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翻][电击文库][高桥弥七郎]实现之星[完坑]


本帖最后由 深海幽蓝 于 2014-9-19 11:41 编辑


暂未校对

作者:高橋弥七郎插画:いとうのいぢ
翻译:深海幽蓝
图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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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有看破命运能力“既之道”的初中男生:直会桦苗,他被自称“星平线之梵”的少女“选中”时,故事就开始了——
世界有两个『未来』。是上升至『寻觅新的可能性』——还是沉沦至『无人知晓的灭亡降临』——。
直觉敏锐的行动派少年直会桦苗,经历过一次密谈后进入了旧校舍,然后突然被送到了一个谜之星球。而自称“星平线之梵”的少女在彼处等他,并直截了当地要求他:“求求你救救这个世界!!”
桦苗被象征新的可能性的『半睁之眼』选中了,而为此,要阻止导向世界毁灭的『破音鹰犬』……
同时,暗恋他的少女:一条摩芙察觉到了异样,在烦恼之后做出了选择。
「如果『那个』开始活动了……我也就必须上阵了」
赌上世界『未来』命运的战斗,即将打响——!








本帖最后由 深海幽蓝 于 2014-9-19 11:38 编辑


序幕

直会桦苗在一瞬间,迷失在下落带来的冲击中直至地面。
“————?”
他仿佛突然明白过来,迅速起身。
然后,凝望。
几成废墟的旧校舍的旁边,胸前的漩涡图案转动着,那位已经缓缓起身。
巨大的机械启动声,重量倾轧的刺耳的金属声,响彻四周。
一尊巨大的,似用褴褛的布片做皮肤的机械人形。
头部的高度已然超过了三层楼房的屋顶,在类似于嘴的位置,不知从何处来的无数的零件像被牵引一般聚集在那里。原本那尊巨大人形只能看见被满是洞的所谓“皮肤“覆盖的骨骼,而现在,以齿轮和发条做肌肉,摆轮和言木做神经,以螺钉和旋轴做血管,无论是体积还是密度都与刚才不可同日而语。
桦苗如同痴傻了一般,就那么呆呆的看着这番不可思议的景象。
“那个究竟是……”
“那就是我们的敌人——‘友之破音’制造出来的怪物。它会将那些扭曲命运联结成块,
最终会将世界引向灭亡之路,名为‘死像’”
巴别特在肩旁,语气生硬地如是解说道。
这之前他们遭遇的小怪根本无法相比,无论是这体积还是不祥的预感。即使觉得巴别特修辞夸张,在实际看到这番威胁的姿态后,也不得不相信。
数秒未过,充满重量感的巨大体,稍微活动了一下身体,就把立在校舍旁边的广叶树从底部掀开。而那些甚至能让人感到痛感的声音,给这威胁更加了些现实的危机感。
如此,桦苗蹙起眉凝视着。
“?”
那脚得到了仅仅移动所需的能量,缓慢的迈开了步子。而注意到怪物的开始动作这一点却需要时间。因为它实在过于巨大,即使开始运作,视觉上来说也很难把握到。
“他动了吗?——那么大,如何才能阻止呢?!”
说话间桦苗注意到了怪物的动向,面部瞬间失去了血色。
“那家伙走的方向,是不是沿路的校舍?!那边的校舍现在可是在正常使用啊!”
沿行草木都被破坏一通,大家伙每走一步都要修正一下自身的平衡,然后相对加快了速度。照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就会到达校舍的外围啊。
桦苗急忙追上去,在他肩头,巴别特这样说到。
“没关系的……也不完全是这样。死像更侧重于对命运的干涉力而不是清野,所以估计不会引起太大的骚动吧。”
“估计?也许?这根本不是说会不会引起骚动的问题!”
在桦苗还在纠结巴比特完全靠不住的保证的时候,死像已经先一大跨步,到达了学校外围的校舍处。那份压倒性的巨大体积和重量,逐渐将脑袋接近了校舍的楼顶,然而不知道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还是偶然,又或许是称为内核的那位的影响,死像未做停留,而是沿着石铺路继续前行。
就像巴比特刚才说的那样,那些死像引起的,大地的震颤,被踩碎的石子路,甚至于铁栅栏和门后那些停泊的,被震得跃起半空的车辆。都不可思议,或许用不合常理来形容更合适,因为没有一个人注意到。由于之前的怪物骚乱,校舍内仍未平静,还是一片哗然。那副乱糟糟的样子从桦苗这里可以清楚看到,然而他们竟对外面发生的,新的比刚才大得多的怪物的出现视而不见!没有一个人将目光停留在上面,没有一个人伸手指指点点。
学院外面也是一样的光景。而这些没有任何反应的状态,恰恰突出了眼前这怪物的异常。
大路是个缓缓的坡道,而在上面行走的人或车辆,对在路中间大步走着的怪物,完全熟视无睹。不仅如此,大家仿佛都特意避开了。就好像两者之间少量好似得,形成了一副啧啧称奇的不寻常的“日常”。
而在这中间,虽然周遭无法感知,却实实在在带着异常的压迫感,向前走去的,死像。
在头顶远远回旋着漩涡状文字的「破音鹰犬」,漂浮在它背后引导着,走向终末之地。
桦苗一边屏住呼吸追在后面,一边问起了身旁。
“这个力量,能不能加速或者飞起来啊?”
“能啊。”
对于巴别特的迅速回答,桦苗闻言差点摔倒。
“那你刚才怎么不说啊!”
“因为我觉得你看起来太粗心大意,我不敢随便教给你啊。”
“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吧……”
于是他收起力气,放慢了跑的速度。
巴别特在一旁抱着手臂,赞同地点了点头。
“跟刚才阻止下落时用的力道相反,就在现在这里,你只要有意识的‘停止站在那里’就可以了。然后跟下落的那个合并起来就可以飞到空中——”
咔!
还未解释完毕,桦苗就擅自在脚下结了十字印。
“我就知道!!”
一手拉着还在大叫的巴别特,桦苗已经跳到了半空中。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被囚禁在那巨大死像中的,一个少女。
沿途画着过于乱来的直线轨道,在空中飞舞着。
一边观察着目的地,一边将如同就为此刻量身打造的咒语,脱口而出。将基于常识也罢,道理也罢,算计也罢的思绪全抛在脑后。
“哎,听天由命啦!”




本帖最后由 深海幽蓝 于 2014-9-19 11:39 编辑


1 一触即发的炸弹
“哎,听天由命啦!”
多柏学院中等部二年级二班,住宿舍的桦苗,踏出一步,轻声念叨。
那是能将基于常识、道理、算计的思考全部抛开的咒语。而现在这个咒语也一如既往的发挥了威力,让身材小小的少年的最后一丝犹豫和踌躇也无,将精神全部集中在眼前的行动上。
为了捡从一起等信号灯的同伴口袋中掉落后滚到车道上的什么东西,桦苗全速飞奔到宿舍对面的,车水马龙的大路上的,这种愚蠢的行动。
“桦苗!”
背后传来了一条摩芙一如既往的尖细的悲鸣,但是桦苗一点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值得担心的事情。(虽然心里知道这种行为是愚蠢的,不然也不会念那个万能咒语了。)
但是他能看见“既之道”。这条道可以直穿过车辆之间,捡起掉落的东西,然后安全到达对面。虽然并非能真的看见这条不存在的道,但是那是自己学习时候列举的例子中最接近的说法,可以明确的感受到。
所以,就如刚才看到的那样,在被他惊起乱打方向盘打转的汽车中间潜行,一口气将散落在地的东西捡起来,站立不稳似得向马路的另一边跑去,整个过程简直像逃命一般惊险。终于到终点之后立马如同被剪断线的人偶一般扑倒在地。
“啊,太好了……”
他将捡到的东西握在手里,调整着呼吸,然后忽然听到。
“你在做什么!白痴么!”
伴随着怒气冲冲的责骂,“哐”的挨了一下。
“好痛!”
“痛个鬼!”
桦苗抬起头,少女背对阳光,头发在脑后扎成了一束,异常干练而简洁。身姿秀美,长身玉立,并且正威风堂堂地对他叉腰怒视。
正是高等部二年级一班的前辈,并从今春开始担任女子宿舍宿舍长的山边手梓。
才色兼备,而且没有一般所谓优等生那种弱不禁风的感觉,再加上几个有名的武勇传说,比起男生,甚至在女生群体中比较受欢迎,是学院中屈指可数的名人。
她不是别人,正是刚才桦苗在路上捡起那个不明物体的主人。但是,在这位的脸上可是完全看不到一点感谢和高兴的神情,可能是因为一变绿灯就飞奔过来的缘故吧啊,她现在还香肩乱颤连呼吸都乱了。
“啊,果然这走向是要糟了吧……”
慢半拍的脑子刚想到这一出,立马迎来了一场狂风骤雨。
“直会!你在这边横冲直撞究竟是第几次了!非得在宿舍面前给你单独设个专用通道才算完吗?!”
直会桦苗是多柏学院和那附近,甚至比山边手梓更加有名的名人。
但是他的出名标准,却和她完全相反,也就是说,作为需要时刻提防的危险人物而有名。
也不是说他蛮不讲理暴力至上。
也不是说人格上有什么缺陷。
只是因为,完全预想不到这货下一秒会做出点什么来。
突然奔出来啥的都是家常便饭,将想爬进教室的G型虫子放到女生的文具盒里,将主妇落下的装着鸡蛋的袋子滑行着捧起这样的小事,将从房顶跳下来的自杀者的衣服挂到房顶的栅栏上,把垃圾箱扔到暴走的大卡车驾驶席强行翻车这样的大事。关于他的传说真是毫无间隔的每时每刻都在上演。当然如果一声不响安安静静坐着的话,明明看起来是一枚稚气未脱的良好少年,但是这种景象便是无论如何无缘得见。
可是更加让人为难的是,他做的事情大多都是最质朴的善行,并且大部分都是有惊无险,这就更加让人微妙的无法处理。最多来一句,怎么能这么乱来呢。比这更严重的指责是怎样都说不出口了,就如同眼前这般。
和闯祸的他接触过的所有人都是一副“完全不知道到底该怎么说才有效果”的心情一样,手梓也不能避免的感到一阵挫败,只能徒劳的跟这个说什么都似乎毫无威慑的当事人打嘴仗。
“要是建了人行天桥的话,不就是在没有人行道的地方横冲直撞了嘛~”
“说的也是——个鬼啊!”
像在相声里吐槽役一样,手梓又举起了拳头。
“痛!”
看着两人这副光景,悠闲路过的其他住校生也深有同感的一边苦笑一边吐着槽。
“一大早就这么——”
“宿舍长,也真是受累了啊!”
“明知道说什么都是没用的啊……”
毕竟一块儿生活了这么长时间,大家也都快对这种事情习以为常了。
在这群人流的最后面,伫立着一个有些茫然的少女,好似跟不上其他人节奏似的。
手梓尽量用听起来不那么像责难的语气问到“一条,你就不能跟这家伙说点什么吗?差不多都要有人找上门来抱怨了!”
初等部五年级生,一条摩芙,闻言根本毫无反应,只是小小地有些畏惧的站着。
少女齐肩黑发,一派窈窕温婉。她是桦苗的青梅竹马,两个人一直是一道的。此时她双手抱着桦苗飞奔出去时随手扔下的书包,恨不得把自己缩到那包的阴影之后,纤细而惹人怜爱。这让手梓不由对于自己刚才出声问询产生了罪恶感。
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缓和这有些僵硬的气氛,当然否定的可能性肯定更大些,被说教对象桦苗把脸扭向了别的地方,优哉游哉来了一句。
“不过,刚才那里我还是挺有分寸的啊。”
“分寸?”
手梓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明明刚刚有人毫无章法乱窜一气,但是路上已经恢复到了平常的样子,既没有可能发生事故的迹象,也没有司机在骂骂咧咧。就如同每次桦苗乱来之后的情况一样。
“也就是说~我的冲撞是在不会引起危险事故的前提下的行为!对吧!”
“对吧个鬼!在这之前,首先要遵·守·交通·规则!别说初等部了幼年部都学过了好吗!”
能把所有的常识全都推翻的名言来了。
“但是。“
“我要是不去捡的话,这个就要被车子碾碎了啊……给你~“
桦苗张开一直紧握的手,递了出去。
那是在人行道上从口袋中掉落又被桦苗捡起来的东西,手梓只是看着并不伸手去接。反之,她对仍然坐在地上的少年问到。
“也有不被碾到的可能啊,你不用冒这么大的险去捡——“
“不,绝对已经被碾得粉碎了。“
桦苗的语气并不强硬,并不是在争论什么,而只是淡淡地把事实说了出来。看手梓没有接过的意思,他仿佛怕再一次掉落一般,又紧紧握住了手中的东西。
少年这般反应,手梓未完成的说教也无法宣之于口,并且她发现自己确实因为那东西平安无事感到松了口气,沉默……对面的少年似被她感染,也沉默了起来。
在一旁的摩芙终于找到了可以插话的空隙,颠颠地走近。
“桦苗!“
几若未闻的声音轻声唤着,少女抓住了少年制服的肩膀部分,想把少年拉起来。但是因为力气远远不够,虽然她自己是拼了全力要拉他起来,但在旁人看来,就像无力挂在少年身上一样。
“没关系,我一点事都没有,摩芙。“
“你膝盖擦到了啊。“
“沾点水一擦就没事了。“
一边无所谓的解释着,一边掸了掸衣服。
摩芙把背包递过去,关心的话像连珠炮似的脱口而出。
“桦苗,之前在这里救了一只小猫吧。“
“有这回事么。“
“在这之前还有老奶奶的篮子!这种事很危险的!“
“抱歉啦,不由自主就……“
看少年的回答完全装傻充愣,青梅竹马更加殷殷切切说开了。
手梓也在一旁看着少年。直会桦苗回答的这么不走心肯定因为完全没有做了错事的自觉吧。虽然只从结果来看可以说的上皆大欢喜,但是回回都让人处理这种突发状态也实在是可忍孰不可忍,可话又说回来……
“其实,直会好像经常给人一种’无论如何都有办法’的印象,不行不行!“
差一点都要说服自己赞同直会的手梓连忙摇摇头,将那种只看结果的想法甩出脑海。
反而开始从心底同情起了还在苦口婆心的摩芙,这孩子长年累月待在他身边,得陪着他乱来替他担惊受怕不说,过了这么多年,对这熊孩子的要求就那么可怜的一点点。
“离他最近的那位,才是最大的受害者啊。“
手梓这么想着,还是稍微推一把把对话引向有建设性方向吧。
“算了算了,走吧要迟到了。“
“是——“
“是……“
两人的回答里的情绪简直参差分明,三人总算是重新踏上了去学校的路。手梓站在最前面,桦苗随后,摩芙手还拽着桦苗的袖子。然后桦苗向前跨出一步,站到了手梓的旁边,重新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了手梓。
“前辈,这个还是——“
“……“
手梓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东西,面露犹豫。
那东西其实拿着也没什么用途,扔了吧。手梓这么想着,但是却迈不开步子。她习惯把那小物放到口袋里,有事没事就把手指伸进去拨着玩儿。
在发现它不小心掉到路上的瞬间,很意外地心里忽然开始了激烈的起伏。仿佛感应到这份焦急的心情一般,直会立马冲出去捡,而随着他的动作手梓的心更加悬了起来。
一瞬间脑内百转千回,在心里凝结成了一种无法言说的感觉。
仿佛触到了这份感觉一般,感谢的话,就那么自然而然的脱口而出。
“……谢谢。“
终于从直会手中接过之后,心里面却有一个声音鼓荡着胸膛。
“也许,如果是这家伙的话。“
那样,淡淡的期待。
一边听课,桦苗一边反省起了早上得事件。
太危险了不要那么做,周围人的理由听起来是很充分。
“但是碰到了,不做点什么的话总觉得说不过去。“
在打瞌睡之前,心中得出了与以往完全相同的答案。
而且大概,以后即使同样的事情再发生,他的反应也还会跟今天完全一样吧。


多柏学院,是以明治初期开设的官制传习所为前身,县内屈指可数的名门学校。学制是一贯的阶梯式,与高中,初中,小学,幼儿园相对应的是,高等部,中等部,初等部以及幼年部,统称为“学院“。
整个学院沿着一个小盆地的坡道,从高到低依次是高·中·初·幼,各个部门的校门都相连。构造类似一个弧度不那么明显的迫击炮。直会桦苗、一条摩芙还有山边手梓居住的学生宿舍“黄叶馆“在坡道的最底下,宿舍建在左右分开的T字路口的顶端部分。也就是说,他们上课的时候真是和和字面意思上的真真的”登下校“。
桦苗所在的中等部,坐落在坡道的中间位置。
校舍是经过改装的三成旧式木质建筑。二年级的话就在二层,一三年级也如数字所示被简单地分别在分配在一三层,。由于上下方分别是一年级和三年级,有什么动静立马就听到了,所以处在中间的二楼实在算不上一个多好的位置。本来对于他们这些中等生来说,自身的各种喧哗吵闹才应该是世界的中心,心还没有细到能去关心别的地方。如果时间放到放学后,那情况就更是这样了。
现在正是如此,二年二班的学生们正在享受至高的娱乐——放学。有的在互相讨论着之后的计划,有的在把教科书往包里塞,有的已经飞一般早早从教室逃跑了。
在这番兴奋不已的吵闹声中。
“今天要顺道去么?“
用着早早进入变声期的低沉的声音,桧原里久向旁边的同伴出声问道。
用手撑着脸颊发着呆的桦苗闻言,转过去点了点头。
“是啊。差不多不把那些个叉号取消的话,休息日就得扫一整天的宿舍了。“
“这可不像为’男生宿舍比女生的还干净’的评价做出贡献的大功臣的发言啊。“
少年里久是和桦苗同一个宿舍的室友。和身材矮桦苗相反,身高超过同年龄的平均身高不少说,而且都不能用修长来形容了,简直像一颗有些年头的针叶树,给人不少压迫感。并且长相也偏刀削似的粗犷型,这一点也和桦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两人也一起住了好几年,他算是桦苗少数几个对他的闯祸体质从不过度大惊小怪的朋友之一。桦苗脸朝下趴着叹着气说。
“我又不是喜欢才这么做的。“
每次一引起什么骚乱就被定番罚打扫宿舍,然后里久回想起了直会哼着小歌积极打扫宿舍的样子,不相信地稍微侧过脸问道。
“真的?“
“真的啊!“
做了好长时间的心理建设,桦苗终于开始做回去的准备。
就在此时,
“直会“
刚刚走出教室的同学,一副见了鬼似的表情又回来了,步调轻飘,差点踢翻了椅子,直会若无其事顺手扶正椅子,开口问到。
“怎么了?“
“外,外面“
回答完全不得要领。
“外面?“
桦苗朝窗外看去。
“错了错了,是走廊上!“
说话的同学不知为何脸都红了。
说话间,又有两个同学重新折回来。
“真羡慕你们啊。“
“在宿舍是不是每天都能待在一起啊?“
两人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只得面面相觑。先进来的同学好像怕被后进来的那两个抢先似的,急急忙忙道。
“是前辈啦!山边前辈她——“
“我进来了。“
在他说完之前,山边手梓已经出现在他们面前。
“什么啊,这不是在么。“
“是!!!“
三个同学异口同声迅速回答。
中等部的教室里突然出现高等部的学生,这种违和感让见惯的她看起来更加像大人。这种有名人物,大家都只是在全校集会的时候才有幸从远处窥一眼不说,突然就这么闪亮登场,那些崇拜这位前辈的女学生们都把持不住地尖叫了起来。
完全无视了周围人的种种反应,桦苗直接问道。
“请问有什么事吗?“
“恩,额……“
这个风一样的少年看起来已经把早上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手梓事到如今又有些惊愕和畏惧。即便如此,她还是收敛了心神,直截了当的阐明了来意。
“能和我交往么?“
一言既出,教室里沉寂了数秒钟。
“什么——??“
“交往?交?往?也就是说——?“
“山边前辈!为什么啊!“
“直会你这家伙!简直不可原谅!“
这是深刻的嫉妒凝结而成的男生们的惊讶的声音。
“呀!——“
“大胆!真的好大胆~“
“哎?原来两个人是这种关系么?“
“能面不改色说这种事情,前辈真是太棒了!“
这是任由无责任的好奇心凝结成的女孩子们的娇呼。
一时间此起彼伏。
手梓对那群擅自燃起来的家伙们举起手,“不,不是!我说的交往不是那个意思!“
中心另一方的桦苗镇静地对慌慌张张给四周解释的手梓问道。
“那个,也就是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那个,事实上,这个……“
对着完全搞不清状况的对方,手梓不知为何也支支吾吾了起来。在周围人急切目光的包围下,将一时口快而省略的真正目的,又或者是借口说了出来。
“我说的是放学后旧校舍的检查!“
只是单纯的想在放学前和直会桦苗说一声而已。
可是为什么会被这样平白无故被注目被起哄啊。
“话说回来,如果在中等部的校门口等的话,估计情况会比现在更糟糕吧。”
这么想着,又觉得自己的选择还是相当明智的。
身边的人还真是一直一直都这么吵啊。这种事情真是一点都……


多柏学院的一个很明显的特征是,校舍群分散分布(学生们会加上“毫无意义”)在盆地的北侧斜面的广阔的空地上。鞋面上的坡道两旁被郁郁葱葱的绿色包围,而在那之间,点缀着许多旧式的木造房屋,就如同海上漂浮着的小岛一般。
过去曾因为学生和学科的增加而毫无计划的增建了许多建筑,不规则地曲折回环的走廊,与如今用途已不可考的各处连结在一起,基本上已成了迷宫。
那之中还有即使接受文化财认定也不足为奇的西洋馆。虽然此处在妥善的管理之下,被当作学院显示威严的舞台,但事实上大半都因为生源的减少而从里而外封锁着。用更接近的词来形容的话,就是基本上处于被放置的状态。
这个地方合起来被统称为“旧校舍群”,而能对这些被封锁、被放置的旧舍群了如指掌的人,莫说学生,就算资历丰富的老师也没有一个。除去近年被改装过的现用校舍及其周边区域以外,剩余的部分就隐身在这一丛绿荫之中,基本算上是一处人迹罕至的遗迹。
现在,
在相当于现用校舍和旧校舍群的交界回廊处,可以看见四个悠闲踱步的人影。
离傍晚还有些时间,在这明亮的春日放学后,一片恬静中却染着一抹阴影。而在有些年头的木造小道上,是一片让人稍微不舒服的死寂景色。
“嗯,是在帮山边的忙啊。”
走在最前面的是个美人,大概二十多岁,还稍微带着些惊讶神色,名叫橘树逢。
她是中等部的社会科教师,也是直会桦苗的班主任。是学校仅有的几名住校教员,所以也兼理着宿管。不过他们之间能有这么多交集也并不是偶然,据不靠谱的传闻说,她因为和直会同是住校,所以被“非官方”地委任作为监视直会这个危险人物的眼线。但是每次直会去确认真伪的时候,都会被老师带着两分抽搐的尴尬笑容蒙混过去。当然,即使被任命作为眼线这件事情属实,她能不能完成任务还是个很大的未知数。
“挑来挑去,竟然会让直会君你来做这个检查啊,是吧。”
她将目光投向后面的三人,都是平时很熟悉的住校学生。
“如果是山边同学的安排的话,我是没什么意见啦,但总觉得有些可怕—啊!”
“!”
桦苗迅速握住被旧地板挂住拖鞋,向前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的逢的手腕,阻止了一场事故的发生。
“谢,谢谢你。”
“不算事。”
如上所述,作为“眼线”的老师却总是那个被搭救的那个。不管事实如何,大家一致公认的是,逢的任务一句话以概之,要么发生事故,要么在即将发生的途中,桦苗的作用就是避免那些的发生。
“桦苗”
他抓住老师的手救了她,但是要再握着不放的话就不太说得过去。正在此时,毫无理由跟来的摩芙轻轻的,仿佛要把桦苗往自己身边拉一下似的,抓住了他的袖子。
“是是是”
一边朝着爱撒娇的少女微笑,桦苗一边放开了手。然后越过桦苗的肩膀朝前面看着说道。
“摩芙你明明可以先回去的啊。‘走廊对面传闻’之类的,在初等部也听过吧。”
摩芙几不可见地轻轻点了头,握住桦苗袖子的手倏地用了几分力。
渡廊的里面,是完全人烟罕至的死寂的木造建筑。这样好的条件,可是让学生们做了各种传闻的题材。从怪谈,不可思议事件,到历史传说,从可让人人屏住呼吸几可乱真,到一听就失笑的陈词滥调,可谓是种类繁多百花齐放。而这之中毫无悬念的一点必然是,恐怖的大方向的是大家一致遵循的。
对于摩芙这样弱弱的少女来说,绝对算不上是轻松的同行。所以桦苗跟一如既往等在初等部校门口的摩芙打了电话,想让她先回去,却发展成了现在这样。
“……但是,我要去。”
看着这样如临大敌似的摩芙,理所当然一起过来的里久说道“只是检查一下漏雨和窗玻璃,一条应该没问题吧。”
摩芙用以与平常无异的轻声回答了一下,顺便问了个问题。
“那个,前辈呢?”
“她去庶务课拿检查需要的资料了,说要我们把入口的门给她留着呢。”
尽量留意着不要把仍然抓着自己袖子的摩芙甩掉,直会答道。
逢一边注意看着地板,一边夸奖着模范宿舍长。
“山边同学,去年就自发地做了检查和简单的养护表格。现在去的地方虽然是初次,但是合起来面积可不算小,要是拜托业内人士的话又要花钱,而且其实老师们都很忙的,山边同学真是帮大忙了啊。”
“哈哈,难道是传说中的废墟控么?”
直会随口说道,惹得班主任叹了口气,说话间走廊已经走到了尽头。
面前一扇被硬邦邦的一把荷包锁锁住的推拉门阻住了路。此处即使将蛇形状铺展开的连接走廊从腹地切开,连个大厅都没有的三层木造校舍的入口。校舍整体缺乏装饰性,外墙已褪了色,充满了古旧,质朴,刚健的鲜明风格。
“额,9,125的2还有……”
逢依着做宿管的习惯,取下腰间挂着的钥匙串,照着荷包锁上面的数字取了钥匙开了锁。
“希望一切顺利什么异常都没有啊。”
“让你这么一说,反而觉得要发生点什么似的快别说了。”
对着满不在乎吐槽的直会,旁边里久无语的提醒了两句。逢不管这两人,径直拉开了门,环望了灰尘也未起一下的空空如也的走廊(入口就被随意安置在了走廊的墙壁上)。
“好了,现在再确认一下,上锁的时候我还得再过来一趟,所以回去的时候电话联系我一下啊。不过,山边同学在的话,也不用特意叮嘱了吧。”
“明——白——了!”
桦苗故意拉长了调子回答道。
“留心着周围,不要做什么危险的事啊。”
如同在叮嘱初等部一样絮叨了半天,老师才折回了走廊。
稍微凝视了下逢回去的背影。
“那,出发吧!”
“嗯。”
桦苗轻轻牵了下摩芙还拽着的袖子。
三人进入了这栋古老的建筑,建筑里弥漫着一种仿佛能让人安心的木香。
左右的走廊笼罩在夕阳下沉之前落下的白光,再加上这里朴素的建筑样式确实是上了年代,并没有什么有趣的东西能留住他们的目光。
最多就是墙上挂着许多他们不认得的铭牌,不是英文,是些很难辨识的复杂的字体。
但是这些东西对于不敢兴趣的人来说,也就是给这这校舍增添了两分古意而已。
正当他们对这些不怎么吸引人的景象兴致缺缺,甚至稍微有些懈怠的时候,入口处传来了迟来的手梓的声音。
“恩?直会不是一个人来的?”
桦苗和里久轻轻点头打了招呼。
“你好。”
“还以为人手多一点的话更好干活呢。”
摩芙也从桦苗背后的阴影里出来弯腰打了个招呼。
“那个,话是没错啦。”
手梓有些暧昧地答道,手指拨弄着卷成筒状的疑似资料的东西。
“只有两个人比较好么?”
被桦苗这么光明正大地挑开发问的手梓有些为难的蹙了蹙眉,甚至脸都红了起来。
看到这么反常的手梓,摩芙迅速反应,抓住桦苗的手更加用力,还发出像小奶猫一样恐吓的声音“唔~~”。
手梓这才发现自己语焉不详不知道他们会怎么理解,连忙挥着手解释道。
“不,不是这样的!不,也不能说不是这样。可以的话尽量两人独处比较,不会那么不好意思,这个……”
“呜呜~~~”
摩芙的念叨简直要变成呜咽了。
“都说了不是你想的那样啊!”
“冷静点,一条。”
在旁边实在看不下去的里久,终于向穷途末路的前辈递出了橄榄枝。
“难道说,检查校舍只是个借口,前辈有些不好对我们说的话想找直会商量?”
“恩!就是这样!”
手梓不由得用卷成团的资料指着,大声应道。
即使有了答案,桦苗也仍旧衣服满不在乎的样子问道。
“那样的话,直接在教室里说不就好了。”
“都说了,在那种场合下根本不好说出口了嘛。那我们是先回去?”
“恩——”
手梓差点同意了里久的提案,可是转念一想,立马预见了可能的情况。
(如果这俩人先回去的话,橘树老师也有可能往那方面误解。)
她自己比较忌讳,再说从目前的状况来看反而是越描越黑,于是她摇了摇头。
“不!事实上,检查或者其他事情都是人越多越好,既然都来了,也请你们帮下忙吧。”
但其实,她真正的目的,就如同里久察觉的那样,难宣于口。
“然后,那件想找直会君的事情,听我了讲了可别笑我。”
刚才脸红确实是因为不好意思,但并不与摩芙警戒的理由相同,她对桦苗其实没有抱有什么特殊的感情。
“也就是说,我希望你们可以一起帮忙寻找。”
“找?”
她从如鹦鹉学舌般重复的桦苗身上移开目光。
理由真是,实在是,不成体统不像话。
“啊,应该就在旧校舍的某个地方——传闻中的妖精之门。”
她说出的话,实在太过于天方夜谭,三个人一时间愣住了,手梓竟是连耳朵都红了。

托腮而坐的少女,从微醺中醒来。
将带着睡意的脸,缓缓转向面前的虚空。
“哦呀,难道说?”
在此未有时间流逝的感觉,并不知是早是晚。
然而仍然有几分等待许久的人终于来临的喜悦之情。


这是在学校里悄悄流传的不可思议故事之一—传闻中的妖精之门。
“啊,我听过那个说法。”
一边接过检查用的资料,桦苗一边说道。
“似乎是,在这旧校舍的某个地方,有一扇彷徨之门。门的对面住着妖精,跟妖精许愿的话,能将想说的话传达给无法再见的朋友。是这个吧。”
剩下的两人仍旧因为这个传闻实在太过匪夷所思而不知道如何反应。
手梓仍然透红着脸,一边给把资料递给最后一人一边生硬地回答道。
“是的。”
伸手接过资料的摩芙一脸认真喃喃道。
“然后就是,妖精如果心情好的话,说不定还能见到那个朋友呢。”
像这样有几种传闻的改编版,但是并没有听说过更加详细的内容,只是传闻而,只是旧校舍群滋生的无数无聊谣传的一个而已。既不像怪谈那么有冲击力,也不像惊天秘闻那样有诉求力,至多也就是个类似魔术的离奇程度,前辈大费周折请他们帮忙的原因,就为了这么个不上不下的谣传。目前貌似就这么个情况。
手梓给三人递完资料后就转过身背对着他们,只能窥见隐藏在头发里的发红的耳尖。
“大约是冬末的时候,有一个朋友转校离开了。出于一些原因,我不好问别人他的联络方式……但是,真的无论如何都想再见一面,说说话。”
对着即使心里明白这只不过是谣传仍然一派正色的手梓,桦苗恍然大悟般问道。
“难道,一直检查这边的旧校舍就是为了?”
“恩,是这样。”
手梓的声音微妙的含糊起来,想蒙混过去般挥着手。
“这件事绝对不要跟别人说啊。我自己也明白这件事有多么异想天开。因为朋友离开了就没精打采要死要活这种事也太难看了。”
手梓不自觉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一样维护着“能被周围的人依赖的自己”的形象,并且又重新确认了一遍。
“你们会帮我么?”
可能是被她的执着打动,也或许从一开始大家就肯定是一样的反应。
“愿望是想和分离的朋友说话,没错吧。完全没问题!”
桦苗首先应承下来,对于有事相求的人来说很是随意的态度,或者说给人无论何时都没问题,一如既往不甚拘泥,但又十分靠得住。
其他两个人也同样点头同意。
“恩。”
“一条和我都受了前辈不少照顾嘛。”
桦苗完全无视友人意有所指的发言,又问道。
“比起那个,前辈。”
“恩?”
“那扇所谓的门,是不是有什么特征啊,我对这个传言不是很熟哎。”
手梓转过身,仔细看着桦苗。
“……”
“怎么了?”
“……没事。”
意向中的这扇门,只是一个无聊的传闻,如果就这样不顾及常识毫无保留相信反而让人觉得这人是不是有问题。而手梓也正是明白这一点,才会想到借总是出人意表的桦苗的手。之前已经做好被嘲笑的觉悟,暂且以一起做检查为借口同行,然后如果能不意间找到些与之相关的线索就已经很不错了。
(然而没想到的是,竟然能被全盘接受到这种程度。)
对于这样奇特的三人,手梓在感到有些迷惑的同时,也不由感到了心重。
(尽管如此)
她凝视着那个尤其奇特的少年,直会桦苗。
并没有露出好好先生般无可奈何才陪同的样子(陪着桦苗的其余两人估计是这种情况)。然后,也不是那种什么都不想单纯你怎么说我怎么做的轻浮样子。不仅如此,只会让人觉得这是由于对他人毫无保留的完全信任,即使这份信任并没有什么根据。但就是能让他这么心平气和的迅速做出承诺。
而这或许才是毫无根据的错觉吧。
然而,手梓还是受这份心意感染,不由将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
“楼梯旁边的墙壁上,会以有些倾斜的形式出现,全白的木质门——”
“据说是这样”
在这详详细细的信息之后,仿佛自己不相信需要点什么说服的理由似的,在后面加了句暧昧模糊的话。
桦苗并未注意到她有些动摇的内心,仍是淡然地答道。
“明白了。”
接下来里久淡淡地确认了一下现实需要完成的作业。
“话说回来,检查校舍要怎么做啊?”
“嗯,是啊。”
手梓自觉这估计也是她擅长体察外物的性格的一部分吧,对于这样正式的问题,她就会很正式地作答。
“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多人的情况,让我想想啊。”
内心深处已经恢复了平静。
“第一层的话大家就分开检查,然后上第二层的时候,不留死角检查下楼梯,按照这样的顺序来吧。”
“明白了。检查的内容,没有经验也能看懂吧?”
里久点点头,又细问了下关于检查的要点。看起来他并没有把找门那件事放到检查校舍之上啊。(不过这种反应可完全可以理解。)
手梓也如同被打开开关一样,恢复平常的干练,干脆地下了指令。
“因为是老式木造建筑嘛,漏雨啦比较严重的伤痕什么的,看到应该就明白了。玻璃窗上如果稍微有些皲裂,只要没有很明显的洞就不用报告。除了入口其余地方应该全都没有上锁,所以看到哪个地方关上的话要记在纸上。除此之外记笔记的时候,不要忘记记下铭牌上标注的教室号码。

“明——白——了!”
桦苗答道。四人终于开始了先检查后搜索的任务作业。
所处的这个木造校舍,走廊是一条直线,教室相连,最左边是楼梯,样式很简单。(在以前的建筑里厕所经常是分开建的。)从天花板上垂下的黑色电线上甚至连灯泡都没安,不过因为没有窗帘,从窗户射进来的午后的阳光也很明亮,足够用眼睛目视检查了。
一个人进了一个教室,毫无滞涩地进行着检查。
“没看到什么好玩儿的东西啊,连块黑板都没有啊。”
“前辈她可是要担责任的,检查的时候不要偷懒啊。”
看着仿佛观光一样心不在焉的桦苗,里久出声提醒道。
“这边什么都没有哦。”
“木造建筑意外的还挺结实的嘛。”
认认真真检查着的摩芙,还有已经习惯这个工作的手梓,手里拿着什么都没记的资料。
事实上,以被闲置十年之久的标准来说,校舍的伤痕什么的算很少了。但是平常的学校生活是没机会看到这样空空如也的教室的,这反而带给还是学生的他们一些开放感和爽快感。
等走到走廊的尽头,结束检查后,手梓终于有些催促三人的意思。
“那接下来开始查看楼梯吧!”
对她来说,这才是主菜,四个人将到二楼的楼梯从墙壁到地板到最里侧,一边向上走一边仔仔细细地检查,然而与刚才相同,什么也没找到。不过本来也没指望突然就有什么成果,比如说即使不是那扇传说中的门,来点其他不寻常的东西啥的,基本上谁也没这么想。也可能有刚开始大家热情还在都还没厌倦的原因吧,没人露出什么不满。
四个人同样检查了二楼三楼的时候忽然发觉。
“咦?”
桦苗发出了一声疑惑的声音,里久也感受到了异样的违和感,又下了一层,比较了下两层的视野。
“果然三楼这儿,地方更宽敞一些啊。”
“……?”
不能理解眼前景色的摩芙,略微歪了下头。
三楼仅是楼梯间的里面的增加的面积,就绝对超过错觉或者误差可能造成的程度。有着二楼绝对没有的纵深,还有甚至能看到前方曲折回环的通道。其余地方虽然完全一样,却反而更扩大了这份违和感。
三人想着莫非这么快救发现了传说中隐藏的不可思议的一角,都期待地看着委托人,但是手梓一点都不为所动,反而苦笑着耸了耸肩膀。
“可惜啊,这是学院里经常有的形式啊。”
看着还不知道什么意思的三人,她用手指着延伸出来的里面解释道。
“校舍内部有个斜面,三层有部分是建立在那个斜面上的。可能在这条通路尽头是和别的校舍相连的吧。”
跟预想的一样,校舍背靠一个低矮的悬崖,只将楼梯间在内侧伸到了走廊上。这个部分连接着后面的山崖,也可以说是学校毫无计划增建的典型样式吧。手梓经过这几个月的检查和探索,也上下来回走过这样类似的地方。
“哦……”
在意识到这不同的瞬间,竟然预料之外的兴奋起来了。里久对这样不冷静的自己发出自嘲的声音。
“什么啊,好不容易觉得似乎抓住了些像样的线索呢。”
而更加认真投入的桦苗,失望更大,摩芙有些不太熟练的安慰着。
“桦苗,一会儿一定会找到的,一定。”
轻拍了对方的肩膀,桦苗反而像有些不太甘心般,往里面走了进去。
果然如同手梓所说,楼梯间就那样连着走廊长长地延伸下去了。而可能正是由于这部分是靠着山崖增建的原因,地板墙壁的年限都与前面不甚相同。
留在楼梯一边的里久,出声问向旁边。
“前辈,那边的里面也要找么?”
“是啊,暂时想着是开着门的就进去看看。”
手梓稍微想了下,反正本来就是寄希望于桦苗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这样的话肯定是一处都不放过,这判断也算是符合常识。她给两人放下话后,就起身进入了里面。
“我们两个先去检查一下里面吧,你和一条就麻烦检查三楼的教室了。”
“好的。”
“啊……”
里久很快接受这种符合常理的判断,摩芙虽想反驳,但是被那俩人留在了后面。
“反正那边也肯定什么都没有啦,不用担心,走吧!”
“唔唔~”
一个心不甘情不愿地还在小声嘀咕,一个不慌不忙在旁劝阻。桦苗和手梓将这两人留在背后,拐进了走廊的角落。
“这里也有下行楼梯。”
“是为了配合斜面上的高度吧。”
两人交换着没多大意义的对话,向深处去了。从连接走廊的窗户可以看到就像手梓所言,在高出一层的悬崖上建着栋二层校舍。走了不足十米远就到了走廊的尽头,出现了一个新的入口,这次是一扇洋式的大门。
桦苗转动了下不太显眼的黄铜把手。
“啊,开着呢。”
“这边的校舍倒是第一次见呐……估计一下是检查不完了。今天也差不多了,那边的三层检查完就回去吧。”
手梓往里面看了看,注意到身边少年有些惊讶的神色,笑着解释道。
“你看,这里面可没灯啊。”
“啊。”
直会这才抬头留意到天花板上没安灯泡的电线。
手梓并没有嘲笑他之前的“晚上一定要点灯”这种想法。她刚才是在笑自己也是一样的想法。
“我之前也有次没注意到。然后回去的时候只得靠着手机上的一点光。还特别担心会不会没电。”
因为这个小插曲,之前可以随意进出的旧校舍,也必须事先与教员打好招呼了。这么说来,自己也真么什么立场对别人说三道四的啊,想到这儿,笑容里掺了两分苦涩。
那边桦苗已经关上了门,随意地笑了一下。
“外面天气情况不同,这边都有可能遇险呢。”
郁郁葱葱的森林覆盖着整个斜面,而校舍身处其中,所以这玩笑话还真有可能成真。
然而,比起这些俏皮话,手梓对于他一如既往随意的态度的后续,凝神等待着。
“……”
“还有什么事?”
“……不,总之,先转回去吧。”
是在期待些什么不同的反应么。对自身这反常的行为,还有心里面突然涌上来的两分遗憾,手梓感到莫名的焦虑,为了隐藏这些,她转过脚。
两人退回到连接走廊上。
“你和桧原要是遇到点什么事的话肯定能自己想办法自救,但是一条就危险了啊。”
“那种时候我一定会去救她的,绝对让她安然无恙。”
洒脱回答的样子虽然让人有些火大,很像那么回事。
“真出事首先得先向学校汇报一下吧!”
回得有些讽刺的意味。即便如此,对方也并没有什么很大的反应,至少在表面上看不出来。手梓想到了无论何时,摩芙和桦苗总是在一起的情景。反正现在也没有别的人,她就把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
“话说回来,你和一条总是在一块儿啊,有什么特别的理由么?”
“啊,说来话长。她是我很重要的妹妹。”
连个之类的暧昧的词都不加。
比起他说的说来话长,手梓对这边倒是更加好奇。(要是喜欢这家伙的话,他会不会明白自己的心意都不好说啊。)
她忽然有些可怜起那个一直坚定黏在他身边的少女了。

将自己深深陷入椅子里,感受着脉动。
如同飞白一般轻柔的第一击,实实在在存在。
稍微抬了下下巴,将仆从叫到了自己的身边,同时把感觉赋予,自己向外微微伸出的手指尖。

负责检查三层教室的里久结束对第二个教室的检查,来到了走廊上。
“虽然不是直会,不过也没发现什么很奇怪的东西。”
一边想着,一边看向走廊里面的楼梯件方向,确认着。
“那俩人还没回来啊。”
然后渐渐的,意识流向了之前就抱有的担心上面。
“怎么想,前辈的话都有些奇怪。”
他自觉是个有些常识的人都不会真心觉得那扇门真的存在,这份担心,并不能简单归为疑惑。那是基于山边手梓这个人平常可靠的信用,不可不有的怀疑。
(只是以学校的不可思议传闻为消息来源的话,那个前辈会在这片旧校舍里一找就是几个月么。)
虽然她将关于门的情报说得好像只是传闻一样含糊过去了,但是从她的言行中并未觉得是在找遥不可及的东西。她的样子似乎笃定消息来源是正确的。或者说,从一开始就知道真正的门之所在。当然,这一切只不过是他擅自的推测而已。
本来,如果只是想和转校的朋友联系上的话,即使再困难,也有别的什么办法吧,根本看不出来有什么必要将希望寄托在这等传闻上。虽然她说,有不可说的理由……
(直会那家伙,到底理解了几分就跟着一起闹。)
即使跟他已经做了好多年的朋友,但是里久仍是不太能理解直会的思考路子。虽然看起来漫不经心,但是也有意外很敏锐的地方,有时候也会情不自禁觉得他肯定什么都明白。不过,究竟是哪种情况,只有等他开始行动了才能判明。
(所以才经常被人说‘一触即发的炸弹’啊。)
想到这儿,嘴角不由浮现一丝苦笑,将想不出结果的担心暂且按下,继续未完成的工作。
“恩……?”
只走了一步,里久就发现不妥,停下脚步。
他在这儿想东想西了这么久,摩芙竟然还没出来。检查教室,也不是那么花时间的事情,即使再怎么认真检查,这会儿也应该已经结束出来了啊。
(奇怪。)
这么一想,
(不对,不正常!)
心里忽然涌上不好的念头,不敢深想他迅速行动起来。
“一条!”
沿着走廊到旁边的教室,门开着。进去就发现摩芙倒在地上。
里久急忙跑过去,本想立马抱她起来,但觉得这样不太安全只得作罢。
那张幼小可爱的小脸,就仿佛要消失一般血色生气都在逐渐褪去。
跟一点就着急慌慌的桦苗不同,里久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将倒下的少女缓缓翻转,不敢上手去摇动她,只用声音呼唤着。
“一条,能听到吗?”
没有任何回应,她的脸色也异常不好。
(平常最多也就稍微有些低血压,也没听说有什么恶疾啊。)
里久是第一次看到摩芙的情况如此之差。怎么办才好,思来想去只有采取最普通也是最妥善的方法,立马告知比谁都在乎她的直会桦苗。他连忙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没,没关系的,里久。”
少女嘴唇微微动了下,用仿佛立马就喘不上气的叹息声说道。
“不是的。”
摩芙声音尖细。
“我这不是生病。”
仿佛为了打消里久的担心般,硬扯出了一个微笑。里久这才注意到,就像她说的,也没出什么汗,脸色也比刚刚发现的时候好了很多。
“我只是被吓到了。”
她对着还在疑惑的里久这样解释道,握紧放在身前的小手。
少女用尽她所有的力气,努力地握紧。

她紧握着双手,用尽力气,想要把那些事情从脑子里赶出去。
那些唐突的招呼,被知晓的事实,脑子里仍是这两大冲击剩下的余韵。
(啊——原来注定就是在今天,在这里。)
对于终究来临的事情,既有些放弃般的徒然悲伤,也对于最后还是发展到这个地步,带着两份欣喜的难过。

忽然,那一切映入了桦苗的眼睛。
就是随随便便地看了两眼而已,在视线所至之处的旁边。
这之前从没看到的东西忽然出现在了眼前。
(——)
和手梓并行着沿着走廊回去的途中。
在前路上降下的短短的楼梯。
那个,贴满木板的墙壁。
(——咦?)
与阳光照射下发白的外壁相反,正中间是背阴的墨黑般颜色的内壁。
刚开始以为最大的窗户打开了,但立马意识到是错觉。过来的时候不记得这边有窗户。
再说了,哪里会装这种稍微倾斜的长方形大窗户。
(不是窗户。)
是白得不正常的,木板。
就这么出现在正侧面。
仔细看来,上面还有着把手。
(这是,门吧。)
只能想到这突然出现的东西是门了。
是门啊,然后把视线转回去。
转到一半,心里忽然一动,立马转回去。
(门?!)
手梓说过的话忽然清晰的出现在了脑海中。
(——纯白的木门,会以稍微倾斜的角度出现在楼梯旁边的墙壁上。)
一项一项确认过去。
这里是楼梯旁边的墙壁没错。
以稍微倾斜的角度出现,没错。
纯白的木门。没错。
(找到!了!)
慢三拍的感情表达这才跟上来做出反应。
(这!就是传闻中的妖精之门!)
桦苗和平常一样,身随念动,就要立马沿路返回叫上手梓,把找到的门指给她看。
“前——”
失败了。

或者说,被什么阻拦了。
制服的袖子,好像被什么挂住了。
(钉子?)
直会全无类似的经历,有些惊讶,看上手边挂住自己的东西。
只是一颗寻常的钉子,顶端稍微有些漏出来。
不作他想,应该是从那扇传闻中的妖精之门出来的没错。
(唔啊)
以被挂住的那点为支点,身体成一个意想不到的角度旋转起来。
姿势还是那个想要通知手梓的样子,只不过转了个相反的方向。
但是被摔出去的姿势却全然不是朝着手梓的那边,而是明明白白得朝着,门。
(——)
然后,忽然,有什么进入了手梓的视线。
在一片纯白的上部,在差不多猫眼的位置有个纹章再发着光。
钝角向下的等腰三角形,中间是多层半圆的形状。
(————)
桦苗觉得这个东西像某个形状。
(——半睁的,眼睛——?)

心里那么一想的瞬间,身体忽然朝门急速地冲过去。
然而,预想中的冲击和疼痛都没有到来……但是在定下心的瞬间,视野里的全部都消失不见身体也蓦地开始下落。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桦苗不堪忍受地张大嘴,发出恐怖的叫声。长这么大头一遭感受到的猛烈的下落和加速度,还有仿佛要鼓胀周身的空气压力,来势汹汹像是要将他恐惧的叫声切断。然而,桦苗无计可施,只能在窒息来临之前疯狂大叫。
这短短几十秒,或者其实只有几秒的时间。
“啊”
伴随着眩晕,终点有些草率的到来了。
稍微有些晕乎乎的傻傻的感觉,取代了半秒钟前的激烈的下落感。
桦苗缓慢地低低地动了下,摆出了个大字,之前的不适的余韵仍然如同波纹一般,一下一下无限拍打在身体表面上。
他还维持着刚才大叫的姿势,嘴大张着。桦苗眺望着眼前的唯一一种颜色。或者准确来说,除了这颜色什么都没有。刚才之前还是夕阳下的天空现在完全变成干净透彻的蓝色,无边无际般向远处延伸。
如果不是注意到自己还有些散乱的呼吸,这里面简直是死一般的寂静。
花了足够的时间理顺了呼吸,终于脑子又恢复了运转,开始了思考。
“这是,怎么回事?”
这疑问如同叹息般暧昧不清。
“你是落到这个星上了哦。”
听起来似乎带着笑意的声音,同样暧昧不清的回答道。
“??”
意识迅速反应过来,他迅速有力地起了上半身。起来之后就维持着那个姿势,然后好不容易恢复的思考能力一惊之下又差点当机,完全控制不住。
出现在桦苗眼前的是,绵延着的星。
不是闪烁在夜空里的星,不是那种。脚下可以踩到实地,从目之所及的一整面一直缓慢延伸到地平线。然而,这却也不是土地。干净无垢如同水珠一般的薄白,皎洁明亮如湖水一般的淡青,形成巨块,将对面的彼岸拢入一片神秘之中。
空与星。
在这样一片超出认知范围的光景中间,出现了一个勉强可以理解的形状,或者说是一个人。托着腮,浮在半空。
是个长发少女,年龄似乎比桦苗稍长,披着件薄薄的连衣裙。可爱动人的脸颊上却带着与生俱来的恶作剧般的笑容。
带着那份笑容,少女开口。
“终于找到你了。”
声音明亮活泼,如珠玉落玉盘。
“你好。我的名字是‘星平线的微风’。”
将自己的名字连同昵称一起讲明。
“你可以叫我微风。”



山边手梓二三事 1

我并不是生来就很聪明的那种人。
这么说不是因为乖张或者谦逊。环视那些成绩优秀的人,大家自然而然可以感受到一种聪明人的气氛。这类人往往周身笼罩着理性和知性,比常人安静或者超脱。
我并不拥有那种气氛。
说到底,我也就是个比较好强的凡人而已。至于我成绩还算不错的原因,仅仅是特别努力造成的必然而普通的结果。
对于只能做到这个地步的自己,并非存着什么不满。
高一的第二学期结束的时候,成绩退出学年前五,被父母责骂也只能忍受。我把自己伪装成很聪明的样子拼死努力,这行为平凡而艰难。但是父母竟把我的努力当成了理所当然,并且自以为是的认为成绩下降是因为偷懒和懈怠,说着什么下次一定要努力,可要收收心了,火上浇油。
这些废话,根本就不用跟我强调。让我去住校,看都不来看一眼的所谓父母,用他们自以为的理解来揣度。真真只能说句自以为是。
到第三学期,继续担任就近的宿舍长,和预想一样自己的时间变得更少,即便如此也还是更加更加努力的学习保证成绩不下滑。然后因为这段与之前不太一样的原委,反而让我明白了一件事。我这平平常常的平凡的努力,别人根本似乎根本不看在眼里。
大家都和我父母一样。山边手梓是个优秀的人所以才成绩好。实际上一点都不聪明平凡的真实的我,谁都不正眼看一眼。
被委任去检查旧校舍也恰好是哪个时候。对那些根本不看真正自己的所谓他人感到厌倦的我,在这片人迹罕至的寂静的场所散步时,感受到了一种新鲜的喜悦。把校方预定的几处地方检查完后,又自己申请了对其他地方的自主作业。
与其说是为了歇口气,不如说是完全陶醉在了这片无人的沉寂之中。这片只闻呼吸声和脚步声的旧校舍,连绵不绝的校舍,累的时候可以安心休息,难过的时候可以安心养伤。在这里,我不是被他们仰望误解的山边手梓,只单纯的是我自己。
所以,在发现那个人的时候,只是感觉到了不快。
因为那个人是入侵我独有空间的——障碍物。



本帖最后由 深海幽蓝 于 2014-9-19 11:39 编辑


2 一半的觉醒

仿佛是这一片虚空的圣洁化身一样的少女,称自己是“星平线之梵”,现下正浮在半空中。准确说来,是坐在直会桦苗的面前悬浮着的一个透明的球上。连衣裙的下摆随意搭在在球面上,映着桦苗有些痴呆的脸。
桦苗仍旧是刚才坐在地上的姿势,朝上看着。
澄澈的空中,只有一物,只有一人,桦苗凝视着那个不可思议的少女。
“……”
“……”
梵保持着刚才做自我介绍的姿势,低头看着他。
和名字里的梵相反,这里是一丝风也没有,她的裙子也不会微微飘起来。
(译注:日语「梵」字的意思是微风,这里是双关。)
“……”
“……”
就这么互相对望着,连一丝云都没有的天空下,不晓得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先沉不住气的,是梵。
“……喂!”
“……”
桦苗依然保持着呆滞的样子看着她。
梵从身下的球上探出身体,语气终于有些尖锐起来。
“你那个,就不能有些再明显一些的反应了么?”
“……啊”
好像忽然说服自己的桦苗两手一拍,完全无视了对方包含着期待的微微颔首,蹦出了一句话。
“是梦啊!”
“才不是!!”
梵从球上面夸张而形容优美地假摔了一下。
而对面的桦苗,做出与她期待完全相反的反应在自言自语。
“像这样的梦,貌似要跟对方说你捏我一下,就真的会觉得疼呢。”
“所以说!不是梦!还有你不要擅自打什么麻烦的预防针好么?”
她一边叫着,一边从球上飞下来。赤裸的双足踏上大地,空空如也的星的表面上出现了一圈又一圈连绵不绝的波纹。
那波纹的震动也传到了桦苗的屁股底下,他将意识集中到眼前的光景上。终于不再说梦话一样自言自语,转而向面前的人搭话。
“不是梦?……难不成这是现实?”
“如果你强烈要求的话掐你下也成,不过估计没什么效果。”
从手舞足蹈的梵身上移开视线,继续观察四周。
“但是,你看这……”
以两人为中心,每一寸地方都覆盖着的星与空。
要是这里什么装饰的东西都没有也不需要的话,为什么白白这么大,简直有些莫名其妙不知所云,莫名都想跟这里的建造者谈谈人生了。
梵一边搔着自己美丽的头发一边叹息道。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既然已经开始行动了,要是不取得你的信任的话会很为难啊。”
“为难?”
原来区区一个梦还有这么多设定啊,桦苗站起来想。透明的地面上,踏上去的地方倒是很稳地拖住了脚底。并且因为这一动,出现了新的波纹,肉眼可以见到继续向神秘的边缘延伸。
“这么空旷无尽的地方,跑起来一定很有趣吧。”
这么一想。
“好!”
叫了一声就立马发力全速跑起来。
“好个什么——等,等下,你要去哪里?!”
桦苗继续无视慌张的梵,为了确认现在身处的这个地方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只是一个劲的跑着。小小的瘦弱的身体在主人的命令之下,沿着直线不停向前。不知为何,可以行动之前就清晰明了看到的既之道,在这星上竟然看不到。完全看不到未来的快跑,实在是爽快至极。
“这跑起来果然爽!”
胸腔和气息都被鼓动着前进的实感却反而给人一种暧昧模糊的感觉。实在太广,实在太空,渐渐的,连自己现在在做什么都忘记,只迷失在狂乱的呼吸中,甚至连奔跑的感觉都渐渐变淡的时候,一直坐在球上盘旋在他周围的梵,抚着头发出了声。
“我实在是没想到你会这么意味不明啊。”
桦苗不答话,只是向彼岸——梵刚才所说的星平线为目标,在这什么都没有的地方,一个劲的跑着。波纹从脚下无边无际持续延伸。最后终于摔倒在地,才停下脚步。在巨大波纹的中间,成大字形躺在那里。
“———!呼!呼!呼!”
“那什么,差不多的话,可以听我说话了吗?”
梵从上看下开口说道,身影遮住了没有太阳也没有云的天空。用尽全力确认得出的实感与快喘不过气的气息混合着,桦苗问道。
“呼——哈——果然——果然这里是现实么?”
“啊,原来你刚才那么做是为了确认这个啊?”
梵没有跟着跑,就一直坐在球上,所以此时毫无疲色反而有些呆讶地说。
“是现实哦。虽然无法证明,但用身体直接感受一下,是不是觉得这不可能是梦啊。”
“要是你至少改乘个滑板什么的,我也不会这么不敢相信了。”
“滑板是那种装着原动机的三,两轮车么?即使你现在仍旧不敢相信也没关系,只要能好好听我说话就成了,足够!”
梵在漂浮的球上点点头,薄薄的连衣裙轻轻叩在胸前。
下方视线的桦苗,正好看到对方因为些许冲击而轻颤的胸部。
(喔——)
不由发出基于男生原始欲望的单纯的赞赏。
“我的名字是星平线之梵。请叫我梵小姐。”
有一点与刚才介绍时没有的距离感。
“哈。”
并非叹息,桦苗慢慢悠悠地回了这么一个字。他调整了下呼吸,支起上半身。
重新认真观察了遍四周,裸露的星,虚无的空,眼前的梵,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标识啊足迹啊一处也找不到,连自己刚才从哪个方向跑过来的也无从知晓了。
虽然为时已晚,但他还是问出了最根本的问题。
“那个……梵,小姐?到底算什么啊,这里?”
梵也和他一般环视四周一番之后,忽然笑了起来。
“这里是君之象形之星啊。不过,现在跟你解释地再详细估计你也理解不了,我就先把要交付你完成的目标简明扼要的说一下哈。”
“交付?目标?”
“是的。”
对着鹦鹉学舌的桦苗,梵煞有介事的蓄积着力量,然后挺直身体一气呵成!
“很简单,需要你来拯救世界!”

话说回来,这星上可当真是什么都没有。
身处寂静无声的天地之间,再加上自身的沉默,他觉得有生以来第一次像这样呼吸可闻。这样沉默了数秒,和刚才的回答一样,不能说是叹息的慢慢悠悠的回答了一个字。
“哈。”

跪坐在古旧教室的桧原里久把年下的友人扶起来。
“今天就到这儿吧。”
“谢谢你啊,小里久……但是我没关系的,真的。”
一条摩芙脸色已经恢复正常,但是因为先前的异样神色间还是残存着些许阴霾。她努力站起来,尽力想把这些负面神情隐藏起来的努力看在别人眼里,反而更加让人觉得心疼。
“就算如此,检查已经结束了啊。”
不等她回话,里久就走到走廊的对面看了下楼梯间。两人还没有回来。
“真是的,究竟在干什么啊。”
心里少有的起了责难的意思,少年因此冷静分析得出现在的自己完全不够冷静。不管怎么说,他还是催促着摩芙迈开了步子。
“前辈和直会也差不多该回来了。一块儿回去的话就没什么事了吧。”
“恩。”
两人沐浴在不知何时变成橙色的日光余晖中,走向楼梯间。
走在后面的摩芙,眼睛无力的像是随时都可能闭上。但那感觉既不是疲劳也不是憔悴,是心事重重……那张脸上愁云密布,是与她幼小年龄毫不相称的忧郁。
看着这样逞强的少女,走在前面一肩之隔的里久放缓了脚步,出声道。
“我一个人去找他们也可以。”
“不,我也要去。”
摩芙像是要把忧郁全部甩开的样子摇摇头,将快要闭上的眼睛再次睁开。用力站稳还有些摇摆不定的脚,定了定所剩无几的精神,摆出有些哀求商量的样子,迈出步子。
(这到底是在做什么啊,真是的……)
眼里看着摩芙这副强打精神的样子,里久再次无可奈何地深深叹了口气,这般想到。


在无边无际的虚空的天地之间。
“你这反映也太冷淡了吧!”
连梵坐的球都夸张的跳了一下,然而桦苗不为所动。
“你这么说我也没办法做出更加实际的反应啊。”
毫不掩饰的真实感想。
“拯救世界这种,要是做梦的话太傻了,要是现实的话根本不可能啊。”
“说说!你为什么这么早就下断言?”
梵对这个造访她这里的少年的性格,渐渐有了个轮廓。
而桦苗那边也对这每每神展开的对话见怪不怪,照样吐槽不误。
“你这人才真是的,跟一个平凡的少年要求的这么多也太惊世骇俗了吧。”
“因为,你是”
梵决定先从无法反驳的事实开始进攻。
“你能来到这里,是因为你看到了吧,半开之眼。”
“……”
桦苗第一次在与这少女的对话中找到了一丝线索,没有回话。以前看到的实际光景与现下做梦一般的这些,渐渐在心里联结到了一起。
“那是说……”
她说的话,桦苗完全明白。
纯白之门的上方,猫眼位置闪烁着的,纹章。
钝角向下,等腰三角形中多重半圆。
“是在门上闪的那个?”
“正是。”
梵点点头,将手掌向上翻起。
在手掌上面数厘米的地方,出现了一个浮在半空的纹章。
如她所说,如他所见,这就是半开之眼。
“门只会为能看见这个的人打开,也只有此人能来到本星上。而且最重要的是,与之相反的力量,半闭之目无法看到,也无法阻止。”
桦苗留意到她话中新出现的名词。
“……半闭之目?”
心里某个地方听到这个词就有些阴郁的感觉,不自觉低喃道。
梵因为对方终于有些进入状态而高兴了起来,将化出的纹章握在手中散去。慢慢逼近少年,似连额头都要碰到,然后果不其然用桦苗预感的那种阴郁的声音说道。
“无人知晓时降临的破灭之兆。”
如同为了烘托气氛一般,瞳孔仿佛要燃烧起来。
“能引出无限可能的,就是”
“……半开之眼?”
“正是如此。”
她表情一转,满面爽朗的笑容。
“是不是渐渐明白了啊?”
“我就明白像刚才那种印,是有两种这件事而已。”
“足够足够啦!”
即使她说得如此模糊不清,对方也依然认真听进去了,梵对此表示很满意。
“那么,你还记得刚才跟你说的目标么?”
被问及此,桦苗想到刚才荒唐的目标,立刻无法那么认真对待了。
“恩……拯救世界,么?”
作为一个普通的少年,对这番形迹可疑的话,完全是出于常识地怀疑着。
然而梵却偏偏要相信这一介少年的力量,还要委以重任。
“要做的事情很简单的。首先,要依靠你半开之眼的力量找到半闭之目的宿主。两者虽然形状相同,但是现在的你应该完全有能能力区分。”
“破灭的元凶……是人类么?”
“恩。”
少女爽朗的笑容末端,又沾染上了先前的阴郁。
“既然你已经觉醒,那么这个人一定就在你身边。那个人受半闭之目的引诱,在不久的将来一定会将世界引向破灭之途。并且是无论是因怎样微不足道的理由,那个人也会毫不犹豫的动手,绝对的。”
“我觉得我大概理解你的话了。”
完全明白的桦苗感到脊背发冷,并且马上把头垂下了。
“但是你一下子跟我要求这么多也有些有心无力啊。”
“唔。这之后的说明还是安排到找到半闭之目之后吧。恩,那样不错,就那么办!”
看着坐在球上抱着臂膀频频点头的梵,桦苗又发出了那一个字。
“哈。”
然而,这次的一个字却并不是敷衍。也并不是觉得怎样都无所谓的毫不关心。而是在了解一切后无从下手的疑惑的表示。
(还是在不知不觉中决定要开始找那个半闭之目了啊。)
桦苗这边的状况,一直就是对方说什么他就只有听着的份儿,接受委托的话可是一个字都没说过。但是现在不好随随便便拒绝是因为,好像刚才被塞了太多的信息,知道的太多了。
(事到如今,再归于梦呀玩笑什么的也太不现实。)
麻烦的是,他确实是在现实中看到那个所谓的半开之眼才来到这里的,即使这是梦,那这梦到底是从哪里开始的……忽然自问到,现在还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跟自己确定一下这到底是不是梦了啊。
(对了!百试不爽的那个方法还没有用!)
想完立马用手掐了下脸,快准狠。
而梵对他天马行空的行为已经不再惊讶了——完全看呆掉。
“你到底在做什么啊。”
“果然是好痛啊。”
桦苗擦擦脸颊,转过身对着自己回答道。
看起来应该是百分百的是现实了吧。
梵实在是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比较好,只得模模糊糊的说道。
“恩那,现在马上就要回到外面,你也记得赶快去找半闭之目啊。”
“那个,其实我也是很忙的啊。”
反驳着毫无用处的多余的话,桦苗忽然想到。
“外面这边都是在找东西啊。”
因为找东西他才来到了这里的说。
也就是找那个,传闻中的妖精之门,用脚趾头想想都不可能存在的东西。
然而自己能进到这里,确实穿过山边手梓所说的,倾斜的门。
(难不成,这个人就是那个什么传闻的妖精——)
桦苗觉得没有比这更接近正确答案的解释了。
“梵小姐你”
“恩,什么?”
向着没有比这更可疑的人物问道。
“是可以拜托向人传话的,妖精么?”
“……?”
梵做出了没见过比这更奇怪的事情的惊讶的表情。
“哎,那个……”
她语焉不详,并不是再隐瞒什么秘密,而是。
“你说的这个问题,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又是这一副不谙世事的反应。
已经习惯她这种展开的桦苗一眼就明白了。然而,
“奇怪啊。”
那样的话,白色之门完全合上了之前的传闻,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再怎么想,也不能只归为是单纯的巧合吧。
可能因为某种偶遇,有谁看到了那扇门,然后创作出了奇妙物语,而山边手梓的详细信息也很有可能来自与那里。
“什么奇怪?”
对着不能完全信任的梵,桦苗反而摆着双手终止了对话。
“应该是这边的问题,也许吧。”
“唔哦。但是别人说我妖精的话,也不会觉得很意外啊反而觉得很可爱呢。”
梵完全把着眼点放到了其他的方向,然后用手指轻轻指了指上面。
“总之,寻找半闭之眼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回去的路——在那边!”
反之,“——?”
盘坐在地上的桦苗感受到身体下方传来的震动,惊讶往下一看,所处的地面发出巨大的光圈。
此时已经不用做他想的半开之眼。
像是在凝视什么的样子倏地增强了光芒,又和着不意的破裂声,忽然改变了形状。
就在桦苗甚至觉得这个印有些好玩儿的时候。
“不对?”
一阵战栗的感觉贯穿全身,他直觉不对,出现了像是要被弹起来的不好的预感。
在被注入那个印的力量快要实际发挥出来的时候,
“伴随着你的觉醒,「破音鹰犬」或许会找上你,你自己小心。”
梵轻描淡写又加了这么一句,然后轻飘飘挥了挥手。
然后那阵战栗就如同预想中一般“咔”地将他有力地弹起来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桦苗就维持着盘腿而坐的姿势,直线向上进入了蓝色的虚空彼岸,数秒之后。
抬着手目送着的梵忽然注意到。
“啊,名字忘记问了。”



眼前纯白色的门一下子就消失了。
桦苗控制不住,直把脸在代之出现的墙壁上磕了个痛痛快快。
“咔——”
然后顺着势头反弹回来摔了个狗啃泥,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回到了去那星之前的状态。这真是在被平时不可能遇到的情况牵着鼻子走啊。
“直会?!”
山边手梓忽然看到少年以强烈的气势撞出去(她只能这么认为了),然后撞到墙壁翻了跟头,倒了下去,或者说,倒了过来。
“哇?!”
她想着要想办法阻止一下,但是直会虽然个子矮小,但也是完完整整的一个人,再有下落的气势加成,阻止的行为还是失败了。
两人扯做一团,滚下了台阶。幸运的是,这段台阶是用来调节楼梯间与里面走廊高度的,阶梯数不算很多。总算是没受很大的伤也不怎么疼。
“唔……”
桦苗还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还是毫无眉目地趴在地板上,发出了两声呻吟。
平常能帮他躲过危险的既之道,因为突然从那星回来的缘故,还不能立马发挥效果。虽然说这下落并不是很激烈,但是地板软软的,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
不过话说回来,还有能这么抓着顺便把脸埋进去的地板啊。嘛,貌似还真,没办法呵。恩,撞到墙壁上受的伤,暂且就在这柔软的地板上治愈一下吧。
“啊。”
“……”
怎么还和个地板对上眼了。
准确来说,是和错被误为地板的手梓,对上眼了。
再来详细描写一下,情况是,直会桦苗误把手梓当做地板,那又抓又埋的就是山边手梓的胸部,两人的距离异常近,简直能呼吸相闻,就这样,四目相对。
“好久,不见。”
“……”
桦苗是顺着自己的感觉诚实打招呼的,然后手梓却没有回答。可能实在是俩人接触的地方不太好吧,桦苗一边这么想着,然而比起立马起身,他还是先率直地描述了自己此时的感想。
“这么软和真是帮了大忙了。”
“……唔”
手梓终于张了嘴,
“唔?”
“呜啊啊啊啊啊啊!!!”
她两手抓住了桦苗的衣衫,把膝盖顶到两人的间隙,一口气跳了起来。
顺脚来了个兔子蹬鹰。
桦苗的身体在空中画了个优美的半圆,气贯长虹,被从与手梓脑门相对的位置用力摔出去。这次落下的地板可一点都不软和。和第一次跳起来撞墙的冲击一道,直会觉得一口气没上来眼前金星乱舞。
“对不,啊——”
“你这家伙为什么,那个要做那种事——!!!”
一边自己也气息不稳,一边不忘非难的手梓,忽然没了声音。
“?”
将麻痹的身体最低限的抬了一下,就是稍微扬了下下巴想看看对方的情况,然后和对方一样,看到了站在刚才他们滚下去的短短的楼梯上面的两道人影,一大一小。
稍大的不用说,桧原里久。
“你这家伙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
以手扶额,发出了类似手梓的抱怨和叹息。
稍小的那个,也不用说,是一条摩芙。
“小桦你”
看到两人抱在一起的场面,少女双颊完全变得通红,而且万分不悦的鼓起来。
“小桦你这笨蛋——!!”
夕阳下的走廊上,回荡着少女贴切妥当的责难。



多柏学园因为前身是官制传习所,曾经聚集了来自全国各地的有志于修习洋学的人才,所以曾经是全宿舍制。不过现在大部分学生居住在学区内外,不再是全日制住校了。
而且再加上少子化的大形势,现在学生宿舍“黄叶馆”内居住的男女学生,甚至加上兼任宿舍管理员的数名教师,也只不过仅有不到四十人。学区不同住校生们也互相都比较熟,也是因为宿舍生活的规模整体缩小,仅有的学生们是整日低头不见抬头见。
宿舍和校舍一样,都是比较旧的木造建筑,这本来也没什么不对,只是实际生活起来还是稍微有些不便。然而,有两个地方被重点改造,力求以最少的劳力发挥出最大的效果。这两个地方是空调和用水场所。(今年又新添加了一个上网环境。)
学校方面是认为,只要这两个地方装备完善齐全,那么其余剩下的不便不是什么大问题,事实上也大差不差。各个年龄阶段的住校生,都对黄叶馆内的生活比较满意,毕竟装备了还不错的冷暖气,干净的厨房,浴室和卫生间。
而现在,山边手梓和一条摩芙正字面意思上的享受着这些便利。
“一条啊,你差不多心情也该恢复了吧。”
手梓在撑在浴盆边缘处,正在把头发里的水拧出来。
“~~”
摩芙把鼻子底下的部分都沉入水中,发出不成文的咕嘟咕嘟抱怨声。
因为入浴的时间比较晚,女子浴场里面只有她们两个人。
虽然说是浴场,但是并没有公共浴室那么大。能容纳四人左右同时入浴的浴槽,左右墙壁上各有三个洗手台,装置很简单。但是,因为控制了规模,所有在设备充实上有余力下了很多的功夫进行改装,整体看起来还是挺壮观的。
(比起在这里安慰小女生,我更在意直会撞上墙壁的事情。)
一边苦笑,手梓还是一边在浴槽的上方又向摩芙解释道。
“你也看到了吧?我可是毫不犹豫的把那小子扔出去了啊。”
“~~”
摩芙在对面继续用咕嘟咕嘟的声音回答。
在洗完身体进入浴槽之前,两人之间基本一直保持着这种气氛。

当时是,摩芙一个发力撞在了桦苗的心口处,又是戳又是用头顶,差点把刚缓过来的直会弄得气绝过去。之后,几人又和橘树逢打了个照面在她的监督下锁上了门,又去庶务课提交了校舍的检查报告书。等一切事了,几人回到宿舍的时候,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了(会出现晚回来的学生能承包浴场这样的情况,是因为学生大多都一下课就先洗澡的缘故)。
要洗去摔出来的一身脏,再加上要修复与摩芙之间的关系,手梓是这么打着一石二鸟的算盘,然后第二项到现在为止是基本上没有任何进展。不过手梓对于保持沉默的另一方感到有些意外。
(一条原来是这么感情丰富的家伙啊。)
在这之前,手梓对一条摩芙的所有印象都是那个经常躲在直会桦苗背后的阴影里,有些内向的像个瓷娃娃——当然,这也有摩芙长得非常惹人怜爱的缘故——总之是很单纯的印象。虽然住在一个宿舍表面上还算熟,但那些都是很流于表面的。
而这些印象在今天一天之内,已经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现在看着在浴槽的一端,一边死命盯着这边看一边吐泡泡的样子,
(怎么回事,觉得好可爱啊)
手梓已经在认知里加上了一条这样的新印象。稍微生出了逗弄一下对方的念头。
“都说了没关系的啦。我才不会抢走你的小桦的~”
“~~”
咕嘟咕嘟咕嘟,冒上来的泡泡,变得有些多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上钩了还是其他什么理由,少女脸有些红,稍微往上浮了下,小声说道。
“……但是……”
“什么?”
手梓没有听清她带些沙哑的气声,向前探出去问道。
垂下眼望着对方探出身体的某部分,摩芙不利索地重新说道。
“即使宿舍长并没有那种意思……小桦他要是喜欢上比较大的怎么办。”
“……”
被这么一说,手梓看了看自己的胸部,顺便瞅了下对方的。
一个人的既圆润又充满弹性还有尺寸。
一个人的很小不说,只是隐约可见缓缓描绘凹凸的曲线而已。
“啊,是吗。”
手梓不由就发出了认同的声音。她似乎并没有觉得自己的特别有料,但是对真正没有料的就又是另外不同的见解了。
闻言摩芙又沉下去了。
“~~”
对于两人明显的差别,她选择继续用咕嘟咕嘟的声音来抗议,而且脸也比刚才更红了。
看着少女这样杞人忧天,手梓稍微有些不好意思的安慰道。
“你的那个小桦,看起来也不像对这个有兴趣的人啊是吧。”
用手指的话也有点太不庄重,手梓双手环胸,遮遮掩掩。然而摩芙对于能做到这个动作本身就已经开始用羡慕的眼神呜呜咽咽了。
“~但是,他抓的那下好实在。”
(哎?)
眼见摩芙这么执着,她反而举得有些异样。
小小一团蜷在浴槽里的刚十多岁的五年级学生,这等反应完全不像仅仅是基于未成熟的独占欲的小孩子的胡闹。是不甘心自身的不足,然后对少年与其他女性之间的关系十分敏感的“少女”的切实认真,也就是说。
(啊,原来如此啊。)
手梓对摩芙的看法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笑着说出了自己此刻的真实想法。
“一条,你意外的挺早熟啊。”
摩芙强撑着不整个沉下去,喃喃道。
“没想到……会被宿舍长你这么说。”
“哈哈。是你不好啊,总是抓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耍小脾气嘛。”
手梓有些粗鲁随便地靠向浴缸。
这么一动作,胸前的两团仿佛炫耀般波涛汹涌,摩芙又沉下去了。
手梓看着反应这么大的少女,换了有些寂寞的口吻说道。
“而且,我也只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少女而已啊。我不知道你怎么想我,不过像刚才那些话我可是能说得毫无愧色哦。”
她一边这么戏谑,一边想到。
(不过我对这孩子的印象也是先入为主,谁也别说谁吧。)
手梓偷偷反省着,有些补偿似的顺着摩芙说到。
“不过一条啊,你的那个地方以后还是会长大的吧。你年纪还小用不着悲观啊。”
可是不知为何。
“以后……”
本来脸色鲜活客客气气的摩芙,表情变得有些凝重。

学生宿舍“黄叶馆”的男生浴室,并非和公共澡堂一样男女比邻。宿舍中央是学生食堂等公共空间,男女浴室就在被这隔开的左右两边。按照常理来说似乎是非常不合理的构造,但是学校方面也有校方的考虑。毕竟适龄的男男女女生活在一起,怎么说都有特意分开的必要。(不过话又说回来,学生们洗完澡之后大多喜欢在食堂里面休息,这样特意分开的意义似乎不甚大。)
就是这样非常遗憾的不与女子浴室相邻的男生浴室里,桦苗和里久正在泡澡。
从天花板上落下滴水,正好滴在随意躺下伸展着纤细四肢的桦苗的鼻尖上。像是被凉凉的水滴勾起回忆一般,将担心咕哝了出来。
“摩芙,那样的身体状态,去泡澡没问题吧。”
“还能用头顶你,我看有精神的很,没问题吧。”
坐得规规矩矩,正在往头发上抹洗发水的里久,莫名姿势很适合,然后他声音毫无起伏的回答道。
桦苗听出是在损他,立马愁眉苦脸。
“都说了,那只是误会啊。”
“不是误会。”
里久表情不不变,继续用毫无起伏的声音说道。然后,又补了一刀。
“你这时间掐的也太不好了。你没看到不知道,作为朋友我可是从认识以来没看过她脸色那么差过。”
端端正正,声音毫无起伏,但是直会觉得他生气了。
“……对不起。”
桦苗除了道歉别无他法。然后跟摩芙做的一样,将自己一缩,鼻子以下浸到了水里。一边想着少女的事情一边强烈深刻地做着自我反省。
(虽然看起来也不像有大碍,自己也说了没事……但是明天果然还是要带她去医院看下,逼着也要去。)
保护过度的笨蛋兄长,这么决定了。和挂念中不太相称的,难得一见的气的双颊臌胀的摩芙的样子,将今天一天的事情都串到了一起。各种各样,这种程度的词汇已经不足以形容今天发生的奇怪事了。不过,最在意的还是。
(那扇门,后来怎么样了呢。)
劝解摩芙,对里久解释,向手梓道歉,一件接着一件,等回过头来墙上的门,即所谓的传言中的妖精之门(假设),包括之前挂住自己的钉子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对着后面的墙壁找了半天,仍是一无所获,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他也渐渐找不准自己的感觉了。
手梓看起来并没有看见那扇门,他就保持了沉默。那种经历,他深知即使说出来也估计没有人会相信。再者,拼命要找的那扇门,只不过是没什么价值的谣言,要告知对方这种事情也太残酷了。
(前辈看起来已经有些怀疑了,只有找个机会委婉地告诉她了……更重要的是,如果把这一切都只归于一个荒唐的梦的话,自己也比较容易接受。)
那个似梦而非梦的地方和,人。
在那个奇妙的星上遇到的奇妙的少女“星平线之梵”。
而那时发生的一切,真的是现实么?
一向奉行雷厉风行的桦苗,无法对三人解释清楚撞上墙壁抱上手梓这一切的原因,他从回来的路上到现在一直在反复考虑的,因为无法确定。虽然有对那份经历的记忆,然而并没有什么可以证明的东西,这也无可厚非。
(如果问下前辈如何得知那扇门的细节问题,可能就能找到些什么线索吧。)
如此半信半疑,但也不能将自己看到的一切归于摔倒撞上墙产生的错觉。他这么毫无平时的样子反反复复犹豫不定的理由,自己也明白。就是梵所说,牢牢印在心上的,并且总有些阴郁预感的。
(……半闭之目……)
只是想了下名字,浸在浴槽里的后背上就感到了战栗。
(为了将世界从破灭中拯救出来,必须找到那家伙的宿主人类么。)
自己暂且是看到了可能将那一切实现的“半开之眼”。
基于这个现实,轻易就得出了就从办得到的部分开始这个结论。虽然是来自浮在奇怪的星上的奇怪的人的委托,但是偏见是不好的。而且感受到战栗这件事并没有假,再者,他不想把摩芙,里久还有手梓这些认识的人卷进来。
(……那个人肯定存在于已经觉醒的你的身边么。先在学校附近转转,从观察过往的人群这步开始吧。)
这确实很草率,而且有点缺乏戏剧因素,不够惊心动魄。但是原本他(虽然是个怪人)就是现实中一个市井少年。即使决定拯救世界,也只能从这种程度的事情做起啊。
(然后,还有一件事。)
一边咕嘟咕嘟地吹着泡泡,桦苗将依然回荡在记忆中的称呼重新找出来。
(似乎……是叫,「破音鹰犬」么……)
会随着他的觉醒而出现,之类之类的。还没来得及问清楚那到底是什么意思就被扔出来了。虽然只是直觉,
(总觉得有些不好的预感啊。)
对于这个不太清楚的「破音鹰犬」,桦苗感受到了与提起半闭之目时一模一样的阴郁感。
并且回想以前的话,这种预感往往最后都被证明是正确的。
他这厢沉浸在自己的思索和浴缸之中,那边里久搭话道。
“直会,还要继续帮着找那扇门么?”
语气上并没有什么责难的意思。里久并不是在发泄什么不满,而是因为摩芙已经事那种情况了,他是在提醒直会要慎重地选择要不要继续进行。
对于想的这么周到的友人,桦苗答道。
“恩,暂且吧。”
这支支吾吾的回答含糊不清。
手梓觉得自己有很大可能接触到的就是真相,现在要让大家继续明知徒劳的寻找也是过意不去。但是他总有一种感觉,既然这个谣言的真实性无从考证,那么真正的传闻妖精之门可能在别的什么地方也不一定。
尽管如此,从梵哪里接下的寻找半闭之目的任务还很艰巨,而且当务之急是明天带着摩芙去医院一趟(在他心目中,已经将这作为已定事项了。)今天一天之内,不知什么时候,要做的事情已经堆积如山了。
桦苗稍微考虑了一下,提出了一个无可厚非的方案。
“还是再和前辈谈谈吧。”
里久也认同,静静点了点头。
之后,洗完澡的两人向男女共用部分的最大的房间,也就是食堂进发。那边有几个人正在谈笑,但是不凑巧没有他们想找的人。
里久说道“还在泡澡么。”
“也许已经回房间了吧。”
桦苗回答道。
如果她们俩已经洗完澡的话,他可以打个电话把摩芙叫出来,但是宿舍里是有着不成文的规定,男女生不可以互相约见。虽然有没有人遵守是另一回事,但是食堂里确实是贴着古老而巨大的标语,,上书“禁止喧哗”。
(食堂的旁边就是宿管的值班室,想在食堂里面做点什么形迹可疑的事情也不太现实。)
各种考虑加进去。直会和里久决定今天暂且收工。
“算了,明天再说吧。”
“恩。”
两人泡完澡出来,脑袋和嘴巴都有些懒懒的。
预料之外的疲累。


万籁俱寂,深更半夜。
在这一片漆黑中,穿着睡衣的一条摩芙正在缓缓上旋。
将身体交付于缓慢旋转的浮游感,缓慢地上旋。
摩芙自身可以感觉到周身被看不见的泡泡包围,如同置身在水中。
这水不会将身上沾湿,但是那种实实在在缠绕周身的略重水流,毫无疑问是水。
时间过去了数十秒,或者说数十分钟,不意间脚终于踩到了实地。
脚下踩着的并不是实实在在的土地,而是湿漉漉的,是由厚厚的板葺堆叠而成的地板。
无法看见天空,入目的只是一间和地板所用材质相同的房间。
而那房间整体大而笨重,还在摇晃着。
虽然没有一丝光,摩芙并未感到不适。用目之咒力闭上眼睛的话感觉会衰减,即使身处完全的黑暗之中,也能将视力调到薄暮状态,看清四周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即便如此,摩芙仍出声问道,用的是与平时完全不同的声音。
“阿鲁别特,为什么要消去光亮?”
耳边听闻的是,与这摇晃相称的巨大而笨重的,木板的倾轧声。
不久,从房间里忽然裂出的口子里,咔啪咔啪,一个湿哒哒的足音由远及近。这出现的全身雪白的生物,有着四个蹄子,正在发出卡啪咔啪的声音。
“摩芙,你竟然会来到阿呆船,很少见啊。”
马之白骨发出了一个有气无力的中年男人的声音。
那马靠近摩芙,一边说着一边将头骨摇得喀拉作响。
“哈,是感受到了半开之眼的觉醒,逃回来的?”
“不是。”
摩芙对于白骨在面前的动作完全不为所动,只是对于白骨的嘲笑有些不悦。然后表现出一副与相熟之人抬杠的样子抬起头,又问了一遍。
“比起那个,为什么消去了光?”
“啊,破音大人要来星上,就把多余的光撤掉了。”
马之白骨,阿鲁别特点点头,转过四个蹄子退回去。
摩芙拖着拖鞋啪嗒啪嗒跟在后面,有些意外的问道。
“破音大人会来?”
“因为那些家伙终于要行动了。虽然现在还无法窥见,不过这就是开始前的仪式吧。”
“呼,唔。”
摩芙并不接受这种说法,只出声表明自己听到了。
走在前面的阿鲁别特,只转过来长长的脑袋问道。
“你要不是逃回来的,为什么要上阿呆船?”
“那边的……”
摩芙说到一半忽然消音,仿佛在抗拒即将出口的不容改变的事实。但是她下定决心深深吸口气摆脱这种感觉。
“……因为那边的已经觉醒了,所以我来向破音大人报告。”
“嚯嚯,实际碰上我们这些鹰犬了么。”
明明只有牙齿的嘴巴,却诡异地带上了笑意。
“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能斩碎岩石的剑豪?一击必中的枪神?能撒豆成兵的魔术师?能开天辟地的巨炮,不可思议的神力,燃尽地平线的原子弹?不管是何方神圣带着何种神器来挑战,都绝对不是我们「破音鹰犬」的敌人!”
咔啪咔啪,可以听到对方的四蹄,正在兴奋地走来走去。
对于他的兴奋,摩芙并不应和。或者说,无法应和。
“在如今的日本不会存在你说的那些东西的。”
先否定之后,再轻轻地说道。
“是,小桦……”
“小桦……?”
阿鲁别特走了几步之后想了起来,立马激动地要跳起来那般叫到。
“喔!想起来了!直会桦苗!小子已经长成了英俊潇洒的年轻武者了么?”
“恩,很帅哦,一直都。”
摩芙的声音里也掺杂着一些喜悦。
即使已经找到了敌人,阿鲁别特也毫不掩饰自己愉快的怀旧之情。
“是嘛是嘛,那比什么都强。”
“但是”
拖鞋的声音停下了。阿鲁别特扭头看向后面,
“终于是被半开之眼选中了么。”
黑暗之中,僵硬地站在剧烈摇晃的地板上的摩芙,发出苦涩的呻吟声。
“会让他陷入比这之前更加危险的境地。”
对于命中注定会到来的时刻,充满了不安。
(那个开始行动的话……我也不得不动手。)
少女自身的力量在身体里面左冲右突,旋转逡巡。
(我会让小桦陷入危险的境地。)
将身体内部产生的漩涡用手掌紧紧握住。
(但是,只有这一条路。)
似乎要将在身体里逡巡的力量用尽一般。
(必须,动手。)
阿鲁别特的声色不变。
“无妨,无妨。”
甚至,是有些欢快的声音。
“再怎么说他也是半开之眼命中的男人。就算再怎么险峻的危机,肯定也能安然无恙地度过才对。”
“恩。”
这话听着有鼓励她的意思,摩芙微微笑了下点点头作答。
“而且,就算小桦他作为与那边为伍以星之走狗的身份过来挑战,这边也会高兴应战不是么!”
他话中丝毫没有转圜余地的避无可避的毫不留情,将摩芙的心如同扔入冰窖一般。
“不管是谁,都要拉着他们朝着破灭一起上路。”
“……”
摩芙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重新迈开了脚步。
“……恩。”
在对话终止的一人一头面前,出现了宽阔的楼梯。
从上梯的开口处,有两样物事。
一样是摇晃的源泉,泛着低低波纹的轰鸣。
一样是不断下落的,鲜艳的红色的光。
动与广,正在等待着。
阿鲁别特脚步轻盈地爬着楼梯,摩芙一边注意着脚下一边跟了上去。
登到顶端,异常广阔,是由木质地板组成的平坦的空间,也就是甲板。
这种不可思议的存在,在漆黑的惊涛骇浪中,笨重而迟缓地摇晃着。
巨大的木船顶部是赤霞色漩涡状的星辰。
这形状只是作出了最低限的样子,十分粗糙,甚至连桨和帆都没有。
能与这片荒芜之海对抗,能身有所处即可,除此之外一切装饰形状都放弃了。
是因为制作者的无知,或者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做的尽善尽美。不管哪一种,都是——愚蠢。
这船也正是被命名为“阿呆船”。
赤红色的光打在一人一头身上投下漆黑的影子,两人并行站在一块儿,并不在意这惊涛骇浪,只是沉默德向船尾走去。
甲板上到处都是被吹上来的颗粒粗大的砂金,在红光的照耀之下闪闪烁烁,展示着自身绚烂而恶毒的美。
阿鲁别特回过头,毫无恶意的夸耀着这船的装饰。
“肯定是因为那些家伙们开始行动了,古星也罢新金也罢,都一齐变得艳丽起来了呵。”
“呼,恩。”
摩芙并没有看出这其中有什么不同,只是兴致缺缺地出了个声。
然后在终于到达的船尾部分,等待着的是更加不知所谓的设置。
是个像小剧场一样的舞台,上面只有被豪华奢侈的布匹蒙着的杂乱放置的骨架而已。
幕布已被左右拉开,在摩芙齐眼高度左右的舞台上,放置着由银线绣制而成的半闭之目的巨大黑幕。
刻意镶嵌的宝石,黄金与天鹅绒装饰的椅子,壮丽的羽饰与夸张的服装,甚至自身也是由通透的水晶雕刻而成。一具骸骨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端坐在宝座之上。


以手托腮,稍微抬着头。这副姿态是因为如同阿鲁别特所说,在眺望赤星么。从眼球都没有的骷髅脸上无法得知表情,只是看见游移不定的赤红色的光。
他的名字是“友之破音”。
即时将世界引向破灭之徒的首魁。
摩芙与阿鲁别特一道,微微行了礼。
“破音大人”
水晶骸骨“喀拉”地响了一声作为回应。
而随之,水晶的衣服和羽饰也发出了“唦啦”的声音。
下巴微微朝下,仍然保持着用手托腮的姿势看向下方的谒见者。
径直站立的阿鲁别特,代言着主人的无声之语。
“如您吩咐,为了毁灭,必须毁灭。”
摩芙抬起头,带着随时都要哭出来的表情开始报告。
阿鲁别特站在旁边,继续着主人的代言。
破音托着腮,俯视着一人一头。
在赤星之下,漆黑的海上摇晃着的船间,将世界引向灭亡的阴谋正在被编织着。



山边手梓二三事 2

那个人当初的反应,和那些偶然被发现闯入旧校舍的学生们的反应一模一样。也就是说,因为被发现而惊讶,立马开逃。
我向那个侵入唯我独尊的空间的障碍物大喝一声,叫他站住。
如果是平时的话,对方被这么一叫就应该自觉不好地停住才对。
故意躲起来抽根烟,或者进行些不纯洁的男女游戏(并不想用其他的说法),或者来印证一些怪谈的所谓真相……按照常识和校规来说的话应该是做了些不太妙的事情,双方都是学生。所以并无意告状或者行监管之权。最多就是问明到底是从哪里进来的,口头批评一下……不知为何,大家都觉得我是会这么做的人。我也自觉大家会这么想可能也并不是什么坏事。
总之,被喝住的人如果和平时一样站那不动的话……并没有。而且正好相反,那个人开始全速奔跑。
难道说真的在做什么犯罪行为么?
出于怀疑,我也条件发射地追在了后面。那个人看起来并不怎么习惯奔跑,腿速并不算很快,但是奔跑中不忘轻微改变着方向。而这被废置的旧校舍,仿佛也在帮助那个人逃跑一样准备了恰到好处的走廊和楼梯作为逃跑路线,花了好长时间才抓住他。
终于抓住他,或者说抓住他衣服的一角一起倒在地上的我,一边平复着呼吸,一边审问他。明明一边跑一边叫唤着什么都没做,那你跑什么。
而比我喘的更厉害的对方,单纯答道。
我又不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话里估计什么额外的意思都没有,但是我本来充斥着不满的内心却忽然像被掏空了一样,有种特别爽快的感觉。而在已经清空的地方,又一下子起了别的什么东西。并不是那些“我不是我”之类的不满,而是“这才是我”的真实。
而那个人并兴致颇深地听着我的自我介绍,一点也没露出无聊的表情。
喜欢的事情,讨厌的事情,知道的事情,感觉到的事情。从各种大事件,到毫无可取的细小琐碎的事情,我不断堆积着对那个人来说全新的自己。
然后和那人定下再在这片旧校舍见面的约定才分别。



本帖最后由 深海幽蓝 于 2014-9-19 11:40 编辑


3 十字与漩涡

春天的早晨,即使明亮也依然带着几分寒意。
多柏学院的学生宿舍“黄叶馆”虽已被大规模改修,主体仍是木造建筑,所以在走廊上光着脚还是太冷。因此,在男生宿舍面前能看到散放在走廊下的凉鞋,而女子宿舍前面啧放的是专用的室内拖鞋,形成了男女特征明显的景观。
这天早上,两双拖鞋被嗒哒嗒哒朝着女生宿舍的洗手间走去。
粉红色的拖鞋,属于正在努力咬紧牙关阻止哈欠出口的摩芙。
“……哈啾”
“熬夜了么,摩芙?”
鲜艳的水蓝色的拖鞋,属于同寝室友的草刈都。
都比摩芙大上一岁,是初等部六年级生。从略显平淡的口吻,即使是早上刚起床也挺得一丝不苟的背,让人感觉这是一个很有礼貌的女孩子。平常一直放下的头发因为刚起来要梳洗现在被轻轻束住,手里提着和拖鞋同色的小袋子。
而摩芙稍微有些低血压,看起来有些小邋遢。
“稍微有点。”
和所说相反,她眼睛像是随时都要闭上一般眯着,手里拿着的不同色的小包也看起来随时都要掉,以一种可能踩着自己睡衣的蹭地走的姿势慢慢往前挪。平常都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也睡得乱成一团。
都仍挺着背,低低发出一声叹息。
“要是你的这副样子在学校里传开的话,我也不会这么多麻烦事了。”
“麻烦事……?”
摩芙并没有听进去,只是下意识地暧昧的回答道。
都又叹了口气,说道。
“昨天你回来的太晚了忘了说,又有人托我给你信了。”
“啊。”
摩芙脑袋终于开始了运转,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那些所谓的信,一般都是以求邮件地址的交换为目的的(鲜少也会出现长文),即所谓的情书,摩芙收到这种信还是挺频繁的。直会桦苗不在的话,她什么事情都很节制客气,然后再加上忧郁的气质,看起来是个容姿美丽的窈窕淑女,所以强烈吸引着初等部那些天真烂漫的小男生的心。
中等部以上的学生对于直会桦苗的印象固定在不同寻常的勇气,或者说是不知生死的无谋。而初等部本来就除了流言中的印象没什么机会接近直会,印象就更加统一了。摩芙为那些递情书的人的安全担心,也尽量留心着不把这类事情让桦苗知道。
初等部住校的学生,平常都会互相提醒招惹那个一触即发炸弹是非常危险的行为快停止。但是情感丰富又思虑不足的初等部男生们对于心目中的温婉贤淑梦一般美少女——摩芙的接近,并没有受到直会的阻止。
都与摩芙已经做了一年以上的室友了,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男生公认的接近摩芙的便宜途径,递情书什么的真是招了不少麻烦。但作为朋友她是很喜欢摩芙的,所以又不能撇得干干净净撒手不管。
“差不多,摩芙你也该把这件事告诉直会同学了,告诉他好多男生都对你抱有好感。让初等部的人看看那个人到底是怎样的……果然还是,不行么?”
和摩芙比较亲厚的她对于得知这件事之后的桦苗的反应完全预想不到,只能这么一瞒再瞒,已经积累了不少压力。
摩芙闻言,很是为难。
“还是算了。”
她只跟桧原里久说过,所有一切做过对她不利事情的人,从诱拐未遂的犯罪者到仅仅在公园沙地上弄哭她的小孩子,事后都或多或少遭受了惩罚,绝对没有一个人能例外。
“只要我拒绝就没事了。”
如果事情能在她这儿就止住的话就不用经过直会了,这是她在学校里学会的更好的解决办法。不知不觉头脑已经完全清醒,她向稍长的友人道歉。
“不好意思啊,小都。”
“不是对我,应该对那些写信的人说。”
都第三次叹气说道,然后注意到了从有洗手间的走廊尽头走过来的人。她停下脚步,认真打了个招呼。
“早上好,宿舍长。”
“啊……啊。”
“?”
和平日里明朗活泼的声音不同,回答暧昧而缓慢不清,都觉得有些奇怪,就抬头看了一眼。
表情也同样暧昧迟缓的女子宿舍长——山边手梓甚至都不朝她们俩这边看一眼,就迈着有些轻浮的脚步略过她们身边走向走廊的另一个尽头,宿舍的玄关。
宿舍长身体不舒服?
但是仍然穿着制服,拎着书包?
看起来那般踉踉跄跄的,也要强撑着去上课么?
抱着疑问但是仍旧踌躇着要不要再详细问一下,一种这样奇妙而尴尬的气氛笼罩了手梓远去的背影。她只能问站在旁边的友人。
“宿舍长怎么了啊。”
摩芙没有回答。
只是目送着手梓远去。
仿佛了解那人如此失态的病因般,露出了苦涩的表情。

清晨的坡道上,上课去的学生还不是很多,山边手梓脚步有些沉重地迈着步子。
“呼……”
灼热的吐息,仿佛不堪承受内心的压力般泄露出来。脑袋发沉地垂向地面,视线也是无焦距德彷徨不定,但是本人对自己现在这副沉郁的样子毫无自觉。不仅毫无自觉,连思绪也不知在哪儿。
(隔了好久的见面啊……那个时候的,那个人,梦里……)
无法完全从那个让人怀念的梦里醒来,现在处于似梦非梦的朦胧状态。是个好梦,而那份不断渴求对方的心情已经伴随着焦躁和渴望烧遍了整个身心。
(桦苗总是会有奇怪的嗅觉,那个时候在那个楼梯上也是忽然就行动奇怪起来了。)
早上吃早饭的时候,要问清楚直会桦苗那个时候举止奇怪的原因——即使昨晚这么条理清晰地决定好了,此时也完全抛之九霄云外,只是像短路一样看着目之所及的地面,沉重地拖着步子。
(再去那里一次详细调查一下,说不定就能找到了……)
要自己亲眼所见,亲身所验——只有这想法占据了整个脑海。手指伸进自己的口袋,仿佛为了确保一定不能再次掉落一样一遍又一遍确认,思考着,不,是被囚禁于自己的这种思绪中。
(那扇能够再次见到那个人的门……)
不和何时高昂起来的悸动,在朦胧的意识中,手梓抓紧了自己胸口的衣服。而且完全没有注意到,在那里已经钝光一闪出现了一个纹章。
(也许能找到也不一定……也许……!)
从指间可以隐约窥见那物的形状。能让人陷入阴郁情绪,钝角向下,三角等边,中有多重半圆。

学生宿舍黄叶馆的食堂从早上七点半开始开放。
菜单一般来说,包括可以随便添饭的白饭加上汤菜,再加上小菜一共三项。而今早是鲑鱼切片加上煎鸡蛋还有蔬菜沙拉,虽然很普通但是营养均衡,分配合理。
直会桦苗每天早上都会在恰好七点四十五分的时候来到餐桌前。虽然他长得挺小但其实是个大胃王,所以白饭都会要大份。而在早饭之前,为了消除自己记录上的负分刚刚打扫完浴室(当然,只限男生宿舍),所以饭吃得比往常更快。都不能用狼吞虎咽形容了,简直都是直接灌进去的,最后还不忘打了个长长的嗝。
“—咕,嗝儿~”
喝完茶,又来回看了下已经看过好多遍的,学生已经没剩几个的食堂。
“……摩芙,怎么回事啊。果然还是有些不舒服吧。”
为了提前在医院预约好受诊时间,原本准备吃早饭的时候问清楚对方今天放学时间的,盘算的好好的计划忽然被打乱了,好不容易安下的心又紧张德镇定不下来。
在他对面安静吃完饭放下筷子的桧原里久开口了。
“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摩芙肯定会第一时间跟你联络,不是什么消息都没有么。”
一句话轻易消除了过度保护少年的担心。
即便如此,以往每天早上摩芙都会强拖着稍微有些低血压的身体来陪桦苗吃饭(他每天都在固定时刻吃早餐也是为了和摩芙会和)。已经到了早餐时间却还不见人影这种事很少见,更别提连什么消息都没有了,简直破天荒。
桦苗撑着一只手肘,在食堂的女子宿舍出入口处张望。
“呼。这样的话,难道是那个延长了?”
“那就没办法了。”
里久用一种无话可说的微妙的表情回答道。
他们口中的那个,是摩芙每天的必行功课,小猫动画的实况直播。
每天早上摩芙都会在网上逛逛,然后用小声音给找到的可爱的小猫动画配上“喵喵”“喵呜”的声音。
桦苗和里久过去曾有一次目睹了这个讶然的场面,然后三天之内,过上了只要碰到摩芙就会惨被扔东西砸的毫无道理的悲惨生活。所以从那之后,
早上绝对不主动招惹摩芙成为两人之间绝对需要遵守的铁之规则。今早也许是偶然找到了什么连载的系列,所以也许要配到将近迟到也算完吧。
“先去做上课的准备吧。”
“啊。”
两人叹了口气从饭桌旁边站起来,朝着送餐具的地方走去。
然后,在收拾完之前,他们忽然看到从女子宿舍下来的一个女生。
是桦苗他们也认识的,草刈都。她径直走到食堂一角放置白板前,开始写什么东西,那白板平日就是用于学生之间互相联络,或者贴出什么告知。
两人将餐具放回收纳处,无意瞥了一眼少女写的内容,然后双双停下了脚步。
“我先去上课了。501 一条摩芙”
稍微犹豫了一下,加上了昵称的“小”。桦苗见此出声问道。
“小都,摩芙先去上课了么?”
“早上好,如你所见。”
都首先非常正式地用有些冷淡的口吻打了招呼。这当然不是因为她不喜欢桦苗或者里久。她对谁大概都是这种感觉。
即便如此,两人还是回了招呼,虽然有些参差不齐。
“早上好/好”
桦苗又接着问道。
“摩芙她是有什么急事么。”
“我并没有问。只就在刚才被摩芙拜托来写上这个而已。”
都回答道,还是那副有礼貌而疏远的语气。
其实摩芙需要传言的人在住校生里面最多也就只有这两人而已,只要找到这两人并告诉他们本就可以完事,但仔仔细细将被拜托的事情完成,这才是符合都的一贯作风。
“这样啊,谢谢。”
“……没事,那我就先走了。”
有一瞬间对方好像凝视了一下桦苗,然而很快她就又行了礼去取早餐。
桦苗目送着他,忽然里久问道。
“前辈那边怎么办。”
“话说回来,今早也没看见前辈啊。”
两人又重新扫视了一遍食堂,没有看见山边手梓的身影。与幼年部不同,初中高的住校生开课时间一样,因为在早饭的时候本来遇见他们的可能性算很大的,现在看来,今天并不凑巧。
“算了,反正也没有那么急。”
算起来他还有寻找半闭之目这样的大事要做,其余的就先顺其自然吧……桦苗立马恢复了以往的乐观精神。只是作为兄长的责任他还没忘。
“医院那边还要预约,就先给摩芙发个短信,让她中午之前跟我联系吧。”
“你还是一样,一碰到一条的事情就变得这么积极认真啊。”
两人为做上课的准备,起身回了宿舍。
一条摩芙一走到宿舍的外面,就将自己用半闭之目的咒力包裹起来。
这样一来,任谁都无法再看到她了。而唯一的例外,就是那个拥有与她性质相同但力量相反的能力的少年,少年此时应在食堂大朵快颐才对。
“死像也即将现世。”
摩芙发出无声的叹息,然后就在当场轻盈地转了个圈。
动作虽不乏少女的伶俐可爱,但是又有几分敏锐,比起舞更像武。
回转动作结束之后,她整个人周身的气氛忽然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书包已经不知道消失到了何处,取而代之的是手中握着一根巨大的法杖。
而制服上也披上一羽带着风帽的披风。
将手中的法杖重重敲击地面,头上的兜帽也慎重取下,从宿舍的正门凝望着坡道上方。
(要用心诱导,这之后的步骤也能……顺利进行吧。)
心里因为第一次作业感到了隐秘的轻微紧张,再加上巨大的恐怖,她整个人都在颤抖。颤抖着,却依然克制着把这恐惧紧张转化成动力,生生在后背生出了旋转的漩涡。
大概生有三重的漩涡,完整的圆形内在不停在下落,而整体脱离了地面,摇摇晃晃飞向了半空。有些危险地在空中趔趄了一下,忽然开始加速。
少女朝着寄宿的纹章,即「破音鹰犬」飞了起来。


在第一节课的课间休息时间里,直会桦苗和桧原里久被班主任橘树逢叫到了走廊上。
“老师什么事啊?”
学生们有的在变换教室,有的在嬉闹玩耍,走廊上一片喧哗。直会仍是大大咧咧的表情,而逢露出了平常看不到的略带沉重的表情。她看着直会,问到。
“直会君你们,今天早上是正常来上课了对吧。”
这问题来得奇怪,就连旁边站着的里久,也露出了一副不知所云的表情。
“今天早上,是和老师一块儿来的啊。”
逢看起来并没有安下心,点点头继续说道。
“唔,果然是这样啊,嗯。”
今天早晨,她偶然在坡道上碰到了从宿舍去上课的两人,就结伴去了学校。所以可能是在确认这件事,但是确认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明显是对他们俩人起了疑,再加上。
“果然,是和昨天没有任何关系吧。”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直会耳尖,立马抓住了老师不小心说漏嘴的话。
“那个……嗯。”
逢看起来有种被逼进绝境的感觉。对着这么直白明了扔出问题的少年,她微妙有些弱气。但是只考虑了数秒,她就决定将事情告知,可能也存了向他们求助的意思。
“好像今天一早,山边同学就说把早上上课要用的东西落在了旧校舍里面,就过去取了……但是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连平常稳重的里久也不依不饶逼问着,逢都有些泪目了。
“因为什么都不知道才来问你们的啊。我这儿也是快要开始上课了也不见她来还钥匙才——”
“——!!”
直会突然使劲抬脚踢向了眼前的逢。
或者说看起来像是这样。
而仔细看来,逢被直会突然采取的激烈动作吓得僵硬在原地。
“——”
而直会踢飞的是,前一瞬间差点要抱上逢的不知道谁的一个人。
而那人被挨了直会一脚,摔倒了走廊上来来往往的学生之间。
“直会?!”
连里久在旁边都被吓了一跳,然而直会并没有理会。只是放低了身体,如同蓄势待发的野兽一般,瞪视着那个引起骚乱摔进学生中间的那人。
学生们瞬间人声嘈杂了起来。
“怎,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是直会桦苗!”
而仍旧在脚下抽动着,看起来像是挣扎着要起来的“人”。
“这是什么玩意?!”
就如同直会不小心叫出来的那样——根本不是什么人,而是什么东西。
这,绝对不是人类。
那东西身上披着一团薄薄的脏脏的破布,浮起来之后勉强可以看出是个人形。而从身上到处都是的洞里面可以瞥见,虽与现下时代不符依然精致得转动着的齿轮和发条。
“唦啦唦啦”或者“咔哩咔哩”的,那种细金属之间相互摩擦的驱动音,再加上“喀喀喀”的刺耳的倾轧声,那个暂且称之为破布怪的什么玩意,终于还是慢慢地站立了起来。
“是恶作剧的玩偶么,不过这也太精巧了吧。”
“!!”
然后在左右不甚分明的眼睛的位置,木然地出现了某个纹章。
钝角向下,平铺开来的等腰三角形,中心是多重半圆。
桦苗认识两种这样完全一样的纹章。
但是目下,他对于这忽然遭遇的其中一种自信绝对不会认错。
那个将阴郁感觉瞬间灌满全身的名字,浮现在了脑海。

“——半闭之目——!!”

那怪物闪烁着纹章,依稀可见褴褛破布之下已经曲起了单边膝盖,是要站起来的姿势。
(终于找到了,或者说,是对方那边终于按捺不住了么。)
桦苗一边尽量摒去那些不好的预感,一边与,正如星平线的梵预言的那样已经真真切切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的纹章“半闭之目”,正面对峙。
“难道说,这里面有被半闭之目附身的人么?但是看着不像里面有人的样子啊,到底是——”
在他迅速思考的数秒以内,
“啊。”
虽然时机有些晚,但他终于注意到。
“我这算是好歹找到了这些家伙,然后呢?!”
她的要求是首先找到半闭之目,到此为止。
“喀喀喀”破布妖怪继续发出这种倾轧声逐渐站了起来。
“但要是不赶快做点什么反应的话,不知道这是人还是啥的东西又要做出什么来。”
桦苗苦于不知如何应对。
“这玩意是破坏了就成了吧,不过话说回来,能顺利破坏么。”
他想找同伴商量下,回过头先看向总是很靠得住的桧原里久,然后又看向怎么说也是长辈老师的橘树逢。一看之下,又看向四周围着的的学生们,终于觉得有些不对。
场景,有些诡异。
“大家为什么没有一个人骚动?”
不,一定程度上是有喧哗的。
但是那是如同往常大家看到“直会桦苗又做出点什么了”时一样的反应。就仿佛这笨拙的破布妖怪没有出现在眼前一般,没有一丝恐怖和狼狈的神情。
而里久的反应,也和往常一样。和平常一样有些为难的脸色,对友人这种百分百的突发行动摸不着头脑,顺便将有些害怕的逢护在了自己身后。
“这次又是踢了什么?”
他会问出这样的话,是因为之前直会也有过类似的举动。他将一只飞到逢面前的蜜蜂直接踢飞,前提是那只蜜蜂已经快到逢的鼻尖处那么近。(那个时候,逢还以为自己要被踢了,错觉之下当场就瘫倒在地……当然直会是觉得受惊总比被蜜蜂蛰得鼻子都肿的好。)
“你还问是什么?”
桦苗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里久,逢,周围的学生们,甚至连那怪物落下撞到的学生,也完全没有注意到就在自己身边的破布怪,而是目不转睛地看向直会这边,满脸写着“快看啊,直会桦苗好像踢飞了什么东西”的好奇。
“大家都看不到这个奇特的怪物?”
或者说,除了自己的大家。这种情况应该怎么跟别人解释啊。那玩意确实撞到了别的学生啊,可以肯定这绝对不是妄想而确实是现实。
他再次确认了现下周围的情况,
(话说回来,梵她说过只有半开之眼的宿主才能看到半闭之目,类似的……不仅仅是那个眼之印,连印的附身的东西都能看到么。)
桦苗下了这样的结论,或者说第六感这么感觉到。暂且不管这边,那个破布妖怪的脸上,接近嘴的位置上,出现了横着一条类似嘴的构造,张开之后,可以看见里面并不整齐的黄铜色的金属牙齿。从里面,发出了像穿堂风一样呼啸的声音。
“在哪。”
对着这异常而又模糊的声响,直会首先反应过来。
“!!”
然后这次周围的人都一下子讶然了起来。
“哇……刚才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不是人声吧……校内广播?”
“有点恶心啊,到底是什么声音?”
学生们慌乱了起来,都往自己的四周不安地看来看去。然后更大的声音接连鼓噪着在场所有人的鼓膜。
“呀!!!!”
然而,这并不是受惊之下的惨叫悲鸣。
“在哪。”
出声的并不是被桦苗踢倒在地的那个怪物,而是被新出现的仍然发出异样声音的破布怪二号撩起裙子,受惊之下发出羞耻悲鸣的逢。
但是对于站在旁边的里久来说,看起来像是她自己忽然掀起了裙子一样。
“……”
对着惊呆了,或者也可以说完全是目不转睛的对方,逢手忙脚乱地要将裙子按回原地。
“哇,怎,怎么回事!等下啊!”
然后一瞬间,桦苗的回旋踢又到了还搞不清楚状况的逢的鼻尖。
“混蛋!”
第二只怪物也一下子被踢飞,又撞上了学生们不自觉围成的圈子。
这冲击,再加上刚才莫名其妙的声音,逢身上发生的怪异的现象,好像又踢飞了什么东西的桦苗。这么多信息加到了一起。
然后。
“在哪。”
“哎?——痛!”
“哎?鞋子浮起来了?”
鞋子被从跌坐在地的脚上脱了下来。
“在哪。”
“谁,是谁在……掏我的口袋?”
被胡乱翻来覆去寻找的上衣。
“在哪。”
“刚才的那个,看,看到了吗?”
“门,自己开了,是吧。”
此起彼伏的,奇怪的现象。
“在哪。”
“难道说,从刚才开始,直会桦苗就在……”
“是在……和谁打架么。”
“那那,那对手是什么啊?”
因为这各种各样的怪异现象,学生们也渐渐开始自己猜测着领会着眼前的事态。
“在哪。”
“怪物!”
“幽灵?!”
“在哪。”
“呀!!”
“在哪。”
目不可视,然而可以感觉到破布怪的数量还在不停增加,终于造成了恐慌。大家本能想逃离自己身边的怪异,也就成了乱跑一气,左突右撞的混乱场面。
“啊—啊——啊”
作为起因,桦苗在这场无法控制的骚乱中心,看起来没有太多表情变化,其实内心里也确实一如既往地镇定……只是,他暂时还搞不清楚该怎么做,所以只能继续看着这一片混乱。
(梵小姐也真是的,都不告诉我具体该怎么做,怎么办啊。)
在他旁边,里久伸手把瘫软在地的逢拉起来。
“老师,都一把年级了还一惊一乍的影响多不好。”
“吵,吵死了!”


“没有。”
山边手梓独自一人,拖着发昏的脑袋,沉重的步子,鬼魅一般徘徊在旧校舍。
“在哪。”
连书包都没来得及去放到教室,从硬是让庶务课的老师放她进来之后,她就没完没了在同一个地方走来走去,书包也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上课前的课外活动已经结束,第一节课已经开始这些事也全然没有注意到。只是用手不停触摸着眼前的墙壁,不停地确认着是否有异状。
“没有。”
随着徒劳无用的每一步,焦躁与渴望也在不停增长。求而不得的痛苦愈加愈甚。只有眼睛里闪烁着执着的光,晃晃悠悠的拖着步子,在墙壁前找来找去的她,看起来就如同幽鬼一般让人心生寒意。
“在哪。”
确实是这里,绝对没错,只有这里。这样类似的执妄驱使着她不能停下。那里是昨天直会桦苗摔下的短短的楼梯。她直觉他那副样子绝对是发现了什么。确实是这里,绝对没错,只有这里。然而。
“没有。”
找不到。
即便如此,以这短短的楼梯为中心,从楼梯间到里面的校舍门,来来回回,往往复复。
把那个直会桦苗绊倒了的,是什么——在找到传闻中的妖精之门之前。
“在哪。”
就仿佛身体内部沉淀的沮丧的脱力,或者无法控制满溢出来的悲叹之泪,这些的结晶一样,在她伸到墙壁上的指间,散落的发梢间,裙子的尾端,窸窸窣窣地落下好多小物。
毫无光泽的黄铜色的螺丝,齿轮……零件。
那些东西漫无目的散落梓地板上的时候,带着阴翳逐渐开始膨胀。
“没有。”
成了形状站立起来的那些东西,披着薄薄的,脏脏的褴褛破布,勉强可以看出是个人形。而从身上到处都是的洞里面可以瞥见,虽与现下时代不符依然精致得转动着的齿轮和发条……如同怪物一般的,东西。
“没有。”
数十个,数百个那样的东西。
“唦啦唦啦”或者“咔哩咔哩”的,细金属之间相互摩擦的驱动音,再加上“喀喀喀”的刺耳的倾轧声。从零件滚落的地方开始,朝着四面八方如同梦游一般迈着缓慢的步子散开来。
“在哪。”
“没有。”
她完全没有注意到从自己身上散落下的这些存在。
“在哪。”
一瞬间,破布怪物自己在头部,胸前,都点亮了那不吉的纹章。
“没有。”
“没有哦。”
不远处,传来一个幼小少女的声音。
“……!”
“哪里都没有哦。”
手梓抬头望向楼梯,一个看不清面目的人站在那里俯视着她。
看起来是个头上包着严严实实的兜帽,穿着披风的少女。暗色的披风上到处都装饰着发出暗淡光泽的漩涡图案。然后最重要的是,兜帽的前额位置,闪耀着一个不吉的纹章。钝角向下,平铺开来的等腰三角形,中间是多重半圆。
也就是那半闭之目。
手梓因那闪烁的亮光眯了眼睛,然后在焦躁和渴望中问道。
“没,有?”
“是的。哪里都,没有。”
少女傲然地说道,表情隐藏在纹章的闪烁和兜帽中看不真切。
然而,手梓一点都不在乎少女是个什么表情什么语气。
“哪里都,没有?”
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唯一渴望需要的是,传闻中的妖精之门。
少女毫不留情地打碎了她的这个念想。
“那流言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少女说出的话带着半闭之目的咒力,会将人内心的均衡先否定,然后倒退,然后将人的意念强行引向消极和颓废。与这话本身是真是假并没有关系。只要让倾听者这么想,只要把他们的心朝着一个方向吸引,而这都是真正启动引擎前的必要准备工作而已。
被成功诱导着的手梓,蹒跚着,呢喃着。
“假的,捏造的……但,但是我确实……”
她心里坚信不疑的东西渐渐开始摇摇欲坠,而力量也恰恰产生在这坠落之间。
这力量是来自她现在仍旧不停往外掉落的,各种各样的零件里面蕴藏的——命运之动力。
披风少女慢慢抬起隐藏在闪烁之后的阴影里的法杖。
“那么,行动吧。”
齿轮发条在前端结合在了一起,混合着机械和魔术的产物,以手梓胸前为焦点,在释放出强烈闪光的时候,也一道时放出了半闭之目的咒力。
如同惊雷,甚至爆炸一般的破裂声隆隆作响。
不久,或者说缓慢地,迟缓而笨拙地开始了运作。
巨大而笨重,金属与金属倾轧发出的,是强行转动命运之齿轮的声音。
手梓的体内不再是往外慢慢渗出零件,而是泛滥一样流了出来。
“啊,啊……?”
胸前的纹章也不再微弱地一闪一闪,而是瞬间发出刺眼明亮的光。
少女踌躇了数秒,仍是给了对方致命一击。
“你的愿望,无法实现。”
“……——啊啊啊啊啊啊!!!”
手梓发出了不似人类的惨叫悲鸣。
将这个世界引向毁灭之徒的命运之兽“死像”,诞生了。
然后,
“!”
在这机具戏剧冲突的浩大声势中,想起了手机欢快的来电铃声。
从少女的披风内侧传来。


夹杂着恐慌沸腾的走廊里的修罗场一样的惨叫,
“摩芙,你现在在哪儿?”
直会桦苗对着手机大声叫到。
“这边出现了一个从来没见过的怪东西,你不要乱跑就待在原地别动!”
貌似这怪异现象并非只出现在自己周围,整个学院里面都陷入了混乱。一意识到这一点,他首先做的就是拿起电话要和摩芙联系。
“这怪东西看起来不会缠着人不放,但是千万不要做什么刺激到它们的事情啊!”
刚出现的时候,那些常人不可见的怪物只是低喃着“哪里哪里”,然后不管人还是物全都搜查一通,但是现在言行又发生了异变。
“没有”
沉重地叹息着,不再寻找,而是毫无秩序地徘徊。
而学生们也是不甘示弱,大大小小的尖叫个不停,来回跑动想找个安全的逃生通道,但是毫无办法,因为那些怪物不仅无法看到,而且还不停地在毫无章法地乱逛。根本不知道怎么避开。
“没有”
大家能做的,也只是在听到这类似的叹息声之后,躲得远远的而已。然后好不容易离这个声音远了,在别的地方又听到别的叹息,就再跑向其他的方向,如此循环往复徒劳无功地持续不停。
而唯有一个人能清楚看清这些怪物的动向,难道这些就是半闭之目的力量么。
“一定要赶快想办法解决这些东西,然后去你那边!”
他满心想着要赶紧去救现在不知情况怎样的摩芙,朝着初等部的方向移动着,
“我没事的。”
少女那边传来的却是预想之外的拒绝,他一时语塞。
“没关系?摩芙你”
“小桦”
摩芙说着不可思议的话,即使隔着电波,仍能让人感受到少女奇妙的平静语气。
“两者都不做……不可以么?”
“哎?”
“也不去解决哪些怪物,也不用过来我这里。”
桦喵完全不明白对方说这些的原因,短时间不知如何反应。
也许是察觉到了他的迷茫,手机那边稍微停顿了一下。
“我真的没事。”
这如同再次确认的声音就成了最后,电话被挂断了。
“……?”
桦苗不明白,发生这么多奇怪的事,对方为什么要拒绝他的帮助。他侧首看着面前被挂断的电话,忽然束手无措起来。
在他头上,忽然从传来打铃的声音,按说是已经到了上课时间。看起来这份骚乱开始才不过十分钟左右。不过话又说回来,这种情况下,根本没有人会注意到铃声。异常的光景中忽然传来了十分正常的声音,反而造成了意想不到的效果,使现下发生的超现实变得异常清晰。
只有一人,似乎是被这新出现的声音刺激到了一样,里久说道。
“直会,你……明白刚才那些都是什么对吗?”
里久看起来还算比较冷静,这诚然和他平素性格就比较冷淡有关,但更重要的是刚才是实际看到直会踢飞那些看不到的怪物的。尽管如此,他握紧握着的手也是紧张地绷紧着,脸颊上也隐约可见冷汗。而旁边,是看起来随时会瘫倒的被勉强支撑着的,不停重复着“怪物,怪物好可怕”的脸色发青的橘树逢,当然和完全吓破胆的她比起来,里久看起来情况真是好太多。
然而直会那边却无法回答他。
“怪物……看起来像是,但是我也一点头绪都没有。”
他还没有从摩芙的拒绝中缓过神,叹息中不禁带上了些牢骚的语气。
“那个梵小姐也真是的,这找到之后的事情,一点都没有跟我说明啊。”
“就算那个时候我跟你说得再详细,你也不会真心相信吧?”
“话是没错——”
桦苗说道一半,忽然觉得不对,往里久那边一看,对方仍然保持着和刚才无异的表情。本来,刚才那个声音就不是里久,确实是——
“要是不实际发生在面前,你肯定不会真心听进去我的话。所以我故意没有给你讲得很清楚哦。”
“梵小姐?”
这声音听起来就在自己身边,里久被他突然提高声音叫的一声惊了下,桦苗转向与里久相反的方向。
“果然你——”
“……”
在自己的肩膀上发现了个奇怪的玩意。大概有拳头大小的圆圆脸上开着一张大大的嘴,几寸高的人偶,不知算木偶还是什么偶,山羊还是什么羊,总而言之就是那种小孩子爱看的人偶剧里经常登场的小玩意,现下那小玩意还在毫无危机意识地一边啪叽啪叽动着嘴打着招呼。
“是梵小姐没错!”
“……梵,小姐?”
对这疑问语气,木偶不满的啪叽啪叽回敬道。
“是啊!”
“你在,干嘛?”
“就像你看到的那样啊,不懂?”
“不懂。”
桦苗率直地点点头。
梵木偶闻言又华丽地来了个摔倒。
“不是你召唤我的吗!我真身不好过来这边,就派这个可爱的梵小姐牌木偶过来啦!”
“什么嘛,原来只要召唤下就成了啊。”
小木偶一边抱怨着一边噼叩噼叩动个不停,但是桦苗安心之后终于放下了一直紧绷着的肩膀。
看着他那副平静的样子,梵木偶很遗憾似的摇摇头。
“呶。之前就是这样,你这家伙会不会反应太小了啊。人家这边,可是因为你的觉醒解开了百年封印,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干涉外面的事情了,正高兴得……听人说话啊喂!”
小木偶大张着嘴,两手也展开,估计是想摆出一个象征自由的美丽姿势吧。
“我可是创作出了百分百能平息这世界纷争的二十一世纪的超级存在‘巴别特’啊!她登场的时候你们是不是有义务用笑容和声援来迎接!是不是!”
注:木偶的日语发音为巴别特,梵即以此给木偶命名。
桦苗的反应,正好相反。
“你这种扭曲的知识哪里来的。还有,你看看这骚乱,是怎么有脸说平息这俩字啊。”
直会本来不冷不热看着肩头的木偶巴别特,此时将视线转向四周仍在持续的骚乱。
乱逃一气的学生们和徘徊不定的怪物,两者造成的骚乱根本没有平息的迹象,反而比之刚才似乎更加严重了。是错觉……并不是,怪物们的数量确实增加了。
此时一直皱着眉头的里久,突然插进了两人的对话问道。
“直会,你那边,还有什么东西在是吧?”
“对,果然看不到呵。”
对着如此回答的直会,梵木偶巴别特兴致高昂地插话。
“他们不仅仅看不到我哦,连声音都听不到呢。是不是不仅样子很可爱,连保密性也是完美呢!那种简陋的克伦佩尔根本不能比。”
桦苗觉察到这说明中的关键词。
“难道说,克伦什么什么的指的是那些东西?”
视线所指不消说,正是在走廊里蠢蠢欲动的,破布怪们。
“没错,克伦佩尔。就是那些歪曲命运的碎片之类的。行动这么迟缓,可能是因为他们的本体还未成熟就急着分离的缘故。这「破音鹰犬」估计是新手,技术还不怎样啊。”
桦苗一个字都没听懂,总之说了个“是嘛”表示自己在听,然后问出了最紧要的问题。
“梵小姐的力量,不能把这些克伦什么鬼消灭么?”
“不能。”
“不能——喂给我等一下!”
桦苗反应过来就要毫不留情吐槽,忽然被质地软软的手指其实凛然地指上了鼻子。
“能做不到的,是你。”
“哎?能做到啊。”
本来只是指着鼻子的小手,毫不留情真的按上了桦苗的鼻子。
“很简单。再怎么说你身上是有半开之眼力量的,要是连这都做不到我也不用混了。”
“具体到底该怎么做?”
实际上,他除了能看见破布怪……克伦佩尔之外,根本没有感觉自己身上有什么额外的力量。
“你不是已经见识过了么。我在星上使用的那个刻印,想象一下那个。”
“封印什么的……哦你说那个叉号啊——”
咣!
眼前一下子闪现了巴掌大的封印,桦苗被惊得退了一步。
“哇?”
受惊之下立马把心里想的封印形状抛在了脑后,叉号刻印也随之草草消失了。
梵木偶巴别特一副掩饰不住的得意神情,盯着受惊的桦苗。
“是吧?那个十字印,正是可留可定秩序的象征。是唯一能将使人困惑动摇的象征,漩涡之案驱除的,我们半开之眼所掌管的力量哦。”
“吓,吓死我了……刚才的那个,是从哪里出来的?”
对于对方夸张的解释,桦苗之给出了这么个平凡得要死的感想,然后先看看自己的手掌,然后看向旁边的友人。
里久的反应仍旧与刚才一样,注意到桦苗转过来的视线,问道。
“怎么了?”
这么问,肯定就是什么也没看到了。
“不,没事。”
桦苗暧昧地含糊过去,看向几步距离之外,背朝他们的克伦佩尔。
目前为止他所观察到的感觉,那些怪物是不能迅速改变方向的,应该大概。
“恩——也就是说……”
“这玩意是能被干掉的是吧……”
“你要做什么?”
“请保持安静……首先——”
他小声阻止了梵木偶巴别特的惊讶,桦苗蹑足从克伦佩尔的背后慢慢接近,一边在脑海里描绘着那个叉号的刻印,一边把手指伸上去。——刹那间,
咣!
手掌大的薄薄刻印再次出现在怪物的背后,克伦佩尔受惊转过身来。
以刻印为中心,怪物身上仿佛被看不见的机枪扫射过一样出现了穿孔,裂开的破布中间可以看见黄铜色的齿轮和轮轴被打散。那些零件如同生锈腐化一般不断消失,然后身上开着大洞的零件的主人克伦佩尔本体,依然匍匐在地面上垂死挣扎。
“哇哦。”
第一次就能产生如此成效,桦苗当下感到很高兴,但是梵木偶毫不留情泼了盆冷水下来。
“激动个鬼啊!像克伦佩尔这种程度的杂兵,竟然不能一击粉碎!你给我好好集中注意力,有点气势啊要雷霆万钧!”
“不要说得那么简单嘛。”
总之刚才那一下的残局还是要收拾的,桦苗伸手盖上还在脚下挣扎不停但明显已经战战兢兢的克伦佩尔,默念着。
咣!
第三次,这次如同被梵说教的那样,集中精神打出了十字印,消散掉了怪物的全身。
“呼。话说那边也不过来攻击,这边也不太好继续试手啊,如果——”
“如果说主动攻击的话,马上就可以继续试手了哦。”
“哎?”
桦苗不解,环顾四周,视野之内的克伦佩尔都一齐将脸上闪烁着的半闭之目扭向他。现阶段并没有那种暴走的状态,只是淡淡走过来,依然不停念叨着。
“没有”
桦苗闻言,朝着最近的一具,第四次,咣的一声又打出了载着刻印的一拳
。克伦佩尔头直接被打飞,然后直直撞上墙壁,散落下来的零件立马随之消失得无影无踪。
“啊——吓到我了。”
“那就更要好好表现了!”
桦苗本来稍微松了口气,梵木偶又在旁边感叹道。
脚下,刚才强有力的一拳的余韵,将分崩离析的怪物本体也消灭得无影无踪。
冷眼看着的桦苗,发觉自己手上没有一丝痛感,点头道。
“原来如此。”
用自信满满的声音对友人说道。
“桧原,貌似我有办法打退这些怪物,你暂且把身体放低。”
“知道了。来,老师这边也一起。”
“哎?”
里久没有多问直接照做,顺便把旁边的逢也按低了下去,桦苗环视左右。
克伦佩尔们也感受了他这个再明显不过的敌人的存在,一个接一个从教室里面来到走廊上,不时撞上仍在乱窜一气的学生,朝这边走来。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
桦苗并没有被这毛骨悚然的景象吓到,只是在原地静静等待。然后身体一扭,灵敏躲开伸过来的怪物的手,备好了载着十字印的拳头。
“嗨——呀!!”
打。
“哈!”
打。
“呀呀!!”
痛打。
被拳头和刻印打中的克伦佩尔,有的脑袋被打飞,有的肚子被打穿,有的从肩膀被横劈成两半,有的从脑袋开始竖着劈碎。尽管他们都是敌对那边的力量,可是也太过于脆弱。
“不错不错,发挥得不错嘛。”
梵木偶巴别特也不知道是什么构造,还能灵活地抱着手臂赞许着。
“看你差不多也习惯了,我们接着开始应用篇吧。”
“可是现在都还没过五分钟啊?嘛,算了。”
梵对着因为实际操作了力量而更加坦承的桦苗,又一次深深点了点头,说道。
“不管是在脑海里还是在胸前,怎样哪里都无所谓。只要想着半开之眼就可以使用咒力,并且力量是源源不绝的,效果也会不断增强。赶紧趁现在多用用让自己熟练一下。”
“趁现在?”
桦苗一边反问过去一边像梵所说,将于星上看到的纹章在脑海里描绘出来。虽与克伦佩尔头上的那物事设计上十分接近,但是印象却完全不同的,半开之眼。
“嘭!”心脏正上方如同点燃的火焰一般出现了描绘着的图形。
“啊,真的感受到用不完的力量呢。”
“真的么?”
梵木偶却有些侧目得问道。
“抱歉啊”
桦苗笑着道了歉,不知不觉,周围已经聚集了为数不少的克伦佩尔。他仔细观察着,大致测量了自己人所在地与对方之间的距离。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
将感觉交予满溢出来的力量。
(觉得自己好像能做到。)
仿佛舞动着双刀双剑般,将两手的食指分左右横推出去。
“去!”
咣咣!
预想中轻微的时间差过后,还有一段距离的克伦佩尔在手指所指两侧,虽未直接接触,但却被打出来的十字印直穿而过。刻印的威力是刚才决不能比的,打中之后,从一个小点迅速蔓延到全身产生龟裂,几乎在一瞬间就被粉碎消灭殆尽。
“哦哦。比起之前只会揍是进步不小嘛。”
而梵木偶发出的这句赞赏,仿佛成了事到如今迟来的开战信号一样。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
克伦佩尔们蜂拥而至,纷纷展开攻击。
桦苗一边对比着左右的数量一边问道。
“梵小姐?”
“什么?”
“这克伦什么鬼,不能像这边一样发射武器远距离作战么?”
“是克伦佩尔!算了……这些看起来就只是些粗制滥造的杂兵而已,多虑了吧。”
听到梵木偶的回答,桦苗发力朝着一个方向奔了出去。
这样的话里久他们就好像被放弃了一样,但是里久虽然有些愕然,毕竟已经习惯了桦苗总是出人意料的行动。即使这气氛非同寻常,也毫不惊惶和慌乱,只是顺手把吓得瑟瑟发抖的逢的脑袋又按到了安全的位置。
“老师,千万不要动啊。”
“唔”
将两人抛在脑后的桦苗,沿着视觉上无法看到的“既之道”摸索着。只集中在其中一个方向是因为,这个方向的尽头是他们……里久和逢的所在地。先解决这比较棘手的再搞定相反的那侧。这是桦苗所能看到的活路。
“没有”“没有”“没有”
“没有”“没有”
第一步,桦苗断然出拳,将已经迫近眼前的出头鸟揍飞。
“哈!”
咣!
巨大的十字印出现在打中的地方,不仅仅是被打中的那一头,刻印产生的龟裂不停扩散到四周的空间里去了。而随之逼近的几头,也如同被无形的网套住一般,被龟裂的余韵套住之后也瞬间灰飞烟灭。
桦苗不去管那些从已被解决的怪物身上不断掉下的零件,迅速将身体反转回去。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
对着还没到达里久那里的相反方向的那群,张开双手如法炮制。
“去!”
咣咣咣咣!!
打击声连续不断,数十个十字印齐发,将剩下的一群扫射过去。而威力大增的刻印也不含糊,一击之下大部分都灰飞烟灭,有幸存下来的也是手足折断,倒在地上垂死挣扎。
“没有”“没有”
几分钟的光景,就将两个方向剩下的漏网之鱼,瞬间斩杀完毕。
而就在旁边切身看到的里久和逢,还有逃到教室去的学生们,感觉到刚才的怪异现象似乎已经被驱散,脱力般坐到地上,然后惊魂未定的偷看着场中的少年。
而刚刚完成怪物退治的少年,依然与往常一般行为怪异,理解不能地和看不见的某人对话。
“这样,就没问题了吧。”
那个某个人……也是唯一能感桦苗所感的梵木偶巴别特,啪啪啪啪地拍起了手。
“了不起了不起。你这个人,原来不仅仅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混小子啊。”
“谢了”
虽然这赞赏听起来还是有些微妙,但最起码是颠覆了之前不算好的前提印象吧,桦苗如此妥协地想到。
比起这些无伤大雅的事,过度保护哥哥的本能觉醒说出了一直想着的事情。
“这样就能去找摩芙了吧。”
然而,
“你这边,都还根本没有收拾好吧。”
梵木偶看起来很意外地张开手看着他。
“啊?”
“啊个什么啊真是的,我拜托你啊,能不能对别人的话稍微上点心?!”
对于桦苗急着开溜已经惊呆的她,赶紧把他需要做的正事讲明。
“不是跟你说过了克伦佩尔其实是歪曲命运的碎片么。破灭元凶的命运之核……半闭之目的宿主,找到这个人才是你真正的任务啊!”
“说起来,是好像说过这样的话来着……恩?”
桦苗不咸不淡回答,忽然表情凝重了起来。
“怎么了?”
“恩,没事。然后,你说寻找元凶这件事,要从哪里入手啊?”
虽然表面上糊弄过去了,但是心里依然在想。
(克伦佩尔们,刚才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可以沿着克伦佩尔出现的路线反溯回去。但是实际操作起来还是有些麻烦——”
“路线,是这个么?”
梵正有些焦躁地解说着,却忽然被打断了。
“哎?”
巴别特张大嘴做出了一个呆滞的表情,旁边桦苗已经看到了路。
他已将克伦佩尔们走出的命运的足迹,用超越视觉的感觉,看得清清楚楚。
其实和梵的话正好相反,虽然胸前的半开之眼的刻印使他的力量强化了不少,但是只要稍微远眺一下就可以看到的那路线,和平常桦苗所用的既之道的力量可能是同根同源。但是,现在更重要的是,
“哪里,没有。那些家伙们也说了这样的话。”
散落一地的足迹,逐渐像束成一束的丝线一般集中到一起,汇向了可能是本源的让人不得不在意的地方。从方向和距离大概估算一下的话,那里,
“果然,是旧校舍么。”
内心深处其实已经明白了,再加上感觉又重新印证了一遍。
如果克伦佩尔是那个元凶人类的碎片的话,那些零落的心意也应该一样。推想下来,在不停寻找某个地方,悲叹着“没有没有”的那个人,应该就在旧校舍。
对于前因后果,桦苗已经有了个大致的猜测。
梵看到桦苗胸有成竹的样子,回过神来不及整理问题就脱口问道。
“等一下!你,那个,怎么会?”
桦苗回答的,是她也不曾听过的,陌生的名称。
“——既之道——”
“既?”
“是指能将前进之路单独提炼出来……名字,做法,都是那个人教我的。不管怎么说,现在都不是讲这个的时候,得加快速度了。”
“啊,话是没错……恩,也就是说,选上你果然是有什么特别原因的?”
桦苗先不管这个反过来需要他解释的本身就是一团谜的人物的自言自语,对着旁边说道,
“老师”
“唔?”
逢依旧是呆滞的样子,桦苗将本是她求助过来的那件事提了出来。
“我去找前辈回来。”
里久也要继续跟着一起去,站起来说道。
“直会”
“不能把老师就这么放这儿不管吧。”
桦苗说完,就沿着克伦佩尔的足迹追了上去。
内心十分焦虑的他,连带着觉得自己的脚步也沉重了起来。那是对已经八九不离十的正确答案的无端恐惧。
然而,这种不好的预感却每每成真。
途中碰到的克伦佩尔,桦苗全都不放在眼里地直接踢飞,只是一气跑过去。他心急如焚,对于一拳就把对方打成碎片这种事,一点点踌躇犹豫都没有。
前行的尽头,和昨天一样是旧校舍。
梵木偶巴别特可能是觉得现在不需要她的帮助也不差,已经从肩膀上消失了。话说回来,她是不是说过类似,要是过来这边就惨了之类的啊。
这对于桦苗来说,反而更易行事。他心里的那些尽量不愿去想的不好的预感,跑过连接走廊的时候还一直在祈祷这预感是错的。
按往常时间来算的话,现在正在上第二节课。晨光已白,干燥清爽,但是如今那亮光只是助长了桦苗焦躁的心情。心里那不好的预感,随着眼前的事实,渐渐越来越重。
“闪开!”
越靠近这里,克伦佩尔的数越多,教室那边的比起来就是小巫见大巫。仿佛要把这个古旧的走廊全部收纳进自己的势力范围一般。倾轧声此起彼伏。
“闪开!”
桦苗借助胸前闪烁的半开之眼的力量,十字印一个接一个打出去,完全是随心而至,一点也没有控制力道,不过就是这样硬是开出了一条道,好几次挥开那些伸过来抓挠的怪物的手之后,
“滚开!”
桦苗终于跑到了昨天检查过的旧校舍。大口喘着气,一边不停地驱逐着仍然徘徊在四周的克伦佩尔,一边不做停顿地往三楼跑去。然后一鼓作气,从楼梯间准备往走廊里面跑——忽然急刹车。
“!!”
这这边的楼梯上,一头克伦佩尔也没有看见。仿佛是圣地,又仿佛是禁忌,犹如被谁下了禁止进入的命令,静静的,弥漫着一股捉摸不定的气氛。
桦苗一瞬间觉得自己回到了昨天,他站在原地没有动。自觉心里面那不好的预感已经超出了预感的程度,甚至要将现实都染上悲剧的色彩。
没多久,那个时刻真的到来了。
前奏是一阵小小的足音。
慢慢,慢慢,不停在接近。
桦苗全不能动,站在原地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如今这种情况,正是印证了他之前的预感,他自己完全不想接受。仍然期待着,侥幸着,绝不要是自己想的那样。
然而,他的预感,果然还是对的。
“……!”
山边手梓,出现在走廊的转弯处。
眼神只是乱瞟着,毫无焦点,毫无生气。她彷徨着一步一步,却既不动摇也不困惑,只是用力落下一般渐渐走近。
不是平常的,她。
这气氛看起来就不对——不能用这种不清不痒的三次元的话来判断了。
在她身后,拖曳着一些如同溢出来的黑影般的,体积异常不可思议的东西,形成了一种难以名状的异形姿态。
而那种东西,仿佛一点都没有重量,丝毫没有减缓步调,桦苗已经明白,这很明显和克伦佩尔都同属一种东西。心下明白之后,就忍不住将疑问问出口。
“前辈……那些,是”
毫无任何含量的简单问题,但总算吸引了手梓的注意力,她将飘忽不定的视线投向桦苗。瞳孔仍是那种毫无焦点毫无生气的样子,如同掩盖水底所用的淤塞沼泽一般。从她小小的嘴里,漏出了几声发颤的音节。
“没有”
音色来讲确实是属于她的声音,但是那种平板机械的声调却和克伦佩尔一般无二。
桦苗十分震惊,但是对方还在继续吐露着不算答案的话。
“骗人的,都是假的”
透过这声悲叹,是失了魂般的绝望。
“我的愿望,不会实现。”
桦苗此时注意到。
在这声音的掩盖下,背后牵引着的零件还在不停地增加。
那些东西,整体都在出于爆裂边缘一样不住地膨胀。
然后,终于注意到在她向前闪烁的半闭之目。
“去!”
抱着一线希望,他告诉自己自己身上的印就是为了这会儿存在的,然后伸出手腕,发力将半开之眼的十字印朝着她身上的半闭之目放了过去。
“?!”
并没有预想中“咣”爆裂开来的声音。
甚至都没有到手梓面前。
就在她面前不远,停下了。
不,
是被什么阻挡了。
被手梓面前突然出现的,漩涡形状的未知力量阻止了。
两种力量相互抵消,很快光亮就渐渐变弱最终消失不见。
“混蛋!”
心里万般无奈,而且自知是在做无用功,但是他还是连续又发射了数十个十字印。
果不其然,和刚才一样也出现了同等数量的漩涡形状,两相抵消,又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桦苗误以为是手梓出的手,
“前辈——!!”
他本想出声阻止,但忽然觉得不对。
走廊的里面,还有一个人。
那人披着披风,拿着法杖。
兜帽深深盖下来,应该是个少女。怎么说都应该可以大致窥见样子的,但不知为何却完全看不清楚。桦苗没有过多纠结这个问题。因为他看见,在少女兜帽的额头位置闪烁着的纹章,虽然没什么根据,但是内心明白,是与自己力量相反的。
半闭之目。
桦苗直奔主题(其实记忆模糊不清),质问道。
“你就是那什么的走狗么?”
“……”
少女没有回答。
只是,轻微地点了下头。
然后对于桦苗接下来的要求,
“把前辈变回来!”
少女摇头道。
“已经,太晚了。”
这也如同刚才面目不清那样,虽然能听懂对方的意思,但是声音也分辨不明。「破音鹰犬」的少女,用着刚才那不可思议的声音,冷酷的说道。
“死像,已经觉醒了。”
然后,将手里的法杖指向旁边满溢出来的零件结块。
桦苗不由叫出声。
“住——”
感受到的那一刻,他就立马明白了。
那看似轻轻的一指,能将现下像气球一样膨胀起来的山边手梓瞬间炸裂开来。那就是,梵所说的与世界破灭直接相关的一环。
(对了。)
因为心神不宁,连现在最能帮助他的梵都忘记叫出来了。
“梵小姐!!”
但是,已经晚了。
法杖已经触到了手梓身后满溢出来的零件。
“结束吧,这一切”

手梓胸前仍然闪耀着的半闭之目慢慢闭上,在合成一条线的时候,猛然开始成漩涡状旋转。
如同引擎被发动事的声音一般,零件的结块猛然迸开。
“怎么——?哇!!”
听到呼唤慢悠悠过来的梵木偶巴别特,在出现的时候已经过了最佳时机。
就在两人面前,飞散漫天的无数零件卷起了漩涡,而手梓的身影也被隐藏到了里面看不真切。狂乱而猛烈的金属狂潮,将连接走廊的天花板,墙壁,地板,所有的一切从内部炸裂。而膨胀未限于此,将连接走廊相邻的旧校舍,甚至旁边的低矮悬崖,都从一边一下子消掉不小一部分。
而这其中,只堪堪来得及叫两声的桦苗。
“前辈!”
就和各种各样的碎片一道被高高抛入了半空。
肩上的梵木偶巴别特拉高了声音尖锐地抱怨道。
“你这人怎么这么会找召唤的时机啊啊啊!!”
“比起抱怨,梵小姐”
马上这被暴风吹到半空的短暂停滞就要结束了,而桦苗白白这么着急,她
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再说了你这家伙,前兆也好脉络罢都太难懂——”
“下去了!”
“恩?啊,话说回来,我还没有教过你攻击以外的使用办法啊。”
说话间下落就开始了。
“啊啊啊啊啊啊————”
“在底下打出十字印自然就能停住了!”
“——啊啊,真是的!”
桦苗出口也不知在向谁抱怨地叫了几声,按照她说的那样吧十字印打到了下边。远远看到刻印穿透了距离大概还有几十米的地面。
然而,没有效果。
“不对不对”
“喂,等——”
继续下落。
“印需要打在接近身体的正下方。不记得之前有过浮在空中的经历了么,大概是那种感觉啦。”
“哒——!”
桦苗自暴自弃叫道,在快要与地面亲密接触的前一刻,在空中又打上了一个新的结印。
瞬间。
“?!”
身体,瞬间就定住了,连预料中的惯性都没有一点。
这个停止的方式让桦苗完全没有实感,好像刚才的那场下落是幻觉一样。他保持着即将摔下去的那个横趴的姿势,透过面前的十字印,看着近在眼前的地面。
试着消除了十字印。
立马从数厘米高的高度再次落下。
像被自行车碾过的青蛙一样,彻底脸朝下趴在了地面上。
肩膀上,同样摔了个狗吃屎的巴别特,无语地确认道。
“……使用方法,差不多明白了吧?”
“恩,差不多”
桦苗诚实回答道。将下落的冲击渗透到身体的各个部分在地面上活动了一下,
“——前辈呢?”
然后忽然想起来这茬,迅速站起来。
然后,他看到了。
山边手梓变形完成的样子。
几成废墟的旧校舍的旁边,胸前的漩涡图案一边回转着,那位已经缓缓起身。
巨大的机械启动声,重量倾轧的刺耳的金属声,响彻四周。
一尊巨大的,似用褴褛的布片做皮肤的机械人形。
头部的高度已然超过了三层楼房的屋顶,在类似于嘴的位置,不知从何处来的无数的零件像被牵引一般聚集在那里。原本那尊巨大人形只能看见被满是洞的所谓“皮肤“覆盖的骨骼,而现在,以齿轮和发条做肌肉,摆轮和言木做神经,以螺钉和旋轴做血管,无论是体积还是密度都与刚才不可同日而语。
桦苗如同痴傻了一般,就那么呆呆的看着这番不可思议的景象。
“那个究竟是……“
“那就是我们的敌人——‘友之破音’制造出来的怪物。它会将那些扭曲命运联结成块,最终会将世界引向灭亡之路,名为‘死像’”
巴别特在肩旁,语气生硬地如是解说道。
这之前他们遭遇的小怪根本无法相比,无论是这体积还是不祥的预感。即使觉得巴别特修辞夸张,在实际看到这番威胁的姿态后,也不得不相信。
数秒未过,充满重量感的巨大体,稍微活动了一下身体,就把立在校舍旁边的广叶树从底部掀开。而那些甚至能让人感到痛感的声音,给这威胁更加了些现实的危机感。
如此,桦苗蹙起眉凝视着。
“?“
那脚得到了仅仅移动所需的能量,缓慢的迈开了步子。而注意到怪物的开始动作这一点却需要时间。因为它实在过于巨大,即使开始运作,视觉上来说也很难把握到。
“他动了吗?——那么大,要怎么才能阻止呢?!“
说话间桦苗注意到了怪物的动向,瞬间失了颜色。
“那家伙走的方向,是不是沿路的校舍?!那边的校舍现在可是在正常使用啊!”
沿行草木都被破坏一通,大家伙每走一步都要修正一下自身的平衡,然后相对加快了速度。照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就会到达校舍的外围啊。
桦苗急忙追上去,在他肩头,巴别特这样说到。
“没关系的……也不完全是这样。死像与克伦佩尔不同,更侧重于对命运的干涉力而不是清野,所以估计不会引起太大的骚动吧。“
“估计?也许?这根本不是说会不会引起骚动的问题!“
在桦苗还在纠结巴比特完全靠不住的保证的时候,死像已经先一大跨步,到达了学校外围的校舍处。那份压倒性的巨大体积和重量,逐渐将脑袋接近了校舍的楼顶,然而不知道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还是偶然,又或许是称为内核的那位的影响,死像未做停留,而是沿着石铺路继续前行。
就像梵刚才说的那样,那些死像引起的,大地的震颤,被踩碎的石子路,甚至于铁栅栏和门后那些停泊的,被震得跃起半空的车辆。都不可思议,或许用不合常理来形容更合适,因为没有一个人注意到。由于之前的怪物骚乱,校舍内仍未平静,还是一片哗然。那副乱糟糟的样子从桦苗这里可以清楚看到,然而他们竟对外面发生的,新的比刚才大得多的怪物的出现视而不见!没有一个人将目光停留在上面,没有一个人伸手指指点点。
学院外面也是一样的光景。而这些没有任何反应的状态,恰恰突出了眼前这怪物的异常。
大路是个缓缓的坡道,而在上面行走的人或车辆,对在路中间大步走着的怪物,完全熟视无睹。不仅如此,大家仿佛都特意避开了。就好像两者之间少量好似得,形成了一副啧啧称奇的不寻常的“日常“。
而在这中间,虽然周遭无法感知,却实实在在带着异常的压迫感,向前走去的,死像。
在头顶远远回旋着漩涡状图案的「破音鹰犬」,漂浮在它背后引导着,走向终末之地。
桦苗一边屏住呼吸追在后面,一边问起了身旁。
“这个力量,能不能加速或者飞起来啊?“
“能啊。“
巴别特迅速答道,桦苗闻言差点摔倒。
“那你刚才怎么不说啊!“
“因为我觉得你看起来太粗心大意,我不敢随便教给你啊。“
“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吧……“
于是他收起力气,放慢了跑的速度。
巴别特在一旁抱着手臂,赞同地点了点头。
“跟刚才阻止下落时用的力道相反,就在现在这里,你只要有意识的’停止站在那里’就可以了。然后跟下落的那个合并起来就可以飞到空中——“
咔!
还未解释完毕,桦苗就擅自在脚下结了十字印。
“我就知道!!“
一手拉着还在大叫的巴别特,桦苗已经跳到了半空中。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被囚禁在那巨大死像中的,山边手梓。
沿途画着过于乱来的直线轨道,在空中飞舞着。
一边观察着目的地,一边将如同就为此刻量身打造的咒语,脱口而出。将基于常识也罢,道理也罢,算计也罢的思绪全抛在脑后。
“ええい、ままよ!“(咒语)




山边手梓二三事 3

从那之后,所有的正常授课日,我都会去见那个人。
见面之后,将其他人给自己设定的条条框框全都抛开,只单纯地做我自己,说着再普通不过的话。
其实也并没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在冬天短暂的白日即将落尽,旧校舍整个陷入黑暗的短短的时间里,和他一道从窗户眺望着外面,就站在走廊上,或者坐楼梯上,把当天发生的事讲给那个人听。
那个人将面前的我,真正的我,不多不少,不偏不倚地,完全接受。
我将在人前隐藏起来的好恶,其实知道的事情……关于真正的我的一切一切,都同他讲个不停。
而那个人在倾听的时候从来没露出觉得无聊的表情,什么时候都是一副真的很感兴趣的样子,他很少回话,只是对我那些出自真心的自我介绍——可以这么归类吧,对那些话的罗列,一字不落地倾听着。
我与他之间的关系十分扭曲,而且大概出于自己的一厢情愿。即使我明白,然而那人却并不对这种关系有反感的意思,这样的奇迹让我不敢奢求再近一步的关系。
这种关系,常识来讲根本不可能。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在讲我们之间的这种关系才能成立呢?如果,正是因为只是我一头热,所以才能和那人在一起呢?
如果不小心接触到对方的话,是不是他就会像泡沫一样消失了?
基于这种恐惧,每天每天我都在不停地说话,想以此留住他。
然后突然有一天,就像泡沫终于碎掉一样,一直以来我所恐惧的事情,变成了现实。
说话途中,我装作很随意的样子追问了一句。
那个人岔开了话题,我也没有很在意,就像平常一样继续聊着天,然后道别。
第二天——预料之中,那人没有来。
第三天,第四天,一天又一天,都没有来。
我这才事后诸葛亮,注意到了自己犯下的错误。
那个人,离开了我。
没说出口的话,郁结于心。
所以,
我开始寻找,在楼梯拐角墙壁上倾斜着出现的,全白的木门。



本帖最后由 深海幽蓝 于 2014-9-19 11:41 编辑


4 八百米尽头的破灭

父亲和母亲乘坐的车子,大部分伸出了悬崖,摇晃着。
车子,要掉下去了。
电光火石间从后门滚落出来的小桦,看着这一切。
车子,要掉下去了。
小桦的怀中,被紧紧环抱着的我,同样看着这一切。
车子,要掉下去了。
坐在副驾驶的母亲,像是被安全带缠住动弹不得,精疲力竭。
车子,会掉的。
驾驶席上的父亲,额头上渗着血,虚弱地对我们呻吟。
车子,会掉的。
我愕然而呆滞地看着这幅光景,还有从小桦手上流下来的血。
车子,会掉的。
耳边还是耳鸣,但即便如此,父亲最后的话也清晰地传入了耳朵里。他说,摩芙就拜托你了。
车子,坠落。
拼命地抱住要跳出去的小桦。
车子,坠落。
但凡我一松手,小桦就会跟着一起掉下去,我明白这个。
车子,坠落。
小桦的血和着泪被吹散在风中,他绝望地大叫着,击溃了我的身心。
车子,掉下去了。
那之后,
星回斗转。
小桦比以前更甚,遇到什么危险的事情都会平静地插手。就好像连同那个时候没有跳出去的悔恨,也要一并补偿一样。就好像,在危险的那边时时刻刻等待着,要奋不顾身投入那明亮光鲜的死亡。
如今,也是如此。
是人都不愿碰上的巨大的怪物“死像”,他却毫不在乎如同理所应当一般追了过来。虽然从他肩膀可以轻微地感受到半开之眼的咒力驱使,但即便如此,有勇气这般意气用事,也绝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我就是要借半闭之目的咒力阻止。
从那一日的死亡开始,只有我,才能彻底将属于小桦的平静还给他。
在这已经出动的尽头,一定——


直会桦苗,在空中以直线接近着死像——在以高速穿过的光景中间终于对准焦点,看清了前方。
“啊”
“哇!!干嘛!”
还在肩头挂着的梵木偶巴别特惊慌地叫到。
刚才飞过来的轨道,是一条直线。
目标就是追逐着的死像,背后的正中间。
这怪物如同摇晃着的行走的小山,给人强烈的违和感一步不停在向前走,直会他们转眼间就到了跟前。
“这个,是这样做吧!”
桦苗根据刚才的经验,扔出一个巨大的十字印在自己正前方,随后又如法炮制在脚下也打出了一个。
瞬间,刚才势如破竹般的飞行既没受惯性也没有余韵,在学院和大路之间,大约三四层的高度位置——就好像因着脚底的十字印被钉到原地一样——停得异常干脆利落。
“呼,这力量真是极端啊。”
“算了吧,我觉得跟你简直天造地设,真的,恩。”
巴别特深有感触。
两个人停在半空,看着无视他们的存在继续前进的巨怪。
那怪物是之前克伦佩尔的的数十倍大,名为将世界引向破灭的命运之兽“死像”。上半身异常大的体型,两肩异常宽广雄厚,手腕也既壮且长,反而是下半身相对很小,两腿也很短。而大部嵌进肩膀的头部上闪烁着半闭之目,胸前回转着漩涡图案。周身上下弥漫着一股不祥之气,以破布做成的松散的皮肤,破损之处可以窥见里面与时代全然不符的简易机械装置,这种奇妙而不平衡的组合给在一旁观看的人一种无法言喻的不安感。
梵木偶在一旁分析着这巨怪有些儿戏的样子。
“看起来,做了命运之核的那个人类,并没有真正意识到破灭的象征之物啊。大约只是在惊愕不安的时候,硬是将形体塞给她了。”
“比起这些,要是不赶快搞定这个,整条街都会跟学校一样大肆骚乱——”
并没有预想中的骚乱。
“奇怪。”
桦苗环视四周,注意到了与平时一般无二的“异常”。
巨大的怪物已经踩碎了围墙跳到了大路上,但是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这些,仍是各走各路。司机们即使四条过车道都被堵住了也只是略露不满的停下了车,而行人们只是疑惑地躲避着被不明重物打落的铁栅栏而已。
桦苗不明所以,呆呆看着这反常的一切,巴别特在一旁说道。
“我刚才也提到过,死像是半闭之目寄宿的本体,干涉力异常强悍。即使再怎么乱闹闹,因为它本身关闭一半的力量,绝不会让普通人注意到。而已经拥有打开一半力量的你,同理,做什么也都不会被注意到。”
“那打起来倒是方便很多。”
桦苗随口答道,毫不在意这话会让听的人有些毛骨悚然。看来他终于把想法朝着那个方向转变了。
“然后呢,那个死什么的”
“死像!”
无视对方语气强烈的纠正,
“除了刚出现的时候稍微有些暴躁,作为要把世界引向破灭的怪兽,这家伙竟然不做出点什么像样的骚动啊。破坏也只是对它来说正常走路的结果,它到底要做什么……”
稍微安下的心,立马因为刚想到的可能而瞬间冻住。
“走……不,原来如此。它是朝着特定的某个地方在走。”
寄宿在身上的半开之目,明确地察觉了对方的目的。
死像走向的,路线。
梵木偶此时用一种很卡通的姿势说了句很严肃的话。
“不是某个地方。被扭曲的命运在此,能引起与世界破灭息息相关的连锁反应,这地方名为崩坏点。你既然可以看见既之道,即使心里不想接受其实也是明白的吧。”
“……”
桦苗没有立即回答。并不是因为他不明白。恰恰相反……对于即将到达的地方,不用故意去看就能感受到强烈的压迫感,因此反而不好回答。
死像走的路,是有目的地的。
和平常感受到的既之道类似,预感告诉他,会演变成那样。
告诉他,在死像到达目的地的瞬间,将会产生绝望的动摇。
就像受不住加在身上的重量一样,瞬间裂成无数碎片。

世界将会如此,碎裂,毁灭。

桦苗不由自主将预感带给自己的恐怖说了出来。
“为什么……前辈,要那么做。”
反之巴别特用再平静不过的声音回答道。
“在一定时间内,如果半闭之目的宿主人类到达崩坏点,那么破灭的连锁反应也会随着开始。死像并不是用自身毁灭世界的兵器。甚至,作为搬运工具它不能强制搬运宿主人类,否则自己就会消灭不见。充其量只不过是扭曲命运之力的结晶吧。”
“前辈一个人,就算去了那个什么崩的地方,又怎么可能产生能破坏世界的影响呢?”
“是崩坏点!!崩溃,破坏,地点!”
先把重要的事情一一强调清楚,巴别特才抱着胳膊回答道。
“真受不了你……拿这次的这种情况来说,嗯,首先你那个前辈会在崩坏点被释放出来,然后她会把自己的头发扎上去。然后路过这边的人呢就看呆了撞到了墙壁上。中间省略数字。然后防御回路误被启动了。然后地表会出现一个拳头大的黑洞。接着,世界就破灭了。——全剧终——”
她将自己也可以看到命运这之后的流向,粗略地摘要之后若无其事地解说了出来。
这次桦苗真是实在忍不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吐了个槽。
“我说!”
“什么啊?!”
“你这再怎么解释都太扯了吧!首先第一,省略是个什么鬼?!”
“本来这世上的机缘巧合,就不是简单能参透的啊。硬要逆天而行的友之破音因此才十分危险。顺便给你透露一下哈,那个中间省略的部分随便一分,就最起码有个十的四十八次方这么多。你要是想全部听完的话也可以,那我就按顺序告诉你不就完了?”
“……不用了。”
桦苗慎重地拒绝了她的提案。其实心里面对梵所说的崩坏点的缘由与本身觉察到的感觉大致联系到了一处。
他经常可以运用自如的既之道,说到底只是直会桦苗一人的命运线。而也就是说,这世上看不到自己命运之线的人何止千万,看不到不代表不存在。
“不,也不对……一切皆存在于万物,么?”
随意滚落在路旁的一块石头,从叶尖落下的一滴水,万事万物都拥有的东西,将这些相关的都汇集在一起,成线成绫,也就既是“世界”也可称为“命运”了么。
一个人一个人拥有的那些东西,只是浩瀚整体的极小的一个碎片,或者说正因如此,才能将其他的卷入进来解束成丝,又或能预知调和,装饰成绦。
(也就是说,那个友之什么玩意的,是能将各人的命运线,往解开那个方向推动的。)
既然在道理上已经说得通,下一步桦苗就是要从感觉上再把握。借着胸前闪烁的半开之目,能将膨胀巨大的既之道,或者称之为命运流向的那东西捕捉,事先准确猜出将会带来破灭的终点位置。
“为什么偏偏是那里呢。”
数秒的思考之后,他嘟囔道。
“不过话又说回来啊。”
“嗯?”
“离得真的是蛮近的啊,那个崩——”
“崩·坏·点”
名字说道一半又忘了,梵接上去说道。
嗯,点点头,直会又继续道。
“就在这个坡道的底下,也就不过几百米的距离……的地方啊”
“喔,你果然是真的都能看到啊。”
直会和感叹着的巴别特一起看去,满溢着压迫感的崩坏点,在宽阔坡道的最底端。桦苗日常居住的学生宿舍“黄叶馆”坐落的T字路口的尽头。
也就是说,剩下的距离也就是平常上课需走的路程,八百米,只有这么远了。
“既然已经搞清楚了,就赶快想办法阻止啊。你看,那家伙一步那么大,分分钟就到了哦。”
“阻止啊,具体到底该怎么做?”
“差不多和对付科伦佩尔一样吧。”
梵木偶停了一会又说道。
“本体总是比较厉害,也别想着一击即中什么的吧。”
她又在后面补充这句的时候,桦苗已经领会错了精神。
“什么嘛。思来想去那么久,结果还是踢飞这么简单啊。”
桦苗在身后打出了十字印,飞了出去。
“——哇哇哇哇?!”
肩上的巴比特甚至都没来得及反应一下,慌乱徒劳地想稳住自己。
“哈——————呀!”
用比刚才直冲过来还强的气势,使出了一个字面上的飞踢。
打在脚尖的十字印,受到些不清不痒的抵抗之后,将怪物的两个手臂全部裂尽。
然而,
“这么个踢法还真是不尽兴啊。要是不小心踢到了还在里面的前辈以后就有的受了……恩?”
一击之后停在半空转过身往后看的桦苗,此时才真正知道,这怎么说也是能将世界引入破灭的怪物,根本不可能是那么容易收拾的对象。
两只手腕被折断,歪着身体停止动作的死像,立刻就开始了修复。
从被打掉的断面可以看到里面黄铜色的机械装置,然而不知从何处重新聚集到一起的零件在不停地修补着断面。砂砾般小得不起眼的零件不断组合往巨大的手腕处汇集,终于连最后一项破布也重新盖上之后,与被破坏前的形状一般无二。
完成修复后,死像发出了一声类似于火车鸣笛那般巨大的咆哮,再次迈出了步子。
透过死像的前方,在它不断接近的空中,桦苗挠着头无计可施地与之对峙。
“照这样来看,把脑袋或者前胸给掀开再把前辈拉出来这种做法,是不行的啊。”
“就算你能把她拉出来,作为内核的人类本身就可以再次生成死像哦。”
“那到底该怎么办?”
巴比特被问到了。
“是啊,怎么办呢”
毫不犹豫表明了同样无计可施。桦苗见此有些丧气垂下了肩膀。
通过巴别特之眼观察整个事态发展的,现下不知在哪里的“星”上的少女“星平线的梵”。趴在浮在空中的球上稍微侧了侧身,又歪了歪脑袋。
“不管怎么说其实我实打实对上死像也是头一遭。具体衡量一下力量的效果啦,说一下原理什么的不难,但是再进一步的角色我是没法扮演啦。”
“我就想知道该怎么干掉死像,这个很重要啊!”
“唔——”
少年的吐槽通过巴别特的耳朵清晰传到了少女这边,她立马柳眉倒竖。因为被人戳到了痛处,而且对对方这种长他人志气的说法十分不满意,加起来她反而生起气来臭骂到。
“我有什么办法!不知道的事情你再问还是不知道!你自己看着办!”
“看着办,啊。”
好恶两方都难以忍受的少女看着少年为难的样子,还是接着说道。
“但是啊”
保持着朝下趴的姿势,在刘海的阴影下,少女眯了眯秀丽的双眸。
“我可以给你个建议。最简便轻松又实在的办法就是……把内核破坏掉,这样。”
巴比特接着梵的姿势,歪着头继续道。
“但是”
加上转折确认了一下。
“你,是不是不喜欢那种做法?”
“是。”
桦苗毫不犹豫点头。
面前死像已经渐渐接近,巴比特加重了语气又确认了一遍。
“即使,赌上整个世界的破灭?”
“是。”
桦苗仍是,与刚才一样迅速点头。
死像继续不停地接近,巴比特继续加重语气问道。
“是因为和那个内核人类认识?”
“也有那方面的原因,但是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前辈一点错都没有,只是想去见朋友的心被利用了而已,凭什么就要遭受这么多。”
“恩,话说的也没错。”
还在不断前行的敌人已近在咫尺,还是一筹莫展的梵只得鼓励道。
“那你试试看能不能够说服她!”
桦苗闻言,从意想不到的角度入手平淡地开场了。



歪曲命运的碎片,克伦佩尔……也就说关系外的人口中所指“怪物”们的骚动终于平息了。学校里面紧接着大家都开始议论,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已经安全了么,这之后该怎么办等一系列问题。
当然,因为没有一个人真正理解真相,所以结论也是一个都得不出来。看起来似乎很白热化的讨论,其实中心只是很徒劳地集中在一个焦点上——直会桦苗。他打退了怪物,之后又不知所踪,今日的课程是否还能照常进行……等等等等,尽是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连老师们都被卷入的这片喧哗中,
“桧原君,不好意思啊~”
“没关系,我习惯了。”
骚乱中受惊吓依然消沉不已的橘树逢,靠着轻车熟路借给她肩膀的桧原里久,因校内广播里传来召开紧急的通知,两人现在正往职员室走去。
逢因为事发的时候正处于事件中心而理所当然地被叫去说明情况,仅此一项她就积累了不少压力,甚至比在当时那场混乱中心还要疲累。即便如此,
“要怎么说,才能让大家相信呢……”
她仍十分诚实地在烦恼这类事。就是这种笨拙的认真,即使不说她漂亮的外表,也很招学生们的喜欢。
里久正是这些学生中的一员,他尽力想让老师不那么消沉,不惜说了一个自己十分不擅长的冷笑话。
“就和平常一样,把责任都推到直会的身上如何。”
“不要说这种冤枉好人的话啦~”
果然啊,蹩脚的笑话最多也就是点蹩脚的效果。
“那个,要帮助别人这种初衷怎么算都是好的……虽然直会君要是行动的话,就会平白多出好多骚乱……有时候也想让他考虑一下我们这些收拾烂摊子人的立场啊……”
逢好像打开了话匣子,轻微地抱怨个不停。
一边反省自己反常的行为,里久一边将对话拨回正轨。
“算了,这次的事情恐怕责任并不在直会,一边走一边想些给他开脱的理由吧。”
“谢谢你啊桧原君~”
被轻易拉回正题的逢正感动得眼泪汪汪,然而直会桦苗其人并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被摒弃在后的人。他以电话远程呼唤又叫住了两人。
“抱歉。”
里久先礼貌地抱了声歉然后拿出手机,看了下来电者的名字然后接通。
“直会,怎么了”
“~”
逢在一旁战战兢兢地看着,然后电话里的声音大得足以让她也听清楚。
“橘树老师还在旁边么?”
“啊!”
“还在,你那边已经完工了么?”
一边支撑着说话间又要倒下去的逢,里久一边问道。
桦苗很少见地没有如同倒豆子中气十足地回答。
“在追着大头呢,现在,有件十万火急的事要交给老师调查一下。”
“什么?”
“拜托了!!!”
“是!”
仿佛在拍摄现场直播那样,要求做出精确无误的反应,而悲剧的女老师对这要求完全无拒绝之力。
里久不由有些同情,也添了一份力。
“老师现在接到去开职工会议的通知,那件要调查的事不用花很长时间吧?”
“也许吧”
桦苗那边似乎在考虑怎样解释,空了一会儿。
“前辈昨天是不是说过,冬天的时候有个转校走的朋友?关于那个朋友,尽可能详细地调查清楚,十万火急!”
“退治怪物,这个要派上用场么?”
里久露出有些惊讶的表情,然而对方传来的是迫不得已的推脱之词,似乎另有隐情。
“具体的事情以后会跟你们解释的,总之真的是十万火急,拜托了!”
作为朋友,里久自觉责无旁贷。他看向旁边对话中心的逢。
“老师,能做到吧?”
“转校生?虽然我不知道——”
“拜托了!”
桦苗在电波对面一锤定音,彻底没有给这边磨磨蹭蹭的机会。
“哈!”
然后没有等逢回答就切断了电话。
里久轻微摇了摇头,想着真是的,就是因为好友这个性格啊。
“怎,怎,怎么办啊,桧原君~”
“趁着混乱反而好办也说不定……总之先去职员室看看吧。”
扶着再一次消沉下去的逢,朝着职员室走去。



刚才短短的对话只有一分钟不到,但是死像已经来到浮在空中的某人的近前。虽然这大家伙行动异常迟缓,但是一步非常大而且根本不见后退。
即使面前的压迫感已经难以忍受,但是桦苗依然站在原地岿然不动。
“好了,已经拜托那边开始收集能说服她的资料了,我这边说什么都得加油再撑会儿。”
“说服啊。确实打倒死像的方法目前还在摸索中。”
他向半信半疑的巴比特解释自己的举动,毫无困惑,异常坚定。
“前辈被那个什么什么的走狗教唆的理由,就是梵小姐你说的那样,真真的非常非常微不足道的事。那我就告诉她,这件事一定有办法,一定能解决。觉得大方向应该不坏啊?”
“是「破音鹰犬」……就是不知完全被死像吞噬的她听不听得进去我们的话。要是用十字印暂且阻住半闭之目的干涉,然后觉醒对方的意识的话,可能性还是有的,也许吧。”
“总之,先试一下吧”
“是啊,其他也没有什么能做的事了”
既然决定就立即执行,
咣!
桦苗在自己背后打出了十字印。
“混——”
再次拽着巴比特飞了起来。
再一次的回旋踢,瞄准的是在柏油马路上留下深深痕迹的,怪物的脚。
“——啧!”
朝着行走时抬起的膝盖就是准确的一记十字印,然后旋身朝着怪物背侧飞去。
而被轻易击中的的脚,在锈迹斑斑枯朽脱落的途中就已经消散得无影无踪。和刚才一样,新的零件朝着端面不断聚集,开始修复破损的地方。
然而,
修复的速度毕竟比不上倒下的速度。
明明根本看不到,然而坡道上的行人和车辆却能自发避开这下落的庞然大物,死像的巨大身体倒在了路上,发出了壮观的撞击声。
桦苗似乎已经习惯,在空中的十字印上轻巧转身之后,向肩上问道。
“能不能阻止那家伙治愈自己?”
“大概没问题。你试试看?”
“真是草率啊,呐!”
用意念增强了胸前半开之眼的闪烁,桦苗目之所趋,是即将修复完成的怪物的大脚,他毫不客气打出了一个巨大的十字印。当是时,四周空间聚集而来的零件们全都瞬间静止了。
死像也就没能站起来,仿佛在垂死挣扎一样将巨大的手臂在天上乱挥。
完全扭转了刚才的颓势,两人见此光景发出了愉悦的庆祝。
“这个真是了不起啊。只要转换使用方法就无所不能了!”
“呼——嗯,才不止于此呢。要是能只凭感觉操纵的话就无敌了,无敌哦!”
“这样一来多少能争取些时间——”
桦苗刚刚稍微有些安心,就看到。
啾——
十字印被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漩涡图案给抵消了。
“啥?!”
出现在十字印上方的那个东西,不断动摇着实体的刻印,并将其朝图案的中心吸去,然后消失不见。桦苗刚想起来不久之前也看过相同的东西,就发现死像没了阻碍,已经顺利完成修复,摆好了要再次站立起来的姿势。
“上面!”
桦苗沿着巴比特软软的手指指着的方向,看到在高空中浮游着的人影,背后旋转着和刚才解放死像完全相同的漩涡图案。
“你就是那什么什么的走狗么!”
盖着兜帽,额头部分闪烁着半闭之目的不祥之光。独具匠心的图案缠绕着暗沉的披风,依稀是个少女。她手里似有千钧般拿着法杖似乎在指着死像,而法杖前端可以看到源源不断的齿轮和发条涌出,正在治愈着不远处的庞然大物。
“是「破音鹰犬」哈。”
桦苗略过巴比特在旁不知第几次的孜孜不倦的更正,开门见山问道。
“为什么要在这儿碍事?世界会毁灭的啊!”
“她和你相反,被友之破音,也就是半闭之目所蛊惑,是将把世界引向毁灭之途作为自己的责任。对于这种真的是不可能说服的,只有干掉她。”
“干掉?对方可是女孩子啊?”
桦苗理所当然踌躇了起来,但是梵只在这一点上异常坚持。
“只要对方一直在使绊子,死像就根本不会停止!”
“恩~”
桦苗还在犹豫,抬眼望去,死像已经彻底完成了被破坏掉的脚的修复,重新站起来朝着破灭之地走去。坡道下的崩坏点,T字路口宿舍的坐落之处,稍微一抬眼就能看到,剩下的距离真的是咫尺之间。
“确实,你说的没错。”
就在桦苗有些反常地正在犹豫之时,
“来了!”
不果断的现世报立马就来了。
迅速逼近的「破音鹰犬」,旋着法杖顶端的漩涡图案,毫不留情地冲了过来。
“?!”
桦苗只来得及条件反射般在胸前打出了一个与之对抗的十字印,但是仓促之间力量很弱。碰上漩涡的一瞬间就被吹散不见,桦苗的视野也随之陷入高速旋转,高度与角度也全然不知。
“唔,哇!”
“救命!”
完全暴露在相反力量半闭之目下的巴别特,发出了重压极限之下的悲鸣,然后嘭地一声化成了光之尘粒,从肩上消失了。
“梵小————!!”
桦苗注意到回旋中夹杂了下落的失重感,急急忙忙打出了一个十字印。惊险掠过道路两旁的树篱枝桠,堪堪在半空定住了身体。
现在绝对不是掉以轻心的时候。
他随即抬眼看去,进入视野的是一片看起来悠闲寂静的天空,在自己刚才被打落的地方漂浮着「破音鹰犬」,而那人的四周,小型的漩涡就有数十个上下,就像是鬼火一样飞舞在半空。桦苗认出,这些东西跟之前克伦佩尔被破坏之后释放出来的东西是同种性质。
桦苗迅速在自己身前结印将自己弹飞开,由于动作过于粗暴看起来就好像是受到攻击被摊开一样。
和预想中一样,那些小型的漩涡都追着桦苗过来了。即使他反应迅速,在脚后特别近的地方,甚至转眼到自己退至的地方,那些东西一个接一个落下然后弹开。
并不是原始意义上的爆炸,在漩涡命中的地方被注入了一股混沌之力。碰到落叶之后那股力量迅速演化成龙卷风回转不停,即使碰到路上体积不算小的车子,也依然不受影响旋转不止。柏油马路在这突如其来的强力中被碾碎成颗粒,飞散到半空,就连普通的易拉罐加上这告诉的旋转也变成了无法忽视的凶器。
这股暴风以异常惊人的气势席卷而来的时候,桦苗并没有退缩。
“去!”
沿着利用胸前的半开之眼的力量摸索出来的既之道,不退反进。将自己的双手在身前交错,集中半开之眼的咒力,猛地打出了十字印。如同身处一个装置了厚盾的机关之内,硬生生在来势汹汹的暴风中杀出了一条路。而这仅是第一步,下一瞬间,
“就是这儿!”
用更大的力量在地面上结了印拔到了半空。而后动作不停,直掠过那个「破音鹰犬」的旁边,继续往上拔高。而对方似乎被他这一系列不可思议动作吓到,露出了躲闪的意思。
“梵小姐!梵小姐!!……不成啊。”
桦苗已经上升到了力之所及的最顶点,有轻微的失重感,他趁着这来之不易的空闲赶紧向肩上呼唤,但是对方既没有回音,也没有露面。似乎已经完全被半闭之目的力量吞噬了,这都要怪自己刚才的犹豫不决,桦苗如此想到,但是下一瞬间,他就下定决心,既如此就只有靠自己了,事到如今根本是箭在弦上。
(虽然关于前辈的信息还没有来。)
从高空中望下去,死像已经逼近崩坏点,只有仅剩的丁点路程。
桦苗切身感受到,如果让那家伙抵达崩坏点的话,那世界真的会毁灭。
而他必须在这发生之前,躲开面前挡道的「破音鹰犬」的攻击,成功阻止死像。
即使陷入了这种举步维艰的苦境,
(根本没时间在这边悠闲地考虑了啊)
桦苗依然雷厉风行决定了自己该做的事,并且立马付诸行动。
转瞬他已从顶点开始下落,桦苗当下在头顶又结了印加速了自己的坠势,准备反击。
「破音鹰犬」发现了他不意的迅速接近,化出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图案。
而桦苗此次一点不敢大意,将被赋予的力量的使用方法发挥出了十分。
刚才的交手桦苗就感觉到了,对方不管是在力量大小或者操纵方法上都要远远高于自己。
即便如此,也不是赢不了。
(对的,本来就不是什么难事。)
「破音鹰犬」就在正对面静待着他的接近,然而桦苗迅速在自己前方结了印停下,紧接着再
自己的右方和身后成直角,敏锐地画出了刻印,借着印的力量从预计路线快速拔身出来。
这等胡来的动作可以实现也就是得益于十字印可以消除一切惯性和余韵的缘故。
“啊?!”
背后传来「破音鹰犬」拉高的叫声,然后觉察到对方已经慌慌张张继续追上来的桦苗,将自己下落的趋势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虽然对梵小姐用的干掉的那个词有些排斥……)
两人现在唐突地对着下落,此时少女不知为何有些畏缩——当然即便距离如此近,桦苗也无法看到对方的样子或者听到声音,无法断定对方的身份——然后,他不再犹豫,手指向对方,
(大致来说,就跟刚才相反,用这个力量将对方钉在原地就可以了吧)
利用胸前半开之眼的咒力,打出了一个强有力的十字印。
咣!
会心一击下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声响,「破音鹰犬」像是被十字胶带钉在半空一样,以一个十分不自然的姿势停在了那里。
“对不起了”
“!”
自己钻空子的强有力攻击起了作用,对方完全动弹不得整个人都呆滞了——表情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但是果然,仍是不知道是何方神圣——桦苗轻轻道歉之后,
“那么,轮到这边了”
再次转身回过去,而此次瞄准的目的地不消说,就是趁刚才两人在空中交战的时候又缓缓继续前进的,死像。
“要是不小心打中前辈的话,估计不是一句对不住就能了吧,呐——!!!”
先给自己找好借口,不过下手可是一点没留情,身体急转直下,用足以把那怪物的脑壳都踢碎的力气实打实来了一脚。
这从天顶落下的中气十足的一击当然是以十字印加成的,在此一击之下,从死像身上如血肉横飞般洒落了无数的零件,被削弱之后再无法支撑,巨大的双膝跪地,要不是以双手撑地,死像当下就要被击倒,然而因为遭受重创,死像依然像渐渐下沉一般蹲了去。
而直接将死像破开飞身进去的桦苗借助于十字印的力量,静止在了被分开的头颅中,并且及时阻止了正要开始自行愈合的行为。
然后,望向正面。
望向被囚禁于静止不动的齿轮之间的,山边手梓。她胸前半闭之目变形之后的漩涡图案看起来有些接触不良,明明灭灭,光辉也时暗时亮。
“前辈!”
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如同半闭之目字面所示那样半闭着眼睛,眼神依然空虚飘渺。即使瞳孔中已清晰映出了少年呼唤她的影子,也无法将视线对准,且眼睛里看不出一丝湿润和动摇。
“前辈,前辈醒醒!哎哎!”
不多久桦苗就发现只这么轻轻摇晃一下根本没有任何效果,他将手伸进包围着手梓的机械之中,小心环上对方纤细的腰肢,将双脚固定在两旁,就要使力硬拔她出来。
“唔——嗯!——唔!!”
但是,周围的那些零件,好像已经和她融成一个机器一样将她的身体牢牢地抓住。不一会儿,桦苗就超过了自己的极限,一下脱力在地。
“——啧,不行,么!”
只靠蛮力是不行了,桦苗脑子里又出现了个法子,这法子效果可疑,并且估计会有很可怕的后果。
(这样的话就只能给你两个嘴巴子了……不行不行)
然后赶紧把这个估计是最现实不过的方法从脑子里面抹去了。
(那就只剩像梵小姐说的,这个了吧)
这个指的是,依然闪烁在手梓胸前的那个漩涡图案。
仅剩的方法,就是阻断这东西的干涉力,也就是说妨碍。
(也不知道能不能随便碰?明明这种时候最需要梵小姐的意见的说)
一边烦恼着,一边丢掉遵循平常的那个知道可行再去做的原则。连充当顾问的梵也不知道死像的阻止方法……什么都是头一遭啊。
(这次可真的是,听天由命了吧)
不管可能性预见有几分,他果然还是拿梵所说的话鼓励自己,决定亲自试一下这种新方法。将意识全都集中在胸前闪烁着的半开之目,不断蓄积着力量。
“不会爆炸什么的吧。”
仿佛在祈祷一般,估计把心里想的说出口。这比刚开始和那些克伦佩尔接触的时候可怖多了,集中在指尖的力量结出了一个小小的十字印,然后啪叽一声对上了面前的漩涡图案。
瞬间,刺眼的闪光伴随着压力满溢出来,桦苗甚至觉得真的要爆炸了。
“呜哇!”
于是他不由自主伸手到面前挡住眼睛,然后跟死像诞生时完全相反的现象出现了。
也就是说,漩涡图形延伸开成了一字型。
如同完全被闭上的眼睛,张开了一半。


山边手梓感觉自己好像在被从沼泽里往外拽一样,从异常甜黑的睡眠里不情不愿地清醒过来。
“……这里,是?”
模模糊糊的视野渐渐恢复了轮廓,然后注意到自己处在一个异样的空间之中。
模模糊糊的记忆也渐渐变得清晰,意识到自己变成了怪物并想要毁灭世界。
“……啊……”
然后在这许多认知一齐袭来的时候,朦胧知道后辈少年大约正站在自己面前。
即使感知到,但是意识仍然迟钝,并且继续被深深的绝望和倦怠拖着,要再次陷入梦境的深渊。
然后,
“前辈!”
强烈的呼喊,被粗暴地抓住肩膀,让人无法无视。终于稍微从自己的思绪中稍微回到了现实,然后从嘴里发出破碎的话。并不成对话,就单单是对对方呼唤的反应。
“直,会?”
“太好了,你终于醒了啊。”
“好……?”
手梓现下根本无法理解好是好在哪里。只是非常强烈地渴望着重新回到睡眠中,情急之下的话既没有修饰也顾不得体面。
“放,放开……我……”
“那个办不到啊。”
桦苗也同样拒绝回去,一边继续找着把她剥离出来的方法,途中不停地碰到周围的机械,发出喀拉喀拉的声音。即使被细小的零件割伤了手指渗出血来,也根本不在意。
如果是在平常的话,他这般快刀斩乱麻的宣誓还有毫无造作的瞎操心,手梓肯定是既觉得苦涩又心存感激,然而现在她只觉得厌恶。无力地再次闭上眼睛,
“但是…他们说…传闻的妖精之门——哪儿都……找不到啊”
像在寻找可以继续安眠位置一样,软弱无力地彷徨不安着,
“那个传言是假的……都是假的啊,因为——虽然,我……”
对于那求而不得的东西依然充满了迷恋,呢喃着,
“我的愿望,无法实现……那个,见——”
夹杂着困惑,坠入了朦胧混沌中。
“所,所以,已经——”
跟那对于甘美的破灭无理由的沉湎一道,胸前的本来半开的纹章再次闭上,开始成漩涡状旋转,
“哎呀!”
桦苗连忙将载着十字印的手掌用力附上那膨胀起来的纹章。
“——?”
漩涡图案飞散开的冲击,十字印的强烈闪光,最重要的是被用力抓住胸部的羞耻,一下子将本来自顾自要沉湎与睡意的手梓唤醒了。只是迷糊的余韵还在,口齿不清地说道,
“做,做什么,直,直”
是在发难,或是在叫名字,分辨不太清楚的细弱蚊蝇的声音。
桦苗一动不动盯着正在努力清醒的手梓。或者在等着。
“……不扔我出去么。”
看起来是在刺激对方出手揍他——完全是鉴于昨天的宝贵经验——是打算实行震惊疗法吧。效果简直是立竿见影,手梓从沉湎的脱力中神情一转,激愤地身体颤动不停。
“你这,你这家伙,真是!”
然而,却忽然瞥到,
“直会,你的手……”
与之前陷入的甘美的境地完全相反,她眼睛捕捉到对方落下来的鲜红的血滴,那是代表生命痛苦的极致表现。
对方终于放开一直按着她的手,收回的手没有可以隐藏,随意垂下来之后,血不停地低落。
不停流血的桦苗根本没有一点要处理这个的意思,反而再往四周张望。
“没事。比起这个我还真是没办法了。这玩意都已经停止修复了,前辈的漩涡也消了,怎么就是拉不出来你呢……干脆,去问问什么什么的走狗那孩子好了。”
手梓已经从“变成怪物毁灭世界”这种颓废的沉湎中清醒过来了,然而她对于桦苗此时与往常一般无二的异常行为感到惊讶,甚至感到恐惧。
她将自己的疑问缓慢地问出声。
“你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你难道对于突然出现的威胁世界安全这样的事情不感到害怕么?既有这种理所当然的迷惑。更多的是,好奇心驱使下,她十分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支撑他做到这一步。
“你问为什么”
被问到的桦苗不加思索地回答道。
“如果不阻止世界毁灭的话,就救不了前辈你了。”
“……”
手梓用刚醒来昏昏沉沉的脑子仔细理解了一下他所说的意思。
“……你这,说反了吧。”
终于将自己的感想说了出来。
而桦苗却反而对她所说的话不甚理解的样子。
“恩?”
“你看,就是这样啊。你把拯救世界都作为顺便了,简直好像跟我——”
手梓途中意识到自己话中的不妥,赶紧闭了口。
简直就是和世界比起来,我一个人比较重要的样子嘛。
这话怎么说得出口,又不是恋人。这么想简直是自恋狂,桦苗肯定不是这么想的。啊,又开始下意识维护自己的形象了……巴拉巴拉在脑子里想了一堆没有什么营养的事,但是反而脑子活跃了起来,意识也渐渐清醒多了。
“什么事?”
“不,没有,没什么。”
对于桦苗的疑惑,手梓抬起头想糊弄过去,然而忽然脸上又失了血色。
“直会!后面!”
不知何时背后的空中浮起来一个人影。
“!”
桦苗没来得及转身,
咻——
漩涡图案已经惊现,然后视野又开始高速旋转。
“混”
电光火石间,就被形成的小型龙卷风吹到了空中。
“直会!”
目光随着跟过去的手梓,挣扎着想要把自己从那堆零件里拔出来,可是死像顽固地全不放开。
不仅如此,
“不要逼我做多余的事情。”
桦苗被吹走之后,留在前方的小小的,戴着兜帽的「破音鹰犬」。手梓并不太确定是不是这个称呼。总之伴随着对方带着怒气的低吟,她再次被破灭的命运笼罩了起来。
朝着自己指过来的法杖的作用之下,半闭之目再次在胸前点燃,即使宿主此时已经心生抵抗,但刻印仍以其缓慢的速度慢慢闭合,再次生出来的漩涡明明灭灭,重又开始了激烈的回旋。
“呜哇!!!!”
仿佛要把这般和着苦闷的惨叫声封印起来一般,已经开始自愈的死像头部,缓缓地合住。

高空中,桦苗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次被扔飞出来在半空翻来覆去了,所幸毫无预兆从肩上传来了巴别特久违的声音。
“啊,刚才真是太惨了。头朝下着地哦。”
“梵小姐!”
好不容易把自己不停旋转的晕眩中解救出来定在半空的桦苗,看到对方貌似没受伤的样子很欣慰地叫了一声,随即翻起了旧账,对对方回来的时机如此之差表示了深刻的不满。
“你要是再早个两分钟回来就好啦。”
“你不要说得那么轻松好吧……我这边可是撞上半闭之目的力量,人生第一次体会了一下差点断气的痛苦啊!”
巴比特牙尖嘴利地不甘示弱反骂回去,当然还是没有忘记自己应该扮演的角色,重新确认了一下现状。下方坡道中间岿然耸立的是巨大怪物,还有盖着兜帽站在其头顶的少女。
“哎呀,到崩坏点之间的距离也没有缩短多少嘛。”
“我中间本来成功阻止了那死什么还和前辈说了会儿话来着,然后就被那个什么什么走狗的漩涡扔出来了。”
“死像还有「破音鹰犬」啊!……算了,不过你真的说服她了啊。”
先是纠正了少年话里两处语焉不详的地方,然后又加了句感叹了一下少年的言出必行。
“是说上了几句……桧原还没打来电话,没能说出个一二三——”
然后仿佛是应了他这句抱怨似的,口袋里传来依然保持系统音的手机呼叫。
桦苗再拿出手机之前——吸取了之前多次被揍飞的惨痛经验——确认了一下「破音鹰犬」的位置。少女看起来是警戒着再次交战的防御姿势,仍然站在死像的头顶。虽然被这强悍的对手缠上的话很是麻烦,但是目前应该没什么问题。判明了这一点之后,桦苗迅速把手机从口袋里取了出来。
“喂,桧原?”
“是我。关于转校生那件事,我已经调查过了。”
友人果然带来了需要的成果,桦苗一边道谢,一边急着发问。
“谢了。然后呢,是什么样的人,转去哪儿了?”
“这个嘛”
里久仿佛有难言之隐似的,先在前面卖了个奇怪的关子。
在桦苗还有些惊讶的时候,真相冲击而来。
“不管是高等部还是初等部,根本没有冬天转校的学生。”

说服的线索——这算什么线索啊。
这意图已经从根本上崩溃了,因为前提就根本是不成立的。桦苗弄明白这一点中间花了几秒钟。反问回去的声音,比平时也生硬了几分。
“怎么说?”
“就像我说的那样。去年冬天根本没有转走的学生。不仅如此,去年整个学年期间,学生既没有转走的也没有转入的。至少,学籍簿上没有这方面的任何记载。”
“真的一个人都没有么?那前辈到底想见的是谁?”
“真的是一个人都没有。但我认为是有这么一个人的,虽然不知道是谁,这就解释了前辈为什么不去学校方面问那个人的转校地址,却把希望寄托在一个天方夜谭的门身上。”
“也就是说,关于那个人的信息……”
只是单纯确认一下,当然对于这隐藏在疑问中淡淡的期待,被毫无感情的回答扑灭了。
“无法确定身份的人的信息,不存在。”
“……也是,谢了”
桦苗简短地道了谢,切断了电话。
(事已至此,即使前途未卜,胜负难定,只有先把那个强悍的什么什么的走狗打倒,然后再想办法说服前辈了啊。)
巴别特在旁看着他的侧脸,先是有些沮丧,后有成功化为坚定,她探出身问道。
“到底怎么回事?”
“嗯,也就是说,让前辈变成那样的微不足道的理由应该是因为见不到自己朋友的缘故……而她想见的那个朋友,却查无此人。”
“不懂。”
我才不懂咧,桦苗心里想着,有些泄气地落下了肩膀。
“我是想着要是能再和那人说上话的话,也许前辈就不会这么自暴自弃说不定就能恢复原来的样子……计划全都被打乱了。”
“呼。虽然我不是不太知道人类的管理状况啦,但是你那个前辈相见朋友的难过心情,不能用微不足道来形容吧。”
和平常既强势又乐观的态度不同,梵这话里夹杂着一些稍微不同的东西,桦苗注意到了这一点。虽然注意到了,但是脱口而出的却是风马牛不相及的感想。
“梵小姐你也有朋友啊。”
“真——的很失礼啊,你这家伙!”
刚才话里夹杂着的轻微的伤感已经消失不见,巴别特复又怒气冲冲,两手插着腰不满道。
“我也是有很多朋友的!!”
“哎,有些意外——”
话没说完,桦苗就感受到了来自巴别特的压力,非常识相地减轻了话里的惊讶之情。
“——这个,我是说你在那种地方,也不是很好交上朋友的对吧”
巴别特拉高嗓子抗议道。
“我又不是一直家里蹲的!要修理连接这边的门啊,出来收集情报啊,要做的事情很多的。那个时候多多少少也会和别人搭话的啊。虽然都是立马就分开了……总之,只要很亲密地搭了话,不就是朋友了吗,也许,大概”
明明是自己起来抗议的,却越来越没底气,忽然想起了一个实例,足以证明自己的话,立马很高兴地讲了出来。
“啊!对了,最近还遇见了一个给我讲了好多有趣事情的孩子叫山边手梓哦,是迄今为止我交往时间最长的一个了吧。”
“原来如此,梵小姐原来可以自由出——”
桦苗问到一半,忽然表情骤变。
并且看起来,下巴也要咔哒一声掉下来的样子。
他就保持着那副惊呆的样子,巴别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歪着头表情可爱地看着他。
“怎么了?”
表情十分事不关己。
“原来是你!!”
桦苗终于叫了出来。
“哇?!”
在不知何处的星上,梵再次从空中漂浮的球上跌落了下来。这次有些惨,屁股着地,从尾骨上传来的麻痹感还有与地接触后不断扩大分赛的波纹,就可看出摔得这一下有多实在。
“痛痛痛……我怎么了?!”
“还怎么了?!我真是,你真是啊啊啊!!”
借巴比特的身体观察交流的梵气势汹汹,但那与其说是愤怒更像是催促。
此时桦苗对于解决此时的钥匙竟然就在自己肩膀上一事的冲击还没过去,有些焦急地呆立着。
焦急是在烦恼着到底从哪里入手才能迅速解释清楚。
一瞬间各种各样的思绪在脑子里来来回回,沉沉浮浮。
最终他抓住了其中的一句话阐明了现在亟待解决的矛盾。
“那边那个怪物的内核,就是你说的那个山边手梓啊!”
“那个手梓什么的,哪个——”
梵忽然停止了揉着自己屁股的动作。
然后自己的思考能力也忽然当机了似的。
“哈?”
先是呆呆说了一个字,然后,
“哎——????”


劈头盖脸的尖叫声瞬间弥散到了虚无的空中。梵都忘了爬回球上,只是受惊过大地用手指来指去,自个儿也不知道在指着什么。
“怎,怎么回事?你说的手梓是头发扎着马尾,长得很漂亮,胸部很大,觉得自己大腿有些胖,爱哭鬼,爱操心,非常努力,现在是高中二年级的那个手梓?!”
“大腿,爱哭鬼……?啊,虽然有些不知所云,但确实是这样。那个前辈,现在就在那里面。”
巴比特眼神顺着桦苗手指的方向看去,准确无误停留在了死像身上。梵眼睛里看到的是同样的东西,但是同时指导真相之后所伴随而来的危机感也浸染而来。不由将自己的怀疑脱口而出。
“叫前,前辈的人不是有很多很多么,为什么偏偏是手梓?”
“这个问题还是去问那所谓的命运吧。”
桦苗并不是在讽刺,只是将自己内心感想诚实地说了出来。然后梵问了最根本也是最重要的疑问。
“那么难道说,手梓那个见不到的朋友指的是……”
“应该就是梵小姐你吧。”
桦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所以名字才没有记录在学校的名簿上啊,你就是那个不知所踪的山边手梓的朋友么……为什么忽然玩消失啊?不过话说回来你以前是不是说过不能出来外边什么的?”
“也不是不能出来啦。如果出来之后和别人建立了多余的关系处理起来会分麻烦的,所以尽量避免出来而已。就连必须的资料收集什么的,也是多年来一点一点从学生们那里收集的,反正学生们一直都是来来走走,不会有什么困扰……也有混进去学院过,手梓的情况也算是正常状态的说”
桦苗听着对方拉拉扯扯解释了这么长,桦苗忽然迟钝地想到一个问题。
(说起来,梵小姐到底几岁了……不是,或者说她究竟是何方神圣来着?)
但是现在要是问出来可能有些聒噪,所以他还是忍住了。
这个可疑人物(?)现下像是恶作剧被撞破的小孩一样,心虚地在对着两只手的中指。既然肩上的巴别特是这个对手指的动作,估计那位不知道在哪里的星上的梵也是一样吧。
“哎,也就是说,我就是在偷偷修理一个通往这边的门而已,而且是在一个很不起眼的地方,那个时候——”
“撞到了前辈?”
“我也是没办法啊!我还想着一般人谁会去那种研究所的遗址啊!”
巴别特,还有梵也一样,将刚才还在对着的手指很大力地挥着。看起来这个怪人,应该是那种要是自己立场不妙的话就会先找茬发怒的习惯反咬一口的类型啊。不管怎么说对方还是小声在后面补充说明到。
“真的很开心啊。所以修理完成之后,我又稍微延长了一些时间,她给我讲了好多有趣的事呢。就你过来的那扇门,也是仿照手梓说的那个怪谈里面时而出现时而消失的门建的啊。”
“啊,怪不得形状样子什么的一模一样呢。”
桦苗大概了解了梵和手梓之间的纠葛,当下消化了之后,
“虽然,有好多感想要说。”
微笑了起来,
“太好了。”
梵霎时就明白了,对方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并不是因为找到了死像退治的方法。不知为何,她就是明白。
微笑的末端,像是行动的先行预告一样,他蓄积了力量。
“也就是说,只要让梵小姐和前辈见了面这事就解决了是吧。”
桦苗说完,就发力消除了脚下的十字印。他们在这有的没的说了一堆,死像那边早就趁机又缩短了不少的距离,在朝着目标自由落体的过程中,并不是故意说给她听的,也许只是桦苗的自言自语,通过巴别特传到了星上的梵那里。
“命运……其实我不喜欢这个词。”
将自己的理由先拿出来说了一下,然后微笑变成了大笑。
“如果是为了帮助朋友再会,顺便能拯救世界的话,真是再好不过了啊!”
“这样啊,谢谢。”
梵有些奇怪地答了一句,梵在星上盘腿坐好。在这根本无一人的星上,故意支着脸颊将同样欣喜愉悦的表情,隐藏起来。
“朋,友……手梓也觉得我是她的朋友啊。”
不知不觉,胸膛里的压力和嗫喏一起漏了出来。
她这份如临大战的心情,和之前预想中的大起大落比起来,规模什么都有些不起眼的样子,但是奇怪的是她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伴随着下落和接近,巨大的死像看起来也越来越大。终于可以看到对面的情形,站在死像头顶的「破音鹰犬」发现两人的接近,将手中的法杖慎重地举了起来。
“梵小姐本人能从肩上的这个巴比特里出来么?”
对于桦苗的疑问,巴别特如同忽然开窍一样,明快清晰地给出了指示。
“这样不行!要建门必须得有墙,必须让死像撞上墙,随便哪里的建筑都行!”
“明——白!!”
同样明快地回答之后,桦苗将视线投向气流的的对面。
战斗的另一方「破音鹰犬」,似乎对桦苗刚才突如其来的连续动作心有余悸,只是举着法杖站在死像的头顶暂无其他动作。反正不论如何,死像都是最终要被瞄准的目标,所以只要站定这边,也确实不存在什么用躲不用躲的问题了。
(嘛,既然如此)
桦苗再次在脚下打出十字印来了个急刹车。
“这是刚才的回礼!”
张开双手,从指尖发出了数十个十字印直向对方冲过去。
对于不间断攻击而来的那些刻印,「破音鹰犬」在自己头顶化出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来阻挡。
“没用的”
盾牌延伸至死像的整个脑袋,将那些小小的十字印很轻易地就像落在烧红的铁板上的雨滴那样,瞬间消灭得无影无踪。这操纵力量的熟练度,果然跟临阵磨枪的桦苗不在一个档次。
然而,桦苗的目的本身也并不在此。
十字印在盾牌之外,也不辱使命地发挥了作用。
也就是,除了被盾牌保护着的脑袋以外的,全身上下。
仅仅数秒,使桦苗静止在空中的同种力量,一齐钻进了巨大怪物的身体各处。然后死像当然是毫无知觉地拖着压倒性的躯壳继续前进,然而这样一来,自身上那“停在原地的受力点”与“必须向前动的周遭”发生了矛盾,化成了巨大的破坏力。
“啊?!”
「破音鹰犬」发出惊惧的尖叫,在她脚下,数秒之前刚钻进死像身体周围的那些受力十字印,已经破坏了破布皮肤,而裸露出来的零件瞬间弯曲环绕被扯得粉碎。
伴随着金属的破碎声与巨大重量的断裂声合起来的刺耳声音,死像已经倒下挣扎翻滚。
死像全身上下都坑坑洼洼开始崩溃,桦苗见已达到预想中的效果,
“啊,墙壁是在那边啊所以——”
那地方倒是个让她们见面的好地方,桦苗将沿着坡道一旁伫立的矮旧的废墟被作为目标。将力量汇入胸前的半开之目,无视已发觉不对开始行动的「破音鹰犬」,
“……是这里吧!”
在死像已经无法站稳的左脚下,打下了一个闪耀的十字印。
巨大的脚瞬间就在十字印的作用里跳将起来,同时卷起了巨大的气流,而全身随着这变故都朝一旁迅速倾斜。预想之中,肩膀倒在了旁边的墙壁之上,而墙壁实在不能支持这巨大的重量,顷刻间坍塌殆尽。为了将因摔倒在身上出现的更大裂痕修复,死像并没有起身,只是蹲在了掀起一片飘散半空的粉尘底下。
而「破音鹰犬」,身后旋转着漩涡图案,冲破了粉尘飞身出来应战。
“咕!”
兜帽的下面,牙齿紧紧咬住了嘴唇。如果是一对一的战斗的话,她的实力绝对是碾压桦苗的,然而如果要护过于巨大的活靶子——死像的周全,还是心有余力不足。
然而,此时祸不单行。
“?!”
一个巨大的十字印,如同旋转在半空的风车,又如同是一个巨大的手里剑,险险略过她的鼻子落下去,而朝着的方向不消说,是现在正嵌在墙壁里的死像。
她急忙拿出法杖想要释放出漩涡图案,然后在她面前,
“站住!”
“!”
这次又换回旋过来的桦苗自身,张开双手堵住她的去路。
「破音鹰犬」条件反射调转法杖,桦苗当然也不含糊张开两掌对过去。
咣!
咻——
两种力量击中后爆炸,两人在空中仅仅隔上数步。
在他们交手的时候,下方还蹲在地上的死像脑门上又直接挨上了一记十字印,印不小,被打出来的零件也如同壮观的喷泉的样子一般四溅开来。
「破音鹰犬」看着那边形势也堪忧,不由又咬紧了嘴唇。
“……”
“那么,那边打那边的”
桦苗随意瞥了一眼肩上,已经不见巴别特的影子。
“这边打这边的,加油吧!”
确认好之后,将右掌打向左拳,算是给自己打气。
但是一拳下去,既快且重,发出啪的一声,
“呀”
「破音鹰犬」的那个少女被吓到一样轻声叫出声,还缩了缩身体。
桦苗条件反射道歉。
“啊,对不起”
“……”
将视线隐藏在兜帽下的少女无语。从桦苗这边只可以看到对方微微撅成“へ”形的小嘴。然后从这撅成这个样子的嘴巴,桦苗感受到的并不是愤怒或者不甘之类的情绪,总有种对方是在闹别扭之类的比较亲近的感情。
(嗯?)
至少,桦苗这边是如此感觉的。
如此近距离的正面对决——半开之眼与半闭之目的首次除突袭之外的真正对峙,然而这两种相反力量寄宿的内心,却都稍微有些畏缩。
(钉钉法肯定不能用两次……那就只剩真刀真枪互殴了啊)
(果然,只凭力量上的悬殊是无法胜过小桦的)
尽管如此,两人分别举起了法杖和手掌,
(但是)
再次,就如同子弹射击瞬间那样神速,
(那么)
将充斥全身的咒力集中向对方打过去。
(如果不为梵小姐和前辈尽量多的争取些说话时间)
(只有用高于他的咒力,硬压下去了)
十字印和漩涡图案,这两个分别悬浮在两人的手掌和法杖数厘米之前的象征,伴随着空气的震动和光的明灭正面冲突上了。而在这呼啸的狂风中,少女刘海被吹起来,兜帽也随之上下起伏,隐藏在下的狠瞪着对方的眼神,也与这边视线冲突交错。
这正面对峙来得虽然有些晚,但是桦苗却因此似有所悟,张开因为冲击而震颤的嘴。
“为什么要做毁灭世界这么危险的事。”
仿佛在训斥小孩一样的口吻,简直是太不着调的问题。
然而,「破音鹰犬」却异常认真地,异常沉重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只要这样才能救@@@@@”
回答中途,因半闭之目的咒力无法听真切,化成了暧昧的词句。明明以两人之间的距离,双方的脸都应该清晰可见才对,但是仍是无法判定对方的身份,少女毫不留情反击道,
“所以,你不要多管闲事!”
“只有这个,恕难从命!”
桦苗当然也立刻坚定地一口回绝。
即使如此,两人现在的实力差,也根本不是丁点半点的悬殊。不但如此,虽然桦苗嘴上说得漂亮,耍帅也耍了十成十,但是周围的环境,已经开始被漩涡图案的流向吸入并且扭曲起来。
桦苗立刻觉察到他们这场较量立马就要分出胜负,
(梵小姐,拜托你快点……)
是的,也只能依靠外力了。
只要那边一锤定音了,就再没什么能扭转局面了。



在轻轻飘荡的粉尘之中,如同地面震颤一般的轻轻的呻吟声和繁忙的驱动音正交相响个不停,死像仍然蹲在地上。脑袋到右肩的的范围上嵌着一个特大的十字印,而因为受伤的右肩部分勉强挂上旁边的废弃建筑的缘故,险险维持了一个没有摔倒的姿势。
头部的修复被封印强行终止了,在毫无招架之力的怪物的头部里,
(……哪里都,没有……)
被囚禁在机械中的手梓,意识要比刚才浅得多,游荡在浅浅一层的睡眠之中。
(——但是——)
意识里源源不绝地将离别那天发生的事,想了一遍又一遍,渐渐沉浸于焦躁和渴望中,淹没于后悔和绝望之间,两种力量仿佛漩涡一样咕噜咕噜转个不停。
(……假的,都是假的……)


那个人岔开了话题,我也没有很在意,就像平常一样继续聊着天,然后道别。
然后,那人在我的背后,轻声说了句再见,不知消失在了何处。
第二天——预料之中,那人没有来。
第三天,第四天,一天又一天,都没有来。
我这才事后诸葛亮,注意到了自己犯下的错误。
那个人,离开了我。
没说出口的话,郁结于心。
所以,
我开始寻找,那个时候突然出现的,与传闻中样子一模一样的,关闭时就消失无影的,在楼梯拐角墙壁上倾斜着出现的,全白的木门。



(——我啊——)
意识被后悔和绝望分割吞噬之前,会因为深深刻在记忆中的唯一寄托——最后瞥见的和传闻一模一样的门——而振奋,但是转瞬又被怎么都找不到那扇门的焦躁与渴望而缓缓击沉。
(……愿望,不会实现……)
她就这么一直不停地在挣扎着,
(——但我,确实看到了——)
然而她这反反复复却忽然唐突,实际上甚至是草草地中途停止了。
(——楼梯拐角的墙壁上,倾斜着出现的——)
被朦胧中出现在半闭着眼睛前面的,那件东西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纯白的,木门——?!)
那是出现在死像倚靠着墙壁上的,倾斜着的,纯白色的木门。
手梓本来半闭着的眼瞬间就一气睁开,意识也超越极限忽然变得异常清醒。
不可能,怎么会,为什么,在这种地方,现在,难道,究竟怎么回事?
疑惑混乱和激动将漩涡图案得以旋转的均衡瞬间就打散。
而那扇门并没有受她渐渐加快的心跳的影响,只是缓缓地打开了。


咻——
和着这早已听习惯的漩涡图案旋转时的效果音,
“唔哇?!”
桦苗的视野迅速翻转了个个儿。
但是,这同样的亏也是吃过无数次了,而且现在他对十字印的用法也已经炉火纯青。
电光火石间已在自己的指尖结出了十字印成功固定住了全身。等到旋转一旦停止,立刻又在半蜷起的足尖打上刻印,以一个飞踢的姿势炮弹一样发射了出去。
“呀!”
而他的目标并不是「破音鹰犬」本身,而是被似沉重举起的法杖。
只要把这个击落,无论如何都能削弱对方战意,为前辈他们争取到时间吧。
他的作战计划是,避免直接殴打少女,靠阻碍对方的动作来赢得时间。
然而,桦苗几乎是立刻就觉察到自己还是太轻敌了。
已经做好与直会桦苗战斗的少女,并没有做出慌慌张张避开桦苗的攻势这种难堪的姿态。她也并不需要,即使是直朝她而来的攻击,她也完全有实力避开。因为,她是友之破音在这个世界里的力量延伸——所谓鹰犬即是。
成为攻击焦点的法杖,受了桦苗的一击。
瞬间,以击中的地方为力点,少女开始了尖锐的旋转。
仅以最低限咒力召唤出来的漩涡图案,就将桦苗带到了旋转的中心。
“?!”
桦苗完全没有理解当下到底发生了什么,数秒延迟之后,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又成了旋转的饵食。这下反倒是他慌慌张张地在已被卷入的足尖上打上十字印险险脱离。而整个身体此时已无法完全摆脱漩涡图案的影响,事实上成一个缓慢的抛物线被踢了出来。
(什么,到底怎么)
在他仍旧搞不清楚状况的时候,随风飘飘的斗篷下,依然在旋转的少女忽然横踢过来,以意想不到的速度和力量正中桦苗的小腹,实实受此一击的桦苗简直要被横着折成两半。
“咕,哈——?!”
重击之下,发出了肚中的空气全都被挤压出来一样凄惨的气声,随即被踢飞。
朦胧视线的尽头,可以依稀看到已经缓缓停止旋转的少女的样子。
法杖被高高举起,周围浮着数十个漩涡图案,瞄准着这边。
接着,那些攻击被毫不留情地放出。
“要糟”
甚至无暇出声。
瞬间调动起剩下的意识,桦苗尽可能以所剩无几的意识力在空中撒出数个十字印。
好不容易,险险在面前空出了一个依旧很危险的距离,应急出现的十字印跟正好打过来的漩涡图案,两个相反的力量撞击在了一起。力量明显占上风的漩涡毫不留情地搅动着空气,爆破之力的余韵飞散出了无数无序四溅的火花。桦苗交错手腕打出十字印,
“都怪我已经习惯之前那种只要能脱身出来就定胜负的打法了。”
冲破了那阵令人晕眩的暴风,猛然飞身出去。
(打从一开始,这就根本不是能掉以轻心的对手啊……只能再出全力打出十字来钉住她了!)
认清少女的瞬间,他在自己周身打上十字印停止了上升。
算盘打得是很好,然而——
这次攻守早已异形了,
咻——
听到这令人讨厌的效果音的识货,眼前就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图案,自己就已经被擒住动弹不得。急忙打出的十字印触到了图案瞬间就被打散,这和刚才堪堪逃出来的那个力量上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这,这样的)
视野里已经开始高速旋转,
(在视野如此开阔的空中,和她干架什么的)
终于把自己停下的他发现,少女举起的法杖顶端又出现了新的东西。
(简直是自杀行为啊……)
那是乘着漩涡图案轻飘飘浮在半空的,大型巴士。
似乎是在桦苗还在转的晕头转向的时候,被少女从路面上卷起的巴士,被少女兜帽前强烈闪烁的半闭之目的力量,分解到了一颗螺丝,一个螺栓的地步。
“稍微给我成熟一点!”
少女说着,将手中的法杖指向桦苗。
随着她的动作,悬浮在半空的无数的零件高速旋转,如同铁之旋风一样杀到眼前。
桦苗条件反射就要轻车熟路地从正面突破,
(——啊,不对!!)
突如其来涌现的危机感,
觉察到无法在前方看到既之道,
将十字印迅猛地打在了自己的头顶。
简直千钧一发,
咣!
十字印被打出,桦苗因此高速下降,而紧随其后,被成功躲过的铁之暴风雪——受仍法杖前端残留着的漩涡图案的逆旋转的影响——再次在头顶上组合到了一起。
咣叽——!
发出了一声让人心情舒畅的声音,瞬间又组合成了弥漫着半闭之目咒力的巴士,坚固得让桦苗全身都战栗起来。
(是笼子,啊)
是分析他之前行为之后想出来的对策,竟是要建一个能把他关进去的笼子。桦苗后知后觉,立马冒出了一身冷汗。然而他擦个汗的功夫,竟被对方察觉。
(糟了)
桦苗不知不觉已经呼吸困难。
而另一边的「破音鹰犬」,
“呼——”
自己好不容易设计好的囚笼,竟被对方轻描淡写地(她这边是这么认为的)给破了,她不爽地嘟起脸颊,将已经组装完毕的公车如同玩儿剩的玩具一般随意扔了下去。被解开漩涡图案的巴士受重力影响下落,压扁在了路面上。
(争取时间,也到极限了么)
好不容易稍微在两人之间空出一些距离的桦苗,看着少女如此举动,终于彻底明白了两人之间实力的悬殊。他此时已不再有反击之类的不自量力的想法了,只是还有最起码也要一报还一报的些许执念。视线从完全报废的巴士移到近在咫尺的仍蹲在地上的死像上。不干不脆地艰难地调整着呼吸。
力的总量,
技术的熟练度,
手中牌的数量,
都是根本不在同一层次上的差距。
然而即便如此,他还是抬起头看着浮在半空的「破音鹰犬」,
(要是刚才问问梵小姐这边有没有必杀技之类的就好了)
仍然不干不脆地迟钝地想着。
然而此时,却突然将经验和发散结合在了一起。
必杀技。
(我这边应该也办得到吧)
用自己的力量。
(刚开始用哪个叉号的时候确实是……)
对方的牌。
(嘛,不过话说回来,像那孩子一样操纵那么精细的把戏是怎么都做不来的……)
保持着对周围环境的警戒,身体摆好姿势,在这阴影之下,
偷偷地,试试看。
没有时间了,快点才行。
没成,再来。
果然还是有难度,再来。
下次就成了,还不赖。
失败,再下次,失败,再下次。
原来如此,只要不放出去持续下去的话——是这样,如此这般连到一起的话。
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掌握了这其中的诀窍——虽然还是很粗糙,但要是出其不意的话足够了。
不赶紧就绪的话,就糟了。
(那孩子她——)
来了。
在桦苗秘密试验着自己的必杀技的时候,「破音鹰犬」对这不到一分钟的对峙已经感到焦虑,首先飞身而来。而周身围绕着数十个漩涡图案,整个成为一团混沌。
(要是被卷进去的话,就要被踢飞了)
被那玩意卷了无数次,桦苗自觉是身心俱疲。虽然是下定决心为梵她们争取时间的,但现在完全看不到个头,他觉得自己的极限马上就到了。
(至少这次一定要成功)
反正这对手是根本没有胜算的,除了拼尽全力报这一箭之仇之外没有其他办法。这样决定之后,既没时间慌张,焦虑也失了意义……只能集中。
(我还真是,死不认输啊)
窃笑了一下,桦苗专心等待着那一团即将到来的混沌。
第一步, 如果不把包围着少女的漩涡图案们给剥掉的话,接下来就无从下手了。
(希望不要翻,希望不要翻)
念叨希望的到的反效果,桦苗将两种作业同时并行。
“呀!”
将两手伸到前面,远距离打出了十字印——然而,并没有发出之前的痛快的声音。包围着少女的漩涡图案,在这边的十字印甫一杀到就阻碍了预想中的效果。
“这次一定要,成!”
毫不气馁给自己打好气,桦苗这次改成一拳挥过去。比刚才更加集中的力量化成十字印,打在了漩涡图案的表面,然而和刚才一样迅速地被抵消不见。
“呀呀呀呀呀呀!!”
桦苗就直直站在少女面前的半空中,毫无逃跑的意思,重又挥出了拳头。不断地打出十字印攻击漩涡,一点一点地剥离漩涡的防御。
“——上,吧——!!”
用尽全省力气扔出的最后一击终于将包围着少女的所有漩涡都打散——然而,此时少女已经到了快要累断气颓成一团的桦苗的跟前。
“到此为止了”
少女当然是在等待他精疲力竭的瞬间,算准了攻击时机的。正因为将时机之类的都计算得很清楚,她才没有追加后续的漩涡图案。
朝着桦苗,就要用法杖顶端发出强力的漩涡,
千钧一发,
哐!

从兜帽上头,有什么东西直直砸到了少女的脑门上。
“——?!”
法杖偏离原来的方向,攻击也错了位。
透过被砸出的朦胧泪眼,看到完成使命慢慢落下的罪魁祸首——拳头大小的沥青碎片。
桦苗当时看到少女从底下卷起巴士,想起了稍往前他落向地面的时候,曾经在离得很远的地面上打出了十字印的事,然后想到是不是可以模仿这个,刚才偷偷地将地面上的沥青片操纵起来,像弹球一样让它在空中飞来飞去。
注:弹球戏,把小球打入插钉板的凹洞里计算分数的游戏。
然后就等着现在,
“哈啊啊啊啊啊啊啊!!”
好不容易找到对方懈怠机会的桦苗毫不留情乾坤一掷,用仅存的力气打出的十字印直直撞上少女。
而那仅剩的力量结出的十字印,少女仅用法杖轻轻一挥就不费吹灰之力给打散了。
“咦?”
桦苗傻兮兮叫了一声,然后毫无障碍接受了自己作战的结果。这怎么说也比闷头冲上去多赚了几秒的时间吧。只有这一点真是毫无疑问的事实了。然而,可是,这一点小小的成功,可能代价就是完全不能再拖一点时间了吧。
也就是说——他把那个「破音鹰犬」的少女,彻彻底底惹毛了。
少女泪眼朦胧捂着自己的额头,将手中拿着的法杖用手指漂亮地转了一个圈,两个圈,三个圈,不停地转动着,每转一次咒力就更加一分。
“@@@@@@”
桦苗这边完全听不出少女在说些什么。
虽然不懂她在说什么,但却能清楚知道对方要做什么。
她要将法杖旋转轨道里生出的,至今为止最大级别的漩涡图案,朝着他撞过来。
正对着不知所措逃无可逃的桦苗,
“哎,等——”
“@@@@@@大笨蛋——!!”
全不合理的非难,响彻了整个白昼的天空。



从打开的门的那边,
“哇,啧,真难走!果然不应该穿着制服什么的过来!”
首先传入耳朵的,是牢骚。
“唔,本来是只能做个旁观者的,我这个笨蛋,为什么从一开始就搞成了当事人啊。就算半开之眼再怎么觉醒,我这个立场上来讲都不太妙啊。”
这抱怨的声音,好像以前也听过。
然后可以看到,出现在淡淡一层粉尘中的身影。
“再说了,我本来就是只想着自己这边的情况不告而别了,事到如今拿什么脸去见人家啊,又能说点什么呢……手梓,肯定是在生气呢,生气也是应该的啊——”
穿着似曾相识的,学院制服的身影。
那道身影一边嘟嘟囔囔一边四处张望着往这边走。
“但是……手梓,她当我是朋友啊,要是这样的话,啊……”
那个那天忽然离去,以为再也见不到的——朋友。
想要呼唤这个人,想到喉咙都发热。
然而,这么简单的事却无法做到。
因为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离去的那天,终于问出口的是,她的名字。
这竟然成了她们之间别离的理由,然而她依旧不知晓她的名字,即使想叫得不得了。
明明心心念的人就在前方,她的脑子里却乱成一团,心里忽然涌上的各种情绪简直要将自己淹没。
最终,山边手梓她,
“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大声地哭了起来。
她的那个朋友,战战兢兢出现在死像之上的星平线之梵,
“哟啊?!”
突如其来的声音把对方吓得跳了起来。手忙脚乱了好一会儿,终于发现了自己要见的朋友的位置,一边踢散散落一地的零件一边往这边来。
“手梓,你在那里么?”
“呜哇啊啊啊啊”
那个想见的朋友并没有像粉尘与回忆化出的幻觉一样消失。
是实实在在的,想再见一面的,真正的朋友。
手梓对这个事实开心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能又哭了起来。
梵看到自己的朋友被困在机械里的样子,
“没事吧?!怎么可能没事哦。”
“呜哇啊啊啊啊啊”
爱哭鬼少女又惊天动地地哭了起来,梵笨拙地不知道怎么才能安慰她,
“哎,那个,那个——”
梵困惑与怎么处理仍在哭泣的少女,也没有头绪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她,她刚才来的路上乱七八糟想了一堆也都忘得干净……思来想去的最后只能将自己内心最单纯的想法表露出来,伸手紧紧抱住了少女的头。
“已经没事了”
“啊……”
手梓停下哭喊,只剩眼泪还在一个劲地往下掉,梵温柔地贴着她的脸颊柔声安慰。
“抱歉啊,不声不响地就离开。怎么说呢,那个……我这边也是一言难尽啊”
道歉之后,理由和借口也随之多了起来。
“其实只要收集好最低限度的情报之后,就不得不消失的,但是和你聊天真的很开心,一不小心就待久了。因为这个,还把你卷进这种事情来……真的,很抱歉”
“我也……我也一直光说自己的事情,还让你一直陪着我……但是,有人愿意接受真正的我这件事,真的真的很开心……都怪我,才变成了现在这幅样子……对不起”
从手梓的真情吐露中可以感受得到对方满满的感情。
对着原本不需要道歉的朋友,梵有些为难地说道。
“这以前……一直,都是那种感觉的啊”
“哎?”
“为了收集情报,和谁相遇别离,过了多少年之后再和另外的谁相遇别离……我已经这种周而复始,也渐渐地不再考虑对方的心情。但是没想到手梓你竟然,那个……真的当我是朋友。”
对于梵这迟来的悔悟,
“……我真的很高兴……”
手梓小声回道。
“恩?”
这次轮到梵等着她朋友的下文。
“不仅仅是开心。我真的真的很高兴……我,一直想告诉你这个。”
“……恩”
那份话中蕴含着的暖意浸染到了她的整个胸膛,梵点点头。
“我也,和你一样。在知道你真正把我当朋友的时候就这么想了。所以,对不起……不对,应该是谢谢,才对。”
“恩”
手梓将千言万语按下,轻轻点了点头作为回应,梵离开脸颊,两人面对面——终于,交换了一个笑容。然而,在这双方稍微有些害羞的气氛中,
“啊!”
手梓注意到梵抓住自己肩膀的手,注意到了伸出的袖子的某处。
看起来是要说出点什么的时候,
咣!
一声剧烈的声响,桦苗用十字印停住了冲击,降落在了两人的背后。
这当然不是自发的单纯的降落,而是被一个特大的漩涡图案击中,在空中竖着旋转着无数圈之后的冲击结果。虽然桦苗用尽仅剩的力气发出了十字印,但是看起来十字印的力量远没有消尽冲击,
“咕哇!”
桦苗发出了一声好糊不清的呻吟。即便如此他还是从散落的零件中挣扎着硬是要站起身来,然后发然发现他旁边的两个人。
“啊……前辈,梵小姐”
冲击的余波下还有点发懵的他,想起的第一件事就是道歉。
“抱歉,没能给你们争取多少时间。”
“没事。以后就——”
回应着的梵没有看他,只是凝视着手梓的胸前。
准确来说,是她胸前明明灭灭,旋转不停的漩涡图案。
“刚才我试着把那玩意抹去了,但是还是没办法把前辈拉出来。”
梵听着桦苗的说明,仍是没有看他,
“唔恩唔恩”
将手放在下巴上。
“哈,哈。这是在利用半闭之目的力量,看情况不妙的时候强迫宿主闭眼,强行启动漩涡是吧?就算是个新手这也太过于蛮干了吧。这样的话——”
话还没有说完,
“梵小姐!”
注意到变故的桦苗惊叫出声,摆成大字护住了两人。虽然已经开一个身体大小的十字印在前面,但是仍有数个小型的漩涡持续不断地击中刻印,硬撑不了多久。
双膝发软,站立不稳,呼吸都紊乱,即便如此仍强撑着站起来应战的桦苗,以及出现在他面前的,
“来了……”
粉尘不知何时已经完全消散,对过意想不到的近距离的空中,背后一刻不停旋转着漩涡图案的「破音鹰犬」,断然而立。先前的一击仿佛只是小试牛刀,现在在她的周围,重又出现了数十个小型的漩涡图案,随时等待着主人的一声令下就发出攻击。
桦苗此时单是站着就已经费尽全力了,
“让开”
少女毫不留情地宣布判决。然而冷淡的表情中,一瞬间——对她来说——夹杂着出于对来历不明的第三个人的惊讶的神色,然而复又举起了手中的法杖。
然而,回应她的,不是绝望也非反抗,
“现在不管你再怎么挣扎,结果都是一样的。”
梵若无其事地,宣告了争斗的结束。
“哎?”
看到连桦苗都吃惊地望向她,她无奈地笑了下解释道。
“你刚才拔不出来的原因,是因为以破灭为目标的执着仍然残留在手梓的心里。但是现在既然她执着的对象,也就是我已经到了这里,那么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什?!”
「破音鹰犬」完全没有预想到对方会给出这么直触问题核心的解释,一时间兜帽下面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她慌张地操纵着法杖做出要继续出击的姿势,而桦苗也如临大敌地戒备着她。然而梵根本就是无视了他们两个剑拔弩张的样子,只是如同舞会上邀请舞伴一样,向还困在机械中的手梓,伸出了手。
“来吧,这位爱哭的小姐,请给我你的手。”
“……恩”
手梓脸红着握上了对方的手,
用自己轻轻巧巧就从机械中被解放出来的手掌。
同一时间,胸前的漩涡图案停止了旋转,消失了。
连带着,死像的低鸣,机械的驱动,也停止了。
「破音鹰犬」连漩涡也忘记放出来,只是哑然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旁边桦苗停下用十字印防卫的动作,安心地松了一口气。
将这一家欢喜一家愁的两人放在一边,终于再次将手握在一起的两个少女,忽然,
“咦?”
梵感觉到两人相握的手中,躺着什么东西。
手梓像是不经意间松开握着的手之后留在对方手里的——制服的纽扣。
桦苗注意到之后,看着手梓说道。
“啊,那个”
是他昨天早上在车道上帮她捡起来的,不小心落下的那东西。
正是这个,将两人连在一起,
唤来了桦苗和梵的相遇,
使手梓转化成死像,给世界招来了危机,
然后最终得救……是他们之间极不起眼但又波澜壮阔的命运的开端。
“恩”
手梓点点头,让梵握紧了那颗纽扣。
“纽扣是在你最后离开的时候被门挂掉的哦。”
“恩?”
闻言梵才第一次举起手腕,
“啊,真的哎”
发现右边袖子口缺了一颗本应有的扣子。
在一旁看着的桦苗,也由此对上了一直疑惑的一件事。
(挂住什么的……是那个啊)
最初他进入那扇门的原因,也是因为从门上冒出的一颗钉子来着。
“难道说……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跟梵小姐扯上关系才开始的?”
反正桦苗又看不到名为命运的可疑人士,就先暂且惊愕地声讨一下命运的使者吧。
被命运捉弄的命运的使者,被桦苗精确一击,完全找不到反驳的语言。
“唔”
“都是因为你那里马虎的做工,我这边才会砸到前辈摔倒,然后被摩芙误会,回想起来真是悲惨的遭遇啊……”
“又不是我的错!对于那种作业我个非专业的本来就会有不习惯的地方嘛!”
一如既往的反咬一口,桦苗对此习以为常,
“……我说”
初次行动就失败,少女走投无路似的漂在半空中,桦苗向窘境中的她搭话道。
“你也,放弃吧”
“唔,唔~”
「破音鹰犬」闻言,发出类似哭腔的呜咽之声,但是看起来并没有就此罢休的意思。
山边手梓已经失去的对破灭的执念,死像也已经停住运作,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按说已经没有了继续战斗下去的理由。就算把眼前的三个人都杀了(这种事情也是办不到的)也没有任何的意义。
然而,即使明白这个道理,她执着于本应如约而至的破灭,无法说服自己逃跑。再加上她年纪不大,并不知道什么时候是脱身的好时机。
看着这般顽固的少女,桦苗仿佛在给对方找撤退的借口一样,
“那,就让我做主结束吧。”
桦苗气势十足地将两掌朝下,也就是朝向已经停止技能的死像,不断发力。
一瞬间,失去内核但是仍勉强维持形态的死像被因着十字印的力量,被解放了。
以崩坏的形式。
褴褛破布的皮肤蒸发,齿轮和发条爆开又融化,机械和结构全都跌落然后消失,螺丝和轴承也脱离主体化为灰烬。死像引以为豪的压倒性的体积和密度,在数十秒间,仅仅留下了走出的痕迹,就从这个世界消失都干干净净。
将世界引向破灭之途的命运之兽——“死像”的,真真是有些无聊无趣的末路。
在这碎片消散殆尽之中,
桦苗起身看着仍然直直站着的「破音鹰犬」,
[回来吧——现下]
伴随着这有些无力的男人的声音,不吉而又恐怖的力量,和着轰鸣的马蹄的声音生出了漩涡。等回过神来,空中已不见「破音鹰犬」的影子。
“?!”
桦苗感到背后仿佛要被冰冻一般的寒冷,不知为何,少女离去的样子——不,总觉得是被强行带走,这感觉差点就驱使他将阻止少女离去的话说出声。
“——……”
差点出口,然而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毕竟他既没有理由阻止,甚至连要阻止的对象都不知道是谁。然即便如此,他仍是直觉到。
即使现在不知道那人是谁,但是他并非不认识这个人。
就这样,死像的全部都腐朽消散化入了风中。
“……”
“……”
“……”
现在仍然毫无生人气息,到处残留着脚印,翻到的车子,倒下的围墙,整个坡道一片狼藉。三人呆呆地眺望着这一切。总觉得,这终于恢复的正常,反而变得不习惯起来了。
第一个开口的,是手梓。
“你的名字……原来叫梵啊?”
“恩,梵——星平线之梵——这名字太奇怪了,所以才一直不好跟你说。”
梵可能是觉得现在在遮遮掩掩也没什么意义了,有些苦笑地爽快了报了自己的名字。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背后数阶之上的墙壁上的“门”,看起来正支撑不住似的往下滑个不停。
“那么。在这一团糟引起骚动之前,我们赶紧先撤退吧!”
毫不负责的话轻飘飘出现在身后,预示着别离的时刻已经到来。
而手梓现在却不知道是应该执着地留下她,还是感谢着这来之不易的奇迹目送她。
“手梓,详细的事情,我们明天再说哦。”
梵明朗地约定两人之间的再会,越过肩膀朝手梓微笑着说道。
甚至不用加一句在平常的地方见面,两人的心意已经互通。手梓满面微笑地目送着朋友。一边看着如今已变成希望的象征的门,缓缓关闭,一边真诚而坦率地道谢。
“直会,谢谢你。”
“小事一桩。”
桦苗并没有什么得意洋洋的神色,只是和平常一样平淡(有点弱弱地)地回了一句。
“哎?原来你姓直会啊?”
在快要关上的门那边微微窥视的梵,事到如今恍然大悟般来了这么一句。桦苗也是终于无语跪倒。


那天晚上,桦苗做了个久违的梦。
摩芙的祖父,垂死地躺在床上。那床被安置在排满各类语言书籍的书架之间,桦苗觉得这地方像是被人刻意为之的舞台装置一样,仿佛是为了将死亡展示给谁看。
桦苗,不喜欢这个梦。
不是因为他讨厌摩芙的祖父,祖父是个很和善的人。儿子夫妇因为没有注意到迎面而来的车辆发生事故双双身亡,而祖父对已变成孤儿的摩芙,甚至顺带连桦苗都很疼爱地养在身边。
桦苗不喜欢的是,临终的样子。
对着正在记录的执事说着遗言的脸上,并没有平常的温柔的微笑,而是充满了遗憾和留恋。他在留着遗嘱的间隙,一直在嘟囔着,已经来不及了,我够不到了,之类的话。
那般难看的姿态,却不是因为痛苦。
遗憾和留恋,应该是摩芙的祖父对于他穷尽一生都承担不尽的东西,用尽全力去挑战的证明。但是他却做了,对于桦苗来说,永远无法原谅的一件事。
他对摩芙,下了诅咒。
桦苗不知道具体内容。祖父不让记录,只把摩芙叫到自己的枕间,轻轻地迅速地说了什么悄悄话。那个时候桦苗看到,摩芙只是满脸的不解与疑惑而无其他。
然而桦苗明白得清清楚楚。
那份遗言,是将摩芙和一个可怕的地方联系起来的枷锁。而他的直觉,从来都准得惊人。
而那之后,在执事还建在的时候,她就接受了名义上是“学习”的特殊对待,渐渐地有了同样的神情。
所以,桦苗在内心深处暗暗起誓。
有一天,一定要将摩芙从那份诅咒中彻底拯救出来。他虽然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做,但是明白最起码要让摩芙露出和昏仄表情完全相反的方向,只有这个,他深信不疑。
从那之后,
光景变换。
执事早已亡故,他们现在已经是住校生,每年最多回两三回老家。摩芙偶尔会露出那种表情。当然看起来她本人是决意隐藏起来不让他知道的样子。
(我已经知道了啊)
这么想着,桦苗从自己的宿舍房间,上下铺的上铺睁开了眼睛。
“——恩?”
他一边受着下铺里久呼噜呼噜的响彻宿舍的呼噜声(算是他为数不多的缺点之一),一边回味着这个久违的梦。刚从梦中醒来的迷糊里,掺杂着些许的苦涩。
(诅咒……咒力啊……是因为昨天听了太多类似的话吧)
半闭着眼睛,他轻轻在伸到眼前的指尖上点燃了如同灯火一般的十字印,未几就消失不见了。果然啊,那个星平线之梵带来的那些难以置信的事,才真的不是梦。
(算了,要是做不到那个程度的话啊)
他没有过于深究,放任自己的思绪乱飘,然后忽然——想起了另一个人的样子。
(话说回来,那个孩子……什么什么的走狗也……梵小姐好像说是被半闭之目所引诱来着……好像穿着我们学校的制服吧……?)
明明不止一次看也应该看到了,听也应该听到了,但是就是想不起来那少女的容貌和声音,真是不可思议。浅浅的锐利的阳光此时洒在了还在思考着的桦苗的眼睛上。他不由自主眯上眼睛,张开一半。
几近毁灭的世界,迎来了新的晨曦。




本帖最后由 深海幽蓝 于 2014-9-19 11:41 编辑


尾声

波涛汹涌的海上漂浮着的阿呆船。船的后部甲板上搭建的舞台前,站着两个「破音鹰犬」……一个是带人回来的阿鲁别特,另一个是被带回来的一条摩芙,两人并排站着。
舞台上,镶嵌着星星点点宝石的黄金与天鹅绒的椅子上,镇座着一具透明的骸骨——友之破音。以手支颊,微微抬了下下巴,催促着下立着的鹰犬们。
被阿鲁别特转过头看了一眼,摩芙在兜帽下面重重点点头作为回应,将手中的法杖似有千钧般举到半空。法杖前端浮出现了开始旋转的漩涡图案。
刚开始的时候肉眼还可见其运行的轨道,渐渐地不断加速。不久回旋轴开始不稳定,如同一个摇摇晃晃的圆盘锯一般危险……即,呈现出了一个可以动摇迷惑人的混沌样子,数秒之后,
突然,吐出了金属的洪水。
一滴一滴,都属于本已生锈枯朽消失不见的,克伦佩尔和死像的零件。
庞大数量的那些金属零件,从溢出的地方被舞台上的破音用背后银线刺绣而成的半闭之目的黑幕,毫不停歇地吸将进去。连荒海呼啸的声音都被嘈杂的金属摩擦音盖下去,转换持续了一分多钟才停止。
即使被这金属洪水席卷而过,破音也纹丝不动,身上更是无一丝伤痕。接着他又稍微低了下下巴。
阿鲁别特领会到之后,开始代言主人无声的话语。
“主人言——作为新手,表现尚可——”
“感谢夸奖,破音大人。”
摩芙如同拜谒一般更深地低下头去,然后消散了空中不停回转的漩涡印。将法杖收回自己的身边,强硬地保证到。
“下次,一定会更加顺利。”
“既然此次已经开了头,那么森罗万象都如山涌现。只要将那些家伙们惹出的事,不过多么不值一提,都由我们「破音鹰犬」之手,与破灭联系起来。休养生息,伺机而动——”
阿鲁别特用似乎很愉快的声音说道,将头盖骨咔咔作响转过来。
上坐的破音也发出了清脆的声响点了点头。
那已经是,昨日发生的事了。
(下次……但是,希望下次不是我认识的人吧……)
摩芙这么想着,一边走下放学后回宿舍的必经坡道,直会桦苗在一旁说道。
“跟医院打电话确认的时候,貌似明天下午之前的预约都满了呢,说是要到后天才行啊。”
(还在喋喋不休)
这是在说前天摩芙晕倒,要去看医生这件事。只要碰上摩芙的事情,一贯冷淡的桦苗就会变得特别执着。就算本人再怎么解释说自己没事,他也是一概听不进去的。
桧原里久替沉默的摩芙说道。
“今天明明是你比较忙吧,过度保护做到你这步也真称得上美德了吧。”
“要是自己的麻烦就算了,但是摩芙的事情我本来就义不容辞……摩芙,注意脚下”
桦苗并没有完全否定里久的称赞,只是提醒了一下摩芙脚下人行道上,高低不平的铺路石。
“嗯”
摩芙点点头,轻巧跳了一下,越过那些差不多被炸开的形状各异的铺路石。
这高低不平甚至延伸到车道里的沥青部分,远远看的话成一个圆形的凹陷。这只是昨天多柏学院周边发生的“迷之大规模损坏事件”的痕迹的沧海一粟。


大致来讲,就是看不见的怪物骚乱(即使看不见也称得上是大事件了)之后,忽然之间,从旧校舍到坡道,出现了大规模的原因不明的器物损坏。校舍倒塌,车子散架,路面出现多处损毁,损坏涉及各个方面。然而不仅全无有关犯人的线索,甚至连这事故发生的原因,经过,方法,一切都无从得知。
明明破坏就发生在白昼期间,但是竟然没有一个人目击犯罪现场。而且这么大规模的破坏竟然没有出现一个受害者。究竟是谁出于何种目的做出这种事情,大家也无从得知。
整个事件只能用诡异来形容,但是唯有一件事是可以确认的。让学院和警察机构感到厌烦的这唯一可以确认的一点——某个少年的参与。
貌似直会桦苗,这次是退治了怪物。
就凭着这天方夜谭的一句话,有关人员就想把这类的报告书全都扔到垃圾箱里,但是因为这类的证言占绝大多数,所以原则上来说是必须调查的。
于是,“破坏事件之前的骚乱中,勇退怪物劳苦功高的少年”从昨天夜里开始到今天整整一天都被驱使着协助现场取证和情况问询。
尽管如此,谁都不想与明明白白贴着“一触即发的炮弹”这种标签的人有太深的联系,而且这人还作证说“这些都是怪物们的大头做的”,想无视这匪夷所思的证词吧,现实又是真的发生了人力所办不到的这种更加匪夷所思的破坏,所以取证和问询都陷入了死胡同。
在一众人心知肚明的默认之下,总的说来就是被大事化小一致以“尽量不要让事件扩大化”为指导方针。一声令下此种说法已成事实。有关人员把建筑物的倒塌说成是老朽化所引起的,而各种物事的损坏也一并是由此产生。总之就是定下了如此官方如此最起码听起来靠谱的对外解释。
而另一方面,
直会桦苗,暗地里又被同学们封了一个“怪物退治者”这么一个有些蠢蠢的外号,而那段大出风头又骚乱不已的经历,又成了枚增添不少传奇色彩的勋章。

如此这般,终于草草收场。

里久对于桦苗的种种反应,率直地说出了自己的感想。
“嗯,前辈的事没有告诉别人,就这一点就应该给予表扬啊。”
桦苗对他解释的是“干掉了怪物的头头然后救下了前辈”这样的精简版本。并不仅仅因为他这个朋友当时恰好在现场。而且也因为里久需要帮助橘树逢制作面向校方的报告书(果然到最后这件谁都不愿插手的事情还是被扔给了橘树逢)。顺便说一句,桦苗本人曾提出自愿提供帮助,但是被逢慎重地拒绝掉了。
“是吧是吧。前辈似乎很在乎别人的看法啊,不想给她增加多余的负担……啊,说起前辈,摩芙”
说话间想到的事情,随口向摩芙问道。
“今天早上,你跟前辈道什么歉啊?”
“嗯……”
对着忽然转换话题的桦苗,摩芙一时语塞。
今天早上,按照惯例准时出现在食堂的桦苗和里久,在女子宿舍的入口附近,看到朝手梓深深鞠躬道歉的摩芙。发现他俩之后,摩芙立刻朝这边走来,
“不知道这家伙在乱道什么歉啊哈哈哈”
就这样被一大早就乱高兴的手梓给带过去了。所以这之前,桦苗都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
摩芙沉默着找着借口。说什么都不能把真正的原因——即使是一时,她想利用宿舍长做很过分的事情——绝对不能说出来。
明明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可以了,但是她还是烦恼了整整一晚,最后甚至在桦苗可以轻易看到的地方寻到前辈向其道歉。她有些后悔,整件事考虑得太过轻率。尽管半闭之目的咒力会将与她的关联性模糊过去,无论以何种形态她的身份都不可能被觉察到,但是绝对不可大意。所以,
“……秘密。”
摩芙,聪明地选择了拒绝回答。
而那边被拒绝的桦苗,甚至可以听到背景里“咣”一声,受到了巨大的冲击,整个人都无力了。过度保护的兄长,对于妹妹的拒绝感到了深深的伤害。
“我也不知道啊。可能是有关女子宿舍的事吧。不用太在意。”连里久特意给的台阶,也不知道对方听进去了没有。
摩芙装作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朝前先跑一步,桦苗不死心地在后面踉踉跄跄地追,里久按着笨哥哥的后背还得留心着不用太大的力把他按倒。然后在三人面前这次是堵上了一道工事用的围墙。由于道路两旁的混凝土围墙已经倒塌,人行道被封锁,暂且在车道上设置了通行的路。
错开通路站在一旁的里久,仗着自己的高个子视野比较开阔,四下望了望,发出呆呆的叹息。
“哎呀哎呀。能造成这么大动静的怪物头头,竟然被你干掉了么。虽然说是为了前辈,你也真够可以的啊。”
“也不是说因为前辈对我来说多特别啊……不是,为什么我救了认识的人,还要在这里找这找那的借口啊。就是想救就救了,这么简单。”
桦苗倒是很少见地,迁怒一般提高声调可劲反驳。
“嗯,我觉得不错。”
点点头,摩芙当即笑嘻嘻回应道,顺着里久也接话道,
“嘛……实在是再好不过。”
只夸了一句就不再言语。
三人站在下坡的终点,昨天还是能给世界带来破灭的所谓崩坏点,学生宿舍黄叶馆。在今朝今日,仍是一副司空见惯平淡无奇的样子,迎接着他们归家。

在不知道和所在的星之上,
“嗯~呼呼~”
随意地洒出华丽丽的波纹,穿着连衣裙的“星平线之梵”在愉快地舞蹈着。
她身旁不远处,悬浮在空中的球上映着一个时钟,显示着马上就要到她们约定见面的时间了。
“聊天~聊天~要去和手梓聊天~”
不一会儿她看到已经剩三十秒钟了,
“反正都已经出动啦~没有必要继续在星上等来等去啦~”
她踩着步子,在荡起的巨大波纹中踮起脚尖。
“已经找到直会~桦苗~啦”
接着就保持着足尖点地的姿势优美地转了几个圈。
“只能收集情报的养精蓄锐也结束啦~可以自由外出喽~”
最后干净利落地保持着指着什么人的姿势停了下来。而不知不觉中,连衣裙已经换成了多柏学院的制服。袖口本来掉下的扣子也已经好好缝上了。
“恩,果然要去见手梓就得穿这一身呐!”
啪得一声双手掐腰,挺了挺傲人的胸部。
面前就忽然出现了一扇纯白色的木门,为她去见亲爱的朋友铺好了道。
“我这边要说点什么好呢——对了,就先从星平线的汉字写法开始吧~”
梵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轻盈地飞身而起,钻进了那扇为她开启的门。
最后一步踏出的波纹,朝着空无一物的星平线彼岸不断延伸过去。
星上的颜色,比起以前好像稍稍深了一点。
就仿佛是镜头的焦点逐渐对准一样,
如同,从茫茫沙漠中被发现一般。

那即是,开始的,春——
而破灭的机关,仍在缓慢地,
将星的象征逐渐模糊,
都渐渐远去了。







本帖最后由 深海幽蓝 于 2014-9-18 23:09 编辑


后记

初次见面的朋友,初次见面。
好久不见的朋友,好久不见。
我是高桥弥七郎。


本作品,是畅快的动作娱乐小说,我的新作。本作中悄悄回到初心,又努力了一把。还请大家一定多多关照。
主题从描写上来说讲的是“命运的力量”,而从内容上来讲的话可以划到“起源部分”。举止古怪的少年,和怀揣秘密的少女,在一个很小的范围里狂闹了一番。

插画仍是由伊东杂音老师绘制,摩芙真是非常可爱,在此诚心感谢。
三木一马先生此次也继任了编辑,互相讨论了很多细节问题。得到了他十分恰当的建议和提案,在此表示真诚感谢。

按县与五十音排序。大分的T岛桑,神奈川的S井桑,H生会桑,熊本的N野桑,埼玉的S木桑,S口桑,台湾的K尚桑,东京的M川桑,北海道的S藤桑,以及住所不明的Y田,借此地,感谢大家在前作《灼眼的夏娜》完结后的来信,十分荣幸。

那么,本次就到此结束。
对于购买本书的各位读者,仍是表示无上的感谢。
期待能和大家再次相见。

二零一四年五月 高桥弥七郎



本帖最后由 深海幽蓝 于 2014-9-18 23:10 编辑


多占了一楼····


翻译完成。昨天因为一些译名没修改问题暂时锁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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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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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人-) 侯爵
我怎么有种伊东杂音是高桥弥七郎的御用画师的错觉。。

10 年前 0 回復

tokinonamida 侯爵
那些似曾相识的设定和起名品味,果然还是这位老师的东西,话说这就完了?

10 年前 0 回復

wei2828183 伯爵
我对夏娜的爱可是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所有喜爱的其他角色都要靠边站

10 年前 0 回復

superjimlai 侯爵
我說怎麼名字那麼中二? 劇情倒是很普通的說。

不過夏娜好像也是差不多的就是了 = =

10 年前 0 回復

darsed 王爵
半睁的眼睛有一种数码兽的即时感

10 年前 0 回復

abz4910a 伯爵
今日主題:走於既之道的少年以及破滅的少女,兩人命運將會如何呢

10 年前 0 回復

能美 伯爵
貌似不是黑长直,蛋疼。。。

10 年前 0 回復

nognight 子爵
有想再看一遍夏娜了~~感谢翻译君~

10 年前 0 回復

Hartmann 伯爵
高桥弥七郎起的外号还真是。。。起习惯了吧

10 年前 0 回復

786953 騎士
没想到高桥弥七郎有新作,到完坑了才知道,不过祝贺翻译完坑( ^ω^)

10 年前 0 回復

Heaven-Yoki 侯爵
看到高桥的名字就滚进来了!作者和插画师组合在一起就是设定狂人...当年读夏娜的时候硬是读出了空境的感觉,不过新系列这次能不能火呢!?

10 年前 0 回復

水仪·依莲 皇帝
老组合的新作要好好支持

10 年前 0 回復

zhoushen1478 侯爵
大概看了下,和夏娜的風格一樣,放在現在這年代火不起來,夏娜如果是現在出肯定也是默默無聞~

10 年前 0 回復

readerjoy 勳爵
專有名詞太多 看不懂劇情

10 年前 0 回復

kidcs1214 皇帝
看到高橋老師新書當然要支持下
畢竟讓我入坑輕小說可是灼眼夏娜呀
這次作品貌似也不賴~LZ辛苦啦

10 年前 0 回復

legend717 子爵
夏娜一生推,高桥老师的作品一定要看。。。

10 年前 0 回復

874161064 伯爵
夏娜他爹又开始造人了啊,这个作品也一样猴棒猴棒的~

10 年前 0 回復

darksing51 勳爵
夏娜的作者! 原來有新作

10 年前 0 回復

moeminato 王爵
设定上和夏娜还是有挺多相似之处的,高桥弥七郎的写作功底还是不错的

10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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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海幽蓝 侯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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