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翻][佐岛勤] 魔法科高校的劣等生 第14卷 古都内乱篇〈上〉(2.10 完坑)


本帖最后由 Oka 于 2015-2-10 18:53 编辑


魔法科高校的劣等生 第14卷 古都内乱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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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佐岛勤
插画:石田可奈

扫图:宅之预备军
翻译:Ok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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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9 开坑 (工作比较忙,视情况而定尽可能翻吧)
2.06 更新第二章 (近几日内完坑预定)
2.07 更新第三章
2.09 更新第四章
2.10 更新第五章、后记完坑






【简介】
  于“九校战”“幕后”发生的“寄生人偶”事件中,幕后黑手之一的周公瑾离开横滨,遁走京都,在以此为中心的古式魔法师集团“传统派”处潜伏了起来,销声匿迹。
  之后过了两个月——
  又到了“全国高中生魔法学论文竞赛”的时节。一高的学生们为了准备举办于新京都国际会场的日本魔法协会主办“论文竞赛”而忙碌。就在此时,携带四叶真夜书信的黑羽姐弟造访了达也。信的内容是关于“希望协助抓捕周公瑾”的请求。
  尽管抱着为何不是平时的“命令”而是“委托”的疑问,但达也和深雪还是前往了处在“传统派”对抗势力中心的九岛家。在那里,两人和“被制造出来的天才魔法师”实现了命运的相遇……
  以古都为舞台的谋略与暗斗。面对魔法师开发历史阴暗面蔓延至今的恩怨,达也、深雪及其伙伴们将发起挑战。


(为什么总是阴谋啊暗斗这些!)











四叶真夜
  四叶家的现任当家。达也的姨妈。拥有“远东的魔王”、“夜之女王”外号的魔法师。
(纪念真夜女王在插画中初次登场!)


暗中操控最凶恶可怕的魔法兵器司波达也,当代最强魔法师的她真正的目的是——







本帖最后由 Oka 于 2015-2-6 16:25 编辑


  [1]
  
  九重八云担任主持的“九重寺”坐落于旧东京都府中市的小山丘上。该寺院因热心于“体力劳动”之类的志愿者活动——听寺里的人说似乎是“修行的一环”——而受到街坊邻里的欢迎,作为城市风景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融入了当地的社会。
  正因为如此,假如当地人有机会见到详细的旧地图,一定会觉得惊讶吧。说是旧地图,其实仅仅百年之前的也无妨,只要那是货真价实的地图。
  他会得知这里原本并没有寺院。
  他会得知这里原本也没有山丘。
  二十年世界群发战争后期,以调布机场为核心,首都圈防卫部队部署在调布、府中和三鹰的武藏野地区。受此影响,基于兵民分离的原则,这些地区的居民被疏散了大约有十年。九重寺所在的山丘正是以这里建造大规模地下防卫设施之际挖掘出来的残土堆积而成的。
  遗憾的是首都圈也未能幸免于战争的波及,然而正是在这“武藏野防空要塞”的庇护之下,才得以将旧东京都区部的损失降低为零。另一方面,防卫阵地则受到多股势力的攻击,从这层意义上来讲,疏散居民的做法可以说并非徒劳。
  因此城市和居民之间的纽带产生了断层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当人们回到自己的“住处”时已是战争结束,以国家拨款重建城市之后。当然,已经不可能百分百变回原样。
  并未拆除地下防卫设施,而只是封锁完入口了事。伴随区划整合,结果没有回到原址居住的家庭并不在少数。最先引入的先进交通系统将城市的景色变得有点未来风格。
  新增的并不仅仅是任由少人数高密度运营型公共交通工具“厢式电车”驰骋的高架轨道。除此以外还有崭新事物、传统事物、大小各异的设施出现在城市风景之中。“建在小山丘上的庞大寺院”,亦即九重寺,也是其中之一。
  这座寺院拥有稍许,不对,拥有相当不平凡的由来。这里是上代主持,亦即八云的师父以协助魔法技能师开发第九研究所为代价获得的设施,同时也是住处,作为培养弟子——与其说是作为僧侣的弟子,不如说是作为“忍术师”的弟子——的据点。
  因此九重寺的外观出于伪装的目的而建造得尤为古色古香。院墙的内侧和地上部分特意做成二十世纪的风格。
  与此相反,训练用设施则建在深深的地下,比地上部分的宅地更广大的空间则以最尖端技术加固。它不仅限于古式魔法的训练,即使用作现代魔法的训练,在当时也堪称最高级别的设施。
  风间之所以将达也介绍给八云,正是基于这座地下设施的考虑。八云的技艺作为体术老师也是超一流。但风间的考虑并不只是为了提升达也的体术水准。他并非是将达也当成“普通的”近战人员拉拢进军队的。他所期待的始终是能在前线执行任务,无比强悍,战果累累的魔法师。
  这里是同时可以进行体术指导和魔法训练的设施。当风间得知达也家距离九重寺犹如相邻城镇般接近时,他便没有不加以利用的选择。
  达也眼下来到了九重寺地下训练设施的最底层。这间训练室的墙壁、地面和天花板是由从内而外十厘米厚的混凝土、三十厘米厚的铅板和六十厘米厚的中子屏蔽混凝土三层构造而成。
  并非核防空洞,只是魔法训练室。那又为何需要如此严密的辐射隔绝措施呢?那是因为二十一世纪的魔法之所以发展到今天这步有其历史原因。
  现代魔法的研究和开发肇始于公元一九九九年,一名美国警官使用当时还被称为超能力的异能阻止了核恐怖袭击的那起事件。正因为如此,现代魔法的开发从它初始阶段起便是用作对抗核威胁的手段。具体而言就是以停止、控制核裂变,隔绝核辐射,使其无害化为目的。
  重点研究的价值显而易见,甚至可以说已经完成了中子屏障和伽马射线过滤设备。即使到了今天,反核武器术式的开发、改良已经是魔法技能开发的重要项目。
  然而达也在这间屋子里正在做的却既非辐射隔绝魔法的练习,亦非核裂变控制魔法的改良。某种意义上正相反。
  现在这座地下训练室成了泳池,然而注水却并非以游泳为目的。肩膀以上露出水面的达也身着短袖的训练服,手里握着手枪形态的CAD。尽管似乎并非在游泳的样子,但脸上和头发却都已经湿透。
  右手握着的并非惯用的银式。从那件CAD毫无装饰的外表来看,很明显是一件试验品。更何况最大的区别在于枪口下方附带着类似刺刀的物体。之所以说类似,只是由于那件没有锋刃的金属厚板就安装在和刺刀一样的位置上。
  达也用沉入水中的右手扣动扳机。水中展开的“两个”启动式将他的右臂吸入。其一是手枪形态CAD输出的启动式。另一则是刺刀状附属物所输出的。
  魔法式针对附属物发生作用。水在CAD的尖端开始起泡。达也从紧咬的牙齿缝隙间漏出呻吟,双腿屈膝。右手因重度烧伤而焦烂成赤黑色,疼痛令达也放开了CAD。
  头顶没入水中,随后又重整姿势站起身。头发浸湿恐怕就是因为这个动作不断重复的缘故吧。他不断喘着粗气,将右手举到面前反复握拳。虽说烧伤踪迹全无是由于使用了“再成”,即便如此也难以抹去违和感。这正是承受深度伤害之下半无意识的举动。
  总算恢复感觉的右手伸向水里,握住漂浮上来的CAD。沉入水底时枪尖已经消失的刺刀状附属物也以“再成”恢复原状。
  达也再次于水中举起CAD。然而在空无一人、空无一物的耳边却低沉地响起了制止他的声音。
  “达也,差不多已经要午夜喽。”
  八云以振动空气之术——发动程序尽管不同,但内容却和USNA军魔法师部队STARS的行星级魔法师希尔维娅·玛裘里·法斯特所使用的术式一样——从房间外朝着达也低语。
  “……我知道了。”
  达也只是简单地回答了一句,八云便凭借术法听见了他的话。
  结果在他表示结束训练之后,紧接着充满房间的水就开始退去。达也等待水完全排干后,用发散系魔法蒸发了衣服发肤上的水气。
  他的魔法力无法实现彻底的干燥状态。只在衣服干燥到不影响一般的行动后,便以加重系魔法启动了设在墙壁对面大门开关。这间房间性质上无法在墙内设置电气设备。
  (倘若无法使用魔法,这里就是间密室啊……)
  达也事到如今重新想起这个问题,抓住了通往地面的梯子——电梯的电源被八云切断了。
  
    ◇ ◇ ◇
  
  公元二〇九六年九月二十三日,星期天。尽管达也昨晚回到家时即将日期变更,但今天一早还是出门晨练去了。深雪确认了留在家庭伺服器里的短消息,起床才没多久,便稍稍担心起了达也。
  即便对这个哥哥说不要勉强自己,也无济于事。不,假如泪眼汪汪对他说也许会听从“些许”,但也恐怕只是暂时的罢了。女人的武器上个月才刚刚用过。眼泪还是留待更关键的时刻再用吧。深雪半夹杂着放弃地心想。
  厨房里水波已经在为早餐忙活起来了。最近深雪和水波已经相当默契,张罗饭菜变为了轮值制。原本就因家庭自动化的发达,人们只在特别的时候才亲自下厨。争着做饭的样子在第三者看来稍有些滑稽,两人事到如今总算是意识到了这点。
  所以深雪便把厨房交给了水波,自己往浴室走去。
  她在更衣间操作HAR(Home Automation Robot)取出达也的替换衣物。虽然里面也包括内衣,但深雪并未因此感到难为情。
  其实在初三时曾经有想过,即使是敬爱兄长的衣物,面对男性内衣时表现得像个少女般害羞是不是更好呢?然而想象自己面对哥哥的内衣面红耳赤的样子,就又会觉得“这哪是少女,更像是变态”。倘若有第三者看见眉开眼笑地为兄长的沐浴努力做着准备的样子,恐怕会觉得各种意义上已经病入膏肓了吧。虽说决不会当着深雪本人的面提出这点罢了。
  深雪利索地安排妥当兄长归宅时的准备工作,最后还来不及放下手里的毛巾,便急匆匆赶往房门口。她不会做出在家中奔跑这般有违淑女形象的举动。就心理层面而言,即使不在兄长面前,深雪也不会做出配不上兄长的举止。
  通过房门的生物认证开锁的声音传到客厅和厨房。水波停下烹饪从厨房走出来时,深雪已经在房门口等候了。
  “欢迎回来,兄长大人。”
  “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达也哥哥。”
  水波从厨房赶到门口只需片刻工夫。尽管她也是听见开锁铃声的同时走出厨房的,但今早又被深雪领先了。水波在刚来这个家时虽然因此难掩不甘的心情,但最近已经彻底想开了。
  这才是正常的行为。明明不处在战斗状态,却能正确掌握五十米开外达也行踪的深雪才反常。水波没有表现出无语的样子才更值得赞赏。
  “兄长大人,洗澡水已经准备好了。”
  “谢谢。”
  兄长接过毛巾往浴室走去。跟在他身后的深雪着实一脸幸福的笑容。
  见此情景,水波不由得偷偷叹了口气。即便是寄宿的女仆,这点程度的宣泄不满应该还是允许的。

  今天虽是星期天,但正如刚才所述,司波家的早晨依旧按照往常的时间表进行中。结果就是早餐过后,进入了悠闲的茶饮时间。即使在准备早饭上和水波达成妥协的深雪,也不肯在达也的茶饮问题上让步。水波也学乖了。为了避免被这甜蜜的气氛闪瞎,便选择在这个时间洗碗或打扫。
  像往常一样精心冲泡的咖啡获得来自达也的“赞许之言”后,深雪这才总算坐下。
  “兄长大人,我有一事想问。”
  她突然想到些什么,决定试着向达也询问最近一直挂在心上的事。
  “什么事?”
  虽然语气生硬,但达也对妹妹说话的声音却一如既往得温柔。深雪受此鼓舞,抛去了最后的犹豫。
  “兄长大人为什么不参加今年的论文竞赛呢?我知道因为四月在操场进行的恒星炉实验而免除了魔工科学生提交选考论文的义务,但并没有禁止参加吧?”
  “是啊,并没被要求别参赛。”
  也许是禁止出赛的想法太过奇怪了吧,达也勾唇一笑,摇了摇头。
  “那么又是为何?……”
  “因为没时间。”
  针对深雪再度提出的简短疑问,达也的回答短而明了。
  “那和……兄长大人每天练习到很晚的魔法有关?”
  深雪有些踌躇地再次问道。她犹豫且害怕,不知自己是否该追根究底。
  “没错。你都知道了啊。”
  达也的手伸向邻座的深雪的脑袋。达也轻抚妹妹的头发,动作中蕴含着和话语一样的称赞之意。那份温柔的触感融化了深雪心中残留的犹豫不决。
  “兄长大人正在着手的莫非并不是魔法的练习,而是新魔法的开发?”
  “真不愧是深雪。对我的事情了如指掌。”
  虽然比起触摸头发的手来,那番话语才更让深雪动心,但她也明白那多半只是恭维话,倒不如说是玩笑话。
  倘若只是为了修习既存的魔法,达也不可能如此费尽周折。他被植入的虚拟魔法演算领域尽管魔法的输出低下,但在完美复制魔法式这层性质上,却能够通过“完全”解构魔法式来达到使任何魔法保持在“发动前一刻的状态”。之后就是处理能力的问题了。只要是可能发动的魔法,即使不练习也能加以运用;倘若是不能发动的魔法,那么无论如何练习也无法发动。而且只要拥有达也的“视力”和分析能力,便不可能存在无法解析的魔法式。
  既然每天辛苦到那么晚,从这点来看就不可能是既存的魔法。
  “这个魔法的开发始于三月。话虽如此,一开始为了解明理论费了不少工夫。到了六月才总算进入魔法式的设计阶段。”
  所以实在顾不了论文竞赛了啊,达也笑道。然而听闻这些的深雪却笑不出来。其一是因为,这位兄长作为迷之天才魔工师托拉斯·希尔巴中负责理论层面的“希尔巴”,仅仅解明理论就花了三个月的事实。而另一个则是因为开发始于三月这个时期。
  “兄长大人眼下正在开发的新魔法莫非……是受了和莉娜对决的启发?”
  “你都知道了啊。”
  尽管从达也嘴里说出的回答和先前一样,但语气却截然不同。这次的话里包含着真正的惊讶和称赞。达也对只根据仅有的一些线索便获得正确答案的深雪感到由衷的佩服。
  “眼下正在着手开发的魔法是利用了FAE理论的近距离直接攻击术式。”
  “FAE理论……是吗?好像是莉娜的武器所使用的理论吧。”
  “没错。正是莉娜的战术级便携式魔法兵器‘贯雷枪’所主要依据的魔法理论……FAE,Free After Execution(后发事象可变理论)。”
  【注:贯雷枪(Brionac),音译布里欧纳克,凯尔特神话中光神鲁格的魔枪,意为雷霆贯穿。】
  蕴含在达也声音里的感慨或许是对完成了仿制神器贯雷枪的技术人员所表达的敬意,抑或是对抗心理。深雪感觉到似乎两者都不是,又似乎两者都有。
  “作为魔法改变的结果而产生的事象正因为原本并非这个世界的,所以刚改变时,物理法则的束缚尚很松散。因此才有这样的假说:正常物理法则起作用之前的短暂时间差内,能够以远小于通常事象改变所必须的干涉力施展下一项魔法。”
  随后达也意识到自己犯的错误,苦笑着摇了摇头。
  “不,恐怕不是假说。FAE理论的正确性已经借由贯雷枪证明了。”
  “兄长大人,对不起。刚才的那番话,有一点我一直弄不明白,能告诉我吗?”
  深雪的提问并非单纯的配合,而是建立在借此机会解除心头疑问的好学心之上的。如果只是难懂的理论,她或许会避免劳烦兄长吧。然而FAE是和莉娜的魔法相关的理论。深雪无法对此视而不见。
  “可以,用不着客气。”
  “除了单一程序以外,魔法是由连续的程序构成。其中多数程序是以继承前一项程序之事象改变的形态而发生作用的。然而即便是那样的魔法,第二程序以后的部分却没觉得能够轻松发动,这难道没有和FAE理论相违背吗?”
  “原来如此……”
  达也听了深雪的疑问,一脸被击中盲点的表情点了点头。
  “这种误解在魔法师中间恐怕普遍存在吧。”
  但他却并没有因为深雪提问的正确性而感到出乎意料,而是对就连深雪这般优秀的魔法师也会产生这样的误解而深感意外。
  “您说误解是指?”
  “魔法程序本身并非独立的魔法这点。”
  深雪听了达也简短的说明,不禁浮现出困惑的神色。
  当然达也为了让妹妹能够理解,原本就打算解释。
  “比如这个魔法。”
  达也说着,打开糖壶的盖子,将其中一颗方糖借由魔法漂浮到与视线齐平的高度,保持一秒钟后再放回糖壶。
  “兄长大人……就算是调味品,我觉得也不可以随意浪费。”
  “啊,抱歉。”
  他随即被看着这一切的深雪批评了一通,还没来得急找借口就赶忙道了歉。
  看着兄长老实道歉的样子,深雪满足地露出了笑容。
  “问题就来了。”
  达也感受着长幼序列颠倒的复杂心情,略强行地回到话题上来。
  “对你而言恐怕不用多说,刚才的魔法就是作为入门术式常常用于练习的‘浮游’。也就是将方糖漂浮到空中的加重系反重力魔法程序,让方糖停留在空中的移动系停止魔法程序,使方糖缓缓下落到糖壶里的加重系重力控制魔法程序,以及避免方糖受到冲击而令方糖在糖壶中停止的移动系停止魔法程序,合计四程序的魔法。但这种说法的确容易招来误解。”
  “到底哪里出错了呢?”
  “并不是错误。只是容易引起这样的错觉:四程序的魔法就是各个程序相互独立的魔法。”
  “那个……难道是错觉吗?”
  达也面对听完这番话依然困惑不断的深雪,深深地点了点头。
  “浮游的确是四程序的魔法,但其四个程序构成的却是一个魔法。在魔法发动阶段,就已经完成了构筑直到最后停止程序的魔法式和定义变量。如果没有能够提供全部四个程序的魔法力……”
  达也停顿了一下,仿佛确认深雪是否理解般窥探了一下她的眼睛。
  “魔法也不会在中途中断,而是从一开始的反重力程序起就不会发生作用。”
  深雪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的确……倘若各程序是独立的魔法,魔法力不足时,魔法就理应中断……不会变成一开始就没有发动的结果。”
  深雪自言自语般说着,犹如拼命咀嚼刚才从达也那里听来的话。
  “魔法的程序本身不是独立的魔法,终究不过是一个魔法的一部分。是这样没错吧,兄长大人?”
  “说得没错。不愧是深雪,理解得真快。”
  深雪面对达也的笑脸,害羞地别过视线。虽然也有纯粹出于难为情的一方面,但这次她却直到被告知此等程度之事实才得以理解,因而更多的是羞愧之情。
  达也对深雪的称赞并未带有嘲讽之意,而是发自内心的。而正因为明白这一点,深雪才愈发觉得身为“这位”兄长的妹妹却连这种事都不懂而感到可耻。
  不过,也许是觉得总不能一直就这么背过脸去吧,深雪勉强面带笑容地转向达也。
  “总之,这种事理论上哪怕再清楚不过,倘若不亲身体验一下,还是容易产生‘感觉上’的误解。魔法毕竟不是学问,而是技能。要是没有魔法未发动的经验,也就不会烦恼于其原因。”
  虽然达也并非对人情很敏感的那类人,但对方是深雪就另当别论了。当他一旦见到深雪沮丧的样子,便会立刻回过头来安慰对方。
  “而眼下重要的不是魔法使用失败的理由,而是魔法的程序不过是权宜之策的这个事实。构筑从启动式到魔法式的现代魔法图式之所以形成,不过是因为出于有效描述启动式的目的,将魔法式分解为程序模块来得更加方便省事罢了。”
  而深雪同样能够理解,这是兄长在为自己打气。这是达也在关心她。这让她很开心,脸上勉强摆出的僵硬笑容稍稍缓和了些许。
  “兄长大人所说的,我也总算明白了。”
  深雪轻轻戳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摆出一脸滑稽的笑容,仿佛在说“妹妹这么笨真对不起”。那表情与平时那种过分端庄以至于酝酿出冷艳的美貌在印象上形成巨大的反差,故而其威力甚至令达也差点想要逃避现实般失去意识。
  “魔法的程序步骤终究只是魔法的一部分。所以魔法引起的事象改变也是全体程序步骤的合而为一。一个程序步骤结束也只是还处在事象改变的过程之中,因此并不适用于整个基于魔法改变的事象,也就不会引起FAE理论所谓的事象改变的难易度降低对吧?”
  “……没错。得满分哦,深雪。”
  达也面对惹人怜爱般歪起脑袋的妹妹,再次差点被夺走意识。尽管达也装作斟酌深雪的回答,试图掩盖不自然的沉默,但是否真正骗过了妹妹,他却并没有多少自信。
  而深雪那张犹如盛开着烂漫鲜花的笑脸却已将达也那不知趣的想法拒之于门外。
  
    ◇ ◇ ◇

  那两人在假日里究竟是怎样度过的呢。
  对达也和深雪略有所知的各年级学生——亦即一高学生的大多数都曾经一度抱有这个疑问。而……
  ——难不成就像热恋中的恋人般卿卿我我度过一整天?
  ——怎么也不至于卿卿我我吧……最多也就是沉浸于约会的程度?
  ——错,你太天真了。那两人肯定越过了最后的界线……
  一定会像这样产生各种想象(妄想?)。
  他们的想象部分猜中了。两人假日里过得“相当亲密”确属事实,也的确有约会。
  然而却不是每次都这样。事实上达也经常日期天不在家。要么前往FLT的研究所,要么被独立魔装大队叫去,多数是这两种情况。或许是水波来到司波家以后再没有留深雪一个人独处的顾虑,因而出门的频率更高了。
  不过今天,达也却没有任何安排,这在最近一段时间十分难得。深雪也没有提出“想出门”的要求。并不是由于周末面临学生会长选举的理由,而是出于考虑到因修行而身心疲惫的达也。
  所以,说心里话,今天的深雪没有心情接待来客,哪怕是亲近的友人也一样。更何况是尽管亲近却不得不有所戒心,虽说明白是自己人却无法放松警惕的这两人登门拜访,这让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但那不过是深雪个人的感情罢了。况且原本就是“为了哥哥”着想,只要达也没有表现出拒斥的态度,深雪(表面上)也就无法不表示欢迎。
  “文弥、亚夜子,你们来啦。”
  “文弥君、亚夜子,欢迎。”
  二人经由水波迎进门,在达也和深雪友好的邀请之下在沙发上就坐。基于前述的理由,深雪的态度基本上属于社交辞令一类;而达也则无论面对的是谁,也不会真正放松戒心——唯独除一人例外。然而从外人看来,两人表示友好的亲切态度没有丝毫可以指摘的余地,充满了亲情。
  “达也、深雪姐姐大人,我们打扰了。”
  “达也哥哥、深雪,好久不见。”
  相对司波兄妹的寒暄,黑羽姐弟的问候显得生硬。两人比起达也兄妹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不成熟。年龄上来说,六月出生的孪生姐弟和三月出生的深雪同为十六岁。先姑且不论十六岁究竟算大人还是孩子,原本只要不是有特殊的理由,掩饰紧张这种事对这二人来说理应轻而易举。
  也就是说,今天的登门正是有着“特殊的理由”吧。达也和深雪根据那两人的样子如此判断。
  “说起来文弥,上个月水波受你照顾了。”
  达也突然表达的感谢令文弥感到困惑不解。而此时站在沙发旁的水波则朝他鞠躬行礼。
  “由于你搞定了警卫,让我省心了不少。”
  “啊啊……是那件事啊。”
  搞定警卫这句话总算让文弥想起,原来说的是九校战最后一天自己击晕包围了水波所乘面包车的警卫一事。
  “不用谢,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文弥刚想接着说请不用介意。
  “虽然谈不上报恩。”
  达也却抢在他前面说道。
  “不过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就尽管开口吧。”
  文弥被这句意想不到的话搞懵了。身旁的亚夜子大大地叹了口气。
  “……真是的。什么事都瞒不过达也。面无表情的样子就好像对别人的心情毫不关心,最后却搞这么一下突然袭击。”
  她摇了摇头,表情就好像在说真拿你没办法似的,接着视线投向僵在一旁的孪生弟弟。
  “文弥,既然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吧。我们这次来本就是使者,根本没得选择。”
  “呃,嗯。说得也是……”
  文弥一副死心的表情点了点头,从即使星期天也穿着笔挺的上衣口袋里取出一封普通尺寸的书信。
  信封正面空白无字。达也接过递来的信封翻过来,不禁微微皱起眉头。从一旁窥视兄长手心的深雪也无言地大吃了一惊,用手捂住嘴。
  信封背面写着他们的姨母四叶真夜的名字。
  “这是当家大人亲自交待的。”
  深雪听了文弥的话,目光投向兄长的侧脸。达也朝深雪报以颔首,从迅速行动起来的水波手里接过递来的裁纸刀打开信封。
  信封里只有简简单单一张便笺。达也从后到尾仔细过目之后,递给了彬彬有礼等待他读完的深雪。
  “文弥知道这封信里的内容吗?”
  尽管文弥表现出些许的踌躇。
  “知道。”
  但依旧没有求助于姐姐,而是自己回到道。
  “是吗?”
  这回轮到达也看向深雪了。深雪此时正好读完便笺,便向达也微微点了点头,意思是“您看着办”。
  “委托我协助抓捕周公瑾,信里似乎是这样写的没错吧?”
  “我也是这样听说的。”
  达也这回明显皱起了眉。
  “是吗。看来所谓委托,似乎不是修饰之辞,而就是字面的意思啊。”
  文弥和亚夜子一起点了点头。
  深雪欠身朝达也靠过去。
  “兄长大人……姨母大人为什么会‘委托’我们呢?”
  她的疑问在于,即使不用“委托”,只需“下命令”不就行了嘛。对此达也的意见也完全一致。
  “关于这一点,我有口信要代为传达。”
  “口信?就是说连书面痕迹也不能留下的意思?”
  一般而言,比起电子数据,纸张文书的保密性更高。就连留下书面信息都有所忌惮的究竟会是什么样的内容呢?
  然而亚夜子却并未直接回答这个问题。
  “似乎拒绝这次的任务也没有关系。”
  “姨母大人是这样说的?”
  深雪不禁脱口而出,紧接着害羞地面向达也道了一句“我失礼了”。
  达也明白妹妹大为吃惊的理由。但他自己却并未如此惊讶。尽管真夜是四叶的当家,但对身处四叶家的达也而言——从守护者这重身份的性质上来说,深雪的命令才是第一位的。而根据四叶家与国防陆军一〇一旅团之间所缔结的秘密协定,除有关护卫深雪的任务之外,一〇一旅团的命令处于优先地位。
  深雪将四叶家的力量视作绝对,或者换句话说,因为不十分了解其他魔法师集团和军事势力的实力,故而有深信真夜的命令不可违背的倾向。然而事实上,即便真夜也不能无视四叶的制度以及和军队的约定。而倘若遵从这些规定,真夜能够对达也下达的命令也所剩无几了。
  达也之所以服从于真夜,是由于考虑到还没到势不两立的时候。而他的这番判断也不会因为对方谦恭有礼而有所改变。
  “文弥,请告诉姨母‘我谨遵命’。”
  深雪和亚夜子朝达也投去难掩意外感的眼神。
  “我会如实传达……真对不起,达也哥哥。”
  随后文弥朝达也深深地低下了头。
  “为什么文弥要道歉?”
  “抓捕周公瑾本是授予黑羽家的任务。由于我们的不争气而要劳烦达也哥哥出马……”
  文弥所说的“不争气”是指上个月奉真夜之命前往横滨中华街追捕周公瑾一事。那时作为当家的黑羽贡不仅被“咬碎”了右手身负重伤,还让周突破了黑羽家执行部队的包围网得以逃脱。
  回答达也疑问的文弥脸上仿佛写着“真没出息”。
  “文弥,向他人求助并非坏事。”
  达也面对他那失落的样子扮起一副不相称的兄长模样。
  “这是黑羽家的任务就更是如此。你就算压抑自己的感情也应该积极向我寻求帮助。”
  “达也哥哥……”
  “交给自己的事只想自己单独完成。我能理解这种心情。但完成任务才是应该放在第一位的。”
  自己的任务单凭一己之力完成,这既是幼稚的完美主义的体现,也是小孩子的危险洁癖。
  “你和我的任务都有不允许失败的时候。”
  达也厉声道来。然而其中却隐藏了连深雪都会羡慕的温柔。
  “……说得也是。我失言了。”
  无须任何人提醒文弥也知道,达也是在担心自己。
  “对不起,不对。谢谢你,达也哥哥。”
  达也面对再次低头的文弥,满足的点了点头。
  “那就把目前所知的情况告诉我。”
  他不再过多说教,转而切入正题。
  “好的。周公瑾逃离横滨后由海路往西方向企图逃往太平洋,总算被我们阻止。在伊势登陆后继续北上的周被我们在琵琶湖大桥捕获后,不幸又让他脱逃。我们认为他径直逃往京都潜伏了起来。目前正动员部下搜索大原周边一带。”
  “有关协助者的情报呢?”
  “我们以为与‘九’之各家族对立的古式魔法师组织‘传统派’协助了这次逃亡。”
  “传统派啊。”
  “达也哥哥,你知道他们?”
  “从八云师父那里略有耳闻。不仅收买国内的古式魔法师,还似乎笼络从大陆逃亡而来的古式魔法师——方术士,企图借此强化组织。说来九岛家好像也有亡命方术士,难道没有借助九岛家之手的可能性么?”
  “不用担心。九岛家的方术士在周公瑾逃离横滨之后立刻从旧第九研逃跑,与传统派汇合了。这件事不仅和九岛家有过照会,而且也得到了直接的确认。”
  “传统派也不可能和‘九’之各家背地里沆瀣一气……看来不必在意九岛的倒戈吗。”
  “达也?”
  至今将说明的任务交给弟弟的亚夜子谨慎询问凝视空中若有所思的达也。
  “没事,抱歉。我知道了。”
  亚夜子和文弥从慰劳的话语中听出了“询问就此结束”的信号,一同离席而去。

  达也和深雪目送文弥亚夜子离开的时候,水波迅速收拾完桌子,准备好了另外的红茶。水波心里被主人(深雪)抢先下手的郁闷已经一扫而空。她既有将深雪视作主人加以敬畏的心情,尊敬作为魔法师的她,仰慕作为女孩子的她,但同时也认识到这是个抢女仆工作有些让人为难的主人,以及是个叫人头疼的重度兄控。
  达也命令端着茶杯回到客厅的水波在刚才文弥所坐的沙发上坐下。无奈她在达也和深雪面前摆放好茶杯后就坐。此时达也微微皱起了眉头。
  “请问,达也大人……”
  在水波心中,比起深雪,反而达也显得是个正常人。也就是更像个主人的样子。难道哪里做得不妥吗?水波感到不安也并非大惊小怪的反应。
  “水波,再端一杯茶来。”
  “什么?……”
  自己眼下怕是露出一脸傻样了吧……尽管水波有这样的自觉,但她面露迟疑确是情不自禁。
  (这个时间难道还有客人要来?)
  “不是那个意思。”
  尽管本人没有察觉,但水波脸上不仅表现出困惑的神色,同时还带着疑问。
  对此尽收眼底的达也带着些许苦笑加以订正。
  “因为说来话长,所以让你给自己也端杯茶。是这个意思。”
  虽然达也的说明打消了水波的疑问,但她同时又生出新的困惑。
  不过那也被达也看在了眼里。
  “我和深雪有茶饮,而水波却没有,这让我觉得过意不去。”
  “……请稍等片刻。”
  水波感受着不明所以的失败感,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厨房。

  达也等水波端着茶杯坐回沙发后,将真夜的书信摊在了桌上。一页便笺上只写着简短的事项。虽然他尝试使用“精灵之眼”读取附属在信封和便笺上的情报,但那里却并没有特意做过手脚的痕迹。
  “也就是说,姨母大人的委托似乎真的只是协助捕获周公瑾。”
  他对此做了说明后,深雪的脸上不禁泛出深深的猜疑之色。
  “姨母大人为什么只有这次采取委托而非命令的做法呢?”
  “这点确实令人在意。虽说答案只有亲自询问姨母大人才能得知……”
  达也看了看深雪,接着视线转向水波。
  那不是严厉的视线。尽管如此,水波还是感到一阵紧张。
  “也许你们两个并没意识到,姨母大人本来就没有命令我的权限。准确地说,姨母大人的命令优先权很低。”
  深雪和水波显露惊讶和意外。两人一同用手捂住嘴不知是拜礼节教育所赐,还是仆人受了主人的影响所致。
  “不用说,保护深雪的安全乃是最优先事项,而其次优先的是独立魔装大队的任务。姨母大人的命令权尚排在此后属第三位。”
  虽然达也感受到旁边深雪的异动,却并未加以更多的注意。注意力集中在达也话语上的水波也并没有像平常那样将冷冷的视线投向扭扭捏捏表现出兄控反应的深雪。
  “然而至今为止,姨母大人给我下达任务时通常采取命令的形式。或许她通过某种手段知晓我并不处在其他任务中,总之,这种情况稀松平常。”
  达也说到这里伸手拿起茶杯。不知是说话之后感到口渴,还是借喝红茶整理思绪。将杯子放回茶托的动作相比平时稍显迟缓。
  “采用非比寻常的方法,必有非同小可的缘由。例如这次的任务就属于需要采取特别应对措施的事情。”
  水波露出赞同的表情,深雪则是一脸不安的神色。
  “这就是说此次的任务尤其危险是吗?”
  “毕竟是令黑羽家当家身负重伤,至今仍逃脱四叶追踪的对手。不论是抓获还是抹杀,恐怕都不简单。”
  达也一边如此回答,一遍温柔地轻抚深雪的头发,犹如在说“别担心”。深雪从他的动作感到这件任务并非像达也口中所说的那样危险,于是镇静了下来。
  “问题并不在任务本身的难度。”
  但是达也拿开抚摸头发的手接下来所说的话却让深雪和水波的表情再次为止紧张。
  “不清楚目标身在何处的状况对我而言是第一次,对四叶而言也可以说极为罕见。说起来拥有实力能够从四叶家手中脱逃的对手,在我所知的范围内还没有过。”
  达也想到此次任务的难处便叹息一声。
  “就是这种状况,这样的对手。恐怕任务免不了陷入持久战。”
  深雪脸上的表情从紧张变为了不安和寂寞。达也见此情景,略微加快了接下来要说的话。
  “这不意味着长期离家外出。毕竟还要上学。再说我原本也没有搜索的技能,不得不找寻栖身之处的事委托给他人。我的出场应该是在发现周公瑾之后吧。”
  “……会演变为战斗吗?”
  “深雪,别那么担心。又不是我一个人单打独斗。恐怕交给我的任务时截断目标逃跑的后路吧。”
  达也说着用手指向自己的眼睛。
  理解这点的深雪长出一口气。
  “只不过偶尔会有身不由己不在家的时候。”
  达也决定装作没看见深雪那就好像再说“你说话不算数”的任性眼神。
  “那时水波,就靠你保护深雪了。”
  为何让自己坐在这里,水波对其理由并不十分清楚。所以此前她都是无意中抱着事不关己的心情聆听达也的话。
  “是!”
  所以那从某种意义上说类似于放冷箭。水波从达也口中重新听到赋予自己的,作为魔法师、作为守护者的任务,不禁挺直腰背,以几乎形同尖叫般的声音作了回答。
  她的那声听起来就像是“系!”的回答甚至没有令达也露出苦笑。
  “单从魔法力而言,深雪比水波更强。即便以实战而论,深雪能使用的魔法也更多。但那些都毫无关系。”
  “——是。”
  也许是对达也认真的声音有所触动,水波这次做了坚实的回应。
  “水波,对四叶家而言,你是深雪的守护者。但对我来说,你更是为数不多值得信任的魔法师。”
  达也的声音庄严郑重。将水波送来的是真夜。达也明白其中必隐藏有某种意图,同时知道水波自己也意识到这点。即便如此,达也依然说他信任水波。说他通过自己的眼睛做出判断,表示她值得信任。
  “我不在时,深雪就拜托你了。”
  “请放心,交给我了。”
  水波未曾把视线从那份信任面前岔开。

    ◇ ◇ ◇

  黑羽一族从工作性质上来讲出差较多。因此在日本各地都有固定的旅馆。在各大都市都备有和四叶有所牵涉或是四叶直接投资的旅馆。此次文弥二人留宿的正是四叶旗下一间。
  因此可以不必在意偷听地给四叶本家打电话。
  “您的信已经交给达也哥哥了。同时达也哥哥也给了回话。”
  文弥正就今日的情况向四叶本家作报告。
  “达也阁下怎么说?”
  虽然他拨通的是直接打给真夜的号码,却因为偶尔无法接电话而由叶山代劳。就当家所命之事的结果向管家汇报一事,文弥却以“对方是叶山显然更轻松”这个理由而不再介意。
  “他回到说,遵命。”
  “还有别的吗?例如有没有言及不接受夫人的委托是否会有惩罚之类?”
  “没有说过类似的话。”
  “是吗。文弥阁下、亚夜子阁下也都辛苦了。今后的详情会由我来和达也阁下联络。”
  “是吗。那就有劳了。”
  文弥说完,叶山便在屏幕中恭敬地行了一礼。这即表示到此结束。于是文弥也行了一礼后挂断通话。

  “这样就算任务完成了吧。这次真的只是跑跑腿呢。”
  旁听二人电话的亚夜子在汇报结束后大大叹息一声,松了一口气地对文弥说道。光从话语表面来看似乎是对没劲的任务表达不满,但从她的表情来看倒不如说十分欢迎如此简单就结束了工作。
  “还只有六点啊。虽然回家时间还来得及。你看怎么办?”
  面对亚夜子的询问,坐下的文弥摇了摇头。
  “不了,今天就住在这里吧。难得本家准备了三间连续的奢侈套间。”
  “这种程度就奢侈啦……才这点小资程度不用说真夜大人的代理了,就连父亲的代理也无法胜任的哦。”
  亚夜子用轻巧的口吻告诫了一番弟弟的失言后,却从那句“失言”中注意到了夹杂的不像文弥会说的挖苦。
  “文弥。难道你不满这次的任务吗?”
  亚夜子一改声音,单刀直入地质问弟弟的真意。
  “不是对任务本身有什么不满。”
  文弥的正话反说等于坦白了他对这次的任务有所不满。
  “我明白使者也是重要的任务,也很清楚自己是最合适把真夜大人的信传达给达也哥哥人选。”
  “莫非文弥对送信背后所附加的条件感到不满。”
  亚夜子用温柔的声音补充了文弥的含糊其辞。
  “难道不正是这样吗!”
  亚夜子的,“姐姐”的声音令文弥压抑的感情爆发了出来。
  “不得对跟踪者下手,也不得甩掉跟踪,这到底是在搞什么!”
  那正是这次对文弥施加的条件,倒不如说是限制。
  最初当真夜亲自对他下达“把这封信送到达也手里”这一命令时,文弥对跑腿一事不曾有过异议,反而很高兴。能去见达也既让他单纯感到开心,同时也对(看似)关系不好的真夜向达也提出委托时的中介一职感到满足。
  但就在真夜离席之后,四叶管家序列第二位,负责对主人所布置的“任务”做各项安排的华菱管家却提出作为这次任务注意事项的先前所提到的限制,令文弥感到犹如被浇了一盆冷水般。并非对见到达也不再开心。他怀有的也不是失望,而是忧虑。
  “明知被跟踪却竟然不许出手!结果不是眼睁睁把不知是什么人的宵小之徒领到达也哥哥和深雪家了嘛!”
  “没事的,文弥。不管对手是谁,达也和四叶家的关系也不会暴露。也许他本人并不知道,越是调查达也和四叶的关系就越是会得出他与四叶无关的结论。因为本来就是依此来操纵情报的。”
  亚夜子所说的安慰话,遗憾的是,对眼下的文弥并没有多少效果。
  “我也并不是在担心这点啦。如今这段时间跟踪我们的家伙肯定是藏匿周公瑾的势力。”
  亚夜子并未以“想多了”来否定文弥的断言。周公瑾由横滨脱逃之际,知道追缉者是黑羽。而文弥和亚夜子二人根据本家的命令,在上个月的九校战里故意以黑羽之名引人注目。
  “原本就因为黑羽的不中用而给达也哥哥添麻烦了,却由于我们‘允许’跟踪而更是让他可能被那帮家伙盯上。我已经没脸面对达也哥哥了啊。”
  文弥垂下头,悲戚地叹息道。
  “文弥。”
  亚夜子喊了站在她面前的弟弟的名字。
  “什喵!?”
  抬起头的文弥被亚夜子左右捏住了脸颊。
  “你干什么啊!”
  尽管文弥立刻拨开了姐姐的手,却因亚夜子捏得实在毫不留情,只见他的脸变得通红。亚夜子看见含泪抗议的弟弟,一瞬间露出着实愉悦且嗜虐的笑容,接着很快收敛表情换成假惺惺的笑脸。
  “姐姐?”
  文弥用毫无保留表达可疑之感的声音要求姐姐做出说明。
  “放松点,文弥。倘若是因你的不注意而造成的也就算了,既然是本家的指示,那也不是无可奈何的嘛。你用不着感觉是自己的责任。再说达也就算被人袭击也不要紧。就算对方有动手的可能,那也只会反过来被抓住尾巴。”
  “姐姐……”
  坐回椅子的文弥抬眼瞟视着站在面前的亚夜子。从第三者看来——尽管对文弥本来而言实属情非得已——那表情只能以可爱来形容,但亚夜子却因为感受到难以形容的魄力而身子后仰。
  “说得好像很有道理,但你刚才那副兴致盎然的样子我可是完整地看在眼里了哦。”
  “才、才没有啦,文弥。那怎么可能呢。啊,既然不准备回家,那就得先整理一下行李。”
  “只住一晚上哪有那么多行李要整理啊!”
  “那么文弥,晚饭的时候再说。”
  “啊,喂,你别跑!”
  并不是只有小偷才会在被人喊别跑时逃跑得更快。
  亚夜子逃进了自己房间,就在文弥追上的前一刻锁上了房门。

    ◇ ◇ ◇

  距离今年的“全国高中生魔法学论文竞赛”只有一个多月了。然而一高学生们的话题中心还并不是论文竞赛。
  “今年不会再发生像去年那样的骚乱了吧。”
  “不会发生的。倒不如说根本就无需投票了吧。就算有对手出现也注定是司波同学的完胜。”
  “司波同学太漂亮了……演讲会就不能快点开始吗……可恶,要不是有那个大哥在……”
  “你真蠢。正因为有那位大哥在,司波同学才没交男朋友吧?和艺人不同不会遭到背叛。岂不是赞到家了啊。”
  出现了诸如此类二年级男生的对话。
  “司波学妹会指定谁为成员?”
  “你也不算想得太早。毕竟是和往年一样的信任投票,而且今年恐怕也遇不到想和她竞争的猛士。”
  “一年级的七草学妹直接提拔为副会长的话,会计就是光井学妹?”
  “什么?难道不提拔哥哥吗?”
  “哥哥……他可是你学弟啊。”
  “话是这么说啦。不过他总给人一种‘哥哥’的感觉吧?”
  “这么说来不应该叫‘兄长大人’吗?我也有点想要那样的‘兄长大人’。”
  “得了吧。话说回来不应该指定那位‘兄长大人’任会计吗?毕竟其他人可镇不住司波学妹吧?”
  “是啊,万一碰上去年那样的事就……”
  诸如此类三年级女生的对话。其他类似的闲聊在食堂各处都能听见。如今一高学生关心的是本周末的学生会长选举。
  只不过,今年也几乎毫无疑问是没有候补对手的信任投票。
  而今年没有去年那样就学生会成员选举资格有关的规定变更之类关系到学生总会的大型主题。于是男生们便会谈论演讲会上一定能见到的深雪的美艳身姿,女生门的话题则集中在学生会成员是谁上。
  “达也君,人家叫你‘兄长大人’。”
  “艾莉卡,偷听太没礼貌了。”
  他们的谈话也传到了其中一位当事人达也的那桌。不只是声音。虽说没有恬不知耻的人敢公然朝这边看,但偷窥这边的若干视线却引起了达也的注意。
  眼下同席的成员有达也、艾莉卡、雷欧、美月、干比古五人。深雪要是同席就会过度聚焦视线令人烦恼,因此她有意识地在学生会室吃午餐。穗乃香和雫陪着她。倒不是说穗乃香比起恋爱而选择了友情,而是她也是当事人之一,为了躲避视线暴力而去避难了。
  “达也,你不参加今年的会长选举吗?”
  “去年也没申请竞选。”
  雷欧的提问建立在去年的唱票结果,而达也的回答则重新强调了去年得票的无效。关于去年大量出现的无效票,不仅对于因不光彩而被取了个难为情的绰号的深雪,即便对达也而言也是情非得已。
  “算了,今年应该不会再有去年那样的混乱了吧?”
  也许是考虑到过分刺激达也会很不妙,于是艾莉卡打圆场般说道。
  “不会有对深雪的演说插嘴打岔的勇者啦。”
  干比古以感慨的口吻表示同意。
  “话说回来,达也同学,深雪会选谁担任学生会新成员呢?”
  美月的问题不仅勾起了另外三人的兴趣,而且还令周围邻桌的人也一齐竖起了耳朵。
  “我没听说。在家一般不怎么聊这类话题。”
  达也坦白地说完,四周便传来了失望的气氛。

  “不是说了还没决定吗?选举还没结束,别那么着急。”
  同一时刻,学生会室里也遭遇到同样提问的深雪说话中透露着烦躁。
  “穗乃香,这种时候的深雪可顽固了。你就放弃吧。”
  “嗯……抱歉,深雪。我多嘴了。”
  既已被深雪那不快的气场压倒的穗乃香在挚友的告诫下幸而早早地举起了白旗。
  “……我说话也过分了点。穗乃香,对不起。虽说我很能理解你关心兄长大人去留的理由。”
  说着,深雪瞥了眼穗乃香的身后。
  穗乃香顺着她的视线转过身。
  站在那里的是准备完餐后茶饮的Pixie。
  “呜咕。”
  雫轻拍她的肩膀。
  朝转回来的穗乃香摇了摇头。
  “事到如今就看开点吧,穗乃香。”
  穗乃香沮丧地垂下脑袋。
  梓、五十里和花音面对这样的穗乃香,苦笑的同时报以温和的目光。
  泉美和香澄则一脸疑惑地面面相觑。

  “咦?那边的不是水波学妹么?”
  “嗯,真的是耶。”
  达也看着一脸不可思议的美月和艾莉卡,略显无语地说:
  “水波毕竟也会和同班同学一起来食堂吧。”
  也许注意到了这边的视线。身在同班同学一行最后面举着托盘的水波(大概)欠身点了点头。达也朝她回打招呼后,视线回到两位女友(女性朋友)身上。
  “说的也是。”
  “的确。”
  虽说两人试图以“啊哈哈哈”的笑来掩饰。
  “说起来,达也君为什么不参加论文竞赛呢?”
  也许是眼见形势不利,艾莉卡便试图强行转移话题。
  尽管达也并非不清楚她的想法,不过关于水波的话题可不能总揪着不放。于是达也便“爽快”地送了艾莉卡一个顺水人情。
  “没什么特别的深意。单纯只是来不及罢了。”
  “唉,什么意思?”
  对这个话题最为关心的莫过于干比古。恐怕现在也听得很仔细。他首先就达也的回答提出疑问。
  “没什么别的意思,文如其意而已……”
  尽管达也试图这样草草了结,不过却屈服于五人谋求解释的眼神的压力而改变了方针。
  “恒星炉实验之后,虽然有自主研究的课题,不过那个却还没到可以发表的阶段,仅此而已。”
  “嚯……一定在研究相当高深的课题吧。”
  雷欧深深地点着头发出感叹。尽管其中包含了“告诉我那是什么课题”的意思。
  “还好吧。不过题目保密。”
  利用FAE理论开发战斗用魔法,这话怎么可能老老实实说出来。
  “什么嘛!”
  于是艾莉卡理所当然地报以不满。
  “艾莉卡,不可以过分要求啦。”
  “艾莉卡,达也保密自然有他的理由。再说,就算公开恒星炉等级的魔法理论,也只能满足我们的好奇心罢了。”
  然而美月告诫了一番艾莉卡。而干比古的话却是对艾莉卡和雷欧两个人说的。
  总之,干比古言下之意就是“即便解释得很详细,我们也听不懂”。但就智力而言,这两人绝非低下。但正因如此,艾莉卡和雷欧才无法反驳干比古。这种时候死要面子只会见笑大方,正因为两人不是笨蛋才更理解这点。
  “话说达也君,没人委托你参与协助么?”
  “目前为止还没。”
  “这次的主笔试启学长吧?达也君和启学长明明关系很好。”
  “提出要我协助当然会帮忙。大概这次没必要找我吧。”
  达也听了艾莉卡充满意外感的提问,并没有“笑着搪塞过去”,而是认真地回答道。
  “诶?这是为什么?”
  这回轮到美月感到不可思议般歪了歪脑袋。
  “因为今年的举办地是京都。”
  “论文竞赛在横滨和京都轮流举办,而根据举办地的不同,评价倾向也有差异。据说在横滨,技术型课题会受到较高评价,而在京都,纯理论型课题更受好评。”
  达也对干比古的补充说明点了点头。
  “在京都举办的竞赛,比起利用魔法的动力系统以及基于此的魔法式开发,或是启动式改良那类课题,诸如基本代码假说一类魔法原理相关的议案更易排名靠前。”
  雷欧仿佛一扫胸中块垒般不断点头。
  “就达也看来,等于擅长的领域得不到发挥吧。”
  “我倒觉得达也同学即便在纯理论领域也已经远超高中生了……”
  但美月却似乎并不同意,委婉地提出异议。
  “这样啊,所以才更加难办吧。”
  与其说是艾莉卡在回答美月的疑问,不如说只是她把想到的径直说出口罢了。
  “?”
  “虽然启学长不会沮丧畏缩或是嫉妒,但方法论完全不同的话,彼此之间单纯磨合恐怕就已经十分吃力了。”
  “有那么大差异吗?”
  “你瞧,我的CAD不是启学长给雕的刻印吗?偶尔请达也君来维护,所以我还是知道一点的。哪怕只是辅助相同术式,方法却截然不同。”
  “原来如此……毕竟刻印辅助有些类似于我们古式中的符术。”
  友人们把当事人撇在一边自顾自聊天期间,下午授课的预备铃响了。

    ◇ ◇ ◇

  下午七点半。晚饭后依旧是平时团聚的时刻。但今天时针指向起点二十五分之时——并非古典的机械时钟,而是虚拟二针式时钟界面——达也却呆在自己房里。而眼下,他使用房内安保强化型语音专用电话拨通了一位女性的私人号码。
  “喂,是达也君?我是藤林。”
  该电话将一般通信机用于影像处理的资源全部用于暗号处理,以不影响对话的速度处理高负荷的暗号。
  “我是司波。这么晚打给你真抱歉。”
  他之所以草草结束和宝贝妹妹相处的时刻,是由于事先已预约在这个时间通电话的缘故。
  “达也君联系我还真是难得。怎么了?有急事?”
  “确实有要紧事。不是指时间,而是就重要程度而言。”
  意味深长的措辞生出微妙的时间间隔。
  “……有点不想听接下来的话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本不想说。”
  “…………”
  藤林以沉默催促达也继续说。
  只不过仅就今晚而言,无论藤林表现出怎样的反应,达也的舌头也一定不会受影响。
  “我有件事想请九岛阁下提供协助。”
  达也尽管嘴上“不想说”,实际提出“委托”却丝毫不含糊。
  “……请祖父?”
  “是的。并非拜托独立魔装大队副官藤林少尉,而是请九岛阁下的孙女、藤林家的千金帮个忙。我想请你设法安排我和阁下的私下面谈。”
  “私下的,这么说是跟四叶有关的工作?”
  这回轮到达也以沉默来回答了。
  “恐怕我无法拒绝吧。毕竟发生过上个月的事情。”
  “的确。”
  藤林差点就脱口而出。虽说当时是自己提出的,但她却着实没想到达也会毫不害臊地承认这次的请求协助就是“偿还那时的欠债”这层意思。
  她需要几秒钟时间来组织接下来准备说的话。
  而再启话端的却是达也。
  “但我也不是想令你为难。倒不如说我觉得阁下会主动提供援助。”
  “可否告诉我‘工作’的内容?”
  “找出一名从横滨中华街逃亡的方术士并将其抓获。”
  “……原来。这我倒是能想见四叶企图借祖父之力的理由了。”
  电话对面传来藤林紧张感有所缓和的气息。
  “看来你知道四叶正因此事焦头烂额。”
  虽然想借助九岛烈之力的并非四叶,而仅仅是达也个人,但达也却并没有消除藤林的误解。难得话题有所进展,不想因为多余的信息而让她变得混乱。
  “实际上国防军也正烦恼这事。既然你能挺身而出应对那个男人的事,作为我藤林少尉自然求之不得。”
  故意称自己“藤林少尉”是为了小小地报复一下刚才达也说的话。只不过对达也来说,这种程度的语言游戏连挖苦都算不上。
  藤林恐怕从气氛中也看出来达也不为所动了吧,于是假咳一声试图抹去尴尬。之后有意识地用公务般的口气回答了达也的要求。
  “好的。我会问下祖父。之后用私信回复你行吗?”
  “没问题。请使用独立魔装大队的暗号。”
  达也只是考虑到安全性才这么说。然而藤林却误以为是指上上个月“投寄人空白邮件”那件事。
  “……知道了啦。”
  面对藤林有些不乐意地挂掉电话的态度,达也感到有些纳闷,到底哪里让她不高兴了。

  挂了电话感到口渴的达也朝餐室走去。
  深雪正在那里独自一人喝着红茶。
  “兄长大人,口渴吗?”
  坐在餐桌前的深雪迅速站起来向达也询问道。
  “是啊,有点渴了。”
  达也老实地回答道,却没问水波的去向。也许正在学习、打扫,或是洗澡。总之很明显水波不在这里,而且也没她什么事。
  “我这就去准备。”
  虽说达也觉得喝水就足够了,但并未和深雪唱反调。达也知道妹妹很想照顾他,而沉湎于深雪的照顾对他来说也并不是件不快的事。不如说正相反,故没有理由拒绝。
  “请在客厅稍等片刻。”
  听深雪说完,达也便移步去往客厅。

  坐在沙发上等待还不到五分钟,深雪便从餐室走了出来。她手持的托盘中盛有两杯冰奶茶。刚才还在喝着热红茶,这回却连同自己的也一并换了。
  深雪在和沙发配套的坚硬而光滑的桌上不出一点声响地放好了杯垫和茶杯。在达也面前,及其旁边。接着,深雪犹如享受理所当然的权利般——她自己一定是这么想的没错——在达也身旁坐下身。
  达也由于坐在单人沙发上,如今无法侧身挨着坐定。但深雪却并没有对此感到不满。她带着柔美的微笑和兄长一同在嘴里含着冰镇的冰奶茶吸管。
  是深雪的嘴更快与吸管分离。她再次不发出一丝声响地将杯子放回桌上,在沙发上坐正后注视兄长的侧脸。
  达也立刻就注意到了她的视线,拿开含在嘴里的吸管,放回茶杯时发出轻微的响声。然后迎面回应深雪的视线。
  “刚才的电话和昨天的事情有关对吧?”
  虽说达也把呆在自己房间“去打电话”这个目的告知过她,但并未明说打给谁,所为何事。但深雪似乎心有灵犀。毕竟是昨天,才过了一天做出这样的推理也并非难事。即便如此,达也也感佩道,亏你能猜出来。
  “没错。”
  “我能否问一下电话是打给哪位的吗?”
  对于这个问题稍稍有些犹豫。但达也最终还是决定坦白回答。
  “藤林少尉。”
  “……兄长大人,您难道想请独立魔装大队协助?”
  深雪用提问委婉地表达反对意见。四叶的任务是否该允许军方介入,达也同样抱有这点担忧。正因如此,他才没有联络风间,而是打给藤林。
  “不是,我拜托‘藤林小姐’介绍和九岛阁下面谈。”
  “难道没有危险吗?和独立魔装大队的通信不是要接受检查么。”
  当今时代,即便是军人也能保证私人通信的自由。话虽如此,基于语音通话器的高压缩超音波数据通信交互技术却在五十年前就已经确立。作为应对,重要设施内装置的电话中附加有防止情报泄漏的检阅功能。尽管对外宣称这是自动截取除可听区域外的音波,并不会偷听到谈话内容,但检查过往音波的硬件确实安插在话筒与听筒之间,因此不能否定其中安装有其他功能的嫌疑。关于这点,达也同样加以警戒并考虑在内。
  “没问题。我打的是少尉的私人号码。想偷听‘电子魔女’的私人线路,即便使用EchelonⅢ,我也不认为能办到。”
  【Echelon:美国的非官方承认全球间谍网络。】
  因此不用担心,达也向深雪说明道。但这句粗心大意的话是过去从没尝过教训的。
  “……是吗。原来是打给藤林小姐的私人电话啊。”
  发觉糟糕之时已经晚了。达也事到如今才想起,去年四月好像也因为相似的情况,而那时为了安抚妹妹着实费了一番工夫。
  “话说回来,兄长大人。藤林小姐的私人号码您是从哪里的得到手的呢?”
  深雪的口吻与表情就同布兰奇袭击事件之前的“占据广播室事件”如出一辙。那时由于面临紧迫的骚动而好歹蒙混过关了……
  “该怎样解释才好呢。”
  老实说,达也没有丝毫亏心。不仅藤林,就连风间、真田、山中的私人电话号码他也知道。但就算这么解释,他也不认为深雪会由衷地认同。即便表面上认同,心里也一定会有个结。
  这次的劝说看来有得难搞了。
  达也心中这般想。

    ◇ ◇ ◇

  正如达也所预料的那样,深雪的心情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平抚的。尽管如此,她也没有对达也大发脾气或是无视他,若以世俗的眼光来看,甚至算不上兄妹吵架。客观上而言只是深雪小小地闹闹别扭,但达也却为了“修复”和妹妹的“关系”而倾尽精力,直到两天后的星期三已经恢复成原本“亲爱”的兄妹了。

  而今天是九月二十八日,星期五。总算到了学生会长选举的前夜,藤林拨通了达也家的电话。
  “藤林小姐。可以吗,用这个号?”
  达也之所以不用“藤林少尉”而称呼“藤林小姐”,是因为对方的秋季褶边罩衫和乡村式长裙的这身便装之故。而询问“可以吗”是由于拨通的号码并非达也房间的安保强化型电话,而是一般的视频电话。
  “目前为止还没有遭窃听啦。要是有什么动作反而能抓住对方尾巴呢。”
  她说得仿佛轻描淡写,但正因为达也熟悉机械技术之故,反而对此更为感佩。
  “……到底要怎么才能做到像使用军事专用线路般使用一般线路系统呢?”
  但这只是他的误解。
  “因为不只是以物理技术实现的啦。”
  原来如此,达也心想。看来似乎用了“电子魔女”的秘术。达也使用他的“视力”花些时间或许能够解明此为何术。但他对自己无法实现的技术并没有太大兴趣。
  “不过要长时间维持这个状态会很累,所以我就长话短说了。祖父同意了面谈。”
  藤林的回答对达也来说姑且可算作吉报。
  “时间定在十月六日星期六的十八时。地点在生驹的九岛家官邸。日程安排上没问题吧?”
  达也在脑海中读取日程表,确认那天没有别的安排。
  “没问题。地点我也知道了。”
  “是吗。”
  此时藤林露出坏坏的表情。
  “祖父听说达也君希望面谈十分高兴哦。”
  “我该说十分荣幸吗?”
  藤林见板起脸来说话的达也,哧哧地笑了。
  “一脸多管闲事的表情呢。但你还是放弃吧。仰仗那个人就意味着这个结果啦。”
  “意思就是说,没吃闭门羹就快谢恩,是吧。”
  “差不多。达也君,做好心理准备吧。这一来你就意味着你一头跳进了蔓延日本魔法界的层层纠葛中了。”
  达也沉着地听完了面带笑容却以目威胁的藤林的话。
  “这种程度早在预料之中了。”
  “那就好。那天我也会在场。”
  “是吗。那就拜托了。”
  达也轻轻点头示意的同时,映出藤林笑脸的屏幕便熄灭了。

  刚才的电话是在客厅接通的。虽然没有参与谈话,但深雪和水波却听着达也和藤林的对谈,藤林也并没有指责这点。
  “兄长大人……这样真的好吗?”
  深雪忧虑地问刚挂了电话的达也。只见水波也朝达也投来同情的眼神……并非不安而是同情,这是由于水波正确理解和“老师”有牵连意味着什么。
  “指和九岛烈的接触吗?你会在意也无可厚非。”
  达也笑着端起冰茶杯子。但电话比想象中要长,冰茶已经变温,于是没有喝便直接放回桌面。
  杯子内侧卷起一层薄薄的雾气。为了不冷却杯子而只让里面的液体温度下降,将与冰茶接触的空气在空中凝结。
  不用说,正是深雪的魔法。不冷却得过分,当然也没有结冰,而是将接近室温的红茶变回冰茶。达也露出笑容表达无言的感谢,而深雪也无言地羞怯地垂下了脑袋。
  “与这次的任务无关,九岛烈本来就对我抱有兴趣。而且还不是‘有个有趣的年轻人’那种程度的兴趣。恐怕九岛烈知道我的身份和我的魔法。”
  深雪瞪大了眼睛。她似乎对哥哥的后半句话感到相当惊讶。这里也显现了将四叶过分特殊化看待的弊害,但达也却没有感到需要特别告诫的必要。当前深雪只需警戒四叶就好了。对其他十师族或魔法师集团的警戒只要达也不懈怠即可。
  “九岛烈和上上代的四叶家当家很亲近,因为这重缘分,他似乎还担任过四叶深夜和四叶真夜的私人教师。”
  “上上代……那是我们的祖父吧?”
  “没错。正是四叶的恶名轰动世界那件事的中心人物。”
  深雪不知为何浅浅地笑了。达也摆出疑惑的表情后,更是哧哧地笑了起来。
  “……失礼了。因为兄长大人就像在说别人家的事情一样。”
  达也诧异般皱起眉。
  “什么意思啊?”
  “你看,兄长大人。要是‘灼热万圣节’的真相为世界所知,岂是上上代的所作所为可以比拟的?”
  达也一瞬间把冰茶错当成了蔬菜汁一般——实际上达也怎会犯那样的错——露出和面无表情不同,拥有别样感情的淡薄表情。
  “……正因为有这层因缘,九岛烈对我的事情知之甚详也没有什么不可思议。”
  “那就是说……没问题是吗?”
  深雪口齿不清般战战兢兢地问道。“不用封住对方的嘴”这话,就算没有他人在场,十六岁的少女也没能问出口。
  “封口吗?”
  然而达也将此话说出口却没有丝毫的踌躇。
  “对手是曾经的‘世界最巧’。想要封住他的口恐怕也难以施行。再说也没必要。这话由我说恐怕不妥,毕竟是战略级魔法师的个人信息。九岛烈不会理解不了保密的必要性。”
  达也从刚才起就没用“老师”或“阁下”,而是直呼“九岛烈”其名。多次说出口恐怕是有意为之吧。所说仅限于没有他人在场时这么说,但同时也是表示他没有对九岛烈表达敬意的意思。经过寄生人偶事件,达也心中似乎已将九岛烈列为了不受欢迎的人物。
  即便如此,达也还是对九岛烈的智力和能力给了很高的评价。之所以认定不必封口,也是因为他判断那个老人理解隐藏司波达也这张王牌的利益所在。
  “而且和九岛烈出于敌对关系也没有好处。为了今后作打算,这方面还需要深思熟虑才行。”
  “他能够信任吗?”
  “己方未必都是值得信任的对象。重要的是,关键时刻能按照我们的意愿采取行动即可。为此即便支付相应的必要代价也无所谓。”
  兄妹在说些什么,水波完全听不懂。但水波却并未向她的女主人或是女主人的哥哥打听。在侍奉对象的家里工作的女仆严禁抱有不必要的好奇心,这番教诲她至今还遵守不违。





本帖最后由 Oka 于 2015-2-6 11:58 编辑


  [2]
  
  九月二十九日,星期六。今年无论是学生总会还是学生会长选举都平静地结束了。选举的形式也和去年一样,为了防止无效投票,今年采用从入场时就配发了一次性近距离无线卡片,坐在席位上就用持该卡片进行投票的方式。候选者如往年一样只有一名,所以卡片上设置了“信任”和“不信任”的按键。用力按那个圆形键即可向唱票机发送相应的数据。
  发送电波仅限一次。故而称之为一次性卡片。卡片虽说随着电子标签的发展变得廉价,但终究要比纸张昂贵。不过是高中的选举,有必要投入如此的花销么。这类意见也属理所当然。但由于北山家旗下企业无偿提供的试用品而使经费问题得以解决,故而得以采用这种投票形式。雫家也凭借此类行为在第一高中,或者说在公司起步较晚的魔法产学领域稳步推进。
  把这种大人的理由撇在一边,电子投票新方式所带来的即时开票结果是,深雪以令人惊讶的百分之百信任当选学生会长。之所以没有开玩笑投不信任票的人,说到底不知是因为倾慕,还是因为恐惧所致……由于两样都有,实在难以做出判断。
  “接下来,让我们祝贺深雪就任学生会长,干杯!”
  在艾莉卡的带头下,倒有软饮料的杯子被高高地举起。参与干杯的是聚首于Einebrise咖啡店的家人、朋友和后辈,具体来说就是达也、雷欧、美月、干比古、穗乃香、雫、水波、泉美、香澄、贤人。虽然香澄和达也圈子并没有多少私人交往,但今天还是被泉美硬生生拉了来。
  “总之,不管怎么说还是万事顺利的。”
  干杯之后,没有人对艾莉卡的这句话表示异议。
  “那是当然!除了深雪学姐,没有人有资格当选一高的学生会长!代表本校毫无愧色的实力!才能!美貌!举手投足的优雅!这个结果正可以说是上天的意志!”
  虽然没有提出异议者,但是却有狂热的低年级生。
  “是、是这样的吗?”
  坐在椅子上被大大赞扬一番的深雪彻底缩了缩身子。香澄看着尽显狂态的双胞胎妹妹感到束手无策,只能事不关己地吮吸着饮料。
  “深雪,学生会成员定下来了吗?”
  其他任何人——就连达也也是——都在犹豫是否说话之时,勇敢地,不如说完全将泉美撇在视线之外般提问的是雫。
  她的话令泉美更加热切地注视向深雪。虽然穗乃香也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但她的目光却始终在深雪和达也间徘徊。
  尽管深雪注意到了二人的视线,但故意不去注意对方——尤其是泉美——而是回答雫的问题。
  “副会长我想请泉美来担任。”
  泉美发出和尖叫相差不大的欢呼声。也许觉得实在太难为情,于是直到刚才一直作壁上观的香澄捂住了她的嘴。
  “其他成员还没定。我想让穗乃香也来帮忙……”
  深雪说完,朝达也瞥了一眼,而非朝穗乃香。
  也许是察觉到了深雪的犹豫,不仅雫,就连穗乃香也没有就这个问题再提什么。
  
  虽然也有一部分吵闹的女学生,但整体来看还是尊重店内的气氛平和地结束了聚会。离开咖啡店已是日落前,虽然也有星期六的缘故。话虽如此,当达也一行到家时,西边的天空已经从暗红色变成了群青色。
  在Einebrise点的虽然是小吃类的料理,但也吃了不少。再加上明天还是星期天,达也、深雪和水波决定今天就不吃晚餐了。
  虽然深雪和水波就谁来泡茶起了一场争执,却因为达也一句“今天是庆祝深雪”而从厨房回到客厅的深雪,仿佛要求补偿般领着达也坐在了三人坐席上,并紧贴他身旁坐下。
  端着托盘进入客厅的水波看见两人的样子不禁动了动眉毛。然而她却什么也不说,并且连表情也一动不动地在深雪面前摆好了奶茶,在达也面前摆好了咖啡,并在桌旁站着侍候。
  达也今天也没对水波说“坐下”,倒不如说想让她结束家务从房间离开。但深雪好像有话对水波讲,在拿起茶杯前便开了口。
  “水波。”
  “在,深雪姐姐大人。”
  “事实上,我希望水波能作为书记加入学生会。”
  水波的表情虽没有明显的变化,但身子却挺了挺。她借此强抑内心的动摇这点,就算不是达也也能一眼看出来。
  “……是。”
  她以与其说是谦退,不如说是僵硬的声音极其简短地回应了深雪。
  若问本心,水波对加入学生会恐怕心存抵抗吧。然而考虑到守护者的任务,她也明白从属学生会毕竟也有方便之处。当前暧昧的回答便是其内心纠结的表现。
  “的确。毕竟也有解除CAD持有限制的好处。水波确实应该加入学生会。”
  “没错吧,兄长大人。”
  达也支持深雪的意见,而深雪则高兴地拉近和兄长的间隔。
  水波看着离零距离还差稍许的主人兄妹,觉得说什么都已经是徒劳。
  
  虽然对达也来说并非出于本意——深雪或许更是如此——这对兄妹的一天并未在这和平的话题中落下帷幕。就在喝茶时间告一段落后,达也回到自己房间,拨通了那台电话。所拨号码是四叶家当家的直线。但接电话的却并不是真夜。
  “达也阁下,很抱歉夫人眼下不方便接。”
  代而接电话的叶山也不说她在做什么,只是做了冷淡的解释。看来是伪称不在家,达也心想。
  即便如此,他也并未因此感到不快。今晚的事用不着直接向真夜传达。只需事前传达即可。把话传达给叶山,比起和真夜说更能顺利地达到目的。
  “我想就有关前几天接受的任务向姨母大人传话。”
  “洗耳恭听。”
  叶山就好像预料到达也的请求般即刻点头答应了。
  “出于搜索目标的考虑,我想借助九岛家之力。既已经由藤林家取得了和九岛家前当家面会的约定。”
  “是吗……”
  仅从声音来看,难以判断叶山是真的惊讶还是单单装作惊讶。而从表情来判断,也甚是可疑。
  “并没有请求独立魔装大队的协助,而是决定借九岛阁下之力吗?”
  “无论委托根本上出自何处,我以为四叶的任务最好还是避免欠国防军人情。”
  “您是说欠九岛家人情就不要紧?”
  “周某不是有很高的可能性与‘传统派’联手么?既然如此,借助长期以来与‘传统派’对立的‘九’的力量便是上策。而且九岛家上个月还欠‘本人’一个人情。不论借还,时间一长就容易作废,不如在此之前加以清算得好。”
  听筒传来叶山愉快的笑声。看来他是真的感到有趣。自己并不是想看到这种反应啊,达也尴尬地等待叶山的回答。
  “达也阁下虽然年轻却十分清楚世间的微妙。”
  也许该说是年纪的功劳,叶山很快便从笑意中恢复。却并未有意掩饰感到有趣本身。
  “的确,这次请九岛家协助各种意义上都是聪明的选择。也罢。我会向夫人如实呈报。”
  “那就有劳了。”
  达也知道看不见,却还是朝电话点了点头。
  “关于协助所需的条件不必一一报告。夫人说过,无论对方是国防军还是其他十师族,这次的任务听凭达也阁下的判断。”
  最后丢下个巨大的炸弹后,叶山挂了电话。
  
    ◇ ◇ ◇
  
  将听筒设置成扬声器模式与达也通话的叶山在放下话筒后朝桌子的另一侧深深行了一礼。
  “夫人,正如您所听见的那样。”
  达也关于真夜假装不在家的推测果然言中了。然而对当事人身处同一房间并且聆听自己说话这点,却实在无法想象。
  真夜从刚才起便辛苦地捂住嘴。看来为了压抑住不笑出声来着实不容易。或许因为叶山的提醒才重新意识到电话已经结束,她以难以想象是贵妇人的声音笑了出来。
  即便主人这般稍稍有失品位的举止展现在面前,叶山恭谨的态度也未有丝毫改变。不仅没有出言规谏,更是连看向真夜的眼神中也未带丝毫非难之色。
  也许是对他那不食人间烟火的视线感到有些不舒坦吧,真夜的笑声很快便渐渐淡去了。
  “抱歉,叶山。因为达也说了也着实可爱的话,所以有点忍不住了。”
  真夜用手帕擦拭眼角渗出的些许泪花。接着她的表情便彻底恢复严肃。
  “究竟是谁教会那孩子如此别扭的智慧的呢?”
  说完真夜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
  “属下认为达也阁下的话并未说错。”
  “某方面来说是没错,却有违常理啦。”
  叶山为达也圆场。不知是否因为这个原因,真夜以失去兴致的声音和表情做出回应。
  “通常来讲要通过有借有还来构建人际关系、彼此加深了解。”
  “达也阁下认为不需要通过借还构建的关系吧。”
  “还太年轻了。”
  一句话令叶山无法附和与反驳。只不过真夜隐约感到一阵批评自己轻言的气氛,于是决定转换话题。
  “话说回来,周公瑾的搜索进行得怎样了?有掌握新的线索吗?”
  尽管话题转换来得很突然,但叶山依旧沉重地回答。
  “还没有新的线索。上个月底在京都三千院附近的小规模战斗之后,让他逃脱了,至今下落不明。”
  “也就是说行踪在那里断了是吧。三千院那样的名刹应该不至于为有仇于本国的外国魔法师提供协助……这也是‘传统派’在背后捣的鬼?”
  真夜很不痛快地说道。为守护古式魔法传统而超越流派精诚团结,这么说听起来不错。然而实际情况却是,自己主动要求参加旧第九研,却因为没有“被赋予”期望的成果这种幼稚的理由而对“九”之各家怀恨在心,毫无气节地同流合污,采取怄气般的敌对行动,这便是古式魔法师集团“传统派”。对于他们那种幼稚的心理,真夜感到与“九”之各家不同意义上的厌恶。
  “夫人,不将这情报传达给达也阁下,这么做妥当吗?”
  “没有必要啦。大原周边不是已经由贡彻底调查过了吗?况且那个人也不会一直逗留在同一个地点吧。”
  面对主人的指示,叶山默默无言地低下头。
  
    ◇ ◇ ◇
  
  最近达也的生活是,夜里在八云的寺院实践性开发(练习)新魔法,起床后晨练,平时上学,休息日则进行新魔法的理论性开发,如此周而复始。
  今天是九月三十日,星期天。达也今天早餐后也一样钻入地下研究室,就新魔法的若干问题进行重审。
  “……提取重子的程序没有问题。原本只就分解而言已经完成,速度和均匀性也达到了必要的水准。”
  不是情不自禁,而是有意识地自言自语。假如不像这样说出来就无法整理思绪,如今的达也已经被逼到了这个份上。
  “下一个移动系术式测试也没问题。毕竟本质上与气体的移动相同。虽然也有像莉娜那样使用洛伦兹力的办法,不过考虑到FAE的性质,直接以魔法启动的方法恐怕更快速。”
  达也深深地叹了口气。结果,结论仅限于此。
  “果然关键在于FAE在有意义的时限内发动移动系魔法并完成的系统结构。”
  使用分解魔法后,物理法则会在恢复强制力的极短时间内完成移动系魔法。只输出魔法式对于拥有光速咏唱(Flash Cast)的他而言,相比一般魔法师更有优势。然而完成魔法需要用到干涉力。对于本来只拥有“分解”用和“再成”用干涉力的达也来说,这是个难题。
  
  感到有必要转换心情的达也,同时因为到了午饭时间而决定上楼。
  他感到有异常是在走上楼梯之后。环视家中,那不是人类的气息。
  (化成体?不对,是人造精灵?)
  所谓人造精灵是指某种“式”(式神、式鬼)的现代魔法称谓。“精灵”是伴随自然现象而发生,记录于情报次元的想子情报体在该现象结束后仍然继续残存于情报次元且逃离事象的想子孤立情报体。人为,尤以古式魔法技术为主,引起这种“精灵”发生过程而产生的孤立情报体便是“人造精灵”。然而却并非所有被称为“式”的可使役孤立情报体都是以此种方法制造,捕捉拥有自然中产生的灵子情报体内核的想子孤立情报体并加以使役的情况不如说更为常见。
  孤立情报体借由贴附在房子围墙延长面上的形态停留在空中。它似乎被和一高外墙所使用的相同的防御术式所阻挡而无法侵入其中。话虽如此……
  (不知道会被盗走怎样的数据。)
  达也并不认为自己掌握了所有的魔法技术。这个“式”可能具备他所不得而知的性能,因而他无法无视其从防御术式外侧刺探家中情况的可能性。
  达也隔着墙壁,从家里再次以“眼”对准人造精灵。
  解析构造情报。
  那是仅由想子构成的孤立情报体。
  没有灵子情报体内核也就意味着果然是人造精灵。这样一来便也和魔法式一样,可以彻底分解。
  达也面朝人造精灵伸出右手。他手里没有CAD。
  [输入变量:瞄准人造精灵的构造情报。]
  魔法式代替输出自CAD的启动式,其构筑顺序从达也魔法演算领域数据中心释放出,输入执行中心。
  [魔法式投射:“分解”发动。]
  绽放出不可视的闪光。
  人造精灵构造情报的联结处被悉数切断,想子情报体化为无序的想子碎块,被情报的次元吞噬。
  
  就在客厅门打开的当口,深雪朝达也凑上来追问道:
  “兄长大人,刚才那是?”
  追问并非因为深雪在生气。她脸上的表情显示出忧虑。
  “你看到了?”
  达也表示感叹。看来深雪察觉到了“分解”的使用。对自己使用的魔法被察觉而感到钦佩,换句话说就是自己的魔法不会轻易被察觉的自负表现。而这也并非达也的狂妄自大。很明显跟在深雪背后出来的水波似乎就无法理解兄妹的对话。
  “我并没有清晰地看到,只是感觉到了一些……感觉兄长大人似乎使用了‘分解’。”
  “没错。有人造精灵在窥伺我们家。”
  达也并不打算主动提及,但也没有隐瞒的打算,只是对妹妹的话表示赞同的同时说明事情的原委。
  “理由恐怕是前些日子接受的任务。”
  “是那个叫周公瑾的人所为吗?”
  “要么是部下,要么是藏匿他的那群人所为吧。”
  说完,达也难得大大地叹了口气。
  “文弥他们被跟踪了啊。”
  深雪和水波听了他的话,眼睛瞪得滚圆。
  “怎么可能……有亚夜子在还会被跟踪。”
  深雪的惊讶完全建立在坚信达也推测的正确性之上,而水波似乎也对此深信不疑。
  “也许是故意为之吧。”
  “难道说亚夜子故意把敌人领来我们家!?”
  深雪四周卷起想子的漩涡。
  这是魔法爆发的前兆。
  然而深雪也有所成长,在下意识的魔法爆发前,有意识地抑制住了。达也则笑眯眯地观察她的样子。
  “我觉得有些不一样。亚夜子或许……不,不只亚夜子,恐怕就连文弥也被下令不得甩掉跟踪也不得对跟踪者出手吧。”
  深雪听了兄长的意见,虽未完全,却已恢复了镇定。
  “是谁……这个问题根本不用考虑。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
  “真实意图不问一下不会知道,但我想应该是打算拿我作诱饵吧。”
  “怎么这样!?”
  当然,深雪怒了。达也则笑着安抚妹妹。
  “深雪,别生气。我不是说了么,不问清楚是不会知道本意的。”
  “可是……”
  深雪早已陷入“除此以外别无可能”的狭窄视野中了。然而达也却并没有责备她。
  “而且利用我作为诱饵很合理。这次的对手甚至能够重创黑羽贡。对方的底牌也还不甚清楚。让‘最终情况下’无法负伤的我挡枪子,从战术上看没有任何问题。”
  所以就别那么生气了,达也笑道。
  “兄长大人!”
  然而这番回答比起诱饵云云更令深雪无法容忍。
  “请不要说出这种轻贱自己的话!死不掉就好,不会留下伤残就行,根本不是这回事!您自己应该也很清楚!”
  达也面对深雪这一番未曾料想到的斥责,就连一句借口也插不进去。
  “更何况面对兄长大人‘受伤的事实’,我又会带着什么样的心情,拜托您也考虑一下!”
  “……抱歉。”
  达也总算挤出一句谢罪的话。
  “水波,让你久等了。午饭已经准备好了吧?”
  他转移话题,对水波说道。
  “是的,达也兄长大人。深雪姐姐大人也请前往用餐室。”
  此时未曾想要“再捉弄一下达也”的水波实在是个诚朴的好孩子。
  
    ◇ ◇ ◇
  
  正巧就在达也分解了人造精灵即式神的那个时刻。
  “噢噢!?”
  就在距离达也家大约五百米远的小公园内,坐在长椅上一个三十上下的男人突然惊声叫了一下。
  坐在旁边的男子慌忙四下张望。他展开的阻碍认知的结界正常发挥着作用。尽管很清楚他们的样子不会映在任何人的意识里,他们的声音不会留在任何人的记忆中,但他依然悄声问道:“怎么?”
  “式神被消灭了……”
  “消灭了?既不是被打回来,也不是被抢走?”
  “恐怕都不是。”
  提问的男子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不住地左右摇头。
  “式神的感觉突然消失了。”
  “你是说那家人施展了解咒法?”
  “不是!……不,我也不清楚。”
  困惑达到巅峰后,最初发出怪声的男人稍稍恢复了镇定。
  “没有感觉到施术的动静。这点你不也一样么?”
  “话是这么说没错。”
  这两个是分工合作监视达也家情况的古式魔法师。一人操纵式神,另一人确保安全。警戒那人为了预防“反噬”所带来的危害,在展开结界术式的同时,也施展了察知魔法前兆的魔法雷达。
  “但不经由术法干涉而令式神自然消灭,这种事不可能发生的吧?我也不认为你控制式神失手了。”
  “那是当然!可是……”
  再次浮现困惑表情垂下头的男子摇了摇脑袋。
  就在他视线前方的地面上,突然落下一道影子。
  两个男人惊愕地抬起头。尽管展开了让人回避的结界,但那份惊讶表明,人影明显是有意识地冲自己而来。在确认对方长相后,惊讶就转变为了警戒和斗志。
  站在他们面前的人物有着僧人的外貌。此人头戴竹斗笠,身披袈裟,单手握持金刚铃。
  男人们知道身为调查对象的司波兄妹与九重寺保持着友好的关系。九崇寺住持九重八云的大名在这次任务赴任前就已经深深刻在了他们心中。二人对视了一瞬间,选择了逃跑而非先发制人的进攻。
  就在他们准备起身的刹那,就好像早已事先预料好的一样,站在二人面前的僧侣摇响了金刚铃。
  清澈的音色从两人的“三个方向”响起。
  带着诧异的表情,坐在右边的男子看向右,坐在左边的男子看向左。
  和正面的僧侣一模一样的两个僧侣动作完全一致地摇着金刚铃。
  企图站起的二人脚下丧失了气力。
  当二人发觉自己中了招术时,大半意识已经沉入了黑暗。
  
    ◇ ◇ ◇
  
  今晚也为了借用地下训练设施而造访九重寺的达也刚到那里就被领进了一间禅房。是寄生人偶事件时商量对策的那间。八云在达也坐下的同时,没有任何开场白就直接开说。
  “看来你又卷入什么麻烦事了。”
  达也仅凭这句话便察觉是在说今天的式神那件事。
  “对不起,怕是让您费心了吧?”
  仔细想来,就在可以说是自己眼皮底下的邻镇大白天堂而皇之使用远距离探查系术式,作为八云以及他的门人来说,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毕竟血气方刚的弟子比较多的缘故。”
  八云苦笑着间接肯定了达也的问题。
  “那么,这次又出什么状况了么?”
  达也犹豫不知该怎么回答,抑或是否应该回答。但那仅仅是很短的时间。他决定采用回答和拒绝回答的折中方式。
  “我接手一个任务,应该是与其相关联的麻烦。”
  “任务?是风间君么?”
  “不,是非军队的那方。”
  八云笑着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笑容中,瞳孔放出强烈的光芒。
  “能否告诉我内容呢?”
  “应该是京都方面相关的任务。能不劳烦师父,我想尽量不劳烦。”
  八云唇角微微上吊。目光柔和下来,变得和微微的笑容相符合。
  “用不着那么客气啦。我和‘传统派’多少也有些因缘。”
  虽说从八云嘴里听到‘传统派’的名字有些出人意料,但这样一来达也便也确信,刺探自家的术者已经落入八云手里。
  “果然是被称为传统派的古式魔法师一派所为啊。”
  “不是被称为,只是其自称罢了……”
  八云的拘泥虽然令达也觉得可笑,但他却控制住自己没有表现出来。
  “那就更不能劳烦师父了。造成古式魔法师之间的内战可不是闹着玩的。”
  全国古式魔法师中也有不少人并不对“传统派”这个名称感冒。自称“传统派”的古式魔法师原本就不是忠实于传统修行法,而是追求现代魔法技艺而参加旧第九研的那些人。对于坚守传统的术者而言,认为这些人自称传统简直不知羞耻。既有多数从事黑道工作的术者参与“传统派”的原因,白道也有不少从属于知名古式魔法派系的魔法师主张“肃清传统派”。
  “真是的,看来我还远不能做到深谋远虑呀。”
  也许是八云意识到自己表现出有些反常的好战心理,露出了惭愧的笑容。
  “话说偷窥我家的家伙已经被这边逮住了对吧?我也有些话想问。”
  达也也附和着笑了,转换话题的同时稍稍深入一步地询问道。
  “现在看来不行。”
  八云用冰冷的笑容回答了达也的提问。
  “他们有些累了,现如今正在静处休养。”
  达也当然没有被这种程度的压力所镇住。他摆出一脸笑容,用仿佛拉家常般的口吻继续提问。
  “是吗。那能否告诉我这帮人的底细呢?”
  “可以啊,他们是‘传统派’雇佣来的流浪魔法师啦。”
  “流浪?”
  达也诧异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是指魔法师的自由职业者吗?”
  “也可以这么说啦。”
  “这个国家还有那种人吗?”
  魔法师乃是稀缺人力资源。其存在从儿童到老人,从好人到罪犯,理应接受国家的严格管理。达也自己属于脱离公开管理,某种意义上是例外,但那类人可以说大抵被二十八家作为私有战力而网罗,通过十师族体制由国家间接进行管理。拥有实战等级的魔法技能却并不从属任何组织的魔法师,达也对这类人的存在感到新鲜和惊讶。
  “那当然是有的。即便无法修得现代魔法,却能够使用某种特定术式的例子还是很多的。”
  “……就是说古式中魔法自由职业者大有人在的意思?”
  “怎么说,正确的数字我也不知道,但一定不少哦。”
  也就是说这次的任务可能遇上超出之前预料数量的魔法师并与其为对手。达也在心中将任务难度做了上调的修正。
  
    ◇ ◇ ◇
  
  公元二〇九六年十月一日。第一高中新学生会正式成立。成员包括会长司波深雪,副会长七草泉美,会计光井穗乃香,书记樱井水波,以及书记长司波达也。
  关于书记长这个谜之职务当然有不同意见。从平时只把工作交给学生会,其他一概不插手的办公室那里也来打听“这到底是什么”。学生会成员构成根据校规规定“由会长、副会长、会计、书记组成”。其中没有“书记长”一职。而深雪却以不容异议的笑容和一句“书记长只是通称,正式称谓就是书记”击退了所有的反对意见。没有任何人敢于正面反驳一句:“为何要使用‘书记长’这个通称呢?”
  大多数学生希望达也留在学生会也是理由之一。倘若深雪一旦失控,能够加以制止她的就只有达也。这是二、三年级学生的共通认识,而将达也赶出学生会很明显也会招致深雪的暴走。
  尽管本届一高学生会某种意义上呈现出恐怖独裁政治的特征,但略感幸运的却是出现了在其“统治下”的学生们对此喜闻乐见的状态。该说是种偶像独裁制么。对独裁者而言犹如乐园。
  只不过深雪本身没有支配欲,更是丝毫没有想做独裁者的愿望。其实学生会长的职务也并非她的本意。“兄长大人担任学生会长就好了”才是她真实的想法。同时伴有“假如那样的话,我就算做副会长也好,书记也好,倒茶端水什么都好,就能尽心伺候兄长大人了”这样任谁听了就会觉得“危险”的妄想。
  总之深雪不想把达也置于自己之下的立场上。因为那会让她联想到在四叶家族两人之间的关系,这让她难以忍受。所以才搞出了个书记长这样非正式的头衔,来平衡自己内心的纠结。
  由于这样的缘由,针对达也就任书记长的疑问异论反对意见经过午休及放学后一个小时的时间,在深雪的“说服”下销声匿迹。学生会总算恢复了平静。
  或许是瞅准了这个时间吧。配合新学生会成立,换届后的新风纪委员长便跑来学生会室打招呼。
  “总之,接下来的一年里请多关照。”
  “彼此彼此,还请多多关照,吉田君。”
  深雪看着举止紧张、试图展现友好态度却显得僵硬的干比古,报以亲切的笑脸。
  花音的继任者是雫吧,出乎大部分人的预料,是干比古被选为了新委员长。经由九名风纪委员的互选,这次的风纪委员长干比古得票五,雫得票四,竞争不可谓不激烈。——顺便一说,干比古把票投给了雫,而雫也投票给了干比古。由于干比古原来是二科生,虽然也有阻止他就任委员长的动静,但在雫全身释放出的“真麻烦,我不干”的气场威压之下,多数委员选择了屈服。
  另外,把紧张的干比古抛在一片,雫却沉浸于和穗乃香诸如“达也留在了学生会,这不是很好嘛”、“嗯……”之类的闺蜜谈话。
  学生会长、风纪委员长改选后在最初的会面时通常以填补卸任的风纪委员为话题。而这次学生会推荐的委员恰巧三人都是二年级,可以继续留任风纪委员,因此干比古此次就真的只是前来问候而已了。似乎还有不少手续有待处理,而眼下干比古看来闲得发慌。于是达也带着他来到放置在房间一角的独立终端前。
  “有什么事吗,达也?”
  干比古觉得达也的态度应该是有什么理由,于是便在终端前坐定后小声询问站在一旁的达也。
  “首先看看这个。”
  达也并不直接回答他的提问,而是在终端键盘上单手操作起来。显示器上出现了文字和图表。
  “启动式吗?”
  这不是将机械语言的启动式转换为想子信号,而是以人类容易理解的模型语言和图表进行转换的产物。
  “这是……把式神的构造记录在启动式上的东西吗?如此难得的数据亏你能够找到呢。”
  “偶然而已。而我想问的是,式神的构造会因流派的不同而不同吗?”
  干比古似乎以为这是从哪个程序库(Library)里捡来的。达也避而不谈这是由自己解析构造后重组的东西,对其来历拐弯抹角地问道。
  “当然有。而且还是相当易于辨识的特征。比如这是……修验道系统吧。修验道当山派的术者使用的式神,大概不会错。”
  “修验道里有派系吗?”
  “与其说派系,不如说流派,不对,应该是宗派。是真言宗系的修验道。”
  “真言宗?说起式神我就想到阴阳术或道术的术法,密教里有使役式神的术?”
  干比古对达也单纯的疑问一脸稍显得意地点了点头。
  “有啊。只是密教系术者称为护法。本质是一样的。”
  接着干比古若无其事地看回显示屏,显露出疑惑的表情。
  “这是什么?增加了奇怪的设置……”
  干比古注视显示屏片刻后,露出一脸似乎搞懂了什么般的表情。
  “原来如此,我知道达也神神秘秘的理由了。这是在地下网站搞来的数据吧?”
  “为什么会这么想?”
  虽然达也的提问纯粹只是在寻求答案,但干比古却一脸“我懂我懂”的表情点着头。
  “因为这式神明显是用来偷听偷窥用的嘛!”
  “是这样吗?”
  达也这句话的意思是“式神有那么细化的用途差异吗”。
  “明显是用来达到违法的目的。”
  干比古却似乎更加限定地加以解释了。
  “是吗。真是个危险的东西啊。找干比古商量太对了。这个数据还是删除得好。”
  “嗯,这样最好。”
  干比古被达也若无其事地戴了高帽,心情愉快地露出了笑容。
  
  干比古为了制作巡视记录而回去风纪委员会总部——似乎亲自制作活动记录的风纪委员长已经很久不曾出现过了——就在关门时间之前,这次是社团联的新会头前来问候了。
  “五十岚君,祝贺你就任会头。”
  “是、是!非常感谢,会长!”
  新会头在深雪面前显得紧张——倒不如说,兴奋异常。
  “为了学生会工作的顺利开展,应该会有很多需要仰仗社团联协助的地方。到时还请多多关照啊。”
  “彼彼彼彼此彼此!也请学生会的诸位给予多多的帮助。请多关照!”
  在稍远处看着深雪和五十岚会面的泉美对旁边的穗乃香轻语了一句“这位感觉有点靠不住呢”。穗乃香只有对泉美回以苦笑。
  
  深雪和新会头的碰面结束后,学生会成员也开始准备回家。说是准备,却也没有上个世纪那样讲教科书一类带回去的必要。而体操服和实习服可以免费利用学校的洗衣服务。日常带回家的最多也就私有的情报终端以及一些小物件。像达也那样使用存储设备交换式CAD的情况,也就一个弹夹匣子就能满足需求了。整理行李物品几乎不需要时间,数据备份的检查或是课业的确认才是“准备回家”的主要内容。
  “新会头五十岚学长看起来很弱气的样子,不如说是很老实吧。”
  泉美一边进行作业,一边忽然想起什么来似的,和深雪谈起了对新会头五十岚的印象。
  “为什么呢?似乎很紧张呢。”
  “紧张吗?”
  泉美的声音仿佛十分可疑的样子。
  “深雪知道五十岚的情况吗?”
  对泉美过于坦率的反应,深雪不知该作何回答。于是达也向她伸出了援手。
  “是的。虽然班级不同,但五十岚君的实技成绩名列上位,曾经多次一起参加数据计测。不过他的情况穗乃香或是雫应该会比较了解。好像是一个社团的。”
  穗乃香接过深雪递来的眼色,开口说:
  “他是去年女子滑雪射击部的部长五十岚学长的弟弟。”
  “由于擅长的魔法不适合竞技,所以比赛成绩并不突出,但唯独实力却是无可厚非的。”
  “‘唯独’实力是指?”
  达也听出雫话里有话,于是鹦鹉学舌般询问道。
  “五十岚君,怎么说呢……说他弱气似乎有些不妥,尤其是关键时刻会有一步也不退让的倾向。由于这个原因,说不定一旦被逼到绝处就会鲁莽行事自取灭亡……性格上对于比赛有脆弱的一面,也许这么说会比较好吧。”
  “他适合做参谋或副将。但不适合做领导人。”
  在穗乃香费尽苦心好不容易选择温和的语言之后,仿佛将这一切全都糟蹋了一样,雫做了毫不留情的评价。
  “说来为什么新会头不是十三束君呢?”
  完成风纪委员的工作再次来到学生会室的干比古提出疑问。
  “好像根据预评价应该是十三束君?”
  或许同样是风纪委员已经习惯了吧,干比古说完后,香澄毫不客气地帮腔道。
  “说不定是服部学长有什么特别的考虑吧?”
  深雪这话的言外之意是,社团联的会头选谁由社团联做主,同时打断了背地里对五十岚的评价发展为流言的可能性。
  
    ◇ ◇ ◇
  
  学生会长选举结束,就连新学生会成员选任也告一段落之际,终于正式开始了论文竞赛的准备。虽然竞赛在纯理论领域有利的京都举办,但魔法论文竞赛终究要求魔法的实际演示,所以实验器具的制作正急速加紧进行中。
  但和去年不同的是,作业场所不在学校操场,而是在讲堂中进行。去年那样混乱中作业的景象已经看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默默致力于复杂设计图的身影。
  达也在讲堂的二楼席位上俯视五十里指挥制作“投影型魔法阵”的作业,同时和干比古商量警备事宜。
  “——也就是说今年也不局限于风纪委员会,而是广募有志者从中选拔护卫成员对吧。”
  “当然。毕竟单靠风纪委员会的九个人根本顾不过来。不仅仅是代表的护卫,当地的警备我也想招募申请者。”
  “今年的警备总负责人是服部学长吧?”
  “学长在跟他校的警备负责人开线上会议。”
  “两年连续由一高学生担任总负责人,难道他校就没有不满吗?”
  “那个没问题。好像有条不成文的规定,警备总负责人须从九校战秘碑代码战优胜学校中选出。”
  “嚯——,原来是这样啊。”
  “去年由十文字学长任总负责人也并不是因为他是十师族的缘故。”
  插嘴达也和干比古对话的是雷欧和艾莉卡。刚才一直为了不妨碍而安静旁听的他们因为意外的内幕而禁不住话从口出。
  “是啊,我也是第一次听说。”
  “实际上我也是直到最近才知道。还真有不少不打听一下就不知道的事呢。”
  尽管在说话时打岔,但达也和干比古却并不在意。
  “那么,护卫和警备,达也准备负责哪块?”
  “前提已经认定我要来协助了啊。”
  “当然。靠你了啊。”
  虽然是厚脸皮的说法,但达也只是不出声地笑着,却并未拒绝干比古的请求。他虽是为了协调学生会和风纪委员会才来找干比古商议的,但就他个人而言对于伸出援手却并不犹豫。
  “是啊。那就让我来打点现场的实地警备好了。”
  举办地在京都,所以就“任务”而言也方便行事。
  “那也让我来协助那块。”
  听完这话,雷欧不知想到了什么,立马举手说道。
  “既然是现场警备,那就需要预先前往实地考察吧。”
  ——不,不知想到了什么,实则显而易见。
  “诶——,让我和达也君去京都就好了,你去负责护卫工作啊。那不是你的拿手好戏么,肉盾。”
  此时艾莉卡用显然不像是玩笑话的口吻提出异议。
  “肉盾的前提不是被打就是被刺吧!别说这种危险的话啊!”
  “还有被枪击的选项哦。”
  后半句当然是开玩笑。而干比古却对似乎认真的前半句有些在意。
  “艾莉卡……去京都就是说打算在那边留宿吧?”
  “没错啊,难道不是吗?”
  在东京和京都之间当天往返,如今而言绝非难事。生意场上这类行程不如说司空见惯。然而这次是为了警备而去实地踩点,除了作为会场的新京都国际会场,其周边的广大范围也需纳入巡视范围。很难想象去年那样的事情会频频发生,但反过来说,正因为去年发生了那样的事,如今的警戒才更不能懈怠。
  “那就是说……你想和达也去一次附带过夜的旅行?……”
  “笨、笨蛋!……”
  被怀疑是婚前旅行的艾莉卡不知为何没有脸红,反而一脸铁青。
  “怎、怎么了啊。”
  面对与其说是气势汹汹,不过说是仿佛性命攸关一般的气势,干比古不由得舌头打了结。刚才还只是被艾莉卡过度的反应所镇住,听了接下来的理由,干比古的脸上就变得毫无血色了。
  “这话要是让深雪听见怎么办!?就算是玩笑也会吃不了兜着走哦!”
  干比古赶忙四下张望。那简直就像是身处战场中心者的眼神。用因死亡而癫狂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不是一句玩笑就能摆平,而是即便玩笑也会吃不了兜着走。不是把随口说说当真的意思,而是就算知道是开玩笑也不允许随口一说的意思。不是有可能会发生,而是铁定会出现这种状况,干比古心想。即便眼下不也传来一阵阵绝对零度的寒气吗……干比古真心感觉恐怖。
  然而像这样表露出恐惧警戒四周的行为本身就是轻率的举动。
  “……我说你们啊,把人家的妹妹想成什么了?”
  干比古和艾莉卡僵硬地抬起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转过去。
  他们转过身去的视线前方,达也正挂着寒意刺骨的笑容。
  
  “真是的……都怪小干说了些多余的话,寿命都要折损了。”
  “我的名字叫干比古……”
  干比古口中说出的抗议也没有了平时那样的气势。实际上,干比古怀着对艾莉卡从未有过的共鸣。
  他们并没有受到来自达也的直接加害,只是承受着冷冷的视线而已。但是仅此就让干比古误以为寿命缩短了一般。
  那不是冰雪的寒冷,而是磨亮了的刀刃的寒冷。更直接了当地说,就是对生命构成威胁。
  这点艾莉卡也是一样。她露出一脸精疲力竭般的表情。
  “艾莉卡和干比古有些失礼哦。”
  或许对友人的那番态度还尚未释然。达也一脸不高兴地提出不满。虽然没有表现出逼人的威慑,但不快的样子却无须说明。不仅当事人的艾莉卡和干比古,就连旁观者雷欧都感到有必要转移话题。
  “好、好啦,我们一起参加会场警备不就完了嘛?千代田学姐恐怕会死缠着五十里学长担任护卫,中条学姐不是有北山跟着吗?”
  也许是觉得并没有实际被怎样,一直生气下去也太过不成熟吧。达也回应了雷欧的机智。
  “不只有雫。千仓学姐和壬生学姐也会协助负责中条学姐的警卫。”
  见达也积极回应转换话题,艾莉卡和干比古这才长舒一口气。不,实际上并没有表现出此种举动——二人都还没那么大意——只是从解除紧张的态度来看一目了然。
  “启学长就算没有护卫也足够了。”
  “桐原学长申请了三七上学长的护卫哦。”
  继艾莉卡的话之后,干比古言及了另一个代表三七上凯利的护卫职务。听了此话,雷欧不知何故嘟哝了起来。
  “三七上学长啊……那个人才用不着护卫吧?”
  看来他似乎对桐原担当凯利的护卫一事不能接受。
  “毕竟是我校排名前列的战斗力吧?关于这点,一个队伍的干比古应该更了解。”
  正如雷欧所言,凯利是今年与服部、干比古一同获得秘碑代码战优胜的一高代表队的一员。比赛中他所展现的铁壁防守一次也没有让敌人的干涉触及己阵的秘碑,是个强者。
  “总之三七上学长关于单独魔法的知识较为丰富。能在代码战中完封敌方的攻击也是因为他拥有瞬间就能正确把握对方选手所使用的魔法,而在之后以最合适的魔法抵消进攻的厉害特技。”
  魔法式无法干涉魔法式。情报强化是提升事象安定性(即“改变的难度”),让对手的魔法不起作用的技术。干涉领域是基于在对象区域中使“不定义改变内容的事象干涉力”发挥作用,将对手的事象干涉力加以清除的技术。两者都没有就对手的魔法式加以干涉。
  然而当魔法干涉物理现象时,由魔法引起的结果终究只是物理现象。因此改变的结果之间发生相互抵消的现象当然也是可能的。例如压缩空气弹的轨道上放置“经魔法减压的空气弹”,“比周围空气压力高的空气”和“比周围空气压力低的空气”两个现象相互干涉,无法维持魔法式定义的内容而发生错误。也就是说,会发生魔法的中断。这便是称为魔法相抵的现象。假如拥有比对方强得多的干涉力,尽管也能抹去逆向的事象改变而做到维持魔法,但只有超出对方少许干涉力的话,便会和事象的复原力交汇,优先发生相抵现象。
  而试图有意地引起魔法相抵的话,包括对手引起怎样的事象改变以及坐标在内,必须进行正确的预测。基于相抵的魔法无效化乃是“说来容易做起来难”的技术。
  “也就是看到过一次的魔法就不再有效么?总觉得很酷啊。”
  用诙谐的口吻好像在开玩笑的雷欧也充分理解那是一种什么样的高等技术。
  “哈哈哈,所以三七上学长对实际上对理论方面更加擅长啦。”
  干比古也配合着雷欧那幼稚的玩笑,一边笑一边回以不算答案的答案。
  就凯利需不需要护卫这个疑问给出答案的是艾莉卡。
  “也就是说桐原学长是针对初次袭来的魔法的盾壁对吧。”
  “噢噢,原来如此!”
  艾莉卡终究无法脱离“肉盾”的想法,雷欧则因为事不关己便立马表示了赞同。
  “艾莉卡够了……雷欧也是。”
  而美月冷冷的视线却朝这两人刺去。
  
    ◇ ◇ ◇
  
  由多人数统一运输公共交通向少人数单独运输公共交通转变,这种趋势并不仅限于电车。连接自家和最近车站之间使用Commuter(AI出租车)已经是大都市圈的常态。从自家前往车站时,可以使用公民ID让Commuter开到自家门口,从车站回家时,站外的Commuter乘车点可以打到空车。在没有Commuter停车点的街角便可使用移动终端联接公共交通网,将空车呼叫到跟前。
  达也一家也住在这一带,利用Commuter往返自家和车站间。虽然使用魔法就没有必要那么做了,但不凑巧的是,魔法的使用受到法令的严格限制。现代社会针对魔法师尚没有那么宽容。
  眼下,因为准备论文竞赛而弄到很晚的达也、深雪、水波三人在车站外,身处染成了紫色的天空下,等待Commuter的到来。
  站外没有空车算不上什么稀奇事。完全没有等待空车的人也就意味着闲置的Commuter多得超出了必要。也就是有社会性浪费的意思。
  而且Commuter的调度和个体电车的运营数据相连接,很少有等待五分钟以上的情况出现。亦即为使乘客不会感到不便而调配了充足的运能。
  实际上达也他们才等了不过两分钟左右。站外的专用车道上有Commuter开了过来。车子在距离达也他们等待的乘车点前面十米左右的下车点停了一下,里面下来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性。车门自动关闭,再次启动的车辆并未驶上公路,而是慢慢接近乘车点。达也见此情形,将右手伸进了隐藏CAD的怀中。
  水波惊讶地抬头看着达也的脸,慌忙朝Commuter的方向看去。在其视线前方停下的Commuter车门开启之前,车内就释放出了想子的波动。
  在达也拔出CAD前,水波就已构筑起圆柱形的对物耐热屏障。守护对象为自己和深雪。没将达也考虑在屏障内是为了不妨碍到他的行动。这是半年间不断重复训练的结果。
  然而车内释放出的想子波并非以魔法发动为目的。
  想子的杂音被无序地散布,不断回响重叠。没有施术妨碍那样的魔法阻断效果。与此相对,密度却远高于施术妨碍,甚至于能够妨碍到识别想子的魔法知觉。或许可以称之为想子的烟幕。
  (人造精灵的自爆!?犹如想子定时炸弹一类么!)
  深雪和水波因未知种类的偷袭而陷入混乱,达也却即刻辨别清楚了“攻击”的真面目。
  (这是魔法烟幕的话,那接下来……)
  “水波,使用‘下降旋风'!”
  “是,明白!”
  水波几乎同时发动达也所指示的魔法。环形交叉的喷水池里冒出猛烈的水花——不,是喷水池的水全部变成水花,瞬间化为浓密的雾气。
  周围若是被雾气覆盖之后,用魔法起风必定要困难许多。因为作为气流操纵对象的空气会与敌人干涉下生成的微小水滴混合。
  但水波发动魔法时,雾气尚未到达达也一行的周围。空气中混入高浓度的微小水滴,造成气流操纵难度上升,不过是为了阻碍术者的坐标照准。因此在完成瞄准之后再被雾气覆盖丝毫不会对魔法产生影响。
  结果因“下降旋风”的魔法致使上方引入的空气剧烈地席卷地表。以水波为中心向外吹扬的旋风刮走了阻碍三人视野的雾气面纱。
  从停在眼前的Commuter里跳出的小个子男人与站在三人前方的达也四目相接。男子手中握有小型弩,眼睛因惊愕而瞪大。似乎对魔法的障眼法被瞬间击破感到意外。然而,因这种程度的预料之外就发生动摇,可见是个外行。这样只会给对手可乘之机。
  达也岂能错过这个机会。达也朝手臂空当外侧的小个子男人迅疾地弯曲右腿。
  接着就是一记回旋踢。
  男子手中的十字弩被打落在地。
  达也顺势合上腿,踢出一记横扫。
  腹部中招的男子撞在身后的Commuter上,倚靠着车蹲下。也许是冲撞车体时撞倒了后脑勺,岂止爬不起来,连身体也一动不动。或许是意识变得朦胧之故,很快便晕厥了过去。
  掉落在人行道上的十字弩似乎已被卸除安全装置,有箭矢从中射出。但幸运的是箭仅仅射中路面,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就在右脚放回路面的时刻,达也感受到右侧有试图构筑魔法式的想子晃动。他迅速朝那边转过身。施法的是在下车点从Commuter下来的男人。
  达也这次正想拔出CAD,却中途停下了动作。
  在他反应之前,深雪已经开始迎击。
  推测为敌人的那个男人更早开始构筑魔法。但实际上更快发动魔法的却是深雪。
  男人施放了魔法。达也的情报体认知视力观测到魔法式投射在深雪头顶一米处。而他同时也“看”到,那个魔法式还没能发挥作用便已经四散。
  “兄长大人。刚才的被拍到了吧?”
  深雪的疑问是在确认与道路摄像头并设的想子波用探测器是否记录了对方的魔法,也就是在问正当防卫的证据是否成立。
  “也许。就算没拍到也有证人,不要紧的。”
  达也的回答算是给予妹妹的反击以认可。他注意到除了他们自己之外,在这个车站至少有四个第三者感应到最初的想子波而展开了启动式。他们的长相也都已经记住。既然身为魔法师,那么对刚才的攻防应该也都看见了。
  兄妹简短的问答间,男人施放了三次魔法。
  而其全部都被深雪的领域干涉所阻挡。
  男人展开第五次的魔法式构筑。那并非是为了攻击所为,而是为了逃跑展开的术式。
  敌人转过身去。
  “别想逃。”
  深雪静静地宣告。男人的身影一瞬间消失不见,但很快便重新被涂抹上了颜色,就好像断了线的人偶般朝前倒下。
  
  达也在男人身旁蹲下,先是用手触摸脖颈,再次是覆在鼻尖。确认呼吸虽然微弱,但并未停止。
  “这种程度的话不会留下后遗症。本领长进了啊,深雪。”
  她所使用的是降低对手体温,剥夺身体机能,使其无力化的魔法。降低的体温哪怕只相差几度就可能给对方留下后遗症。虽说是控制起来十分困难的术式,但这次却控制在了不造成过当攻击的范围之内。被兄长褒扬后,深雪说了句“谢谢”,脸颊染上一层薄薄的红晕。因意识混沌状态下倒地之故,无法动弹的男子脸上糟糕得很。满是瘀伤、擦伤和鼻血的男子跟前,美少女却一副脸红害羞的样子。在第三者看来,这真是一幅难得的超现实主义画面。
  而论受伤程度,被达也踢飞的小个子男人所受伤要重得多。为了防止逃脱手脚被绑着扔在了道路上。若论“没人性”这点,毫无疑问是达也受此殊荣。
  “达也兄长大人。”
  他丝毫未曾考虑要给这些袭击自己的对手救治,在水波呼叫他之后便轻易地站起身。
  “请看这个。”
  “果然是破魔矢。”
  达也看着假装握在水波手中,实则悬浮在她手上的十字弩之箭,冷静地说道。
  “……您想到了什么吗?”
  虽然他没有表现出丝毫意外,但水波恐怕感到不可思议吧。缺乏具体指向的提问不过是条件反射。
  “不,只是在踢倒他之前才看见。”
  就那一瞬间!?水波并未惊讶。她是四叶培养的护卫兼女仆。超出常识的人在四叶本家的训练课程中就已见过很多。不如说虽有程度的差别,但她也能算作超出常识者的一员了。在她看来,达也的身体能力足以纳入“常识”的范围。
  达也虽然只是一瞥,但深雪却对“破魔矢”端详个不停。
  “古式魔法中妨碍魔法的术具是吧?”
  “正确的说,是介入SB,妨碍魔法的术具才对。以魔法式为对象进行直接投射的魔法并没有什么效果。”
  深雪听了达也的解说,纳闷地歪了歪脑袋。
  “莫非是把我们当成古式的魔法师了吧?”
  “和真正的破魔矢不同,仅仅被这种箭矢射中就有足够的杀伤力了……”
  达也看着尖锐的箭镞,讽刺般说道。只看这箭的外形,箭柄和箭镞一体,箭羽使用鸟羽,特征只有这些,其他部分看上去就是一般的十字弩用短箭。然而看起来像是单纯压缩木材质地的箭柄,实际上却是由犹如纸张一般薄、像卷轴般削剪的木材上写上咒文(真言、祝词)后,卷起并压缩加工后的素材制成。虽被称为“破魔矢”,使用者却并不限于神道系的术者。这是利用“文”作为媒介的古式魔法师通用的术具。
  “果然是针对SB魔法的武器吧。倘若不是弄错袭击对象,那便是说一定有将我们误认为是古式魔法师的理由。”
  接着达也注意到有自称警察的声音接近。
  “其他的回家后再说吧。”
  这是发生在距离自家最近车站外的案件。目击者大有人在,街道摄像头也必定拍摄到了事件的全过程。逃跑并非良策。
  达也考虑到因接受讯问而被拘的时间,便叹了一口气。
  
  达也一行从警察局出来大约是一个小时之后了。即便如此也能算早的了。被害者的立场一开始就未遭到怀疑,果然还是得归功于道路摄像头和想子波探测器的数据。
  “哎呀呀,已经这么晚了。”
  光看时间的话,理应还没到“很晚”的时间才对。但精神的疲惫却让人感觉时间比实际要晚得多了。
  并非达也一人这么想。
  “是啊……我立刻去准备晚饭。”
  深雪回答的声音里也透露出疲惫感。
  “深雪姐姐大人,我去做饭。”
  水波的口吻也难得带有倦意。即便如此依旧主张下厨的权利不知是因为顽固还是因为认真。恐怕两方面都有。
  “这样啊?那就拜托你了。”
  “是。”
  水波看见轻易就败下阵来的深雪露出了沮丧的表情,连衣服都没换就准备跑去厨房。
  “兄长大人,我这就去为明天做准备。”
  然而她却因接下来的这句话回过头来。水波脸上略微浮现出苦恼的神色。明天是前去造访位于生驹的九岛家之日。“虽说只留宿一夜,但作为女仆,难道不该为此帮忙做准备吗?”“可是晚饭也必须立刻做……”她不禁因义务感而左右为难。
  “用不着那么急吧。你们两个先去换身衣服怎么样?明天的准备在吃过饭后慢慢来就行了。”
  “知道了,达也兄长大人。就按您的吩咐办。”
  对于分身乏术的水波而言,达也的话无疑是雪中送炭。
  “达也兄长大人都这么说了。我们走吧,深雪姐姐大人。”
  不等深雪插嘴,水波就将主人赶上了二楼。
  
  结果唯独达也的旅行准备由深雪和水波共同负责,之后二人再各自完成自己的。看着两个人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地愉快翻找着自己的衣橱,达也只能笑着嘀咕:“真拿你们没办法。”
  就这样延后的喝茶时间,达也坐在客厅开始和二人聊起先前的袭击。
  “刚才的家伙应该是古式魔法师没有错。从破魔矢也能看出来。而另一个人逃跑时所用的透明化魔法也并非干涉光线的反射和折射,而是让自己难以被认知的精神干涉系魔法。和去年九校战开幕仪式上九岛烈所使用的术式属于同一系统。”
  “那么是九岛家的手下吗?”
  达也对深雪的提问摇了摇头。
  “九岛家的术者不可能将我们误认为古式魔法师。恐怕是其敌对势力‘传统派’的爪牙吧。”
  “是文弥君所说的‘传统派’对吧……名字取得很高大上,但究竟主张的是什么传统呢?”
  深雪纳闷地摇了摇脑袋。倘若不清楚“传统派”这名称的由来,任谁都一定会这么想。
  “恐怕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吧。”
  对深雪严厉的指摘感到苦笑不已而摇头的达也中途却露出吃惊的表情。
  “看来水波知道传统派。”
  “是的。在本家时被要求将其视为值得注意的魔法结社之一。据说是背叛旧第九研的古式魔法师出于报复十师族而结成的团体。”
  并未特别提出怀疑的水波果然知道些什么。
  “断定以报复为目的恐怕有些言之过重,但其他部分却和我所了解的一样。”
  只不过其中存在一些细节上的认识差异。知识在传播过程中会经过某种过滤,可以说这种程度的偏差也是无可奈何。
  “那么他们把我们错当成古式魔法师的理由……深雪,你还记得前些天人造精灵刺探我们家的那件事吗?”
  “是的,星期天的那次对吧?”
  “术者被师父的弟子捕获了。”
  “原来如此……所以才把我们错当成了八云老师的人是吗?”
  深雪点头表示认同。但另一边,水波却有些不能理解。
  “怎么了,水波?你应该知道八云老师的事情吧?”
  尽管说不上目光敏锐,但注意及此的深雪却像是在用眼神催促“有什么疑问就说,不要客气”。
  “嗯。当然是知道的……可是八云大人为什么要擒拿刺探我们家的魔法师呢?”
  水波眼中的困惑不仅仅是因为疑问。虽然深雪不清楚她到底在担心些什么,但达也却能理解。
  “不,那只是水波的误解。我和深雪并没有受师父的庇护。”
  不仅接受体术指导,倘若还栖身在其庇护之下,这岂不是对四叶家的一种背叛吗?水波考虑的是这层。
  “自己虽为和尚,但更是忍术师,这是师父的口头禅。作为‘忍者’,恐怕对在自家附近鬼鬼祟祟的行为无法视而不见吧。就算那并不是在刺探自己也罢。”
  “是这么回事啊。”
  看来这番说明总算让她释怀了。疑念水波的眼眸中消失。
  “拜今天的袭击所赐,我明白了两件事。”
  消除奇怪的疑惑之后,接下来才是主题。
  “一是我们恐怕已经成了传统派明确的目标。”
  深雪和水波脸上闪过紧张的神色。
  “二是敌人并不清楚我们的底细。”
  虽然深雪成功掩饰住了惊讶,不过水波却“啊”地轻声叫了出来。
  “敌人跟踪了文弥他们几乎是肯定的。对方也应该清楚文弥和亚夜子都是‘黑羽’,而‘黑羽’和四叶有姻亲关系。至少周公瑾知道黑羽负责四叶暗地里的工作。”
  接着达也不知因何小声失笑起来。
  “兄长大人?”
  “没事,抱歉。提到‘四叶暗地里的工作’,就好像在说四叶家有经营什么明面上的工作一样。一想到这里就忍不住笑了。请别介意。”
  达也摒除多余的杂念回到刚才的话题。
  “也就是说,对方知道和四叶有关系的人访问了我们家,但对于我们和四叶的关系却并不清楚。岂止是这样,他们甚至不认为我们是四叶麾下的魔法师。倘若认为是四叶的魔法师,就不该持古式魔法的咒具来了。”
  “也就是说……把我们当成四叶麾下黑羽所雇用的古式魔法师了吧?”
  就此发问的是水波。她尽管听得有些迷迷糊糊,却也感到了危机。
  “逻辑上的确如此。敌人知道我们的存在却不知我们的底细。同时也不知道我们为何会被黑羽选为协助者。”
  “那就是说……敌人的攻击也会波及我们之外的其他人吗?”
  “没错。比如艾莉卡或者干比古称为目标的可能性就不小。穗乃香或美月被掳为人质也并非不可能。”
  “是不是应该请姨母大人或黑羽叔叔安排护卫呢?”
  深雪之所以能保持相对冷静,是因为达也并未显露焦躁。即便如此也还是清楚眼下事态十分紧急。毫不犹豫提出请求真夜的意见便是证据。
  “还是不要拜托姨母大人了吧。委托护卫的做法很可能被当成诱饵利用。”
  “那么拜托老师呢?”
  “感觉会被狠狠讹诈一笔啊……没办法只好这样。”
  达也将茶杯一饮而尽后站起身。
  “我去师父那里走一趟。”
  或许一开始就打算去练习新魔法吧,达也立刻穿着好了出门的行头。装有实验用CAD的公文包也已经放在了玄关。
  “你们先休息吧。记得关紧门窗啊。”
  达也从玄关的收纳箱里取出CAD“三叉戟”装配在身上,套了件轻薄的夹克后朝出来送行的深雪水波如是说道。
  “明白了。”
  在二人一起行礼声音一致的目送下,达也打开了家门。
  



本帖最后由 Oka 于 2015-2-7 19:47 编辑


  [3]
  
  第二天早晨的达也和平时毫无二致。昨晚和八云之间究竟谈了些什么,深雪和水波完全无法猜透。只是和平时的样子比起来,他表现出的样子就好像在说:已经达成协定确保友人们的安全,希望她们放心。
  但达也本人却并不安心。不如说他可不是那种因为加了一重保险就能安心的性格。
  在放学后的学生会室。因为今天十八点要前往生驹的九岛家,深雪以办理私事为由预先知会了穗乃香和泉美,将学生会的事交给她们。
  “雫。”
  达也朝过来串门的雫说道。
  “什么事?”
  虽是冷淡的回答,但因为达也知道雫本人并非冷淡的人,所以也没放在心上。
  “能让穗乃香在你家暂住一段时日吗?”
  “诶!?”
  喊出声的是穗乃香,雫只是轻轻地皱了皱眉。
  “为什么?”
  “因为一个人恐怕会有危险。”
  “……请问,到底是什么情况?”
  穗乃香铁青着脸不安地问道。当然达也本就打算在允许的范围内尽量说明理由。
  “实际上昨天刚下车站就被不明身份的人袭击了。”
  “怎么会!有受伤吗!?”
  最先大叫起来的是泉美,询问的对象则是深雪。
  “没事啦。兄长大人、我还有水波连毫发都没有伤着。”
  泉美看着微笑的深雪放下心来——不是比喻,而是实际做出抚摸胸口的动作——坐回椅子上。
  “正像深雪说的没什么实际损害,却不清楚袭击的理由。”
  一半是谎话。但剩下的一半却是事实,眼下那才更重要。
  “警察怎么说?”
  “还没有任何联络,估计还在审讯中。”
  “那连对方是谁都还没弄清么?”
  “只知道是古式的魔法师。”
  “只有这些?没有其他的了么?”
  “正如兄长大人所说,不清楚对方为什么突然袭击。”
  “那,会不会是……”
  旁听雫和深雪对话的穗乃香望向达也的方向展开思索。
  “也就是说并不是针对达也同学个人,很可能是针对一高学生会的行为?”
  达也并没有想要吓唬穗乃香,但目前情况下保持戒心总好过没有。
  “不知道。只是我刚才也说了,最好避免一个人单独出行。”
  “我明白了。”
  雫将手放在惴惴不安的穗乃香肩上。
  “穗乃香,今天就来我家吧。”
  “……嗯,就这么办吧。我要回去做些准备,你能陪我吗?”
  “可以啊。”
  就算是闺蜜,突然之间前去留宿也会有所抗拒吧。犹豫不决的穗乃香最后还是听从了达也的建议,决定接受雫的好意。
  达也的暗中策划还未到此结束。
  “……所以说目前的状况是尚不清楚谁才是目标。”
  “就是说可能和论文竞赛有关,也可能无关对吧?”
  达也叫深雪和水波稍等一会儿,对干比古说了同样虚实结合的话。兼任警备今天也在讲堂观摩五十里作业的干比古附和着对达也编撰的故事提出疑问。
  “没错。在理由尚未判明之前,也无从确定目标。”
  干比古没有怀疑达也所说的话。要是在这里为干比古辩护一句的话,与其说这是他善良敦厚的表现,不如说这个时期一高学生遭袭的事实令他深感责任重大。
  “应该增加代表的护卫吗?”
  “不用,中条学姐身旁配备了足够的人手,而五十里学长和千代田学姐,三七上学长和桐原学长的组合则能够让多数对手望而却步了吧。”
  默默听着二人谈话的雷欧不住点头。
  “相比之下我更担心你们跟美月。在一高和我关系最亲近的就属你们了。”
  听说最亲近,两个大男人都露出了羞涩般的表情。
  另一边表情严肃不苟言笑的是在场的女性,艾莉卡。
  “我没问题啦。小干自不用说……雷欧也不用担心吧。”
  “我担心倒是你嘞。你毕竟是女人嘛。”
  某种意义上被小看的雷欧说出挑衅的话。
  然而艾莉卡的反应却和平时不一样。
  “也是。就像这个笨蛋所说,我担心的是美月啦。就战斗力而言,她和普通的女孩子没什么区别啊。”
  也许是想到一起去了吧,干比古对艾莉卡的话一脸紧张地点着头。
  “说的也是……”
  “……达也君,暂时就由我跟着美月吧。只有上学放学在一起行不行?”
  听了艾莉卡接送美月的提议,三个男人纷纷摇头。
  “所以说你也是个女人。”
  “就算艾莉卡很厉害,这样也危险。对手是古式的术者。正面较量艾莉卡未必会吃亏,但问题是不知道对手会使出什么阴招。你说是吧,达也?”
  “我同意干比古的意见。单单保护自己暂且不说,若论保护美月,艾莉卡恐怕不合适。”
  先不说雷欧单纯的反对意见——但说不定是最有效的——干比古和达也的话说得很在理,所以艾莉卡也并有固执己见。
  “……那就由小干来保护她呀!”
  “什么!”
  虽然最后也没忘记顺手丢个反击的炸弹。
  “让我想想……干比古,交给你可以吗?”
  “诶,不,可是……”
  “要好好送到家门口哦。也别忘记和对方父母打招呼。要不然会被当成跟踪狂的啊。”
  “呃……”
  他清楚其中的必要性,但心情上却有不小的抵触。尤其是“跟对方父母打招呼”。
  “美月那边就由我来跟她说好了。”
  “那好,拜托你了。”
  理智与情感的较量……这么说略有出入。
  “……我知道了。万一出事就晚了。”
  干比古名正言顺地抛开腼腆与害臊的想法,决定坦率地面对现实。
  
    ◇ ◇ ◇
  
  按预先设想的做好安排后,达也便领着深雪和水波前往生驹。先乘坐那列直达列车到达奈良,之后再坐厢式车。京阪神地区除了历史建筑、遗迹较为集中的一带,拥有不输给首都圈的完善交通网络。
  这次妹妹们也对直达列车颇有好评。以至于达也心想,下次出门走得再远一点也不错。在这些小小的快乐裹挟中,一行人抵达了位于生驹山东山麓的九岛家。
  原本就没有十师族之间亲切往来的惯例。最多也就为了适龄男女上门求亲这种程度,而且在世俗看来也并非特别频繁。对隐藏和四叶之间关系的达也和深雪来说,这样的机会就更少了。所以这回造访九岛家实属第一次。因为走出厢式车站点后乘坐自动运行的Commuter,故而不至于迷路。
  到达时间几乎和预期的一样,十七点五十五分。
  从Commuter下来后按响了呼叫门铃。接内线电话的不是佣人,而是藤林。
  “欢迎欢迎,达也君。深雪和水波也是,你们都来啦。”
  “很抱歉,特地请你来帮忙。”
  虽说一开始就这么说好的,但今天一大早就从东京赶来生驹的藤林出来迎接,就算是达也也不得不感到过意不去。
  “别放在心上。不用客气,快进来吧。”
  跑到大门口出来迎接的藤林笑着请三人往里走。
  若非拥有某种透视能力的达也,这样的前庭的确需要有人带路。水波一脸赞叹的表情左右来回张望。深雪虽然举止端庄地将视线固定在哥哥的背上,但映入视角的绿色屏障却很大程度上打动了她的心。
  从九岛家大门到玄关的路旁,种植着高两米以上的树篱,犹如迷宫。也许还有其他的专用入口吧。那里恐怕也设置有某种机关。步行专用入口设计成有着魔法图案的迷宫,而车辆专用入口却畅通无阻,那怎么可能。
  (这栋宅院简直就是一座要塞。)
  从门外看,这栋三层的西洋式建筑尽管豪华,却没有更多的异常之处。
  然而只要踏进大门一步,这栋宅子便成了阻拒不速之客的机关。或是在城寨建筑正式化之前能够见到的兼具军事意义的领主公馆。
  “夸张得让人吓一跳对吧?”
  达也或许感觉到了吃惊的气氛。藤林笑着继续说道。
  “不是为防备传统派袭击而建的哦。这栋宅院建成之时,就已经在吸取旧第九研研究成果的同时渐渐整顿防御设施了。在这里建宅院是当时政府决定的事项哦。”
  知道为什么吗?藤林以给孩子出谜题的口吻询问道。该说不知道呢,还是该说出正确答案呢。达也不知她到底在期待哪个谜底,献身精神还没旺盛到那个地步。
  “听说是为了对大阪进行监视。”
  “真不配合呢……说得没错哦。”
  看着大失所望的藤林,达也将“真像个孩子”的想法仅仅埋在了自己心里。
  “兄长大人,那么是为了监视大阪的什么呢?”
  尽管藤林一脸得意地发问,但达也的知识却非同一般。不过唯独这次回答深雪的却是藤林。
  “大阪既然是国际商业都市,对于外国人的往来就较为宽容,定居也比较容易。总会出现逃过监视的间谍,一旦发生了什么事,也较易陷入被动局面。”
  “所以为了及时应对吗?”
  “没错。魔法师间谍的活跃对政治家来说是最可怕的恶梦之一。九岛家作为旧第九研最成功的一家,被赋予了抑制外国魔法师间谍活动的任务。”
  深雪姑且接受了藤林的说明,但似乎还留有疑问。
  “深雪,不用客气,有什么就尽管问吧。”
  藤林似乎也注意到了,于是催促深雪开口。
  “谢谢。虽然并不是多么要紧的事……既然监视潜入大阪的间谍就在大阪好了,至少不该在生驹山的东麓,而应该在西侧设置据点吧?”
  看似若无其事的疑问,对藤林而言却似戳到了痛处。
  回答从皱起脸来难以启齿的藤林转接给了达也。
  “太过接近就会有被拉拢的危险。”
  深雪微微地表示惊讶。
  “是指背叛吗!?”
  “只是政治家这么想罢了。”
  迷宫走到尽头,看见了玄关。政治家如何看待魔法师的话题没有再深入下去,而是到此为止了。
  
  九岛烈已经在会客室等候了。不过现在才十七点五十九分。达也一行既然没有迟到,也就当然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实际上也不曾畏缩。
  面对日本魔法界的长老,达也身心却和平时毫无二致。
  “今天非常感谢您能抽出时间。”
  百分百形式主义的寒暄令九岛烈微微泛出苦笑。
  “好久不见了啊。像这样面对面还是去年夏天吧。”
  “那次承蒙为电子金蚕的事说情,非常感谢。”
  “没什么……”
  烈的脸上显出犹豫。但他却将此从心中排除出去了。
  “本来我没有什么理由去见你,这次反而是你提出要见面。能够再会,我很高兴。”
  “不敢当。”
  烈挥手制止了行礼之后试图继续社交辞令的达也。
  “司波达也君。也许这是我的自我满足,但还是请允许我谢罪。寄生人偶那件事作为我来说也有意图和觉悟的所为。作为失败者虽然没有打算找借口,但也不认为自己做错了。然而就劳烦你出手以及给你造成的痛苦,我真的深表歉意。”
  说完,烈深深地低下了头。——就坐在拥有缓冲效果的待客沙发上。达也和深雪都一脸奇妙的表情看着他,唯独站在深雪身后的水波眼眸中透露着冰冷的光芒。
  “虽然不敢说请你原谅,至少请允许我道个歉。”
  “阁下,请抬起头。”
  达也用诚惶诚恐“般”的声音回应烈。
  “关于怎么做才最好的想法每个人都不一样。若只是那种程度,晚辈也深表理解。当时无法容许阁下所做的事。然而阁下开发无人魔法兵器的想法,我却没有打算否定。”
  “……你能这么说太好了。”
  烈抬起头,和达也四目相接。达也和烈互相直视对方的眼睛。
  “——你们的事情我听响子说了。”
  再启话端的是烈。
  “抓捕周公瑾。这是真夜……不,四叶阁下布置的任务吧?”
  “是的。”
  深雪尽管姿态优雅地静坐在达也旁边,但内心却难掩惊讶和动摇。她没有料到,就算对方是对自己的事知之甚详的九岛烈,兄长也不会轻易就承认和真夜的关系。
  “四叶阁下是受了谁的委托采取行动的,你知道吗?”
  “不。不知道,也不认为有必要知道。”
  “你是说甘于做四叶的棋子?”
  面对烈仿佛试探般的——事实上,的确在试探——提问,达也以不变的扑克脸再一次给予了“否”的回答。
  “是因为我‘很清楚应该将其作为不知道的事来处理’。”
  烈见达也没有丝毫逞强言之的样子,不仅叹息一声。
  “是吗……你连‘那位阁下’的事都知道吗。”
  达也什么也没有回答。他的态度就是在说“无可奉告”。
  “看来深雪小姐似乎不知道……不,我有些语无伦次了。”
  烈交相看了一眼达也和深雪,再次叹出一口气。
  “十师族被师族会议所定下的法则所束缚。其中一条是,十师族在除了紧急事态之外,不得绕开师族会议进行合谋与协调。”
  “是的。”
  达也对师族会议的细则并不了如指掌。这条徒有形式的规则也是刚才初次耳闻。他却对此并不加以评论,只是用一句简短的话表示点头。
  “作为九岛家,我无法对四叶家提供协助。因此这件事,我将以九岛烈个人的名义接受司波达也君个人的请求。”
  “非常感谢。”
  听完烈那番拐弯抹角的回复,达也和深雪异口同声表达了感谢。
  虽然深雪脸上挂着矜持的笑容,但达也却依旧是毫无表情。
  
  和九岛烈的会面只用了不到十分钟就结束了,但对达也来说已经很满足。虽是作为个人接受请求的场面话,但却附上了也请私底下的友人来提供协助的约定。没有演变为长谈反而更有利。
  辞别了烈,达也一行三人由藤林邀请前往用餐。并非九岛家当家一同入席的晚宴,只是一般的轻松晚餐。这是藤林的一点关照。达也心怀感激地收下了。
  九岛家的几个餐厅内,三人被带往据说是孩子们用餐的——并非儿童用餐的意思,而是由家长领来的未成年们加深了解的餐室——一间简单舒适的餐厅。就在料理端上之前的谈笑过程中,他们被轻轻的敲门声吸引了注意力。
  “请进。”
  藤林说完,门就被推开了,速度既不快也不慢。
  “失礼了。请问,爷爷说让我跟各位一道用餐……”
  出现的是个和他们差不多岁数的少年。
  那张俊丽的脸庞上挂着迟疑困惑。
  少年那超凡脱俗的姿容令水波屏住了呼吸。
  那是达也都不得不感到瞠目结舌的美貌。
  可以用美男子来形容,其中却没有给人女性的印象。倘若允许这样来形容的话,这位少年便是“典型的美少年”。
  达也唯独知道一位和这名少年拥有相同性质美貌的人物。
  那位当事人“典型的美少女”深雪正无声地与少年互相对视。
  “光宣君,你打算在那里站到几时?”
  藤林的一句话就把少年和深雪的咒缚解开了。
  “对不起!”
  少年表现出和年龄相符的慌张,在藤林旁边,达也一行三人的桌对面站定。
  “你们好,初次见面。”
  少年开始自我介绍,声音中尚残留着少许动摇。
  “九岛家当家九岛真言的幺子,第二高中一年级九岛光宣。司波达也、司波深雪、樱井水波,见到你们很荣幸。”
  冷不防被叫到名字的水波红了脸。她脸上表现出来的不仅仅是惊讶。
  “初次见面,我是司波达也。”
  达也站起身回应了光宣的行礼。
  “我是他的妹妹深雪。光宣同学知道我们的事情啊。”
  深雪紧跟着站起,向光宣微笑。达也和深雪对初次见面的光宣十分友好,仿佛没有带着任何戒心般与他说话。
  相对这两人,光宣倒是真的感到害羞。红着脸的光宣由神秘的印象变成了容易亲近的形象,但绝色美少年的部分却丝毫未变。
  “你们的活跃我在九校战就已经拜见过了。啊,请叫我光宣就好。我年纪更小的缘故。倘若不用敬语我会很高兴的。”
  虽是与深雪匹敌的美貌,但表面性格却似乎比深雪来得普通。既然是当家最小的儿子,那么应该没有受过继承人教育吧。
  “那么就请让我称呼你‘光宣君’吧。”
  深雪笑眯眯地看着光宣,而他却难为情地别开了视线。
  此时总算轮到水波。
  “很抱歉,失礼了!”
  水波弄出椅子的声响站了起来。尽管很难说是符合礼节的举动,但此时的水波已经没有余力来关心那些了。
  “话说迟了很抱歉!我叫樱井水波。请多多关照,光宣大人。”
  “啊,不,谢谢你的郑重介绍。只是,可以的话请别叫我光宣‘大人’……”
  面对紧张得全身僵硬的水波,光宣露出有些不舒服的表情。
  “光宣君。很抱歉,与其说这是水波习惯,不如说是她性格如此。能否请你见谅呢?”
  不过达也既然都这么谦逊地表示了,光宣也不好固执坚持。
  “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最终以光宣的妥协告终。
  
  就学年而言,光宣和水波同为高中一年级,就年龄而论,深雪、光宣、水波三人都是十六岁。然而同龄人是否就一定谈得起劲,也未必。
  “光宣君……又不是相亲,用不着这么紧张。”


  “诶?那个……对不起,响子姐姐。”
  “水波也是……虽说不可能立刻亲密无间地交谈,但你也应该再放松点。过于拘谨反而有失礼节哦。”
  “……对不起,深雪姐姐大人。”
  光宣和水波的紧张真是不得了,连谈话都中断了。也不能无视二人谈笑风生,现在的状况是尴尬的气氛继续弥漫。
  “算了,别这么说,深雪。要求对初次遇见的同龄异性不要感到紧张,对于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来说难度太高了。”
  只是对达也来说,光宣紧张的样子对于缓和对他的戒心方面起到了作用。在光宣这个外人面前对家人说俏皮话也算是其表现了。
  “兄长大人,我也是十六岁,也和光宣君初次见面啊。您是想说我就不算女孩子了么?”
  深雪显得对那句话反应过度而向达也投去闹别扭的眼神。
  “因为你不是‘普通’的女孩子,而是淑女啊。”
  “呀,兄长大人真是的……”
  因接下来的一句话而轻易恢复情绪的深雪用手贴住晕染成淡红色的脸颊,视线从兄长身上移开。
  咯,不禁传来一声失笑。
  朝那边转过脸去,只见光宣双手重叠捂住了嘴。当注意到达也他们的视线后,便害羞地红了脸。即便如此,笑也没有立刻停止。持续十秒钟以后,光宣才总算恢复平静。
  “实在是失礼了……”
  满脸通红表示道歉的光宣十分可爱,过分端庄的美貌所带来的难以亲近的印象彻底消失无踪。
  “道歉的应该是我,是哥哥太胡闹了。”
  深雪把所有责任推到达也身上,企图收拾局面。
  达也则犹如事不关己般听着。
  “不……司波学姐,你们兄妹关系真好。”
  “关系好到让人困扰啦。”
  “我不记得有让藤林小姐对此困扰过啊。”
  光宣说漏嘴的一句话让藤林抓住尾巴,而达也则顺水推舟。
  和刚才有些不同,光宣露出稍显寂寞的笑容。
  “让人有点羡慕。我和哥哥们年龄上差得有些远,都没怎么说过话。而且我也没什么朋友。”
  “学校里难道也没有朋友吗?”
  深雪的提问或许稍稍有欠斟酌。
  “我生来身体就虚弱……经常请假休学的缘故。”
  深雪露出一脸“糟了”的表情。
  主动消解尴尬气氛的是光宣本人。
  “不过这周身体情况还不错哦。对了!各位今晚要留宿在这里吧?”
  “是啊。就在附近的旅馆。”
  “不在我家住一晚上吗?……”
  光宣透露出一股犹如被排挤在外的孩子般的氛围。达也见此对该如何处理感到了犹豫。那是很难想象是九岛烈孙子的十分“可爱”的反应。这究竟是演技,还是他真实的孩子气,达也无从判断。
  “光宣君,不可以强人所难啦。”
  藤林对不知该如何回答的达也他们伸出援手。
  “那种事要等关系更加亲近了才可以。”
  光宣被作为姐姐敬仰(表面上)的表姐轻轻责备后,说了句“也对”便露出僵硬的笑容点了点头。
  “比起这个来,明天光宣君去给达也君他们带路如何?”
  面对藤林唐突的提议,达也一行还没来得急反应,光宣便一口答应。
  “好啊,一定去!”
  “怎么好意思麻烦呢?”
  恐怕就连深雪也清楚这是一番单纯的好意,但光宣毕竟是今天才认识的。对于按照常识试图拒绝的深雪,提出这项建议的藤林却当起了劝导。
  “可是达也深雪和水波对这一带不熟悉吧?虽说光宣君身子骨弱,只是容易染病而已,并不像五轮家的澪小姐那样没办法出门。而且对传统派可能潜伏的地点也很了解哦。”
  达也的眼睛闪过锐利的光。
  尽管注意到了那目光,但藤林依然若无其事地把话头转向表弟:“是不是,光宣君?”
  “没错。虽然经常学校请假休息在家,但正因如此对祖父的工作反而有比哥哥们更熟悉的自信。司波前辈——”
  “叫我达也就行。”
  “就叫我深雪好了。”
  光宣之所以话哽在喉,是因为察觉到“司波”有两位。不过立刻发觉这个问题的达也和深雪便提出可以直呼其名。
  “也请叫我水波。”
  此时没关系的水波也顺便这么一说,并不是因为强烈的自我表现欲,姑且算作她的一番好意吧。
  “达也的工作是找出传统派的术者对吧?”
  提问的光宣表情认真严肃。看得出来绝非出于一时兴趣。说白了他也毕竟是十师族的魔法师。
  “大致如此。”
  正确来说不一样,回答中带有这样的涵义。
  “是吗。”
  哪里不一样,光宣并没有进行这番不必要的提问。
  “那么我想应该会有所帮助的。传统派的据点最为集中的虽然是京都,奈良可视为主要据点的地方也不少。明天就让我来给你们带路吧。”
  达也认为光宣的提议有价值,陷入思索。另一方面,深雪和水波则露出疑惑的表情。藤林见此情形,决定解除两人的误解。
  “所谓传统派虽是魔法结社之一,但并非单一的组织,而是至少有超过十个的魔法师集团联合体啦。所以各自集团才有称作大本营的据点。就像我们全都叫十师族,但包括师补十八家在内,总共分为了二十八家不是吗?和那个一样啦。”
  原来如此,二人都一脸认同。
  藤林的说明结束之时,达也心里已经得出结论。
  “承蒙你的厚意。光宣君,那就拜托你了。”
  这意味着伴随危险的任务中,把一位连能力都没确认过的十六岁少年卷入其中。但是深雪和水波并未对此唱反调。
  达也决定的事,深雪只会由衷服从;而对主人的决定说三道四超越了女仆的本分,至少水波是被这样教导的。
  
    ◇ ◇ ◇
  
  翌日,达也一行大清早便退了房,再次造访九岛家。行李已经先行从旅馆运往了奈良站,所以这次访问两手空空一身轻。
  说到一身轻,今天的深雪难得穿着裤装。而且比起逛街,还是更适合徒步郊游的那种结实的面料。上身也并非罩衫,而是秋季的针织毛衣。但这绝不是说她看起来就很朴素。上下完全贴合身体曲线让深雪的美不仅表现在相貌上,而是透过不露肌肤的身材强烈地突显出来。
  水波也配合深雪,身穿针织毛衣和长至脚踝的裤子。只不过她相对来说尺寸有少许的宽裕,比起性感美,是少女般的可爱更胜一筹。
  虽然九岛家才刚过七点,但光宣却丝毫不带倦意地等待着三人。身体情况不错恐怕并不是在逞强。
  “早上好。吃过早点了没?”
  “早上好。光宣君。”
  “谢谢。已经吃过了。”
  达也和水波相继回答。深雪见光宣脸上露出些许遗憾的表情后,有些顾虑地问:
  “光宣君还没吃吗?莫非是在等我们吧?”
  “不,我没事。”
  光宣慌忙摇头。
  “只是在想假如你们还没用过早点的话,就在家里招待你们用餐而已。我已经准备就绪了。”
  “是吗。”
  深雪一脸安心地微笑道。
  光宣羞怯地红了脸——但也仅限于此。他并未被深雪的微笑吸引住。
  “那么请这边走。车子已经准备好了。”
  九岛家准备的是高级轿车。对于这个家而言,这恐怕很稀松平常吧。达也也并不排除捉弄人的可能性。
  司机是个略有年纪的男性,和以前真由美介绍的她的保镖略有几分相似。那名男性几乎可以确定就是“失数氏族”,但这名司机又如何呢。达也一瞬间闪过这样的思绪。
  他以为藤林可能会兼任司机,但终究难有如此闲暇。而且现如今也不是在执行军务,指望她来协助也有些不近情理。达也很快便想通了。
  准备就绪似乎既不是骗人也不是夸张。光宣直接跟着达也他们坐上了车,坐在达也的正对面,水波的旁边。即便达也和光宣面对面而做,脚下也不会觉得拘束。该说真不愧是高级轿车。
  坐进车里时大概是碰擦到了什么,从光宣那件薄薄的夹克右手袖口处可以看见手镯形态的泛用型CAD。在惯用手上佩戴CAD还真是少见(他是右撇子的情况已经在昨天的晚餐时确认过了)。对此抱有疑问的是深雪。而注意到她视线的光宣则有些羞涩。
  “是这个吗?”
  光宣说着,挽起右袖露出CAD,紧接着又挽起左袖。他双手都佩戴着CAD。
  “九十九种实在不够用……虽然我知道应该整理一下相类似的启动式,不过一直很难找到出色的整备师。”
  泛用型CAD能够容纳九十九种启动式。光宣等于是在说那些不足以网罗自己所能使用的所有魔法。
  “双手操作CAD虽然很困难,但是拜FLT开发的思维操作型辅助演算机所赐,操作起来轻松多了。”
  “光宣君,你是否有使用FLT的完全思维操作型CAD呢?”
  “是的。”
  说着他便把挂着脖子上的项链抽出,将章牌型的CAD拿给深雪看。
  “这件辅助演算机实在是出色的产品。开发它的托拉斯·席尔巴毫无疑问是个天才啦。”
  光宣说道,声音中渗透着憧憬。深雪为了不让人察觉席尔巴就是大爷的秘密,故意用社交性的笑脸掩藏住哥哥被褒扬的喜悦,点头说了句“是这样吗”。
  
  “各位对传统派知道多少呢?”
  光宣在轿车开出后立刻就朝三人问道。
  轿车的客舱和驾驶席之间被一堵透明的玻璃隔开,声音透过麦克风传达。尽管现在麦克风的显示灯没有点亮,但毕竟这辆车是属于九岛家的,很难想象对话没有被窃听。
  “我和水波几乎一点也不知道。知道的只有来这里之前兄长大人告诉我们的那些。”
  至少深雪是这么想的,同时慎重地回答道。烈知道这边的情况,但这并不等于九岛家知道自己和四叶的关系。从烈至今还握有一定程度实权的情况来看,前当家烈知道的事未必现任当家就知道。深雪直觉地认识到这点。倘若这样的话,水波知识的出处被光宣摸到就不怎么好了。
  “我从九重八云师那里听说了一些。据说是参加旧第九研却没有取得相应成果,研究所关停后怀恨在心,不论流派拉帮结伙的古式魔法师集团。”
  达也讽刺之中带着毒性话令光宣苦笑不已。既没有吃惊,也没有皱眉,而只是笑。或许光宣也有着与外表不相称的善于挖苦,抑或毫不留情的心理。
  “大致上是没错。”
  既然说得如此一口咬定,可见实际上也是达也的同类吧。
  “他们虽然自称传统派,但在继承真正传统的术者看来只能算是‘异端派’吧。又或是不加语言修饰地称之为‘外法派’也许更妥吧。”
  这对达也虽不是初次耳闻的情报,但他还是安分地侧耳倾听,并不插嘴发表意见。
  “在直到现代魔法研究正式化之前,传承古代魔法的人们隐匿在社会的暗处。虽然也有避免针对异能者的迫害为理由,不过更重要的是,掌权者不希望看到魔法对外公开。那是因为不会留下物质证据的魔法是权利斗争的有力武器。”
  “咒杀吗?古代王朝时代以来的传统吧。现如今虽是载入教科书的一般观点,有什么事实根据吗?”
  “至少有记录显示,参加旧第九研的古式魔法师是这么说的。尽管不是凭借魔法直接停止生命活动的‘咒杀’,不过利用幻觉逼迫其自杀或是通过远距离操纵刃具造成自杀的假象之类的术法却保存有实际演示的记录。”
  “……杀死了么?”
  声音僵硬提出疑问的是水波。她经过四叶的训练也有杀死对手的经验,却从未在无法反击的远距离杀死过毫无抵抗的对手。尽管深雪也没有表现在脸上,但可以感觉到她的嫌恶。泰然接受光宣这番话的唯有达也。
  “只要记录不是伪造的。”
  “水波,又不是光宣君下的命令。那种程度的事你应该很清楚。”
  达也并未非难旧第九研,而是训诫了水波。
  水波脸上闪过“糟了”的动摇,立刻向光宣低头致歉。
  “真的很对不起,光宣大人。”
  “不,是我太迟钝了。这话本没有必要在这里说的。”
  之所以感觉他的声音有些僵硬,是由于这件事虽非和自己直接相关,但却对关系到家里人的非人道行为感到一种罪恶感的缘故吧。然而他却拥有不拘泥于此的强韧精神。
  “回到刚才的话题。现代魔法成立以前的术者虽然接受当权者的请求干这些污秽的勾当,但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如此。不如说参与污秽勾当的只是少数派,作为宗教修行一环而掌握魔法的术者与当权者极其爪牙术者之间还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的。”
  “然而江户幕府成立以前拥兵自重名寺滥用世俗权力的例子也不少见。”
  达也的说法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提问,而只是对话题推进的提示。
  “是的。兴福寺和延历寺的僧兵很有名嘛。但就像达也说的,江湖幕府成立后,将这种暴力的一面从正统派的宗教组织中排除了。就像在‘刀狩令’的实施过程中看到的那样,强大的政治权力不允许宗教势力拥有武力。这层历史背景当然无法否定。然而同时也不能无视,安定的政治体制建成之后,持有武力的必要性已经丧失的一面。江户幕府的统治从现代观点来看,虽然孕育了不少问题,但是消弭了大规模的战乱却是无可置疑的。”
  “于是丢了‘工作’遭到排挤的人们就转而潜入地下活动。”
  “没错。那些人中间不少都拥有具备战斗价值的‘法力’。依附于政治权力成为其爪牙的术者,以及放弃手中的武力转入地下的战斗魔法师,他们便是曾经参加旧第九研,现在自称‘传统派’术者的原型。”
  接着光宣大大地叹了口气。那并非疲劳的表现,而是流露出的一丝轻蔑。
  “同样参加旧第九研的古式魔法师当中,从土御门派遣来的诸位阴阳师以及忍术使却没有做出那么不要脸的事情……到底哪里不一样呢?”
  “或许差异在于有没有接受过抑制自我欲望的训练吧。”
  仿佛自言自语般说漏嘴的疑问立刻得到了回答,光宣不由得反复眨着眼睛。倘若他的容貌再普通一些的话,或许可以用“翻白眼”来形容吧。
  “……对不起。我又把话扯远了。看来我似乎对和同龄人交谈十分饥渴的样子。”
  “不必在意。也不算是无关紧要的话。”
  “不敢当。那么,刚才话说到哪里了呢……对了,关于传统派的原型。”
  达也点头示意。光宣确认之后,再次展开主题。
  “正因为他们有那重背景,所以其据点也都在原本所属正统派据点的附近。不对,应该说在其背面更妥当吧,就是设在那样的地方。”
  “意思是著名寺院的附近吗?”
  “是的。对正直的宗教家们来说真是有够麻烦的。”
  达也和光宣浅浅地相视而笑。达也男子气十足的笑脸和光宣超越性别的美丽笑脸,若从外表看起来真是没有一点相似性,但不可思议的是酝酿出的气氛却很雷同。
  “各位是打算从奈良站回家吧?”
  “对,没错。”
  深雪注视着一直和达也面对面的光宣,简单地回答道。
  “实际上在奈良,最大的传统派据点是从春日大社稍稍往里走所在的地方,因为在奈良站附近,所以我最后再带你们去那里,先去葛城地区吧。奈良南部也算是传统派比较老实的一带了……”
  “那也好。以防万一。那就拜托了。”
  “就包在我身上。”
  
  光宣最先带三人去的是位于奈良盆地西南部的御所市、被称为“葛城古道”的步行小道。之所以绕开途中的斑鸠,只是因为那里没有传统派的据点这样单纯的理由。
  【注:斑鸠,位于奈良县生驹郡,古道附近的旅游胜地之一。】
  倘若观光旅游,漫步于葛城古道至少要花六、七个小时,但这次没有那么多时间。光宣指示高级轿车停在散步小道的出口处待命,向达也提议借用站乘式电动智能踏板车。
  尽管智能踏板车能自动控制,不过单人乘坐需要助动车驾驶证(这个名词从上世纪起就未曾变过),而两人乘坐则需要小型摩托的驾驶执照。不凑巧的是深雪和水波都没有。
  不,对深雪来说,不是“不凑巧”,而应该是“所幸”才对。达也持有大型摩托的驾驶证,而光宣也取得了普通摩托的执照。那样一来所借用的必然就是双人型,达也和深雪一对,光宣和水波一对。
  “抱歉,光宣大人。”
  “别在意。我也只是握着手柄罢了。”
  虽然水波感到从未有过的惶恐,但光宣却全不在意。对普通高中男生来说,这情景也算是种福利了。尽管不及深雪,但主张水波不算“美少女”的少年一定只占少数。就算光宣是个美少年中的美少年,应该也不会感到不快。
  而说到另一对。
  双人乘坐的智能踏板车上,两人并肩站立。驾驶者手握操纵杆,同乘者原本理应抓住车体前方的安全杠。
  但深雪却没有抓紧安全杠。
  她双手环抱达也的腰紧挨在一起。
  承载达也这对的智能踏板车跟在光宣后面行驶。双人型智能踏板车有足够的宽幅,倘若两辆车并排行驶既会影响到其他路人,也不利于光宣给达也他们的带路。因此这可以说是自然而然的队形。所以光宣和水波才不至于看见深雪搂住达也的样子——事实却并非如此。每当朝后方确认或是停车时,水波便会一脸疲惫地叹气。倒是第一次见到兄妹卿卿我我的光宣反而一脸平静。
  像这样唯独一人被迫感到精神疲劳的道中风景姑且先放在一边。
  仅从结果来说,葛城古道的所搜一无所获。而光宣一开始就提过可能性较低,因此并没有可以沮丧的。反倒是视察据点(之所以不是搜索,是因为这只是从外部进行魔法的探查)之余,尽管时间不长,但由于沐浴到九品寺、一言主神社、高天彦神社和渊源有自一类寺院的灵气,心灵为之一振。
  而且还碰上了意想不到的再会。
  “是司波君吗?……”
  在高鸭神社负责院内打扫的一名见习神职者模样的青年向达也招呼道。身穿白袴的青年虽然没有戴眼镜,但除此以外却和达也记忆中的样貌一致。
  “司学长,好久不见。”
  那正是去年四月“布兰奇事件”中因洗脑魔法而成为反魔法师团体的爪牙、原第一高中学生、当时的剑道部主将司甲。
  “你还记得我啊……那时候给你添麻烦了。都没有好好向你道个歉。那时真是对不起了。”
  甲说着,深深地鞠了一躬。这番举手投足和当时比起来显得清雅淡静了许多。
  “不能这么说,司学长也是受害者……”
  听了达也的安慰,甲大大地摇了摇头。
  “就算有被术法迷惑、有机可乘,也全是因为我的懦弱。不过我很感激你这么说的一番好意。”
  接着仿佛突然想来一般追加了无法忽视的事实。
  “还有就是,我已经不姓‘司’了。老妈已经离婚。姓名重新改回了鸭野甲。”
  “是这样啊。莫非你在这里是因为……”
  “我对你了解并不深,但你还真是相当敏锐。因为这双眼睛的关系。”
  甲说着指向自己的双目。
  “因为联系上了之前从不知道的‘本家’。经过一番辗转曲折,总算同意收我在这里修行。”
  听说缘由后,达也并不感到特别意外。高鸭神社乃是全国贺茂神社的总社,贺茂氏的氏神神社。八云曾经说过,甲是贺茂氏的旁系。尽管是几乎没什么血缘的垫底的旁系,但一族中诞生的异能者某种意义上交由高鸭神社来照料,这在重视血缘的魔法师世界并没有什么特别不可思议之处。
  “我打算通过在这里修行来赎罪,洗去身上沾染的污秽。”
  “是吗。鸭野学长,虽然这话听起来老套,但还请加油。”
  “谢谢。改天再由我去向你赔罪吧。”
  说完,甲再次深深一鞠躬,继续回去打算院落了。
  为了不妨碍到他,达也决定就此离开。回到智能踏板车所停留的地点后,之前一直没有说话的深雪开了口。
  “兄长大人,太好了不是吗。”
  “是啊。”
  老实说,达也根本就没把甲的事放在心上。直到刚才再会前,也从未想起过他。但是因魔法而扭曲人生轨迹的少年,在没有斩断与魔法的因缘基础上努力试图回归正途的身影,对于认为魔法是种诅咒的达也来说犹如夏日里的一剂清凉药。
  
  出了葛城古道之后,光宣领着达也一行前往橿原神宫、石舞台古坟、天香具山。正确地说是带他们到位于那些景点附近的传统派据点,然而搜索全都扑空,于是都成了单纯的观光。
  时间到了下午三点。四人来到了奈良公园。
  “这种闹市街会有魔法结社的据点吗?”
  “传统派大本营之一的大规模据点在御盖山之中。”
  “御盖山是神域,不对,其本身就是神物,除限定的观光路线外不应该是禁止入内的吗?”
  “正因为是人迹罕至的神圣场所,传统派才认为其与自己相符吧。唯有传承‘正确’魔法的自己才有接受神赐恩惠的资格,恐怕他们是这么想的吧。”
  “我觉得倒是,藏木于林……明白了,请带路吧。”
  四人在通往东大寺和通往春日大社的道路交叉点下了车,在光宣的导游下,先行前往春日山遊步道。直到二十一世纪上半叶,这里还有乘车进山的观光大道,而今只有步行道。这是由于随着魔法科学的发展,针对神圣之物的“敬畏”也开始复活。不知是否存在的事物经由科学加以解明之故,恢复了对于也许存在之事物的虔敬之心。正如古希腊哲人所言,“知道”的越多,“不知道”的也就越多。
  四人最初是以光宣打头,其后是达也和深雪,水波跟在最后的顺序步行。但走过春日大社分社的浮云神社附近时,已经是达也和深雪先行一步的状态了。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硬要说的话,是光宣关心水波的结果。
  “哎呀,又是座可爱的神社。”
  “大小没有关系——虽然不能这么说,但只要具备祭神必要的形式,就算是座出色的神社了。神明可没有规定的身高和体重啊。”
  “兄长大人真是的。这么说是不是有些不敬啊?”
  “是这样么。其实我崇敬神明的心没有虚假的啊。”
  “呵呵,那我就当作是这样的好了。”
  兄妹边走边谈笑风生。而且妹妹仅仅搂抱着哥哥的手臂,两人的距离必然近乎于零。在后面的水波看来,这方面才更应该遭报应吧。
  总之越看越让人难为情。不可思议的是并没有涌现不检点且丢脸的想法。不过光是看着就让水波血气上涌浑身发热了。就算如此,也不能离远。她低下头忍耐着这番苦行。
  光宣顾及到看似行走困难的水波,渐渐走到了她旁边。
  “这里也是春日大社的分殿吧?”
  不晓得是否知道水波的样子——知道却抛在一边的可能性最高——兄妹并未停下愉快的谈话。
  “是啊。所供奉的是爱宕神社在火产灵神中就防火方面很有威望的神明之一。而圣明神社是将首次出产于日本的铜加以神格化后进行祭祀的神社。”
  “春日大社所祭祀的神有武甕槌命、经津主命、天児屋根命、比卖神对吧……说起来吉田君老家所祭祀的神也是同样的四天王吧?”
  “不,深雪说的应该是吉田神社的情况,虽然姓氏相同,和吉田君的老家没有关系啊。岂止如此,他家连神社都没有哦。”
  “啊,是这样啊?”
  “嗯。顺便一提,就连宗教法人也没有。干比古的老家时魔法的修行道场——私塾啦。”
  “……好难为情。我一直以来都误会了。兄长大人,您明明应该早点告诉我的呀。”
  深雪以撒娇般的声音闹别扭。
  就连说着这话、瞪着眼睛抱怨时,达也和深雪的距离也未改变。
  水波为了避免看到他俩而低着头,竭力忍住想把耳朵塞起来的欲求。
  在她身旁,光宣愉快地看着达也和深雪。
  
  对水波而言,忍耐的时间就在步道入口前停止了。
  达也突然停下脚步,轻轻摇晃深雪挨着自己的左臂。
  深雪立刻放下兄长的手。
  察觉异样的不只是达也。
  晚了仅一步,光宣也露出戒心,四下张望,晕染了温馨色彩的眼眸中放射出锐利的光芒。
  今天是星期天。直到通往春日大社的分岔点附近时,除了达也一行外还有大量观光游客。
  而随着接近步道,人影也渐渐稀疏。
  到达步道入口的眼下,除了他们之外已经看不见一个人。
  “精神干涉魔法——是结界。”
  达也说道。
  “是敌人吗?”
  深雪简短急促地回问道,不敢大意地观察着周围的气息。水波也在光宣旁依样效仿。
  达也从稍早前就已经注意到了吧。光宣似乎也隐约察觉有异常。
  不可思议的是深雪和水波对游客不自然减少并未抱有疑问。特别是深雪,身为最强级别精神干涉系魔法的使用者,应该拥有极强的精神攻击抗性才对。
  回答这个疑问的是光宣。
  “似乎存在高位的结界术者。魔法输出控制在最小限度,做到勉强让我方无法察觉的地步。”
  对于以瞬间发生作用为主的现代魔法,让人无法察觉正在使用的魔法,这种创意十分贫乏。顶多也就是开发出类似控制魔法发动时机的延时发动术式。隐藏发动中的魔法作为个人技术并不存在。
  对付高威力魔法的话,深雪能以更强的事象干涉力使之无效化。然而这回却是被渐渐施加微弱的意识诱导,让人还未意识到抵抗便已中招。
  “看起来古式魔法中广泛存在这类技术。”
  “相比重视区分使用多种术式以应对不同状况的我们这些现代魔法师,古式魔法师更倾向于将特定魔法发挥到极致的术者。”
  “难怪和特定魔法并用的次生技巧如此发达。”
  光宣的知识也有不少值得达也参考。特别是关于古式魔法的旧第九研的知识,这与从八云或干比古那里听闻的正统术式相关知识略有不同,让他感到一种别样的新鲜。虽然达也希望通过各种交流吸取知识,但遗憾的是,眼下没有那样的从容。
  “只不过达也这么快就识破了术法,就对方而言恐怕也失算了吧。”
  光宣刚说完,树林深处便传来动静。
  “看来对自己的隐身术十分自信啊。”
  四人被包围在其中,至今隐蔽的敌意暴露出来。
  “似乎打算在这边注意到之前动手。”
  光宣之所以故意说出口,是为了对包围己方的敌人进行挑衅。
  不知是对方沉不住气,还是判断继续隐藏下去没有意义。
  “水波!”
  “是!”
  就在听到达也下令的水波构筑起屏障的同时,其表面有银光弹开。
  在防御屏障之外弹开的银光其实是粗针,抑或极小的箭矢。凭借魔法射出的金属飞镖(箭弹)。
  深雪自己也做好了随时展开防御魔法的准备后,开始探索射手的位置。但当她探明位置时,达也已经朝树林对面迂回了过去。
  接连不断传来悲鸣。那是因达也的局部分解洞穿身体时发出的痛苦惨叫。
  这边交给哥哥没问题。这么想的深雪做好准备,以应对相反方向的魔法。
  想子的震颤、魔法发动的征兆在深雪和水波头顶上生成。深雪也曾几次见到的,敢比引以为傲的精灵魔法——雷击。然而那却在瞬间化为乌有。那是达也擅长的情报体分解对抗魔法——术式解散。
  “兄长大人,这边交给我们!”
  深雪仿佛证明自己的话一般,展开了领域干涉。为了不妨碍到水波和光宣的魔法,她先在自己周围布置成细细圆筒状力场。接着向上拉伸力场圆柱体,提升到不妨碍两人的高度后再一点点向四周扩散开来。向下则深入地表之下固定为水平的圆形力场。在用不到一秒的时间内,便完全阻隔了无论是来自上空,还是来自地下的魔法攻击,形成了巨大的鸡尾酒杯形状的领域干涉力场。
  “真厉害……简直就好像圣杯。”
  光宣发出感叹,不,是感动的低语。但他也并不仅仅在鉴赏深雪的魔法。他从深雪和水波旁远离,朝听到被达也击中的袭击者发出惨叫相反的方向走去。
  一开始水波试图阻止光宣轻率的单独行动。她认为,倘若像达也那般迅速插进敌人侧面倒也罢了,从正面有条不紊地走过去就好像在告诉对方拿我当靶子一样。
  然而深雪却制止了她。她拉住想要喊出口的水波,不起眼地轻轻摇头,表示没有那个必要。
  水波即刻便得知了其中的理由。
  敌人似乎有两种术者。利用魔法射出箭弹这种物理武器,配备有现代魔法武装一体型CAD,“不拘泥于传统的”古式魔法师。以及使用诱导意识的精神干涉系魔法——结界,借由使役独立情报体的SB魔法进行攻击的,拘泥于传统的古式魔法师。
  达也迎击的是前者,而光宣迎向的却是后者藏匿的那一边。敌人也不清楚光宣的意图,感到困惑。但激烈的攻击立刻便向光宣集中而来。抑或是发现了可憎的九岛血统吧,仿佛彻底忘记了深雪和水波的存在那般。
  然而那些魔法全都没有击中目标。生成风、火和声音的魔法贯穿了光宣,却没留下任何伤害便雾散了。施加直接内外伤的魔法因作用对象的不存在而悉数失效了。
  “是幻影吗?难以置信……”
  水波的低语绝非夸张。尽管不及达也,但魔法师却能够像感知光和声音一样感知想子。映在水波眼中的光宣的身体,拥有和刚才还行走在身旁的现实肉体完全相同的想子模式。
  也就是说,利用魔法感觉来加以认识的话,毫无疑问本人就在那里。
  “化妆游行(Parade)。融合了忍术要素的九岛家的秘术。”
  深雪解说的声音中蕴藏着超越了称赞的战栗。


  “话说回来好厉害啊……那种精度,恐怕比莉娜还要强吧。”
  “您说的莉娜是指USNA‘STARS’总队长安吉·天狼星吧?”
  “没错。安吉·天狼星,也就是安洁莉娜·库铎(九岛)·谢尔兹。我们都叫她莉娜。虽然不像个军人,是个善良而又天真的女孩子,但魔法本领却不辱STARS总队长之名。但比起她来,光宣君在技术上还要更胜一筹。至少就‘化妆游行’而言。九岛家竟然秘藏着这样厉害的子孙。”
  要是光宣听见深雪的想法,不知会作何感受。会说一句“很荣幸”而感到喜悦吗?会说一句“我还差得很远”而羞怯吗?会说一句“我怎敢当得起秘藏二字”而表示谦逊吗?还是说会因为受到戒备而倍受打击呢?光宣明明是纯粹出于好意才出面担当导游,丝毫没有和深雪一行作对的企图。
  不过所幸深雪的声音并没有传到光宣的耳朵里。他的意识百分之百集中在击倒敌人上。
  光宣用右手展开的启动式瞬间被吸收。没有操作按键是因为兼用完全思维操作型的缘故,一旦弄清楚来龙去脉,就没什么值得惊讶的了。值得特别指出的是读取启动式的速度。这速度哪怕客气地估算,至少也能与第一高中原学生会长七草真由美相匹敌——
  但这就感到惊讶还嫌太早。
  就在对启动式的处理速度感到震惊后不久,光宣的魔法再次释放。
  从他一步之前的地面上发出光芒。是放出系魔法“电光石火(Spark)”。从物质中强制抽出电子引起放电现象的放出系魔法。此虽为其基础术式,但通常只在针对极其狭小范围内的空气分子作为对象魔法。虽然是电离这种自然界较为常见的现象,但作为干涉物质构造而加以改变的魔法,要求的事象干涉力很高。普通魔法师哪怕对密度很低,也就是一定体积内分子数较少的气体,在极其有限的对象范围内进行电离就已经要费尽全力了。
  而他却几乎将视野所及的所有表层土壤发动术式。这比第一高中前社团联会头服部刑部所擅长的组合魔法“迅袭雷蛇”的放电范围更广。服部的“迅袭雷蛇”是利用摩擦引起的静电来进行的放电,哪怕具备其他的条件,作为魔法的难度依旧还是“化妆游行”更胜一筹。
  (在服部学长之上,和七草学姐匹敌!?)
  深雪甚至忘却了施放支援的魔法,只是呆呆地看着那番景象。
  
  包围己方的魔法师有一半——说半圆部分或许比较正确——被达也击倒。同时他也对光宣的魔法感叹不已。
  和深雪一样,利用需要强大事象干涉力的“化妆游行”对如此多的对象发生作用,这点当然让他感到钦佩。但真正令他在意的是,这个广域化妆游行单纯只是引诱敌人出洞的准备酝酿罢了。
  普通的魔法师,不,哪怕一流的魔法师也是,会将因为干涉力不足而导致发动失败的魔法当作弃子来使用。光宣却不然,某种意义上他的战法十分奢侈。而他拥有与之相称的魔法力,这点在达也的观察下立刻就得到了证实。
  为了阻止从脚下窜上来的电流,敌方魔法师行使了防御魔法。认清攻击后再行发动魔法,就算使用CAD的现代魔法也未必来得及。既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动,应该是事先准备了条件发动型的术式吧。恐怕是使用了一次性人造精灵的SB魔法,引起与“术者识别的魔法所引起的现象”相抵的事象改变。达也推测是古式魔法中被称为“追傩术”的魔法。
  这种情况下,关键不在于对方使用的是什么魔法。
  魔法自动发动,亦即使用了没有意图的魔法之故,隐匿敌人所在的术——“隐形”便瞬间解除。当前即便不使用精灵之眼,也能清楚辨识敌人的藏匿之处。深雪和水波恐怕也知道了吧。设下这个套的光宣自然也是。
  光宣以左手展开的启动式瞬间被吸收。几乎完美地熟练运用完全思维操作型CAD。作为开发者确实值得高兴,但考虑到这个新产品发售还不到两个月的事实,便不得不对他的能力感到可怕。
  电流向光宣所指之处释放。没有生成发光现象和绝缘破坏声,但对使用认识情报体异能的达也来说,却能够“看见”发生了什么。光宣的魔法干涉敌方术者的体内电流,造成与电流从外部流入相同的状态。
  人类倒地的细小声响传到达也耳中。承受光宣攻击的魔法师因感受到触电而丧失了身体的自由。
  魔法师的身体借由下意识展开的情报强化屏障而保护自己不受他人魔法的伤害。古式魔法师也不例外。光宣却能做到轻易突破那堵屏障,让魔法直接对敌人发生作用。
  就连那个一条将辉,除了所擅长的“爆裂”以外,其他魔法想一瞬间突破情报强化的屏障也很困难。达也虽没有直接目睹那时的场景,但凭借所阅读的有关横滨事件的详细战报而得知的此事。
  光宣恐怕擅长的是干涉电子运动和分布的放出系魔法。考虑到擅长的魔法这般条件的话,很难一口咬定光宣的事象干涉力超过将辉。但反过来说,光宣既然能熟练运用“化妆游行”这种融合了古式魔法和现代魔法的术式,说明在现代魔法方面也已经拥有了可以匹敌一条将辉的实力。
  光宣的幻影所指之处,人员相继倒地。
  敌人的攻击无法捕捉到光宣的实体。
  敌人也总算察觉到实力对比的悬殊了吧。一个魔法师从隐藏的树荫里现出原形。
  既然摆出施咒符的举动,应该不是投降吧。故意现身表示也并非逃跑。孤注一掷,不对,是破罐破摔地准备迎击。
  光宣的视线当然地投向了那个男人。
  将此称作大意实在苛刻。正因为容易得病的身体,具备超一流才能的他才很少有实战的机会。
  光宣的魔法击倒了准备施咒符的术者。
  几乎与此同时,与其说是光宣的,不如说是深雪正侧面的树林里窜出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并非魔法师。那是远比人类娇小,却行动更为敏捷的四足兽。
  “管狐!?”
  不知道光宣的声音是在提示深雪注意,还是感到惊愕后的条件反射。若是警告的话已经迟了。那只小野兽带着明显的加害之意,眼下正打算扑向深雪。
  深雪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朝自己袭来的野兽。
  “深雪大人!”
  在这瞬间采取行动的是水波。
  水波感知到自己布下的对物屏障并非被撕破,而是被径直穿过后,采取了条件反射的行动。
  必须挡在主人之前,将深雪的身体遮住。
  然而深雪比水波个子要高。水波倘若要完全遮蔽深雪,只有扑过去将她按倒。
  深雪丝毫没有预料到水波会来这么一出,只能束手无策地从身后被扑倒。
  “深雪!”
  达也果然焦躁地大喊。不过他立刻便恢复了镇静。
  将深雪压在身下的水波慌张地回过头,却被难以置信的景象惊呆了。
  在她视线的前方,倒着一只并非比喻,而是真正被冰冻了躯体的长身小动物。
  “好痛好痛……我说水波,快点让开。”
  水波听见底下传来的声音,慌忙站起身。深雪的话里虽然没有丝毫迁怒,但水波的内心却濒临恐慌的边缘。
  “真有你的啊,深雪。出色的反应。”
  从那边走来的达也朝深雪伸出手。
  深雪愉快地握住兄长的手,以几乎没有感觉到体重的动作站立起来。
  “怎么说我也是兄长大人的妹妹。这种程度当然不在话下。”
  达也和深雪的眼里似乎都没有紧张得快要晕倒般的水波。
  在此期间,光宣将剩余的敌人一网打尽了。
  
  达也一时离开深雪和水波身旁,搜查自己打倒的魔法师。然而即便检查持有物品,也没有线索表明这些人的身份。只是原本也没有多少期待,所以并未感到有什么失望。接着若无其事地返回深雪身边。
  水波从刚才就在和深雪不断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没关系,别介意啦。”“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真的没关系啦,别放在心上。”诸如此类。达也判断水波要恢复平静恐怕还得花点时间,于是看向了朝这边走来的光宣。达也本想对他说几句慰劳的话,不想在此之前,光宣便已开口道:
  “真厉害呢,达也。那么短的时间就剿灭了敌人。”
  达也强忍苦笑。
  “不,光宣才厉害吧。我不过是某种意义上的偷袭,光宣却从正面压制住了隐藏起来的对手。”
  “那么说的话,我的也不过是出其不意罢了。你知道关于‘化妆游行’的情况吧?”
  “没错。为什么你会知道我知道‘化妆游行’的存在,我对这个问题更感兴趣呢。”
  “保密。”
  光宣轻巧地回答道,露出丝毫感受不到恶意的笑容。虽然是已经明白的事,但达也还是不禁心想,真是与那张天使的脸相反有着一副“好性格”。
  达也一边思考着这种旁人听了定会非难“你有什么资格说”的事,一边赶在身陷互相赞美与自谦的循环之前改变了话题。
  “话说回来,从这里到传统派的据点大约要花多长时间?刚才的战斗虽然没有耗费太长时间,但既然在这里设伏,也就是说对方知道我们要去他们的老巢。现在赶过去也未必会有什么线索留下。”
  “是的。而且也不能把他们就这样放任在这里。”
  “兄长大人,是不是该赶紧离开了呢?虽然离电车发出时间还早,但在这里逗留太久会惹人注意。”
  深雪并不是对达也和光宣的“友好”对话感到嫉妒,而是在提醒他注意。
  “也是。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啊,那么这边就交给我……请问,这么说可能有些多管闲事,回程的电车几点发车?”
  “十九点半,所以还有三个小时吧。”
  达也一行原本就打算在搜索上多花些时间,所以返程的车票时间也订得较晚。——另外,车票制度改变了形式,至今也还保留着。
  “那么来泡个温泉,你们意下如何?”
  “温泉?……”
  在一旁倾听两人对话的深雪诧异地皱起眉头。而她旁边的水波则偷偷地翻开衣领闻了闻,确认自己是否有体味。虽然她试图掩饰,但在一旁看来却清清楚楚。
  其中的意义一目了然。光宣觉得自己踩了女人心的地雷,急忙说道:
  “不,不是,并不是说两位身上弄脏了或是有汗臭。”
  深雪朝光宣刺去冰冷的视线。
  光宣全身僵直。刚才那般威风凛凛的战姿仿佛假的一样。
  达也只是在心中叹了口气,看来自己不得不做火中取粟的事了。
  “光宣,你那是自踩地雷。”
  为了让光宣不再下意识地扩大受灾范围,达也首先给了他致命的一击。
  “深雪、水波,冷静点。光宣只是提议泡个温泉解除战斗带来的疲劳而已。”
  达也将张口结舌的光宣抛在一边,用严肃的口吻向妹妹们作解释。
  “我觉得这个提议不错,你们怎么看?”
  “……既然兄长大人都这么说了。”
  虽然深雪并没有完全表示接受,但另一方面却被温泉勾起了兴趣吧,眼睛里流露出期待的光芒点头赞同。
  旁边的水波羞涩地用右手摁住毛衣的领口。
  
  光宣领他们去的温泉是距离平城京迹不远的老字号旅店。之所以不是介绍,而是领着去,是因为主张应该有一名当事人留在遇袭现场的光宣被达也硬是拖走了的缘故。——光宣对别人意外得顺从。
  倘若光宣不一起去的话,达也恐怕就会被深雪拖进家庭浴池了吧。虽然并不觉得讨厌,但也不忍心让水波一个人留在这种地方。
  而且达也还有话要问光宣。
  所以就想这样,在以天然温泉为卖点的旅馆里,两个男人不泡温泉,而是呆在客厅里隔着矮桌迎面对坐。
  “——那么,达也想问有关‘管狐’的事吗?”
  “真让人吃惊。很出色的洞察力。”
  达也十分真诚的赞美,光宣却以为是在恭维。
  “也不是啦,只是我不记得说漏嘴过其他什么值得让达也感兴趣的话而已。”
  达也实在很想称赞他那种处事谨慎的性格,却并不想重复赞辞。他决定就这样直奔主题。
  “那么‘管狐’到底是什么?虽是拥有完全实体的野兽,但那种狐兽我却从未耳闻目睹过。普通的野兽不可能穿过水波的对物屏障。”
  光宣的眼神犹豫了一下。然而那只有一刹那。
  “达也对寄生体应该了解吧?”
  “是。你也知道吗?”
  “没错。简单来说,管狐就是用相同原理制造出来的使魔。”
  “相同原理……?在野兽身上植入了独立情报体?”
  “是的。在杀死动物的瞬间,将情报体抽出后制成人造精灵,通过将其植入同类的幼体,获得拥有魔法能力的兽……制造出‘使魔’。古式魔法运用的技术意外得时髦呢。”
  “那个‘管狐’也是这样制造出来的一种使魔?”
  “正是。不过,达也真正想问的恐怕不是这些吧?”
  光宣飘散着一股非人的妖气。但并非是由他植入的寄生体。光宣预料达也会追问寄生体的培养方法而绷紧了神经。他怕达也误会成培植寄生体是以牺牲人的性命为代价。那番紧张令他过分端庄的容貌显得更为超凡脱俗。
  然而达也并没有那番意图。而且他对超凡脱俗的美貌早已习惯,因而未曾感到有什么压力。
  “不,目前为止这就足够了。”
  光宣对达也的回答感到意外,妖疑的气息也从脸上消失了。他以天真的声音“噗”地笑了出来。
  “……对、对不起。”
  尽管本人试图克制,但光宣却实在难以收住笑意。所谓正中下怀是也。
  “达也怎么说呢,真是个深不可测的人呢。我也能理解为什么爷爷会对你感兴趣了。”
  “哪里,我只是个平凡的人啊。”
  只是作为人而言。光宣犹如在心中对达也提出异议般笑个不停。
  
  深雪和水波在被带到房间后立刻去了温泉,也就是大浴场。达也并没有打算让她避席。管狐的事没有特别隐瞒的必要。只是深雪过于多心的关系。
  然而就结果来说,那却是正确的选择。温泉比预想中还要舒服,可以慢慢地浸泡在里面享受。
  大浴场还是挺热闹。作为这个时代的常态,不会在人前暴露裸体。冲洗身体的包厢专为个人分别设置,在浴池里则需穿着浴衣。不愧是老字号的旅馆,浴衣也相当雅致,尽管对露出度有所控制,但依然令深雪成为了众所瞩目的对象。
  因并非混浴,所以当然只有女性。而且多数都是年长者,还有上了年纪的老妇人。但当深雪出现在浴池边时,温泉客们的视线却都同时集中在了她身上。浴场仿佛迎来时间停滞般的寂静。
  白皙的脚轻轻浸入池水中。不知从何处传来的一声叹息打破了时间的静止。
  深雪的身体缓缓沉入水中。贴合身躯的浴衣飘飘然随波摇曳。不止一两个感觉犹如仙女的羽衣。
  深雪因舒畅而呼出一口娇艳的气息。这次传来的不再是叹息,而是屏住呼吸倒吸一口气的声响。
  泉水表面泛起波澜。大概二十岁出头的两人略显慌乱地站起身。她们就这样径直走出了浴室。又不是被这两人所引诱,一个人,两个人,都出了温泉。回过神来时,大浴场中就只剩下深雪和水波两个人包场了。
  “大家这都是怎么了……”
  在自言自语的深雪旁边,水波悄悄叹了口气。
  她们的心情水波也很能理解。说心里话,水波也不想和深雪一块儿入浴。就算是粗心大意的她,在池边汇合时就已经注意到了。倘若只是刺激到身为女人的劣等感还好说,而一旦动摇了身为女性的身份认同,那当然会选择逃离。
  这恐怕已经构成妨碍营业了吧……水波不由得抱有此种不着边际的顾虑。
  “算了。这样反而能好好享受。”
  遗憾的是,水波也赞同这个意见。深雪受到瞩目,势必令旁边的水波也被对方尽收眼底。和深雪不同,水波并没有习惯于被关注。她尽管也是毋庸置疑的美少女,但并没有具备除异性之外,还能强行夺走同性视线那般暴力的美貌。实际上水波才是那个因为只剩下两个人而感到松了一口气的人。
  “啊,真舒服……”


  深雪在旁边呼出气息。
  水波的身体不由得震颤了一下。
  “呀?怎么了,水波。冷吗?……是不是感觉水温有些低啊。”
  并不是冷。倒不如说正相反,身体热得发烫。
  “再沉下去一点更好哦。这样原本对身体并不好,不过要是感到不够暖和的话。”
  那是误会。实际上是想立刻就出浴。可是面对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深雪的手,水波不知为何无法反抗。明明只是被轻轻按下而已,水波的身体就不听使唤地沉入了池水中。
  深雪见水波乖乖地没入水里后,满足地笑了。水波的意识轻轻摇摆。那绝不是因为泡在热水中或是泡得过久感到疲劳所致。
  
  达也领着完全恢复精神的深雪和从温泉出来不知为何一脸疲惫的水波,感到百思不解的同时,离开了旅馆。原本的行程还包括了晚餐,不过时间上稍显不足。
  光宣依依不舍地看着在车站从高级轿车下来的三人。
  “……那就在此告别了。今天过得很愉快。”
  光宣的这句话绝非社交辞令。
  “不,感谢你帮了我们这么多。”
  达也代表三人回应道。
  光宣这次以幼犬般的眼神看向他。——那是适龄的女性看了会失去理性的表情。
  “我们还能再会吗?”
  “事情毕竟还没结束啊。最近可能还会来叨扰。届时还请多多关照。”
  “那是一定!有什么需要就请尽管说。要是我能帮上的忙一定竭尽所能。”
  “谢谢。那么就再见了。”
  “嗯!到时再见。”
  话别的寒暄用再会的约定取代,达也一行和光宣告别。
  
    ◇ ◇ ◇
  
  回到东京的三人在外吃过晚饭会回到家中。回到自己房间的达也接入个人用终端,而非家庭用,立刻注意到了请求回拨电话的短消息。
  消息的发送者是藤林。
  最近和她的接触还真是多啊。达也一边心想,一边拨通了藤林的私人电话。
  “啊,达也君?欢迎回家。”
  在电话那头听人说“欢迎回家”还真是奇怪的体验。哪怕今天是影像通信,能够看见对方的面容也同样如此。
  “我回复得晚了。藤林小姐还在九岛家?”
  更不用说对方还在自己先前拜访的地方。
  “是啊,亏你能知道。”
  “只是直觉罢了。”
  “是这样啊?毕竟是达也君,我还以为你一定是入侵窃取了我的位置信息了呢。”
  “遗憾的是我没有藤林小姐那样的技术。话说回来,关于联络我的事,是关于今天的那件吗?”
  也许是感觉只用“那件”来代指的达也用心之深十分可爱,藤林不出声地笑了。
  “没错,正是那件哦。”
  意味深长地重复了同一个词之后。
  “关于今天傍晚袭击达也你们的那群人。”
  藤林轻易地就将达也含糊其辞的话说出了口。
  关于这点,达也并未表示不满。藤林没有在意偷听,也就意味着线路的安全性能够得到保证。
  “知道他们的身份了吗?”
  “没错。话虽如此,不过应该已经很明显了。”
  “传统派的古式魔法师。”
  “你看你都知道。”
  藤林以十分无趣的口吻承认达也回答正确。
  “不过这还没完吧。”
  达也很有把握地向藤林提问。倘若情报只有这些,就不会特意让我打电话过去了。
  “是啊。可以肯定袭击你们的是传统派的执行部队,不过另有从大陆亡命而来的道士混在其中。”
  藤林说到这里,不知为何十分不快地蹙起眉。
  “还包括了为了开发寄生人偶而得到九岛家庇护的道士在内。虽然知道他们后来逃到了传统派那边,但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出现。”
  “和预想的一样,不是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达也的话令藤林一脸苦涩地点了点头。
  “将很可能成为敌人的魔法师揽入阵营,正如担心的一样被暗中摆了一道,最后还让对方逃之夭夭……不仅如此,还助长了针对平民且是未成人的袭击……真不知道九岛家到底在搞些什么。”
  “未成年人姑且不论,恐怕不能说都是平民吧。而且光宣君也遇袭了,至少我不打算责备九岛家。”
  “也是……现在再责备也无济于事。”
  藤林轻轻摇了摇头。她借此调整心情,用手梳理弄乱的头发。
  “请你打电话是有另一件不得不向你道歉的事。”
  “向我,吗?”
  “是的。其实本该由我打给你,但我不知道你几时到家,所以。”
  “那种事我并不在意。发生了什么需要道歉的吗?”
  达也并没有装傻,而是真的没有印象。藤林的表情既然这么窘迫,大概是件不小的事情。但他根本无从料想。
  “事实上今天袭击那件事……已经归情报部管辖了。”
  藤林的语调突然改变为军人模式。
  “是吗。少尉,那么这件事和我有什么关联呢?”
  表情消失——努力摆出扑克脸的藤林回答了达也疑问。
  “也就是说,这件事一〇一旅团无法插手介入。不用说,独立魔装大队也无法提供援手。”
  然而遗憾的是,声音并没有变成“扑克脸”那样。
  “对不起,达也君。”
  藤林真心感到遗憾地向达也致歉。
  “之前我们总是在利用你,但在关键时刻却帮不上你的忙。”
  但达也如今总算明白她到底在介意什么了。
  “我觉得少尉不必介意。而且说到利用,我也得了不少的帮助。”
  “不过和之前的情况不同。这次是达也君个人被彻底盯上了啊。”
  “这既非少尉的不是,也并非少校的错。反而这就是理由的话,就更不能给部队添麻烦了。”
  藤林脸上浮现出不安。她感觉到,达也似乎根本就不在乎自身的安全。
  “我说……”
  她的口吻从“藤林少尉”变回了藤林个人。
  “难道不考虑请八云老师协助吗?”
  达也一脸诧异地看着屏幕中的藤林。
  “已经请师父帮过忙了。在学校的友人们身边暗中提供保护。”
  “我不是说那个。”
  超越了急不可耐的程度,藤林已经显得有些生气。
  “请他帮忙提供达也君自己身边的警戒如何?要是讨厌被人保护,那至少还有深雪和水波。”
  事实上,藤林的确对拎不清的达也感到有些生气。
  “藤林少尉可能忘了,深雪已经配备了护卫。我和水波正是她的守护者。”
  藤林正想说些什么,却被达也用眼睛隔着屏幕制止了。
  “而且我也不希望看到师傅和这件事有更多的瓜葛。”
  “为什么?”
  藤林稍稍镇静些后询问道。
  “师父和九岛家以及传统派的因缘都太深了。再让师父进一步牵扯其中,弄不好师父的同门忍术使也可能采取行动。甚至比叡山也会有所动作。那样一来等于爆发内战。师族会议恐怕也无法控制局面。”
  也许没有想到那种可能性吧。藤林无法做出反驳。于是达也只好再三叮嘱。
  “一旦事态演变成那样,就只会给周公瑾背后的人有机可乘。”
  “……你是说有幕后?”
  “这么想才自然吧。”
  藤林听了达也所说,在屏幕对面陷入沉思。
  “也是。组织的领袖要么只有在工作的最后阶段才会亲临现场,要么实地活动被逼到了破产边缘……达也君认为周公瑾并不是背后的黑幕吧?”
  “倘若他是黑幕,事情就简单了。只需探明他的所在然后解决掉就行。重要的是可能性的问题。为了降低我自己的人身风险,却抬高了整体的风险,这并不是什么良策。”
  “作为人,以自身安全为优先应该是理所当然的吧……”
  “藤林少尉。”
  听见达也责备般的声音,藤林垂下了眼帘。
  “……我懂了。但如果真觉得危险时一定要联络哦。保护队员生命安全的行动也是军规中明令允许的。”
  “我明白了。”
  达也站起身回以敬礼。这并非故意挖苦,而是表示万一到了那时,自己将作为部队一员采取行动,希望藤林放心。




本帖最后由 Oka 于 2015-2-9 21:28 编辑


  [4]
  
  就在达也一行从奈良返回后的第二天夜里。关于搜寻周公瑾有所动静的,不是司波家,不是九岛家,不是黑羽家,不是一高,也不是九重寺。
  这里是临近东京市中心的高级住宅街区。仿佛融入这豪华的街市中一般,建有和周围同样豪华的西洋式宅院。它的主人七草弘一正在他的书斋里,将长女的保镖、当前的心腹名仓三郎叫了过来。
  “你还记得那个叫司波达也的少年吗?”
  面对省却了问候的主人的提问——
  “是真由美小姐高中时代关系亲近的后辈吧。”
  名仓只不过回以了不过不失的答案。当然除此以外的情况,名仓也和他的主人一样也还记得,但并未说出口。
  弘一以锐利的目光看向名仓。刚才的答案虽然并没有合弘一的意,但他却并未就此责怪。
  “那个真由美的后辈和黑羽的双子接触了。”
  “今年九校战一跃而备受瞩目的那两人吗。四叶家似乎想让魔法相关人员的视线聚焦在那对姐弟身上以便忽略什么的样子。”
  “忽略什么,吗?”
  弘一的语气尽管好像在说“我知道他们想隐瞒什么”,但具体是什么却并不说出口。
  “黑羽家的那对姐弟两周前去了司波达也的家。而昨天和前天,司波达也造访了九岛家。看来似乎和老师有过面谈。”
  “和九岛烈阁下直接交谈?看来是件来头不小的事。”
  弘一再次瞪了一眼名仓。
  “名仓,别在我面前装糊涂。”
  这次不仅仅是视线的问题了。
  “四叶通过黑羽家的孩子和老师取得了联络。四叶特意请九岛协助的理由,除了前些天的那件事情以外不可能有别的。”
  弘一知道黑羽的部队在横滨中华街抓捕周公瑾却让他逃脱的那件事。
  而将这件事报告给弘一的正是名仓。
  和九岛家取得联络的不是黑羽家的双胞胎,而是司波达也。名仓并没有就此有所指摘。虽然没有明确从弘一口中听说过,但名仓知道主人对四叶和司波达也的关系有着怎样的推测。
  “就算是那个男人,也不可能逃过得到九岛协助的四叶。”
  弘一所言的那个男人正是周公瑾。这时的名仓认为,九岛家和四叶家联手展开对周的搜索是弘一多虑了。名仓拥有支持这一想法的证据,但却并未将这话告诉弘一。
  “那个男人遭四叶追杀不要紧。然而一旦被四叶抓到,就会有很高的几率对本家造成麻烦。”
  名仓一言不发地行了一礼,对主人表示同意。
  “不能让四叶知道七草和周公瑾的关系。”
  关于这点,名仓有着和弘一不一样的考虑。名仓确信,四叶已经注意到了七草家和周之间的密谋。
  恐怕还未掌握证据吧。但四叶及其麾下的黑羽应该也和名仓等人一样无需证据。四叶是和自己一样生活在社会暗处的同类。此类人在思考方式上,终究和在社会的背面玩火却始终生活在表面社会的弘一有所不同。尽管名仓这样想,但正因为生活的世界不同,即便口头说明也很难获得对方的认可吧。
  他之所以保持沉默,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掌握周公瑾的居所了吗?”
  “十分抱歉。连我也不清楚那个人现在何处。”
  弘一脸上闪过怒意。
  就在主人激动之前,名仓就中断了的话接着说。
  “只不过保留有联络的手段。约他出来恐怕还是可能的。”
  弘一咬紧齿根发出吱的声响。他觉得受了名仓的愚弄。但很快就改变心情恢复了平静。姑且不论天生的气质,怎么说他也不是白白饱尝辛酸走到今天的。
  “那就约周公瑾出来。然后确实地干掉他。”
  “遵命。”
  他对抹杀的命令报以点头,没有一丝犹豫。原本他就对这种工作比较在行,在接受七草的雇佣以前所干的就是和杀手没什么两样的工作。
  “需要支援就尽管带去。不必在意本宅的警备。”
  “不用,我一个人就足够了。”
  弘一听了名仓不只是自信还是自负的淡泊言语,轻轻地皱起了眉。
  “周公瑾是个甚至能突破黑羽包围网的高手。我记得是你这么想我报告的啊?”
  面对弘一的指摘,名仓的表情也未改变。
  “正因为是这样。恕我直言,以本家人员现在的水准恐怕会白白送死。反而碍手碍脚。”
  虽是辛辣的言辞,但弘一脸上却未显出愤怒。
  “那好。就按你说的办。”
  “感谢之至。”
  面对语气随意的命令,名仓毕恭毕敬地弯下了腰。
  “对了,像以往一样继续安排好真由美的守卫。”
  “明白。”
  名仓低着头回答道,没有看一眼弘一便退出了书斋。
  
    ◇ ◇ ◇
  
  虽然此次访问奈良就搜索周公瑾一事没有取得具体的成果,但是和即便表示已经引退却仍拥有强大影响力的日本魔法界的长老面谈并取得了他的协助。
  尽管被众多魔法师设伏偷袭,却反过来将其抓获。纵然情报部插手将其带走,但要悄悄利用情报部从这些囚犯手里获得的情报线索也并非难事。
  即便度过了这般繁忙的星期六之后,回到学校的达也也会有不一样的繁忙在等待着他。今天他终于作为五十里的助手,在讲堂为了达到以投影机再现术式辅助刻印的效果,而投入了该实验装置的制作中。
  “——总之问题是,刻印究竟在何种程度上允许误差存在这点,没错吧?”
  “对啊。在达到何种程度时,即使变形也能获得术式辅助的效果。正是这次论文根本的主题之一”
  “能让我看一眼至今的实验数据么?”
  “嗯,在这里。”
  深雪自豪地、穗乃香愣愣地注视着达也和五十里像这样的交谈。
  “穗乃香,深雪。我回去巡逻了哦。”
  穗乃香听见雫的声音从旁传来,恍然回过神。
  “啊,嗯。加油哦。”
  “嗯。穗乃香,深雪,待会儿见。”
  深雪对目送着雫的穗乃香说道:“我们也回去吧。”
  两人趁不妨碍到达也的时机向他道别,回去了学生会室。途中深雪问穗乃香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目前还没发现有被什么可疑的人纠缠或监视吧?”
  “嗯,没问题。伯父也十分关心我,还特地请了警备公司的人。”
  “魔法师的警备公司?”
  “嗯……其实就是森崎君的本家。”
  听闻这话,深雪脸上浮现出微妙的表情可以说无可奈何。森崎家经营的警备公司无论在一般社会还是魔法师社会,都有很高的口碑。虽然深雪也知道,但第一印象总是很难推翻的。
  “总、总之啦,毕竟是伯父的安排,那我想应该没问题。”
  “……是啊。既然是雫的爸爸选择的,就一定没问题的。”
  两人总觉得气氛有些尴尬。驱散这氛围的是穗乃香略显不安的提问。
  “深雪……我该在雫的家里住多久呢?”
  深雪犹如听见了很意外的话般眨了眨眼。
  “雫家里对你说了什么吗?”
  “那怎么可能!伯父伯母以及雫家里的佣人们,大家都对我太好了!”
  穗乃香条件反射般叫道,随即露出“啊……”一般的表情。
  “抱歉。我没有那个意思的。”
  “不、不对,深雪!道歉的应该是我。我的说法太容易引起误解了吧!”
  面对穗乃香激动的表现,深雪没有再提“是我不对”。
  “怎么说,不是那个意思,其实是就要等多久才不用保镖跟随继续保持戒……”
  穗乃香的不安理所当然。纵然她的家系是出自研究所的魔法师,但毕竟没有接受过置身战斗的教育。
  深雪也没有在这方面以自己为标准产生误解。
  “最长大概要等到论文竞赛结束吧。”
  穗乃香大概没有想到会有明确的答案吧,以一脸疑惑的表情看着深雪的脸庞。
  “没事的。不会发生什么可怕的情况。”
  深雪用安抚小孩子时的温柔笑容回答了穗乃香。
  穗乃香脸色通红地垂下了头。
  
  直到上周六之前还不知道,美月和干比古家离得出乎意外的近。
  美月家距离厚木市中心一站。
  干比古家在伊势原市的丹泽山系脚下。
  虽然不是地理距离比较近,但厢式电车的主干线正巧贯通厚木和伊势原,从美月家最近的站点到干比古家最近的站点只需五分钟。
  “请问,吉田君。真的送到这里就可以了。”
  “不行,那样根本没意义。”
  因论文竞赛的准备,离校时已临近关门。这次五十里选择的主题比起建构装置,更需要计算机图形作业,因此美月所属的美术部便全体动员上阵。她本人虽是专供模拟水彩画,但这次作为制图必备技能的CG制作,她也得心应手。
  因此,放学也就拖到了最后。不过这样也好,干比古送她回家就不影响风纪委员长的职责了。
  进入十月已经近十天。秋分早已过掉,秋天的暮色沉得格外早。空中已经有性急的星星急着开始眨眼了。就算是人流众多的市区,就算是从车站可以乘坐Commuter直达家门口,在车站说一句“明天见”就分道扬镳根本不能算作送女孩子回家。正如干比古说的一样。
  美月也并非对干比古送自己回家感到讨厌。只是不知道单独两个人乘坐Commuter时该说些什么才好。两人都不属于话匣子的那类人,厢式电车中话题已尽早在星期六和星期一时就已经判明。
  两人没有交谈,在狭小的车内独处。这对美月的小容量羞耻心来说,是种相当巨大的负担,不,是考验。
  虽然在车站按顺序等车期间就闲得无聊,但那毕竟不是密闭空间,所以沉默也不会显得难受。
  “话说柴田同学专攻的是水彩画吧?”
  “啊,嗯。”
  尽管如此,干比古好不容易想到话题却等不及到了车里再说。而美月心里却并没有认为他“真是个不会察言观色的男生”。
  “是的。因为喜欢水彩柔美的颜色……虽然当今CG更能自由调配色彩,但绘画果然还是靠画笔嘛。”
  既然被问起就竭尽所能回答,这是美月的个性。
  “就算是这样,CG你也用得很熟练,真了不起。”
  “哪有,我连水彩也还是个半吊子。”
  美月因谦逊而害羞的脸上显得很红,犹如在无言地诉说“请别这样称赞我”。只是不凑巧的是,干比古并没有这般察言观色的经验值。
  “但是部长却称赞你了啊。说是柴田同学的图形思维能力非常出色。说起来柴田同学魔法几何学的成绩很不错吧?”
  “嗯。每次考试都靠它拉分。”
  美月露出开玩笑似的笑容。
  “啊哈哈,我也一样啦。拜魔法史学和魔法语言学所赐,成绩总算能跟上前列。魔法工学却无论怎么学都学不好。”
  “吉田君很擅长咒符那方面嘛……对了,说起来吉田君,你没有选修魔法几何学吧。为什么呢?”
  “因为魔法药物学对我的魔法更有帮助的缘故。其实今后也想正式开始魔法几何学的学习。”
  “所以才时不时跑去廿乐老师那里对吧?”
  “不,怎么说,是我被老师喊去的……”
  二人尽管以为会没有话题,但只要有契机就会无话不谈。
  然而不论和美月聊得有多开心,干比古都未曾懈怠对周围的警戒。
  即使现在,干比古也清楚地感觉到有式神在窥视这边。他为了不让美月发觉,努力把话题继续下去,同时使用了侦查的术法。
  术的范围并不在于空间的扩大,而是在于意义的扩大。干比古将所有集中在美月身上的视线中筛选出带有魔法波动的,然后反映在自己的意识中。投向美月的意识并非只有蕴藏恶意、害意的意识,反倒是好意的或好色的意识居多。走在深雪或艾莉卡身边时或许显得不起眼,但美月带有朴素印象的同时也是个平均水准之上的可爱少女。再加上二年级后体型更加成熟的缘故,已经具备了吸引他人目光的身体特征。
  那类杂音大体上被“魔法波动”这个附加条件排除了,其中也有穿过这层过滤网到达干比古意识的那些,各种意义上令他感到生气。就在他操心受累的同时,他也将盯上美月和自己的魔法师或魔法存在彻底找出。
  藤林曾经用一句“神通脱胎换骨了”来形容干比古。在他和达也相识前备受挫折的一年。认识达也后被卷入波澜万丈的日子以及期间重新审视自我的一年。这两年的成长密度可以和一般修行者的十年、二十年相匹敌。特别是和达也相识以来的一年间,他作为魔法师取得了飞跃性的进步。
  聊着聊着,两人便等来了车。在眼前自动开启车门的Commuter正等待着他们上车。干比古首先让美月坐上去,扫视了一圈周围后,行使了“返回”的咒法——将对方的式神打回主人身边的古式魔法。
  
    ◇ ◇ ◇
  
  有表即有里。只是这次的这个不是抽象意义上或是比喻意义上的表里,而是建筑上的正门(表玄关)和后门(里门)。
  虽然把大楼的入口称为“玄关”有些奇怪,但是那些建在商业街,与迎送顾客的华丽正门相反方向,依据大楼与大楼之间背对形成的缝隙而建的小道,在今天这个时代依然存在。各栋大楼产生的垃圾通过地下的专用管道自动处理,按区划单位购入的自动清扫机在街上来来往往,因而不会沾染肮脏或恶臭。但在路灯灯光照射不到的地方就无可奈何了。
  “操!那个小鬼!”
  在那条昏暗蟠曲的路上,一个看上去四十多岁的男子摁着手,口吐脏话。
  右手掩住的左手指间有血液滴落下来。
  “竟然能把我的式鬼打回来。吉田家的次男不是丧失通神灵力了嘛!”
  也许是习惯自言自语了吧,他没有打算停下这出无人欣赏的独角戏。
  “话说这番‘返回’方法真够乱来……这边不过是在监视而已。”
  也许出血要比想象中更多吧,男子暂时拿开右手,从口袋里取出不像是手帕的纸质长条——咒符。
  “自己的血就是供品还真是笑死人了。”
  男子边说边把咒符贴在伤口上吟咏咒语。从最后的启动词为“急急如律令”来看,他要么是个阴阳师,要么是大陆系的术者。
  “吉田的臭小鬼,给我记住。老子的血可不便宜。”
  “没用没用的。凭大叔的能耐只会重蹈覆辙。”
  男子一脸惊愕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转过身。他不是外行。做事时有意识地施展了阻碍认识的结界。若有靠近者便会发出警报的“阵”也不忘布设。即便如此,还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男子一言不发地取出新咒符。不可能有外行人偶然闯入结界。结合刚才的话考虑,对方毫无疑问是敌人。
  然而男子却没有能够施放出术。
  “背后没人看守哦。”
  转过身的男子却被从另一边偷偷靠近的青年夺走了意识。剥夺意识所施加的冲击实际上是很可能造成后遗症的危险行为。但是他们却没有犹豫的样子。
  “对付这种废物一样的对手根本连修行都算不上吧。真的有护卫的必要么?”
  “别这么说。忍受无为也在修行之中。”
  面面相觑的两名青年有着十分相似的体格和容貌。并非生来相似,而是同吃一锅饭,跨越同一地狱的伙伴的相似性。
  更何况两人的脑袋都剃得光光。
  
    ◇ ◇ ◇
  
  翌日第一节课和第二节课之间的休息时间,达也被干比古找去,来到了风纪委员会总部。
  “啊,达也。不好意思,找你来。”
  先到的干比古一见到达也进来便操作起手边的控制台。
  门被上了锁,外面显示“会议中”。
  “没事。这么急是怎么了?”
  “时间不多,我就长话短说了。昨天回去的路上,柴田同学被盯上了。”
  面对眼神严肃的干比古,达也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
  “美月吗?可是我没看出来啊。”
  “柴田同学没有注意到。只是被式神等监视,他们的术式全都被我破了。”
  “是吗。”
  达也故意让他听见自己放心的声音。而这在注视着达也的干比古看来,其中却有着责备之色。
  “跟达也预想的一样。”
  “是啊。有你在省事多了。”
  “可是,这不奇怪吗?”
  达也装作无法理解干比古的话,洗耳恭听追问自己的话。
  “为什么柴田同学会被那帮家伙盯上?他们并不是单纯的小混混。虽谈不上一流,但我感觉他们对犯罪行为十分在行。”
  “你是说专业的犯罪者。”
  “他们是‘里世界’的魔法师。”
  干比古难以启齿般停顿了一瞬,却没有就此沉默。
  “那种人为何要盯上柴田同学?如果以论文竞赛为目的,应该会盯上五十里学长、中条学姐和三七上学长才对。达也,你有什么事瞒着我们吗!?前一阵你让我看的改造式神的启动式也不是偶然发现的。而是跟达也遇袭和柴田同学被跟踪的一系列事件有关吧!?”
  达也没有回答。
  先把视线移开的是干比古。
  “达也……你总是说‘没有那个必要’,但我还是对你很感恩。帮我找回魔法师的自信和力量的正是你。”
  干比古打断试图反驳些什么的达也,继续说。
  “所以我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只要你说句话,只要我能做到的,我对会去做。只要是你打算保密的事,我也不会对任何人说。”
  达也再次被投以拼死的眼神。蕴藏在干比古眼睛里的光芒看上去有点像是被逼到了绝境上一样。
  “但如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就很难守护好柴田同学!”
  刚才,干比古面向达也说的话就好像是在宣告自己对美月有着特别的感情,不过他本人恐怕没有意识到。达也也没有利用这点试图岔开话题。
  “详细的理由我不能说。”
  “达也!”
  干比古当然对达也厉声追问。
  “去年横滨事变中为敌方间谍牵线搭桥的外国魔法师被‘传统派’藏匿了起来。我正在追查他。”
  然而接下来达也脱口而出的部分事实却令干比古说不出话来,脸色也变了。
  “抱歉。我能说的只有这些。”
  “是吗……你是……”
  军方的。刚想说出口,干比古便立刻闭上了嘴。那是即便在隔音域场内也绝不能说的秘密。
  “我才应该道歉……另外,感谢你告诉我这些。”
  干比古完全误会了。正如达也诱导的那样。
  而对于这件事,达也并未产生罪恶感。这次事件的真相,也就是他和四叶的关系,仍不能让人察觉。现在知道还太过危险。要把干比古拉进自己的势力圈,目前还为时过早。
  “达也,你刚说了传统派吧?”
  “没错。已经弄清楚目标正是被其藏匿起来的。”
  “……那么我想也许会对你有所帮助。放学后……不行。晚上,能找你吗?我送柴田同学会到家后,再返回学校。”
  “我知道了。”
  真夜既没有给出时限,在达也看来事情也没有那么紧急。而且他个人和周公瑾之间也没有什么恩怨。老实说,就算放任不管,对他也不痛不痒。
  不过达也心想,这么做要是能让干比古满足,倒也无妨。
  
  夜里七点半。不愧是到了这个时间,就连论文竞赛的准备也开始扫尾。就算留下的只剩男学生,再逗留下去也会出现治安和风纪之类的问题。
  毕竟曾是前学生会成员,平时学校闭门后的事总是交给身为竞赛队长的五十里。然而原本应该是学生会长或是其代理人进行监督才对。没有人对达也留在校内投来疑问的目光。
  由于最近没什么自由时间,因而课业积攒了不少,例如一般教育的论文。达也在学生会室的电脑上拉出自己课程计划,一口气解决了积累起来的作业。
  他在写完物理学的相关论文后,宣告学生会室有来访者的铃声响了。
  “Pixie,拜托了。”
  “是,主人。”
  达也对变为了学生会室专属女仆的Pixie下令进行接待。她在确认了来访者的生物信息后即刻打开了门。因为她事先已经接到命令,干比古要是来了就让他进来。
  “达也,让你久等了。”
  干比古在Pixie指定的椅子上坐下,首先从无可厚非的寒暄开始。
  “没有,正好可以歇口气。”
  干比古用可以的眼神看着如此回答的达也。达也从刚才起就没有动电脑。从干比古坐的地方可以看见屏幕上罗列的论文列表。
  不过要是此刻说些多余的话只会破坏紧张感。
  “我就开门见山,继续白天的话题。”
  比起重视气氛,干比古更不希望自己的思考变得迟钝,突然直奔主题。
  “我想确认一件事。达也,那个目标被传统派藏匿起来的情报可信吗?”
  “是值得信赖的途径提供的情报。”
  “是吗。”
  干比古陷入沉思只有短短几秒的时间。
  “首先摆明立场吧。自称传统派的他们,不管怎么说都是古式魔法师的一大派系。可以说古式魔法师分为了传统派及其支持派系,以及与他们敌对的派系。”
  “是这样吗?师父曾说,他们被真正继承传统的魔法师所厌弃。”
  其实并非从八云那里获得的知识,但这么说可以避免不必要的疑问,达也是这么认为的。
  “确实。但是反过来说,对排辈和戒律感到拘束的在野术者有很多都对不论流派聚集在一起的传统派感到同情。”
  “吉田家站在哪边?”
  刚才干比古说了“先摆明立场”。这也就是说,干比古,或者他家,就是否站在传统派一边“摆明立场”吧。
  “吉田家从很早以前就跳脱出了宗教秩序。为了探索祭祀神灵或通往神境的术法。”
  那是拥护传统派的魔法师的特征。
  “正因为如此,吉田家才与传统派相对立。”
  然而干比古的回答却正相反。
  “参加了旧第九研的传统派和我们吉田家针对魔法的思考方式有着根本上的不同。吉田家追求的终究是通往神境的术法。根本没有与认为只要能增强力量做什么都可以的他们联手的可能。”
  干比古的话是他自己的想法,还是继承自父辈的价值观,仅从目前听说的情况完全无从判断。但可以确定的是,他对自己的想法感到骄傲,哪怕这想法是别人给予他的。
  “所以这次,无论是抛开其他各种各样的事,还是充分信任依赖我都行。倘若达也希望的话,就算是吉田家也能提供全面协助。”
  “不,那就不必了……假如请求吉田家协助的话,有些话就不得不说了啊。”
  “说的也是。”
  达也和干比古虽然就“不能说”的内容有不同的理解,但明白这点的只有达也。
  “我知道了。那就计划二。我想了一下达也不用提及详情就能做的事。”
  干比古说着露出不怎么适合他的坏笑。
  “该说幸运还是不幸,这次论文竞赛的舞台京都坐落有传统派的大本营。”
  干比古充满干劲讲出的内容与在奈良从藤林和光宣那里听说的情报有出入。究竟哪边是正确的,达也缺乏判断的材料。
  “似乎是这样。”
  所以达也姑且认为双方都是对的,决定继续听干比古说下去。
  “原本为了确认现场情况,准备派遣警备小组赶赴当地,我也想加入他们。”
  “然后呢?”
  “达也也是为了那个目的才加入警备小组的吧?”
  干比古面对达也的提问,以反问给予了回答。
  达也不紧不慢地回答了干比古。
  “没错。”
  “所以达也就在市内自由行动好了。为了不让去年那样的事情重演,我会安排在会场周边广泛巡查的借口。”
  “那真要多谢你的好意。那么干比古,你呢?”
  “我是诱饵。从新国际会议中心明目张胆地施放探查术式,尽可能激怒传统派。”
  “原来如此。”
  达也明白了干比古的意图,抿嘴一笑。
  “传统派要是出手,正当防卫就能成立。那时就不再是达也工作,而是吉田家的战斗。”
  “战力差距没问题吗?”
  “单论个人技艺的话,绝对不可能会输。而要是传统派出动压倒吉田家的人数,那么其他诸流派便不会坐视不理。重要的是要让对方动手。古式的诸派十分重视名义。如果是我们这边动手估计只会隔岸观火,但要是对方动手打过来,就毫无疑问会介入仲裁。”
  达也在脑海中迅速进行了那种情况下的战略模拟。他所担心的是古式魔法师之间用魔法大肆攻防,将市区变成战场。警察和国防军竭力忙于镇压之际,就有可能让周公瑾趁机逃脱。
  但要是传统派先出,古式诸派介入仲裁的情况,就能获得调查传统派内部的借口。可以想见,这种情况对达也来说是极其希望看见的。
  “倘若对方不动手,这时怎么办?
  “这种情况下就用我的术式来找出达也的目标。对手是大陆的道士对吧?那么想子的波动就应该不同。多亏了达也的严格训练,如今识别想子波可以说是我的得意技了。我相信古式的术者中应该没有能出我右者。”
  “口气不小啊。”
  达也笑着说道,却并不否定干比古的豪言壮语。古式魔法师能分辨术的区别,却并没有现代魔法师那样观察想子波本身的习惯。因为观测没有形成术的想子波没有意义。想子波的观测是研究想子的技术性利用方法过程中产生的现代魔法技能。而能获得具有实用性观测值的技能,例如能够自主实现SATRS探知寄生体那种精度的魔法师在现代魔法师中几乎不存在。
  干比古的自负有十足的根据。
  “那美月怎么办?”
  干比古自信洋溢的脸庞瞬间抹上了阴云。那种一目了然的变化在达也看来有些可笑,但他很清楚,眼下不是应该笑出来的场合。
  “……带柴田同学太过危险。”
  “那么美月的护卫就让我来安排吧。”
  “能拜托你吗?”
  “当然。本来就是受了我的连累。”
  干比古放下心来估计是因为想到达也从国防军着手安排护卫吧。
  实际上已经有八云的弟子担当了美月的护卫。尽管如此,达也还是打算以防万一安排另一组,从与干比古所想正相反的别处派遣魔法师。
  “什么时候商讨这事?”
  “作为风纪委员会向校方做出说明后……大概周五吧。”
  “知道了。我去跟深雪说,学生会这边也做好安排。”
  “……达也不也是学生会成员吗?这种事就自己办啊。”
  达也没有回应,只是露出一脸坏笑。
  干比古也苦笑着离开了座位。
  
    ◇ ◇ ◇
  
  公元二〇九六年十月十一日星期六的夜晚,位于京都市内某处。
  漆黑的夜空阴沉沉的,就好像立刻就要下雨一般。
  白天人们休憩的公园,到了深夜便也几乎没有了人。而今晚就只有两个人影。
  “名仓阁下。让您久等了么?”
  名仓站在河边。从上游方向走来的周公瑾向他招呼道。
  “不,时间正好,周先生。”
  名仓抬起头,回以略显亲切的寒暄。
  两人就在伸出手正好碰不到的距离相对而立。
  “两个月不见了啊。”
  周说道。
  “是啊,好久不见。就算想要前来问候,但因为不知道新的住址,这才失礼打搅。”
  名仓对周的“刺拳”还以一记“直拳”。
  “上个月,因为‘不得已而搬迁’的那件事过于突然,实在令我有些惊讶。假如事先知道,一定会通知您一声。”
  “不,在下没有打算提出如此无理的请求。毕竟是那样的对手,就算没办法事先掌握他们的动向也是无可奈何的。”
  名仓提及周在黑羽的追缉下夹着尾巴仓皇逃跑的事,而周则挖苦四叶的内部情报岂是七草家能够掌握的。名仓一脸正直,而周则挂着俊秀的笑容。二人互相讽刺对方。——这种程度的应酬稀松平常。
  “那么名仓阁下,今天找在下有何指教呢?”
  周依旧带着笑脸,仿佛不知还有其他表情似地询问名仓。说不上性急,只是当下的状况不适合长谈。
  “周先生,您知道九岛和四叶联手的事么?”
  周的眉毛颤动了一下,但还不至于改变笑脸。
  “不知道……难道说,是因为在下?”
  “获知周先生被传统派藏起来的四叶家,联合了与传统派势不两立的九岛家。我想应该是这个理由。”
  “哈哈哈哈哈……”
  周突然放声大笑。
  “在下还真是出名了呢。不仅由现在的世界最强所领导的四叶,就连曾经荣膺世界‘最巧’的九岛也盯上在下了呢。”
  周公瑾愉快地笑道。
  并非自暴自弃,也不是被逼上绝境的发狂。
  他一开始就静静地疯狂着——就是给人以那种印象的笑声。
  “长年处于敌对关系的九岛对传统派的情况调查得一清二楚。离查明周先生的潜伏之处恐怕也不远了。”
  名仓对周的面色改变毫无所动,只是漠不关心地说道。
  周收起了笑容,挖苦般反问道:
  “原来如此,的确。传统派的诸位给予了在下近两个月的照顾,不过也是时候告辞了。那么名仓阁下,不,七草家打算给在下提供新的藏身之所吗?”
  “是的。”
  大概和预想的答案不一样吧。周诧异地看着点头的名仓。
  “我就直说了吧。作为七草而言,不能容许周先生落在四叶手中。因为周先生和七草家的关系绝不能让外人知道。”
  “所以为在下准备了逃亡之地?”
  “是的。”
  周的提问不用潜伏地,而是用了逃亡地。名仓则对他的提问表示肯定。
  “我一定将您带到四叶之手无法触及到的地方。”
  “嚯……那个地方的名字莫非是……”
  周若无其事地将收伸进了怀中。
  名仓手里不知何时握住了手机形态的CAD。
  “正是叫作黄泉的地方!”
  “不对,那个地方的名字叫地狱!”
  两人同时蹬地,拉开彼此的距离。周从怀里取出泛着黑色光泽的令牌,名仓则经由CAD展开了启动式。
  周一开始就令术式出于待机状态吧。魔法同时发动。
  从周的令牌里窜出浑身漆黑的四足兽,大概是模仿犬类的化成体。黑犬在地面弹跳了一次后,径直朝名仓的咽喉扑了过去。
  那黑影的身躯被从下方而来的数十根透明针贯穿。
  名仓的脚被河水浸湿了。贯穿影兽的针正是从名仓的脚边释放出来。
  “水之针吗……”
  周的眼睛在这黑暗中看穿了透明针的真面目。
  “在下大意了。地点指定在河边是和错误啊。‘地’利似乎在阁下那边。”
  “先生的那个是以影子为媒介制作成野兽化成体的魔法吧。”
  “没错。名字平淡无奇得让人难为情。在下的师父称它为‘影兽’。说是把西洋魔术融入方术后的混合魔法。一把年纪了还对此十分自负。”
  “西洋魔术……地狱猎犬么。看来弄错‘时间’了啊。至少应该选择有月亮的夜晚才对。”
  两人并不是在悠闲地谈论术法。就在这样的交谈期间,周手持的令牌依然在突出影兽,而名仓也仍在用水针迎击。
  周没有施展新魔法的样子。也即是说手持的令牌中装进了不少影兽吧。已经超过了十只,却仍未有穷尽的迹象。到底在那不起眼的令牌里加进了多少重魔法啊,简直是深不见底的实力。
  “然而在下不理解。”
  “不理解什么?”
  不过先提出疑问的却是周。
  名仓表情没有变化,只是机械地迎击周不断使出的幻兽。反问周的话音里也丝毫感觉不到情感。
  “第七研的开发主题是群体控制魔法。群体控制的魔法至少也是同事驱使一百以上的物体吧。应该不至于只操纵这点数量。莫非对在下手下留情、有所保留?”
  “怎么会。以周先生为对手不可能有那种从容。”
  名仓回答道,仿佛在说真是意外。这句话里包涵的感情引起了周的注意。
  “周先生是否知道失数家族这个词?”
  水针向周飞去。黑暗中人眼实在难以辨认。但周却踏出侧步,轻松躲过。
  恐怕并不是人类仅凭肉体力量所能达到的速度。大陆的古式魔法中恐怕存在着与自我加速相同效果的术。
  “当然知道。产生十师族的魔法师开发研究所中被赋予了数字,后来却又被剥夺的魔法师家族。”
  水针接连不断地射出。周忙于躲避,无法掌握施放影兽时机。不知何时攻守逆转了。
  “那么关于数字被剥夺的理由呢?”
  “那倒不清楚。只知道没能发挥出期待的性能这个理由。”
  针化为雨,倾倒而下。周从胸前的口袋里抽出手帕。
  白色手帕扩展为覆盖周全身的大小,从水针的淋浴中保护了他。
  名仓的攻击停下了。
  周取下布,露出脸来。
  “我正是在第七研无法发挥出预期性能的魔法师。”
  “哦?那真是失礼了。”
  周放出一只影兽。
  名仓操作CAD,在极近距离将其击溃。
  周放下了握持令牌的手。
  名仓的手指从CAD上放下,继续谈起有关失数家族的事情。
  “群体控制魔法的基本形态是预先准备好用作弹药的东西,然后对其进行操纵。”
  名仓展开启动式。
  周展开白布。
  “然而我却并不认为那个适用于实战。战斗不会只发生在身边凑巧带着大量媒介物的时候。既然已经开发出可以随身携带的辅助道具CAD,又为何还必须带着其他的累赘?”
  “对于不得不凑巧携带身为媒介物的咒具,否则便不能使用魔法的古式方士来说,这话听起来还真是刺耳。但CAD也不尽是‘任何时候都能随身携带’的吧?毕竟还有模仿大型枪械的那类。”
  “是说枪械形态的特化型CAD吧。我也不认为那适用于实战。”
  名仓和周保持着临近发动魔法的状态,互相窥探着的时机。抑或两人之间的对话也是制造契机的手段。
  “总之我无法认同研究所的方针。所以为了任何时候都能使用群体控制魔法而进行了改造。虽然同时可控对象物的数量不到一百,但相反我却掌握了赋予液体形态作为弹药的技术。”
  “真可惜。”
  “其结果就是被剥夺了数字。”
  此时两人说话的顺序颠倒了。
  有意造成这样的是周公瑾。
  名仓被其夺走了意识中的一小片碎片。
  周将令牌投掷向名仓。
  名仓受到攻其不备的同时以水针射向周。并非如雨霰般投下,而是画出圆形的轨迹。
  影兽从半空中的令牌里窜出。
  名仓施展新魔法师展开迎击。
  白色的布唰地落下。对面却不见周公瑾的身影。
  中了水针的影兽化为黑影融入夜晚。
  画出弧线的水针群徒然穿过空中。落在河面上的令牌吐出黑影。
  在视野的余光中捕捉到它的名仓发动了跳跃术式。
  名仓千钧一发之际从水里蹦出的巨颚中逃脱。
  在河对岸着地的名仓为了准备下次攻击而重整姿势。名仓朝裹挟着河川的黑暗凝目而视。然而他的腹部却被黑色的角从背后贯穿。
  
  穿透名仓腹部的角犹如焦油般溶解,在越过河面的晚风下被吹散。名仓失去支撑仰面倒下。
  从他头顶方向传来踏着沙石的脚步声。竭尽全力看过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掩藏周的白布。周公瑾从其对面走来。他也并非毫发无损。高级三件套的左肩和右腋下都开了个洞,被血染脏。
  “看来、并不是、被幻影、给骗了、啊。”
  名仓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用不着说。他为了远离周,打算跳到“彼岸”,可实际上仍在“此岸”。背对敌人进行跳跃并着地。
  “没错。与阁下面对面的正是在下自己。”
  “欺骗……方位。这是、鬼门、遁甲、的方术……么。”
  虽然名仓的声音断断续续,难以听清,但周却轻而易举地理解了。
  “是的。话说回来,流这么多血还真久违了。就在下看来,比起黑羽贡,名仓三郎,是阁下的实力更胜一筹呢。”
  “哈、哈哈……那、还、真是、荣幸。”
  周在名仓身旁单膝跪地,温柔地说道:
  “与阁下毕竟是举杯酌酒之交。最后阁下还有什么愿望吗?”
  “愿望、是、吗……只有……一个。”
  “说来听听?”
  “和、我。”
  “请讲。”
  “请和我一道去死!”
  名仓的呐喊竭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那是咒文——毫无疑问是诅咒的语言。
  名仓的身体由胸部发生爆炸,他的血液化为了针,朝周公瑾袭去。
  周站了起来。
  护住面颊的手臂上刺着红色的针。他看了看,皱起了眉。
  “因为是最后的愿望,实在想帮阁下实现,但……”
  他伸手将穿过双臂缝隙刺中耳朵针拔下。
  针融化为血,耳垂上留下细小的伤痕。周叹了口气,从上衣的口袋里取出新的令牌。
  血针迎来事象改变的界限时间一齐融化了。
  吟唱简短的咒语。
  周公瑾肌肤上的刺伤犹如观看低速摄影(高速再生)的影像般消失了。
  【注:这里的高速再生一语双关,再生在日语中也意为播放,也就是高速播放。】
  “遗憾的是,这种程度的魔法还杀不死我。”
  周站起身,看了眼自己的衣服,不禁叹息一声。他预测到名仓会做些什么——恐怕是类似自爆的攻击。他之所以能够用手护住面部,是由于对水针攻击有所戒备。
  “这边已经没用了。就算是夜里,这幅模样也太惹人注目了。”
  但他并未预测到名仓会使用自己的血来攻击。他低头看了看涂满死者之血的衣服,叹了口气。
  周取出不知何时回到口袋里的手帕。
  不,并不是回到口袋里。和刚才的东西明显不同。
  不是白色,而是黑色的手帕。
  他展开漆黑之色的手帕,用巨大的阴影包裹住自己的身体。
  手帕变作的黑布融入了黑夜。那里只剩下了名仓的尸体倒在地上。



本帖最后由 Oka 于 2015-2-10 20:32 编辑


  [5]
  
  十月十二日,星期五。距离十月二十八日的论文竞赛还只剩半个月,校园内忽然喧闹起来了。虽然京都的竞赛以纯理论为主体,预想不会出现去年那样的大规模作业,结果却渐渐演变为了大骚动。
  报告的准备由五十里亲自担纲,进入最后冲刺阶段。警备小组由服部率领,加进训练。前往京都的相关准备工作则由穗乃香和泉美两人联手处理。
  当然,达也和深雪也没有闲着。深雪作为学生会长监督整体的进展情况,给进度落后的地方调派人手。而充当帮手的多数情况下正是达也。他不仅参与报告的准备工作,参加警备小组的训练,处理深雪、穗乃香或泉美顾不上的学生会事宜,还作为深雪的帮手四处奔走。
  就在达也忙碌的间隙,总算能抽出时间时,干比古前来了学生会室。此时正值放学后闭门前。
  “打扰了……”
  干比古似乎还不习惯利用连接学生会室和风纪委员会总部的直达阶梯。与两边都来去自如的雫形成鲜明对照(而雫此时正负责梓的护卫)。
  “干比古,很准时啊。”
  即使达也轻松地搭话,干比古的紧张似乎也并没有那么容易解除。
  “那是当然……看你忙成那个样子,实在不好意思违约。”
  深雪听了这话,流露出浅浅的、若有所悟的笑容。
  “要是大家都能像吉田君那样有心就好了。”
  达也感觉到了暴风雨前的宁静,于是催促干比古进入主题。
  “干比古,我们感觉开始商讨吧。”
  “嗯,说的是。”
  也许干比古也抱有相同的印象吧。他将揉成团攥在手里的大开本电子纸张摊在会议桌上。
  几乎占据了整张桌子的电子纸张上显示了京都市的地图。
  “今天想找你商量的是关于实地警备的事先勘察。”
  干比古一本正经地开始说明。
  “关于当天的警备情况,服部前社团联会头正在着手准备中。和他校的协调也是服部学长亲自出马,因此可以将这件事就交给他处理。”
  “不找服部学长来一起讨论没问题吗?”
  面对穗乃香的质问,并非干比古,而是达也点了点头,仿佛在说没关系。
  “服部前会头那里已经获得认可,只要把商议的结果报告给他即可。你说是吧,吉田委员长。”
  “正如司波书记长所言。”
  干比古似乎难以启齿“书记长”这个头衔。但是他没有在深雪面前无视这个职称的胆量。
  “服部前会头说他不用参与今天的商议。要做的只是情报收集。只要把结果提交出来就可以了吧。”
  干比古总算对一本正经的语气感到不适了吧,改为了友人之间的口吻。
  “该就具体问题谈谈了吧。”
  达也也觉得那样比较容易讲话吧,立刻就加以配合。
  “OK。那么请看这里。”
  即便是友人之间的语气,但面对深雪时的言辞用语一直都是老样子。
  “这里是作为会场的新国际会议中心。”
  “地点相当偏远呢。”
  泉美看着地图,毫无顾忌地阐述意见。
  “似乎是当地的反应很强烈,不希望在市中区举办会议。”
  干比古苦笑着回答了泉美的疑问后,绷紧了表情。
  “和去年不同,周边的交通流量并没有那么多。看起来可供犯罪者或破坏分子潜伏的地点也不那么多。但周围多自然环境也就意味着,只要有相应的准备,藏匿地点要多少有多少。”
  干比古将一时扩大的会场周边地图恢复到京都全市区域图。
  “而且我以为,就算附近没有躲藏地,也有可能在距离稍远处设置据点。”
  此时正如事先说好的那样,深雪插话道:
  “吉田君的意见也就是,不仅会场周边,还应该调查更广的范围?。”
  “是的。去年那样的事重蹈覆辙可吃不消。”
  达也紧跟着二度帮腔道:
  “我赞成。虽然我们不过是高中学生,即便如此也应该尽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充满意外感的眼神向达也聚焦过来。穗乃香和泉美姑且不论,就连知道内情的水波也用这种眼光看自己,实在并非出于达也本意。不过现在重要的是不能让设想为负责留守的穗乃香和泉美感到可疑。于是达也装作没注意到三人的视线。
  “那么干比古。前往勘察的人员怎么安排?”
  “我会去的。”
  “风纪委员长把学校撇在一边行吗?”
  “学校方面我想拜托负责护卫的北山同学。还有,希望达也能来。”
  “这没问题。担任警备的人员有必要出一个人实地勘察现场。”
  继点头的达也之后,深雪也举起了手。
  “兄长大人,可以的话我也想同行。”
  “身为学生会长的你吗?”
  达也为了不让人看出真实意图而故意反问道。这种时候倒是深雪更擅长与之相应的演技。
  “我想前去直接和后援团住宿的酒店交涉。而且为了以防万一,还要去确认一下可以用于躲藏的避难所。”
  “深雪,那种事不如让我来。”
  “穗乃香还有运输和预算之类交给你的其他事情吧?我只负责把握整体情况,手里并没有具体的工作。”
  “也对……”
  穗乃香遗憾地地让步了。
  泉美听着深雪和穗乃香的交谈,虽然有什么话想说,但在还未说出口前就被深雪抢了先机。
  “希望泉美在我前往京都期间,作为副会长代为管理全校。你能接受下来吗?”
  “包在我身上。我一定全力以赴。”
  不用说,泉美其实也想和深雪一同前往京都。但敬爱的深雪却摆脱自己作为代理,作为她来说是不可能拒绝的。泉美反而是个会因为“深雪学姐拜托我了”而兴奋不已的少女。
  “日程怎么安排?”
  “虽然有些紧,不过安排在竞赛前的星期六,从二十日到二十一日的两天一夜你看怎么样?”
  “妥当的安排。住宿已经订好了么?”
  “还没,我想在事情确定后再订。”
  “是吗。水波。”
  此时,作为最后的一步,达也对水波说道。
  “是。”
  这出剧本事先已经和水波交代过,所以她没有感到特别的惊讶。——她表现得和年龄不相称的冷静一如往常。
  “不好意思,你就负责旅馆的预约吧。可以的话预约能住到竞赛前一天的旅馆最好。人员就我、深雪、干比古,还有水波四个人。”
  “我也去吗?”
  “没错。在那边负责协助深雪吧。”
  听了达也的话,泉美露出懊悔的表情。大概是想到,自己也想辅助深雪吧。不过她已经接受了深雪的代理一职。假如这是达也拜托的事,泉美就会轻易地撤回前言吧。不过泉美却想也没想过对深雪拜托的事情出尔反尔。
  
  到了校门关闭的时刻,达也在穗乃香的随同下先离开了学生会室。前往的是正在对指挥制作演示器械的梓进行护卫的雫那边。
  途中和关上风纪委员会总部门窗的干比古汇合,三个人一道前往实验楼。和在讲堂指挥作业的五十里不同,梓正在制作比较实验用的固定型CAD。
  “雫!”
  穗乃香呼唤雫。和雫一起负责梓的护卫的千仓朝子和沙耶香,以及本应负责凯利护卫的桐原,不知为何都在场,一齐朝达也等人的方向转过脸来。
  “司波,怎么了?加班申请早就提交了才对啊。”
  桐原也已经不再用“司波兄”的称呼了。对达也称呼“司波”,而对深雪则用“会长”。可以说这是最妥当的叫法。
  “的确受理了申请,但让女生留校到很晚毕竟不好吧。”
  “……但你看。”
  桐原扭了扭脖子,简短地指了指纱耶香。看来任性的是纱耶香。
  “那么,有什么事?”
  就在气氛开始变得有些尴尬之际,雫向穗乃香如是问道。本人虽是打算看情况转移话题,但达也和干比古有事要找的正是雫,而非别人。
  “北山同学,我有事想拜托你一下。”
  “我吗?”
  面对歪了一下脑袋、动作犹如人偶般的雫,干比古不禁失笑的同时开始谈正事。
  “其实在竞赛之前,我们要去京都预先看看。”
  “为了避免去年那样的事?”
  雫由“预先看看”一语便理解了表面的理由。
  “没错。预定用二十、二十一日这两天一夜的时间确认一些情况。那两天能不能请你代理委员长的工作?”
  雫不知为何看向了穗乃香,而非低头的干比古。
  “穗乃香呢?”
  “诶,我……负责留下来。”
  “是吗……”
  雫的视线焦点转向达也。
  “达也同学要去吗?”
  “是啊。”
  雫稍作考虑,便回答干比古“可以”。
  “谢谢。帮大忙了。”
  “不必客气。”
  说着,雫的目光再次转向从达也那里移开视线的穗乃香,而非低下头的干比古。
  
    ◇ ◇ ◇
  
  在回家的厢式车内,阅读新闻发布的达也露出吃惊的表情。
  “兄长大人,发生什么事了吗?”
  坐在旁边的深雪立刻注意到这点,向他问道。
  “是啊,关于这则新闻。”
  达也将情报终端转向深雪。那上面显示着京都的地方新闻报导。达也似乎现在起就在收集情报了。
  新闻内容是在著名的观光景点发现了他杀尸体的详细报导。
  “发现是在今晨,被害者名叫名仓三郎……兄长大人,这个是!?”
  深雪也立即明白了达也做出反应的理由。
  “是您认识的人吗?”
  因为这是水波不知道的人名,所以有此疑问理所当然。
  “倘若不是同名同姓,就应该是担任七草学姐保镖的那位魔法师。”
  水波瞪大了眼睛。
  “难道是他本人?”
  “不清楚。毕竟没有公布相片啊。”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达也直觉地确信,这位被害者正是负责真由美护卫的那个有点年纪的魔法师。
  “如果是本人……会是偶然吗?”
  深雪说出口的疑问也正是达也和水波的。
  七草家的魔法师在周公瑾潜伏可能性很高的京都被杀。恐怕是在魔法战斗中战败被杀的吧。
  能够胜任七草家长女的保镖,有很高的可能性是失数家族的魔法师。能在魔法战斗中将拥有这样实力的对手杀害。这样的高手很有限。比如那个让黑羽贡身负重伤,最终突破黑羽执行部队包围圈脱逃的男人……
  达也始终不认为这是偶然。
  
    ◇ ◇ ◇
  
  看见名仓被杀的消息最为震惊的莫过于她了。
  “父亲,请告诉我!”
  得知弘一回家的同时,真由美便闯进了父亲的书房。
  “名仓先生被杀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气势十足地用双手撑住厚实的书桌,逼问坐在对面的父亲。
  “你为什么会知道名仓被杀?”
  “因为警察打来电话确认死者身份!”
  “你接了电话?大学怎么办。”
  “父亲和兄长都联系不上,所以这才找上了我!”
  “那帮臭小子……到底在忙什么。”
  弘一将自己撇在一边,开始非难他的儿子们。听了这话,真由美心绪更加激动起来。
  “那种事根本无所谓!”
  父亲和长兄总是踪迹难寻,而次兄也总是不在家,对真由美来说,这根本不重要。
  “请不要岔开话题!名仓先生被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如其所述的意思吧。名仓被杀了。失去了个令人惋惜的男人。”
  “我没问您这些!我是问为什么名仓先生会在‘京都’被杀!?”
  “你没必要知道。”
  弘一对女儿冷言相向。但真由美也不是这样就会怯懦的柔弱千金。
  “名仓先生是我的保镖。我有权知道事情的真相。”
  尽管语气镇静了下来,不过其中却蕴藏了更为激烈的情感。那就算不是弘一也能看出来。知晓女儿性格的弘一感到有必要采取某种程度的妥协。
  “名仓被派到京都去执行某项任务。大概在那里被卷入麻烦了吧。”
  “某项任务?是什么任务?”
  “是对十师族七草家来说很重要的任务。”
  “我是问!那到底是什么任务!?”
  “那不是你该知道的事。”
  然而弘一不认为有必要进一步妥协。
  而真由美也认识到了这点。她察觉继续问下去也是徒劳。
  “……我明白了。告辞。”
  真由美怀着对父亲的极大不信任走出了书房。
  
  然而真由美并未放弃探明事情的真相。
  实际上,真由美和名仓并没有多么亲近。名仓对真由美总是一副恭敬的态度,终究只是以一个佣人的立场面对她。真由美则感到名仓有些来路不明、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方。
  即便如此,相处了不短时间的熟人被杀了。而且还是因自己父亲所下达的任务。
  真由美完全不相信弘一所说的“被卷入了麻烦”。她很确信不是被卷入麻烦,而是因为所执行的任务被杀。
  但那不过是真由美的直觉,目前尚无任何证据。对此她自己也很清楚。
  “怎么了,真由美。从刚才起就在叹气。而且总觉得你没有精神啊。哪里不舒服吗?”
  “诶?不是的,摩利。没事啦。”
  “看不出来没事啊——要是那样的话你就最好挺起腰来,从刚才起就相当惹人注目了。”
  “什么?真的吗?”
  真由美慌忙直起身子,整了整大开的衣襟和深深开叉的裙摆重新坐好。
  这里是魔法大学的咖啡厅,现在是中午的休息——午饭时间。既是吃完午饭后学生大量集中的时段,假如十师族七草家的千金大小姐在这里表现出倦怠且稍显紧张的样子,不可能不引来别人的注目。
  而摩利在这里并不是由于作为防卫大学的教练跑来偷懒。魔法大学拥有接纳防卫大学特种战技研究科——简单地说就是魔法师士官培养学科——的学生作为旁听生的制度。从防卫大学选出的学生每周一次会前来听课。摩利就是那被选中的旁听生,而今天正是上课的日子。
  一时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的真由美却也没能持久。也有久违地面对挚友的安心感吧。真由美自觉又要唉声叹气时,决定不再逞强。
  “摩利,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真由美双肘支着桌子,用手遮住嘴跟摩利讲话。虽是不礼貌的样子,但为了被人读唇,这是最有效的姿势了。虽然咖啡厅内允许使用隔音屏障,却不允许使用遮蔽光线让人看不见内部的魔法。
  “什么事?”
  摩利也用了同样的姿势。从旁人看来,那额头贴着额头的样子更像是在密谋什么了。
  “摩利知道名仓先生的吧?”
  “不是你的保镖吗?他怎么了?”
  “他被人杀了。”
  “被杀了,喂,什么情况……几时的事情?”
  摩利虽然想对她说“这种事该一脸平静地说出口吗”,但当看到真由美眼中蕴含的悲伤、急躁和愤怒浑然一体所形成的情感漩涡时,便中途改变了问题。
  “大概是前天半夜里的事。昨天,京都的警察联系了我。”
  “京都?不是你被人盯上了对吧?”
  “嗯。”
  “是吗……”
  摩利差点安心地呼出一口气,却总算自我控制住了。她虽然故作镇定,心里却动摇得差点导致恐慌。如果真由美被盯上,自己该怎么做才好……正是带着这样的想法。姑且得知这是杞人忧天后,摩利总算找回了哀悼死者的从容之心。
  “真可惜……节哀顺变。”
  “谢谢。”
  寂静的气氛围绕着二人。无声的时间大概是献给死者的默哀吧。
  “那么死因是什么?事故吗?”
  “是他杀。”
  摩利也预料到了这个答案。既然身为十师族的保镖,那种风险就如影随形。
  “可我却不知道被杀的理由。”
  眼前的挚友竭尽全力抑制自己即将爆发的情感。那是摩利不用问也不用观察就能知道的事。
  “父亲只告诉我说,是他派他去京都执行的任务。什么任务,怎样性质的任务,相关的一切他只字未提。虽说肯定不是什么正经的工作,但竟然不想会因此连命都丢了……”
  真由美的喉咙传来吞咽什么的声音。那一定是呜咽没错。
  “我并不是想找你来和我一起悼念。”
  总算恢复平静的真由美继续说道,话音透露着镇静却更显坚强的意志。
  “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觉得这事情不能就这么结束,不能就这么放任不管了。”
  “你有什么……这么想的根据没?”
  摩利被那股意志压倒的同时冷静地指出。
  “目前为止什么也没有。想要做些什么只不过是我的直觉罢了。那我却不能无视它。这件事悬在心上,令人在意得不得了。”
  “我这边……还无法抽出太多的时间。”
  魔法大学和防卫大学离得并不远。正确地说,魔法大学和特种战技研究科的分校舍离得并不远。而流派的秘密或固有魔法保密的必要性受到承认,所以魔法师学生可以免于住宿生活。其实两人碰面并没有什么困难。
  但正如摩利所言,防卫大学的课程比起魔法大学来缺乏自由度。必修的训练很多,大学一年级期间可以说没有工夫做其他的事。就摩利而言,虽然很想为烦恼的挚友出一把力,但从日程安排上来看实际却是不可能的。
  “……找十文字或者达也君谈谈怎样?”
  真由美听到完全没有想到的名字,瞪大了眼睛不住地眨呀眨。
  “十文字君我能理解……但为什么会出现达也君的名字?”
  “今年的论文竞赛不正是京都嘛。”
  真由美感到摩利的回答简直不成其为回答。
  “竞赛最多两天一夜吧?而且又很忙碌,应该没有时间顾及其他吧?‘
  “毕竟去年发生了那样的事。事先应该会去做实地调查的吧?”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毕竟是达也君,肯定也在帮忙准备论文的发言稿,而且还有学生会的工作。都那么忙了,怎么还会亲自去实地调查……喂,干什么?”
  真由美注意到摩利正无语地看着自己。
  “那种事情我们想来想去也没用。去问问他本人不就知道了嘛。”
  这话说得太对,以至于真由美丝毫没能反驳。
  “再说你从刚才起为什么一直在替那家伙着想啊?想找人帮忙首先会想到十文字吧?十文字也是大学生,时间上毕竟比身为高中生的达也君更灵活。要说找谁,我还是觉得十文字更靠谱一点。”
  “那、那是……同为十师族,不能因为七草家的问题给十文字家添麻烦。”
  摩利没有听真由美的解释。虽然说话的声音是听见了,但意识却完全不在这边。
  “真由美,难道说……”
  “什、什么?”
  奇怪的是,摩利面向她的脸上并非挂着调戏好友时的奸笑,而是认真发自内心关心真由美的表情。
  “你该不会真的恋上那家伙了吧?”
  摩利的话渗透真由美的意识花了数秒钟的时间。
  “那家伙……你是说达也君!?”
  “笨蛋,小点声!”
  真由美散布着隔音领域场照理说声音不可能外泄,但她那股气势却甚至令摩利忘记了这点。
  “那种事绝不可能!没错,绝不可能!我会真的恋、恋、恋……上达也君……”
  摩利用不冷不热的视线注视着支支吾吾的好友。
  “真由美,你看你现在的样子,还敢一口咬定那种事绝不可能吗?”
  “那个是……”
  真由美的声音因缺乏自信而越变越轻。
  但她却并未就此罢休,而是毅然决然地抬起头,挺起胸。


  “不对,果然那种事绝不可能。我说不可能就是不可能。”
  “……看你格外有自信的样子,但你这些话完全没有说服力哦……”
  “达也是值得信赖的男孩子。就像是弟弟。没错,弟弟,是弟弟啦!”
  “不,我说,那完全不一样好吧?你和那家伙可没有血缘关系吧?”
  “嗯,找弟弟帮忙是身为姐姐的权利!就这么办,为了查明真相就找达也君帮忙好了。首先要做的是确认京都之行的日程。”
  “不,我就说啊……”
  面对奇奇怪怪做出决定的真由美,摩利不禁一脸疲惫地趴在了桌上。
  
    ◇ ◇ ◇
  
  十月十四日,星期天。达也造访了横滨的魔法师协会关东支部。
  在前台自报姓名后,被告知有洽谈的约会。
  对方已经在会客室等候。
  “叶山先生,好久不见。让你久等了吧?”
  “不,达也阁下很准时。既然是这边约你出来,自然应该是我先到场。请不必过于介意。”
  达也行过一礼后面向叶山而立。
  犹如事先商定好般,两人同时坐下。有些硬梆梆的靠垫正好让人保持紧张感。达也对这里的沙发正是抱着这种印象。
  “找我来是为了这次的任务吧?”
  谈话由达也点燃导火索。
  “是的。听说您前些日子在奈良遇到袭击。请问有没有受伤?”
  “没问题。和深雪一起,都毫发无损。感谢你的关心。”
  “那就好。不管怎么说,达也阁下怎么也不可能会栽在那种程度的鼠辈手上。话说回来,对方的底细弄清楚了吗?”
  “不能很准确地肯定。由于军方情报部的介入,无法对详情进行调查。”
  “嚯,情报部啊。”
  虚实结合的试探性应酬。正如达也并未将所知的如数告知一样,叶山恐怕也隐瞒着什么吧。不,仅就眼下的交谈而论,叶山等于什么都还没说。
  “很抱歉。所以还没有获取什么值得报告的成果。”
  “哪里哪里,取得九岛家的协助就已经是巨大的成果。夫人也对此有很高的评价。”
  达也在不显得失礼的程度上观察叶山的表情。真夜评价的这番话究竟是事实,还是单纯的应酬话,遗憾的是凭达也的眼力尚无法分辨。
  “那么就按照目前的方针继续开展行动没问题吧?”
  “可以。”
  总之,达也姑且确保了行动的自由。
  “黑羽那边有没有掌握什么新的情报?”
  “那边也毫无进展。”
  最小限度的必要回答也许是为了不给达也加以揣测的材料吧。这般胡思乱想的猜疑掠过达也意识。
  “那么达也阁下。今天请您来是为了传达夫人的话,并且想听听阁下的意见。”
  “请讲。”
  那是自然。不可能仅仅询问搜索情况就简单了事。
  “夫人让我问一下,达也阁下是否需要增援。”
  “增援,是吗……”
  预料之外的话令达也无法立刻回答。真夜会给自己派援军,达也连想都未曾想过。
  但达也心想,这正是个良机。其实本打算请真夜派叶山或贡那边的人,但既然真夜主动提出增援,那么顺水推舟才是最不留后遗症的做法。
  “叶山先生。在送达这个任务的书信时,曾指示文弥他们故意无视跟踪对吧?”
  叶山听了达也的话,一脸郑重地摇头。
  “啊?我这里并未给出这样的指示……”
  叶山没有装傻的样子。但有那样的指示存在,从后来的状况判断可以确信无疑。
  “哦,说来花菱君曾经找文弥阁下谈过些什么……”
  “花菱先生吗?”
  四叶家序列排名第二的佣人,是四叶从外部网罗进来的魔法师,魔法力尽管平凡,却是个实战经验丰富的退役军人。他负责四叶家各种委托的魔法相关秘密工作的日程协调,以及装备的配给。某种意义上是担任四叶司令部之职的执事。
  “但是花菱先生不可能自作主张做出这样的指示吧。”
  “很抱歉。其余的我也不清楚。”
  撒谎。真夜的心腹怎么可能对有关达也和深雪的情报遭泄这样重大的事情不知情呢。达也姑且不论,但深雪却是下任当家候补。
  然而,他既然一口咬定“不知道”,达也便也无从追究。达也决定改变进攻方法。
  “是吗。不过,文弥被跟踪是毫无疑问的。而且出现了利用人造精灵窥探我家的事,还发生了在最近车站遭袭的事。”
  “竟然有那种事……达也阁下,还真是抱歉。我会找花菱好好问清楚。”
  “不必了,那些都已经过去,我并不在意。”
  “那么?”
  “其实在和我深雪的同学周围也有传统派的手下出没。”
  “嗯……无论就达也阁下,还是深雪大人来说,那真是很难放下心吧。”
  “没错。目前而言靠着北山家和九重寺的好意进行应对,能否请你转达姨母大人,让她代为伸出援手呢?”
  “原来如此,消除后顾之忧乃是战术的基本。真夜大人想必也会认同。”
  “那就有劳了。我不想更多地劳烦师父了。”
  这话背后的意思就是,倘若让八云进一步介入,恐怕不仅无关紧要的情报,就连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也都会被摸清。虽然话里含有这样的威胁,但不知也是是否理解了其中的深意。四叶和八云,达也希望为了彼此的利益相互理解,尽管这么想,他却并未说出口。
  “另外达也阁下,说到九重寺。”
  叶山突然转变话题恐怕是表示不想在就那个话题说下去了。
  “最近达也阁下似乎在九重寺致力于开发新的魔法。”
  “你连这个也知道啊。”
  达也脸上惊讶并非演技。到底何时,通过什么知道的,达也真心毫无头绪。
  “单纯只是猜测罢了。关于九重寺地下的那个东西,我们也略有所知。”
  达也故意做出不甘心般的表情,那却是演技。得知并非有情报漏洞,这让他首先舒了一口气。而新魔法的开发也差不多是时候公开了。投掷出牵制的球,正好可以说是绝佳的机会。
  “正如所言,我借用九重寺的地下,正在开发全新的攻击魔法。”
  “我能问一下那究竟是什么样的魔法吗?”
  “那是当然。毕竟我也没有想瞒着姨母大人。”
  先不论一脸佯作不知的样子说出的弥天大谎,达也总之回答了叶山的提问。
  “开发中的魔法是近距离物理攻击术式。我想你应该读过STARS的安吉·天狼星所使用的贯雷枪相关的报告。”
  “那么说,是贯雷枪的再现?”
  “细节上有所不同,但从原理来说,正是如此。其实在四月,我曾经和一高内的一个对手比赛过,云消雾散对他不起作用。”
  “十三束家的‘零距射程(Range Zero)’对吧。”
  “原来知道啊。那时我就深刻地感受到。作为深雪的守护者,对于‘分解’无法起作用的对手,有必要尽快着手能够将其击退的魔法。”
  不知是出于真心还是形式,叶山对达也的话深深地点了点头。
  “您的用意真了不起。”
  “这个魔法一旦完成,不仅‘零距射程’的想子铠甲,就连十文字家的‘方阵(Phalanx)’恐怕也能击穿吧。明年正月我想应该就能发表了。”
  叶山一瞬间表情严峻地沉默了一下。但他立刻恢复了柔和的“执事的笑容”,以至于让人误以为那是错觉。
  “魔法名已经决定了吗?”
  “因为还没完成,只是暂定的名字……”
  “如果可以的话。”
  “完成之际我打算为其命名‘重子魔枪(Baryon Lance)’。”
  “……真不错。那么正月,我就期待您和深雪大人的出席了。”
  叶山说完站了起来。
  达也也觉得差不多了。
  “那么同学们的护卫那件事就拜托了。”
  “达也阁下的任务也请加油。”
  达也朝叶县行过一礼后走出了会客室。
  这两人之间不存在握手。
  
    ◇ ◇ ◇
  
  十月十五日,星期一。
  因论文竞赛的准备而喧嚣的第一高中却被别的喧嚣所覆盖。
  原学生会长七草真由美,作为十师族七草家的长女,要求和司波达也面谈的新闻不禁在学生中间走红。
  在不负责任传播闲话的学生中间也有因这则新闻而内心不能平静的几个人。
  前社团联会头,服部刑部。
  学生会会计,光井穗乃香。
  以及,学生会会长兼达也的妹妹深雪,看着消失在接待室的达也和真由美,感到胸口有阵难以言表的骚动。
  
  (下卷继续)
  



本帖最后由 Oka 于 2015-2-10 19:06 编辑


后记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支持《魔法科高中的劣等生》。“初次见面”的朋友今后也请继续关照本系列。
  
  久违的本篇大家觉得如何?最近写作番外篇的机会较多,我自己也略感新鲜地敲击着键盘,果然还是本篇好啊。有种自己将希望成形的故事编织起来的心情。虽然写作番外篇也很开心,但还是这边容易让人“沉醉”。
  
  这次的古都内乱篇和预定相反,变成为了上下卷的构成,但一想到这是九岛光宣这个重要角色正式参战的篇章,就自我正当化地认为这不也挺好吗。下卷另一位竞争对手也将深深关系到故事的进程,会变为豪华阵容齐上阵的演出,还请期待。
  另外虽非当初有意为之,但却变成了上卷“奈良篇”、下卷“京都篇”的构成。说起来,奈良的景色未能十足描绘算是这次最大的反省点。下卷我想会更加努力地尝试描写当地的风景。
  关于第十三卷后记里提到的九校战的番外短篇,今年总算考虑准备着手了。因为里面还包含着不赶紧发表就可能会对本篇也产生妨碍的内幕……对不起,我尽力而为(汗)。
  
  这本书出现在店里时,动画也正进入佳境吧。正如只有小说中有描写的部分一样,也有动画里才有描绘的部分,还请大家两边都给予期待。如果能结合Blu-ray·DVD一同观看会更愉快(笑)。
  
  深切希望大家能过目下卷《古都内乱篇·下》。
  今后也请多多关照《魔法科高中的劣等生》。
  
  (佐岛勤)












  ——高度四十万公里的死斗——

  ——“DOWL”。

  那是扩张驾驶员“思念之力”,将其转化为物理战斗力的人形机动兵器“Titanic DOWL”的简称。

  新人DOWL机师早乙女苍生为了加入“太阳系联盟”最强的精部队“索菲亚”,入学训练学校已经整整三个月。

  苍生和他的姐姐朱理,掩藏“索菲亚”所属精英DOWL机师这一身份的玲音,为了伪装加入反“太阳系联盟”组织的“Genomus”而入学的龙一。

  这四人每天,都在为了成为DOWL机师而勤奋训练。

  驾驶小型机器人“马力欧”进行无重力战斗训练和驾驶DOWL熟练战斗模拟的过程中,享受作为“学生”的日常的四人,通过与同龄人一同度过的“学校生活”而彼此加深了了解。

  苍生对成绩优异的玲音那可爱的模样越发产生了爱慕的情愫。

  而就在这个时候,宣布了向“月”周边宙域的训练航海。
  
  同一时间,地球上“Genomus”暗中牵线,都市叛军和正规军爆发了交战。就在还差一步就能看见叛军胜利之际,“索菲亚”的最强DOWL“卢德拉”介入战局。

  瞬间将局面镇压下来。

  接受此结果的“Genomus”很快招募了拥有稀世机师能力的龙一,并指示其执行从索菲亚训练学校的“逃跑作战”。

  接下来在等待圣诞节、定于12月下旬的训练航海中——

  玲音专用DOWL“胧月”,龙一专用DOWL“马克里尔”,以及苍生专用DOWL“INDRA”,将在互相不知对手身份的情况下展开激战——!



  DOWL MASTERS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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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第三章


更新第四章


更新第五章、后记,完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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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偉哥大廢物 騎士
飄逸的頭髮啊!

8 年前 0 回復

黄昏之月 王爵
感谢汉化~进坑疯啃终于看到这里了

9 年前 0 回復

浪荡小小小鸡 平民
头发多的伤不起啊

9 年前 0 回復

a0973788445 勳爵
看來大爺已經沒有極限了

9 年前 0 回復

清夜悠悠 騎士
唔,快到碗里来

9 年前 0 回復

xiaochaorengz 子爵
期待樓主接下來的更新

9 年前 0 回復

狼爱莹 伯爵
完坑大喜,发现小说真夜的插图还是和动画同步的。
最后在标签里面发现了司波真由美,这是暗示了什么吗

9 年前 0 回復

zero鸣 伯爵
话说看外13之后就没看了,现在上下一起看也是炫酷,所谓猪要养肥了才吃.....

9 年前 0 回復

suxin2008 子爵
前一阵子看完了生肉,仅仅大体了解了剧情,细节部分还是要看楼主的翻译,关于达也的新魔法,表示期待中。。。

9 年前 0 回復

SummerBoy 王爵
補完
真由美最高!!
這樣子逃避自己感情真是可愛

9 年前 0 回復

dmfboy 伯爵
首先感谢翻译君,本来都已经准备啃生肉了的。

9 年前 0 回復

夏娜露易丝 騎士
本来还以为有事得等个半年什么的0.0,结果还是挺速度的么,辛苦了。

9 年前 0 回復

zkk821117 子爵
翻譯辛苦了
前半段各種閃XD
後面要開打了 好期待

9 年前 0 回復

KanoWu 平民
这是会长释放压力的方式?

9 年前 0 回復

陽關吟 王爵
完坑撒花,壮哉我萌萌哒的会长!话说现在搞不懂真夜的想法了。到底是不是腹黑咧...

9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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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ka 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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