这个词语。

「这个信息能够拯救我……但是对人类来说却不能说是个好消息。那么……不,如果是这样的话,不愧是空空。绝对和平联盟全力寻找、谋求、作为目标的『魔女』,一个不注意空空就和她汇合,一起行动了——」

那孩子说不定意外地擅长交朋友呢。最后加上的这句话完全是个玩笑,不过这么一来也就担心了。

「空空也许能在『逆流』中活下来,但『魔女』就不一定了呢……现在大步危峡怎么样了呢。」

大步危峡怎么样了。

亲手做出那些事的魔法少女『Shuttle』都不知道,钢矢自然也不会知道——可是,如果『魔女』和空空一起活下来了的话,就有希望了。

她原本想好的那个希望——说不定能让列车回到她本以为已经晚了、已经无可奈何地失败了、无法挽回了的路线上去。

在魔法少女『Giant Impact』没有出现在烧山寺时就放弃了的希望——

「……这样一来,实际上发生了什么呢?之前何止是相信一半,根本是当做半开玩笑的,但『魔女』竟然真的存在——那『Giant Impact』是不是按照我拜托她的那样,帮我找到了呢——」

如此这般,钢矢。

杵摫钢矢以某种意义上的绝对信赖、绝对确信、确信空空空还活着——正因为确信,她才这样转而埋头思考别的问题,然而俗话说得好,世上无绝对。

然而空空空的『生存能力』异常高,以至于深知这一点的钢矢都不得不高度评价他的顽强。

在被魔法少女『Space』『拦路』的九死一生的危机中,空空也能逃脱——这次也同样能够活下来。也难怪钢矢会这样想。

虽然难怪。

但并不代表这没有错。

事实上,由于遭受魔法少女『Shuttle』发动的,从吉野川河口瞄准大步危峡的可怕『洪水』的直击,地球扑灭军第九机动室室长,十三岁少年兼英雄『古罗提斯克』,丢掉了性命。


4

空空空,酒酒井缶诘,地浓凿。

三人没有失散,真是个奇迹。

至少是比起奇迹也毫不逊色——当然,这并不只是偶然发生的,单纯概率性的奇迹。这次,奇迹发生有明确的理由。

空空空和酒酒井缶诘没有失散是因为他们被伸缩膜绑在一起,还披着防水雨衣;而空空空和地浓凿没有失散是因为有塑料绳做成的腰绳。

但是,三人之间这种以空空空为轴的连接,在如同墙壁高速逼近的河川逆流、Pororoca面前,没有被撕碎,也许这才是奇迹——不过,背在背上固定住的缶诘姑且不论,空空空一直紧紧攥着连接他和地浓的腰绳没有放手,可以说是因为他的坚定意志。

话虽如此,这也不是空空有意为之,而是因为他全身被强烈的水流冲击,身体僵直,反射性的握住了手里的绳子——就像溺水的人攥住稻草。

他就像是被丢进了洗衣机里——这个比喻还不足够,要说的话,就像是被丢进了鸣门漩涡之中。

最终,空空虽然由于黑衣魔法少女『Space』的『拦路』而没有见到德岛名胜名门大漩涡,但却见到了类似的东西,而且是亲身体验到了——不过他虽然想看,但从没想过要体验就是了。

空空他们虽然想到过、并害怕在雨中探索调查绝对和平联盟的设施时落入涨水的河中淹死,但实际上他们却遇到了更大规模的灾难。

河川逆流。

Pororoca。

就算空空空再怎么小心谨慎深思熟路,他也不会想到会有这种从遥远的河口汹涌而来的洪水——而地浓凿也一样。

被黑衣的魔法少女们,『Space』和『Shuttle』称为『魔女』的酒酒井缶诘直到最后一刻也是如此——这和她们目的一样。

完全输在作战计划上了。

压倒性的败北。

败因如前所述,是时间到了——如果她们能在魔法少女『Shuttle』逆流的河水从河口到达大步危峡之前发现设施并离开的话。

已经遭到『洪水』直击的现在,这种假定也没有什么意义了——而且,同样没有意义的是,发出攻击的『Shuttle』已经被空空的同盟者魔法少女『Pumpkin』打倒了。

不需要第二发。

不需要补刀。

他们吃了个正着——不。

虽然吃了个正着,三个人中却只有一个人丧命,也许才是这次最大的奇迹。

想想看,在河川逆流这样大规模的攻击中,既不会有第二发也不会有补刀,因此只要能够躲开第一发,就能活下来——因为是从远方发出的攻击,所以不会立刻跟着追击。

也就是说,应当看作是幸运。

人员损失只有空空空一名——不,只收拾掉了四国的外人空空空,这个结果对黑衣魔法少女们来说才正是能想到的最好的成果——

「唔……呜嗯?」

剩下两名。

地浓凿和酒酒井缶诘之中,先恢复意识的是地浓凿——或者,也许该说是只有她恢复了意识才对。

在已经死亡的空空空背后,酒酒井缶诘也一动不动——虽然还活着,但也只是勉强活着,只剩一口气,如果放着不管的话,这名幼儿不久就会随空空而去。

空空和地浓披着的雨衣都不知被冲到哪里去了——被伸缩膜固定着的缶诘也露了出来。

捆着地浓手臂的伸缩膜还建在——在那场Pororoca中没有散开,足以看出它有多么坚固。

当然,偶然因素也占到很大比例……

「…………?」

地浓恢复意识后,用朦胧的头脑努力确认现状——她不知何时倒在了湿滑的岩石上。

不记得自己是在哪里,在做什么了——原本就刚刚经历了一件难以理解的事情,而且她还被Pororoca豪迈地冲走,冲到了离大步危峡的『偏曲岩』很远的地方,周围的情况全都变成未知的事物了。

河水干涸了?

不,她倒在的岩石不像是『干涸』了——而像是『河里的水被抽走了』。

虽然她也是第一次来到大步危峡,但更是第一次看到这样无比奇妙的风景。

然而。

雨停了——可是。

「……这样啊。河水逆流了……」

地浓迷迷糊糊地——在这种时候也按照自己的步调,带着空洞的眼神,慢慢取回记忆。

「然后,被冲走……最后被水压吹跑……?『逆流』则冲向了更加上游的地方……?」

这样的话,应该是『得救了』吗——如果被翻滚的水流再多蹂躏一段时间,她就会窒息了。

和空空空、酒酒井缶诘一样。

「……啊,空空桑呢?!」

此时,地浓像是刚想起自己有同伴使得,环顾周围——话虽如此,他们之间还系着腰绳,不用怎么找,稍微回一下头,就能看见趴在地上的空空空和背在他背上的酒酒井缶诘了。

「啊,呜、呜哇!死、死了?!空空桑?!你、你没事吧!」

这明明是非常能够预想到的事态,地浓却明显吃了一惊,跑到他身边——想要把趴着的他扶起来,结果发现首先要解开缶诘的束缚,而她自己的手臂也被束缚着。

即便被绑着,大概也能强行将手伸到他身体下面将他反过来,但要解开在激流中都没有散开的缶诘的束缚似乎就比较困难了。因此她首先想办法解开自己手臂的束缚。

她尝试用牙齿咬破伸缩膜的塑料,然后以此为切口撕破。伸缩膜虽然对水和拉伸力抵抗性很强,但对于尖锐的东西比较弱——她虽然说不上是聪明,但至少也明白这种伸缩膜的束缚绑在身体前面没有多大意义。

腰绳也是,只要地浓认真飞,就能甩开空空获得自由——从百货商场地下出发开始移动的那时起,空空空对地浓凿的束缚就有名无实了。

大概这是空空空给予地浓的最低限度的『逃跑的权利』——不过,也是多亏了这条腰绳,他们没有失散。

「……空、空空桑!」

刚才她惊呼『死了』,但其实缺乏严谨判断的材料,只是抢先的条件反射。然而把缶诘从他背后放下,将他拉起来后,地浓就从他灰败的脸色和冰冷的身体中明白,自己的直觉没有错。

「呜……呜哇。」

拉着尸体的地浓。

她也是隶属于绝对和平联盟的魔法少女,是和地球战斗的重要成员,自然不是第一次接触到人的死——在这次的四国游戏中,她也目击了以四位队友为代表的许多死亡。

而且她——魔法少女『Giant Impact』使用的魔法,在某种意义上,比其他任何魔法都更加接近『人的死』——她本该被任何人都习惯于人的死,却在看到尸体的时候被吓到,这可真是奇怪。

虽然她确实不熟悉溺死的尸体,但她曾经都见过许多比这更凄惨的尸体了——

「不……不好了,不好了,不好了。我得想想办法——」

说着,地浓拿起空空的右手腕——并不是因为她到了现在才想起去确认一目了然已经死了的空空的脉搏。

她真正拿起的,与其说是空空的手腕,不如说是戴在他手腕上的手表——更进一步说,是被他没收的魔法手杖。

「如果他死在这里的话不就要怪我了吗,『Pumpkin』不就要生我的气了吗,不过这也得要空空桑真的是『Pumpkin』的同伴才行——啊啊真是的,会不会其实他们是敌人呢,真是的……魔杖『Living Dead』!」

她嗖的一声凭空(看上去是,实际上是让刚戴上的手表变形——)拿出手杖,挥舞了一下。

像锤子一样挥舞。

挥下——打在空空空的心脏上。

就像是给已经死去的空空空不必要地补刀一样——不是鞭尸而是锤尸。

「…………」

等了一瞬间。

「咦?」

地浓歪了歪头。

因为空空的身体没有任何反应——毫无手感,是没来得及吗?不,不对——是服装。

地浓发现是空空穿的魔法少女服发挥了防御力,连忙帮他脱下来。没有必要全身都脱光,只要脱掉上半身,露出心脏部分就行了。

「呜哇,意外地有肌肉呢,空空桑……魔法少女服底下全是肌肉,有点雷啊……」

所以现在不是被雷到的时候。

地浓再次抬起手杖——大幅度地,抬起来指向天空,然后瞄准空空胸口中心猛地挥下来。

大打击。

这种感觉。

这次有手感——了。

「咳——啊!」

结果。

空空空——复活了。

他的身体像发条一样猛地蜷缩起来,像是在显示生命迹象一样痉挛起来。心跳和自主呼吸都恢复了。

像是把丢掉的性命。

捡回来了一样——地浓看到这个结果,跌坐在地,松了口气。

「呼——呼——呼——」

「太好了,空空桑。来,赶快谢谢我。」

「…………」

空空空茫然地,用涣散的目光看向说出这句话的地浓——但是他什么也没有说,也就是没有照地浓催促的那样道谢,似乎不光是因为刚刚复活意识不清。


5

一直光着身子的话,缶诘醒来后就会暴露真实身份——其实就是暴露性别,会出大事。空空空整理好衣服,说:

「也就是说,地浓小姐。你的魔法——」

为了让被逆流冲刷后浑身冰凉的缶诘稍微暖和一些,他们移动到了向阳的地方——虽说是向阳,但在这雨刚停的天气中,阳光也只能算是心理安慰。

让她躺在一块大岩石上,姑且也是照顾到岩石容易暖和起来——他们也考虑过通过紧紧抱住来用体温温暖她,但很遗憾空空和地浓也都浑身湿透,不适合温暖别人。

他们也是处于生命有危险的状态——而空空更是再死一次也不奇怪。

「是『复活』……?你的魔法,能让人活转过来……?」

如果真是这样,那实在太可怕了——也许是因为实际体验过,所以更觉得厉害,但不管怎样都太可怕了。竟然是和人命相关的魔法……

『Giant Impact』。

他本觉得这个名字太夸张太夸大,和地浓完全不相称,但见识到这个魔法之后,就完全不能说它是夸张夸大不相称了。

不过固有魔法是依存于手杖的,和代号没有联系就是了——不过想想看,他真是太轻视这孩子了。

反省,狠狠地反省。

何止如此,空空还从她那里受到了『救命』这样无法报答的恩情——这样一想,至少也该对她说声『谢谢』——现在这句话对他来说已经接近口头禅了,但不知为何就是说不出口。

「嗯。和『复活』有点不同呢……不过有点不好解释啊。」

地浓说。

「我的魔法……我的魔杖『Living Dead』终究只是『让死去的人活过来』而已。」

「……所以这不叫做把人『复活』吗?我是这么想的。」

缶诘现在正在昏迷中,因此他可以用『僕』的第一人称——说话比较方便。不过比起说话方便,空空更希望她早点醒过来。

虽然这只是完全的结果论,但他们三人一起中了吉野川的逆流,却只有空空一人丧命,这其中的原因——或者说酒酒井缶诘活下来的原因,那就是缶诘被空空背在背上,穿着拥有防御力的服装的空空成为了她的『防浪堤』。

这样一来,地浓活下来的原因,而且还是第一个想过来的原因,那就是她的位置更靠后——而且她还穿着和空空一样的服装,有两层防浪堤。简单地说,他们在『偏曲岩』前方,在吉野川『逆流』到来时的排列顺序,就决定了他们的命运。

但是,这对空空来说绝对不光是不走运——可以说是因为他担任了防浪堤的职责,结果才三人都平安无事,熬过了那一『波』。

即便空空并不知道魔法少女『Giant Impact』的魔法,那个排列顺序也只是偶然的产物——即便他完全没有想象到这种事情,但不管怎样,将她从百货商场地下带出来,是正确的。

「所以说,不是『复活』。」

但地浓在这一点上很顽固——完全不退让。也许因为是自己的固有魔法,所以要明确定义——不,地浓不是那种人。完全不是——大概只是因为指出空空的『错误』让她情绪高涨而已。这到底是地浓性格差,还是这样揣测救命恩人的空空性格差,讨论起来恐怕会很纠结。

「因为,空空桑,你看,说到『复活』的话,总会像心肺复苏啦,急救措施啦之类的一样带有一些『治疗』的侧面。但是『Living Dead』的魔法和治疗治愈有些不同——『Living Dead』只是让人活过来而已。」

「只是——活过来。」

「也就是说,受的伤啦,身体上的损伤不会痊愈。嗯,这样说的话空空桑能不能理解呢?姑且试一试。」

地浓特地加上这句不必要的前言,然后说。空空觉得她应该能说得更简明扼要一些,但又不能催促,更不能把话题带跑,便默默听着——虽然不是因为有顾虑,但他在百货商店地下的时候没有问出地浓的魔法。如果在那个阶段就问出来的话,就能制定到之后的战略中了。

「所以比方说,有个人被车压了,身体一半都没了,也能用『Living Dead』让他复活——但是失去的一半身体不会恢复。」

「哎?可是,这样的话……」

「对,马上又会死掉。」

地浓说。

这对她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不觉得其中什么意外性——

「如果像空空桑这样是休克死的状态,肉体没有损伤的话,就能活过来。担任如果这次空空桑被水流扯掉了四肢一类的,就完蛋了。」

「……但是,那样也能有一瞬间恢复意识?恢复意识,然后马上死掉?」

「是的。你运气真好呢,空空桑。」

「…………」

这真的能说是运气好么——先不管这个,关于地浓魔法的解释,说实话,明白得还不太彻底。

是让停止的心脏强行动起来吗?只不过是让心脏和大脑一类停止的器官动起来……

「动作就是那样吧?像是强烈的心脏按摩一样,敲打一下胸部,对吧?那样的话……」

「嗯,和AED那样的又有不同呢。」

AED应该是矫正心律不齐的机器,不是让停止的心脏动起来的机器,不过既然不同,那就没有特地纠正她的必要。

「要把这想成更加精神层面的东西,空空桑。」

「精神层面……」

「不是通过想办法修复受到伤害的生理层面来让意识恢复——也许该说是刺激心理层面。」

「……这是对于生命的思考方式的不同吧。你的这种说法反而不叫做精神层面,而是把性命当做现实存在的东西。」

人类的身体里有一个叫『性命』的器官,这是只对这个器官起作用的魔法——也可以这样说。

然而这种想法和现代医学的思考方式完全矛盾——也就是说,因此才叫做『魔法』。

空空也觉得这是走错一步说不定就会产生僵尸的危险魔法——空空的大脑、心脏、呼吸器官现在都在完全运作,因此不是僵尸状态,但是和地浓说的一样,他正面遭遇洪水造成的伤害还都残留着。如果没有穿服装的话,他全是骨头都碎掉也不奇怪——总之,依稀遍布全身的钝痛还残留着。

「我觉得『僵尸』这种形容很接近真相呢,但是——实际上我的魔法。」

听了空空的评论,地浓说。

「就被叫做『不死』。」

「…………」

固有魔法『不死』?

那是——空空捂住嘴。

这个词语比『复活』和『治愈』强得多——一不小心的话,说不定甚至会超出『魔法』的范畴……

「实际上大部分的情况都是活过来也没有任何反应立刻死掉,感觉比起『不死』说成是『除死』或者『拒死』更正确呢。不过没有这种词啦。」

「我觉得这不是有没有这个词的问题——」

不过,『不死』这个词很强。

作为词语太强了。

他直观的感受是,虽然不知道是谁用什么系统将魔法赋予魔法少女的,但你别把这种超出常轨的魔法交给地浓这样性格的人啊。『Stroke』用『激光炮』的时候他也有同样的想法……但这次更过分了。

对,不是修复肉体的魔法——而是修复生命的魔法——

「…………」

身为受到了这个魔法恩惠的人,说这种话也许不太合适,但不管怎么想都觉得这不是人类能够驾驭得了的魔法。相比起来吉野川『逆流』都要略逊一筹了——不,实际上它能恢复那个『逆流』造成的人身伤亡,因此在空空心中已经不只是『略逊』了。

绝对和平联盟的魔法少女制造课也太迟钝了吧——不,不对,不是这样的。

也许——不是这样的。这时,空空想到。

这种过分得像故意的一样把不适合的魔法赋予不适合的魔法少女的做法,是否真的就是故意的——有意造成的偏差。

把『激光炮』这种毫无限制的光线破坏交给精神不安定的『Stroke』,还有把『不死』这样超越人类领域的威能交给『Giant Impact』,是否都是因为看穿了她们用不好这些魔法。

反过来说,精神非常安定,而且还很聪明的魔法少女『Pumpkin』,就只被赋予了缺乏破坏性和攻击性的(空空对其评价比较高,但她本人似乎非常不满意)魔法『自然体』……

也就是说,绝对和平联盟是否在控制着不让『魔法少女』得到超出必要的强大力量?

他推测。

当然,身处遥远上游的更上游的空空空不会知道,就在这时,魔法少女『Pumpkin』使用原本属于『Stroke』的魔法『激光炮』击破了黑衣魔法少女『Shuttle』,这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支持他的推测。

但是,想想看,这也是件可怕的事情。

那就是,为了控制无法控制的强力魔法,把用不好魔法的人当做安全装置,这个反方向的想法中必定蕴含着魔法异常失控的风险。

空空忍不住推测,造成四国游戏开幕的大实验,说不定也是以这种形式失败的。

「……我能确认一下吗?地浓小姐。」

「啊,果然还是要确认啊。对我说的,我这种级别的晦涩话题。我是想要尽可能照顾到空空桑的级别的,抱歉。」

「…………」

他简直不想再确认了,但终归不能那样做——为了今后的战略,必须要好好地、正确地把握她的魔法。

毕竟是究极的专横。

死掉也可以——这不仅打破了四国游戏的规则,还打破了全生物界的规则,简直无法容忍。

「比方说,如果……复活我的时候——」

「都说了不是复活啦。」

「不,为了方便就叫复活好了。发生的现象都一样,再去找别的词语也挺麻烦的。」

「哦。你词汇量真是少呢,空空桑。」

「……我还是第一次被别人这么说呢。」

「复活我的时候稍微晚了一些,会来不及吗?也就是说,你的魔法有没有死后五分钟或者十分钟之内才有效之类的束缚?」

「啊,不知道呢。来得及来不及的基准并不明确。因为严格来说,人从死去的那一瞬间起就开始腐烂了……如果组织结构毁坏了,那就会像刚才说的那样,即便活过来,也无法维持生命,再次死掉。」

「确实,脑子融化了肺部烂掉了的话,复活也没有意义了——」

但是,并非毫无用处。

虽然这种方法不太会被世间的良知所赞美——在想要听死者的话,也就是死亡讯息的时候,也就是不是以复活为目的,而是为了从死者口中得到信息的话,没有比这更好的手段了。

想象一下。

想象一下用她的魔法上变成了木乃伊的古代尸体复活,打听古代的信息——简直像是鬼故事一样,而且实际上变成木乃伊的话别说是说话了,连一动都不能动,也没办法问出信息。

又或是,如果地浓愿意的话,可以进行『不许死掉的拷问』——一想到这些用途,空空就觉得这果然是超出人类掌控范围的魔法。

「那,这和普通医院里面进行的心肺复苏也差不多啊。在死后十五分钟之内好像都有复苏的可能性……」

是不是十五分钟,具体的数字记不清了,但心肺功能停止后,在某段时间之内的话,确实能够『救回来』——有这个共同点,地浓的魔法果然还是『复活』……

「以我的感觉,来不来得及基本靠运气——我再说一遍,这里面没有绝对的标准。」

「是啊……以你的性格,肯定也没做过统计(とうけい)呢。」

「东经(とうけい)?那是什么?可恨的地球的纬度吗?」

「不,没什么……」

要说的话也该是经度。

「哦,没什么啊。……不过,在四国游戏里这一点基本没什么关系呢。」

地浓说。

「因为死后过一段时间尸体就会爆炸了——我也不可能让连灰都不剩的尸体活过来。『Winter』队的同伴也是因为这个没能活过来。」

「…………」

嗯?空空想。

他想,不过并不是想到如果空空『复活』得慢了一点,他的尸体就会在地浓将魔法打入他胸口之前爆炸——然后他就既不会活过来,也不能这样思考了这个事实,没有对此感到害怕。

这先放到一边。地浓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认为这都是靠运气,之前只不过是碰到了不走运的发展而已——但实际如何呢?空空想着,害怕起来。

这简直,不就像是——事先把对她那作弊一样的魔法的束缚写进了游戏规则里一样吗?

他之前以为尸体会爆炸、销毁,不过是因为考虑到游戏的便利性——但如果这是为了消除『玩家复活』的可能性而设定的规则呢?

如果是这样?

「…………」

不知道。

不知道如果是这样的话会怎样——如果以失败告终的大实验中,事先预测了魔法少女『Giant Impact』的魔杖『Living Dead』,那又会怎样呢,他不知道。

但是,从这个冒出来的假设中,又能派生出另一个假设——那就是,现在四国实行的无比不讲理的,照钢矢说有『八十八』条的规则,实际上没有那么不讲理,实际上是有一些规律的,即便这些规律有多么的自说自话旁若无人。

如果『死掉是犯规』这条规则是为了防止『Living Dead』被乱用——那其他八十七条规则,是不是也各自对应着一个魔法呢……

再说建立在假设上的假设,毫无根据的缥缈想法——而且就算真的如此,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绝对和平联盟原本到底想要做什么——还有现在想要做什么,要是不知道这些,就无法继续讨论。

而调查这些的方法,就在刚才被破坏了——虽然不知道他们被冲到了上游多远(从时间经过来考虑,也许不是雨停了,而是他们被冲到了不下雨的地方),但即便不回大步危峡确认,也知道绝对和平联盟德岛总部在那个逆流中被破坏了。

也许还留有残骸,但空空没有能够从残骸中修复资料的专业调查能力。

不过,也能反过来这样想——那里有某些必须要破坏、让人无法调查的东西——

给空空空造成这种想法是如今已故的魔法少女『Shuttle』心中最失败的预测,但很遗憾,这件事还是发生了。她已经死去,被消灭得连灰都不剩,就算用『Living Dead』的魔法也无法复活了,这和她已经没有关系了——但对于在任务中殉职的她来说,任务失败可不是件好事。

但是,她所做的事情,不能说完全是无用功——空空无法得知她已经被『Pumpkin』葬送,由于害怕第二发、害怕追击,不仅不会返回大步危峡,甚至连现在所在的地方都必须远离。

不管怎么想,身处河流线上、水移动的路径上都很糟糕——缶诘醒来后,必须马上移动。移动是好面子的说法,如果毫不掩饰地说的话,就是落荒而逃。

「……我们继续刚才关于基准的话题,地浓小姐。那么,比方说掉了头的尸体,也能够活过来吗?」

他心里想的是被炸掉了脖子以上部分的登澱證的尸体——也肯能是空空空的赌博师父左在存的尸体。

她们的死法无比凄惨——就算是那样的尸体,那样的性命,也能用『Living Dead』『救回来』吗?

「能是能。」

地浓干脆地说——干脆地说出了如此不得了的事情。

「但是马上又会死掉。因为没有大脑。这种情况下连意识都不会恢复。我没有试过所以无法肯定,不过大概会是心脏跳动一下,然后就结束了。」

「……这能说是活过来吗?」

「在魔法的系统上是活过来了,不过实际上怎么样呢?在生物学上也许只是条件反射吧。」

明明是她自己的魔法,说得却好像事不关己——是因为这魔法师手杖附带的,才会有这种感觉吗?还是说她根本没有理解这个魔法有多么的超脱、多么的危险?

「喏,让电流通过只有下半身的青蛙的腿,就会一抽一抽的动起来吧?就和那个一样。」

「……你做过这么残酷的实验?」

「不,我只是在书里读到过。以前学校里都会做这种实验哦。似乎有这种课程。」

「哦……」

空空孤陋寡闻,并不知道。

他觉得这是个极其残酷,以至于不知道做起来是什么目的的实验,不过用电流引起生体反应,作为比喻来说简单易懂。

刚才地浓举例的AED和这也有共通的地方——即便用途完全不同。

「感觉『当场死亡』这个词的概念会有些偏差。……那么,如果是被刀具贯穿了心脏的尸体呢?能活过来吗?」

「你怎么净是在意这些细节。这是想问什么?」

「你的魔法师通过殴打心脏发动的吧?我是想问,那么如果心脏本身被破坏的话,会怎样?」

「啊啊。不,这和心脏按摩不同,我想应该没关系。」

虽然没有试过,她说。

刚才她也这样说——之前就隐约觉得了,地浓对于这个魔法似乎没有多少实践经验。

这也难怪,想要使用这个魔法,首先得有尸体才行——利用组织的便利,应该能接触到比常人更多的尸体,但这也是有限度的。

「但是和刚才大脑的例子一样,心脏坏掉的话,就算活过来也会马上死掉。」

「——有没有什么曾经用这个魔法活过来的人不能再次复活之类的规则?举个实际例子,会不会已经不能再对我用这个魔法了?」

「不会。这我有经验——曾经有人复活过两遍以上。有好几个人。」

他们都向我道谢了。地浓暗示着像空空索要感谢。

真烦人。

现在为了争口气也不想说了——他非常意外自己心中竟然还有这口气。

空空之后也忍了又忍,继续向地浓提问,但基本没有什么特别要注意的地方——或者说,不管怎么绕圈子,从什么样的角度论证,一句话,地浓凿,魔法少女『Giant Impact』使用的魔法就是『不讲道理地让人活过来』的东西。

就算是大脑或心脏等重要器官被破坏,就算死后经过了一段时间,就算活过来马上又会死掉,也都能让尸体活过来一次——不只是一次,多少次都可以。真是不讲道理。

如果能封锁得住——真希望用不讲理的规则将它封锁。

……想想看,只要试图和外界联系就会爆炸的那个『杀新手』,虽然在玩家看来极其不讲理,但在游戏主办者看来,是不是其实非常合理呢?

「……那,这是最后一个问题,地浓小姐。魔法少女,一共有多少人?不——」

空空觉得这个问题不会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便重新说了一遍。地浓露出『最后的问题还要变来变去吗?』的表情,但在她说出这种多余的话之前,空空成功完成的改正。

「魔法,一共有多少个?」

「哎?多少个?」

「该不会是——八十八个?」


6

支配四国游戏的规则共有八十八个,同时,如果不把四国游戏当成是逃脱游戏,而把它当成是收集游戏的话,这也是需要收集的规则的数目——如果这个规则的数量和魔法的数量,也就是魔法手杖的数量相同,那就能印证空空提出的『基于假设的假设』了。空空带着这样的想法提问,但即便就和他预想的一样,地浓这样回答:

「我不知道啦,这种情况。」

她说。

「问我也没用。」

「……也是啊。」

「我听说魔法少女有二十人左右,但说到魔法的数量或是手杖的数量,我就不知道了。这种事情,我这样的小喽啰怎么可能知道。你不要问错人了。」

「问你确实是个错误……」

魔法少女的数量是二十人左右。

如果一队五个人,按照四季共有『Spring』、『Summer』、『Autumn』、『Winter』四队的话,算起来差不多——但是,由于还有对空空『拦路』的黑衣魔法少女这样明显类型不同的人存在,这个数字也不太靠得住。

魔法少女的数量和手杖的数量既没有必要、也不必然一致——从地浓那里得到的信息完全无法支撑空空的假设,但反过来说,也没有否定假设。

如果能调查组织的设施的话,不论是肯定材料还是否定材料,也许总能找到一个——不过如果那时成功调查了设施,他也不会知道地浓魔法的内容,进而也就无法得出这个假设了。

「不,这也是顺序的问题吧……算了,地浓小姐,托你的福,我基本明白你的魔法了。」

「哎?为什么连我都不太明白的东西,空空桑却基本明白了呢?」

感觉她说这话是认真的。

这基本等于她承认自己没搞清楚就使用了超出限度的魔法,而且还用在了空空身上……不过,空空也因此被救了一命,就不说什么了。

道谢的话也不会说就是了。

「可是不管怎样,空空桑得救真是太好了。我不会惹『Pumpkin』生气了。」

「你的生死观真是特殊……」

在生死观方面他也没法说别人就是了。

这也许是道德观念的问题——不过在道德观念方面空空也没法说别人。

「那,接下来要怎么做?该不会是要回大步危峡吧?」

「嗯——不会的。」

开口说。

「但是,经过这件事,我更想调查绝对和平联盟的设施了。」

「哎?就是想要调查才会变成这样吧?空空桑,你不会吸取教训吗?还是说你还想再来一次?」

「……正相反,发生了这样,实际上真的已经死过一次了——妨碍调查的家伙会以为已经收拾掉我们了。所以反过来说,现在是调查的机会。」

「哦。逆向思维啊。……那,要回大步危峡去吗?」

「不,都说了不会的——那里估计已经被『逆流』破坏了。所以我想去和它同等规模的、或是更大规模的绝对和平联盟设施。」

「同等规模……也就是县总部级别的?那样的话还有三处。香川总部、高知总部,还有大总部——爱媛总部。」

「不能去大本部……所以就是香川总部或高知总部之一吧。从这里出发去哪一个更近?」

「虽然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不过以从大步危峡出发的距离来算的话,应该差不多?爱媛大本部肯定是最远的。」

地浓没有把绝对和平联盟当成是『敌人』或者『游戏管理员』,似乎不明白为什么大本部『不能去』,不过她把这理解为单纯的距离问题,没有深究。

「差不多……那,选哪个都可以啊……」

那就去香川吧,空空想。那是他曾经去过的县,虽然说不上熟悉,但比起完全未知的高知县,行动更方便一些——如果选哪边都一样的话,就应该这么选。

可是这时候。

「去高兹。」

传来了一个声音——岩石上的缶诘醒来了。

「去高兹比较好。」

和在前往大步危峡时选择铁路或公路时不同,她说得很肯定——并不是差不多,而是比起前往香川总部,前往高知总部要明显有利。

「…………」

她既没有说出根据,也没有说出理由——但是空空。

空空空已经觉得听从酒酒井缶诘的选择——酒酒井缶诘的神谕是理所当然的了。

他虽然没有明确地认为,但已经隐约感觉到了——那个『逆流』的目标不是空空,而是缶诘。

就算是黑衣魔法少女『Space』也不会为了收拾掉空空(或是收拾掉地浓)而做到这个地步——

「好,那就高知。走吧,地浓小姐。」

「哎?啊,好的。没问题。」

地浓干脆地答应了。

她的态度与其说是欠缺主体性,不如说是完全看不到主体性——这样完全承担主导权也让人头痛,但空空已经无法丢下她、和她分开了。

空空再次背起缶诘。

伸缩膜已经破掉不能用了,好不容易在百货商场补充到的装备也不知道被冲到哪里去了,但他们又不能徒步走到高知去,只好只用皮带和领带将她绑在自己背上。

「没事吧?」

空空姑且关心了一下。

「没似。」

缶诘回答。

她明明也差点就死掉,还真是坚强——话虽如此,还是再多休息一会儿比较好,不过这次空空已经学到了随便休息的风险了。

「地浓小姐,你知道高知总部的位置吗?」

「唔,那里不是我出身的地方……不过听到过一些传闻。」

出身地。

说起来好像是说过。

作为信息源来说非常靠不住,但也比什么都不知道强。

「那,我们先越过县境吧——首先要离开这里。」

「是呢。啊,咦?空空桑。你忘记了。」

「忘记了?什么?」

「喏。」

地浓双手并在一起,伸向空空。

也就是『求绑』的姿势。

「你忘记绑住我了。还有腰绳。」

「…………」

空空沉默了一会儿。

表情匮乏的他少有地露出不情愿地表情。

「已经不用了。」

他说。

这也许就是空空对地浓感谢的表现,和他平时像口头禅一样说出的那种话完全不同。


7

吉野川的『逆流』——吉野川的『破坏』。

这种大规模的魔法从远处也能看到,就像它招来了正在飞往香川的魔法少女『Pumpkin』一样,这件事还招来了另一位魔法少女。

大步危峡。

被破坏的名胜。

「…………」

手袋鹏喜俯视着。

魔法少女『Stroke』俯视着。

穿着服装、拿着手杖的魔法少女俯视着。

她原本就有着病态的眼神——时过境迁,现在她已经从病态的眼神变成死寂的眼神了。

「…………」

也不知道她是如何理解这个破坏、这个魔法、这件事的,她沉默了一段时间——然后就飞走了。

(第7话)

(终)





本帖最后由 hirondelle 于 2015-8-14 13:24 编辑


第8话 「此时的她们!封闭的对话。」


0

天不生人。


1

就在十三岁的少年空空空捡回了丢掉的性命,在处于异常事态的四国境内与魔法少女『Giant Impact』地浓凿和绝对和平联盟视为『魔女』的神秘幼儿酒酒井缶诘一起,从德岛县向着高知县飞翔的时候——地球扑灭军第九机动室副室长,同时也是忽略心理层面在职位上最亲近空空空的部下,『篝火』冰上竝生正走在地下通道里。

「…………」

她带着不能接受的表情,看上去像是对自己的行动抱有疑问——若是熟悉她的人看到,也许会觉得有些异常。她尽量表现出和平时一样、和平常一样的样子——自我控制着,但也知道自己无法完全做到。

当然了。

事实上,竝生现在和平时的状态相距甚远——和平常完全不同。甚至连她自己都无法相信自己接下来要采取的行动——自己究竟想要做什么。

现在也许还能回头。

也许还能重头再来。

并不是没有这种想法。

但是,她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显然没有那种也许。那不过是淡淡的期望。虽然想要依靠这种期望,但她也了解自己,知道自己不会去依靠。

只是,这种想要依靠——想要逃走的想法,也就是自己的软弱,平素是绝对不会允许出现的,然而只有今天,她想要允许一下。

想要用宽广的心灵允许这种软弱。

毕竟。

毕竟她接下来要做的,是对地球扑灭军的坏事。——她即将背叛自己所在的组织。

这怎么还能保持冷静——不,她至今为止确实是对组织比较忠实的成员,但她绝对没有打心眼儿里发誓效忠。

在某种意义上反过来说,为了在地球扑灭军这个秘密组织中活下来——为了在这个死亡率非常高的团体中提高生存率,即便不算做坏事或者背叛,至少她没少做不太忠诚的事情。

完全不能说她一次都没有做过对组织完全没有好处、基于自己的理论的擅自行动——这和声称自己有生以来没有做过一次坏事、没有撒过一次谎、没有犯过一次罪一样不可能。

竝生也并不觉得自己是个正直、诚实的人——她经历的人生无法让她产生这种自恋,而她也不觉得自己是笨蛋。有必要的话,她会以必要的程度做出自己认为必要的事情——就是因为她从来没有弄错过这其中的取舍,才能像这样一直平安无事地活动到今天。

和弟弟不同。

和那个原放火魔不同——像这样,平安无事地。

所以她对自己贯彻的不是不要犯罪,而是不要犯错——而今天,她带着不小的动摇、带着掩饰不住的动摇,却依然行走在地下通道里,就是因为她无论如何都有疑问。

因为她没有自信。

我现在是不是犯错了——犯了大错误,而且还要错上加错。她感到不安。

她绝对不是对地球扑灭军怀有内疚——原本在大的意义上来说,她根本就没想背叛组织。

她是想保护上司空空空,因此这是作为部下的忠诚。她要做的事情还在这种说法能行得通的范围内。

当然,这都只是借口,在地球扑灭军上层看来——比如让监察部说的话,她已经做出了足以让她立刻省去判决直接走上处刑台的背叛行为。

如果真的忠诚于组织的话——或者,如果只执着于让自己活下来的话,她现在应当采取的行动就不是走向这个地下通道的目的地,而是立刻联系『上面』,报告他们说为了调查异变前往四国的空空空从登陆之后到现在一直杳无音讯。

这既不是打小报告,也不是部下检举上司——只是普通的手续而已。

既然从外部完全无法得知空空空的状况——那从客观判断,就应当看做是他已经和其他调查员一样丧命了,因此这算不上什么作为部下的不忠诚。

可是冰上竝生不只是空空空普通的部下——不,这并不是说竝生和他心灵相通,或是说他们之间有什么超出上司和部下关系的联系。只不过是说,她的任务是支持空空的日常,超出了普通部下的职责,还要作为保姆和他相处——如果有人能和空空心灵相通、拥有联系,她真想见识一下。

闲话休提。

如果以一个保姆的观点发表客观意见的话——地球扑灭军的『上面』绝对不会允许她说出这种话——不论有没有音讯,不论现在四国发生了什么事,竝生都不觉得那位少年会死。

……残酷的现实是,空空空在这一天已经死过一次了,不过就算是身为保姆的她,也不会想到自己的上司竟然能做出死去又复活这种绝技。

实际上,不论空空空是不是还活着,是在继续执行任务还是已经任务失败——或者放弃任务逃走了,都没有关系,以她的立场,都应当不由分说地将他音讯全无的事实报告给『上面』——这是她在地球扑灭军中的指责,也是她这个齿轮应有的旋转方式。

然而她没有这样做。

只是没有说出真相,绝对没有说谎——她平时就不是对组织知无不言,把这次的事情也当做其中的一环的话,倒也不会失去冷静。

对。

不能混淆——总结起来就只有这一点,所以很容易归为一类,但在这一点上,这次和以往不同。

对于包庇空空室长她并不内疚——考虑到她为了包庇空空室长而选择的合作对象时,她才感到了内疚。

说成是和恶魔交易有些太夸张了,但实际上这次她准备合作的对象比恶魔还过分。

地球扑灭军不明室室长——左右左危。

左博士。

现在很多人都把她称为拿自己的女儿做研究的试验品结果害死了女儿的无血无泪的鬼母——但这也只是她的一个侧面。

不过在这一点上,虽然只是在她丧命前的一小段时间里,但空空空和那个女儿左在存之间构建了同伴关系,因此空空也许会觉得竝生和那个母亲结盟是背叛行为。

为什么要和那种杀母仇人似的母亲结盟——不,空空并不会说这种话。也许连想都不会想。竝生并不知道空空空实际上是怎么看待不明室和左博士的——也从没想过去问他。

话虽如此,不论空空是如何看待不明室的,竝生对不明室的看法非常明确。

直说出来就是,讨厌。

甚至憎恨。

这不仅是因为她和弟弟都被不明室进行了改造手术,还有其他许多原因——讨厌不明室的理由数不胜数。和不明室室长结盟这种事,就是空空什么也不说,她自己也觉得非常难受,甚至会无法原谅自己。

话虽如此,这是对于不明室这个集团的看法——集团和个人必须分割开来考虑,这在秘密组织地球扑灭军里,还有其中更加隐秘的组织不明室里,也是一样的。

事实上,作为组织内网络的一环,她在不明室里也有朋友——在这种情况下,朋友的定义也变得比较模糊,不过总之,就算她对不明室多么怒在心头恨入骨髓,也不会单纯地把这种感情投射到每一个不明室成员身上。

组织论和人际关系不能一概而论——竝生一直都最大限度地利用不能一概而论的这一点,若是对此表示不满,那也太自相矛盾了。然而,就算如此。

就算如此,在这种情况下,它也不能成为竝生的免罪状——比起她对不明室的反感,她对不明室下属的个人左右左危的反感更加强烈。

因为不明室原本就是她意志的体现——不,唯有这次不一样。

因为——这次,从现在起。

左右左危博士和冰上竝生联手,是要和不明室作对。

在不明室眼里,这是彻彻底底地被上层背叛——但在左博士看来,背叛或联手之类的讨论实在太过无聊根本不值一提。

组织论和人际关系在这位疯狂科学家眼里都不过是绘图工作——竝生的这些纠结烦恼,在左博士看来就像是滑稽喜剧一样。

然而,她好歹和心理辅导员结过婚,也不是完全不理解人类的心理——是位还比较能读懂『心灵设计图』的研究者。

所以她给了竝生一些时间——能够整理心情的时间。一方面也是因为她提出的『同盟』反正都不能立刻开展行动,她为了让竝生做好觉悟,给了他一整天的时间。

竝生是在昨天接到同盟——交易邀约的,从那时到今天,左博士完全没有再和竝生接触。

「你也要做各种准备吧——要去印证我说的话,寻找可以和我结盟的根据。不过我想你肯定是找不到的——但到头来还是会带着不安和我结盟。不过,实际亲自体验一下这些无用功,绝对不会是无用功。」

不知是为了慎重起见,还是为了愚弄竝生,左博士提出了一个不明所以的建议——而竝生也认为,虽然多半和她说的一样是无用功,但她确实不能毫无自己的见解就对左博士说的话唯唯诺诺、照单全收。

然而,竝生姑且还是问了一句。

「不用抓紧时间吗?假设你说的都是真话——那现在不应该是争分夺秒的时候吗?」

「不用争啦——说实话,要说错过时机的话,现在已经错过了。如果这次的事情中存在绝好的时机的话,那也只能是在悲剧发生之前。也就是说,如果能在更早以前就阻止绝对和平联盟的企图,那就再好不过了。」

这话里依旧不知道有多少是真心话,不过至少可以肯定,她一点也不着急。

也许从她和竝生接触的时候起——从成功让竝生把事情听进去的时候起,左博士就已经没有什么好着急的了。

在竝生无用地印证调查四国和绝对和平联盟的时候,她也在为接下来的事情做准备,不过也可能意外地是在处理并行推进的其他事情。

竝生想着空空说不定会在这一天里和她联络……但她基本预计到了,依旧杳无音讯。

既然从外部完全无法观测四国的状况,她就只能运用想象力来推测,大概是因为魔装限制,没有联络手段了——从概率的顺序来考虑,应该认为是空空死了所以才没有联系,但她认为自己的上司是『杀也杀不死的英雄』。

所以说,这只是个比喻,就算她再怎么扇动想象力的翅膀,也不会知道和她的这个认知完全相同的事情真的就发生了——

到最后,她依然什么也不知道。

除了得出调查是无用功、等待也是无用功的结论外,她依旧一无所知——没有办法,她只得带着和昨天与左博士分手时完全相同的知识量再次和她会面。

这件事无法和别人商量——或者说,死也不能告诉别人。竝生在地球扑灭军内外都有许多『朋友』,但就算是朋友就算是挚友,就算是家人,也必须划清一道界限,而左右左危博士就是那条界限这边的案件。

真是的,不管先多少次也觉得是噩梦。

那位疯狂科学家竟然和自己利害一致——不管这个利害要建立在相信她说的话的基础上才行。

利害。

慎重起见,竝生在脑子里面整理起来——她复习、验证了许多遍,左博士的想法唯独在这一点上无比单纯,以至于不需要确认。

针对现在发生异常事态的四国,不明室——进一步说还有地球扑灭军准备投入『新式武器』。

她的目的就是阻止其投入——她和竝生接触只是为了阻止『新式武器』的投入。空空空接到单人任务前往四国,似乎也是她做的政治手脚——不过关于这件事,即便她不做手脚,出现同样结果的可能性也很高,所以只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活动一下。

她这种小心谨慎竝生非常了解。

因为她毕竟是竝生的——竝生和竝生弟弟的『恩人』。

因为最后成了这样的结果。

……当然,竝生也十分小心,她认为右左危和她接触可能不『只是』为了阻止『新式武器』投入,也许还有什么别的目的、别的展望。她并不是自以为自己有多高的价值(要说的话,她的『价值』在肉体改造结束的那时就结束了),但对左右左危来说,空空空这位英雄是足以勾起她知性好奇心的样本。

她不会向空空或是竝生追究女儿死去的责任——即便会开玩笑地抱怨两句。

因为原本就是她把女儿当成试验品的,而竝生也不会因为弟弟做的事而感到内疚。如果因为这种事感到内疚的话,就中了博士的计了——怎么能让她随意摆弄『心灵设计图』。

竝生认为右左危非常想要实验——改造空空空这个样本。所以她把这次的事情看作是个好机会。她肯定是想尽可能从空空空那里获得、抢夺数据。

只是。

这终究是次要的——附带的,即便如此,左右左危这次的首要目的、最优先事项,肯定是『新式武器』。

对她来说『新式武器』就是如此重要——比自己的女儿还重要,不过这个比喻用在她身上不合适就是了。

竝生完全不知道『新式武器』是什么东西——她本想在今天之内无论如何,不管要做出什么样的交易,都至少要打听出来——总之,右左危想要在事前防止将其投入四国这个『无用功』。

不光是因为无用——

还是因为不想让『新式武器』中运用的技术被她认为的这次事件的黑幕绝对和平联盟夺走。

……这次的四国居民全体失踪事件,不是和人类敌对的地球干的,而是在同地球战斗方面与竝生她们志同道合的绝对和平联盟造成的。这在竝生看来相当值得怀疑,但如果这样想的话,确实许多事情就说得通了,多到可以假定是这样来继续思考的地步。

只是,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这次的事件就是人类之间的内讧,是可悲的自灭故事了——不过,左右左危的无视组织指向性的『私利私欲』对竝生来说无疑是件好事。

冰上竝生——『篝火』现在短期的目的只有一个。

那就是救出上司空空空。

竭尽全力。

地下通道走到了尽头——前方没有岔路,只有通向地面的台阶。她虽然是第一次走这条路,但当然事先调查过接受指示的地方,因此并不意外——不过,她接到的指示是『走这样这样的路线,用这种交通工具,最后走过地下通道,要刚好在几点的时候到达哪里』,虽然很具体,但完全看不出想要让竝生做什么。

如果担心被跟踪或追踪的话,反而是交由竝生的才智来解决更加稳妥——这个导航比起警惕第三者,大概更多的是在警惕竝生。

她有些不想让竝生知道的信息——而且有很多。所以她极力不给出信息,还交织着冗余信息,让竝生走许多弯路,以此来限制她的行动。

昨天会面的时候,竝生指定了具体的地点,结果右左危表演了一场将会面地点完全篡夺的大戏(她虽然说了个像那么回事的目的,但竝生觉得那就是表演。为了展现力量差距),她也许在警惕竝生做出同样的事情来——或者警惕她做出更过分的事情。

她提出那样乱来的合作,还要警惕竝生背叛,真让人觉得毫无道理——不过这也是当然的了。那位才女本来就不相信任何人。

以竝生的感觉来说,她现在已经违反了许多规则,已经无法回头了。即便现在背叛,也没有退路——但左右左危作为科学家,似乎并不完全相信『心灵设计图』。

不制造出现实上无法背叛的情况就不放心——不确信,这么说来让人觉得她气量狭小。不过,本来就不该期待那个女人的气量就是了。

也许是摆出一种姿态。

或者这也是表演。

我虽然向你提出合作,但我并不相信你,不要误会了——不要碍于情面相信我,之类的——

「…………」

爬上台阶走出到地面上,便看见那里停着一辆车——她虽然预想到接下来会有车来接她,但车种在她预想之外。

当然,现在为了隐蔽,应当尊重这个选择——她也没有以为会有一辆自带烟雾的专车在等着。不过即便这次的情况下比较困难,但竝生还是不自觉地(无意义地)预计右左危会用直升机一类的东西来『运送』她——然而也不是这样。

停在那里的是一辆大卡车。

是高级厂商的卡车,但比起牌子,它巨大的体积更加引人注目,是辆二十吨级的卡车。大到这种程度,已经比起车更像是建筑物了。

这辆车该不会是无关车辆吧……

竝生满脸惊讶地想着,但这想法刚冒头,就在她踏出地面上的瞬间,卡车的货箱门打开了,这实在无法看作是偶然。

她甚至要怀疑那个女人只是为了吓她一跳了……竟然准备这么一辆显眼的车。而且还让她坐到货箱里?

因为显眼所以反而是盲点,竝生虽然承认这种想法的有效性,但并不喜欢……然而如果是知道她不喜欢才准备这个大型卡车的话,就无可救药了。

竝生再次认识到那真是个无可救药的女人,她完全没有改变步调,直接走进了卡车货箱里,仿佛她相信这是她的最后一点抵抗。

当然,她什么也没相信。


2

「欢迎。」

「…………」

货箱里。左右左危博士——优雅地坐在设置在货箱内的沙发上。

虽然没有厨房,但有冰箱和茶座,看上去能摆出点心来——在这种地方,甚至右左危一手拿着酒杯迎接竝生也不奇怪。不过,要是『表演』到那个分上,竝生就要惊讶过头,受不了,直接转身走了。

在这个意义上她还是知道节制和限度的。

真是的,简直像房车一样——不,这种车本来不是为了那种用途而设计的,因此终究没有房车那么舒适友好。

「能帮我关上吗?那不是自动门——有的人,比如企业的大人物之类,习惯于被人接送,还以为汽车门都是自动门呢。比如以为出租车门也会自动打开。真有趣。」

「…………」

不知道哪里有趣。

听说平时坐出租车的人在坐普通汽车的时候,会以为车门都是要司机打开,所以会一直等着们开——是这种故事?

还是说是比喻?

不管怎样,她要说的也只有『关门』这一个意思而已,对此怀有反抗心也没用。仅此而已。追问为什么一定要关门也很愚蠢——又不是男性和年轻女性之间的谈话,没有那么多礼仪礼貌。

竝生关上了门。

考虑到密谈的性质,她觉得应该把门锁上,然而在她动手之前,门刚一关上,货仓就咔嚓一声锁上了。虽然不是自动门,但上面有自动锁。不,说不定这其实就是自动门——这种程度的改造并不稀奇。如果真是那样,就不知道为什么还要特地让竝生关门了——也许她让竝生去关自动门,心里偷偷嘲笑?

……这种兴趣,或者说恶趣味太高深了无法理解。

不去理解才是比较聪明的做法。

「……我还以为。」

竝生一边说,一边走向右左危——没有经过许可就坐到她对面的沙发上。如果这是求职面试的话她就已经不合格了,但她又来这里找工作的。

她要找的是信息。

「你会开车把我接到某个会面地点去呢——其实是就在这里说,对吧?左博士。」

「不,不是的——只不过是根据礼貌,我亲自来接你而已,会面地点不是这里。」

右左危确认似的环视货箱内部——布置得像房间一样的货箱内部。

从她满足的样子来看,这是以她的品味来设计的房间吧?

可是,如果真是那样,那她就显得太过若无其事了。

「这辆车预定在送我们到达目的地后,就粉碎处理掉。」

她说。

「连里面的东西一起。」

「…………」

应该说,她没说连司机一起,还算是有救吗?竝生本来做好打算,要时刻注意尽可能保持情绪稳定,但右左危却看着她有趣似的说:

「不要摆出这种表情啦。」

竝生心想着自己是不是不小心露出了表情,不过即便她没有表情,右左危也会说出同样的话吧——她只是在拿竝生寻开心而已。

「这辆车我根本就是今天才买的,没有什么感情啦——我没有多少物质上的欲望,到手的东西马上就会丢掉。」

「……当然,这其中有毁灭证据的意味。」

竝生说。

用和平时一样的语调。

应该是和平时一样。

「但是不是有些做过头了?特地为此准备交通工具,结束后马上处理掉——感觉反而会露出马脚。」

「在我面前说什么感觉一类基于印象的东西让我很难办啊。」

右左危耸耸肩膀。

「没关系,这方面我会做得滴水不漏的。」

「你是想说,公然准备这种大型车辆反而不容易暴露隐秘行动?如果你不喜欢感觉之类的说法的话,我就直说了——这种隐蔽方法,立刻就会露出马脚。就算你说滴水不漏——」

「你真是神经质啊————不用担心,竝生小姐。我本来就没打算藏起来。滴水不漏就是这个意思。」

「…………?」

不明所以。

她总是这样,随便说什么话都云山雾罩的——怎么才见面五分钟,就被她带得云里雾里了呢。

「……也就是说,这里面没有毁灭证据的意味?」

「有毁灭证据的意味啦——只是,我没想过能完全藏得住。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要实行的奸计,是对地球扑灭军最大规模的背叛——不是能够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那种级别。」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地球扑灭军无与伦比地不留情面,竝生根本就不觉得它曾经对组织成员有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这次的事情是最大规模的背叛这一点,她有非常有共鸣——因为她们现在要妨碍地球扑灭军投入对地球武器『新式武器』。

「所以我认为,只要能糊弄过去一瞬间就行了——没想要完全瞒过去。那样想的话就没命了。只要我们的行动在今天,还有明天,没有暴露就行了。为此,比起偷偷摸摸地,不如像这样堂堂正正地行动……『装作』堂堂正正地行动更有效率。」

「…………」

那么,她指示竝生走那些奇怪的迂回路线,果然不是在警惕地球扑灭军,而是在警惕竝生。

竝生对此并不想说什么,但是既然如此,就不要随口说出『我们』这种词。

用『我』和『你』就好了。

「……假设,我和你的企图顺利完成了——那会怎样?像你说的那样,暴露了的话,会怎样?」

「什么怎样?你是什么意思?能说的更严谨一点吗?」

「当然是——我们能不能平安无事。」

这根本不用说吧。

甚至都不想说。

「既然你说不打算隐瞒到底,那肯定是会暴露的了——不管我怎么弥补。到那时,假设『新式武器』没有投入四国,我的上司平安归还……但我和你不会平安无事吧?不会平安无事——或者说,不会就这么算了。免不了受到某种处分吧?」

严格地说是强制,但本能上想要说得模糊一些——『某种』。

没有什么某种,这种情况下的处分显而易见——死刑。

那就是会下达的处分。

「呵呵。」

右左危笑了。

有什么好笑的——这种情况可笑不出来。还是说她已经打算好了自己能得救?

很可能。

到那时就没有什么『我们』了——竝生就是个合适的弃子。右左危向竝生提出合作,只是想在事情暴露的时候有个替罪羊吗?

「…………」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像那么回事,甚至想不出还有别的可能——不过,到那时,不知道她会怎么处理空空空就是了。

是把他也当做替罪羊,还是打算把他作为研究样本收入囊中?

「那个,左博士……」

「我说了不用担心,竝生小姐。我们不会被处分的——如果我们的企图能顺利完成。」

「…………」

「要小心的,反而是没有顺利完成的情况。你明白吗?」

「……你是说,如果能够阻止『新式武器』投入,这个功绩会得到评价,就不会被处分了?」

但是,这样一来,就和她说自己的企图是『背叛』的说法矛盾了——不,不应该把右左危说的每一句话都当真。现在不是『非常有共鸣』的时候。

「阻止『新式武器』这件事本身是『背叛』——并不会得到评价。虽然没有可以遵照的前例,但处分应该不会比死刑更轻吧?」

「……那么。」

「可是,如果能得到可以与其相抵消的利益的话,不就行了吗?在前无古人的背叛的另一面,只要给地球扑灭军带来前无古人的利益,我们就是英雄——即便到不了那个地步,至少也能获得缓刑吧?」

「利益……?不,所以说,这次的利益就是『新式武器』不会被浪费吧?可是你也说了,在测试『新式武器』的意义上——」

能够测量其威力。

既然这是不明室的目的,那么夺走他们使用『新式武器』的口实只会让他们厌恶,绝不会是『就行了』。

这和企图纠正组织错误的内部检举不一定会被证明评价一样。说白了,对『不明室』而言,不论现在四国发生了什么,不管是不是地球干的,只要能测试『新式武器』就行了——麻烦地是,这种行为和不明室室长左右左危的理念相符。

也就是说,她现在被自己的原则勒住了喉咙,然而她现在的态度却太从容了。

也许她原本就没有什么原则——也许在她若无其事地找上竝生的时候,就该推测出这一点了。

「『新式武器』的测试。是啊,我也想做——但是,如果做了的话,说不定会被四国的绝对和平联盟夺走『新式武器』的技术。我的立场是想要回避这个可能性。可是对不明室和地球扑灭军来说,只要投入『新式武器』,就能把一切荡平,根本不用担心被夺走——也许吧。这样的话,我的正义就无法成立。该说是正义还是正义旗号呢——这种东西听上去不过是借口吧。感情化的人是无法掌控的。」

「…………」

虽然不知道这里的感情化的人,是指什么样的人(和左右左危比起来,大部分人都是感情化的、有人性的),但这一点竝生无法苟同。

会这么说,也是因为竝生并不知道『新式武器』是个什么样的东西——如果它真的拥有能够荡平四国的破坏力的话,那就算有些蛮横,也是有使用它的正义旗号的。

不管怎么说,不管怎样,现在四国确实发生了不寻常的异常事态——想要再事态继续发展前将其控制住、当成没有发生过的想法,很难完全否定。

这完全算得上是『大声悲鸣』时没有做到的、针对人类损失的『对策』——他们一定会这样说:『等到事情发生就晚了』。

正是如此。

如果没有空空空的话,说不定竝生会赞成哪一方——虽然以她的个人感情来说,并不想赞成右左危。

左博士不应该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她是明白却无视呢,还是说她果然是在拿竝生寻开心呢?到底是如何呢。

冰上竝生和左右左危比起来确实是感情化的人——但她绝不会真心觉得自己无法掌控。

「……听你说的,左博士,你似乎不觉得自己是正确的呀。」

「我才不管什么正确呢。我只是不想使用『新式武器』而已——不管正不正确,我不想用的东西就不会用。竝生小姐,这就像不论空空空正不正确,你就是想救他一样。」

「你这种说法——会招来严重的误会的。」

竝生说。用极其冰冷的声音。

「我当然想要避免我的上司、那位小英雄白白死去。就像你不希望『新式武器』被浪费一样。」

「呵呵呵。你是想说,就像我把『新式武器』当做是我的孩子一样疼爱那样,你也把空空空当做是你的弟弟一样疼爱吗?」

「……你这么理解就行了。如果你想这么理解的话。」

这句话百分之百是在调戏竝生,但竝生不想再纠缠了——被问就忍不住回答,这是她的坏毛病。

话虽如此,她也绝对不认为右左危那种不管被问到什么总之就不正面回答的说话方式是个好习惯。

可是她很烦人。

似乎还想继续这个话题。

「哎呀,我不是在开玩笑啦,竝生小姐——反而是非常严肃地在说。你担心的也许是空空空的性命,但如果是我有什么担心他的,那比起性命更多的是他的才能。」

「……我也一样啊?他的『看出怪人的才能』在地球扑灭军不只是稀有而且是唯一的,我不想失去它。而且如果是碌碌无为地失去的话,我作为一位憎恨地球的战士,会感到遗憾万千。反过来说,我并不是单纯地认为要珍惜生命——」

「不是不是。不是这个意思……这样到头来不就是和珍惜他的生命一样吗?只是把性命换个词说成是才能而已吧?」

「嗯……你这么一说到也是……那么左博士,你说担心空空空室长的才能,是什么意思?」

「所以说,这和我担心『新式武器』是一样的——我担心他,那位唯一的少年被四国绝对和平联盟夺走。」

「哎?这——」

这岂有此理。

不可能。

——她能这样断言吗?

毕竟这是曾经差点就发生了的事情——实际上,不只是差点发生。那时候绝对和平联盟没有打算接纳空空空和竝生的前任(的前任的前任的前任……大概有这么多吧),然而即便那时刚入队不久,但空空空本人确实曾经打算转入其他组织。

他在那时候受到了惨痛的打击,因此已经受够了绝对和平联盟,反而会对那个组织呈批判性的态度——这种一般的感情论在空空空面前毫无意义。

他一点也不在意那种事。

他对绝对和平联盟的负面感情就算不能说完全没有,也肯定是和没有一样——所以,无法断言不可能。

空空空被绝对和平联盟夺走的发展——

「这对你来说不妥吧?」

「我没说不妥。只是说我担心。」

「是一样的吧,在你面前。」

「不,这还是完全不同的——不管是在我面前,还是在我背后。不过也许在你看来都一样吧。」

右左危轻轻一笑。

「不过,要说不妥的话,他也许会被其他组织夺走这件事对地球扑灭军来说已经不只是威胁了。也许他真的想去别的组织——特别是绝对和平联盟。」

「如果你是在说以前的事的话,左博士,就算是那时,空空空室长也绝对不是凭自己的意志想要转到绝对和平联盟去的——」

「我知道啊,你是说,都是剣藤犬个和花屋潇的错对吧?但是,他这样缺乏主体性,根据周围的步调四处游荡的特点,就是这次我担心的来源——担心,也可能是你说的不妥。」

「…………」

不知何时,不妥已经被替换成好像是竝生的主张一样了。但竝生的感情比起担心(比起不妥),更多的是不安。

空空空本来就生死不明了,说不定还落入了别的组织手里——这让她的心情无法平静。

「可是左博士,你说这话有什么根据吗?绝对和平联盟想要夺走空空空室长——」

「这里面的感觉也有些不同。我担心的并不是『绝对和平联盟夺走空空空』,而是『空空空被绝对和平联盟夺走』。」

「…………?」

「你觉得一样?你大概会这么觉得……但其中有些不同啦。也就是说,在四国现在的情况下,如果空空空还活着——已经登陆四天却依然活着的话,那只能认为他利用了绝对和平联盟。」

「利——利用?」

「正确地说,只能认为他利用了绝对和平联盟下属的魔法少女——就是了。」

魔法少女。

昨天也提到过的——那个吗。

由于因为这个词而失笑,竝生只得接受和右左危合作(当然,理由不只有这个,这只是一个契机),但她还不知道右左危说的是有多严肃。

魔法少女是比喻,是讽刺,还是说——是真的呢?

不知道。

「因为以他作为装备带去的贫乏的科学技术,是无法突破现在的四国的——他只有圆滑地利用、活用、录用魔法少女,才能活到现在。」

「……那实际如何呢?我本想之后再问的——左博士怎么认为?」

竝生觉得不论是后问还是先问,右左危反正都不会好好回答,干脆就问了。

「你认为空空室长活着的概率有多大?」

「啊哈哈,认为活着还要说概率……简直就和薛定谔的猫一样啊。实验盒子里的猫是活着还是死了,在打开盒子开之前都只能以概率来判断——这个实验其实不用猫也能做,薛定谔博士是讨厌猫吗?如果是那样那还真有趣。」

「……有什么有趣的?」

竝生看右左危果然不好好回答,厌倦起来——甚至在想要不要干脆离开这个货仓。实际上她不能离开,就算假装要离开,右左危也不会因此动摇。

「哎呀,所以说,如果薛定谔博士讨厌猫的话,还是很奇怪吧?因为盒子里面的猫又一定概率『活着』,对吧?真要是讨厌猫的话,应该把实验器具设定为能够制造出猫肯定『死掉』的状态啊。那么薛定谔博士是喜欢猫的?可是那样就该设定让猫肯定『活着』的实验装置——呐,有趣吧?也就是说,薛定谔的猫的故事,同时也表示,薛定谔博士是喜欢猫还是讨厌猫,在打开盒子看之前只能通过概率来判断。」

「……?啊,哦。」

故事中又套着故事,有些本末倒置,但右左危说的如此流畅,整体上让人想不明白了。但是,有一件事可以肯定,那就是这些话和现在完全无关,和空空是活着还是死掉也没有关联。

还是说,这其中的言外之意是,认为空空活着就是对他有好感,认为他死了就是否定他?

如果她真是在以此挪揄竝生的心情的话,也太绕圈子了,何止是反应不过来,连气都生不起来了。

「……简单地说就是,空空室长是否还活着,就像盒子里的猫一样,左博士完全没有头绪?」

以竝生的私见来说,如果要把空空空比喻成动物的话,应该不是猫而是狗。总之,她虽然没听明白,但依然带着挑衅的意味说——但是,这太浅薄了,不像是她的风格。

左博士的人格没有简单到听到人说她不知道就生气——反而是那种得知有她不知道的东西会高兴的研究者。

「没有呢,没有头绪——所以我才对空空空感兴趣。不过现在我的兴趣更多的是在『新式武器』上——不过,这两个哪一个被绝对和平联盟夺走我都会很生气。所以对我来说最糟糕的故事是,空空空现在已经被绝对和平联盟篡夺,而且之后『新式武器』投入,也被他们夺走了——而且这是个很有可能的故事线。以现在来看最有可能的故事线。」

在这个意义上,我认为空空空现在还活着——右左危重要对竝生的回答给出了类似答案的东西。

虽然无法释怀,但右左危说他活着的话,那他就应该还活着——即便这既无法保证将来会怎样,也无法保证他是否平安无事,更无法保证他会回来。

活着。

他——那孩子。

「以我的预测,现在绝对和平联盟超过一半的机能都没在运作了,这是个机会——空空空到底和魔法少女构筑了怎样的关系呢?」

「怎样的关系,是什么意思?」

右左危笑嘻嘻地回应这个问题——我真是不长教训,竝生心想,改变了思考方式,说出自己的预测。

她毕竟是研究者的性格——即便不会被挑拨,但会职业病似的给学生『打分』。

即便是多么糟糕的学生的答案,对人给出的假说,她都会忍不住打分。

「他在当地,和四国的幸存者结成了怎样的同盟关系——是这个意思吧?是签订了不平等条约呢?还是结成了多少对空空室长或地球扑灭军有利的同盟呢——」

魔法少女这个词也非常可疑,可信度值得怀疑,不过现如今在四国,没有比『幸存者』这个词听起来更空洞的东西了——就连右左危所说的黑幕绝对和平联盟都何止是『超过一半的机能没有在运作』,一般想来已经是毁灭状态了。

竝生一直无法挥去自己是在陪人唱独角戏的恐惧,但她咽下这个担心,继续说。

「只是,想想看,是不是结成了同盟也值得怀疑呢。要说关系的话,结成敌对关系也不奇怪——如果绝对和平联盟和这次的事件有关联的话,他们最应该排除的就是身为外人,而且是去调查的空空室长。」

但这也要组织机能在运作才行吗?

既然从外部无法窥探到当地的情况,就只能想象了。

「可是,如果变成了敌对关系——就已经晚了。左博士是这么认为的吧?」

她不是提问,而是用了确认的形式发言。这也做大概是正确的。

「是啊——不,也不一定。虽然她们的『魔法』超越了人类的认知,但空空空的才智也基本超越人类认知了——即便是从敌对关系开始,只要最后结成同盟就行了。喏,俗话说,昨天的敌人就是今天的朋友。」

右左危给她『打分』了。

「就像我和竝生小姐这样。」

「…………」

关于这一点不想点头迎合。

这个人还是这样,把单纯的预测说得好像是亲眼所见一样——竝生只是这么觉得。

当然,左右左危只是说得『好像亲眼所见』,并没有真的看见,但四国实际上就发生了和她说的一样的事情——空空空和众多魔法少女重复着敌对和同盟,走到了尽头。重复着昨天的敌人就是今天的朋友,活到了今天——不知道明天会如何。

冰上竝生虽然无法说得『好像亲眼所见』,但她也知道右左危『好像亲眼所见』的叙述的中标率有多高。

「那么,我们就只能祈祷那个同盟关系是对等的了。这种交涉是空空室长擅长的……」

竝生说着,又觉得她实际上不知道空空是不是真的擅长。她是空空空的直属部下、保姆,以她的立场应该比别人更有发言权,但是实际开口说的时候,一开口,又觉得像是在谈论虚构的人物一样。

「但是,就算空空室长在当地结成了同盟——他能否或者从四国回来,又是另一个问题了。」

「是啊。先不管结成同盟后是不是反而难以从四国回来,现在要怎么离开四国都是个黑箱。这也取决于实验的种类……」

「实验?」

竝生疑惑起来。

是要继续薛定谔的猫的话题吗——她觉得有点厌烦了,但右左危没有多说。

竝生推测她大概知道什么,但既然她不打算说,那就和不知道一样。

「不知道该说是实验,还是游戏——就是了。」

右左危只说了这么一句。

「空空空方面——或者说四国方面的事情,也只能交给他了。」

然而回到了话题上。

然而,如果她的结论是四国的事情只能交给空空负责,那她这就不是回到话题上,而是抛开话题了——

「不不,是四国方面,交给他的只是四国方面——我们也要从本州方面进攻绝对和平联盟。要说的话,就是准备夹击。」

「……我不想理会绝对和平联盟啊。这种像是内斗一样的事情——说实话,我不打算做。」

「没关系。不管你是什么打算,最后都会变成那样,所以不用在意。」

「……哦。」

这件事很难说不在意就不在意……但是,左博士说的话也不能每一句都在意,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竝生是希望她能够排除万难听从这个忠告的。

「可是,说到最后的话,我们。」

不小心说出了『我们』。

竝生想要重新说成我和你,但终究有所顾忌,忍住了继续说。

「我们最后要面对的不是绝对和平联盟,而是地球扑灭军吧?这不只是内斗——该说是内讧了。」

「都说了不用担心——我们。只要我们在和绝对和平联盟的战斗中收获了胜利。我们哦。」

左右左危看准时机不断重复『我们』——性格太差了。

「是你之前说的,只要得到了能够抵消背叛的利益?但是……」

连竝生的失言都没有漏听的她,当然不可能漏听。先不讨论她们防止『新式武器』的浪费是不是正确的——

「所以说,我们为了阻止『新式武器』发动——为了保护空空空,要和绝对和平联盟对峙,这也就是和『魔法』对峙啊,竝生小姐。」

右左危说。

「那么,为了不让『新式武器』被夺走——为了不让空空空被夺走,我们和绝对和平联盟对峙的时候,反过来把魔法夺过来就行了。你不这样认为吗?」


3

乘上卡车货箱之后,竝生立刻就(这当然是被算计好的)被带入了左右左危的步调,不明不白地推进对话——着这期间,卡车不知何时开动了。

这时她猛然惊觉,听到这仿佛一盆冷水当头浇下的话,强行她的精神冷静下来——总算能听到车子的震动声了。在此之前,她都一直以为车子没有发动,一直停在那里——被摆了一道。这样之类,至少无法从到达位置的感觉推测目的地了。

愚弄她的同时还在警惕着。

难道说她得到了很高的评价吗?难道没有像她以为的那样被愚弄吗?

怎样都无所谓啦……

从静音移动的情况来看,这辆卡车是电动车吗?那么也太特别定制了吧——普通绝对没有卖的。

「夺取——『魔法』?」

「嗯。强夺——这是我们在完成各自目的之后还能活下来的唯一方法。」

右左危说。

她极其少有地、非常简单明了地、只说要点。

「不论我们对地球扑灭军背叛了多少,只要能得『魔法』这种超科技,这种对上层来说是未知的技术,而且在对地球战中能够发挥重大价值的东西,一切就都能抵消了吧?」

「…………」

抵消——能吗?

当然,这得是魔法真的存在才行——但是,如果制造出四国现在状况的真的不是地球而是绝对和平联盟的话,他们就拥有将三百万四国居民抹杀的力量,或者是技术。

如果这种甚至让人觉得是地球攻击的事情,人类也能做得到的话——一定会想要吧。地球扑灭军会垂涎三尺。

甚至会原谅背叛者。

都会想要——那么。

「……会这么顺利吗?」

然而她小心谨慎,不能这么轻易上钩——反而觉得这种一举两得的方案上都有神仙写着『要慎重』。

能够让『新式武器』不会白白投入,能够守住空空空,还能得到强力的『魔法』——好过头了。

不是顺利那么简单。

简直像是童话故事里的大团圆结局一样。

「即使得到了『魔法』,感觉我和你也会被处分——被处刑。因为已经没用了——」

「不管是我还是你,都能做到使些手段不让自己变得没用吧。你总不会傻头傻脑地把得到的魔法全部报告上去,让自己没有任何『利用价值』吧?」

右左危享受似的看着她的心理活动,愉快地说。

「而且,没有什么顺不顺利——这本来就不是那种有甜头的事情。根本不是好事。反而是个艰难的决定。我本来是想以别的形式和他们的魔法接触的,为了这个杂技我放弃了许多腹案。」

「……我暂时就不问具体要做什么才能从绝对和平联盟手中夺取你说的那个『魔法』了。反正问了你也不会告诉我。」

「哎呀,这可不一定哦?要不要问一下试试?」

「确实——」

连试也不想试。

「确实,对你来说,这也许是没什么甜头的事情,但对我来说,是占尽了好处。所以不能盲信。」

如果说光凭这对右左危来说是没有甜头的解决方案着一点,对竝生来说就是『好事』了的话,终究有些过分了——不,完全不过分。反而会因此让好事喜迎结局。

「看你的表情,意思好像是你特别希望我有困扰?」

右左危说。

竝生觉得自己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不过右左危似乎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那就是,知道自己被竝生讨厌。

「可是竝生小姐,你也会很困扰哦?该说是困扰,还是困惑呢——以你那样认真的性格,会比我更困扰一倍的。」

「…………」

她看上去很开心。

然而更难受的应该是年纪比较大的右左危——她甚至还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也许该说是一时的母亲)。

「不管多少岁都可以叫做女生的风潮已经完全固定下来了,但终究不能叫做少女呢。完全没有女孩儿的感觉吧——我们两个。」

「……这些话可以当做是玩笑吧?当成你只是在扯淡。」

「要说是不是在扯淡的话,当然是在扯淡了——只是,恐怕真正扯淡的是魔法少女这个概念本身。也就是说,这不是件好事,而是件扯淡事。」

「左博士——」

「简单的说就是,我们的人生会因此大幅度扭曲——你至今为止构建起来的经历、个性即便都会崩溃。不论怎么基于理论来解释,大部分的人都会觉得我们脑子有问题。」

「…………」

确实。

如果是这样的话,竝生就会比右左危承受更多伤害————毕竟现在已经有很多人认为右左危脑子有问题了,之后也不会有多大差别。

相比起来竝生就不一样了。

印象被破坏的话……人生会有剧烈变化。

「竝生小姐,你有这个觉悟了吗?你有这个胆量了吗——亲身暴露在甚至会失去所有朋友的异常之中的勇气。你能够为了活下去,被当做异常的人也甘愿吗?」

「……虽然不知道你这些话里有多少是认真的,不过如果能得到那个什么『魔法』,并成为对地球战中的王牌的话,不管别人怎么看我,都属于『无所谓』的范畴。」

然而,竝生说。

即便对方是右左危,不,正因为是右左危,才要慎重起见事先询问。

「这也许是个不太相关的问题,而且对左博士来说也不是好事……是件不愉快,也许或本末倒置的事情。」

「什么事?」

「如果我们顺利得到了那个什么『魔法』,并且把技术提供给了地球扑灭军——其结果,到了这个年纪还要受到被称为少女的屈辱,受到被称为魔法少女的屈辱——这样一来,你想要保护的『新式武器』的价值不就暴跌了吗?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空空空应该不会因此失业,但如果导入了那种超科技,至今为止支撑着地球扑灭军的最尖端科学技术就是多余的了。这对于地球扑灭军的开发室和不明室来说,就不只是困惑的事实,而是屈辱的事实了。

「何止是多余——呵呵。甚至还会被当成是古老时代的迷信呢——真好笑。原本魔法才应该是迷信。」

竝生有些害怕,此时指出这样做会使保护『新式武器』失去意义的话,会导致右左危放弃自己的企图,但她当然已经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了。

是多余的担心吗?

「没关系啦。亚瑟·C·克拉克说过:『高度发达的科学和魔法没有区别』——但是,将魔法纳入科学之中,也是科学家的工作。而且……」

平时总是说话爽快、自信得让人讨厌的右左危,此时却压低了语调,自言自语似的说。她说的非常小声,难以听到——但竝生觉得,她似乎是这么说的:

『而且反而是在接纳魔法之后,我的「新式武器」才能得以完成——』

但是,竝生故意装作没有听到——不做出任何反应。她已经陷得太深,不能把这当做疯狂科学家左右左危博士真正的目的了——而且她根本不想去考虑如果这个目的实现了,最终会让竝生——让整个地球扑灭军发生怎样的悲剧,被牵扯进怎样的悲剧。

说不定,我现在——正要帮助制作一个不得了的怪物。我现在该做的也许不是和她合作,而是哪怕要撕毁约定,也要为了保护人类阻止左右左危的平静的一意孤行。

然而她不想继续想下去,到头来无法保护、拯救空空——那才是本末倒置。

此时冰上竝生的决断是正确的,还是单纯的逃避、将问题延后——不过是对将来大额贷款,现在还不得而知,可是,以竝生本人的感觉来说,后者的意味更加强烈一些。

「不过,『魔法』会不会凌驾于『新式武器』之上,你的这个宝贵意见我姑且还是记下来吧——不过,现在的目的是度过危机。如果左右都会失去『新式武器』的话,也要尽可能延后,对吧?更何况,如果关系到是抢夺还是被抢夺的话——肯定要做抢夺的那一边。」

谁都一样,她说。

竝生有一个上司是度过眼前危机的专家,在她看来,先不管这个意见的主题如果,在『谁都一样』这一点上她很难否认。

「与其被夺走还不如自己扔掉。这一点和恋爱的机制一样。」

「从你嘴里说出恋爱,听起来就像是恶趣味的玩笑一样——不过,我懂了。」

「嗯?懂了?你懂什么了?」

「所以说……对我和你来说,得到魔法并不全都是好事。也确实会由此产生困难和瑕疵。」

『确实』会产生困难和瑕疵的想法不太说得上是健康——但她从来不觉得人生是幸福的,她觉得人活着本身就是悲剧性的,这是她的天性,没有什么办法。

「那么,总结一下就像这么一回事。以我的见解来说——接下来我和你要想办法和身处四国的空空室长协作,在『新式武器』投入前结束四国的现状——打破异常事态。那样就能阻止『新式武器』投入和空空室长殉职——并且,为了保护我和你,为了表示对地球扑灭军的忠诚,我们还要从绝对和平联盟那里夺取『魔法』这种技术。是这样吗?」

「嗯。差不多。是这样——能和你统一意志我很高兴。」

「…………」

希望她不要再用这种恶心的说法了。

她们统一的只不过是问题意志,绝不是所有意志——冰上竝生和左右左危互相理解之类的形容,谢绝使用。

更何况是和解似的说法,坚决拒绝。

「那么。」

竝生说。

「接下来就是怎么实现了呢——左博士。你之前说的那些全部都不过是目的——没有说具体的手段。实际上,最关键的和空空室长协作这一点无法实现。」

这是竝生的原点。

是她的起点,而到头来,早了这么多罪,她却一步也没有离开这个起点,真是不知道自己都在做些什么。

这三四天她单独做出的行动也许还更靠谱一些——快饶了她吧。

该不会如此大胆地、把人牵连到无法回头的地步之后,到头来却是『来,我们接下来一起努力想办法』吧。

所幸。

「没关系,我有计策。」

左博士说。

竝生倒不是真的担心——但对方毕竟是左右左危,不知道下一句会说出什么来。她说的有计策,也不知道能相信多少——没有任何放松的机会。

果然,右左危用了「话虽如此」这个转接连词。

「话虽如此——在和空空空协作之前,我们必须先做些准备工作,今天接下来就要去做这些。要抓紧。」

「准备工作——吗?」

「嗯。为了做好铺垫,我才空下了一天——难道说你以为我是去玩乐了吗?」

「…………」

虽然没觉得她是去玩乐,但怀疑她同时还在做别的工作。不,她并没有说没做别的工作,现在要抛开这个怀疑还太早。

不管怎样都不需要道歉。

是因为她平素行为太过不端,才惹人怀疑的。

「是怎样的准备工作,怎样的铺垫?」

其实和竝生交涉大概也算是她做的准备工作和铺垫之一,但竝生无视这一点,问她。

不小心直白问了——这样的话她肯定不会直白地回答。

「我想想——大概就是把暧昧的时间限制更明确一些吧。到头来,对科学家来说问题都会变成时间、时间、时间——期限问题呢。」

「…………」

岔开话题似的说话方式。和往常一样。

时间限制应该是指那个吧,从话题走向来看,是『新式武器』投入的时间限制——也就是一周。

空空空进入四国后的一周,在某种意义上这是她的上司擅自且随意设定的时间限制。

现在已经过了四天了。

算起来就是已经毫无联络地过去了超过一半的时间。

「过了一周,『新式武器』就会立刻投入四国……但是,我并不觉得这个时间限制暧昧或是模糊。在某种意义上,没有比这更明确的时间限制——死期了。」

「不不,竝生小姐。你这种思考方式还是太浅薄了。甚至危险——说实话,很难和用这种方式思考的人合作呢。」

竝生真想回一句:「很难合作的话就别合作了呗」,不过她还是默默听了下去。结果在这一点上,只有在这一点上,看来右左危是正确的。

「什么意思?是说『不明室』不一定会遵守时间限制吗?可是,要这么说的话——」

「这也是问题之一,但我说的不是这个,而是那之前的问题。即便『不明室』诚实地遵守了约定,你该不会认为,在约定期限之前,他们就一直傻傻地悠闲地等着吧?」

「……?不,所以说,那不就是——他们不一定会遵守约定的意思吗?」

虽然用『他们』这个词说得事不关己,但『不明室』的人就是左右左危的直属部下——她的身份和空空空一样,是『室长』。

那么,这种程度的专横跋扈也轻易就能做出来——但是,并不是这样?如果遵守约定的话——

「即使他们遵守约定,启动『新式武器』也需要一些步骤吧。」

对。右左危解释。

「比如说油轮?像那么大的交通工具,出航准备就要花去许多时间吧?引擎发动后,要过三十分钟至一小时才能动起来。不明室的——我的『新式武器』也是如此。」

也就是说需要出港准备。

右左危说着,观察竝生的表情——竝生觉得自己简直就像是在被考验理解力,真的想回去了,但听她这么一说,确实如此。

「以飞机来说就是要先滑行?嗯,我明白,规模越大,准备时间就花得越多——那么。」

说到这里停下了。

那么,那个『新式武器』的构造中欠缺即时性和应变性呢。这是竝生的真实想法,但想到右左危多余『新式武器』的深厚感情,要说把这当成是诽谤中伤就不好了。

然而她又不禁感到疑问,为什么对方可以毫不顾忌地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她却要如此照顾对方的心情呢。

只是,都说成『那么』来了,只好强行接上一个疑问句。

「实际上要多长时间?不是三十分钟或是一个小时能解决的——是吧?」

「是啊,我的新式武器比油轮更有力量——我想这只是偶然,或是个讨厌的巧合。」

「什么?讨厌的巧合——吗?」

「嗯。因为你的可爱上司空空空不可能知道不明室的『新式武器』的启动时间嘛——就是一周哦,大概。」

「…………」

这——大概是偶然吧。

空空给自己定下时间限制的时候竝生也再次,她不觉得空空那时考虑到了这些。

运气是有多差啊——我可爱的上司。

「当然,也有可能会提早,所以不能一概而论。这种说法是留有余地的,觉得怎么都不会花费超过一周。如果不明室全体出动,所有人都通宵奋战的话,一两天就启动也不是不可能。」

「……可以在启动状态下空转吗?」

「当然可以了——还设置了最终确认的开关。要不然就太不合格了吧?」

「…………」

竝生让大脑全速旋转——要怎么解释『新式武器』的启动需要不少时间这个信息。

如果直接以需要一周为基准的话,那么即便不明室在空空空迎来时间限制之前想要抢跑,想要勇敢地迈出那一步,是不是也不可能做到?如果在空空到达时间限制之后再开始准备,那实际上『新式武器』启动就会在一周加上一周,也就是两周后了——但是,这也想得太美了,而右左危就在讨论这个问题。

现实是,『不明室』预计到了空空的任务失败的情形——或是已经确信空空的任务会失败,在他登陆的同事就已经开始准备启动了。

「不……在空空室长的任务决定下来的时候,『新式武器』的发动就已经在日程上来,所以准备工作也许早在他开始任务之前就开始了。甚至可能在四国发生事件后马上就开始了……那样的话,果然还是任何时候都可能投下。并不是什么能让人放心的信息啊。」

「……太专业的东西说了也没用,我就只说要点了。」

右左危说。

竝生想说你能只说要点的话从一开始就这样做啊,但她肯定不会特地说出来。难得右左危愿意只说要点,此时就该默默听着。

「让我的『新式武器』启动的准备工作大约分为七个阶段。做完七个步骤才能发动。真是爱睡懒觉呢——在这方面上我觉得还有改进的余地。这也是我不想现在就使用的原因之一。」

「七个步骤——吗?」

「不知道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因为我已经暴露是反对派了。说是派,但反对发动『新式武器』的只有我一个人——」

「你的领导力下降了吗?明明是室长。」

「我本来就没有什么领导力啦。」

她开玩笑似的说,但在左在存一事之后,她对于不明室的支配力确实下降了。

否则她也不会来找竝生。

「所以,我被暂时排除到『新式武器』的项目之外了——不知道程序进行到哪里了。现在是在步骤1,步骤2——还是到了步骤5呢。」

「有七个步骤,数字上和一周这个基准相符,但总不会又偶然地一天进行一个步骤吧?」

「当然是啦。但是肯定不会还没有开始着手——他们想使用『新式武器』,想得不得了。」

「…………」

像竝生提供『新式武器』情报的不明室的『朋友』地位太低,似乎既不算是赞成派也不算是反对派——所以应该也不包含在『想用得不得了』的『他们』里面,但果然也不到『反对派』的地步。

左博士这样的人都被迫要孤独地战斗——这么一想就觉得心里有些痛快,但现在说到孤独感,竝生也没有多少区别。

「所以我用这一天时间,让他们不好启动了——这就是我说的准备工作和铺垫。」

「不好启动?是说你妨碍了『不明室』的工作吗?」

「如果能那么做的话就最好不过了,但我刚才也说了,我不知道他们现在进行到哪个工序了。所以我做的事击溃了第七阶段、步骤7。」

「…………」

「他们还没有着手那里,而且安全防护是我设置的,我可以轻易突破。所以顺便把第六阶段也击溃了。这样一来就能争取一些时间了。」

非专业的竝生并不知道要怎么理解击溃这个词——总不会是物理破坏吧。

即使不是这次,右左危也总有一天会想要发动『新式武器』——那么她当然不可能做出无法恢复的破坏。

终究只是争取时间。

在她看来,是防止部下们抢跑的对策。

「这样一来就暂时不用管不明室了。至少在今明两天之内。就算他们再怎么努力,也无法马上发动『新式武器』。那么,让你久等了,接下来要轮到你干活了,冰上竝生小姐。」

说到这里,她看了一下表。

不是手表,而是货箱墙上挂钟——竟然连这种东西都有,真是吃了一惊。而这马上就会被处理掉,就更让人吃惊了。话虽如此,她也不打算接手这么巨大的卡车……

「嗯。到了。」

「哎?」

「刚才卡车停下了,你没注意到吗?」

「…………」

启动的时候就是如此,停下来的时候也完全注意不到,这已经不是汽车功能的问题了,而是司机的技术问题。

那么,就只能祈祷这辆卡车被处理掉的时候,不会连司机一起处理掉了——竝生一边回忆起曾经隶隶属于第九机动室的著名司机『开车走神』,一边想。

她说自己没有成一『派』,那就是雇佣了外部的司机……但右左危似乎并没有是自己人就怎样、外人就怎样的差别。

一概而论比较好?

「啊,不用瞎操心啦,竝生小姐。这辆车是自动驾驶的。驾驶位上没有任何人。」

「…………」

自动驾驶?

最先浮现出的疑问是:那种车可以上公路吗?但重要的是,很难相信这种东西会事先就准备好。

难道说说……为此而制造的?

制造拥有这种功能的车——右左危亲自?

「和此事相关的只有我们两个人——没有、也不需要其他协助者。虽然希望空空空在四国方面能够顺利和魔法少女结成同盟——但我们已经不需要增加人数了。」

「……我不明白。」

「什么?什么不明白?我们已经到了,没空继续在货箱里聊天了哦?」

难道说她说话的时候一开始就算好了从出发到到达的时间吗?如果是那样,竝生的动摇和焦躁,就全都是在她手掌心上跳舞了——不,不可能。她只是看着表调整而已吧。

面对一步步做着下车准备的右左危,竝生说。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选择我作为唯一的协助者——还有其他合适的人选吧?」

「没有吧。要是空空空的部下,还得是能够完成我要求的优秀人才。」

「……就因为这个?」

「就因为这个。综合考虑立场和能力,要选择一个协助者的话,就只有你了。立场和能力。除此以外还需要什么?」

「…………」

当然,还需要许多东西——这无疑紧密关系到她的今后,但竝生什么也没有说。

左右左危高度评价了她。

甚至也许相信了她。在短短的一段时间中,沉浸在这种幻想中也许也不错。

但她没有忘记,这只是幻想,而就是因为依靠了这种幻想,她和她的弟弟受了怎样的罪,受了多少的罪。


4

竝生被带往的并不是什么意外的地方——不,这只是结果来说并不意外,在她设想的众多目的地选项中,并没有『这里』。唯独没有『这里』。

竝生认为最有可能是是右左危拥有的和地球扑灭军完全无关的私人实验室一类的地方(她当然不止有一个私人实验室,而是以各种名义拥有几十个),可是事实并没如此——完全不是。

从卡车的货箱里出来,她所在的地方是医院——小规模医院,而且是看上去已经关门许久的废弃医院。她本来还以为只是碰巧在这里下车,其实目的地在这附近——但看到依然挂着的招牌时,她就明白并非如此了。

『饥皿木诊所』。

招牌上这么写着。

饥皿木——那是左右左危博士的旧姓。不,结婚时的姓氏不能称作是旧姓——总之,这是右左危在竝生刚认识她的时候的姓氏。

而——饥皿木诊所是她前夫经营的医院。

不意外。

可以说是和右左危关系比较近的地方——但把这里选作密谈地点,实在太出乎意料了。

谁也不会想到。

她会造访前夫的——已故饥皿木鳗所长的住所兼职场。她甚至不会去扫墓——不过竝生不知道饥皿木所长有没有坟墓就是了。

右左危打开锁,两人一起走进去——被放置的诊所里面,完全就是被放置的医院的样子。

她终究不会做出一直来打扫的好事——她应该也是很久没有来过这里了。

从她拥有备用钥匙这一点来看,应该不是第一次就是了。

「水电都已经断了,所以不要期待有刚才那么舒适的空间——你去诊室吧。我要先打个电话。」

「电话……」

「要制造不在场证明啦。必须装成是正在工作才行——就是空空空没做到的定时联络。」

说着,她走向候诊室——她似乎没有害怕废弃医院的神经。当然,竝生也没有那么敏感,她一个人走向诊室。

白色的房间。

白色的桌子。白色的椅子。

白色的墙壁。

全部是白色的,白色的空间。

曾经,空空空在这个诊室里接受了饥皿木博士的心理咨询——对他来说,冒险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

她心想着也许应该把窗帘拉上,看向窗外——围墙很高,不必担心从被人从外面看到。这也许是考虑到患者而设计的。

天阴了下来。

根据天气预报,四国的雨差不多快停了——那些雨云飘向这边来了吗?

连天气都不配合,她的上司也太不走运了——实际上空空是被这场雨帮了忙,但远处的竝生当然不会知道。

总之,她想。

右左危应该不是只为了意外性和隐蔽性就把这里选作密谈地点——那样的话继续在卡车货箱里谈话就行了。一定是有必然性的——有什么必须在这个诊所里谈话的理由。

她想让我做什么?

我会被要求做什么?

她注意到自己自然而然地做到了患者的椅子上——即便不选择这张空空曾经坐过的椅子,她明明也可以做到医生的椅子上的。

竝生明明很清楚,以患者的心态面对左博士是多么愚蠢的行为——

「坏消息。」

左右左危说着——出现在了诊室里。

她并没有穿着白衣,也不是从里面出现的,但一出现在诊室里,就完全是医生的样子。

「我们必须抓紧了。」

「抓紧……怎么回事?」

她看上去并不焦急。

右左危很冷静——但是,她没有嘲弄、没有冷笑、没有打趣而是冷静,就说明事情比焦急要糟糕得多。

从她还拿着手机来看,应该是从电话里得知那个『坏消息』的——

「发生了什么事?左博士。」

「失控了。」

她简短地说。

一瞬间,竝生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失控?失控是指……

「难——难道说,是不明室?不明室失控了,启动了『新式武器』?这不可能。为了不让他们这么做,你不是把启动阶段的步骤7和步骤6『击溃』了吗?」

「失控的不是不明室——而是『新式武器』本身。」

左右左危说。

「跳过了工序——『新式武器』在步骤3的阶段就发动了。也就是说,不明室没能控制好『新式武器』。」

「没、没能控制好……」

「因为把我排除在外了——」

哎呀哎呀,她这么说的时候语气也很冷静。

完全不像是在责备部下的无能——平时的话,这种事态可不是说句哎呀哎呀技能了事的。

「发、发动了的话——会怎样?现在怎么样了?」

「所以说,『新式武器』按照步骤2时输入的内容已经前往四国了。为了把四国全部破坏,『那孩子』已经向那里出发了。」

此时,在冷静之中,也能看到一点点骄傲的样子——像是看着自己孩子调皮捣蛋的家长一样。

「『那孩子』——人造人『悲恋』。」


5

油轮在启动时需要花时间,停下了更要花时间。已经启动的『悲恋』不知停止地登陆了四国——然后。

然后遇到了英雄空空空。没有感情的少年和没有心的人造物的相遇会传来怎样的悲报,不论是科学家还是魔女,现在都不得而知。

(第8话)

(终)

(悲报传中待续)





本帖最后由 hirondelle 于 2015-8-14 13:25 编辑


后记

一旦开始思考魔法这个概念,感觉就会深深陷进去,有些可怕,但压住害怕继续思考的话,就觉得对于这个概念有许多先入为主。『魔』之『法』。不禁觉得这个词的印象无比糟糕。可以推测出,这个词语的背后就是『无法理解的东西就是坏东西』这样的偏见——解读、总结人类的进步的话就是一句话:『人类解明了不明白的东西』,实际上,历史上就曾经体无完肤地解读出原以为是魔法的东西。甚至是『火』、『暗』、『无』之类的东西——对着一部不是开拓史而是解明史,我们衷心敬佩,但不能否定,这其中的根源依然是『人类无法理解的东西就是邪恶』这个臆想。单把这个切出来,果然还是个可怕的想法——而同样的,人类对于把本以为明白的东西变得不明白的意见的拒绝反应也令人瞠目。也就是说,新发现并不全都喜人。但是,『魔法』这个词带着『古典』的印象,因此在有新发现的时候,不论看起来多么不可思议的现象,多么『好像魔法一样』,都会被放入有别于『魔法』的分类中。这才是『科学』,才是尖端科学吧?只是,这种拒绝反应,可能也不过是对于难懂事物的拒绝反应……不过,如果把这判断为同样的感觉的话,也就明白大家为什么会讨厌学习了。对人类来说,一直面对不知道的东西真是件困难的工作。

本书是传说系列第三作。在四国舞台上这已经是第二册了,但空空空的冒险还在继续。不只是他的敌友,连作者都推测不出他的行动,因此也依旧推测不出这个系列的走向,但姑且还是预告一下:『悲痛传』是香川篇,『悲惨传』是德岛篇,因此大概接下来的『悲报传』是高知篇,『悲业传』是爱媛篇。但是这样一来,就必须再写和歌山篇的『悲录传』了……其实四国的故事应该在『悲痛传』一本中就结束的……传说系列第三作『悲惨传』就是这样。

执笔期间时间表崩溃了许多许多次,但依然能平安出版,多亏了讲谈社文艺图书第三出版部的忍耐。谢谢你们。那么,我就赶紧去写下一本高知篇『悲报传』了。

西尾维新




6.20第一话,搞完了。
未校对,身为翻译者的自尊败给了身为人类的懒惰


从1月1更渐渐变成了2月1更……这样不好……我在反省,真的


报告更新~这次好歹在一个月内弄完了……沉迷于炉石和PSV的我真是越来越懒orz


我更新了……坑了半年真是抱歉orz


嗯,更新了……没啥好说的。就这样。

从来没弃坑,也不会弃,但是速度就这样了。


結構頑張ったと思うのに、また一ヶ月かかったのは酷い話です。


啊……到了第7话终于出现了本卷第一份便当……我都快睡着了
赶快进入便当促销的悲报传吧


完成啦

耗时一年多……然后已经被原作追过去了3本……果然还是比不上西尾打字机啊
46
60

請選擇投幣數量

2

全部評論 81

  • 1
  • 2
  • 3
  • 4
前往
10000
z709828002 王爵
这本砖也完工了。 = =   真的是很厚啊

9 年前 0 回復

bzl0614 公爵
自己当初试着啃了生肉,现在再看了翻译,果然自己的日语水平还是得提高

9 年前 0 回復

22906265 伯爵
这产量
西尾维新果然是一个组织

9 年前 0 回復

宛如戏言 子爵
不知不觉的就翻译完了呢,感谢楼主这一年多来的辛苦。希望以后还能见到您所翻译的作品

9 年前 0 回復

l2130679 平民
非常感谢  楼主的汉化   看楼主翻译《悲惨传》成为了每个月的陪伴   完了后感觉   就完了啊!?(´இ皿இ`)   希望还能看到  楼主的翻译「悲报传」   明年也好   后年也好

9 年前 0 回復

zxy910901 騎士
就这些真的能成为利己能利用上也不过是差的想贴上来

9 年前 0 回復

苍风大空 騎士
感谢大大,一个人独力支撑这么一个长篇
想想看隔壁今日子,10月要出日剧都只有第一话的翻译,果然是西尾太坑翻译了吧
有生之年一定要把日语学到能看西尾的程度
感谢大大

9 年前 0 回復

midnightdrink 平民
搶完結回覆
左博士這個角色營造越來越完整了
感覺像是完全體的理性怪物
而且可怕的是點滿的心理分析全部都被拿來當武器了
新式武器的本體是人型倒不是很意外(西尾作品中多的是人形核彈)
不過到底是甚麼樣的力量還是很好奇的

9 年前 0 回復

cureall 平民
希望幼女魔女能生存到下一部,否则闪光时间太少,看不出“史上最伟大魔女和最伟大联盟”的力量啦阿

9 年前 0 回復

midnightdrink 平民
好可怕的魔法啊......
原來88條規則還可以採用這種模式進行解釋
也就是"盡可能杜絕魔法少女異能的介入程度"
但這也表示如果外面只有四五隊魔法少女
總部那邊可是有50個以上的異能者集團啊(抖)

9 年前 0 回復

天藍青虹 平民
便當....雖然早知道會出現,真出現時還是需要時間接受阿..

9 年前 0 回復

苍风大空 騎士
继续支持楼主

9 年前 0 回復

c461232220 騎士
翻译辛苦了,看中文版的感觉就是好一点

9 年前 0 回復

wwjking 勳爵
努力!
加油!
雖然我有原版書。。。
但還是看中文親切呢~~
我期待著哦~~

9 年前 0 回復

midnightdrink 平民
西尾預告插死旗這發言太揪心啦!
酒酒井缶詰明明是小娃娃但是又很懂事
越來越期待跟她有關的劇情了~
拜託不要吃便當呀

9 年前 0 回復

crmxm 伯爵
话说一楼第二行的书名写错了哦。。然后,感谢汉化组~

9 年前 0 回復

a65153987 平民
这部我生肉都看完了,不过还是感谢翻译

9 年前 0 回復

ansdm15463 伯爵
备战高考那时顶着被班主任抓包的风险在被窝里捧着手机看过这本,如今大学第二学期快到尾声了,想想人事变迁还挺有趣的ww

9 年前 0 回復

  • 1
  • 2
  • 3
  • 4
前往
hirondelle 王爵
TA 什么都没有留下
761 粉絲
0 關注
65 發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