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翻][MF文库J][川口士]魔弹之王与战姬 10卷(2.11完)


本帖最后由 galfin 于 2015-2-11 20:48 编辑


然后还有,在本卷陈列在各大书店里的时候正是『魔弹之王与战姬』动画版在各电视台里绝赞放映中的时期。”——滚!!!
然后是将以泰格勒和艾伦为首的众多登场人物刻画得极富魅力的片桐雏太老师,十分感谢您。”——滚!!

我是不会在作品中加入必要注解以外的废话或者个人见解,所以针对后记的一些感想就直接扔在最外面。大家勿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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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川口士
插画:片桐雛太(原稿:よし☆ヲ)
图源:よりより
扫图:よりより
翻译:Fin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LK不负担任何责任
请尊重翻译、扫图、录入、校对的辛勤劳动,转载请保留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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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ORY
“乌尔斯”——也就是泰格勒,在借助伊丽莎白的力量击退了妖婆雅加后却因魔物的力量被传送到了一片陌生的森林当中,然后和姆奥吉奈尔人达马德相遇了。被探寻着自己消息的达马德用剑指着的泰格勒陷入了穷途末路的危机当中。另一方面,受命于艾伦的莉姆和马斯哈斯、蒂塔三人一行人终于是抵达了鲁瓦修的公都。而同样返回公都的伊丽莎白也正式下了要和妖婆雅加为敌的决心。再加上冈隆的暗中活跃,新一轮的动乱火种播撒在了布鲁奈和吉斯塔托两国之间。就在这个世界显得愈发混沌、逐渐染上远超人类智慧的疯狂之色的时候,时代正盼望着英雄的复活——高人气美少女幻想战记第10弹,开始!


蒂塔:「……泰格勒大人?」
莉姆:「泰格勒威尔穆德卿……?」


一名暗红发色的男子态度毅然地立于荒凉的大地之上。
「泰……格勒?」











本帖最后由 galfin 于 2014-12-17 12:58 编辑


1 归来之人、到访之人


覆盖天空的薄云在风儿的吹动下宛如白色的雾霭般悄无声息地飘动。但即使这样也已经足够盖住太阳遮起阳光。
地上万物现在正静静地忍耐着冬天的严寒,等待遥远春天的到来。山野尽被积雪掩埋,树木花草皆覆盖着白霜,河川也都被结冰所侵蚀。
这里是布鲁奈王国的王都尼斯。高高耸立在其中央的留贝隆山也包裹在寒气中静静地伫立在那里。
据说布鲁奈的建国始祖夏鲁鲁就是在这座山上和众神派出的精灵相遇,被授予了宝剑迪兰达尔和魔法之马巴雅尔。
巴雅尔是一匹有着赤红色皮肤的黑鬃马,即使在荒野中连续奔驰一整天也不会疲倦。宝剑迪兰达尔则可以轻易斩断铁制的甲胄和盾牌,而且还能够破解各种妖咒。据说它的斩击甚至对龙、精灵和妖魔鬼怪之流也有效。
肩扛迪兰达尔、身骑巴雅尔的夏鲁鲁经历了无数战场。然后不断地获得胜利,最终建立了布鲁奈王国。
夏鲁鲁为了献上对众神的感谢,在留贝隆山山顶上建了一座神殿。自那以后,神殿都会由当代的十几位神官进行管理,然后就这样平稳地延续至今。
而现在,有男女三人到访了这座神殿。其中一位是在纤细的身上穿着白色的绢服,再在外面披了一件斗篷的少女,而另外两位则是跟随在少女身后的一男一女。
他们在和神殿长打了个招呼后,没有多做交谈就直接离开了神殿。因为他们三人来这里的目的是神殿外面的某个地方。
「现在这种季节十分寒冷。您暂且暖暖身子如何?我可以为您准备些葡萄酒」
虽然神殿长刚才有这样提议,不过少女在表达谢意后还是拒绝了。的确一如神殿长所言,这座山的山顶上飘荡的空气寒冷刺骨,但她现在并没有悠闲休息的余裕。
少女看上去年约十六、七岁左右吧。一头齐肩的淡金色头发外加中性的容貌,不过那圆嘟嘟的脸蛋还是体现出了女性特有的柔软。她现在正郑重地将一捆包在白布里的花束抱在怀里。
这位美丽的少女,即使是无意识的举手投足间也能让人感到她的内在气质。
其名为蕾琪。
正确来说全名叫做蕾琪·艾斯提鲁·洛瓦鲁·巴斯蒂安·朵·夏鲁鲁。她作为布鲁奈王国的皇女,现在正接替去年亡故的父王治理着这个国家。
等候在蕾琪身后的两人,是负责护卫的骑士。两人均是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身穿白银胸甲、腰间则别着长剑。男性的那位名叫克劳德、女性名叫赛蕾娜。
两人现在会露出紧张表情不仅仅是因为正在执行护卫任务,更多的原因在于接下来要去的是就算对他们来说也是意义重大的地方。
离开神殿走了大概十几步路后,蕾琪停下了脚步。
那里是一个坟墓。这座崭新的坟墓外观朴实无华,几乎可以说没有任何装饰。墓碑上除了“罗兰”这个代表坟墓主人的名字以外,只刻上了『骑士中的骑士』这么一句墓志铭而已。
不过如果要叙说罗兰这个人的话,用这句话就已经足够了。
拥有『黑骑士』之别名,年纪轻轻就担任纳瓦拉骑士团团长,光是露个脸就能让近邻诸国的士兵们吓得颤抖不已的罗兰,殒命于去年布鲁奈国内发生的内乱之中。然而他并非战死,而是被冈隆公爵谋杀的。
众人都认为罗兰的遗体到最后都一直就那样被弃之不顾了,不过其实老宰相柏德文秘密地将其加以回收然后安葬在了这里。因为罗兰原本就是弃婴,是当时任职于这座神殿的巫女发现了他并将他养育长大的。
低头看着坟墓的蕾琪呼出一口白气。她将花束供奉在墓前后,双手合起向天上的神祗进行了祈祷。
蕾琪其实对罗兰并没有太深的印象。虽然有听说过是一位拥有举世无双的刚勇和忠诚之士,但她也知道罗兰发誓效忠的自己的父王法隆。
直到去年的迪南特一战之前,这些事情都没有什么问题。因为法隆当时身体健康且治世得当并没有显露出什么不稳定的因素,蕾琪自己也由于平时一直伪装成王子,所以不会主动去和众多臣下、贵族和骑士们发生接触。
即使是这样,她现在会来这里献花是有理由在里面的。其中一个原因是她认为如果是自己的父王的话肯定会这么做。
另外一个原因,是因为自从她处在治理国家的立场上后深刻感受到罗兰这人的存在究竟有多可靠,以致让人重新产生对他的敬畏之情。
西方国境线上,特别是最近十分不安宁。扎克斯坦王国接连不断地用一、两千士兵的规模来频繁进行骚扰。他们估计是想试探下年轻公主的治国手腕到底如何,以及在罗兰亡故的现在,布鲁奈对于西方国境的守护是否有所松动。
蕾琪公主曾就罗兰这个人和泰格勒威尔穆德·沃鲁恩进行过一些交谈。那位有着暗红色头发、周围亲近的人都会把他叫成泰格勒的年轻人是这么评价黑骑士的。
「强悍……是一位实力非常强大的人。同时也是一位品格高尚之人」
那是饱含切身感受的话语。他在泰纳尔迪耶公爵的阴谋陷害之下被当成是反贼的时候,曾和罗兰率领的纳瓦拉骑士团发生过交锋。他是为数不多的身为布鲁奈人却和罗兰战斗过、并从中亲身体会到其恐怖实力的人。
对泰格勒来说,罗兰不仅是强敌,更是恩人。
姆奥吉奈尔军前来侵犯国土的时候,守卫布鲁奈各地的骑士团纷纷聚集到泰格勒的身边当中。这其中除了有马斯哈斯·洛丹特和尤格·欧吉耶前去请求的这个因素之外,还有他们其实是响应了罗兰的号召这个重要的原因在里面。
现正辅佐着蕾琪的宰相柏德文和马斯哈斯也有向她说过,如果罗兰仍旧在世的话想必定会是一个莫大的帮助。
——我不会说“如果你还活着的话”这种话的。
人死不能复生。罗兰是这样,蕾琪自己的父亲更是如此。
我们这些活下来的人必须要代替已逝之人来保护家园。
——谢谢你以前守护着这个国家。
蕾琪在罗兰的墓前深深地鞠了个躬后转过头去。两名护卫正站在离她正好三步开外的身后绷紧神经警戒着周围。
「你们不也来祈祷一下吗?」
蕾琪知道这两人十分尊敬罗兰,所以才开口这么问的。不过赛蕾娜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用平静到甚至让人感觉有些冷淡的口吻回答道。
「谢谢殿下的关心。但如果因此而疏于护卫任务的话,这才是反倒会激怒黑骑士大人的英灵吧」
克劳德依旧是沉默不语,不过他好像也和赛蕾娜持相同的意见。
「我知道了。那么我把你们的份也一起祈祷一下吧」
蕾琪露出苦笑这么说完后再次面向罗兰的墓碑,接着又一次合起双手。


蕾琪完成向众神的祈祷后,在两人的护卫下离开山顶,沿着山道向王宫方向开始下山。克劳德在前面几步开外的地方带头,赛蕾娜则走在她的旁边。两名骑士一直都保持着沉默。
淡金色头发在冬季寒风中晃动的蕾琪侧目看向身边的赛蕾娜。
——还是贞德比较容易亲近呢。
即使内心知道不该作此比较,但蕾琪还是不禁萌生这种想法。
贞德是蕾琪以莱古纳斯这个名字冒充男性时身边的一位护卫。她曾经教了自己许多东西,比如说如何生火、如何通过观察夜空中的星星来辨别方位。那些王宫中的教师绝对不会教授的民间故事也会和自己提及。
而她已经在迪南特一战后,在一路守护着自己的旅途中丧生了。
「殿下。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注意到蕾琪目光的赛蕾娜回以诧异的视线。蕾琪听后摇了摇头。
「有劳你了呢,赛蕾娜。不过神经也不要绷得太紧」
哪怕是自我牺牲也要保护自己,这就是赛蕾娜和克劳德的职责。蕾琪虽然很清楚这一点,但她还是忍不住这么说了出来。
至今为止都未曾显露出内心情感的赛蕾娜现在也是吃惊般地睁大了眼睛。接着她脸上浮现出柔和的微笑轻轻点了一下头。
「十分抱歉害殿下担心了。虽然我并不觉得是在勉强自己,不过今后为了不让殿下费心,我会更进一步锻炼自己的」
虽然她好像有些微妙地曲解了自己的意图,不过蕾琪也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没过多久,蕾琪他们就回到了王宫。出来迎接他们的,是宰相皮埃尔·柏德文。这位身穿灰色官服的老宰相毕恭毕敬地低下了头。
「殿下。很高心见到您能平安返回」
如果要针对柏德文的容貌进行说明的话,那就很适合用“猫”这个词来形容。灰色的胡须在微圆的脸上向左右两边笔直地伸出,眼睛也微微向上翘起,这些全都让人不禁把他和猫联想在一起。
「我只是去了趟留贝隆山的山顶而已啊。而且克劳德和赛蕾娜也陪同在我身边」
蕾琪笑着这么回答后,这位猫脸宰相看向了那两名护卫。而克劳德和赛蕾娜只是摇了摇头,代表并没有什么值得报告的事情。
「宰相阁下,我有话想和你说。能请你到执务室来一下吗?」
蕾琪稍微有些唐突地说出这番话,不过柏德文立刻就加以回答,并没有显露出任何感到疑惑的样子。
「我明白了。您看要不要我准备些温热的葡萄酒呢?」
柏德文也曾去过几次位于留贝隆山山顶的那座神殿。他很清楚尤其是在这个季节里,那里的寒气十分刺骨。
「谢谢。不过酒还是不必了。能麻烦你准备些红茶吗?」
言下之意也就是说接下来要说的话不是什么闲聊,而是正经话题。跟在蕾琪身后走在走廊里的柏德文叫来女官,让对方沏好红茶端来执务室。
到达执务室后蕾琪和柏德文开门走了进去。两名护卫则守在屋外。
蕾琪身为这座王宫的主人,这里有好几间专门为她设立的房间,比如说有放松身心用的起居室和游戏室、私人房间、卧室、书房等等。起居室和私人房间理所当然地并不只有一间,而是同时有好几间面积大小和装饰格局各不相同的房间。
不过,蕾琪却特别喜欢这间并不怎么宽敞、屋内也只摆放着一些必备家具和红马旗的执务室。哪怕是没有必须立刻就要处理掉的事务,她也经常会呆在这里。对她来说这里是能让心情平静下来的地方。
蕾琪先在办公桌前坐下后,让柏德文也一起就座。老宰相行了一礼后就在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
「请问殿下找我这把老骨头是想问什么事情呢?」
「是关于冈隆公爵以及圣窟宫的事情」
蕾琪开门见山地说了出来。
冈隆公爵是过去治理着布鲁奈王国北部卢堤迪亚地区的贵族。冈隆的家系是能够追溯到建国始祖夏鲁鲁在位时期的名门,可以说是一名能够代表布鲁奈的大贵族。
去年他和泰纳尔迪耶公爵曾合谋想要杀死蕾琪。还给国王法隆服下奇怪的药物让他身体衰弱到寿命大幅削减。要不是这样的话蕾琪的父亲法隆现在肯定仍然还健在着吧。
而那个冈隆现在也已经不在了。
在和泰纳尔迪耶公爵的一战中败北的他一把火烧了自己宅邸所在的亚尔堤西姆。这座从几百年前就存在着的都市被熊熊烈火所包围,焚烧殆尽后的冈隆宅邸里到处横躺着焦黑的尸体,直到最后都未能判别出哪个才是冈隆。
而在亚尔堤西姆的地下延展开来的就是圣窟宫。
圣窟宫据说是始祖夏鲁鲁接受天启的地方。结构上会令人联想到远古时代的宫殿或者神殿的这个广大空间里,有一扇只有王族才能开启的门扉。
去年发生内乱之际,蕾琪为了证明自己的确是王族,曾和泰格勒他们一起赶赴圣窟宫。
但在抵达那扇门前时却遭到了泰纳尔迪耶公爵的妨碍,而且最后洞窟里的天顶还整个崩塌将圣窟宫给掩埋了起来。
「为什么圣窟宫会在亚尔堤西姆的地下——会在冈隆的领地下面呢?」
蕾琪流露出几分不安地向柏德文问道。
到今天以前,蕾琪从未就这些问题做过深入思考。并非是她已经忘却了这些事,而是作为统治者的她迫于平时的职责没有时间去慢慢考虑。而她现在会突然记起来,是因为刚才去山顶祭拜时想起杀害罗兰的人正是冈隆。
柏德文从正面接下蕾琪无比严肃的视线后,像是搜寻记忆般在隔了一小会儿后这么说道。
「根据建国神话和留下的古老文献,始祖夏鲁鲁好像非常信赖初代的冈隆公爵。记载中说到对于夏鲁鲁来说冈隆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挚友。他在明知圣窟宫的所在地却仍然把卢堤迪亚这块土地赠与冈隆想必就是这个的体现吧」
「仅凭这样就把卢堤迪亚——把是亚尔堤西姆和圣窟宫交给对方管理吗?」
对于一脸无法认同的王女,老宰相用指尖整理着笔直伸出的胡须然后答道。
「根据某部文献记载,初代的冈隆公爵好像是一名神官。说不定这也是始祖夏鲁鲁会将卢堤迪亚赠与他的理由」
听到柏德文这番话的蕾琪瞪大了眼睛。
「神官、吗……?我作为王族也曾学过建国的神话故事,但这还是第一次听到说初代的冈隆公居然会是神官啊」
「殿下并没有看漏什么内容,因为建国神话中的确只记载了冈隆是夏鲁鲁的挚友和重臣」
柏德文并没有否定蕾琪说的话,而是慢慢地点了点头。对此王女是一脸纳闷地皱起了眉头。
「这里面有什么内情吗?」
「说是神官,但和现在的神官是完全不同的类型。据说初代的冈隆公爵曾去过茂密森林的深处和被白雪覆盖的山中,在那里向众神以及精灵、妖精等祈愿,然后得以借来他们的智慧。而且好像也很精通咒法妖术之类的东西」
「那样的话与其称为神官,倒不如说是咒术师或者祈祷师来得更贴切吧……」
蕾琪不禁将内心的感想率直地说了出来。柏德文则是眯起眼睛露出苦笑。
「我也和殿下抱有相同的想法,不过当时人们就将那样的冈隆称为神官。恐怕那时候神官肩负的职责和现在是不同的吧」
「所以这段内容才不会写进建国神话对吧」
蕾琪这下终于是理解了。应该是后世有人认为把建国国王所信赖的挚友写成是一位向精灵祈愿并且精通咒法的人物的话会不太体面吧。柏德文继续说道。
「而且,虽说冈隆是神官出身的家系,但那也只维持到之后的第三、第四代而已。恐怕是他们在作为布鲁奈贵族生活的日子里就没有再继承那些神官的知识、规矩和礼节之类的东西,然后那些就这样失传了吧」
随着布鲁奈王国作为一个国家逐渐成型,贵族间逐渐产生出了各种贵族的礼节和规矩。冈隆家也在那种世代传承中舍弃了以前作为神官的那些部分吧。柏德文刚才的说明就是这个意思。
「我所知道的就是这些了,请问有多少帮上殿下一些忙吗?」
「是呢,谢谢你了,柏德文」
蕾琪微笑着向他道谢。虽然还留有在意的细节部分,但总之疑问是得以解开了。然后皇女换了个话题。
「说起来,亚尔堤西姆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在内乱平息以后,成为了布鲁奈统治者的蕾琪理所当然有着手进行亚尔堤西姆的复兴工作。她向那里送去士兵、搬去物资,努力想要重建这座过去北部地区的中心都市。
「根据上个月送来的报告,现在已经复原到了以前三分之一左右的程度。那里原本就是连接北方和中央地区的要冲,有着大量的人员流通。之后只要待以时日应该就能恢复到先前的模样吧。我认为现在差不多也是可以着手挖掘圣窟宫的时候了」
蕾琪当初在决定亚尔堤西姆的重建工作之时,曾下指示不要去管埋在瓦砾废墟中的圣窟宫。因为她认为挖掘圣窟宫并不会对住在都市里的民众产生任何好处,所以才下令要优先于亚尔堤西姆这座都市本身的复兴工作。
对于柏德文的这个提议,蕾琪却是摇了摇头。
「还是放到之后再说吧。毕竟没必要那么急着去管圣窟宫。等到了明年春天根据那时候的报告再做决定也不迟……」
「谨遵旨意」
蓦然间,蕾琪将视线从柏德文移到了办公桌上。因为她突然间想起了泰格勒的事情。对她来说,圣窟宫既是一个让士兵们枉死、也是一个让自己的思念之人悲伤的地方。
那个思念之人本应作为客将身处异国他乡,却不料在这个冬天坠入海中行踪不明。带来这个消息的不是别人,正是吉斯塔托派来的使者。
蕾琪以要听取详细内容为口实,将那位使者留在了王宫的一间房间里。不过应该是对于会受到这种对待早已做好觉悟了吧,对于这种实际上算是监禁的行为,那位使者没有提出任何异议就这么在这里呆了好几十天。
另一方面蕾琪为了确认事实,派马斯哈斯·洛丹特去了吉斯塔托。
——泰格勒威尔穆德卿……
不管是任何方式,蕾琪只希望他能够平安无事。等他回布鲁奈来的时候,她要尽自己最大所能地迎接他的回归。就如同他曾经保护了自己那样,自己也想要成为他的护盾。
蕾琪那碧蓝色的眼瞳里同时充斥着不安和希望,就那样喃喃细语地向众神进行了祷告。
柏德文从皇女的表情中也察觉到了大致的情况,不过他只是默默地在旁看着。
这位猫脸宰相很清楚泰格勒这个人在好几重意义上对蕾琪来说都是必要的存在。

离开执务室的柏德文回到了自己位于王宫里的房间。
老宰相的这间房间和蕾琪的执务室在格局上并没有太大区别。左右墙壁上设置有塞满文件和信函的架子,中央墙壁上挂有一面红马旗。那面墙壁跟前有张陈旧的办公桌和一把椅子、烛台,桌上那些待决定的文件则像小山似的堆在那里。
柏德文给烛台点上火后,绕到桌后在椅子上坐下。自从被先王法隆任命为宰相后,他每天都会亲自动手做这些事情。
正当他打算立刻着手处理那些文件的时候,有人在外面敲响了房门。猫脸老宰相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胡须,然后把对方叫了进来。
进来的是一位文官。他将一封信函递给了柏德文。
「是从涅梅塔肯寄来的」
柏德文在听到文官的话后眯起了眼睛。他再次摸了摸胡须后接过了那封信。随后那位文官就行了一礼退出了房间。
确认房门关上的柏德文默默地看起了这封信。
涅梅塔肯位于布鲁奈王国的南部。那里原本是泰纳尔迪耶公爵治理的土地,不过自从他和他的儿子萨安于去年双双死亡后就被王家接管,并由蕾琪派遣的代理官员进行统治。
毕竟泰纳尔迪耶曾试图要杀害国王和王女。原本他的家族应该是要遭到废绝的,但由于有诸多缘由现在还得以继续保留。
第一点原因是“犹豫期”。如果现在就废除泰纳尔迪耶的家门的话,就会有大量人员在一夜之间失去工作流落街头。蕾琪和柏德文正是为了避免产生这个结果,才编了许多理由让泰纳尔迪耶家族继续存在。
另外一点原因是蕾琪作为统治者的实力不足。法隆尚健在时的蕾琪很不显眼,也没有什么令人信服的实际成果。而关于她为什么会被当成王子抚养长大的理由,对外也是用“是神明给的启示”来解释的。
内乱平息后,在那些冷静下来的贵族诸侯里面有不少人对蕾琪报以怀疑的态度。甚至还有人认为她只是一个提线木偶——也就是吉斯塔托王国的傀儡。虽然柏德文和马斯哈斯通过脚踏实地地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登门拜访加以交涉和说服来让他们宣誓对王家的忠诚,但现在的形势依旧是变幻莫测。
要是在这个时候宣布废绝泰纳尔迪耶家族的话,哪怕这是出于正当的理由,也会给予他们不必要的刺激。
反正泰纳尔迪耶公爵家族已经后继无人,而且领地也被王家接管,就算置之不理也迟早逃不过消亡的命运。因此蕾琪决定等以后视时机再进行废绝工作。
而正是那个泰纳尔迪耶家族最近却有了不稳的迹象。
——在探查王女殿下身边的事物……?
柏德文现在拿在手上的信里简洁地记述了这样的内容。
写这封信的人名叫杰拉尔·欧吉耶。他是治理布鲁奈东部泰利托尔地区的尤格·欧吉耶子爵的儿子,现在是王宫的书记官。
他现在正遵照柏德文的命令去了涅梅塔肯。派他去的目的是探查泰纳尔迪耶公爵家的残党是否有什么可疑的举动,而他也漂亮地把握住了那个动向并将调查的结果传达给了柏德文。
根据杰拉尔的这封信所说,采取行动的是泰纳尔迪耶公爵的妻子梅丽桑德。其实她是法隆的侄女,也就是蕾琪的堂姐。
原本以她的立场来说应该是要作为泰纳尔迪耶的妻子被一同问罪的,但由于和法隆有血脉关系所以免遭了处罚。而且作为蕾琪来说,她也无意夺去这位失去丈夫和儿子、被剥夺了所有领地的堂姐的性命。
不过蕾琪和柏德文也不可能就那样放任她不管不顾。他们将梅丽桑德托付给了涅梅塔肯当地的一座神殿。原本他们的想法是让她在神殿里静静地安度余生,不过看来这个愿望是落空了。
柏德文阅完整封信后,注视着半空中的一点开始了思索。



有两名年轻人现在正呆在被黑夜包围的森林一角。
那是一幅不寻常的景象。两人都保持着端坐在地面上的姿势,不过其中一人却用剑指着另一人的鼻尖。紧张的氛围充斥在两人之间,在冬季的夜风中不停摇曳的篝火从旁照亮着他们的侧脸。
这里是位于吉斯塔托王国西北部地区的鲁瓦修公国。正确来说是位于距离其公都步行一天时间的森林当中。 现在距太阳落山已经过了一刻以上的时间了。
被剑尖指着的是一位有着暗红色头发、年龄十六、七岁左右的年轻人。他身上的衣服到处都被磨破,脸上也能看出相当的疲劳之色。
他名叫乌尔斯。是效力于鲁瓦修的统治者、战姬伊丽莎白的一名随从。话虽这么说,但他其实只有这几十天以来的记忆,“乌尔斯”这个名字也是在遍寻记忆后好不容易想起的一个单词。
而用剑指着乌尔斯的,是一位具有明显褐色肌肤特征的姆奥吉奈尔的年轻人。这个人的年龄差不多二十前后,那修长的身体、尖细的鼻子和下巴、锐利的眼神让人联想到的是“野兽”。和乌尔斯的打扮不同,他穿着的是一身行装。
这个姆奥吉奈尔人名叫达马德。他本应是从山贼手中救下乌尔斯的恩人,却在和乌尔斯一起围着篝火谈话的时候突然间对他拔剑相向。以乌尔斯来说,他并不是完全不知道其中的缘由。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乌尔斯凝视着白刃的尖端,不禁在心中呻吟起来。
「你说你就是泰格勒威尔穆德·沃鲁恩……?」
达马德的嘴里发出带有敌意和若干惊讶的声音。在瞬间的犹豫后,他用剑朝乌尔斯的脸刺了过去。乌尔斯则在仓促间将身体向后倒下。那把白刃就这样划过年轻人身体上方那什么都没有的空间。
岂会善罢甘休的达马德马上又把剑尖指向下方。即使脸色惨白,但乌尔斯还是拼命伸出左脚奋力踹向篝火堆。
顿时柴火四散火星飞溅。晃动着的火苗就这样灼伤了旁边达马德的脚。姆奥吉奈尔年轻人痛苦地发出一声短促的叫喊。刚才那已经迫近乌尔斯喉咙口的长剑就这样刺偏了。
抓住机会的乌尔斯在地上打着滚躲过了达马德的剑击,然后他爬起身子,背对达马德冲进树林深处的黑暗之中。
乌尔斯喘着粗气、跌跌绊绊地在昏暗的环境中拼命地跑着。这样居然也没有撞到树干,这只能用幸运来形容了吧。
不过最终乌尔斯还是绊在了树根上面。他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就摔了一个大跟头。肺里的仅存的些许空气伴随着含糊的声音一同挤了出来。
「唔啊……」
想要立刻站起来,可却挤不出那种力气。呼吸十分痛苦,全身上下都剧痛不已。下面是冰冷的地面,四周是寒冷的空气,乌尔斯就这样意识模糊地看着眼前的黑暗。
今天一天之内发生的全都是一些非现实的事情。有一种一个接一个地做着恶梦的感觉。
今天中午时分,乌尔斯陪同伊丽莎白去了一座时代久远的神殿。对伊丽莎白来说,那座神殿好像是一个有着不愉快回忆的地方。
就在他们打算离开的时候,一些鲁瓦修的骑士出现在了他们面前。这些骑士们斥责乌尔斯受到了过大评价,而且不仅是乌尔斯,他们居然还砍向了身为自己主人的伊丽莎白。当时他们明显很不对劲。
再加上一位自称“妖婆雅加”的可疑老太婆的出现,让事态越发混乱。
伊丽莎白不得已只能边对付这些骑士边和乌尔斯一起逃进了神殿里面。然而,神殿的地板却在那时崩塌,两人就这样摔落至神殿的地下。
多亏了伊丽莎白的龙具沃利兹伊芙的保护,两人才只是受了点轻伤,但这一系列不同寻常的状况却并未就此终结。
地下空间里有一头有着两颗脑袋、模样异样的龙。那是被称为双头龙的畸形龙种。
尽管伊丽莎白护着乌尔斯进行了奋战,但强大的龙、以及环境黑暗这两个因素让她一直屈居劣势。
就在那个时候,乌尔斯发挥出一股不可思议的力量。
那是一把漆黑的弓,再加上由从伊丽莎白的龙具——雷涡上面得到的力量而生成的箭矢。
乌尔斯凭此击杀了双头龙。
结果还来不及松口气,妖婆雅加就再次出现,乌尔斯也因此给吞入了黑暗当中。
而当他醒过来时,发现自己独自倒在了一片森林当中。黑弓已经消失不见,而且伊丽莎白也不知去向。
就在乌尔斯因疼痛、疲惫和寒冷动弹不得,差点被山贼袭击的时候,是一位自称是旅行商人、名字叫达马德的人救了他。
然后他们围着篝火、吃着达马德捕来的野兔的时候,乌尔斯说明了自己的身份。就在话题不断深入之时,达马德突然间问了这个问题。
你知道有个叫泰格勒威尔穆德·沃鲁恩的人么?”
——对,就是那个泰格勒威尔穆德·沃鲁恩。
就在乌尔斯回顾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时,他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终于是能做出冷静的思考了。
被达马德那么问到的时候,乌尔斯回答说那个泰格勒威尔穆德可能就是自己。
而就是对于这个回答,达马德采取了行动。刚才他将剑指着自己时说的那番话也印证了这一点。
「泰格勒威尔穆德·沃鲁恩吗……」
试着说出这个名字的乌尔斯感到一阵轻微的头痛。不过并没有像使用黑弓的力量打倒双头龙时那样在脑中浮现出什么场景。
「——那么,现在该怎么办呢」
向冻僵的身体里注入力量的乌尔斯直起身来。回头看去,盘绕在树林里的黑暗前方有一个微弱的火光。是篝火。刚才自己只顾着拼命向前冲,可结果只不过是跑出了三十阿尔辛左右而已。
乌尔斯拍去衣服上的泥土,开始思考起来。思考起为什么达马德没有追上来、自己又该怎么办。
没有多少时间了。因为现在自己是满身疮痍,而达马德仍旧留有余裕。随着时间的流逝,夜会越来越深,寒冷也会让自己备受折磨。
「今天真是发生了一大堆搞不懂的事情啊」
不过他没有在这里倒下的打算。无论如何一定要回到公宫,回到伊丽莎白的身边才行。
乌尔斯深呼吸了一下。他盯着远处的那堆篝火,然后试着动了动自己的双手双脚。没有问题。
年轻人那黑色的眼瞳里寄宿着坚强意志的光辉。
他抓住衣服的袖子用力撕扯起来。应该是和龙的一战中已经破损不堪了吧,即使是乌尔斯那已经变得衰弱的力量也能顺利地撕下来。
以防万一,乌尔斯躲到了树干后面。他开始做起了反击的准备。

达马德一直盯着乌尔斯逃走方向上的森林深处。
「还以为那家伙是个傻愣,没想到倒是很机灵嘛」
虽然达马德的声音里包含有相当多的感到可气的成分,但他的这份怒火与其说是冲着乌尔斯,倒不如说是朝他自己发出的。因为他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犯下了两个错误。
一个是他在还没明确乌尔斯是不是就是泰格勒的情况下就突然朝对方拔剑相向。
另外一个是他拔剑指向乌尔斯后却心生了犹豫。
在那个时候自己不该冲动拔剑的。然而,一旦露出杀意后就应该要当即解决对方才是。
正是自己没有当机立断,才给了乌尔斯反击和逃走的机会。
「搞砸了……。要是被王弟殿下知道的话,可不是挨一顿叱责就能完事的呐」
达马德其实并不是什么旅行商人,他的真实身份是姆奥吉奈尔王国的王弟克雷修·夏希·巴拉米鲁身边的一位侧近。不管是作为战士还是指挥官,这位年轻人都受到了红胡子王弟的好评和期待。
他这次被授予的任务是确认泰格勒的生死,以及如果泰格勒还活着的话就将他杀死。
自从冒充成旅行商人的达马德潜入吉斯塔托已经过了好几十天了。目前为止他还没有打听到关于泰格勒的确切线索。达马德现在是抱着“泰格勒果然是如传闻中那样坠海死亡了”这样的想法在继续着他的旅途的。
「……居然老老实实对那句『也许就是我』产生那么大的反应,看来我也是急躁了呐」
尽管嘴里是说个不停,但达马德那漆黑的眼瞳一直盯着被黑暗包围的森林深处,手上也握着刀身有着姆奥吉奈尔那种独特弧度的长剑。
他认为乌尔斯会返回这里。
——就算逃进森林他也做不了什么。在这种寒夜里,没有照明工具就想走出森林那是不可能的。就连四半刻也坚持不了。
哪怕是裹紧外套靠在篝火旁边,冬夜里的寒气也会从衣服上细微的缝隙当中钻进来。虽说达马德是属于典型的耐热怕冷的姆奥吉奈尔人,但就算是其他人也会受不了这种夜晚的吧。更何况乌尔斯现在还身体衰弱着。
——要是那家伙就这么一去不回最终倒在森林深处也就算了,那只能说明他是个蠢货。不过问题在于要是他回来的话该怎么办……
达马德突然间在此中断了思考,因为他听见什么东西从黑暗中破风飞来的声音。
那个东西飞入篝火当中,击飞了里面一根作为柴火的树枝。篝火伴随着一阵爆裂声摇晃起来。
察觉到危险的达马德迅速趴了下来,下巴就这样和地面上的寒气来了个亲密接触。
差不多过了数到五的间隔后,空气再次呻吟起来。在年轻人右胳膊的附近响起某种硬质物体撞击的声音,然后有什么东西弹了起来。那个东西再次弹跳了一下后滚落在地面上。
——是石头吗!
达马德感到一阵战栗。身上的颤抖并非出自寒冷。额头上湿漉漉地浮起了汗珠。这个姆奥吉奈尔的战士确信刚才这一切都是出自乌尔斯之手。
——不妙呐……
自己就在篝火旁边。对身在暗处的乌尔斯来说,这可谓是绝好的目标。
而对于将篝火灭掉这件事情达马德又心存犹豫。毕竟这里是森林,要是熄掉篝火后狼群野兽什么的靠近过来的话那就当真要完蛋了。
而且,就算熄灭篝火,自己也不见得会处于有利地位。那会变成在漆黑的视野中忍耐着寒冷相互探寻对方位置的场面。对于不擅长对付寒冷的达马德来说这是极力希望避免的展开。
石块再次飞来命中了篝火堆。火星四散飞溅。
——速度很快呐,而且瞄得也很准。原本还以为那家伙很虚弱呢。
明明一个失手就可能会打在旁边的树上弹向他自己,但乌尔斯却仿佛是对此毫不在意似的使劲把石块扔了过来。
——那肯定不是用手扔的。是把衣服的下摆撕下来当场做成一个投石索之类的东西吗。
如果是用手的话,石块是不可能飞出那么直的轨迹的。
「了不起呐」
达马德很佩服地叹了一口气。
踹一脚篝火给了自己来了个突然袭击,然后乘势逃进了森林当中。如果仅此而已就结束的话,达马德是不会给乌尔斯这么高评价的吧。
然而那个丧失记忆的年轻人却立刻采取了反击。并且没有采取对于持剑的达马德有利的近身肉搏战,而是躲藏在黑暗中扔出石块。
——看到他被山贼包围那时还以为只是一个那种随处可见的倒在路边的人呢。
姆奥吉奈尔年轻人那黑色眼瞳里的战意减弱了下来。
达马德意识到乌尔斯是一名货真价实的战士。而他对于这种类型的人并不讨厌。
——这样下去的话就会变成持久战。虽然这样的话最终会是我的胜利……
这和能力还有技巧无关。乌尔斯现在要比达马德更加疲劳,同时也欠缺御寒的手段。就算只是呆在原地不动,也会被寒气带走身上的体温。
但达马德也不可能全身而退吧。在这种无聊的打斗中负伤的话那也太愚蠢了。最重要的是,就算是获得了胜利他也得不到任何的好处。
乌尔斯的第四次投石果然也命中了篝火。一直等待着这个时机的达马德立刻爬起身来。他背对篝火向前走了十步左右后,将手中的长剑插在树木间的地面上,然后朝黑暗中喊起话来。
「乌尔斯!我想和你谈谈。作为证明我将这把剑留在这里。你快给我回来!」
达马德大声说完后,就离开插在地上的长剑,回到了篝火旁边。他在等待乌尔斯的现身。
虽然达马德也明白自己的这番言行有点自说自话,不过他认为乌尔斯会做出回应。他相信乌尔斯是个能做出最佳应对的男人。
果不其然,在过了数到五、六十下的时间后,黑暗中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你再从那把剑旁边走开十步……不,五步的距离。同时给我把双手张开举起来」
那个人影用充满紧张的声音这么说道。达马德也照做了。会让他举起手,肯定是为了提防他有没有拿着类似于石块或者短剑之类的投掷武器。
伴随着踩踏泥土的声音,乌尔斯终于自树木间出现了。只见他右手上缠着满是泥土的布条,左手上则紧紧握着小石块。他是打算如果达马德露出什么可疑举动的话就当即用手上的武器进行攻击吧。
乌尔斯用视线警戒着达马德的同时,上前拔出了插在地上的长剑。接着调整好呼吸后用平稳的声调说道。
「告诉我为什么你刚才会突然攻击我」
对于这预想中的问题,达马德说出了已经在脑中事先想好的说词。
「因为你说你可能就是泰格勒威尔穆德·沃鲁恩」
乌尔斯屏住了呼吸。他对泰格勒和达马德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因缘而感到不安。在隔了一个呼吸的时间后,这位暗红发色的年轻人问道。
「那个叫泰格勒威尔穆德·沃鲁恩的人有做过什么让你记恨的事情吗?」
「不。虽然不能详细告诉你,但我也有我这边的隐情。我一定要杀死或者生擒那个家伙」
这个保持双手举起姿势的姆奥吉奈尔人挺着胸膛满不在乎地答道。乌尔斯目瞪口呆地看着对方,他是没想到达马德会说得如此直白吧。不过他立马改换心情问出了新的问题。
「那你为什么不惜把剑扔掉都要向我喊话?不管是杀死还是生擒,你只要拖时间等我倒下就可以了吧?难道你认为做出说明的话我就会乖乖听从于你吗?」
「关于这点嘛」——达马德故意摆出怀疑的神情如此说道。
「你真的是泰格勒威尔穆德·沃鲁恩吗?」
看来这番话是出乎了乌尔斯的意料。这位丧失记忆的年轻人瞪大了双眼。
「……你想说什么?」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的确你说了你可能就是那个人,而我也在那一瞬间几乎要信以为真。但仔细一想,你并没有任何证据」
乌尔斯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听着达马德的发言。达马德则是越说越起劲。
「呐,乌尔斯。你有什么能证明自己就是泰格勒威尔穆德·沃鲁恩的东西吗?要是回到鲁瓦修的公宫后就能拿出什么证据吗?」
乌尔斯露出苦闷的表情,无力地摇了摇头。达马德见状在内心松了一口气。因为要是乌尔斯点头说有的话,他就不得不重新考虑对策了。
「你可能会是泰格勒威尔穆德·沃鲁恩,但也可能不是。而且你还丧失了记忆。只是听信你的单方面说辞就采取什么行动的话,那会是非常危险的事情。这就好比坐在遮住眼睛的骆驼背上冲进沙漠那般」
对于这种讽刺性的说法,乌尔斯感到很不悦地瞪向达马德。
「真不像是刚才还想杀了我的人会说出来的话呐」
「那我再问你一次。你真的就是泰格勒威尔穆德·沃鲁恩吗?」
达马德这么问道后,乌尔斯语塞地低下了头。从他的脸上能看到不安和迷惑相互交错的情绪。褐色皮肤的年轻人轻轻呼了一口气后朝乌尔斯投去微笑。
「是我说得过了点吗。不过我没有威胁你的意思。如果你不是泰格勒威尔穆德·沃鲁恩的话,我就会变成一个因武断而杀错人的蠢货。那我可消受不起呐」
看到达马德一直保持着那种无畏的态度,乌尔斯叹了口气。估计是嫌麻烦了吧,只听得他口气粗鲁地问道。
「那么你打算把我怎么样?」
「我就把你带到鲁瓦修的公宫吧」
达马德爽快地朝摆好架势提问过来的乌尔斯答道。
「既然没有明确的证据,那你就还是那个在鲁瓦修公宫里任职的乌尔斯。我会把你带到那里去,然后拿到一百枚银币的报酬」
乌尔斯一脸哑然地看着这个姆奥吉奈尔年轻人,像是理解不了似的摇了摇头。
「你都差点杀了我了,怎么还认为能拿到谢礼呢?我肯定会向上司控诉然后把你扔进监狱里才对吧」
「那我就把你扔在这里不管了,你就独自想办法回去吧。能做到的话你就做做看吧」
达马德哼笑一声后,被戳中痛处的乌尔斯低声呻吟起来。
虽说这座森林距离公宫只有步行一天的距离,但对乌尔斯来说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他就连该向那个方向前进也不清楚。
再加上他身边没有粮食没有饮用水,只有一个现做的投石索而已。很难想象只凭自己一人就能走出这座森林。
但乌尔斯仍旧是沉着脸,用狐疑的眼光看向达马德。
「你就没想过等回到公宫后我不会反悔吗?」
「那样的话就到时候再考虑。怎么样?你接受我的提议吗?」
夜风刮了起来。摇曳的篝火从下方照亮了两人的脸庞。
乌尔斯没有立刻作答。但还没等数到十的时间经过,他就作出了结论。他盯着达马德,吐出不知道是今晚第几次的叹息。
「知道了。就让你给我带路吧」
「生意谈成了呐」
达马德笑着这么说完,乌尔斯用夹杂着讽刺的目光看向这位姆奥吉奈尔年轻人。
「说起来,一开始你还说自己是一个旅行商人。那是在撒谎吧」
「不管是什么只要能成交的话就算是一个出色的商人」
这男人还真是会说话呢。乌尔斯如此苦笑着的同时想要把手中的长剑还给达马德。不过,那位黑发的姆奥吉奈尔人不仅没有接过去,反而是将剑鞘给扔了过来。
「你拿着这把剑吧,就当是我信任你的证明」
就算没有了长剑,达马德的手上还有弓箭,还有短剑,而且他对自己的格斗术也有所信心。他有自信在发生不测事态的时候能做出妥善对应。
「我知道了。那么抵达公宫之前这把剑就暂时放在我这里吧」
之后,两人收集起飞散在四周的柴薪,轮流当着看守度过了这个夜晚。
在夜晚的森林中,野兽随时都有可能靠近过来,所以有必要保持篝火的持续燃烧。不管对对方是怎么想的,但这时应该要互相协作。



乌尔斯和达马德作出暂时相互合作的决定之时,在鲁瓦修的公宫一角,两个男人正脸色苍白地面面相觑着。
其中一人是一位眼睛周围浮现出操劳之色的壮年骑士,其名为纳乌姆。另一人则身体消瘦、身上穿着官服、一头白发整理得干干净净,这个老人名叫拉扎尔。两人平时都深得伊丽莎白的信赖。
「战姬大人还没有回来吗」
拉扎尔苍白着脸说道。纳乌姆则表情苦闷地点了点头。
伊丽莎白会出去散步的这件事情本身并不稀奇。但直到月亮高挂之时都还没有回来、而且也没有任何联络的情况这还是头一回。
特别是这次她还带上了乌尔斯。这件事情被公宫里的士兵或者女官们知道的话,肯定会传出什么无聊的风言风语吧。光是想象了下那种光景,拉扎尔和纳乌姆就不禁想要抱头了。
「现在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情?」
「能够断言说知道这件事情的,就只有我和拉扎尔阁下你两个人。对那些还不知情的人,我们倒还能向他们叮嘱一番……」
纳乌姆一脸严峻地答道。
比如,像是“战姬大人已经从其他的大门回来了”这样对门卫说明的话,哪怕只是一时半会儿也至少能先糊弄过去。
而对于平时照料战姬起居的那些女官也可以用一句“战姬大人有其他事情,所以今天会在其他房间里休息”来打发。实际上,作为有战姬这一立场的人平时经常会有紧急事情要处理,对此女官们也已经习以为常了。
「问题是要怎么去寻找战姬大人……」
伊丽莎白出发前并没有告诉他们自己会去哪里。
在大多数情况下,她会去散步原本就是为了想要一个人静一静,所以纳乌姆也好拉扎尔也好从不会刻意去问个清楚。
「要是开展大规模搜索的话,战姬大人现在不在公宫里面的事情就会一下子传开。必须要避免这种事态的发生」
拉扎尔点头对纳乌姆的话表示同意。
「更何况现在已经这么晚了」
城门早就已经关上,月亮也高悬在半空。大多数家庭也已经吃过了晚餐。要是在这种时刻出兵的话肯定会引发大混乱。
「纳乌姆。在不引发骚乱的前提下,你能动员多少士兵?」
「想要暗地里行动的话差不多也就五十名左右吧」
「那也行。你能让这些士兵做好随时都能出发的准备吗?」
如果能知道伊丽莎白的行踪,纳乌姆和拉扎尔早就已经发兵去寻找了。而问题就在于他们不知道那个行踪。两人心里也很明白,在深更半夜胡乱出兵只会以徒劳告终。
「假定等到天亮后再行动,那么又该怎么做呢?」
「也只有到附近的村庄去一个个问过来了。问的时候就用“战姬大人外出去进行长期视察了,而现在发生了必须要请她马上回来的紧急事件”这样的说辞吧」
「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呐……」
纳乌姆抚着脸上的皱纹叹了口气。
「话说回来……拉扎尔阁下,您认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纳乌姆口气严肃地问道。他这么问不光是为了借用老文官的智慧,也是为了万一真发生不测事态时需要统一一下相互间的意见。拉扎尔听后也一反常态地皱起了眉头。
「大多数人都会认为是乌尔斯拐骗了战姬大人吧」
「那也就是说拉扎尔阁下您并不是这么想的对吧」
听到纳乌姆这种像是在提醒自己千万别说错话般的语气后,拉扎尔不快地歪起了嘴角。
「那还用说。的确,战姬大人十分看中乌尔斯。不过,有别于她的年龄,战姬大人是一个聪颖之人,她很明白应该守住的底线。就算乌尔斯再怎么说,她都不会做出走入歧途的事情」
「能听到您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纳乌姆在心中松了一口气地这么说道。这是他的真心话。要是和这位统率公宫内所有文官的老者意见相对立的话,鲁瓦修的混乱肯定就会越发加重吧。
就这样两人彻夜未眠地迎来了第二天的到来。
而作为他们主人的『雷涡的闪姬』也是在那个时候、也就是差不多黎明时分回来的。
她并不是从四周围着城墙、通往城下町的公宫正门,而是从一扇不起眼的后门现身的。
接到报告的纳乌姆和拉扎尔赶紧跑到后门去迎接战姬。但两人在看到伊丽莎白的模样后都在瞬间惊得说不出话来。
一头红发全都散开,紫色的礼服上开了好几个破洞,袖子也好下摆也罢全都扯得破破烂烂。雪白的肌肤上也沾满泥土,同时裂开了好几处伤口。下面则是光着脚丫没有穿鞋。左手上紧紧握着的自己的龙具——雷涡,就那么拖在地上。
满是疲劳之色的一边金色一边碧蓝色的异彩虹瞳同时也充斥着激昂的情绪。如果是胆小之人的话,肯定不敢和现在的她正眼相对吧。
放在以前,哪怕是经历了激战,伊丽莎白也从未在部下面前露出过这种丑态。
她牵着的马匹也同样是满身脏污,鬃毛就像是陈旧的毛刷般蓬乱。马鞍上用细绳子捆着十几顶头盔。那些头盔全都千疮百孔,就像是刚从战场上捡回来一样。其中还有几顶像是被铁锤猛击过那般被整个压扁了。
伊丽莎白现在是一个人,乌尔斯并没有陪同在旁。
看到露出这般惨烈模样的伊丽莎白,纳乌姆和拉扎尔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回来了」
听到伊丽莎白用彻骨严寒般冰冷的声音这么说道后,两人这才回过神来。不光是他们两个,看守这扇后门的门卫们、正巧在附件看到红发战姬这副模样的士兵们全都露出了同样的反应。大家都难掩内心的惊讶。
「我去喊医师来!」
整个脸色都变了的纳乌姆这么说完就匆忙赶去喊医生了。明明他没有亲自行动的必要,只需要让部下去办就行了,但心中的混乱让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些。
「请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老文官颤抖着声音向自己的主人问道。伊丽莎白浑身散发出如同负了伤的野兽般的气息,照理说现在不应该向她搭话,但拉扎尔那作为臣下的责任感和对于战姬的体贴之情战胜了心中的战栗。
不过伊丽莎白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单方面地说了句。
「让这匹马好好休息下。另外还有——把这些头盔好好打磨一下」
伊丽莎白看向头盔时,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感。但现场察觉到这一点的就只有拉扎尔而已。这名瘦长的老文官恭敬地行了一礼。
「谨遵吩咐」
拉扎尔改换了思路。就算自己内心充满了无数的疑问,作为臣下也不该向满身伤痕的主人问个不停。
而且,伊丽莎白看上去并没有丧失理智。刚才她看着头盔的表情里确实是包含有一丝哀痛之念。
拉扎尔向附近的门卫和士兵们下达了指示。伊丽莎白在瞥了一眼在场的士兵们后,就挺着胸膛态度傲然地迈开脚步。拉扎尔跟在了她的后面。
红发战姬走进公宫后,拉扎尔察觉出她是在走向卧室的方向。直到这时他才想起了乌尔斯的事情。
「请问乌尔斯怎么了?」
「乌尔斯不见了」
伊丽莎白口气冷待地只答了这么一句后,就唐突地改变了话题。
「刚才的那些头盔是——」
她背对着面孔这么说道。拉扎尔为了不听漏每一句话而小跑着靠近过去。
「那些头盔是曾在这座公宫里任职的骑士们的东西。总共有十五人,但我没办法一次性全都给带回来」
拉扎尔一脸茫然地抬头看向伊丽莎白。他没能立刻理解伊丽莎白话中的意思。
两人抵达了卧室。伊丽莎白一走进卧室就抓起桌上的铃铛,动作粗暴地摇了起来。
急步赶来的女官在打开的房门口想要行礼但却以失败告终。她在看到那形同幽鬼般的主人的模样后露出一副眼看就要晕倒般的表情呆站在原地。拉扎尔在心底里同情她的同时代替自己的主人向这名女官说道。
「战姬大人现在很劳累。你快去准备满满一桶的热水和擦拭身体的布匹。然后再准备替换用的衣物和葡萄酒吧。医生你就不用管了,已经有其他人去叫了」
拉扎尔这番冷静的态度和言辞,让女官总算是振作起了精神。
「我、我立刻就去准备」
舌头打着结的女官深深地低了下头后就从卧室房门前走开了。
「辛苦了」
伊丽莎白向老文官投去慰劳的话语后,把椅子拉到跟前坐了下来。
「拉扎尔。我明白你现在很焦急,但能再稍微等一下么。等纳乌姆来了后再一块和你们说会比较省时间」
接着没过多久,纳乌姆就把医生带了过来。这名医生是一位身材矮小的老太婆。两人脸上满是汗水,呼吸也是上气不接下气,看来是急匆匆跑过来的。然后仅比他们晚了那么一小会儿后,刚才那位女官也拎着装满热水的提桶、拿着擦身布赶了过来。
「就算要进行治疗,还是要先换身衣服哪。十分抱歉能否请拉扎尔大人和纳乌姆大人在外面等一下呢?」
「我无所谓」
伊丽莎白眯起眼睛这么说道。作为战姬,就算是在臣下面前换衣服她也不会露出羞涩的姿态。听到自己主人的这番话后,拉扎尔维持着作为臣下的态度,彬彬有礼地低下了头。
「战姬大人。如您所见,纳乌姆现在气喘吁吁十分疲惫。在战姬大人接受治疗期间,能否让他稍微休息一下呢?」
伊丽莎白用袖口擦了擦汗后,把视线投向纳乌姆露出了微笑。
「我知道了。那么你们就去外面等吧」
拉扎尔向纳乌姆使了个眼色。两人向战姬行了一礼后就走出了这间卧室。接着他们相互看着对方,深深地叹了口气。
实际上他们也的确想有些空闲时间让自己冷静一下。
距伊丽莎白回到公宫还没到半刻的时间,他们就已经不知道被吓了几回了。对于彻夜未眠的他们来说的确是有些撑不住了。如果接下来要听取伊丽莎白的说明的话,至少想要先做好心理准备。
拉扎尔抬头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这位壮年骑士。
「纳乌姆啊。你认为战姬大人身边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情呢?究竟要怎样才会受那么严重的伤」
纳乌姆愁眉不展地摇了摇头。
在战场上就算被一、两百名敌兵包围,挥舞起龙具沃利兹伊芙的伊丽莎白·佛米娜也能轻易将对方打倒。
纳乌姆平时就一直亲眼见证着她站在士兵前面果敢战斗的英姿。就算在激战的中心处,敌人的长枪利刃、射出的箭矢、扔出的石块都不曾伤到她分毫。
——不,只有一次例外……
纳乌姆的脑海里掠过一个噩梦般的情景。
纳乌姆突然想起秋天时分己方和雷古尼泽公国一起出船和海盗大军进行的那场战斗,还有在海盗的那艘旗舰上突然出现的那个通体白色的巨大怪物。
那是莎夏——雷古尼泽的战姬亚莉珊德拉·阿尔莎维恩的爱称——和伊丽莎白两人合力才好不容易打倒的怪物。在那场战斗后,抱着莎夏回到己方船只上的伊丽莎白身上一反常态地受了重伤。
说到能打伤战姬的存在,那也就只有那样的怪物了吧。
「怎么了?」
拉扎尔的问话让纳乌姆回过神来。他摇了摇头。
「很遗憾我没什么想象力呐,对此完全没有头绪。还是等战姬大人向我们说明吧」
纳乌姆会这么说,是因为他十分恐惧于将那怪物的存在从嘴里说出来。这不仅是他的、更是参加了那场海战的雷古尼泽和鲁瓦修的士兵们所共通的心情。
纳乌姆惨白着脸色改变了话题。
「说起来,关于绑在战姬大人骑的那匹马的马鞍上的那些头盔……那些无一例外全都是我们公国骑士的装备」
「有仔细确认过吧?」
拉扎尔啰嗦地重复确认了一遍。纳乌姆对此点点头。
「是的。姑且我会去调查下有没有联系不上的骑士,不过不知道今天内能不能确认清楚」
「现阶段这已经足够了。这件事情战姬大人应该会和我们说的吧」
就在此时,卧室里传来招呼两人的声音,看来治疗已经结束了。纳乌姆遵守礼节地敲了敲房门,等到伊丽莎白回话许可后才打开房门。
坐在椅子上的伊丽莎白已经换好了新的礼服。脸颊上贴着切成小片的白布,透过衣服还能看见肩膀和胳膊上绑着的绷带。虽然脸上充满了战意,但还是掩盖不住那令人看着都觉得心痛的样子。
她的龙具——那根黑鞭被卷了起来挂在右侧腰间。察觉到这一点的纳乌姆诧异地眯起了眼睛。因为伊丽莎白是右撇子,平时她都是将龙具挂在左侧腰间的。像现在这样挂在右侧的话虽然并不是无法使用,但想必会很别扭吧。
然而他现在没有问这种事情的时间,还有其他不得不问的事情。
「战姬大人。虽说治疗是结束了,但并不意味着马上就能痊愈。还请您好好休息。对于养伤来说这是最重要的事情」
老医师如此说罢,恭敬地行了一礼后就随女官一起退出了卧室。
房间里只剩下了伊丽莎白、纳乌姆和拉扎尔三人。
「这次我这么晚才回来,让你们俩担心了。抱歉」
伊丽莎白如此说道,但她的表情和口气里让人完全感觉不到她有感到歉意。不过这样反倒是让骑士和老文官放下心来。
「战姬大人。能请您告诉我们您做了些什么,又发生了些什么事情吗?」
对于拉扎尔的提问,伊丽莎白从昨天和乌尔斯一起出去散步的事情开始说明起来。
异彩虹瞳的战姬描述说在他们路过一座古老腐朽的神殿前面时,那些骑士们冒了出来用剑指向了自己和乌尔斯。
「他们说我对乌尔斯的评价高得不合道理,在现场就想要杀死乌尔斯。我和乌尔斯试图想要说服他们,但他们完全听不进去……我们就先逃进了那座废弃的神殿里面。然后就在那个时候,出现了一头龙」
「您是说,龙吗?」
拉扎尔双眼睁得老大。这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内容。他活了将近要是伊丽莎白三倍的时间,却从没有看见过龙。不过,他认为也只有像龙这样的存在才可能会让伊丽莎白受如此重的伤。
「我打倒了龙,但神殿的地板却承受不住那份重压直接崩塌了。神殿的下面有个地道,我和乌尔斯就落到了那里……虽然我走出了那个地道,但却和乌尔斯走散了」
回到地面上的伊丽莎白姑且是找到了自己的马匹。那匹马既没有逃跑也没有成为野兽的饵食,这真可谓是幸运无比。
伊丽莎白去到附近的一个村庄,命令村长迅速召集人手,然后带着他们回到了那些骑士们的尸体所在的地方。当时太阳已经落山四周十分昏暗,但红发战姬通过约定会给出报酬来调动起村民们的积极性。
而伊丽莎白如此急着处理这些事情是有理由在里面的。
她回到那座废弃神殿时,那些尸体凄惨地横躺在草原上,几乎都已经被野兽和鸟类啃食得差不多了。在野外,除了野狼以外还有黄鼠狼、狐狸、乌鸦、秃鹫等都会来负责处理各种尸体。
伊丽莎白让村民们运回那些尸体,待天明后在村子附近挖了大坑统一进行了埋葬。
唯独把作为遗物的头盔绑在马鞍上进行回收带了回来。只不过有些头盔已经被打得粉碎,所以没有集齐全员份的数量。
伊丽莎白的这番话让经验丰富的纳乌姆和拉扎尔两人都听得说不出话来。
她那淡然的声音反倒是让两人察觉到压在这位战姬内心里的愤怒。停了稍许时间后,伊丽莎白再次开口说道。
「纳乌姆。从昨天中午过后公宫里有没有行踪不明的骑士呢?不出意料的话应该是十五人吧」
「关于这个现在正在确认当中。我会在今天内查清楚的」
纳乌姆压下内心的惊讶,极力用平静的声音答道。虽然刚才和拉扎尔说到同样的内容时自己回答得很不明确,但若是现在这种情况的话那就不一样了。必须要分秒必争地查清事情。
「等弄明白后该怎么做呢……?」
拉扎尔用慎重的口吻问道。如果伊丽莎白说的这些内容都是千真万确的话,那么那些骑士就是对主人刀剑相向的逆臣。不但被当场处决是理所当然,而且视情况还需要对其家属进行相应的处分。
听到老文官的问题后,战姬撇开了视线。她看着自己的右腕答道。
「对外就说他们是在和龙的战斗中丧生的。然后去准备些抚恤金,和头盔一起交给他们的家属吧」
「可那样的话……」
拉扎尔支吾起来。自己主君的这番处置反倒是太宽松了。不过,老文官无法再多说些什么,因为伊丽莎白的那双异色双瞳正严厉地盯着自己。
「这种处置会给谁带来困扰呢?」
「恕老臣拙见,做出饶恕叛臣的前例,这会对以后产生不好的影响」
拉扎尔强忍住内心的畏惧,拼命提出反对意见。但异彩虹瞳的战姬态度冰冷地摇了摇头。
「拉扎尔,你说的的确合情合理。但你想想看,虽说那些骑士们针对乌尔斯的待遇表达了他们的不满,可为什么会在我和乌尔斯共同行动时袭击我们呢?」
听到伊丽莎白的话后,不仅是拉扎尔,连纳乌姆也皱起眉头思索起来。这事情的确有些奇怪。找乌尔斯一个人行动时下手的机会明明是要多少有多少才对。
「我认为他们那时精神并不在正常状态。应该有唆使他们的人存在」
也就是说背后有人在教唆那些骑士。这是能让人信服的结论,对此纳乌姆摆出认真的神情看着伊丽莎白。
「我一定会找出那个人的」
「拜托你了。拉扎尔,这样你没意见了吧?」
拉扎尔也点了点头。骑士们是被人给操纵了的这个事实也就只有伊丽莎白自己清楚而已。那么他认为自己也不能再提什么反对意见了。
接着,伊丽莎白下达了搜寻乌尔斯的命令。
「我并不认为乌尔斯已经死了」
「我明白了。我会派遣士兵以那座废弃神殿为中心进行搜索的」
纳乌姆如此答道。他绝非义务性地说出此番话。这位壮年骑士也对乌尔斯抱有亲切感。
「那么今天就请战姬大人好好休息一下。之后的事情就由我们来处理」
纳乌姆和拉扎尔这么说完后就打算退出房间,但伊丽莎白却叫住了老文官。拉扎尔尽管露出了疑惑的神情但还是留了下来。
伊丽莎白显露出少许的踌躇,然后立刻就甩开那份犹豫看向拉扎尔。
「拉扎尔。你知不知道妖婆雅加?」
「……是那个在古老传承和童话故事中出现的“妖婆雅加”吗?」
这也怪不得拉扎尔会一脸诧异地反问,毕竟这个问题太突然了。
在吉斯塔托王国建国之前,妖婆雅加就已经被人们所熟知了。
关于妖婆雅加,有被说成是精灵,也有被说成是妖精或者怪物,甚至还有一种说法,说那是搜集死者的灵魂、以老太婆形象现身的存在。
据说在远古时代还被当做神祗供奉崇拜。而且据传雅加既会授予向其祈愿之人以力量,反过来也会对那个人施加诅咒。总之,那是非人之物这一点是可以确定的。
对于拉扎尔的这番话,伊丽莎白不苟言笑地点点头。
「就是那个妖婆雅加。这个鲁瓦修公国里应该有好几座供奉着妖婆雅加的古老神殿吧。你能不能去调查下那些地方,而且要尽可能抓紧时间」
老文官是越发迷惑了。他认为现在可不是做这种事情的时候。
「我很明白你想说什么」
看穿拉扎尔内心所想的伊丽莎白说道。
「但那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这是有必要的。而且这也不是随便向谁都能拜托的事情」
虽然还是那副高压态势的口气,但拉扎尔准确地理解到伊丽莎白的这番话并非命令而是恳求。她的双眸里正夹杂着烦躁、焦急、悔恨等等情感。
老文官感到自己有必要认真对待这份请求。他严肃起表情,端正了站姿。
红发战姬的这番话绝非一时兴起,而是有着确实的必要性。
「既然战姬大人都这么说了,那我立刻就展开调查。只不过那些神殿应该有相当的数量,要不要等调查到一定程度后再一起进行报告呢?」
听到拉扎尔陈述出此番意见后,伊丽莎白放心下来般地叹了口气。
「我想想……还是明天晚上先来汇报一次吧。然后接下来怎么办就在听了报告内容后再做决定」
「我明白了」
拉扎尔行了一礼后正打算离开,却突然改变想法转过身来重新面向自己的主人。
还是留有疑问,而且对于主人不明确回答那个疑问内心感到十分焦急。不过,自己的感想是次要的。但即使如此,也还是有必须要向主人说清楚的话。
「战姬大人。虽说事到如今也没有必要再重申,不过我从前代战姬大人在位时就在这座公宫里任职了」
伊丽莎白听后皱起了眉头。不过拉扎尔继续说了下去。
「我很清楚统治者会有无法向臣下说明、只能自己一个人来肩负的秘密。我不打算说什么“如果能向我们明说的话”这种话的,但还希望您能不要忘记我们是为了战姬大人而存在于此的这件事情」
伊丽莎白用难掩内心惊讶的表情看着这位将头深深低下去的老文官。红发战姬略微松缓了表情,嘴角也抿起微笑。
「谢谢你,拉扎尔」
白发老文官行了一礼后,这次是真的离开了房间。离开房间走到廊下后,一股疲劳感才压向全身,但拉扎尔还是挺直后背笔直向前迈出了脚步。为了这位年纪远比自己来得小的主人,他不允许自己露出泄气的样子。
——现在必须马上着手的问题果然还是那个吗……
拉扎尔心中涌起一阵苦涩。关于那些袭击伊丽莎白和乌尔斯的骑士,有必要事先想好对应之策。
毕竟是死了十五人之多,而且还不是在战场上,而是因私事而死的。这件事情就算能瞒上个几天,但终究还是会浮出水面。说成是被龙所杀会让大家相信吗?
拉扎尔最为害怕的事情,是传出伊丽莎白是过于被乌尔斯吸引才会杀害对他抱有反感的那些骑士的传言。
对真相抱有兴趣的只有极少数人。大多数人只会满足于对自己胃口的风言风语。对于长年任职于公宫的拉扎尔来说是很清楚这一点的。
——只有战姬大人的名誉扫地这件事情一定要避免发生。
为了让事态不发展成那样,现在应该赶紧编个简单易懂的解释并传播开来。
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说成是乌尔斯和那些骑士之间的私斗,但那实在是说不过去。就算乌尔斯有着出色的弓技,但要从正面战胜十五个人果然还是不可能的。
——而且,要说成那样的话那么乌尔斯就无法再呆在鲁瓦修了呢……
乌尔斯开始在鲁瓦修生活只不过才几十天时间。对于公宫里绝大多数人来说,他只是一个外人。人们的同情究竟会集中在他身上还是那些骑士身上,这显然是不言而喻的。
必须想出一个不会让骑士们的家属和公宫里工作的人们对伊丽莎白和乌尔斯感到反感的解释。
「不过,在最坏的情况下就必须要抛弃乌尔斯……」
万一人们的谴责有聚集到伊丽莎白身上的倾向,就让乌尔斯去当那个众矢之的。拉扎尔做出了这番决定。
伊丽莎白是下不了这个决心的吧,而纳乌姆也肯定会有所犹豫,所以就只能由自己来扮演这个恶人角色。虽然自己并不讨厌乌尔斯,但只要是为了伊丽莎白,自己就会毫不犹豫地牺牲那位暗红发色的年轻人。
——可以的话,自己也不想让事情变成那样。但乌尔斯当真还活着吗?假设他还活着,那他现在又在那里呢……
拉扎尔完全没有将这番思考和烦恼显露在表情上,就这么走在走廊上面。

等到卧室里只剩下自己一人时,伊丽莎白在自己那带顶棚的床上躺了下来。
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才在部下们面前露出的作为战姬的威严,现在的她只是一名极度疲惫的少女而已。
「——用新谎言来圆旧谎还真是麻烦呢」
想起刚才拉扎尔说的话就感到胸口一阵刺痛。
没有将妖婆雅加的存在告诉他们,是因为她认为即使说了他们也不会相信,还会让他们越发混乱。但真正的理由并不光是这样。
她下定决心要亲手杀死对方。可以说是伊丽莎白特征的那双异彩虹瞳里并没有丧失战意。
然后还有一个理由。伊丽莎白微微转动脑袋,用那双左右异色的眼瞳看向自己的右腕。她的双眸里正夹杂着恐惧、焦躁、后悔。
关于自己右腕的事情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被授予的时候自己的确认为这是一份底细不明且恐怖的力量。
但自己也并非完全没有依赖过这份力量。
和莱特梅利兹的战姬艾丽奥诺拉·威尔塔利亚的那一战也好,和托鲁巴兰那样的魔物战斗时也好,她靠的都是右手的力量。特别是在面对艾伦的那个时候,她确信了自己在一击中的威力上不会输给对方。
她完全没想到这居然会是如此不详的东西。
她原本想过要不要干脆砍断自己右边的胳膊,但思量了半天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毕竟无法保证那么做了之后自己就能从这个诅咒中得到解放。万一在砍掉右边胳膊后诅咒转移到左边的话那还怎么谈得上要和妖婆雅加战斗。
伊丽莎白的右手自然而然地摸向挂在腰间的雷涡。察觉到这一点的红发战姬立刻伸出左手握住龙具。
——话说回来,为什么妖婆雅加没来袭击我?
如果它想杀死我的话,那趁我伤痕累累疲惫不堪的现在下手不正是绝好的机会吗?但现实是,自从那以后那个老太婆魔物就再也没有在伊丽莎白的面前出现过。
昨天在村子里度过了一个难眠之夜的时候也好,等到天亮后赶回公宫的时候也罢,这位红发战姬一直都难以拭去内心的这份不安。
一想到妖婆雅加有可能操纵村民和公宫里的士兵来袭击自己,她就无时不刻地提高着警惕。
现在也是如此。明明是累得想就这么倒头睡去,但情绪却很激昂、意识也是无比清晰。身体也早已摆好架势,以便应对随时有可能踹破房门冲进来的敌人。
就算如此警戒着周围的人,但她还是下定决心去村庄寻求帮助,而且还像这样回到公宫来,完全是出于“自己乃是统治鲁瓦修的战姬”这样的意识。
不去吊唁那些可怜的骑士、也不和纳乌姆以及拉扎尔知会一声就擅自行动,她无法做出这样的事情。而且,如果他们俩也被那个老太婆魔物控制了的话,她也做好了作为主人的自己亲自下杀手的觉悟。
不过,该说是幸运吧,至少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发生什么异常。
或者是在地道里的战斗中自己的那一击有成功打到她了吗。虽然没有救出乌尔斯,但那个时候自己使出的龙技的确有命中的手感。虽说乐观的想法很危险,但说不定妖婆雅加现在也正在疗伤当中。
——无论如何都要由我亲自消灭那个魔物。
命令拉扎尔去调查废弃神殿就是为了这个。既然现在不知道妖婆雅加躲在哪里,那么就只有挨个去调查有线索的地方。
至于为什么命令的是拉扎尔而不是纳乌姆,除了因为从调查所必需的能力来看还是那位老文官要来得合适以外,还有自己难以开口拜托他的原因在里面。
在和海盗的那一战中,纳乌姆有看见托鲁巴兰——那只白鬼般的魔物。
当然,他并不知道自己和托鲁巴兰之间进行过什么交谈,因为那个时候在那艘海盗旗舰上的就只有自己和莎夏、以及托鲁巴兰而已。
就算耳朵再怎么灵敏,在那被剑戟的响声和波浪声所包围的战场上也不可能听见那番对话。但即使如此,伊丽莎白还是对拜托纳乌姆的这件事情产生了犹豫。
不经意间,视野的边缘泛起朦胧的亮光。原来是握在左手的黑鞭就宛如在鼓励伊丽莎白似的发出了淡淡的光芒。
隐约察觉到龙具想向自己传达什么内容的『雷涡的闪姬』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让身体休息下吧”,沃利兹伊芙并非用语言、而是通过这些微的光芒在向她诉说着这番话语。
「谢谢你。那么我就稍微睡一下了哦」
伊丽莎白轻轻闭上了眼睛。即使有危险迫近自己,雷涡也会立刻向自己发出警告吧。既然敌人现在没有动静,那比起东想西想不如先好好睡一觉才是。
——乌尔斯……你可要平安无事啊。
没过多久,伊丽莎白就呼吸均匀地进入了梦乡。



那是一间拒绝所有光芒、宛如将黑暗精心涂抹在每一个角落般的房间。
在飘荡着干燥空气的这个空间里存在着两个人影。其中一人是一位穿着黑色长袍的矮小老人,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坐在这间并不宽敞的房间中央。那静静闭上的双眼看上去就像是在沉思着什么、又像是在睡眠中那样。
另一人是一位中等身材的年轻人。包着短黑发的绿色头巾垂到肩头,身上则穿着衣领和袖口带有毛皮的厚衣。
他背靠在墙壁上,左手拿着一个小小的皮口袋。他不时将右手伸进那个口袋里取出什么东西,然后笑着送进自己的嘴里。
金币——那就是他正在嚼着的东西。简直就像是在吃点心般很随意的咀嚼着金币然后就那么给吞下了肚。
老人名叫德莱克韦,而年轻人名叫旺贾诺伊。虽然两人外表看上去和人类无异,但其实并非如此。至于他们为什么会扮成人类的模样,那只不过是因为这样方便行事而已。毕竟现今时代,地上已经变成了一片欣欣向荣的人类世界。
「找到了吗?」
吞下嘴里金币的旺贾诺伊向德莱克韦问道,然而那个有着老人模样的阴影却没有作答。旺贾诺伊耸了耸肩膀,接着又从皮口袋里拿出一枚金币。
不经意间周围的空气流动起来,在这间没有风的房间里不自然地卷起漩涡。
年轻人迅速把金币扔进嘴里,然后将视线集中在空间中的某一点上。那位老人也睁开双眼看向了同一个地方。
两人视线所指之处的黑暗悄无声息地绽开,从里面挤出来似的出现了一个人影。是一位浑身包在黑色长袍里面、手里拿着一把简陋扫帚的矮小老太婆。
那身长袍宛如破布般被撕成稀巴烂,扫帚头也像是被野兽撕咬过一般蓬乱,头罩下面传出的呼吸声也十分紊乱。
「——哎呀这还真是」
旺贾诺伊瞪大眼睛看着这位蹲伏在地板上的老太婆。德莱克韦倒是没有出声,但他的双眼里也浮现着惊讶之色。
「你这还真是栽了个大跟头呐,雅加婆婆」
旺贾诺伊歪着嘴角冲老太婆——也就是妖婆雅加笑了笑。而老太婆没有马上回答,只是专心地调整着呼吸。
在两人的注视当中,差不多过了数到二十的时间后这个老太婆爬起身来。看到这里的旺贾诺伊装模作样地摆开架势,因为他所知道的妖婆雅加会马上用扫帚毫不留情地向自己打过来。
但这次,这个老太婆只是恶狠狠地瞪着他,然后抱着扫帚瘫坐在了地上,挠着自己的鹰钩鼻子说道。
「哎呀,就如同你们看到的,唯独这次我还真是无言以对了呐」
尽管旺贾诺伊对这种反应感到十分意外,但还是接着向妖婆雅加问道。
「现任的雷涡之主有那么强吗?」
老太婆模样的魔物从深深压低的头罩下面向这两位同伴投去尖锐的视线。
「——当时『弓』在现场」
惊愕之情化作无形的波纹,悄无声息地在黑暗中翻滚开来。旺贾诺伊差点把手里的袋子给弄掉,而德莱克韦则是微微地扭动了下身体。
「他不是葬身海底了吗?」
「我原本就想着他可能还在哪里活着……原来是在鲁瓦修吗」
年轻人的声音里包含着惊讶,老人的嘴角则浮现出类似感叹的笑容。等到这两人平静下来后,妖婆雅加向德莱克韦低下了头。
「抱歉,德莱克韦。老妪我弄死了从你那里借来的龙」
这个老太婆魔物在神殿的地下向乌尔斯他们派出的那头双头龙正是德莱克韦的所有物。要是没有乌尔斯的话,双头龙在那时就已经咬死伊丽莎白了吧。
德莱克韦用一副看不出任何感情的脸答道。
「这没什么。知道『弓』还活着,而且现在在鲁瓦修的这件事就已经是收获了。不过,妖婆雅加你这般强大的人怎么会在最后关头才发现那个人是『弓』呢」
「哎,他掩饰得太完美了。直到打倒双头龙为止,都让我认为他只是一个普通的黄毛小子。等等……或者说不定是他丧失了作为『弓』的记忆」
「话说回来婆婆你没能把『弓』给带回来吗?」
听到旺贾诺伊这么问的妖婆雅加不快地哼了一声。
「我原本是想这么做的,但中途被『鞭子』给妨碍了哪……结果就给弄丢在什么地方了」
「那还真是可惜」
旺贾诺伊用一副完全没有当真这么想的口气喃喃自语道。他重新取出一枚金币,抛到空中,然后脸朝上地张大嘴巴。描绘着抛物线的金币就那么向旺贾诺伊的嘴里落下。
正当打算吞进这枚落下来的金币之时,旺贾诺伊睁大了眼睛。接着用右手一把将金币抓住。
「能别拿我寻开心不。你还真是大意不得」
无聊地吐出这番抱怨话的旺贾诺伊张开右手。只见在那里的不是金币,而是一枚破旧的铜币。是妖婆雅加在一瞬之间掉了包。老太婆魔物装模作样地瞥开视线,细致地抚摸起扫帚前端。
德莱克韦对这两人之间的互动像是毫不关心般地问道。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妖婆雅加」
妖婆雅加听后停下摆弄扫帚的动作答道。
「首先要疗伤。然后是杀掉『鞭子』。在那之后才是对『弓』下手。刚才我也说了,总觉得『弓』身上有哪里不对劲。我想暂时先观望一下」
「要杀掉雷涡之主吗。我原本还以为你会再玩上一阵子」
旺贾诺伊一脸意外地俯视着眼前的妖婆雅加。
「我原本也是那么打算的,但『弓』在她身边的话就另当别论了。说是要杀掉,但会在观察几天后再动手」
妖婆雅加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扫帚。刚才为止还像是被踩烂的稻草杆子般的扫帚头现在已经恢复成了原状。
满足地点点头后,这个老太婆魔物回头看向年轻人和老人。
「德莱克韦,旺贾诺伊,你们要怎么办?」
「找到『弓』之后我就来帮把手吧。毕竟战姬这个对手一直会没完没了地冒出来,很是麻烦呢」
旺贾诺伊抖着应该是见底了的皮口袋,如此答道。而德莱克韦则再次闭上了眼睛。
「老朽我有要寻找的东西,现在还无法行动。就交给你们吧」
「可以吗?在该如何看待『弓』的这个问题上我和你的想法可是有着微妙的不同哪」
妖婆雅加说出这番叮咛般的话语看着德莱克韦。然而闭着眼睛的老人只是静静地回道。
「妖婆雅加,老朽我的想法从以前起就未曾改变过。所以你也没有必要客气」
「——我知道了。那么就后会有期了」
妖婆雅加挥了下扫帚。黑暗中空气流动起来,轻轻地吹动了下德莱克韦身上长袍的下摆。
然后,在空气再次静止下来之前,这个老太婆魔物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说到最为厌恶伊丽莎白·佛米娜的吉斯塔托贵族,那就非治理伯卢斯地方的奥尔格特·卡萨科夫莫属了。
虽然有着『银闪的风姬』之别名的艾伦也因种种事由而敌视伊丽莎白,不过还是比不过卡萨科夫对于伊丽莎白的厌恶程度。
有着伯爵地位的卡萨科夫现年三十五岁。此人有着褐色的短发,脸颊到下巴的部分留着浓密的胡须。高大的身材、宽大的肩膀,体格十分魁梧。再加上那锐利的目光,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精悍的迫力。
实际上,在从父亲那里继承爵位和领地之前,他作为一名战士就已经名声大震了。他所擅长的武器既不是长剑也不是长枪,而是狼牙棒。卡萨科夫一旦用自己的豪腕用力挥舞起狼牙棒的话,就能轻易砸开敌兵的铠甲,剜开血肉、敲碎骨头。
经常站在最前线挥舞狼牙棒的他,被称为『染血的卡萨科夫』并被人们所畏惧着。
卡萨科夫厌恶伊丽莎白的理由有好几个,但其中排第一位的理由就是她的那双左右异色的双眸。卡萨科夫对于那异彩虹瞳抱有强烈的厌恶感。已经可以说是到了盲目性恐怖和生理性避讳的程度。
曾有一次卡萨科夫在自己的领地内视察时,在一个村子里发现了一名有着异彩虹瞳的少女。
「这肯定是邪恶精灵下的诅咒。不然人类怎么可能生下来就拥有如此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睛啊!」
如此断言道后,身材魁梧的伯卢斯伯爵当场就想要斩杀这位少女。虽说在身边随从的极力劝说阻止下,卡莎科夫是极不情愿地将长剑收回了剑鞘,但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
「我就留她一命。但是,将这姑娘连同她的家人一起当作奴隶给我全部卖掉」
看来光是将他们驱逐出领地还不能让他称心如意。对此就连随从也是无计可施,更别提那个小村庄里有人敢提出反对意见了。
这件事在当时引起了不小的骚动,但国王维克托却并没有说什么。
贵族被认可有着对于自己领地的自治权。在那领地里的所有事物都是属于统治那片土地的贵族的东西。只要不是做出危害王国的行为,王家就无法对他们的统治行为进行干涉。
但据说维克托王在那家人家即将离开吉斯塔托之前暗中将他们接了回来,然后安顿在某位贵族的领地内。关于这件事情维克托王仍然是只字未提,所以此事的真假一直没有定论。
总之,对卡萨科夫的这番举动既有人对其皱起眉头,但也有不少人表达了赞成。而那些表达赞成的人中就有卡萨科夫的朋友、同时也是伊丽莎白的父亲洛吉昂·阿布特。
之后,在洛吉昂犯下罪行、企图逃亡途中被艾伦讨伐以后,比起银发战姬,卡萨科夫是更为憎恨伊丽莎白。
「洛吉昂犯下罪行并得到报应可以说是自食其果吧。但他犯下罪行的原因不正是因为他女儿的那双异彩虹瞳不是吗」
这次到底是没人再赞同这番言论了,不过伯卢斯伯爵却对此十分坚信。
对于有着如此性情的卡萨科夫而言,异彩虹瞳的战姬、也就是伊丽莎白可不只是一个可气的存在而已,就连他治理的伯卢斯和鲁瓦修相毗连的这件事情也会变得十分不顺眼。
「鲁瓦修前任战姬在位的时候倒从没有过这种想法呐」
而最近还发生了一件让卡萨科夫越发激愤的事情。
那就是起兵的比多戈修公爵伊尔达·库卢提斯公爵被艾伦和伊丽莎白给阻拦下来一事。
在吉斯塔托北部拥有领地的贵族可以说没有人不和伊尔达有着良好深交。卡萨科夫当然也和伊尔达维持着频繁的交流,但对于伊尔达,其实他的心境是有点复杂的。
卡萨科夫现年三十五岁,伊尔达则是三十四岁,两人是同一辈人。由于也有着相互间的领地很近的因素在里面,卡萨科夫从以前起就对伊尔达抱有竞争意识。
不过两人间却有着明确的差距。
伊尔达是公爵,治理着土地广袤的比多戈修。而卡萨科夫只是伯爵,统治的伯卢斯就连比多戈修的一半面积都不到。其实在吉斯塔托北部地区,伯卢斯也算是一片富饶的土地,但到底还是无法和比多戈修相比较。
而且伊尔达还有着王位继承权。这当然是卡萨科夫所没有的。
这些都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正因如此,卡萨科夫认为自己在其他方面一定要胜过伊尔达。会使用狼牙棒也是因为他的剑术、枪术完全都比不上伊尔达的缘故。
在战场上卡萨科夫立下了很多武勋,数量甚至多到被人起了那个吓人别名的程度。
但说到战功,伊尔达也是当仁不让。本人的卓绝武艺自不用说,除此以外他还有着在士兵间的深厚威望和优秀的指挥能力。周围人们的赞赏常常都是冲着伊尔达去的。
卡萨科夫当然也是赞赏伊尔达的其中一人,但他的心底里却一直有一份苦涩。
正因为他抱有那种心情,所以在听到伊尔达败在了伊丽莎白手上的时候,卡萨科夫才会变得无比焦躁。
「听说伊尔达卿是因为自己的随从被毒杀了才会举兵的不是吗!为什么要阻止他去讨伐那种卑劣之徒!就凭那个有着肮脏的异彩虹瞳的女人也敢做出这种事情!」
最后的那句话很好地总结了卡萨科夫的感情。他甚至愤怒到了当真考虑要不要召集士兵去攻打鲁瓦修的程度。
正如前面所述,卡萨科夫治理的伯卢斯毗邻着鲁瓦修公国。向那里出兵并不是什么难事。而且,在这种情况下应该是会插进来进行调解的伊尔达本人现在也在王都希雷吉亚接受问罪所以也赶不过来。
除伊尔达以外,周边的贵族诸侯里面有实力进行调解的也就只有雷古尼泽和奥斯特洛缇的战姬了。但雷古尼泽在失去了亚莉珊德拉·阿尔莎维恩以来,一直都处于战姬不在任的状态。
而治理奥斯特洛缇的战姬、也就是有着『虚影的幻姬』之别名的瓦伦缇娜·古丽卡·艾斯缇思的身体又很孱弱,很难想象她会积极前来进行调停。而且奥斯特洛缇离这里也有些距离,就算她当真介入,只要在那之前把事情了结了就好。
但都已经考虑到这一步的卡萨科夫最终还是犹豫了。
作为伯卢斯的领主,可不能光是因为自己讨厌对方就出动军队。何况那个对手还是吉斯塔托仅有七人的战姬之一。同时他也知道鲁瓦修对于异彩虹瞳是持欢迎态度的。
因为有着这些因素,所以卡萨科夫单方面憋着这股对于伊丽莎白的怒火,度过了这个冬天。
而就在那种时期,有一位男子前来拜访了卡萨科夫的领地。
「——梅耶尔·丘利纳?」
卡萨科夫在听到这位突然来访之人的名字后皱起了眉。他从没听过这个名字。前来告知主人有客人来访的仆人向卡萨科夫递上一封信。
「这是那位梅耶尔卿让我交给您的,说是从比多戈修公爵阁下那里得到的介绍信」
卡萨科夫尽管感到诧异却仍然接过那封信,并确认了封口部分。上面的确有比多戈修家族的印记。他慎重地揭开封口,看起了里面的内容。
「毫无疑问是公爵阁下的笔迹呐」
既然是伊尔达·库卢堤斯的介绍,那自己就不能不接见对方。命令佣人将来客带至接待室后,卡萨科夫也整理了下服装向接待室赶去。

这是一名身材矮小的男子。
看脸庞应该有四十多岁,但体格却和十四、五岁的少年无异。从那贵族风的华丽服饰里伸出的手脚十分纤细,头顶上也是光秃秃一片。眼睑是意外地肥大,让整个眼睛看起来细得让人分不清楚到底是不是睁开着。
这还真是个让人感到不快的男人”,卡萨科夫边低头看着这位来客边如此想到。
「我名叫梅耶尔·丘利纳。很荣幸能见到卡萨科夫大人」
自称叫做梅耶尔的男子郑重地低下了头。卡萨科夫则落落大方地点了点头。
接待室里的暖炉里正燃烧着亮堂堂的火焰,温暖着整个房间。
大理石质地的小桌上面则放着两个盛满葡萄酒的银杯。
「这么说可能有些失礼,但我今天是第一次见到你。比多戈修公爵阁下的介绍信里也没有详细写到有关你的事情。你和公爵阁下到底是出于何种因缘认识的呢?」
卡萨科夫说出了这番符合自己风格的直率发言。而梅耶尔对此则毫不介意地歪起了嘴角。看来他是想露出一个有点自嘲味道的微笑。
「也难怪卡萨科夫大人您会不知道。我的家族要是追溯血统的话的确是比多戈修公爵阁下的远亲,但我们既无爵位也没领土,在王宫里也没有得到任何的名誉官职,只是一个徒有其名的贵族而已」
「唔姆,原来如此。那么你这次来找我是想说什么呢?」
看来对方不是来让自己为他找一份工作的,对此卡萨科夫皱起了眉头。如果目的是这个的话,伊尔达的介绍信里应该会写出来。卡萨科夫对于梅耶尔会说些什么出来完全是没有头绪。
「在我说出请求之前,有一点想先向您确认一下……」
梅耶尔探出身子,抬头看向卡萨科夫。
「哪怕是只言片语也好,公爵阁下的介绍信里有没有提到我有何愿望、又打算向您说些什么呢?」
真是一个奇怪的问题。对此卡萨科夫左右摇了摇头后,梅耶尔像是放心般地松了一口气。接着他像是要吐露出什么重大事情般压低声音说道。
「我想请您起兵,可以的话最好能有两千左右的规模」
「嚯?」
卡萨科夫在一瞬间只能做出这个反应。
「近期可没听说这附近有发生战争呐。你想让我去做什么呢?」
「想请您去解救一位男子」
梅耶尔严肃地说了这么一句后,将视线从卡萨科夫身上移开,转为眺望起暖炉里的火焰。
「您知道一个名叫泰格勒威尔穆德·沃鲁恩的布鲁奈人吗?」
「有听说过。是莱特梅利兹的客将吧」
从逆臣的魔爪中救下本国皇女、平息了布鲁奈内乱的年轻英雄”,卡萨科夫是如此听说的。梅耶尔随即点点头。
「他现在正被囚禁在鲁瓦修公国」
梅耶尔接下来所说的内容,概括起来就大概是这样:
泰格勒威尔穆德·沃鲁恩接受维克托王的密令,赶去了隔海相望的阿斯瓦尔王国。这是今年夏天快结束时的事情了。
随后泰格勒完成了那个任务并且平安返回了吉斯塔托,但却被考虑将他作为政治利用的伊丽莎白擒获,最终被带到了鲁瓦修。
「鲁瓦修的战姬很具野心,她这么做是想增强自己在国内北部地区一带的影响力。反正奥斯特洛缇的战姬因体弱多病而不起眼,而且正好雷古尼泽的新任战姬还没有出现。她肯定是想趁这个机会吧」
卡萨科夫抿起嘴巴一言不发。估计是把他的这个样子理解成催促自己快说下去的梅耶尔继续说道。
「您也知道,前阵子鲁瓦修的战姬击退了比多戈修公爵阁下的军队。那个时候也是出于她想扩大自身影响力的原因。当然战姬是在接受王命后才采取行动的,但那行动就像是盼望已久般积极迅速。甚至都没有想过要去说服一下公爵阁下」
梅耶尔面不改色地述说着此番谎话。其实伊丽莎白是在尝试说服伊尔达但被拒绝后才下定开战决心的。但卡萨科夫对此并不知情。
卡萨科夫虽然仍旧一言不发,但他的脸已经因愤怒而发红。梅耶尔仿佛是没有注意到他这个变化般地维持着刚才的态度说道。
「回到正题。现在只有极少数人知道泰格勒威尔穆德·沃鲁恩被囚禁在鲁瓦修一事。要是公之于众的话就会让布鲁奈和我国的关系跌至谷底。毕竟那是让布鲁奈英雄陷入困局的行为呐。所以维克托陛下想要在暗地里解决这件事情」
「是陛下的想法……?」
卡萨科夫终于是出声了。梅耶尔略显装腔作势地点点头。
「公爵阁下会派我来您这里就是为了这个。谁都不会想到我这种人来拜访卡萨科夫大人会提到什么重大的话题,最多也就是索要一些钱财而已吧」
卡萨科夫认为这番话很有说服力。毕竟就连他自己一开始也是这么认为的。
「公爵阁下也深深信赖着卡萨科夫大人。阁下说,如果在自己因什么事情而无法行动之时要向谁求助的话,那就只有伯卢斯的伯爵卡萨科夫大人您了」
这是番能让内心火热起来的话语。但卡萨科夫却像是怀疑般地沉下了脸。
这话实在是太怪异了,希望能再有些什么让人信服的情报。
「但那个沃鲁恩阁下被囚禁了起来是真的吗?动员两千士兵也并非什么易事,而且真发兵后到头来却发现搞错了的话可不是闹着玩的」
「比起我说千百句话,不如您去调查一下怎么样呢?」
梅耶尔如此答了句后继续说道。
「最近鲁瓦修公宫里有没有被新雇佣的人。如果有的话,那么那个人的特征又是不是和泰格勒威尔穆德·沃鲁恩一致。这些您都可以去调查一下」
「被雇佣?」
「鲁瓦修的战姬为了让周围的人们信服才那么做的。当然她有做好不让沃鲁恩伯爵逃跑的防备」
停下来隔了一小会儿后,梅耶尔接着说道。
「要是能成功救出沃鲁恩伯爵的话,那么我国北部一带的最高权威者就会是卡萨科夫大人您了吧。毕竟不管事出何因,比多戈修公爵阁下可是留下了擅自起兵的污点呐」
梅耶尔的这番话分毫不差地刺激到了卡萨科夫的自尊心。超越伊尔达成为在吉斯塔托北部地区有着巨大影响力之人的这句话,对于卡萨科夫来说有着强烈的震撼力。这可谓是此生绝无仅有的一次机会。
但即使如此,卡萨科夫还是心存犹豫。他没能当即作出决断。
正当他打算说出让自己考虑一下的话语时,梅耶尔比他早了一瞬开了口。
「卡萨科夫大人如果无论如何都不肯行动的话那也就没办法了。我还是去拜托其他人看看吧。但是陛下和公爵阁下肯定会大失所望吧。之前他们还说如果是『染血的卡萨科夫』的话,应该会无惧于和那位战姬展开对抗的」
听到梅耶尔这么说,卡萨科夫的眉头抽动了一下。这番话他可不能当做没听到。
「还希望你不要误解,我可不害怕什么战姬。好吧,那我就立刻去调查下沃鲁恩阁下是不是在鲁瓦修吧。如果事情属实的话,我就率领两千士兵向鲁瓦修进军」
卡萨科夫没能注意到在那仅仅的一瞬间,梅耶尔露出了一种扭曲的笑容。他只看到梅耶尔恭敬地低下了头去。
「陛下吩咐让我转告您,遇到迫不得已的情况时允许您讨伐战姬。事到如今想必也没有必要向您说明战姬的强大了,还请您能小心行事。况且,那副异彩虹瞳里有着怎样的灾祸还不清楚呐」
异彩虹瞳”,梅耶尔就像是要煽动卡萨科夫的负面情感般特意强调了这个词语。

离开卡萨科夫宅邸的梅耶尔轻声叹了口气,接着宛如是完成了一件难事般把自己的短脖子嘎吱作响地歪了一歪。
「真是个小人物呐。还不如泰纳尔迪耶、法隆和柏德文他们来得够我消遣」
梅耶尔·丘利纳只是个假名。那封比多戈修公爵的信也是伪造之物。
这个男子的真名叫做冈隆,马库斯米里亚恩·贝恩穆萨·冈隆。
直到几天前他还呆在奥斯特洛缇。期间他寄宿在战姬瓦伦缇娜的宅邸里面,但现在为了某个目的而离开奥斯特洛缇来到了此地。
「看那样子卡萨科夫应该是会动起来的吧。等把这件事情解决后就回布鲁奈吧。毕竟格雷亚斯特也在忙着各种事情呐」
抬头看着灰色天空的冈隆如此喃喃自语道。那个叫格雷亚斯特侯爵的男子可以称得上是冈隆的心腹。去年的布鲁奈内乱中冈隆藏身于吉斯塔托的时候他也有陪同在旁。而现在的格雷亚斯特应该在布鲁奈的南部进行着暗中活动。
「不过,那个奥斯特洛缇的战姬要比预想中更为棘手呐」
冈隆边走边嘀咕道。
「当初是不是应该把她给杀掉呢」
但冈隆立马摇了摇脑袋舍弃了这个想法。虽然作为异性自己对她没有兴趣,但瓦伦缇娜的那种为了自身的野心想要引发混乱的构想却很符合他的胃口。
自己无意和她一起行动。同时,如果她作为敌人挡在自己面前的话自己也会毫不留情地将其击溃。但现在暂时就这样观望一下就好,这就是冈隆对于瓦伦缇娜的评价。
「就把这次事情当作是偿还让我白吃白住整整一年的人情吧……」
说着这番只顾自己方便的话,冈隆沿着道路走向了城下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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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乌尔斯


乌尔斯和达马德愣愣地傻站在断崖边上。两人都是一副忍耐着头痛般的神情,就这样眺望着相距约三十阿尔辛远的对岸。
对岸的岸壁上耷拉着半座破烂不堪的吊桥。
自从黎明时分出发到现在已经过了约半刻左右。乌尔斯和达马德两人才刚走出森林。
两人慎重地探出身子向自己的脚底下看去,只见这边的岸壁上同样耷拉着半座吊桥。看来这座吊桥的绳子是从中间断开了。
断崖的下面则是静静地横躺在那里的冰川。
「只得绕道了呐」
达马德用嫌麻烦的口气这么说道后,乌尔斯对此歪起了脑袋。顺带一提,他现在是一副腰间别着长剑、背后背着一捆树枝的打扮。为了便于燃烧,那些树枝昨晚放在篝火旁边干燥了一整晚。这是达马德让他背着的。
「但这点高度算不了什么吧。河流看上去也冻住了,从这里爬下断崖走过这条河的话不就能到对岸了吗?」
断崖的高度目测也就五、六米左右。虽说角度是垂直向下,但凹凸不平的表面上有很多可以下手下脚的地方。
不过达马德却一脸不情愿地摇了摇头。
「就算是冻住了,但也没有能安全走到对面的保证。万一途中冰块破裂的话那就要扑通一下落入冰冷的河水中了。那可是要死人的哦」
「那么就先试试看吧」
乌尔斯环视了下四周,发现了一块有成年人脑袋那么大的石头。他用两手抱起那块石头,走到断崖边缘将石头朝冰川扔了下去。
随着咚的一声,那块石头就像滑行般滚落在冰川表面。乌尔斯笑着回头看向达马德。
「你看,都说了没事吧」
「不,你刚才的那一下说不定已经让冰块里面看不见的地方产生了裂痕呐」
就连乌尔斯,对于顽固拒绝的达马德也是无语了。接着脑中闪现出一种可能性的他露出坏心眼的笑容问道。
「难不成你在害怕吗?」
「怎么可能」
姆奥吉奈尔年轻人顿时上了火气,当即回了这么一句。但他马上改换心情咳嗽一下后,教导般地朝乌尔斯说道。
「在我们国家里有这么一句话,叫『蠢蛋才会在冰面上行走』」
「这话说得还真是直白呐」
「我们国家每年到了冬季,肯定会出现那种打算在冰川上奔跑结果却一脚踩碎冰面掉下去的蠢蛋。甚至都到了让大叔大爷们对今年会是谁先干出那种事情进行打赌的程度了。——要走了」
达马德沿着断崖边走边说。乌尔斯为了听清他说的内容,迫不得已只得跟在后面。
据达马德所说,姆奥吉奈尔的冬天十分短暂,而且和周边诸国比起来也相对暖和。当然也会有下雪和狂风大作的日子,但那样的天气真的是一只手也数得过来。和整个冬季都被积雪包围的吉斯塔托相比完全是两个世界。
河川和湖泊就算结了冰,但据说大部分也都比纸还要薄。对于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的达马德来说,在冰面上行走渡河可谓难以理喻。
「果然是在害怕吧」
「那叫做小心谨慎」
达马德这么回道后,乌尔斯也就不再捉弄他了。
就算能安全地走在冰面上,但那里也处于被两侧断崖夹在中间的地形。要是像昨天那样出现山贼的话那就无路可逃了。从这一点来想,达马德的那份慎重的确是正确的,即使要绕点远路也不该轻易冒险。
再加上乌尔斯的身体状况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依旧感到浑身乏力。将手搭在额头上会发现还发着低烧。现在不要勉强自己才是贤明之计。
「这里到公宫估计要花多久?」
被这么问道的达马德从行李袋里拿出地图。
「就这么沿着这条河北上的话会有一处能渡到对岸的地点。等去到对岸后再沿着河流南下……明天中午左右就能到公宫了」
「要让主人担心了呐……」
「这也没办法吧,毕竟我们又不能像老鹰那样在空中飞翔。不用在意,你的那位主人在看到你活着回去后肯定也会喜极而泣的啦,所以你可得千万注意别得什么怪病哦。我可不想被你牵连进去」
和昨天的天气不同,今天可以说是晴空万里。气温也没低到冻人的地步,四周也没有野兽出没的气息。两人就这么沿着断崖边走边聊些微不足道的话题打发着时间。只不过由于乌尔斯不怎么说话所以都是达马德一个人在喋喋不休。
「来到吉斯塔托后最让我吃惊的果然还是这寒冷的天气呐。还真让我认识到人只要有居住意愿那不管是什么地方都能住下来呐」
「姆奥吉奈尔就那么暖和吗?雪还是有下的吧?」
「在平原地带的话几乎不会有残留一天以上的积雪。虽说也有一年四季都不会融化的雪山存在,但大致上那里要么是王宫贵族的避暑胜地,要么就是连猎人也无法涉足的险要之地」
对于到目前为止基本上都是在独自一人旅行的达马德来说,虽说只是暂时、但多了个旅伴后估计是有了种新鲜感吧。明明是在昨晚互相战斗过的对手,不过这个姆奥吉奈尔年轻人就像是没发生过那种事情般随和地向乌尔斯说着话。
而乌尔斯也不想因昨晚的事情而对达马德不理不睬造成气氛尴尬。更何况现在距离抵达公都还延长了一整天的时间。
相互间有了这种默契后,年龄相近的两人倒是意外地谈得起劲。
「我是一个贫农人家的第四个儿子」
「第四个儿子?」
达马德冲瞪大眼睛的乌尔斯笑了笑说道。
「就是所谓的“穷人孩子多”呐。虽说家里有块大麦田,但那由我的大哥继承了。上面的二哥和三哥都没有继承到任何东西,最多也就是帮大哥干点活然后得到些收割下来多出来的东西而已」
「所以你才会去当兵吗?」
除了长子以外,农家出生的男子只有少数几条生存之道。
要么是在帮大哥干活的同时通过狩猎钓鱼等勉强维持生活,要么就在得到村长的许可后独自去开荒种地,要么就干脆去当一个士兵或者佣兵。
当然也没指望讨得到老婆。除非是个怪人,不然怎么会有姑娘愿意嫁给那种就连自身都不知道养不养得活的男人。
所以农民人家的次子、三子才会梦想着一夜暴富而去当兵。
而其中大部分人都会在初次上阵时就被安排到前线部队去当弃子。不过还是会出现顽强地生存下来并在之后也继续战斗从而立功的人。达马德就是那样的其中一人。
「住在满是黄金和宝石的豪宅里、让用双手也数不完的美女侍奉自己,然后将所有事物都交给脑袋灵光的奴隶。我的梦想就是过那样的生活」
「奴隶?」
条件反射般地回问后乌尔斯才想起姆奥吉奈尔王国是一个奴隶制国家。对此达马德就仿佛是叙说司空见惯的事情般答道。
「虽然说起来都是奴隶但其实是分好几种的。比如说,既有负责力气活的奴隶,也有脑袋灵光担任教师的奴隶,还有那种负责做饭或者收拾庭院的奴隶。听说有权势的人甚至还有专门负责为自己更衣的奴隶」
「难以想象呐……」
乌尔斯认为特地让别人来为自己更衣反而会很麻烦才是。不过那只是因为乌尔斯不是姆奥吉奈尔人所以才会这么想的吧。
乌尔斯也就自己的来历向达马德做了一番说明,包括自己倒在海岸边的事情、被附近渔村的村女救起的事情、然后还有和伊丽莎白相遇的事情。
伊丽莎白那双异彩虹瞳的事情他没有提及,只说了自己由于弓技受到好评然后被召进公宫工作。而听到这里后,达马德那漆黑的眼瞳里就像是怀有兴趣般闪现出光芒。
「能不能让我见识下你那个用弓的本事呢?」
这么说罢的姆奥吉奈尔年轻人把自己带着的弓和箭矢递给乌尔斯。
「正好我也考虑要在这附近进行一次狩猎。毕竟要抵达公宫——也就是公都,最快也要到明天呐」
「现在我们的食物和饮水够不够?」
暗红发色的年轻人边接过弓箭边问道。
倒在森林中的乌尔斯的身上当然不会携带有食物和水,所以现在是达马德将带着的储备分出一些给了他。要不是达马德出于那种行事谨慎的旅行心得随身有多带食物和水的话,他可能就不会说出要带乌尔斯一起去公宫了。
「再撑一天倒没问题。不过正因为如此,才要趁现在有条件时去弄些备用的水和肉食」
达马德耸了耸肩膀,将视线看向断崖下面的冰川。
「饮水的话只要生火融化冰块和积雪就可以了。关键还是要搞到能吃的肉」
「我可是刚生了场病的人呐」
乌尔斯虽然是这么说,但他也是抱着半开玩笑的打算。现在在食物上他都完全依赖于达马德。有必要偿还下这个人情。
「我不会说什么逮不到猎物就别回来这种话。就给你半刻时间去试试吧,如果不行那就我来干」
「知道了,那我就试试看吧」
鹌鹑和野兔各一只,这就是乌尔斯之后打猎的收获。



马斯哈斯·洛丹特一行人在废弃的神殿过了一宿后,等到第二天外面的光线彻底亮起来后才再次出发启程。昨晚的降雪也已经停下,现在太阳正在天空中散发着光辉。
虽说微弱的阳光感觉有些靠不住,但光是没有下雨就让马斯哈斯宽心不少。离目的地公都已经是近在咫尺,中午过后应该就能抵达了吧。
「来吉斯塔托之前我就不认为光在莱特梅利兹就能把事情解决,不过没想到居然接连通过了雷古尼泽和鲁瓦修啊……。还真是来了趟远程旅行呐」
从树木的缝隙中眺望着远处平原的马斯哈斯这么自言自语道。
马斯哈斯现年五十六岁。现在他那矮胖的身体包裹在茶褐色的外套中,头上戴着一顶点缀着羽毛的帽子,腰间则挂着长剑。外套由于有着毛皮衬里所以会稍微影响到活动,但却能让人坦然自若地呆在连呼气都会凝结成白雾的寒冷环境中。
马斯哈斯是治理着布鲁奈王国北部奥德地区的伯爵。都已经到了差不多可以将爵位和领地让给儿子然后过隐居生活的年龄了,但现在看来那仍旧是遥遥无期的奢望。
受到蕾琪王女和宰相柏德文的邀请,他现在正担任着可以说是王女的随身顾问一职。
在听到本应作为客将滞留在吉斯塔托王国的泰格勒坠海并行踪不明后,马斯哈斯就为了确认消息的真伪而来到了吉斯塔托。然后他从莱特梅利兹的战姬艾丽奥诺拉·威尔塔利亚那里听取了详细情况。
夏末时分,泰格勒作为使者前往了阿斯瓦尔。而且身份是作为吉斯塔托而不是布鲁奈的使者。
尽管他成功完成了那份任务,但却在回程的船上遭遇海龙袭击并因此坠入海中。
但事情并没有就这样结束。
在那之后,这位银发战姬在一个毫不相关的地方见到了泰格勒。
泰格勒那时居然正侍奉着鲁瓦修的战姬伊丽莎白·佛米娜。丧失记忆的他当时自称名叫乌尔斯。
“乌尔斯”,那是泰格勒父亲的名字。为了辨别那个侍奉伊丽莎白的乌尔斯是不是当真就是泰格勒,马斯哈斯才会赶往鲁瓦修公宫。
其实还有两位同行者陪同在一起,所以他的旅途并不孤单。
「马斯哈斯卿。我们已经准备好了」
马斯哈斯在听到背后的声音后回头看去。只见一名有着暗金色头发和一双让人联想到深邃湖底的碧蓝色双眸的少女就站在那里。她也和马斯哈斯一样穿着带有毛皮衬里的外套,腰间别着一把长剑。年龄差不多有二十左右吧。
那个表情可以说完全就是张扑克脸,但这并不代表她不信任马斯哈斯。基本上她在任何人面前都是这种表情。
少女名叫莉姆艾利夏。亲近的人会用莉姆这个爱称来称呼她。她既是艾伦的副官,同时也是其最为信赖的挚友。
莉姆的身后有三匹马匹。其中一匹上面已经由蒂塔——蒂塔一直以来侍奉泰格勒的侍女——跨坐在了上面。
她现在是一副穿着褐色外套外加戴着帽子和围巾的打扮。手上则戴着一副由兔皮制成的微脏的白色手套。小巧的身躯加上那张娃娃脸让她看上去只有十四、五岁的样子,但其实她已经是十六岁了。
蒂塔在看到马斯哈斯后,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生硬的微笑。马斯哈斯也抚摸着自己因长途旅行而欠打理的拉碴胡子向她回以一个笑容。
昨天他们在这座等同于废墟的神殿里休息的时候蒂塔在不经意间倒了下来。对此马斯哈斯和莉姆都认为那是因为在不适应的长途旅行中积累的疲劳而造成的。
「蒂塔。中午过后就能抵达公都了,在那之前再稍微忍耐一下」
对于马斯哈斯这番鼓励的话语,蒂塔晃着棕栗色的头发点点头回应了一声。

差不多刚过正午的时候,马斯哈斯一行人就进入了鲁瓦修的公都。将三匹马匹用缰绳前后排成一纵列牵起来后,他们就这么沿着大道边沿向前走了起来。
「原本我还以为等太阳升起来后就会稍微变暖和些的,不过出乎意料地并没有变成那样呐」
「是那样吗?我倒认为已经挺暖和了啊」
听到马斯哈斯抬头看着天空这么嘟哝一句后,莉姆歪起脑袋表达了不同的意见。
「唔姆。作为布鲁奈人的老朽和作为吉斯塔托人的莉姆艾利夏阁下可能在对寒冷天气的感觉上多少有些差异呐」
「也有年龄和性别不同的因素在呢」
先不管这两人的感想,但对于住在公都的民众来说今天好像也是个很平常的天气。随处可见穿着外套戴着帽子的孩子们开心地在路上跑来跑去、恋人们相互依偎在一起走着、以及主妇们在地摊旁边愉快谈笑的场景。
而在摆有地摊的道路上,商人们正充满干劲地大声吆喝着。
「不愧是公都呢,真是热闹」
蒂塔的嘴边露出了笑容。应该是因为顺利抵达公都后心情多少平静了一些的缘故吧,虽说脸上还看得出疲劳之色,但那榛子色的眼瞳里已经恢复了开朗的光辉。对此马斯哈斯和莉姆都暗暗地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的确如蒂塔所说呢」
从离开莱特梅利兹到抵达这座公都为止,三人一路上经过了许多城镇和村庄,但不曾记得里面有任何一个地方像这样充满了生气。
大道上铺装着石板,装载着各式货物的马车在其上往来交错。十字路口上,吟游诗人正在演绎着滑稽戏、小丑则在逗乐着经过的行人。路边地摊有的贩卖着食物、有的贩卖着木头削制的玩偶、有的则贩卖着玻璃工艺品。
就连莉姆也不禁要被这嘈杂热闹的景象夺走目光。虽说同是吉斯塔托,但这里和她平时生活的莱特梅利兹果然还是大有不同。
远处能看见一座由偏灰色石块砌起来的巨大宫殿。那应该就是公宫了吧。
远远望去,公宫里面的建筑物上每一扇都是大窗户,窗框四周还镶着褐色的装饰。尖锐的屋顶在重视抗风雪的坚固性的同时也没有忘记色彩的点缀。那座公宫的外观就是给人以这样的印象。
——泰格勒威尔穆德卿就在那里面吗……?
莉姆左右摇摇头振作精神后,向另外两位同行者提议道。
「我们先去找间旅馆吧。毕竟不是什么一两天就能解决的问题」
「是呐。也得让它们好好歇歇」
马斯哈斯回头看着自己牵着的三匹马匹这么答道。虽然两人都没有说出来,但他们想先找下榻的地方也是考虑到蒂塔才这么做的。
「要有三个以上空位的马厩,有这样条件的旅馆找起来估计得花上一番功夫呢」
「唔姆。莉姆艾利夏阁下,不好意思能不能稍微帮我照看下吗?」
可能是看到什么在意事物的马斯哈斯将马匹托付给莉姆后,朝着一个地摊走了过去。
将大锅里滚烫的开水注入素陶杯子,再溶入葡萄果酱和蜂蜜——这是一家卖这种饮料的店铺。为了不让开水冷掉,大锅下面还砌着一个点着火的简易炉灶。
马斯哈斯向店主买了三份后,两手分别拿着一杯、然后将另一杯夹在胳膊里就这么回到莉姆和蒂塔的身边。
「先喝点这个暖和下身体吧」
两位少女各自道谢后,从老伯爵手里接过了冒着热气的杯子。注意着不要烫伤地喝了一口后,果酱和蜂蜜的香味直冲鼻腔,嘴里也残留下一股微微的甘甜。然后就感到整个身体从里面渐渐暖和了起来。
自己也喝着的马斯哈斯若无其事地说道。
「这附近好像有三间有能力容纳马匹的大旅馆。我们就按顺序从最近的开始看起来吧」
莉姆呆呆地看着老伯爵。
「您是从哪里打听到的?」
马斯哈斯边啜着杯中的饮料边指了指自己刚才去买东西的那家地摊。莉姆吃惊地在这位老伯爵和那个店铺之间来回看着。
刚才马斯哈斯买好东西后就立刻折回,并没有看到他们有过聊天的样子,不过看起来他在那短短几句的交流中就已经打听到了必要的信息。
是因为身体变暖和后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下来吧,只见蒂塔打了个小小的哈欠。马斯哈斯见状把手轻轻放在蒂塔的头上。
「困了的话就不要客气说出来。老朽我可以来背你」
「不、不要紧的,马斯哈斯大人。我自己能好好走路的」
虽然脸色通红的蒂塔是这么回答,但她刚说完就马上又打了一个哈欠。看着这位害羞地低下头去的有着棕栗色头发的少女,马斯哈斯和莉姆都不禁露出了微笑。
三人立刻就找到了旅馆。旅馆正好也有两间空房间,因此马斯哈斯他们就作出决定住了下来。房间的分配是马斯哈斯单独一间,然后莉姆和蒂塔住另一间。三人要讨论些什么的时候就集中在马斯哈斯的房间里。
蒂塔和莉姆入住的房间并不很宽敞,天花板上吊下来的油灯也是有点脏兮兮的。墙上只有一扇小窗,上面的窗帘边缘都皱巴巴的,大小也只够勉强盖住窗户。整间房间没有一张桌子或者一把椅子。
不过房里床却有两张,墙壁也很厚实,而且每张床上还各放有三块厚厚的毛毯。
「这样看来就不需要穿着外套睡觉了呢」
蒂塔确认了下毛毯的厚薄,然后放心地露出了笑容。
厚实的外套虽然能起到保暖作用,但分量却不轻。已经习惯了铠甲分量的莉姆和马斯哈斯的话倒无所谓,但对于蒂塔来说着实很辛苦。
而且,连续好几天一直穿着外套的话会让脑袋和脖子痒得难受。除此以外,莉姆和蒂塔还很在意会不会把发型压垮。
莉姆将行李放到床边后,回身看向蒂塔。
「蒂塔,长途跋涉想必也累坏了,你就先休息吧」
「但是,接下来还有要和马斯哈斯大人谈论的事情对吧。那我也要——」
蒂塔强忍着自己那榛子色的眼瞳里流露出的疲劳之色,故意装出坚强的样子。不过莉姆对此却摇摇头,用姐姐教导妹妹般的态度温和地劝说起来。
「你的心情我很理解,毕竟好不容易抵达这里了呢。但是,正因为如此才更加不应该勉强自己。好好地休息一下消除疲劳,这就是你现在的任务」
蒂塔听后还是不肯放弃地握紧小手,恳求般地看着莉姆。莉姆不得已地祭出了最后手段。
「在和泰格勒威尔穆德卿重逢的时候,你不想让他担心吧?」
这句话的效果可谓立竿见影。只见得蒂塔用有气无力的声音答应了一句后,就脱下外套解开发带,然后钻进了被窝中。
莉姆在床边跪下,温柔地抚摸着蒂塔那棕栗色的头发。
「到你睡着为止我都会陪在你旁边的。这点时间想必马斯哈斯卿还是等得起的吧」

蒂塔露出一个微笑轻声道谢后,就静静地闭上了眼睛。接着没过多久她就呼吸均匀地进入了梦乡。
——果然是很累了呢。
莉姆注意着不要弄醒蒂塔,轻轻地站起身来。然后就这么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房间。
她来到马斯哈斯的房间一看,只见这位灰色胡须的老伯爵已经脱去外套,将自己矮胖的身体裹在三层毛毯里面就这么坐在床上。
「来了吗。总之先在那里坐下吧,地板上到底还是太冷了呐」
马斯哈斯态度沉着地这么说道,反倒是让莉姆不知该做出何种反应。马斯哈斯将自己脑袋下面的部分全裹在毛毯里面的样子就如同那在童话故事里出现的身体浑圆的妖精一般。当然,这种事情不可能就这么说出口,所以莉姆勉强是作出了一个点头应答的表情,然后就这么在床边一角坐了下来。
「就和我以前也说过的那样,在去公宫之前我想要先搜集下关于泰格勒威尔穆德卿——不,是那个叫乌尔斯的人的情报」
并非不存在那个叫乌尔斯的人实际上不是泰格勒的可能性。所以莉姆刻意改口也是为了自我约束。马斯哈斯对此也点头表示同意。
「搜集情报是很好,但具体来说该怎么做呢?」
「我们装作是旅行者,去寻找那些在公宫里任职的人然后挨个问过来」
结束一天的工作后结伴来到酒场的文官和骑士。到城下町里来买东西的侍女和女官。除此以外,也会有为了散心而随便编个理由来城下町散步的人。
在靠近公宫的地方等待这些人出现,然后瞅准机会若无其事地搭个话,再打听出有关乌尔斯的情报。这就是莉姆的设想。
随着说明的进行,莉姆自己也无法压抑住内心所涌起的不安。估计是从她那细微的表情变化中看了出来吧,老伯爵在等这位金发少女话语中断后,慢悠悠地开口说道。
「莉姆艾利夏阁下是不是也比自己想象中要来得劳累呢?」
「……在您看来是那样的吗?」
莉姆的声音里没有了平时那种淡泊的冷静态度。马斯哈斯露出暖人心的笑容点点头,不过由于他全身裹在毛毯里面所以显得没有丝毫的威严。莉姆再次盯着马斯哈斯那样子后轻轻发出一声俏皮的笑声。
「说不定就如同马斯哈斯卿所说的那样呢。我脑海里怎么也甩不开消极的想法……」
直到昨天为止都还只需要考虑该如何顺利抵达公都的事情。但一旦进入公都之后,就会变得在意起接下来的事情了。
如果那个人不是泰格勒的话该怎么办。又或者,假设那个人毫无疑问就是泰格勒,但如果他说什么都记不得了的话自己又能够保持冷静吗。
听说他丧失了记忆,但那是自己能解决的问题吗。如果伊丽莎白知道了自己一行人的存在后又是不是会做出些什么呢。
事态绝对不能变成那样。艾伦是信赖自己才把事情交给自己来办的,无论如何都要拿出成果来。
就算那么考虑,莉姆也无法挥去脑海中阴沉的想象。
马斯哈斯看着情绪低落的莉姆,在毛毯里来回搓着自己的双手。接着他露出微笑。
「那么今天就先休息,然后再慢慢思考事情当真变成那样时的应对之策吧」
「应对之策、吗?」
对于碧蓝色眼瞳里浮现困惑情感的莉姆,老伯爵点点头。
「就假设那个叫乌尔斯的人并不是泰格勒。那么到时莉姆艾利夏阁下会怎么向艾丽奥诺拉殿下说明呢?从艾丽奥诺拉殿下拜托我时的态度来考虑,光是一句“我们确认后发现是搞错了”是无法让她接受的吧」
「那个时候,那就、哪怕是费尽口舌也要……」
虽然莉姆是仓促间这么回答,但话说到一半连她也自觉到自己渐渐口齿不清了起来。
艾伦应该是不会怀疑自己的报告的吧。不过,一想到在那之后她会有多失落、自己又该如何去安慰她的这种事情后就不禁想要抱头了。而这和刚才盘踞在自己内心里的不安又有所不同。
像是要确认莉姆的表情变化般盯着她看的马斯哈斯继续说道。
「艾丽奥诺拉殿下说不定并不需要太多安慰的话语。只要你能陪在旁边,她就应该能振作起来的吧。但是,必须要说明的对象并非只有艾丽奥诺拉殿下一人。其实我也在烦恼那个时候该怎样和我们的皇女殿下说明呐」
虽然苦笑着的马斯哈斯是半开玩笑地说这番话的,但莉姆还是从心底里对他感到同情。如果自己处于他的立场的话,根本不可能做到去向蕾琪皇女进行报告的这种事的。光是去思考该怎么说就头疼不已了。接着,马斯哈斯表情变得严肃地继续说道。
「不过也不能不进行报告,同时也无法让别人来代替。如果想这想那地考虑该怎么说而报告晚了的话那才是最糟糕的。但话虽这么说,说些俗套的话语也不好。那样就立刻会被看穿,而且自己也会无地自容」
「——谢谢你,马斯哈斯卿」
莉姆郑重地低下了头。的确,将这些都充分考虑到的话,也就不会被内心的不安给压垮了。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无疑是一剂良方。
「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今天就去休息了。等到了明天后,算上蒂塔我们三人再作行动吧」
「就那么办吧,我也差不多该休息一下了呐。长途旅行看来是让身体意外地疲乏呀」
马斯哈斯那包裹在毛毯里的身体大幅颤抖了一下。莉姆见状扑哧一笑,然后从床边站起身来点头行了个礼后就离开了房间。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只听得蒂塔正安静地发出着呼吸声。身上盖的毛毯也有些掀了开来。莉姆走到这位棕栗发色的少女的床边,轻轻地为她重新盖好。然后再钻进了自己的床里。
她就那样在想着各种事情的同时进入了梦想。

莉姆离开自己的房间后大概过了四半刻的时候,马斯哈斯脱去了裹在身上的毛毯。然后他穿上厚实的外套,将长剑别在腰间离开了房间。
走出旅馆的马斯哈斯首先绕着旅馆四周兜了一圈。他会这么做,是因为当下有必要知道这附近有些什么店面、道路又是向哪里延伸的。发生紧急状况时能派上用处的店铺也想尽可能地事先调查清楚。
——是叫伊丽莎白·佛米娜吗。也还不知道那个人物的品德如何呐。
马斯哈斯甚至还预想过在最坏的情况下自己一行人会被伊丽莎白困在这个公都里的可能性。
如果那个乌尔斯就是泰格勒,而伊丽莎白又想要对周围隐瞒到底的话,马斯哈斯他们的存在对她来说岂止是“危险”那么简单。
如果只有马斯哈斯一人的话姑且不谈,现在他还带着蒂塔和莉姆这两位自己必须要保护的少女。就算是为了她们的安全考虑,也一定要慎重地采取行动。
「然后就是,还要找找有没有能提供美味伙食的店面呐」
这是为了能让不久后就会醒来的两位少女高兴一下。
在朦胧漂浮在空中的太阳底下,马斯哈斯朝着排列有地摊的道路走了起来。



天上繁星闪耀的夜幕渐渐褪去。远处东方的天空开始泛起的鱼肚白静静地宣告着黎明的到来。再过不久就是太阳升起照耀大地的时刻了。
伊丽莎白就是在这个时候走出了位于鲁瓦修公宫深处的自己的卧室。自从她遍体鳞伤地回到公宫后已经过了两天。
身上穿着以紫色为基调的多层布料制作而成、并大量使用褶边和蕾丝的礼服,腰间右侧则挂着作为龙具的黑鞭,红发战姬就这么态度傲然地走在廊下。
虽然她的脸颊上还贴着涂有药膏的布条、右胳膊也缠着绷带,但那左右异色的眼瞳却带着凛然的光辉,让人丝毫感觉不到她是一个伤患。对于巡逻以及站岗放哨的士兵们的敬礼,伊丽莎白也轻轻地摆手加以回应。
由于她那个态度过于堂堂正正,反倒没有让士兵们起疑。他们甚至没有想到要向纳乌姆和拉扎尔报告,就这么一脸感叹地目送着自己的主人。
而纳乌姆是在那半刻之后才察觉到伊丽莎白不见了踪影。
慌忙冲到战姬卧室的壮年骑士在桌上发现了一封信,然后又接到少了一匹战姬专用马匹的报告后,只得仰天长叹。

离开公都的伊丽莎白正沿着被微暗环境包围的大道策马奔驰。
她在紫色礼服的外面套了一件白色外套,然后头上还戴着一顶用羊毛编织的白色帽子。这两样东西都是当初和乌尔斯一起去城下町私访时穿的东西。
礼服的裙子在看不见的部分上花了很大苦功,使得不需要卷起下摆或者采取横骑姿势就能顺利骑在马上。马鞍上绑着一个大口袋,里面放有食物、水和地图等物品。
这是伊丽莎白命令一位口风紧的女官让她事先在公宫外面准备齐全的物资。
——没想到和乌尔斯的私访经历会在这种时候派上用处呢。
虽然黎明时分的空气寒冷刺骨,但伊丽莎白认为这样刚刚好,因为这正好能让意识保持清醒。
自从两天前回到公宫后,伊丽莎白就一直处于神经紧绷的状态。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她担心在公宫里任职的人们会不会被妖婆雅加操纵向自己发起攻击。实际上什么都没有发生可以说实在是幸运。
然后在昨天晚上,伊丽莎白接到了拉扎尔提交的一份报告。这位老文官为自己调查了一下那些供奉着妖婆雅加的废弃神殿。
——十个地方。暂且是这么十个地方……
行李口袋里的地图上面记载着那些地点。顺利的话,九、十天左右就能把那些神殿全都兜上一遍。
伊丽莎白握缰的左手突然松开,然后摸了摸卷起来挂在腰间的黑鞭。
「对不起,沃利兹伊芙」
雷涡的闪姬充满歉意地低下视线。
「我这样是失去作为战姬的资格的呢」
如果是战姬的话,那就应该藏起个人情感、为了鲁瓦修而行动才对。
伊丽莎白没有舍弃作为战姬的矜持和责任感的打算。而且,她也确信打倒妖婆雅加毫无疑问正是为了鲁瓦修。
不过,她刻意将这种想法排除出脑海,只以个人情感向那个老太婆魔物发起了追击。为了平息胸中汹涌翻滚的怒火和高涨的自尊心,同时也是为了解开寄宿在自己右胳膊上的那份恶毒的诅咒,现在她才会骑马奔驰在这里。
「明明没有以战姬身份行动的打算,却还是依赖了作为战姬标志的龙具。我还真是任性呢。但在这基础上我还是要说,拜托你了沃利兹伊芙,借给我力量吧」
伊丽莎白用左手紧紧握住了雷涡。
「只有那个家伙,绝对不可饶恕——」
就宛如是回应这份呼唤那般,被卷起来的黑鞭通体发出了朦胧的光芒。白色的火星伴随着空气烧焦的味道飞溅而出。这是沃利兹伊芙在为她打气加油。
「谢谢你」
那一瞬间,伊丽莎白松弛了紧绷的表情露出一个微笑。但她立刻就收起笑容,再次盯着前方握紧了缰绳。



伊丽莎白溜出公都大约一刻时间过后,有两位年轻人走进了公都的大门。是乌尔斯和达马德。
天空已经完全亮了起来。大路上商人们正忙里忙外地做着开店的准备,官吏、工匠、士兵们也都步履匆匆地赶往各自的岗位。还能看到一些为了去学习读书写字而结伴前往神殿的孩子们。
看着这熟悉的城下町风貌,乌尔斯半分安心半分疲惫地叹了口气。
「没想到居然会花了超过两天的时间啊」
和乌尔斯并排走着的达马德听后不快地哼了一声。
「你不也没注意到走错路了嘛」
两人原本预定是昨天就能抵达公都的。
不过,乌尔斯和达马德都对这附近的地理位置不熟悉。在找到渡桥去到对岸后,他们实际上是朝着和公都相反的方向前进了。然后他们是在走了两刻以上的时间后才发觉到了这一点。
「不过话说回来这里还真是热闹呐。真不愧是公都」
乌尔斯向一脸佩服地环视着往来人群的达马德问道。
「要不要先在哪里吃点东西吗?仔细一想才发觉要给你报酬说不定得花上不少时间哪」
「哦哦。的确牵涉到公宫的话手续方面是挺麻烦的呐……。等等,我想想。就不能让公宫来招待下救了你后还把你一路带回来的我吗?」
「太蹬鼻子上脸的话当心我把你差点杀了我的事情也向上面好好报告一番哦」
就在乌尔斯对达马德的厚脸皮警告了这么一句时,他突然间停下了脚步。接着感觉到了一股视线而回过头去。
一位在矮胖身躯上穿着一件外套的老人就站在那里。这位老人正吃惊地张着嘴巴,一脸惊愕地看着乌尔斯。
乌尔斯也无法从这位老人身上移开目光。在看到的那一瞬间,年轻人就对老人的相貌产生了强烈的怀念感。一股自然而然想要笑出来的喜悦之情从心底里油然而生的乌尔斯当即就想要呼唤这位老人。
「啊……」
而就在这时,乌尔斯的表情一下子僵了起来。就宛如喉咙口的空气固化了一般,年轻人的嘴巴只是一张一合地动着,却完全发不出声音。刚才的那份喜悦就像是融化般地消失,然后困惑和焦躁的情绪开始侵蚀起乌尔斯的内心。
会变成这样的原因,是因为他不知道老人的名字。
在全是零碎片段的记忆中这位老人的身影出现过好几次。他知道老人既是曾多次帮助过自己的恩人,同时也是对自己来说十分重要的人物。
但就算是这样,脑海里他的名字就是跳不出来。怎么样都想不起来。
「那个、额、我说……」
嘴里吐出的都是些没有含义的词,对此乌尔斯的脸上满是焦虑和苦涩。反倒是老人先开了口。
「泰格勒!是泰格勒吧!?」
乌尔斯在听到这声叫喊后不禁颤抖着肩膀往后退了小半步。而老人丝毫没有察觉到年轻人的这个反应,脸上混杂着惊讶和喜悦地跑了过来,用力一把抱住了乌尔斯。
「太好了!虽说有听过传闻,但你真的……真的还活着呐!」
乌尔斯无法回应老人的话语,但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所以是一脸困惑地抬头看着天空。
「——喂,老爷子」
这时从旁插进来的,是刚才起就翻着白眼看着事态进展的达马德。这名姆奥吉奈尔年轻人抓住老人的胳膊强行将他扯离乌尔斯。
乌尔斯悄悄松了一口气,在内心感谢着达马德。要是没他在的话自己就会一直那样傻站着动弹不得吧。不过另一方面,感动的重逢被人不解风情地干扰的老人不掩怒火地瞪向达马德。
「你干什么。老朽现在很忙」
「这是我的台词才对。你这家伙才是干什么。大叫一声然后就突然扑过来……没瞧见大家都看着吗?」
听到这话的老人环视着四周,只见一部分路上的行人正停下脚步看着自己这边。其中既有眉头皱起的主妇,也有一脸不可思议地将视线看过来的孩子。甚至还有人像是在期待接下来会不会发生争执。
老人这才恢复冷静,干咳一声后放开了乌尔斯。
「这里不方便说话,先让我们换个地方吧」
「别给我自说自话。我们还有要去的地方。你这种见都没见过的老爷子可没——」
「等一下,达马德」
乌尔斯打断这位黑发的姆奥吉奈尔人的发言,然后笔直地看着老人。
「我也有想问你的事情,就先换个地方再说话吧。只不过——」
乌尔斯咬着嘴唇犹豫了一下,但马上就振作精神继续说道。
「我的名字叫做乌尔斯」

乌尔斯和达马德、然后还有灰发灰须的老人走进一条人烟稀少的岔道。老人好像是对乌尔斯刚才的话深感打击,现在正垂着肩膀失望地耷拉着脑袋。
两名年轻人相互看了看。虽说有点同情,但也不能就这么一直等着老人自己恢复过来。下定决心的乌尔斯开口说道。
「对不起。能告诉我们您的名字吗?」
老人抬起头来。他的脸上正露出像是忍耐头痛般的表情。
「也是哪。是听说你丧失了记忆……」
颤抖着自己那灰色的胡须嘟囔了一句后,老人重新看向乌尔斯。
「老朽名叫马斯哈斯·洛丹特。治理着布鲁奈北方的奥德地区」
「马斯哈斯……」
乌尔斯神色凝重地低下头去,然后重复了好几遍这个名字。马斯哈斯见状充满期待地看向年轻人。
「如、如何?能想起些什么吗……?」
乌尔斯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拼命搜寻着记忆。这是一个耳熟的名字,但自己却无法将之和零碎记忆中那位老人的形象联系起来。这样一来,这种熟悉感甚至让乌尔斯有了种是不是哪里搞错了的感觉。
在过了足足数到一百的时间后,乌尔斯朝着马斯哈斯低下了头。
「对不起……」
哈斯哈斯把手搭在额头上仰天长叹。他没想到自己花了好几十天千里迢迢从布鲁奈赶到这座公都、好不容易见到想要找的人后对方居然会是这个反应。
不过,马斯哈斯鼓起精神重新看向乌尔斯。毕竟乌尔斯在看到自己的脸时表现出了一些反应,所以他认为还有希望。
「不好意思,能否和老朽走一趟呢?老朽有一定想要让你见一见的人」
「喂,先去公宫然后回来再搞这事儿不行吗?这个老爷子的事情看来可是会拖不少时间呐」
达马德嫌麻烦地从旁打断了对话。这个姆奥吉奈尔年轻人很明显不想和马斯哈斯扯上关系。乌尔斯见状恳求起他来。
「虽然对你很抱歉,但能不能再陪我一下呢?」
虽然自己没能想起马斯哈斯这个名字,但在自己的记忆中的确有这名老人的存在。这一点让乌尔斯采取了积极的态度。
「拜托了,就请你带路吧」
「好,那就这边走。想让你见的人就和老朽住在同一间旅馆里」
马斯哈斯就像是怕年轻人中途变心般急匆匆地走了起来,乌尔斯也紧跟在老伯爵的旁边。而达马德则一脸无趣地跟在几步开外的后面。
马斯哈斯侧目看着乌尔斯,在隔了两个呼吸左右的时间后开口说道。
「你说你叫做乌尔斯,不过那个名字是怎么来的呢?你是丧失了记忆才对吧」
「是啊。为了让我能想起些什么来,周围人们可是问了我很多问题……」
乌尔斯向马斯哈斯说明了当初自己倒在海岸边的事情、被抬回渔村受到照料的事情、以及还有自己会自称叫做乌尔斯的经过。
马斯哈斯在听到这些后,颤抖着自己的灰须慢慢地叹了一口气。
「“乌尔斯”,那是泰格勒威尔穆德·沃鲁恩的父亲的名字哪……」
说到这里,老伯爵才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看向后方。
「刚才忘记问了,那个姆奥吉奈尔人是什么来头?」
「他叫做达马德……简单来说,是我的恩人。在我被山贼袭击的时候是他出手救了我」
「这样啊。那之后我得向他好好道谢哪」
听到马斯哈斯这番话的乌尔斯心情有点复杂。虽说刚才是缄口不提,但如果真把自己差点被达马德杀掉的事情说出来的话真不知道这位老伯爵会露出什么反应。
乌尔斯在和马斯哈斯并排走着的同时产生了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自己果然和这个人在哪里见过;和他深入交流、或者是和他的同伴见面的话,自己说不定就能恢复记忆。”就是这样的一种感觉。
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来历的这一现实情况一直化作一股朦胧的不安盘踞在乌尔斯的心底里。特别是在有了黑弓那种不可思议的体验后这种不安就变得更加强烈了。
终于,三人来到了一间旅馆前面。这是一间总共有两楼、构造结实的旅馆。旁边还设有可供马匹休息的小型马厩。
走进旅馆后,右手边有着通向二楼的楼梯,左手边是账房,而中央则是笔直向里延伸的走廊。
「你的同伴在哪间房间呢?」
「上楼梯后就是了」
马斯哈斯刚这么说完,乌尔斯就冲了出去。“等一下,别那么急”虽然身后的马斯哈斯赶紧这么叫道,但乌尔斯是毫不理会一口气冲上楼梯。
第一眼看见马斯哈斯时的冲击还残留在胸中。虽说最终是没能想起什么,但说不定见到剩下的两人后就能有改观了。
在和马斯哈斯相遇并交谈过后,乌尔斯记忆中有好几个片段变得鲜明了起来。只不过,那些片段的前后联系并不很清晰,所以还不知道那些是何时、又是在哪里发生的。而正是由此产生的焦躁情绪在背后推了年轻人一把,让他采取了这番冲动的行为。
——只要能见到那两人的话,肯定就能……!
不消片刻乌尔斯就爬上了楼梯,然后敲了敲最近的一扇木制门扉。接着他不等里面的回音就一把推开房门。
「哎」
房内一名有着棕栗色头发的少女发出一声短促的惊愕声。同时室内还有另一位有着暗金发色头发的年轻女子。
两人都睁大着眼睛看着破门而入的乌尔斯。乌尔斯也呆呆地站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
在油灯的朦胧光照下的这间房间里,两名少女都只穿着内衣,身上雪白的肌肤全都暴露在外。而她们的手上则拿着换到一半的薄质无袖服。
蒂塔那苗条的身材略显瘦小,胳膊和脚腕都很纤细。不过那胸前和腰间已经开始显露出韵味,让人能够窥见她的成长。
另一边,身材高挑的莉姆有着匀称的肢体,双手双脚看上去很纤细的同时十分柔软。那是一副经过锻炼将身上没用的赘肉剔除掉的战士的身体。但那看上去一点都不粗俗,反而是十分美丽。
胸前那丰满隆起的上半部分暴露在外,然后下半部分至腰间部位全都被她手上拿着的那件薄质衣服遮在了下面。但就算只看上半部分,也能让人充分想象到那分量和丰满的程度。
而腰部以下则是一双矫健紧致的性感大腿。
「……泰格勒大人?」
「泰格勒威尔穆德卿……?」

蒂塔和莉姆的嘴里各自漏出这么一句声音。两人都由于过于吃惊而弄掉了手里的衣服。莉姆的胸部在那瞬间大幅弹跳了一下。
听到衣服落地的声音后,乌尔斯这才回过神来。他赶忙转过身子冲出房间,然后一脚踏空楼梯就这么结结实实地滚了下去。
那夸张的响声也传进了蒂塔和莉姆所在的房间,听到后的两位少女突然惊醒似的相互看了看。接着蒂塔就满脸通红地当场瘫坐在地。莉姆也是脸颊绯红地用左手遮着自己的胸前慌忙跑到门口猛地关上房门。
重逢的喜悦完全被吹到了九霄云外。直到马斯哈斯在外面敲门为止,两人就一直默默地瘫坐在原地。

从马斯哈斯他们住宿的旅馆出来走上稍许路程的地方有一间酒馆。这里中午前就会开店,而且除了酒以外还提供好几种料理。乌尔斯一行五人走进了这间店面。
他们围坐在一张四方形的大桌旁。乌尔斯抚摸着自己那还火辣辣生疼的脸颊,蒂塔是害羞地低着头,而莉姆是一脸不高兴的样子。达马德和马斯哈斯则都是无语的表情。
「就由我随便点些东西可以么」
「交给你了。还有,我自己的部分我会付钱的」
达马德会这么说是出于警惕。毕竟他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居然会在这种地方碰到认识泰格勒威尔穆德·沃鲁恩的人。他原本认为就算有可能碰到也会是在抵达公宫之后的事情了。
既然不知道接下来事态会怎么发展,那么就不该随便受人恩惠扯上关系。
先是马斯哈斯他们进行了自我介绍。接着乌尔斯和达马德也就自己的事情简单地说明了一下。这个时候,马斯哈斯就想突然想起来似的向达马德低下了头。
「谢谢你从山贼的手上救了泰格勒……不,是救了这个年轻人」
姆奥吉奈尔年轻人听到这番话后没有吭声,不过却露出一副苦涩的表情。而乌尔斯也是心情有点复杂。
料理端了上来。
满满一篮面包、盛在大盆里冒着热气的浓汤、切成大块的起司、红芜菁配菠菜的蔬菜沙拉,这些料理摆满了整个桌子。乌尔斯和达马德的肚子同时叫了起来。
不过,进餐的气氛实在说不上是平稳。
达马德默默地往嘴里塞着食物,马斯哈斯则露出一脸诧异的表情。蒂塔现在仍旧红着脸看都不看一眼乌尔斯,而莉姆也理所当然地是一声不吭。

等到几个盘子里的食物被吃完时,乌尔斯下定决心地问道。
「那个叫泰格勒威尔穆德·沃鲁恩的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哈斯哈斯和蒂塔相互看了看。而此时开口的反而是莉姆。
「我们倒不介意告诉你关于他的事情,不过……」
莉姆维持着那副冷静的态度继续说了下去。
「乌尔斯先生,在那之前,能不能先告诉我们你至今为止的生活呢?」
乌尔斯眨了眨眼睛,然后目不转睛地看着莉姆的脸。她的发言里有什么让他在意的地方。而莉姆冷淡的脸蛋上那双碧蓝色的眼瞳也静静的回看着年轻人。
——啊啊,是这样啊。
乌尔斯终于察觉到是什么让他如此在意了。那就是她很自然地就叫出了自己的名字这一点。自从相遇到现在,就连马斯哈斯也没有这么叫过自己。
仅仅是这一点,就让乌尔斯的内心多少轻松了一些。然后他重振精神,开始讲述起自己至今为止度过的生活。
倒在海岸边被一位渔村的姑娘发现,朦胧的记忆中跳出了“乌尔斯”这个词,然后就被人当成那是自己的名字了。接着就暂时住在那个渔村里面,然后在某一天遭到了海盗的袭击并得到了伊丽莎白的帮助。接着自己被她纳入了麾下。
对于这些内容,就连莉姆也听得瞠目结舌,马斯哈斯是抚着灰须叹了口气,而蒂塔则是呆呆地张着嘴巴看着乌尔斯。
「从马夫开始做起,然后是随从,最后变成了顾问吗……」
「光是弓术得到了好评这一点可说不通哪。应该还有其他什么原因吧?」
振作起来的马斯哈斯笔直地看向乌尔斯。被这么看着的乌尔斯畏缩了一下。
就如同马斯哈斯所言,自己刚才还有没说出来的部分。从马斯哈斯和莉姆的反应来看,自己应该是隐瞒不住的。乌尔斯搔了搔自己暗红色的头发。
「接下来我说的话能请你们保密吗?」
在确认在场全员都点了头后,乌尔斯开口说道。
「主人——伊丽莎白大人好像中意于我对她的眼睛率直地表达了自己的感想这件事情」
「眼睛……?」
在场除了莉姆以外的三人都大惑不解。唯独莉姆露出像是遇见难题般的表情皱起眉头点了点头。
「是那双异彩虹瞳对吧」
「哦哦,就是所谓左右眼睛颜色不同的那种……。以前有见到过那样的猫哪」
终于是领悟到个中理由的马斯哈斯像是想到了什么般呢喃了一句。而那句话看来似乎是让蒂塔也从记忆中搜寻出了什么东西,只见她也跟着点点头。
「把异彩虹瞳当成是骇人之物加以忌讳的地域可以说数不胜数。伊丽莎白大人肯定有着艰辛的过去吧」
这么说罢的莉姆像是要挥走内心的同情般左右摇摇头,然后又看向了乌尔斯。
「从你被那个渔村的村民们救起到现在为止,这期间的记忆没有丢失过吧」
「是啊。在醒来之后的记忆全都有好好记着。虽说只要一回想被救起之前的事情,脑袋就会变得迷迷糊糊的,不过那并不会发生在之后的这些记忆上面」
「谢谢你肯告诉我们这些。现在我大致知道你至今为止过的生活了。基于这些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莉姆在此暂且停了下来。看上去像是犹豫了一下要不要说出想好的话语,不过碧蓝色眼瞳里闪烁着坚定决意的她还是开了口。
「你对现在的生活感到满足吗?」
「……这是什么意思?」
不明白莉姆意图的乌尔斯这么问道。莉姆随之冷淡地答道。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如果你说自己很重视现在侍奉伊丽莎白大人的生活的话,那我们就会这么直接回去」
这话让马斯哈斯和蒂塔听得一下子站起身来。两位布鲁奈人全都一脸愕然地低头看着莉姆。
「这、这话是什么意思!」
蒂塔惨白着脸色大声叫喊出来。而马斯哈斯虽然没有作声,但在心情上他也是和蒂塔一样的吧。只见他那灰色的胡须不断地在颤抖着。不过莉姆丝毫不改她那冷静表情,回答道。
「乌尔斯先生现在可以说是有着确切的作为乌尔斯的记忆,但却没有作为泰格勒威尔穆德·沃鲁恩的记忆吧」
「那种事情不是已经从艾丽奥诺拉大人那里听说过了……」
「是啊。但是,我们来这之前并不知道具体的细节。而且,我们也好艾丽奥诺拉大人也罢,都不知道让他恢复记忆的方法」
莉姆打断了蒂塔那激动诉说的话语,淡淡地如此说道。蒂塔和马斯哈斯听后都屏住了呼吸。而一旁的达马德则是一副像是有所期待的表情。
「把乌尔斯先生当做泰格勒威尔穆德卿带回莱特梅利兹这件事情本身是很简单的。但那真的是为了他好吗?」
莉姆那碧蓝色的眼眸笔直地盯着乌尔斯。
「要是回去后记忆一直无法恢复的话,乌尔斯先生就等于是被强加了一个名叫泰格勒威尔穆德·沃鲁恩的他人的人生。周围的人们不会对他作为乌尔斯生活至今的经历有丝毫关心,反而会以泰格勒威尔穆德卿来称呼并如此对待他,同时也会叹息、同情他丧失记忆的事情吧」
「但、但是……」
蒂塔刚想反驳,但却想不出任何的话语。莉姆说了下去。
「乌尔斯先生。我认为你现在的生活很充实。既得到了伊丽莎白大人的垂青,同时也有能坦陈对待自己的同僚。虽说多少好像是有点争执,但这并非仅局限于乌尔斯先生你一个人,而是任何人在溶入异乡的过程中必然会发生的事情」
乌尔斯听后点了点头。暂住在渔村的那时也好、住在公宫的马夫们的宿舍里的时候也好,年轻人一直都感受着那种看待外人的目光。不过那些都会随着时间而逐渐解决。
莉姆继续说道。
「我们很确信你就是泰格勒威尔穆德·沃鲁恩。不过就如同我刚才所说,我们并不知道让你恢复记忆的方法。当然我们会想尽各种手段,但不可否认你有可能永远都不会恢复记忆」
乌尔斯无法断言那是不可能的。实际上,自己的脑海中也只是浮现出了一些情景的片段,但那些并没有让他认为自己就是泰格勒威尔穆德·沃鲁恩本人。
莉姆表情严峻地说道。
「所以,我想让你自己做出想要走哪一条路的选择」
是作为乌尔斯在这个鲁瓦修生活下去呢?
还是作为泰格勒威尔穆德·沃鲁恩离开这里呢?
气氛凝重的沉默笼罩了他们。过了将近数到十的时间后,乌尔斯露出苦涩的表情问道。
「如果我说我要留在这里的话,你会怎么做?」
「刚才也说过了,我们会就此回去」
莉姆丝毫没有动摇地当即回答。
「一个剑鞘里无法同时收进两把剑。“你不是泰格勒威尔穆德·沃鲁恩。泰格勒威尔穆德·沃鲁恩坠入海中丧生了”就只是这样而已。我认为艾丽奥诺拉大人也是在考虑到这些后才派我来这里的」
事到如今马斯哈斯也只是在一旁关注事态的发展。
莉姆其实撒了一个小谎。如果她当真是为了艾伦着想的话,就应该哪怕是死拖硬拽也要把乌尔斯给带回去。而作为马斯哈斯,考虑到在布鲁奈王宫里焦急等待的蕾琪,果然也认为应该把乌尔斯从这里带走。
不过,明知这些的莉姆却表情严肃地问出了这种问题。她是认为这才是为了这个年轻人应该采取的行动吧。
——老朽我当真是在为泰格勒考虑吗。
马斯哈斯如是自问。不,自己的确是为泰格勒考虑过的。知道情况后想必蕾琪会很惊讶,但她还是把这个年轻人作为泰格勒接纳下来的吧。在等待着他恢复记忆的那一天到来的同时,让这个年轻人沿着泰格勒威尔穆德·沃鲁恩的人生轨迹走下去。情况一定会发展成那样。
而那里面不会有名为“乌尔斯”的这一存在介入的余地。
马斯哈斯和蒂塔先前一直都把这个视为理所当然。把“乌尔斯”当成泰格勒威尔穆德·沃鲁恩这个人里面的杂质来看待。
然而,莉姆却不是这么看的。她尊重乌尔斯的存在,并打算让他自己来选择今后的道路。即使她自己也理应有着强烈的想见到泰格勒的心情,但她还是选择了这么做。
另一方面,乌尔斯则是陷入了为难的境地。
——就算说是让我来选择……
那样的话,还是选择作为乌尔斯生活下去要来得更好。泰格勒可能的确是个英雄。蒂塔和马斯哈斯肯定是当真很重视泰格勒的吧。毕竟他们都从远隔千里之外的布鲁奈赶来寻找自己。而且除了他们,也还会有其他很多人敬慕着泰格勒吧。
不过,那些对于乌尔斯来说都是和自己不相关的事情。
乌尔斯曾经也和纳乌姆这么说过他不认为泰格勒会是自己。就算现在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了许多记忆不鲜明的场景,但自己依旧是如此认为着。
沉默再次降临。乌尔斯把握拳的双手放在膝盖上,低头看着桌面。莉姆他们也没有催促,而是静静地等待着年轻人自己开口。
经过了数到三十左右的时间后,乌尔斯轻轻叹息一声抬起头来。
「虽说这个回答很优柔寡断,但能不能等上一段时间后再容我回答呢?」
乌尔斯脸上的表情无比认真。他那黑色的眼瞳里丝毫看不见想要逃避的神色。
「莉姆艾利夏小姐。正如你所说,今后我能不能恢复记忆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说不定就这样一辈子都恢复不了了。最重要的是我现在并没有对自己作为乌尔斯生活下去的这一点感到有什么不便之处。但是——」
乌尔斯继续说道。
「不过就算是记不得了,我也不想逃避那些有可能是自己做出的事情。我认为自己有必要去了解并面对泰格勒威尔穆德·沃鲁恩这个人」
乌尔斯继续说了下去。
「虽说这需要先征得主人——也就是战姬大人的同意,但我会去一次布鲁奈。我会试着周游那片养育泰格勒威尔穆德·沃鲁恩的土地,努力试着取回记忆的」
「只不过」,泰格勒这么话锋一转。
「就算是恢复了记忆,我也无法保证自己会重新过回泰格勒威尔穆德·沃鲁恩的生活」
「对此我没有异议」
莉姆静静地这么回答后,转头看向了蒂塔和马斯哈斯。
「我、我明白了」
两人中率先回答的是蒂塔。她握紧小小的双手这么说道。
「最重要的是让泰格勒大人……不,是让乌尔斯先生能恢复记忆。请务必也让我来帮忙!」
马斯哈斯一脸苦涩地看了看蒂塔和莉姆,不过最终还是叹着气点了点头。
「明白了。老朽我也认为莉姆艾利夏阁下说得很有道理」
「那么我们就先去公宫吧」
尽管内心还抱有淡淡的不安,但乌尔斯还是下定决心地这么说道。不知道伊丽莎白在听到这件事情后会露出怎样的反应。不过,就算自己今后作为乌尔斯生活下去,也不能就放着那些失去的记忆不闻不顾。他想让红发战姬也能理解到这一点。
五个人走出了酒馆。
就在这个时候,马斯哈斯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说道。
「不好意思,莉姆艾利夏阁下。我想去看看马匹的情况,能否请你和我一起去一趟呢?」
他说的是寄放在旅馆马厩里的那三匹马匹。听到这话后,不仅是被叫到的莉姆本人,就连达马德都不禁疑惑地皱起眉头。
「那种事情之后再做也可以吧?现在不是要急着去公宫吗?」
「你的心情我明白,但要我来说的话那就是恰恰相反。就算假设我们去公宫后见到了战姬殿下,也不知道今天之内能不能出来。总不能在那时以担心马匹的情况为理由离席而去吧?这种繁杂的小事情最好就先完成掉」
「说的是呢,我明白了。蒂塔你打算怎么做?」
莉姆看向这位棕栗发色的少女。蒂塔看了一眼乌尔斯后,摇了摇脑袋。
「我在这里和泰……和乌尔斯先生一起等你们回来」
「我们会尽快完事的」
莉姆这么说罢就和马斯哈斯一起走向旅馆。乌尔斯和达马德,然后还有蒂塔就这么被留了下来。
「——喂,能打扰下么」
目送马斯哈斯和莉姆离开的达马德向蒂塔搭话。尽管这位棕栗发色的少女是吓得肩膀一抖,但她还是拼命地绷直后背、挺起胸膛抬头看向达马德。
「有、有什么事?」
对这种像是小动物般的反应,达马德吊起嘴角笑了笑。
「没啥大不了的,只是想稍微借用下这家伙而已」
话语刚落,达马德就一把抓住了乌尔斯的胳膊。姆奥吉奈尔年轻人无视困惑的乌尔斯就这么走了起来。等到离呆站在原地的蒂塔十步左右距离时他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
乌尔斯瞥了一眼蒂塔后转而面向达马德。
「我和你就在这里道别吧」
达马德笑着说出了这番唐突的话语。然后他向皱起眉头的乌尔斯继续说道。
「我和你说过自己是为了什么才会周游到这种地方来的吧?」
“为了杀死泰格勒威尔穆德·沃鲁恩”,达马德的确有这么说过。
「从那个老爷子的话来看,可能你当真就是那个泰格勒威尔穆德·沃鲁恩。所以我无法再跟你一起行动了」
「……把我带到这里来的那些报酬你就不要了?」
突然间感到寂寞起来的乌尔斯问道。眼前这个男人曾差点杀了自己,而且性格也说不上好。不过,这样的离别也实在是太突然了。
「就当做是你欠我的人情吧」
达马德说罢就转身开始离去。乌尔斯向那背影开口道。
「谢谢你带我回到这里」
达马德没有回头,只是冷冰冰地回了一句。
「听好了,乌尔斯。可别忘了我的目的呐」
乌尔斯目送达马德离开后回到了蒂塔身边。
「那个人怎么了?」
对于蒂塔口气客气的询问,乌尔斯不自然地笑了笑。
「说是正好趁这个机会,就和我在这里道别了」

回到旅馆的马斯哈斯姑且先确认了马匹的状况。接着他向店主支付了几枚银币让对方暂且照顾马匹三天左右时间。完成这些后,老伯局向莉姆说道。
「不好意思能不能请你给你们莱特梅利兹的艾丽奥诺拉殿下写封信呢?」
马斯哈斯的表情无比认真严肃。他继续说明道。
「记得这里的战姬是伊丽莎白·佛米娜殿下对吧。老朽我不知道这位人物的脾气。最坏的情况是我们会被囚禁在公宫里面,甚至有可能会被当做没来过这里」
「再怎么说这也太……」
莉姆本想否定这个可能性,但最终却没做到。因为只要回想起在莱特梅利兹从艾伦那听来的事情、以及刚才乌尔斯说的那些话,就可以知道伊丽莎白对这位暗红发色的年轻人抱有强烈的好感。
再加上他们现在还带着蒂塔。莉姆早已做好了事到万一挥剑战斗的觉悟,而且她平时也有积累那样的锻炼。作为马斯哈斯也肯定和她是一样的。
不过,蒂塔只是一名连剑柄都没有摸过的普通侍女。所以现在哪怕是为了她,也应该事先多做些准备。
莉姆点点头后,接着想到一点而呻吟起来。
「不过现在没有时间去寻找有足够实力能把信送到的商人啊……」
如果想把信件寄到远方,贵族的话就会派随从、军队的话则会让传令兵进行派送,而平民的话就会去拜托商人。而且还必须是扎根在当地城镇或都市的那种人脉广泛的大商人。因为他们在那些在城镇间不断移动的旅行商人之间很吃得开。
他们知道接下来哪一位旅行商人预定会到那座城镇或是村庄去。于是他们就会从客人那里当场随信件收取费用,然后将信件的送达交给旅行商人去完成。
同时,有着那种影响力的商人平时都会有着许多能唤去跑腿的人员。就算不巧没有旅行商人要去信件指定的城镇或村庄,他们也能让这些人员去跑一趟。
当然在这座公都里也会有那样的商人。不过马斯哈斯他们几天前才刚到这里。对于碧蓝眼瞳里渗着焦急情绪的莉姆提出的问题,马斯哈斯却是摇了摇头表示不必担心。
「那没问题。我已经找好了,就连费用是多少都确认过了」
莉姆难掩内心惊讶地看向马斯哈斯。接着她用确认的口气问道。
「到公都前您就已经想好这些了吗?」
「只是想过可能会发生必须要寄出急信的迫切情况而已呐。只要用游历骑士马斯哈斯·洛丹特这个名号的话,即使是花重金拜托对方送达一封急信也不会被怀疑嘛」
听到马斯哈斯的话后莉姆不禁苦笑起来。她没想到游历骑士这一设定居然会在这种时候派上用场。
「我知道了。但那样的话我认为把信送到雷古尼泽的公宫比较妥当。然后再拜托雷古尼泽公宫里的人派传令兵把信送去莱特梅利兹吧」
雷古尼泽位于鲁瓦修和莱特梅利兹的中间地带。而且雷古尼泽公宫方面对于艾伦是抱有好意的。
他们都在暗地里感谢着这位当初隐姓埋名拼命策马赶来、看护了战姬莎夏最后时刻的银发战姬。在此趟路途中顺道去了下雷古尼泽的马斯哈斯和莉姆也都感受到了这一点。
「是呐。那些人的话是可以信任的吧」
「是的。不过话说回来,信里的内容该怎么写呢?」
「乌尔斯就是泰格勒,不过他没有恢复记忆,接着还有——可以的话派个人过来。差不多就写这些吧。毕竟万一我们被关在公宫里的话,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做到的就是和外部取得联络的手段呐」
莉姆按这些内容写好这封信后,两人就离开了旅馆。
离开旅馆回来的马斯哈斯在看到只剩下乌尔斯和蒂塔两人后大惑不解地摸了摸自己灰色的胡须。
「那个姆奥吉奈尔年轻人到哪里去了?」
「他说已经把我送回来了,所以就那么和我告别了」
乌尔斯的口气里掺着几分寂寞地答道。
「唔姆。既然是恩人,我原本也应该好好给他道个谢呐」
对于乌尔斯的话毫不怀疑的马斯哈斯喃喃自语说的这番感想,让年轻人不由得苦笑起来。年轻人认为自己还好没有把在森林中和达马德战斗过的事情说出来,如果知道了那件事情的话,马斯哈斯和莉姆肯定是不会放过达马德的吧。
在马斯哈斯的拜托下,一行人去了趟城里某位大商人的宅邸后就正式向公宫走去。



浑身有些脏兮兮的乌尔斯的身影淹没在了公宫城门口的嘈杂人群中。
公宫里许多人都已经知道了几天前这名年轻人不见了行踪的事情。而且也都知道受命于伊丽莎白的纳乌姆出兵寻找他的事情。
而现在,那个乌尔斯不仅是以一副惨不忍睹的样子、更是带着几名陌生的男女一起回到了公宫。所以场面会一片混乱也是理所当然的。
「虽说包含你那副惨样在内有许多问题想问……。不过先说下你身后的三个人是什么来历吧」
一名认识乌尔斯的门卫一脸生疑地向他问道。年轻人苦笑着答道。
「不好意思,能否向纳乌姆先生转告下说有客人要拜访他吗?」
因为乌尔斯认为在这里摆出伊丽莎白的名字的话会造成大问题,所以他决定先联系上纳乌姆。他的话肯定能把事情妥善安排好的吧。
在城门前等了不消片刻,纳乌姆就气喘吁吁地现身了。他是在接到士兵的报告后就如字面意思那样从执务室里冲了出来。
不过他的头脑依旧保持着冷静。冲到乌尔斯身边后他马上就察觉到了站在旁边的马斯哈斯一行人。
这位壮年骑士重整呼吸,并迅速抚平了乱七八糟的头发和衣服。表情也带上了不是作为乌尔斯的上司、而是作为一介鲁瓦修骑士的威严。
「你们几位是?」
马斯哈斯上前一步答道。
「我是在布鲁奈王国有幸从皇女殿下那里受赐奥德之地和伯爵之位的马斯哈斯·洛丹特。这次前来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商谈」
纳乌姆在听到布鲁奈这个词后顿时脸色发青。马斯哈斯的这番自我介绍既彬彬有礼又毫无破绽,这些全都让人感受到这位老伯爵那坚定的意志。
不过,纳乌姆也是在公宫里长期任职的男人。他悄悄呼出一口气后,满脸堆笑且礼节端正地回道。
「这还真是失礼了。洛丹特伯爵阁下,欢迎你的到来。我名叫纳乌姆,是这座公宫的主人伊丽莎白·佛米娜大人的随从。很不巧我们主人现在不在公宫,恕冒昧就由我来负责接待各位」
纳乌姆带领着乌尔斯一行人穿过公宫大门,向接待室的方向走去。乌尔斯快步走到他旁边。
「纳乌姆先生,我——」
「乌尔斯,有话等会再说」
乌尔斯听后瞪大双眼。纳乌姆现在的侧脸是不同寻常地严肃。
「毕竟是你带来的人,所以大致的情况我能想象到。说不定听你说明情况会比较好,不过我想先和那个洛丹特伯爵谈谈。还希望你能尽可能地保持沉默」
「……我知道了」
被那平静的迫力所压倒的乌尔斯除了点头以外别无他法。

纳乌姆将马斯哈斯一行人带到了公宫里面的一间接待室。
房间地板上铺着姆奥吉奈尔产的地毯,角落里装饰有银制的水罐。中央安置着一张黑檀木桌,两边面对面地放着两张沙发。整间房间给人以奢华却不高调、能让人心情平静下来的印象。
纳乌姆首先请马斯哈斯一行人在沙发上就坐,待他们三人都坐下后自己再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乌尔斯跟着也坐在了他旁边。
「我这副打扮也可以就这么坐下来吗?」
乌尔斯扯着自己的衣服下摆轻声向纳乌姆问道。壮年骑士听后看都不看地答道。
「无所谓。现在时间宝贵,房间弄脏了的话待会打扫一下就可以了」
然后纳乌姆唤来侍从,命其给客人准备饮品。最后还轻描淡写地这么加了一句。
「说起来,拉扎尔阁下现在去哪里了呢?能麻烦帮我转告下我现在有急事暂时不能过去了吗?」
「我明白了」
侍从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后就离开了接待室。
「那位拉扎尔阁下是谁呢?」
「没什么,只是我的同僚而已」
对于马斯哈斯这个装作是随口提起的疑问,纳乌姆也是若无其事地打起了太极拳。接着他又立刻开口说道。
「那么,洛丹特伯爵阁下您这次前来是有什么事情呢?能不能先告诉我,之后我会再转述给我们的战姬大人」
「纳乌姆阁下你知不知道一个叫泰格勒威尔穆德·沃鲁恩的男人呢?」
马斯哈斯开门见山地就直切主题。暖炉刚生上火的这间房间现在是既不冷也不热。尽管这样,纳乌姆的背脊上仍旧是渗出了冷汗。
「啊啊,毕竟很有名气呢。他是平息布鲁奈内乱的英雄,之后又作为客将去了莱特梅利兹公国——」
「那你是否知道,你身边的乌尔斯——」马斯哈斯用这句话打断了纳乌姆的发言。
「就是那个泰格勒威尔穆德·沃鲁恩吗?」
接待室里顿时被紧迫的气氛所笼罩。莉姆和蒂塔、然后还有乌尔斯都不禁屏气凝神起来。
「……这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话还真是颇有意思呐」
纳乌姆在隔了一个呼吸后不慌不忙地应对道。
「嚯。您说是第一次听说吗」
马斯哈斯的双眼里摇曳起战意的光芒。那灰色的胡须也像是受主人的感情煽动般颤抖起来。不过纳乌姆是面不改色地巧妙避开了老伯爵的怒气。
「洛丹特伯爵阁下您是否知道这位乌尔斯丧失记忆的事情呢?」
「从他本人那里听说过了」
「那么反过来我想问问,您是有什么证据来判断乌尔斯就是那个泰格勒威尔穆德·沃鲁恩呢?」
都可以说是厚颜无耻了吧。纳乌姆就这么向马斯哈斯抛去了这么个问题。面对沉默下来的马斯哈斯,纳乌姆继续说道。
「我第一次碰到乌尔斯是距现在大概六、七十天前的事了。我陪同战姬大人在雷古尼泽的某片海岸边闲逛时偶然间见到了他」
那个时候乌尔斯混在村民当中射落了海鸟,接着就受到了突然出现的海盗的袭击——纳乌姆如是简短地说明了这番原委。
「这些事情您有从乌尔斯那里听说吗?」
马斯哈斯点了点头。确认到这一点后,纳乌姆继续说了下去。
「我们和乌尔斯相遇的时候,他除了“乌尔斯”这个名字、卓越的弓技以及率直的性格这三点以外是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不记得了。而除了名字以外的那两点深受我们战姬大人中意,所以他就成了一名随从」
说到这里,原先的那名侍从正好把饮品端了进来。分别是浸过香草和用蜂蜜兑薄的葡萄酒。这是纳乌姆考虑到客人中有两名女性而做出的关怀之举。
「这边浸过香草的葡萄酒虽然有些辛辣,但能有效地暖和身体。而您的随行人员应该比较适合这个加入蜂蜜的酒」
「不胜感激」
马斯哈斯恭谨地低头道谢。接着他抬起头来继续说道。
「说起来还没介绍她们呐」
他把视线转向莉姆说道。
「这位是莉姆艾利夏。她是莱特梅利兹那位有名的战姬『银闪的风姬』艾丽奥诺拉殿下的副官」
纳乌姆拿起葡萄酒瓶倒酒的动作突然就停顿了那么一瞬间。莉姆保持着沉默礼貌地点头致意。接着马斯哈斯转动脑袋看向蒂塔。
「这位是蒂塔。她是一位在布鲁奈王国东北的阿尔萨斯出生长大的姑娘」
「……那么大老远地到这里来还真是辛苦了呐」
纳乌姆慎重地将葡萄酒瓶放回桌上。为了掩饰内心的动摇,他这么说已经算是竭尽全力了。马斯哈斯装作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继续说了下去。
「这个女孩和泰格勒威尔穆德·沃鲁恩是情同亲兄妹般的关系。从他们小时候起她就陪同在沃鲁恩伯爵的身边一起长大。尽管现在才年仅十六岁,但沃鲁恩伯爵一直都很放心地将自己宅邸全部交给她来打理」
「嚯。竟然如此深受伯爵的信赖,那还真是了不起呐」
纳乌姆咧嘴笑着答道。马斯哈斯见状也笑着继续说道。
「沃鲁恩伯爵作为客将前去莱特梅利兹的时候,唯独带上她一起离开了布鲁奈。他们两人间就是有着这么深厚的信赖关系」
「原来如此。不过话说回来,洛丹特伯爵阁下到底是出于何种依据判断乌尔斯就是那位沃鲁恩伯爵的呢?」
这么问的纳乌姆的背后早就已经被汗水浸湿了。就连默默坐在马斯哈斯左右两边的莉姆和蒂塔对他来说都是威胁,所以现在必须尽早由自己掌握主导权。纳乌姆不改那堂堂正正的态度继续说道。
「长相相同,而且也擅长弓箭。就算您举出这些例子,那我也只能说这并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虽然乌尔斯是丧失了记忆,但这不代表他就一定是沃鲁恩伯爵」
「您可知道沃鲁恩伯爵父亲的名字呢?」
马斯哈斯若无其事地问这个出乎纳乌姆意料的问题。他对这位歪头表示不解的壮年骑士说道。
「就叫做乌尔斯。这您还能说是巧合吗?」
「——世上也不是没有那么巧的事情呐」
无论如何都不能在这里承认。如果是乌尔斯自己亲自说出口的话那又不一样了,不过只要不是那样,纳乌姆就没有率先点头承认的打算。
「那您知不知道前些日子艾丽奥诺拉殿下在战场上和伊丽莎白殿下的谈话呢?」
「我有听说。不过,我听说在那之后莱特梅利兹的战姬大人马上就承认是自己的误解,然后向我们的战姬大人谢罪了。如果您要旧事重提的话,那不是会有损莱特梅利兹的战姬大人的名誉吗?」
终于是再也忍耐不住这种紧绷气氛的蒂塔开口说道。
「那个……。那能否将乌尔斯先生先借给我们呢?」
「这个“借给”指的是?」
纳乌姆诧异地问道。蒂塔随即竭力主张道。
「乌尔斯先生也有想恢复记忆的意愿。所以只要能让他回到布鲁奈亲眼看看阿尔萨斯各处风景的话,记忆说不定就能……」
蒂塔最后是说得结结巴巴上气不接下气,不过好歹是把想说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马斯哈斯听后也像是在说深得我意似的点点头。
「纳乌姆阁下。您不认为蒂塔的提议很合情合理吗?你应该也多次目击过乌尔斯因失忆而烦恼的场景吧?」
「是呐。我也一直因乌尔斯的失忆问题而痛心不已」
纳乌姆边喝着盛在银杯里的葡萄酒,边装模作样地摆出一副一本正经的表情。
而这位壮年骑士内心里则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原本他还担心对方手上是不是掌握着乌尔斯就是泰格勒的铁证,不过现在看来也并不是这么回事。
「不过,比起恢复记忆,我想让他以熟悉并融入现在的环境为优先。刚才我也说了,他在这座公宫里任职还仅仅只有几十天。对乌尔斯来说现在是重要的时期。他还有——」
纳乌姆毫不停歇地说着。
「乌尔斯还有战姬顾问这个非常重要的职务在身」
这是否真是一个重要的职务就连纳乌姆也不得而知,不过已经足够用来把话挑明清楚了。这位操劳的骑士一本正经地继续说道。
「身负要职的人比起个人情感更应以公务优先,这点相信洛丹特伯爵阁下您也能够理解。嘛,就算乌尔斯要去布鲁奈,最快差不多也得三年后了吧」
纳乌姆会说这番话,是因为他认为三年时间已经可以让乌尔斯断绝那些失去的记忆从而成为一名鲁瓦修人了。
虽说乌尔斯深受伊丽莎白的中意,但他从没做出过倚仗权势的事情。认真地做好每一件交付给自己的工作,战斗和调停也都拿出了成果。总有一天会出现认可他、并愿意成为他朋友的人吧。
之后纳乌姆也一直打哈哈地回避着马斯哈斯的连番追问。只要对方没有拿出能证明乌尔斯就是泰格勒的决定性证据,他就没有正面回答的打算。
到最后终于是不耐烦起来的马斯哈斯愤然问道。
「纳乌姆阁下。请问你们的战姬殿下也和您的想法一样吗?」
「虽然我无法断言,但想必不会有太大出入。说到底,洛丹特伯爵,您认为一个在冬天的夜晚坠海的人能够活着抵达海岸吗?那怎么可能呢?我可以把当初救下乌尔斯的那个渔村的地点告诉您,您去查一下就知道了。」
「能否让我和你们战姬殿下直接谈谈呢?」
「很抱歉,关于这一点我无法当场给出回答」
纳乌姆在此时认为自己已经摆脱了马斯哈斯的追击。
「刚才我也说过了,我们的战姬大人正在外面进行长期视察。如果您不嫌弃,战姬大人回来后我可以去问一下……」
「可以。还请您能这么安排一下」
恢复了平时那种庄重口气的马斯哈斯答道。
「不知道战姬大人什么时候才会回来,这也没关系吗?」
马斯哈斯点点头。纳乌姆慢慢地扫视了一下对面三人。
「那么我就为各位各自准备一间客房吧。只要在这座公宫里,我就不会让各位感到生活上有什么不便之处」
纳乌姆礼貌地低下了头。对方是布鲁奈的伯爵外加艾伦的副官。再加上就连那位侍女也不仅深得眼前这位老伯爵的喜爱、受到泰格勒的信赖、而且还受到艾伦的赞赏。三位客人都怠慢不得。
——走错一步就会演变成和布鲁奈以及莱特梅利兹的战争啊……
纳乌姆在内心里感谢着马斯哈斯。他原本还以为对方会采取高压的姿态,但没想到这是一位懂得是非道理的老人。要是能多准备些时间好好交谈的话,应该能想出更好一点的互相之间的妥协点吧。
纳乌姆轻轻拍了拍乌尔斯的肩膀,然后从沙发站了起来。
「那么还请在这间房间稍作等待。各位的客房准备好后,我会再来告知的」
行了一礼后,纳乌姆就带着乌尔斯离开了接待室。

离开接待室走出十步左右后,纳乌姆停下了脚步。也不顾他人的目光,他就弯着后背盛大地叹了口气。身上的衣服早就被紧张的汗水给浸湿透了。
「全都是不好对付的人啊。下次还是交给拉扎尔阁下来处理吧」
马斯哈斯他们恐怕打一开始也不认为只交谈一次就能把事情解决的吧。莉姆一直保持着沉默的这一点也让纳乌姆很在意。她也许是在观察着自己对于这件事情的态度。
「——纳乌姆先生」
乌尔斯有些顾虑地搭话道。纳乌姆回头看向他,露出了苦笑。
「刚才真亏你能沉得住气呐。明明你自己也有很多话想说吧」
纳乌姆方才能成功糊弄过去全都是因为乌尔斯一直都没有发话。万一这位暗红头发的年轻人不小心说出自己可能就是泰格勒的话,纳乌姆也无法贯彻那种堂堂正正的态度了。
不过乌尔斯却摇了摇头。
「我的事情怎么都好。比起那个,主人出去进行长期视察这事情是……」
听到乌尔斯的话后,纳乌姆的表情变得越发严峻起来。这名鲁瓦修骑士像是立刻就转换了思考。
「我刚才冲出来就是想就这事来问你的,不过却没想到你居然会带着那种客人一起回来呐」
纳乌姆说的是刚才在听到乌尔斯回来的消息后气喘吁吁地冲到城门的事情。乌尔斯在听到这番话后也理解到了事情严重性,表情随之严肃起来。
「这不是能在走廊里说的内容。得去找个能谈话的地方……」
就在纳乌姆陷入思考时,远处传来呼唤两人的声音。两人向声音的方向一看,只见拉扎尔正小跑着朝这边赶来。老文官在他们面前停下脚步后,花了差不多数到五的时间才缓过气来。
「拉扎尔阁下。太过勉强的话对身体可不好」
「这种程度根本就不算什么。比起那个——」
拉扎尔边用官服的袖口擦着额头上的汗水,边向乌尔斯投以严厉的视线。
「我听说好像来了稀奇的客人啊」
「这话题稍后再说。能请你先找间合适的房间吗?」
纳乌姆也和老文官同样地看着乌尔斯。拉扎尔听后点点头。
「执务室就行了吧。这种状况下不会有人会进入那间房间」
拉扎尔刚说完就迈开脚步走了起来,纳乌姆也给乌尔斯使了个眼色后跟了上去。乌尔斯也只得一头雾水地跟在两人后面。
——看上去气氛很紧张呐……
刚才一路走到接待室时,因为马斯哈斯他们的存在让自己很紧张所以没有察觉,不过现在仔细一观察才发现整座公宫里都漂荡着紧迫的气氛。总觉得士兵们都步履匆匆,侍女和女官们的脸上也能看出不安的阴郁表情。甚至还有人向乌尔斯投来奇妙的视线。
走进执务室后,纳乌姆若无其事地靠在房门上。那是为了不让其他人员随意进来的措施。拉扎尔也是连烛火都不点,就这么盯着乌尔斯。只有透过窗户照进来的微弱阳光朦胧地照亮着室内。
「乌尔斯,你这副模样还真是惨呐」
「那个、发生了许多事情」
乌尔斯搔着自己暗红色的头发答道。拉扎尔听后一点头。
「对于别说是沐浴、就连衣服都没让你换这一点我感到很抱歉,不过现在是分秒必争。听好了——战姬大人今天早上失踪了」
乌尔斯听后目瞪口呆。纳乌姆口气冷淡地接过话茬说道。
「长期视察那只是表面上的说法,毕竟此事公开不得」
乌尔斯这才理解到公宫里漂荡着的紧迫气氛的真身。接着他在脑中反复咀嚼着拉扎尔的话后歪起脑袋来。
「那个,您刚才说“今早”,那么主人之前有回来过吗?」
纳乌姆和拉扎尔相互看了看。纳乌姆将视线徘徊在半空中考虑了一会儿后,独自点了下头看向乌尔斯。
「好吧,首先我们也把从战姬大人那听来的话告诉你吧。就从战姬大人带着你出去散步的那一天说起可以么?」
确认到乌尔斯点头后,纳乌姆按顺序进行了说明。乌尔斯在听到伊丽莎白在次日满身疮痍地回到公宫后大感吃惊,不过还是为她的平安无事松了一口气。
听说伊丽莎白在和纳乌姆以及拉扎尔讲述了事情经过后,直到昨天夜里一直都呆在卧室里没有出来。为了让她早点从疲劳和伤势中恢复过来,纳乌姆他们认为她肯这么好好休息一下的话那是再好不过了。
然而今天早晨,女官去房里打算叫醒她时,却发现伊丽莎白已经没了踪影,而且房内桌上还放着一封留信。
「信里由战姬大人的笔迹写了这样的内容:『抱歉让你们担心了,过个十天左右我就会回来』」
纳乌姆深深地叹了口气。
「战姬大人向我们隐瞒了什么。乌尔斯,这一点我们就想问问你了,对于战姬大人会去哪里你有没有什么头绪?」
「虽然我不知道主人去了哪里……」
乌尔斯支吾起来。他将视线从两人身上移开看向地面。纳乌姆见状着急地探身询问。
「哪怕是再小的事情也无所谓,如果你知道些什么的话就快告诉我们吧」
乌尔斯在听到这话后也下定了决心。他抬起头来笔直看向纳乌姆和拉扎尔。
「我有个请求,我接下来说的话哪怕听起来再怎么荒诞无稽,也希望你们能把它当做事实来接受」
纳乌姆和拉扎尔再次相互看了看。乌尔斯的这番话听上去很奇妙,但他那黑色眼瞳里充满着真挚的光辉,口气也没有丝毫虚假之情。最重要的是,他们很清楚这位年轻人不是会在这种情况下开什么玩笑的人。纳乌姆点点头催促乌尔斯把话说下去。
「那是我陪同主人出去散步那一天的事情」
随着乌尔斯的讲述,纳乌姆先是呆呆愣在原地,接着是惊愕地目瞪口呆。他沉着脸皱起眉头,用像是看到了未知料理般的眼神看向乌尔斯。
不过拉扎尔则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反应。在听到妖婆雅加这个名字后,这位老文官屏住呼吸,像是忍耐着恐惧般紧紧握着拳头。
乌尔斯讲述完毕后,一股不自然的沉默笼罩了整间执务室。
「战姬大人在说到突然出现了龙的时候我已经觉得够夸张了……」
在约莫数到十的沉默过后,纳乌姆表情凝重地喃喃自语道。这位壮年骑士将视线转向拉扎尔,然后他这才察觉到老文官的样子有点奇怪。
拉扎尔一脸痛苦地向乌尔斯问道。
「雅加……。战姬大人的确是那么说的吗?」
看到乌尔斯点头后,拉扎尔仰天一声长叹。
「那是战姬大人回到公宫那一天的事情了。战姬大人命我去调查关于鲁瓦修里供奉着妖婆雅加的废弃神殿的情报」
这一次换做是纳乌姆脸色大变了。
「怎么可能,那种怪物居然真的……」
纳乌姆说到这里又把话咽了下去。他曾亲眼看到过海盗头目变身为白色的巨大怪物、以及莎夏和伊丽莎白两人一起才好不容易将其打倒的场景。
「那么,战姬大人是为了讨伐那个叫妖婆雅加的怪物才会去一个个造访那些废弃神殿的吗?」
拉扎尔在听到纳乌姆的这番喃喃自语后深深地低下了头。
「抱歉。要是我知道会变成这样,就应该拖延点时间、或者和你商量一下的……」
「你无需介怀,拉扎尔阁下。因为在没有听到乌尔斯的话之前,我们也不会得出这个结论」
纳乌姆摇了摇头。的确,仅凭拉扎尔的一面之词,纳乌姆也会认为废弃神殿不太对劲吧。不过却很难将其和伊丽莎白的行动联系起来。毕竟他不能仅凭一些不确定的信息就擅自发兵前往那里。
「拉扎尔阁下。能否告诉我您向战姬大人报告过的那些废弃神殿的地点呢?」
纳乌姆一脸严肃地问道。拉扎尔也随之恢复成了作为文官立场的表情。
「你打算怎么做」
「我会准备一千士兵。按一百骑为单位分成十组派向那里,然后一旦找到战姬大人就立刻带她回来」
「关于妖婆雅加要怎么处理?」
「那是之后再进行磋商的事情。根据情况可能要向奥斯特洛缇或莱特梅利兹请求援助。如果雷古尼泽的战姬还在的话也会向那里拜托就是了」
奥斯特洛缇的战姬是瓦伦缇娜·古丽卡·艾斯缇思,而莱特梅利兹则是战姬艾丽奥诺拉·威尔塔利亚。总之,需要的是“战姬”这一存在。
「纳乌姆先生」
乌尔斯表情坚决地自荐道。
「我也来帮忙,请把我也加进搜索主人的部队里面去」
纳乌姆露出稍感惊讶的表情,然后立刻就浮现出无畏的笑容。
「你不用去休息吗?」
「虽然是很累,但现在可不是可以休息的时候」
「说得是呐」
拉扎尔也苦笑起来。纳乌姆点了点头看着乌尔斯。
「我知道了。实话说现在正是缺人手的时候呐。就把其中的一百骑交给你来负责。找到战姬大人后,不管是哭着哀求也好还是其他的手段也罢,总之就要把她给带回来」
接着纳乌姆唤来部下,命其去进行一千骑兵的编成工作。
「每个人都带上两天份的食物。不够的部分之后我会再安排给运过去。什么时候能准备好?」
虽然那名部下对于这突然的指示感到惊讶,但还是给出了大约需要二刻时间的答复。
「二刻吗……」
纳乌姆呻吟起来。现在太阳已经抵达了正午的位置。二刻后就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在那时出发的话太阳马上就会落山。不过纳乌姆立刻就改变了想法。现在是哪怕让士兵彻夜赶路也要尽快找到伊丽莎白。
「也去准备好披在铠甲外面的毛皮外套。帽子、手套和御寒靴也别忘了。这些都要在二刻以内准备完毕」
纳乌姆连续给出好几个指示。等领命的部下离开后,话题转移到了马斯哈斯一行人的上面。也有必要把这件事情告诉拉扎尔一下。老文官在听了纳乌姆的说明后微微一点头。
「明白了。他们就让我来接待吧。纳乌姆阁下请把精力集中在战姬大人的搜索工作上」
这么说罢的拉扎尔看向乌尔斯。
「乌尔斯。以防万一我要确认一下,他们的确没有明确证据证明你就是那个泰格勒威尔穆德·沃鲁恩吧?」
乌尔斯尽管有所犹豫,但还是摇头否定了这个提问。
「我能想到一件东西。——是一把弓」
乌尔斯向屏息凝神的两人说明了黑弓的事情。就是那把在和双头龙的战斗中出现在自己手中的奇异的弓箭。
「那个叫蒂塔的女孩有这么说过,说沃鲁恩伯爵家里有一把作为传家宝的黑弓」
纳乌姆和拉扎尔相互看了一眼后各自点点头。
「只有这一点的话能想办法应付过去吗?」
「实物我是没看到过所以什么都不好说呐」
对于拉扎尔的疑问,纳乌姆抚着脸上的皱纹答道。拉扎尔在整理好思路后重新看向乌尔斯。那表情满是苦闷,同时也充满了气魄。不过老文官的额头上却满是汗水。
「乌尔斯啊。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只凭你刚才的话并不能成为决定性的证据。只要你有那愿望的话,是能和至今为止一样在鲁瓦修生活下去的吧。只不过处境艰难的日子还会持续一阵子」
拉扎尔在这时把那十五名骑士的事情说明给了乌尔斯听。
「战姬大人也说了他们是遭到了龙的袭击,那我暂且也会按这种解释去进行处理。不过毕竟事态已经发展成这样了,怀疑你的人也总归会有的吧」
十五名骑士就突然间这么失踪,然后第二天伊丽莎白浑身是伤地回到了公宫。接着,乌尔斯也在迟了几天后也是遍体鳞伤地归来了。
那些骑士的朋友和同僚里肯定有人知道他们对乌尔斯心怀嫉妒一事。就算不是那样,乌尔斯在公宫里任职的时日还尚浅。万一发生些什么的时候首先会被怀疑的就是他了。
纳乌姆维持着苦涩的表情守望着乌尔斯和拉扎尔。他事前已经知道了拉扎尔打算提到这个话题,所以关于这一点并没有什么不满。
不过这实在是太不凑巧了。在和马斯哈斯他们交谈过后,这话听起来简直就像是要将乌尔斯从鲁瓦修给赶出去似的。但如果不在这里把话说清楚的话就有可能让乌尔斯做出错误的选择。这种心情还真是不好受。
拉扎尔脸色不改地继续说道。
「同时,如果判断战姬大人有可能遭受谴责的话,我也打算把所有的罪名推到你的身上」
气氛顿时紧张起来。一股仿佛置身海底般的沉默支配了周围。
「——我明白了」
乌尔斯静静地打破了这份沉默。
「我也不能忍受因为那件事情而让主人被人责备。而且,他们的目标是我的这一点也是事实」
拉扎尔表情严肃地点了点头。
「虽然为了避免发展成那样我已经采取了各种措施,但毕竟事态叵测。如果你在全部接纳刚才我说的事情的前提下仍旧想要留在鲁瓦修的话,那么我会尽我所能地给予援助」
拉扎尔能做到的也就只有这些了吧。在乌尔斯向自己道了谢后,拉扎尔咳嗽一下继续说了下去。
「还有一点。如果能恢复记忆,到那时不管你是希望作为乌尔斯生活下去、还是选择作为沃鲁恩伯爵的人生,我都会加以支持」
乌尔斯和纳乌姆都满脸惊讶地看着拉扎尔。而老文官继续说道。
「毕竟那是你自己的人生。不管是作何选择,总之是不能留下遗憾呐」
那一天傍晚,乌尔斯为了告诉马斯哈斯一行人自己将暂时离开公宫,又去见了他们一次。
也许并没有特意去的必要。不过自己的确也很在意那些记忆的片段和他们之间的关系。拉扎尔的那句“不要留下遗憾”也在后面推了乌尔斯一把。
乌尔斯造访马斯哈斯所在的客房时,这位老伯爵是以浑身裹在毛毯里的奇妙模样出来迎接他的。对于他那副模样乌尔斯不禁笑出声来,然而同时也感到了一股不可思议的怀念。
在公都的大道上第一次和他相遇的时候也是这样。并不只有他一人,在和蒂塔以及莉姆围桌而坐的时候,除了那股尴尬以外同时也有着一种内心安详平和的感觉。
——是那把黑弓导致的吗?
在自己使用黑弓射出箭矢将双头龙打倒后,乌尔斯感受到一阵奇异的头痛。然后脑海中就浮现出了好几个场景的片段。
——要是现在和那个莱特梅利兹的战姬相见的话,会和当初见面时又是一种不同的感觉吗?
「怎么了,乌尔斯阁下」
是经过了一段时间后冷静下来的缘故吧,马斯哈斯毫不犹豫地就以乌尔斯称呼起了自己。乌尔斯在对这点表示谢意的同时,告诉了马斯哈斯自己明天将暂时离开的事情。
「很抱歉详细缘由我无从告知……」
乌尔斯说到这里,马斯哈斯的两眼迥然发光起来。
「不嫌弃的话,能把我也带上吗?」
对于这意料之外的申请,乌尔斯不禁产生了困惑。马斯哈斯乘势说道。
「别担心,我绝不会妨碍到你。只不过就如同我已经说过的那样,老朽我这次是为了你才来这里的,所以不能什么都不做就这么回去。怎么样?」
「那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事情。而且,这不是什么安全的任务,总不能把身为这座公宫贵客的您一起带去……」
听到乌尔斯这么说的马斯哈斯大幅点了下头。
「既然不是安全的任务,那我就更要跟着去了。方才和纳乌姆阁下交谈时我没怎么明说,不过要是无法将你带回去的话,那么恐怕我的脑袋就保不住了」
马斯哈斯无比认真地这么说道。
万一身在布鲁奈的蕾琪皇女知道了泰格勒选择作为乌尔斯生活下去的话,真不知道她会露出什么反应。只是被训斥下丢个面子就已经算是好的了。
「而且呐」马斯哈斯表情平和地继续说道。
「不能让你死在一些无聊的琐事上面啊」
「——我知道了」
乌尔斯放弃了说服对方的念头。看来自己怎么也无法明确拒绝这位老伯爵的请求。说不定这也是因为自己就是泰格勒的关系吧。
「纳乌姆先生那边就由我来说明。只不过,这次任务真的很危险哦」
「没啥,危险我都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了」
马斯哈斯毫不介意地这么答道。那态度面前,乌尔斯感到自己的内心也跟着踏实了下来。

对乌尔斯来说又发生了一件计算失误的事情。他在和纳乌姆商量完毕,再次前去迎接马斯哈斯的时候只见莉姆也在那里等着了。
「我也一起同行」
一副扑克脸的莉姆淡淡地说道。对此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的乌尔斯看向马斯哈斯。
「她也说自己没法在没把你带回去的前提下就厚着脸皮回到莱特梅利兹呐。“只是呆在鲁瓦修的公宫里荒度了时日”这样的话是无法成为理由的吧?」
乌尔斯在看到马斯哈斯的笑脸后才意识到自己中计了。在刚才说话的时候,马斯哈斯就已经预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了吧。盯着莉姆看的年轻人不得已地说道。
「真的是很危险的任务哦」
莉姆默默地点点头。现在没有时间劝说她放弃跟着来的念头了。乌尔斯叹了一口气。
「我明白了。总之,万一发生什么事时两位请优先考虑自身的安全」
说这些话就已经是乌尔斯能做的唯一事情了。同时他也察觉到只要有这两人在身边自己就不可思议地会有一种安心感。
——对了。自己以前就是像这样受到他们支持的……
朦胧的光景在脑海中浮现。不过,好不容易刚有种马上就要想起些什么事情的感觉,可那光景在变得鲜明起来前又再次淹没在黑暗当中。
三人在一片昏暗的走廊上走着。
顺带一提,接到乌尔斯报告的纳乌姆在呻吟了一阵后给出了这样的条件。
「请你们两位作为一名普通士兵遵从乌尔斯的命令。即使你们负伤,我们也不会担责。乌尔斯就是这番话的证人」
虽然也不是不能考虑将马斯哈斯他们监禁起来,但也实在是不想在这种事情上多花费人手。因为几天前才刚失去了十五名骑士,现在又不得不向外派出整整一千的骑兵。
而且,考虑到伊丽莎白的前例,也无法让人不去怀疑马斯哈斯他们是不是也会趁机偷偷溜出公宫。仅仅一次交谈自己就已经明白了他们对于乌尔斯的那份强烈情感。
「与其那样还不如知道他们的去向来得比较好」
纳乌姆是这么判断的。
就这样,乌尔斯在马斯哈斯和莉姆的陪同下,带着百骑士兵离开了公都。

目送马斯哈斯他们离开后,蒂塔就一直在分配给自己的客房里向神明祈祷着。发带已经被解开,棕栗色的头发就这么自然地向下披散,一直垂到了胸口附近。
虽然现在她身上穿着的是用手感上乘的丝绢制成的薄睡衣,但室内的温度并没有让她感到寒冷。虽然还不到温暖的程度,不过只要钻进床里后也就不会在意了。
「还请能守护泰格勒大人」
尽管声音里仍旧带有悲壮感,但和几天前为止比起来已经是开朗了许多。
不管怎么说,泰格勒好歹是还活着。而且他现在率兵前往的并不是什么战场。再说真万一发生些什么状况,现在泰格勒的身边还有马斯哈斯和莉姆在。
我们一定能四人一起回到莱特梅利兹的。
接着在踌躇了一下后,蒂塔这么祈祷道。
「希望那把家传弓箭能够回到泰格勒大人的手上」
蒂塔知道那把黑弓令人生畏。同时她也很清楚那把黑弓曾多次帮助泰格勒度过危机。
「我的身体就请您随意使用。所以,拜托您了……」
蒂塔在这时第一次直接向蒂露·娜·法进行了祈祷。
此时,盘踞在天花板上的一团黑暗正向下注视着蒂塔。这团黑暗模模糊糊地呈现出形似一把弓的形状,而且里面还寄宿着一个意志。不过对于这些,蒂塔是浑然不知。
其中的一个原因,就是那个意志的存在感非常稀薄。它现在还没有能够让自己显现出来的力量。



波利西亚公国位于吉斯塔托王国的东南部。
治理这片土地的战姬名叫索菲娅·奥贝尔塔斯。有着『光华的耀姬』之别名的这位战姬给人的印象就是一位有着波浪状金发和绿柱石颜色眼瞳的美女。亲近的人都会以索菲这个爱称来称呼她。
苗条的修长躯体包裹在以绿色为基调的礼服里,金色的锡杖则是寸步不离身。在他人眼里,这根锡杖就宛如已经成为了她身体的一部分。龙具『光华』,这正是索菲亚是战姬的标志。
索菲亚现在正在位于公宫一隅的书库里查着资料。她坐在橡木长桌前,手边摊开着一本陈旧的书籍。
长桌上靠右边放着一盏点上火的烛台,左边则堆满了各种书籍卷轴。这些资料全都十分陈旧,不是边角泛黄就是字迹已经模模糊糊了。
索菲的脸上也没有平时那种温文尔雅的微笑,而是一脸严肃地翻阅着眼前的资料,左手上还拿着一个带有细锁链的圆形透镜。
公宫外面,天空早就已经被黑夜所笼罩,无数繁星正在天穹中不断地眨着眼睛。在公宫里任职的人员也大都已经静入了梦乡。
然而索菲丝毫没有显露出白天政务过后的疲惫,一直在默默地阅读着书籍。
从夏天开始她就一直忙到最近。
作为吉斯塔托王国的使者造访隔海相望的阿斯瓦尔王国,然后被卷入了那里的内乱。在泰格勒和战姬奥尔嘉的活跃下刚解决了这些事情,就在乘船回国的返程途中遭到了名为托鲁巴兰的魔物以及海龙的袭击。
泰格勒在那时坠入海中,现在都不知是生是死。她在顺道去了莱特梅利兹向好友艾伦讲述完事情的经过后,又不得不赶往王都希雷吉亚向维克托王进行报告。在那之后才总算是回到了波利西亚,等抵达公宫时秋天都已经过去一半时间了。
而就算回到了波利西亚也是没有片刻的休息。必须要处理那些自己离开期间所积累下来的工作,还有许多文件一定是需要由她亲自做出决定。
不过勤于政务的她也只会出于开玩笑性质地找人诉诉苦水而已。对于现在的她来说,繁忙的每一天其实也是一种救赎。
在阿斯瓦尔被泰格勒所救的索菲,却没能在托鲁巴兰袭来的时候帮到他。
然后在归来后又听到了同为战姬且是自己所重视的朋友亚莉珊德拉·阿尔莎维恩的死讯后,更是让她的内心越发冰凉。
「——今年的灾祸还真是多呢」
作为公国的统治者,她自认为已经习惯于直面死亡了。不过,亲近之人的死亡果然还是让她内心难以忍受。泰格勒那件事情不仅是因为事情就发生在自己面前,更是因为后悔于自己什么没做到而让这种情感更加强烈。
——至少我要为你报仇。
索菲现在就是针对魔物在进行着调查。回想起托鲁巴兰说过的话,就能知道那个魔物毫无疑问是知道战姬的事的。魔物们肯定拥有和人类不同、只有他们所知道的知识。
如果要和他们战斗的话,就一定要尽可能地知道有关这些敌人的情报。小看情报的人,无论是什么样的战斗都绝对无法取胜。哪怕是因幸运而暂时占有优势,也迟早会败北。
索菲亚看完摊开在桌子上的这本书后,将左手拿着的透镜放在桌上微微伸了个懒腰。接着她轻轻挪动椅子回头看向身后。
被烛台的微弱烛光所照亮的这间房间并不很宽敞。但房内除了房门和一扇小窗外,所有的墙壁都被书架所埋没,而书架上则排列着好几百本书籍,同时也塞满了同等数量的卷轴和书简。
这些资料全都是索菲在成为战姬后花了几年时间收集起来的。其中还有些是拜托布鲁奈和姆奥吉奈尔等领国的贵族,在向他们支付钱财后让部下前去抄写下来的副本。
作为一个私人书库来说堪称完美。就连那些有名的大贵族,也难得有人拥有如此多的数量吧。
索菲那绿柱石色的眼瞳里泛着自嘲的神色,心里暗暗庆幸自己有事先收集这些资料。
——不过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她还不知道泰格勒威尔穆德·沃鲁恩仍旧活着的事情。毕竟波利西亚位于吉斯塔托东南部,而伊丽莎白所治理的鲁瓦修则位于东北部。
再加上索菲亚和伊丽莎白的关系并不亲近,而且回到波利西亚后她也因政务缠身无法离开公都。

休息结束后,索菲再次展开调查工作。然后突然间她的目光停留在了一段记述上面。
「——魔弹之王?」
视线在半空中徘徊的索菲在记忆里搜索着这个曾在哪里听到过的词语。接着没过多久她就回想了起来。
那是在遥远的过去、在地上还不存在吉斯塔托王国这个国家的时候的某一位英雄的称号。
英雄本人的名字并不为人所知,只留下了其是一名男性、以及那个称号这些仅有的记录。这个男人被女神授予一把必定命中目标的弓箭,以此射倒了所有的敌人并最终称王。人们称他为『魔弹之王』。
「没错,记得就是那样的记录……」
喃喃自语的索菲将视线移回到书籍上面。她现在正在阅读的这本书籍,里面记载有自古传承下来的有关魔物和妖精的存在、有关远古时代的神明、以及和这些存在有所关联的人物等内容。所以里面会出现魔弹之王这个名字也并不奇怪。
有关这个魔弹之王只记录着短短的几行内容,而且里面要么就是混杂有早就已经灭亡了的国家的文字、要么就是文章里有着非常难懂的部分,以至于就连索菲也花了不少时间才得以理解。
——魔弹之王,那是将女神的意志显现于地上世界的代行者。其时而葬送非人之物、时而又会消灭某些人类。其既是趋于王道、又是行于魔道之人。其时为英雄、亦时为魔王……。
索菲皱起她那漂亮的眉毛。将刚才读懂的部分归纳起来就差不多是这样的记述,然而却是看得不明就里。不过话说回来,这内容不由得给人一种不祥之感。
——写得不明不白的呢。比如那个“女神”、还有在那前后出现的“三”和“七”这些内容之类的……。而自己在意的就是『非人之物』这个词了。
非人之物。托鲁巴兰毫无疑问就属于这一范围。
针对魔弹之王沉思了一会儿后,索菲突然回过神来摇了摇头。现在自己要调查的对象应该是魔物才对。
——虽然对魔弹之王这一存在也很在意,但那就等以后有机会再查吧。
现在可没时间让思绪偏离正题。索菲叹了一口气,然后再次过目起了这些书籍。




本帖最后由 galfin 于 2015-2-8 20:37 编辑


3 魔女

这是一座距离公宫骑马约一天路程的腐朽神殿。
不管墙壁还是立柱上全都布满裂纹,有些还覆盖着一层乌黑色的苔藓。历经风吹雨打的装饰早已看不出原来的样子,让人分辨不出这座神殿原本供奉的对象。出入口的大门也已经不见,只是空空荡荡地开着一个四方形的大洞。
这座建筑与其说容易成为山贼的老巢,倒不如说更像是会有死灵出没的场所。
这里大幅偏离主路,附近也没有村庄或城镇。也说不定曾经有过,但可能出于某种原因已经毁灭了。
而就是这样一座根本就无人问津的废弃神殿,现在有一名少女造访了这里。
这位骑着马的少女将自己那艳丽的红发和左右颜色互异的双眸隐藏在帽子底下,身上则穿着一件紫色的礼服。礼服外面的腰间部位则挂着一根卷成一团的黑鞭。
此人就是『雷涡的闪姬』伊丽莎白。
「应该就是这里了呢」
伊丽莎白抬头看着废弃神殿喃喃自语了一声后就下了马背。她用左手紧紧握着黑鞭,无所畏惧地走了进去。建筑物里面沉积着的寒气随即轻轻抚过她的脸颊。
被她握在手里的黑鞭闪着白光驱散了一定范围内的黑暗。伊丽莎白突然间将视线看向自己的右胳膊。目前那里还没有感到有什么异常。
伊丽莎白将释放出光芒的黑鞭挥了一圈,借此来确认周围的情况。这座腐朽的神殿内部果然和外观一样早已破败不堪。布满裂纹的狭窄走廊上到处都散落着掉下来的瓦砾,就宛如是在静静地等待自身的灭亡那般。
伊丽莎白默默不语地沿着走廊前进,不一会儿就来到了一个开阔的空间。在这个能够容纳二、三十人的空间深处,孤零零地摆放着一尊矮小老太婆模样的石像。
「妖婆雅加!」
恶狠狠地瞪向石像的伊丽莎白用仿佛能震颤整座废弃神殿的声音大声叫喊道。
「你给我出来,妖婆雅加!」
不过却无人应答红发战姬。待那回音渐渐在半空中消失后,伊丽莎白大步走向石像。黑鞭一闪。伴随着空气的颤动和硬质物体的破坏声,那尊石像就被整个打了个粉碎。
伊丽莎白拿稳黑鞭重新摆好架势,向四周投去警戒的视线。但却没有发生她期待中的事情,周围就那么静静地经过了数到约一百的时间。
然后伊丽莎白默默地背向石像的残骸,就这么走出了神殿。
「这还真是疯子的所作所为呢……」
进入恐怕已经是几十年间无人涉足的神殿,然后在里面大喊一通、把石像破坏后再离开。伊丽莎白自己也认为要是别人这么和自己说的话她无疑是会歪头表示不解。
但现在她也的确是想不出其他的办法了。
和乌尔斯一起造访的那座废弃神殿里,妖婆雅加就是化作石像呆在那里的。又或者是以石像为媒介现身的。
对伊丽莎白来说,她现在除了去寻找位于鲁瓦修境内的妖婆雅加的石像、并且借喊话和将石像破坏加以挑衅之外,就想不出其他可以把她拽出来的方法了。现在不管是找人商量还是让鲁瓦修的学者们进行详细调查都太费时间了。
伊丽莎白将黑鞭卷起挂回腰间后,低头看着自己的左手。
她原本是右撇子。虽说为了以防万一也有进行过左手挥鞭的练习,但和右手比起来果然还是考不太住。在和魔物战斗时自己能称心如意地挥舞雷涡吗。
——也只能这么做了。
伊丽莎白如此说服自己后,跨上了一直等在神殿前面的马匹,然后握紧缰绳在马肚子上一踢,马匹就向前奔驰起来。
目前所知的供奉着妖婆雅加的废弃神殿,除此以外还有九处。这种方法到底是不是有用的这种问题,也留到把那些地方全都去过一遍后再作考虑。当前是要先采取行动才行。
荒凉的大地上就只回荡着那一路向前的马蹄声。



在莉姆他们见到乌尔斯的七天之后,一封书信送到了身在莱特梅利兹的艾伦手中。考虑到鲁瓦修公都到莱特梅利兹公宫的距离,这可以说是惊人的速度了。
当时正在执务室里处理政务的艾伦盯着这封送达的信皱起了眉头。
「从雷古尼泽寄来的……?」
盖在信封上的毫无疑问是出自雷古尼泽公宫方面的印章。虽然感到很疑惑,但艾伦还是慎重地撕开封口快速阅读起里面的内容。
信纸上写着的是出自莉姆艾利夏笔迹的内容。看起来她是在鲁瓦修公都通过商会将信寄到了雷古尼泽,再让雷古尼泽方面送到了这个莱特梅利兹。
随着阅读的进行,艾伦那红色双眸熠熠生辉起来,最终在读完时感慨万千地紧紧握住了信纸。
「太好了……」
艾伦发自内心地如此喃喃自语道。胸中渐渐充满一股暖流,眼眶里也不禁泛起了泪花。「太好了」银发战姬再次重复了一遍。
「那果然是泰格勒啊」
在派出莉姆他们的时候,艾伦尽量不让自己去想这件事情。
因为只要一回想起泰格勒的脸,自己就会联想到待在伊丽莎白身边的乌尔斯从而心情低落,不过同时自己也认为把这件事情交给莉姆和马斯哈斯去办就应该不会有问题。
「不过记忆还是没有恢复吗……」
艾伦靠在椅背上抬头看着天花板。自己也不知道怎样才能让泰格勒恢复记忆。接着她转动视线看向竖着靠在墙边的长剑。
「艾利法尔,你知道吗?」
收在剑鞘里的银闪向主人静静地送去一阵风作为回答。艾伦松缓下表情苦笑道。
「不知道吗。不,是我问了奇怪的问题呐」
艾伦说罢就从椅子上猛地站起身来。她在拿起银闪的同时摇响了放在桌上的铃铛呼唤文官。
对于开门进来的文官,她露出这些日子来未曾有过的笑容说道。
「我要暂时出个远门。在那期间公宫里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请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即使被艾伦那最近都没展现过的笑容所压倒,但文官还是这么问道。
「我派到鲁瓦修去的莉姆艾利夏找到了沃鲁恩伯爵。他可是这个莱特梅利兹的客将呐,所以我直接过去把他接回来」
文官听后嘴里发出了感慨的声音。虽然他并没有对泰格勒抱有太多的好感,但同时也很明白接收他国客将一事的重大责任。
「也就是说沃鲁恩伯爵是被囚禁在了鲁瓦修吗?」
「不。他因为事故丧失了记忆,被人相中然后现在正寄居在那里而已」
实际上并不是寄居而是担任了战姬顾问一职,不过艾伦为了方便说明所以没有明说。
「请问需要带上士兵吗?」
文官用确认般的口吻问道。艾伦随即摇了摇头。
「这可不是去打仗呐。我一个人去就够了」
「那至少还请带上随从……」
「你的担心的确很有道理,但我身边还有这家伙在」
艾伦说着轻轻拍了拍拿在手里的长剑剑鞘。
「给你添麻烦了,不过还是拜托了」
文官好像也是放弃了劝说般恭敬地行了一礼。原本他在听到艾伦一开始的话后就已经知道了这个结果。
然后艾伦就在当天启程离开了公宫。



在下面点着火的深底锅里,鱼汤正不断向外冒着热气。这是在锅里倒满水,然后在倒入切好的鱼块和蔬菜熬出来的汤料理。
今天汤里的底料是盐渍鲑鱼、土豆和芜菁。然后每一锅还给了少量的胡椒和香草作为调味料。餐点除了这个鱼汤以外,还有黑麦面包和一人一陶杯份的火酒。
莉姆接过分盛在碟子里的鱼汤,感到新鲜般地说道。
「在鲁瓦修原来是把土豆和芜菁切成细长条的啊」
「说起来,在莱特梅利兹是要切得更加随意呐」
马斯哈斯边喝着同样是分到的鱼汤边回应道。正是因为这个料理在吉斯塔托当地都能吃到,所以其做法也在各地有着微妙的区别。
——是这样啊。
乌尔斯看着在深锅里沸腾的鱼汤,在心里暗暗表示赞同。他也认为自己曾在哪里见到过不一样的鱼汤料理。应该是失忆前的自己在吉斯塔托的其他地方喝过这种鱼汤吧。
乌尔斯试着环视了下四周,只见各处都架着同样的深锅,同时里面往外不断地冒出着热气。周围也被士兵们谈笑的声音所包围。
太阳逐渐西沉,几颗星星也早早地开始在渐渐昏暗下来的空中眨起了眼睛。气温也一点点降了下来,大家都严严实实地裹紧了外套。
乌尔斯和莉姆、马斯哈斯以及百骑鲁瓦修骑兵是在几天前抵达这个废弃神殿的。他们在此设下营帐停留下来,希望能在这里等来伊丽莎白。
乌尔斯会和莉姆以及马斯哈斯三人围坐在这口盛有鱼汤的大锅旁边,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理所当然的结果。乌尔斯姑且是指挥官,而莉姆和马斯哈斯可以说是作为客将的身份。他们两人一定得由乌尔斯亲自进行接待才行。
虽说在第一天作为莱特梅利兹人的莉姆和布鲁奈人的马斯哈斯受到了士兵们投来的怀疑及警戒的视线,但现在至少对于马斯哈斯来说,他已经和这些鲁瓦修士兵打成了一片。
在三人进着餐的时候,一名二十岁左右、下巴上开始长出拉碴胡子的年轻士兵向他们走来。
「洛丹特伯爵。今天晚上也能拜托你吗?」
「哦哦。吃完这个我就会过去,你先去把想要听的人给集中起来」
老伯爵边将鱼汤中的鲑鱼肉送入口中边不慌不忙地答道。年轻士兵听后露出高兴的笑容,先向马斯哈斯、接着再向乌尔斯点头致意后就走开了。
——对士兵们来说,比起我还是他更有人望啊。
乌尔斯看着老伯爵的侧脸这么想到。并非是出于嫉妒或是自卑,他是对这位老伯局感到由衷的佩服。
马斯哈斯之所以能和这些鲁瓦修士兵打成一片,是因为他每天晚上都召集士兵来听自己讲述各种各样的故事。
乌尔斯也曾混在士兵里去听过一次,发觉这位老伯爵提供的话题从布鲁奈和扎克斯坦等其他国家的风景到美食美酒和旅行的见闻、再到从吟游诗人那里听来的古老英雄故事和盘踞在化为废墟的宅邸里的死灵怪谈等等,总之就是无穷无尽。
虽说是事不由己,但对于这次纳乌姆下达的出征命令里面有许多部分令士兵们无法认同。居然要自己赶往大幅偏离主要道路的形同废墟的神殿,并在那里等待战姬的出现。
关于没有被告知战姬为什么会巡回于这些废弃神殿之间的这一点倒没什么。因为他们也很清楚指挥官不会把自己的意图详细传达给下面的士兵。毕竟士兵们尊敬着伊丽莎白,而且也宣誓过了忠诚。
不过,在这种远离村庄街镇的寒冷之地、更是整天眺望着一座破烂房屋般的古老神殿也实在是让人闲得慌。
因此,马斯哈斯所讲述的那些故事对于士兵们来说就是宝贵的娱乐项目。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位老伯爵比起乌尔斯要更为和士兵们相处得融洽。
「谢谢你,洛丹特伯爵」
乌尔斯朝马斯哈斯深深地低下了头。虽说有着实际的功绩,但在鲁瓦修生活的时间短暂这个因素让他很难说是获得了在士兵们之间的声望。现在这里的士兵们能维持士气毫无疑问得归功于马斯哈斯的谈话技巧。
「哎呀,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我也从他们那里打听到了很多信息」
马斯哈斯边将黑麦面包沾着鱼汤吃下去边笑着作答。
「那么,今天要说些什么呢。就讲讲那个为了报答猎人的救命之恩,化作少女嫁给了对方的幼熊的故事吧」
「马斯哈斯卿。我也能一起去听听那个故事吗?」
莉姆在听见老伯爵的这番低喃后立马就起了反应。乌尔斯见状一脸意外地看向她。
「你对熊很感兴趣吗?」
被这么问道的莉姆首先是惊了一下,接着露出有些寂寞的微笑。但那样的变化只在一瞬之间,之后她立刻就变回了原先那种冷淡的表情。
「嗯,稍微有点」
乌尔斯在内心自省着自己是不是问了什么不该问的事情。稍后在没人时说不定该去向她道个歉才对。
自从离开公都后,莉姆几乎一直维持着那副冷淡的表情,开口说话的次数也是少之又少。而且从没有显露出想要和鲁瓦修士兵扯上关系的姿态,几乎一直都呆在马斯哈斯的身边。甚至有许多士兵误把她当做是老伯爵的随从。
但莉姆其实有在仔细观察这这支部队。比如说在行军途中,她注意到队列乱掉了后立刻就告诉了乌尔斯。其他还有在诸如士兵配置的更换和营帐设置场所的选择等事情上,她都以低调的态度给了乌尔斯各种各样的建议。
虽然作为这支部队里唯一的一名女性让她在队伍里各方面都很辛苦,但她从没说过泄气话或是抱怨过不满。
莉姆这是出于对乌尔斯的关怀。她将融入鲁瓦修士兵的事情交给马斯哈斯负责,自己则彻底贯彻辅佐这名年轻人的职责,而且用的还是那种不显山露水的方式。
乌尔斯原本就对她抱有好意,但这几天以来他是打心底里庆幸有她陪在身边。
——但主人现在身在何处呢……
乌尔斯咬着面包时突然就这么看向远方。在并排设立着几个营帐的方向上,远处就是那竖立着的腐朽神殿。
乌尔斯认为虽然妖婆雅加看起来对自己是抱有兴趣,但其现在的目标应该是伊丽莎白才对。因为如果那个魔物盯上的是自己的话,在自己和达马德一起行动的那段短暂旅途中下手的机会是要多少就有多少。
乌尔斯曾想过自己或许不该向纳乌姆借兵、而是独自一人骑马去那些废弃神殿兜上一圈,但对于不熟悉这里地理环境的自己来说那么做也只会迷路而已。
乌尔斯暗暗告诫自己不要心急,现在呆在这里才是最妥当的对策。
——主人,还请你能平安无事。
就在乌尔斯在内心如此祈愿时,天空静静地盖上了夜幕。
此时,以乌尔斯为首的在场所有人都没有察觉到一点。
那就是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并不是地图上所示的那个废弃神殿的地点。
不过这也并非是乌尔斯他们的过失。
纳乌姆和拉扎尔他们忽略了一点。他们也没想过地图上所指示的场所附近是不是还会有其他同样供奉着妖婆雅加的废弃神殿。
这十个废弃神殿是拉扎尔在收到伊丽莎白的请求后花了大约一天时间调查出来的结果。而担心自己的臣下也会被操纵、想要尽早展开行动的伊丽莎白在知道那十个地点后就暂且以这些情报作为了参考。
当然,拉扎尔在那之后也有继续调查其他废弃神殿的场所。
但伊丽莎白突然间失踪、以及在那之后乌尔斯归来的事情让他分神从而忘记了这一点。
不过即使如此,如果废弃神殿的地点如果能再好找一些的话,乌尔斯他们应该也是不会弄错的吧。可这十个废弃神殿全都位于大幅远离主要道路的地点,而且就算有地图参考也很不好找。能作为标记的存在实在是太少了。
再加上纳乌姆的指示又是这样的。
「各部队分别前往十处废弃神殿,然后在那里等待战姬大人的出现。一旦发现战姬大人就立刻将她带回公宫」
现在乌尔斯他们所在的位置离预定要前往的废弃神殿偏了大概五贝尔斯塔的距离。



眼前是熊熊燃烧着的篝火。
旁边放着三个插在树枝上的土豆。
「我原本是喜欢煮着吃的呐。但现在弄不到锅子所以也没办法了。而且像这样直接烤一下也很有趣啊」
坐在旁边的少女盯着土豆愉快地说着。伊丽莎白微微转动脑袋看着少女的侧脸。
对方的年纪和自己相仿,差不多是十岁左右。那长长的银发和闪耀着活力的红色眼瞳给人以深刻的印象。从蓝色基调的衣服里伸出的和自己同等纤细的手脚却同时有着男孩子的强壮和女孩子的柔软。
顺带一提,把土豆带来的也是这名少女。听她本人说是从厨师长那里偷出来的东西。伊丽莎白一脸不解地向她问道。
「很有趣吗?就那么些土豆?」
「听说里面同时会有烤透和没烤透的部分。这样就能在一个土豆里品尝到各种各样的滋味呀」
银发少女笑着这么答道后,伊丽莎白也跟着露出了微笑。
她和这名少女是在昨天相遇的。
当时她正一如既往地被同村的孩子们欺负,然后就被这名少女所救。地点是在村中某家人家房屋背面的人迹稀少之处。白雪覆盖在地面上、家家户户的屋顶上、村子周围的树木上,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喂!你们这么多人围攻一个人就不觉得害臊吗!」
那个时候聚在一起欺负自己的总共有四人。其中还有体格比那名少女还要大上一圈的孩子。但那名银发少女丝毫没有胆怯的样子,就那样挽着胳膊以一副傲然的态度瞪着对手。孩子们听见后首先是皱起眉毛,随后就相继嗤笑起来。
「这和你没关系吧。外人就别来瞎掺和」
银发少女听后就毫不客气地走上前去,然后抬头看着那个身材最高大的孩子照着对方脸上就是一拳。
包含伊丽莎白在内的在场所有人都看得目瞪口呆。而那位银发少女则露出坏心眼的笑容睥睨着这帮孩子们。
「这样你们还说和我没关系吗?」
被打的那孩子涨红着脸冲向少女。其他三个孩子也为了不让少女逃走而将她围了起来。
伊丽莎白蹲在地上,只能愣愣地观望着那副光景。虽说也有被打被踢后全身上下疼痛不已的因素在里面,但更重要的是她没有上前制止的勇气。
而那场打架完全就是少女单方面狠狠教训对方的单方面展开。
这些村中的孩子们并不孱弱。他们从小时候起就帮着大人做各种农活,力气和体力都十分充沛。而且相互之间也经常打架。
但少女要比他们来得更加习惯于打斗,一举一动完全不是一个等级。而且不仅是对手的动作,就连周围的情况也观察得很仔细。
她将目标定在对方四个孩子中看起来最弱的那一人,迅速冲上去朝要害就是一脚。接着她以这个捂着裆部蹲了下来的孩子为突破口冲出包围,然后按顺序一个个地解决对方。从始至终她都是贯彻只攻击头或者脚这种要害部位的准则。
「你给我记住……!」
噙着泪花嘴里不断咒骂的这帮孩子离开后,现场就只剩下了少女和伊丽莎白两人。
此时的伊丽莎白早已是瞪大双眼看着对方出了神。
刚才简直是无法置信的光景。伊丽莎白一直都理所当然地相信村里这些自打小时候起就一直欺负自己的孩子们实力肯定很强。她根本就没想过一个同年龄的孩子、而且还是女孩子,居然能够打赢他们。
「站得起来吗?」
少女笑着向伊丽莎白伸出手。伊丽莎白尽管吓得肩膀一颤,但还是战战兢兢地握住了少女的手。握住的瞬间,她感到那只手非常得温暖。
「你脸上一塌糊涂了呐。都肿起来了,应该要冰敷一下」
听到少女一脸叹息的话后,伊丽莎白从地上捏起一团雪贴在了自己脸上。肿得发烫的脸上那种冰冷的触感让她感到很舒服。
少女自称叫做艾丽奥诺拉。
「叫我艾伦就可以了」
在这位面带笑容自我介绍的少女面前,伊丽莎白也吞吞吐吐地张开嘴巴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顺带一提,这时的伊丽莎白在右眼上带着眼罩。那是为了掩盖自己是异彩虹瞳的这件事情。她会这么做是不想因为自己的这双左右异色的眼睛而受人欺负,但在原本就知道这一事实的村民来说却显得毫无意义。
「我是佣兵团的一员,但只不过是一个打下手的而已」
对于这番话的前半段伊丽莎白是早有预料。说到现在这个小荒村里没有见过的生面孔,那就只有昨天到访的叫做『白银的疾风』这一名字的佣兵团的成员了。只不过原本并没有想到里面居然会有这么小的孩子在就是了。
「像你这么小的孩子也能成为佣兵吗?」
伊丽莎白出于兴趣地这么问道。『白银的疾风』是一个由四十人左右构成的佣兵团。其中三十人多一点是作为战士的男性,其余的就是厨师、铁匠、然后还有几名年轻的女性了。而像艾伦这般年纪的孩子就只有她一人。
「不知道」
艾伦爽快地回答了伊丽莎白的问题。
「据团长说,他是在战场上把还是婴儿的我给捡了回来。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养育我,总之在那之后就一直把我留在了佣兵团里。不过我是没见过团长他们有雇佣过和我年龄相仿的孩子呐」
伊丽莎白对艾伦的这番话是瞪大了眼睛听得入神。那完全就是未知世界的话题。然后她无意中理解了艾伦为何这么擅长打架。要是每天都被围在那种粗暴之人的集团中的话,不管你愿不愿意都会变得坚强起来的吧。
「说回来,你为什么会被欺负呢?」
被艾伦这么问道的伊丽莎白再次支吾起来。
她不想说出异彩虹瞳的事情。所以她谎称自己的右眼有残障,还附称自己是没有父母的弃婴。
艾伦对于伊丽莎白的话毫不怀疑,听后用力地点了一下头。
「原来如此。但这不能成为默默承受欺负的理由哦。不去试着还击一下吗」
伊丽莎白听后脸色铁青,拼命地摇起了脑袋。她心想果然外人的想法就是不负责任,要是自己真那么做的话,说不定就没法在这个村里待下去了。
「我不会说要你把对方打倒在地。不过一味挨打的话只会助长对手的气焰。要让对方知道你也能拳打也能脚踢、也有能咬人的牙齿才行」
伊丽莎白扔掉拿在手里的雪块,然后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上面的疼痛感还没消失。而且不止脸颊,胳膊、侧腹、后背和大腿上全都疼痛不已。
刚才艾伦痛打那帮孩子的光景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那种事情我也能做到吗……?」
那副光景将伊丽莎白长久以来坚信的事物给打得粉碎。
她一直以为那些孩子打不过的就只有村子里的大人们而已。
特别是那个当初率先欺负起自己的大个子。他肯定没想过自己居然会输给一个女孩子吧。
「当然能做到」
艾伦笑着点了点头。
「我们佣兵团预定还会在这个村子停留三、四天。你有空时就来找我吧。我会把自己所知道的打架方法全教给你」
果然,从那天起的四天里,佣兵团『白银的疾风』就一直滞留在村子里。据艾伦说,他们是被领主雇来讨伐附近的山贼的。
「这里的领主好像是在和附近的贵族狠狠干了一仗然后输掉了呐。听说是因为暂时士兵人数不够所以才会雇佣我们这种佣兵团」
在多数人的认识里,佣兵其实和山贼并没有区别。这也不完全算是偏见。因为的确存在那种为了得到食物和柴薪而袭击原本应该保护的村子、或者是以武力威胁小城镇的佣兵团。
基于这点考虑的话,『白银的疾风』可以算是相对来说比较正经的佣兵团了。除了艾伦的那次打架以外,佣兵团的成员们并没有对村子里的人动过手,在邀约女性时也有好好地进行交涉、事后也会支付金钱。关于食物和柴薪也是如此。
而虽说是能得到金钱作为回报,但对村子来说要为四十人准备床位和食物也是相当辛苦的事情,但好歹是向附近的村庄和城镇购入食物而得以克服了过去。
顺带一提,艾伦的那次打架因为村里孩子们没有告发从而不了了之了。不过艾伦本身好像是挨了佣兵团团长的一顿拳头就是了。
总之,这四天里伊丽莎白从艾伦那里学到了该如何去打架。仅仅四天时间,而且还是在工作间隙的短暂时间里学来的。被当做弃婴收养的伊丽莎白平时在村里都被强加以打水、洗衣、修补布料等许多工作。
而就是在那种空闲时间里,艾伦将最基本的身体移动、对周围的观察等事情彻底地教授给了她。
「听好了。就算在我离开之后,你每天也都要抽出空闲时间来练习这些。这四天是为了让你在接下来能每天都继续练习下去的铺垫」
「每天都持续练习就能变强吗?」
「持续十天应该是不行的。需要一个月或者两个月……能做到吗?」
伊丽莎白点点头。虽说这位银发少女的教学十分严苛,但伊丽莎白在此期间一直鞭策着自己疲惫的身体拼命跟上。她当然是很想能改变现状,但在那之上的是想要尽可能追上艾伦在那一天的身影。
「虽说我被教导说千万不能舍弃求胜心……但你的场合首先应该要考虑的是“不要输”这一点」
「嗯。——我不会输的」
四天转瞬即逝。
四天后的那天一早,伊丽莎白去艾伦那里想要和她道别,但结果那里已经空无一人。『白银的疾风』已经离开了村子。
对于没能说出道别的话语伊丽莎白是失落得垂下了肩膀。她轻轻地摸了摸覆盖在右眼上的眼罩。
——我眼睛的事情也没能和她说出来……
伊丽莎白最终没能告诉艾伦自己是异彩虹瞳的这件事情。期间她曾好几次想要鼓起勇气坦白出来,但四天的时间对于要让一个十岁少女下定决心来说实在是太短暂了。
在那一天,其他孩子针对伊丽莎白的欺凌又再度展开。
尽管和以前一样被单方面地拳打脚踢倒在了雪地上,但她并没有感到绝望。艾伦不是说过了吗,十天时间是不够的。
——一个月。一个月以后给我看着吧。
和艾伦相遇之前的那位放弃了一切的少女早已不见了踪影。就算被贬为不明来历的弃婴、被人厌恶自己那双异彩虹瞳也变得不是那么在意了。
那帮孩子绝不是赢不了的对手。虽然被打的确是很疼,但没必要太害怕他们。
大概是因为内心产生了从容,导致她的视野也变得宽广了起来。
村子里的大人们默认了那种对于自己的欺凌、有时甚至还一起参与其中,但如果孩子们的行为过于严重则一定会出面制止。伊丽莎白认为其中必定有着什么理由。
而那个理由是在三个月后一位男性前来找她时她才知道的。
那个时候伊丽莎白已经变得毫不留情地针对欺负她的孩子们进行反击了。在被欺负后她并不只是当场进行回击。她已经成长到要么在必要时逃跑、要么有时让对方在工作上白忙活一场、要么就是若无其事地撒谎诱使对方起内讧,而这些让她在村里也被视为了问题分子。
来找伊丽莎白的那名男子如此对她宣告。
「你的父亲大人传唤你」
伊丽莎白在这时才知道自己是某位贵族的私生子。村里的大人们会控制对于自己的欺凌程度也是因为他们知道这件事情的缘故。
同时她也知道身为贵族私生子的自己为什么会被当成来历不明的弃婴并受到欺凌对待。伊丽莎白的父亲,洛吉昂·阿布特这个男人因为自己的女儿天生带有异彩虹瞳才会在领地内随便挑了个村子把她给扔了过去。
然而,洛吉昂的嫡传儿子却因病离世了。他在万般无奈下才不得已去接回了作为自己女儿的伊丽莎白。
伊丽莎白就这样展开了作为贵族女儿的新的人生。

在那个荒村的一别后,伊丽莎白是在五年后和艾伦再度相见。那时伊丽莎白十五岁,而艾伦是十四岁。两人都是作为战姬碰的面。
伊丽莎白立刻就认出了艾伦。但银发战姬却没有发现伊丽莎白就是当时的那个孩子。
伊丽莎白认为毕竟自己当时遮住了异彩虹瞳所以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而且,艾丽奥诺拉也好伊丽莎白也罢,这两个名字对于女性来说并没有什么稀奇的地方。
莱特梅利兹和鲁瓦修相距很远,平时并没有太多的交流机会。就在伊丽莎白边勤于做好战姬一职的同时边想着总有一天要向艾伦和盘托出的时候,两人间就已经产生了无法修复的裂痕。



火堆在眼前朦朦胧胧地摇晃着。伊丽莎白猛地清醒过来抬起头来。
看来自己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眼前是燃烧着的篝火,旁边的地上则插着一根树枝,上面扎着一颗土豆。
这颗土豆是一刻之前在顺道去的村子里买来的。
「还真是做了个令人怀念的梦呢……」
难道是眼前的篝火和这颗土豆让自己在累得睡着后的梦中回忆起了过去的那段记忆吗。
突然间伊丽莎白闻到一股烤焦的味道。察觉到这一点的红发战姬赶紧把土豆连着树枝一把抓起。在那股烫手热量的逼迫下她下意识地松开手,土豆就这样滚落在地面。
土豆上被烤得焦黑的部分方向朝上地停止了滚动,就好像是在无言地责备伊丽莎白那般。
伊丽莎白叹了口气,隔着外套把土豆捡了起来。拍去尘土并将烤焦的部分借着外套的下摆挖掉后,她毫不犹豫地就这么咬了起来。
这里是大幅远离主要道路、毫无人烟的原野小路。地面上几乎全都覆盖着干枯的野草,但有些地方还是露出了下面的泥土。虽说能看见远处的森林,但这附近却是一棵树木都没有。染成灰色的天空中,太阳也已躲到了云朵的后面。
自打离开公宫已经过了十二天。伊丽莎白现在已经走访了九处废弃神殿,也将那里的妖婆雅加的石像悉数加以破坏。
但那个魔物却根本没有现身的迹象。
路上她好几次碰到了纳乌姆派出的鲁瓦修士兵组成的部队,但她不是说服就是以高压态势向对方下令、甚至有时还假装听从于对方然后伺机出逃,就这样继续着自己的旅途。只有让他们跟着自己同行的这件事情她是绝对不会做的。
失去了十五名骑士的那件事情对她的打击相当大。直到打倒妖婆雅加位置,伊丽莎白都打算独自一人采取行动。
刚才去那个村子的时候,她也是买好必要数量的食物和柴火后就立刻离开了。至今为止她都没有借用过哪座城镇或是村庄的空房间,而是一直在野外过夜。虽说十分难受,但一想到那些百姓有可能会被妖婆雅加操纵,这些辛苦也都变得能够忍受。
——接下来要赶去的废弃神殿就是最后一座了……
如果在那里妖婆雅加也不出现的话,那自己就只能先回公宫了。毕竟就算想赶往新的废弃神殿,自己也不知道具体的地点。
为什么那个魔物会不现身呢?自己的这种做法难道是没有意义的吗?
「就算要考虑也留到去过最后那座废弃神殿后再说」
啃完土豆后,伊丽莎白用泥土熄掉篝火。左右异色的双眸里充满着旅途的疲惫和焦虑。持续不断的紧张感和在野外的起居都无情地消耗着她的身心。
她将马鞍放回在旁休息的马匹背上后一跨而上。
雷涡的闪姬就这么朝着第十处废弃神殿策马奔驰起来。

那座废弃神殿的周围到处都是荒凉的大地。除了那腐朽的建筑物以外,映入视野的就只有灰色的沙砾和些许混杂了雪水的污泥。铅灰色的天空中虽然看不见太阳的踪影,但现在应该已经是迫近黄昏的时分了。
从马上下来的伊丽莎白一脸憎恶地抬头看着这座废弃神殿。眼前这座建筑物的外观和之前看过的其他九处地方并没有什么区别。残破不堪的墙壁和立柱上到处都布满裂痕。上面的灰泥全部剥落,仅剩的残骸也倒下靠在墙面上。
伊丽莎白左手握着沃利兹伊芙,向着废弃神殿走去。正面果然也没有大门,只是一个空荡荡地开着的出入口,唯独边缘有一个类似于铰链合页的部分挂在一边随风晃动着。
红发战姬朝着眼前漆黑一片的深渊叫喊道。
「妖婆雅加!听得见的话就给我出来!」
这声怒骂的回音还没有消失,从黑暗的深处就吹来一阵微温的暖风。一个沙哑老太婆的声音就随之传入了伊丽莎白的耳中。
「——别喊得这么大声。要是神殿因此垮下来该怎么办呀」
伊丽莎白惊得瞪大眼睛,然后立刻就从原地往后退开。分别是金色和碧色的双眼顿时充满了怒火和战意,握着龙具的左手也更加用力。黑鞭从鞭柄到前端一下子泛起白色光芒。
一个拖着扫帚的矮个子老太婆自黑暗中现身。身上披着比身体大一圈的黑色长袍,头上也深深地戴着同样是黑色的斗篷帽。只有那长长的鹰钩鼻露在外面,而浑身则释放着让人屏息的不详瘴气。
「九个。还真亏你敢破坏那么多供奉在那里的象征我的石像呐。『鞭』哟,看来有必要给你点教——」
魔物的台词在横扫的暴风吹拂下没能说到最后。原来是伊丽莎白在往前一踏的同时挥起了龙具。缠绕着雷光的黑鞭在虚空中描绘出锐利的弧线袭向妖婆雅加。
老太婆外表的魔物对此则丝毫没有躲避的意思。沃利兹伊芙在撕裂着那身黑色长袍的同时从左至右地通过了这片空间。而就在下一个瞬间,长袍化为一整块布匹扩展开来,遮住了伊丽莎白的视野。
意识到危险的红发战姬边抽回黑鞭边往后退。然后她的后背立刻就撞到了什么物体。尽管浑身顿时被震惊和战栗做包围,但伊丽莎白还是将黑鞭挥向背后并滚倒在地。然后她迅速起身看向自己刚才撞到的那个物体。
只见那里站着四个身裹简陋衣服的孩子。伊丽莎白见过这些人的面孔。就是那些在小时候欺负过自己的孩子们。
——这是怎么回事……?
对于一脸惊愕地看过来的伊丽莎白,那些孩子们咯咯地露出令人发憷的笑容开口说道。
「为什么像你这种令人作呕的家伙会在这个村子里呀」
「两只眼睛的颜色居然会不一样,难不成你是怪物生下来的吗」
「你这个怪物。看我们来收拾你!」
对于这些以前每天都一直能听到的台词,红发战姬是整张脸都气歪了。
——竟然给我使出这种下流手段……
那些孩子们一蹬地面,向着伊丽莎白袭来。
他们无疑是魔物创造出来的幻影。但就算心里知道,要向他们挥舞黑鞭还是需要相应的思想准备。
「给我消失吧!」
伴随着充满气魄的一声大喊,伊丽莎白手上的龙具一闪而过。孩子们就这么维持着嗜虐性的笑容被从腰间劈成两截。但被切断的身躯里却没有流出一滴鲜血。伊丽莎白那紧握雷涡的左手上也没有传来任何击中物体的手感。
孩子们的身体迅速淡去,最终消融在大气之中。
「——喂」
声音从后方传来。映入转过身去的伊丽莎白眼帘里的,是一位有着银色头发和红玉色眼瞳、年龄在十岁左右的少女。
——艾伦……?
那毫无疑问是自己小时候遇见的那个艾伦。只见艾伦将左手藏在身后,露出那时的开朗笑容看着伊丽莎白。
「为什么你这种恶心家伙会在这个村子里啊」
艾伦的口里也吐出和刚才村子里的那些孩子们说过的相同话语。艾伦就保持着一脸笑容地将刚才那些孩子们所说的一言一语原封不动地骂向失声愣在原地的伊丽莎白。
「你……也是幻影吧!」
伊丽莎白也是怒上心头骂出声来。她挥起雷涡打向少女。但那有些迟钝的动作总显得有点不自然。
少女轻快地往后一跳,躲过了伊丽莎白凭借蛮力挥过来的粗暴一击。缠绕着雷光的黑色旋风剜开地面,刮起一阵混杂着沙砾的尘土。
「还真是凶猛的威力呐。好,作为奖励就给你这个吧」
艾伦向喘着粗气的伊丽莎白投去笑容,然后将拿在手里藏在身后的东西往前随手一丢。
滚落在地的是一颗沾满血水和污泥、刚砍下来的脑袋。红发战姬见到那个后脸色顿时惨白。
因为那是她的父亲洛吉昂·阿布特的脑袋。他是在两年前因犯下多起罪名,最终被艾伦讨伐的男人。
就在伊丽莎白盯着看时,这颗脑袋开口发出呻吟般的声音。
「为什么你没来帮我」
当时伊丽莎白其实有想要帮助父亲。但洛吉昂却对自己女儿的话毫不理睬,直接采取了逃亡手段。脑袋继续编织着话语。
「为什么你不向那个杀了我的战姬复仇」
在洛吉昂被讨伐后,伊丽莎白有向艾伦提出了挑战。但她却完全打不过艾伦,最终以败北告终。
脑袋淡然地不断说着怨言。那些话语化为无形的毒药从伊丽莎白的耳朵侵入,不断地啃噬着她的内心。
「给我闭嘴!」
伊丽莎白大喊着的同时紧紧闭上眼睛背过脸去。黑鞭在大气中划出一道小小的弧线粉碎了脑袋。她现在是必须竭尽全力才能够挥舞得动龙具。
伊丽莎白抬起头,丝毫没有调整紊乱呼吸的打算。因为不知不觉间周围已经横七竖八地躺着无数具尸体。这些尸体身上有着无数的脓疮,皮肤异常地发黑,指甲周围也有着血迹。他们无不例外地全都是一副苦闷的表情。
「你为什么没来帮我们」
其中一具尸体这么向伊丽莎白责备道。然后其他的尸体也都接连不断地发声谴责起这位红发战姬。他们是那些当初罹患瘟疫而死去的村民。当时伊丽莎白没能救到他们。
——不能听这些话。
伊丽莎白强行将视线从尸体上面移开看向前方。
她惊得瞪大了双眼,因为艾伦就站在那里。不是小时候的模样,而是现在的艾伦。身穿以蓝色为基调的衣服、腰间别着长剑的银发战姬笔直地盯着伊丽莎白。
「享受得怎么样呐。『鞭』唷」
随着沙哑老太婆的声音响起,艾伦的脸庞开始扭曲起来。左眼膨胀到将近半张脸大小,随后眼球迸出应声而落。看着这幅骇人光景的伊丽莎白差点发出悲鸣。
空洞的眼窝里不断流出粘稠状的黑色液体。这个液体在盖住艾伦的整张脸后,形成了一张露着阴险笑容的老太婆的脸。
伊丽莎白当即不禁就要挥舞起雷涡,却在最后关头维持着蓄势待发的姿势放弃了这个念头。
——冷静一点。这肯定也是幻觉。
她瞪着眼前这个有着老太婆脸庞和艾伦身躯的丑恶存在,向自己如此告诫道。就算击碎了它,肯定又会和刚才的那些幻影一样不是消失就是化为其他的模样吧。
「沃利兹伊芙……」
伊丽莎白调整好呼吸,向自己的龙具呼唤道。作为对主人的回应,黑鞭的鞭柄前端不断地闪烁起白色的雷光。
雷涡每闪烁一次都会向大气里释放出几十、几百个沙粒般细小的光之粒子。那些都是一个个雷电的聚合体。虽说那雷击的强度只会让人在碰到后感到搔痒的程度,但伊丽莎白的目的并不是攻击。
这群雷电静静地飘荡在虚空中,然后其中一个捕捉到了魔物的气息。位置不是站在正面的冒牌艾伦,而是在伊丽莎白的右侧十步开外的前方。虽然那里看起来是空空如也,但伊丽莎白毫不犹豫地向那个方向挥出雷涡。
「——斩裂暗夜的刹那之牙!」
伴随着雷鸣般的轰鸣,黑鞭的前端迸发出强烈的闪光。光芒以闪电的速度奔走在虚空,贯穿了潜伏在那里的物体。切实命中的手感通过龙具传到伊丽莎白的左手上。
下一个瞬间,冒牌艾伦和那些躺在地面上的尸体全都融化在大气中消失不见了。
然后,一个身裹黑色长袍、鹰钩鼻露在外面、拖着一把简陋扫帚的老太婆自伊丽莎白刚才打过去的地方现身而出。是妖婆雅加。
「还想看看你会被耍到什么时候呐,嘛差不多也就这样了吧」
头罩下面传出老太婆魔物那含混不清的笑声。伊丽莎白冷笑着瞪向妖婆雅加。
「你还真是从容啊。还有什么花招吗」
「算是吧。比如说,像是这样」
魔物用满是从容的口气回应道后,双手拿起扫帚咏唱出一段类似咒语的词句。
然后老太婆拿着的扫帚前端立马就出现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火焰。伊丽莎白惊得瞪大了眼睛。
摇晃着的火焰在眨眼之间膨胀到一个成年人脑袋般大小的火球。妖婆雅加一挥扫帚,火球就拖着炎尾猛地在半空中飞驰着向伊丽莎白袭来。
——这也是幻觉吗!?
红发战姬咬紧牙关,用雷涡向着火球挥去。
但由于用的是不习惯的左手,所以雷涡的轨迹稍稍偏了一些。然后黑鞭和火球在比伊丽莎白所预想中更为靠近自己的位置发生了猛烈冲撞。
轰鸣、暴风和热浪在大气中传播,火球也被打了个粉碎。强劲的冲击透过龙具传到手中,飞溅出来的火星也在伊丽莎白的肌肤上留下了轻微的烧伤痕迹。
——不对。不是幻觉……
「防得不错。那么,这样又如何呢?」
妖婆雅加愉快地笑了笑,然后旋转起手中的扫帚,将前端指向了伊丽莎白。扫帚随之泛起了白光。
「——沃利兹伊芙!」
察觉到危险的伊丽莎白大喊一声,然后几乎是在同时,扫帚前端迸发出耀眼的白色雷光。战姬手上的黑鞭也释放出金色的雷光,两股炫目的闪电就这样撕裂着空气在半空中剧烈碰撞。
两种颜色的光芒缠绕在一起狂舞,让伊丽莎白感到眼睛烧灼不已。同时轰响的雷鸣也震撼着异彩虹瞳的战姬浑身的肌肤。尽管被飞溅的闪电粒子灼伤了肌肤,但伊丽莎白向双腿注入力量拼命地站稳脚跟。
然后大气猛然一震,冲击波就这样袭向伊丽莎白。两股雷击在均无法粉碎对方的情况下失去威力消散开来。刚才被那白色光芒在一瞬间包围的视野也渐渐地恢复了过来。
——这要怎么战斗才好?
伊丽莎白忍不住地感到战栗。
她和人类战斗过。和野兽、和龙、甚至和托鲁巴兰那样的魔物也有过战斗经验。
但托鲁巴兰并不是伊丽莎白打倒的。赢过那个魔物的人是莎夏。如果当时是自己独自一人战斗的话,伊丽莎白毫无疑问是会败北的吧。
而眼前的妖婆雅加和托鲁巴兰又完全不同。她会蛊惑人心、让人幻视、还能自如地操纵火焰和雷击。宛如就是那古老传说里出现的恐怖魔女。
自己完全无法预测对方会如何攻击。
再加上自己的左手果然无法精确地锁定目标。虽说只有些微的误差,但黑鞭有些迟钝、挥出的轨道也偏了一些。这种程度的偏差如果以普通人类为对手的话根本就不足为虑,但以妖婆雅加这种怪物为对手的话,这却会是切切实实的致命弱点。
看到呆站在原地的伊丽莎白,深深隐藏在头罩下面的妖婆雅加呲牙咧嘴地冷笑道。
「怎么了?你不攻过来的话,那就由老妪我先出手了哦」
老太婆魔物将扫帚从右至左地一挥,顿时就刮起一阵狂风。夹杂着石子和沙尘的风暴就那么向伊丽莎白袭来。红发战姬下意识地用左手挡在眼前。
——就凭这种小花招!
尽管被狂风吹得脚步踉跄,但伊丽莎白还是挥起了龙具。
但她的视野当中已经不见了魔物的身影。仅仅在视线稍微离开的那一瞬之间就消失了。
「我在上面哦」
沙哑的笑声在伊丽莎白的耳边轻拂。雷涡的闪姬条件反射性地向上挥起龙具。沃利兹伊芙就这样贯穿了漂浮在自己主人头顶上的黑影。
但却毫无命中的手感。那个黑影在红发战姬的面前宛如雾霭般消融不见了。同时伊丽莎白的脚被什么东西一扫,身体顿时失去了平衡。
就在她不禁跪下的当口,一把扫帚柄横向一扫向她打来。对此她根本无从躲避。就在伊丽莎白感到脸颊发烫的时候她已经被一下子击飞,倒在了地面上。
妖婆雅加手上的扫帚前端再次生成火球并向伊丽莎白释放而出。红发战姬刚想在地面上翻滚进行躲避,但右胳膊突然间像是灌了铅般沉重,并且剧烈疼痛起来。不得已的伊丽莎白只得保持着倒在地上的姿势挥动雷涡。
虽说避免了直击,但火球却在极近距离炸裂开来。暴风刮飞了伊丽莎白,热浪烧灼着她的身体,冲击波将她身上的礼服撕得破烂不堪。
伊丽莎白仰面朝天地倒在地面上。
视野不停地晃动。剧痛在浑身上下游走。就算想起身,身上也使不出任何力气,也发不出声音。至于右胳膊已经是沉得连一根手指头都动弹不得。
伊丽莎白不肯服输,但她也想不出该如何应战。
「差不多该给你最后一击了呐」
妖婆雅加拖着长袍下摆朝这边走来。伊丽莎白除了握紧龙具以外,就只能做到悔恨地瞪着这个魔物而已。
老太婆魔物举起了扫帚,但她却没有立刻挥下。
「说起来有件事情要问你下。——『弓』在哪里?」
魔物的眼睛在头罩下面发出异样的白光。虽然伊丽莎白并不知情,但妖婆雅加到现在才现身的理由就是因为这个。
这个魔物这几天在观察着伊丽莎白的动向的同时寻找着乌尔斯。但直到最后都没有找到目标的妖婆雅加决定先和伊丽莎白打上一场。
「……就算我知道也不可能告诉你」
伊丽莎白如此说道。就算预感到了自己的死亡,但惟独尊严她是不会舍弃的。
「那么你就给我——」
就在妖婆雅加这么说出口的时候,一个破风之声传入了伊丽莎白耳中。一支箭命中了魔物的扫帚,然后被弹开掉落在地。
红发战姬吃惊地盯着眼前地面上的这支箭。然后接着是马蹄的轰鸣声自远处传来。很明显是正在笔直地向自己靠近过来。
伊丽莎白那双异彩虹瞳里泛起了泪花。
这支箭是从距离三百阿尔辛开外的距离上射过来的。
射出这支箭的,是一名有着暗红色头发的年轻人。
年轻人名唤乌尔斯。





本帖最后由 galfin 于 2015-2-10 21:51 编辑


4 冬天的结束

乌尔斯是在约半刻前察觉到自己停留在了错误的地点。他派出去进行侦查的骑兵们回报说发现了另外一座废弃神殿。而且,去附近村庄里搜集情报的部队也打听到有人说看见了一名年轻女性旅行者的情报。
乌尔斯在听到这些消息后立刻就让部队撤除营帐,率领士兵赶往那里。然后在远远望见伊丽莎白和魔物的身影后迅速射出箭矢将魔物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正可谓是千钧一发。
「你们在这里原地待命!」
乌尔斯向自己身后的士兵们叫喊道的同时策马前进。他从挂在马鞍上的箭筒里重新取出一支箭搭上弓弦。等他用力拉满时,敌我间的距离已经缩短到了二百阿尔辛。
另一方面,妖婆雅加则是一脸不解地看向乌尔斯。
「那的确是『弓』。但果然察觉不到气息。看起来也不像是特意隐藏起来的……」
乌尔斯射出第二发。对于这支正确无比地朝自己脑袋飞来的箭矢,妖婆雅加用扫帚一扫将其击落在地。
「只是普通的弓箭呐……。丝毫感觉不到里面包含着什么力量」
在深深带着的头罩下面,魔物的双眼里泛起疑惑的神色。
「姑且试探一下吧」
妖婆雅加这么低喃一句后,身体姿势没有作任何改变、宛如在地面上滑行般向后退去。她举起半藏在长袍下摆里的左手指向倒在地上的伊丽莎白。
伊丽莎白的右手就这么突然间被笔直向上地拎了起来。对于脱离自己的意志擅自动起来的右手,最为吃惊的就当属红发战姬本人。
伊丽莎白就这么被自己的右手拽着站了起来。
「主人!」
乌尔斯发出欢声雀跃的声音向伊丽莎白身边赶去。在他眼里雷涡的闪姬看起来就是自主站起来的。
而他立刻就意识到那是自己的误解。只见伊丽莎白转身背向魔物,然后将沃利兹伊芙从左手换到了右手上。
「乌尔斯,快躲开!」
伴随着这声大喊,伊丽莎白大幅倾斜着身子挥起了黑鞭。虽说鞭子上并没有缠绕上雷光,但打向乌尔斯的仍旧是能剜开大气的猛烈一击。
对此乌尔斯尽管是吃惊不已,但仍旧是仓促间在马背上猛地倾倒身体。自己刚感到有个灼热的物体贴着耳朵擦过脸颊,一瞬之后自己骑着的马匹的脑袋就整个被刮飞了出去。混杂着肉片在大气中喷洒出来的鲜血劈头盖脑地浇了乌尔斯一身。
马匹大幅倾倒,将年轻人抛到了地面上。虽然后背狠狠地撞了一下,但乌尔斯还是在地上一滚立刻就飞身站起。他一脸惊愕地看向伊丽莎白,完全顾不得擦拭将自己的脸颊染得通红的马血。
伊丽莎白拼命用左手压着紧握黑鞭的右手的同时站起身来。一头红发散乱不堪,呼吸十分急促,表情也是苦涩不已。看到年轻人后,安心和悲叹之情分别在金色的右眼和蓝色的左眼里摇曳。
「主人?」
「乌尔斯,你快点逃……」
伊丽莎白拼命地挤出声音。她的右手挥开左手再次举起了雷涡。乌尔斯尽管感到吃惊,但仍旧是滚倒在地面勉强躲过了这一击。
被黑鞭打中的地面上产生了宛如马车车辙般扭曲的痕迹。那是能将人类身躯般粗细的马头一击打飞的破坏力,要是正面挨上那么一下的话,乌尔斯肯定会在一瞬间化为一块块肉块的吧。
乌尔斯边和伊丽莎白拉开距离边观察起四周。他盯向站在伊丽莎白身后十步左右距离、身裹黑色长袍的老太婆。
——是那家伙搞的鬼吗。
肯定是那个魔物对伊丽莎白做了什么。乌尔斯调整着呼吸看向倒在稍远处的马匹。那匹失去脑袋的马的脖颈断面处不断涌出鲜血将地面染成了红黑色。而在那周围则四散着十几根从箭筒里掉落出来的箭矢。
乌尔斯保持着视线不离开妖婆雅加,慎重地向马匹的尸骸慢慢靠近。然后他大声向老太婆魔物问道。
「你对主人做了什么!」
「哎呀哎呀。说得像是老妪我对这个姑娘做了什么坏事似的呐」
乌尔斯现在和妖婆雅加相距约十阿尔辛的距离。这个距离如果是普通音量的话一般都会难以听清。但老太婆那并不响亮的沙哑嗓音却清晰地传入了乌尔斯的耳中。
「老妪我只是把力量赐给了这个姑娘而已」
「力量……?」
「没错。只要有那个心的话,这姑娘可是能徒手捏碎铁甲、把人给撕成碎片的呐。本应向我道谢才是,怎么有道理来恨我」
说到这里的妖婆雅加暂且停下了发言。这个老太婆魔物将视线从乌尔斯转向待在远处的莉姆、马斯哈斯和那些鲁瓦修的士兵们身上。
虽说被乌尔斯命令原地待命后他们姑且是停止了前进,但在看到这异常的事态后又再次策马向这里跑了起来。
「要同时玩弄这么多的人心稍微有点难度呐」
同时操纵了十五名骑士的妖婆雅加的魔法。要施展这个魔法,需要对象人物暴露出内心强烈的情感才行。因为那个时候骑士们在醉酒后表露出了针对乌尔斯的负面情绪才让妖婆雅加轻而易举地乘隙而入。
但现在正朝这里冲过来的鲁瓦修士兵们虽说是迫切地想要帮助战姬,但同时也对眼前这不可思议的状况感到困惑。自己的魔法恐怕是不能完全发挥效果吧。而且妖婆雅加现在是想要专心对付乌尔斯和伊丽莎白两人。
「——那就以大军来对付大军吧」
妖婆用扫帚快速地抚了下地面。然后乌尔斯和莉姆他们之间的地面就产生了变化。
混杂着砂砾的无数泥土隆起,然后转眼间就伸长到成年人的高度并且逐渐形成了人类的外形。
位于部队最前方的莉姆和马斯哈斯惊得拉紧缰绳停下了马匹。而鲁瓦修的士兵们尽管也慌忙让马匹停下,但由于事出突然导致同伴间相互冲撞使得许多人都纷纷落马摔下。
土块形成的人偶们并没有面孔,头部也是圆形的球体状。长身壮躯外加光滑的身体表面,乍一看就像是一具具还在制作途中的石像。但它们身上相当于肩膀、胳膊和膝盖等关节部位却能像人类那样自在地活动。
就在鲁瓦修士兵们的面前,土块人偶们慢慢地行动起来,其数量大约有一百。
鲁瓦修士兵们没能立刻理解到事态,就这样呆呆地盯着这些土块人偶。大家的理性没能追上这太过于脱离常识的情况。
有士兵发出不成声的呻吟,有士兵毫无目的地不断重复询问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士兵则是拼命背诵着诸神的名字试图平息内心的动摇。
士兵们的混乱和狼狈也传达到了站在他们前方的莉姆和马斯哈斯那里。就连这两人也需要一些时间来接受眼前的现实。
和土块人偶们之间的距离渐渐缩短。有一个士兵忍受不住这份紧张和恐惧而惨叫起来。这份情感就像是水面上的波纹般扩展开来,逐渐传染给了其他的士兵。
就在这些鲁瓦修的士兵即将于战斗前瓦解溃逃的当口。
「别自乱阵脚!」
严厉的斥责声冲击着士兵们的耳朵。是莉姆大声这么喊了一声。平时的那张扑克牌脸上现在正满含着严峻的神情。
「给我看仔细了!那只不过就是些土块而已吧!难道鲁瓦修的军队都是些这种程度就会胆怯的弱卒群体吗!明明就在主人附近,作为战士的自豪感都到哪里去了!」
其实莉姆也并非对这些土块人偶毫无畏惧。如果在场只有自己一人的话她肯定早就调转马头逃跑了吧。
但莉姆忍住了这个念头。她那对于艾伦、对于泰格勒的情感,还有自身所培养出来的责任感,把那份恐惧心给强压了下去。
她的这声斥责发挥了功效。至今为止行事低调的莉姆居然会在此时高声呐喊起来的这点也在其中起了不少作用吧。而且在鲁瓦修士兵们看来,身为莱特梅利兹人、而且还是位女性的莉姆现在就这样伫立在那些不明底细的怪物们前面。
一直追随着伊丽莎白到处征战的这些鲁瓦修士兵的自负和志气让他们站稳了脚跟。
然后马斯哈斯也不失时机地大声向他们喊道。
「说起来我在遥远的扎克斯坦那里见到过这家伙呐!尽管的确是奇特且夸张的手法,但无非就是街头杂技罢了!虽然触碰到的话很危险,不过只要拉开距离就根本不足为惧!」
灰色胡须不停颤抖的马斯哈斯用平时那种从容的态度说道。这番话也就随风飘入了在他身后的那些士兵们的耳中。
就连这位异国他乡的老贵族也这般坦然自若。鲁瓦修士兵们见状也就纷纷振作起了精神。
「快向左右散开!」
莉姆在眼见士气回复的当口如此叫道。部队长在听到后立刻就向士兵们下达了命令。鲁瓦修骑兵们重整队列,在采取远远围住土块人偶的阵型的同时架起长枪。
「不要立刻就攻上去!现在只要把敌人的注意力给吸引过来就可以了!」
莉姆以防万一地如此叫喊道。骑兵的特长是机动力。万不得已时也能做到远远地绕开这些奇怪的人偶去帮助后方的泰格勒和伊丽莎白。
她安心地松了口气后看向身旁的马斯哈斯。
「太让我吃惊了。马斯哈斯卿居然连那种怪物都见到过呀」
「不,我没见过」
视线不离那些人偶的马斯哈斯声音平静地答道。接着他向吃惊地顿时说不出话来的莉姆继续解释道。
「老实说,这里只有百骑士兵的这一点反而是让我得救了呐。如果是五百或者一千骑的话我肯定早就趁乱逃跑了吧」
马斯哈斯抚着自己灰色的胡须叹出气来。此时莉姆总算是再度开口说道。
「您刚才是撒了谎吗……?」
「作为紧急情况下的虚张声势来说还算不坏吧。虽说只能暂时应付一下罢了」
马斯哈斯是一脸坦然。别说是莉姆,就连乌尔斯或者伊丽莎白也做不到的这种事情,这位布鲁奈老伯爵却能果敢地加以实行。

妖婆雅加瞪大双眼盯着由自己创造出来的土块军团和鲁瓦修的士兵们。莉姆和马斯哈斯的对话在这个魔物的耳朵里也是听得一清二楚。
先不提莉姆那近乎于斥责的激励,马斯哈斯的那番夸夸其谈就连妖婆也是听得目瞪口呆。但这个老太婆魔物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是忍着笑地用扫帚敲着地面。
「还真是有趣的人呐。在这里杀掉稍微有点可惜啊」
尽管嘴上这么说,但妖婆雅加仍旧是用目光冷静地观察着状况。自己创造的人偶是足够用来对付那些鲁瓦修士兵的吧。而且就算那百骑士兵一起向自己袭来,妖婆雅加也有着于谈笑间加以击退的自信。
现在要以眼前的这对男女为优先。
暗红发色的年轻人用充满着强烈敌意和疑惑、以及少许不安的黑色眼瞳瞪着妖婆雅加。伊丽莎白好像是已经连撑起身子的力气都没有了,就那么瘫坐在了地面上。
「你说的那个赐给力量,是什么意思?」
乌尔斯扔出疑问。这个年轻人所考虑的事情对于老太婆魔物来说可谓是一清二楚。
他的确是想要知道自己那番话的真意吧。但乌尔斯的意图并不局限于此。他是打算一边伺机捡起散落在地面上的箭矢,一边为伊丽莎白恢复力气争取时间。
「还真是精神可嘉」
老太婆魔物在头罩下面露出冷笑。妖婆雅加其实也想动摇乌尔斯的内心。这个年轻人毫无疑问应该就是『弓』,但不知为何却察觉不到那个气息。对此妖婆是十分在意。
——旺贾诺伊……
妖婆雅加没有直接出声地如此呼唤道。隔了一个呼吸的间隔后传来一个闲得慌的声音。
『咋了』
——你在这个人类小鬼身上能感觉到『弓』的气息么。
『婆婆你都察觉不到的东西我怎么可能看得出来呢』
旺贾诺伊用毫无干劲的口气答道。他现在正潜伏在地下。是妖婆雅加在现身于伊丽莎白面前时以防万一把他给叫来的。而旺贾诺伊也以要能遇到『弓』为前提答应了下来。
而在这种结果面前,他会显得失望也是没有办法的。
妖婆雅加用扫帚柄敲打着自己的肩膀,看着乌尔斯。
「这个姑娘可是向我祈愿了呐。说是不想输给任何人」
乌尔斯皱起眉头。妖婆雅加观察着年轻人的反应继续说了下去。
一年前。在和艾伦的决斗中败北的伊丽莎白在鲁瓦修境内散心时偶然间发现了一座废弃神殿。那个时候看透她内心翻滚着的情感的妖婆雅加这么向她喊话道。
『你想要力量吗』
伊丽莎白虽然有所困惑但还是给出了肯定的回答。于是妖婆雅加就如其所愿地赐予了她力量。
把事情经过简要地说明完毕后,妖婆雅加露出嘲笑看着乌尔斯以及伊丽莎白。
「不相信老妪我说的话么?不过这也怪不得你。呐,小子,去问问那个姑娘怎么样。那样肯定最确实可靠了吧」
乌尔斯一脸愕然地呆站在原地。尽管他认为必须要相信自己的主人,但他那看向伊丽莎白的眼神却无法保持冷静。
捂着右手趴在地上的伊丽莎白抬起头来。
两人视线重叠在了一起。伊丽莎白眼看就要哭出来般地扭曲着表情撇开了视线。她脸上满是那种被人知道了自己的秘密之后的羞耻和屈辱。
——主人……
乌尔斯无法出声。妖婆雅加的那番说明应该也有传到她的耳里。那为什么她不出声否定妖婆那充满恶意的话语呢?为什么不态度坚决地摇头否认呢?
「要不要说下去呢」
老太婆魔物仿佛是要把乌尔斯和伊丽莎白的反应拿来取乐般这么说道。仅仅如此伊丽莎白就动摇得颤抖起肩膀。而这就正好中了魔物的计。
但伊丽莎白却在突然间抬起头来。
「我……我可没庆幸过自己得到了这种力量!我绝没有胡乱去使用过!只是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
虽然她是如此竭力声张,但在乌尔斯耳中听起来却有种空洞的回响。妖婆雅加像是感到极其可笑般地弯起了腰。
「随便你嘴上怎么说。但就算你再怎么隐藏我也是知道的哦。你根本就不打算舍弃我赐予你的那个力量」
「没有那样的……」
「我当然知道。那可是我授予的力量呐。说起来,如果你当真不想要的话只要把右手给砍下来不就可以了么」
老太婆魔物打断伊丽莎白那软弱的反驳,笑着继续说了下去。
「到头来你不还是想要力量想要得不得了啊。虽然你说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去使用,但这话反过来也可以认为你把那当做是紧急关头的杀手锏对吧」
伊丽莎白的脸惨白起来。她无法否定妖婆雅加的话。乌尔斯也是一样。不能让这个魔物再这么说下去了。尽管知道自己必须要帮助主人,但他的双脚却是动弹不得。
「你在挥舞那他人所没有的力量时有没有感到快感呢?越是历经努力和修炼的人就越能体会到这份仅凭那些是无法得到的宝贵力量。然后就会对其产生渴望、欲望和执着。姑娘哟,你也正是其中一人」
妖婆雅加轻轻一挥左手。伊丽莎白就仿佛是被勾起般站了起来。不,该说是被自己的右手硬拽着站起来的。
「给我挥舞起那份你所渴望的力量吧。只要有这份力量在身,你就不会输。哪怕是你自己认为已经输了也不会有切实的败北。如果你想放手的话就给我全力否定来展现出那种不需要这份力量的气概吧。不过再怎么挣扎那都是徒劳罢了呐」
伊丽莎白拼命想要压制住自己的右手。但右手上的剧痛却让她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蹲伏在了地上。
——难道我就只能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主人却帮不上任何忙吗。
乌尔斯捏紧拳头瞪着眼前身材矮小的妖婆。
妖婆雅加为什么会特意说明这些内容呢。因为她知道如果想要给乌尔斯和伊丽莎白造成打击以及绝望的话,说出这些详细事实是最有效果的手段。
而最为可恨的是她的这个手段奏效了。现在伊丽莎白是一副耷拉着脑袋肩膀不断颤抖的模样,对于魔物的嘲笑也是一言不发。
——不想输,想要得到力量、吗……
乌尔斯无法否定伊丽莎白的这种想法。因为他自己也在和双头龙对峙的时候有过相同的经历。
——但是,这家伙给予的力量绝对不能去要。那是万万要不得的。
乌尔斯忍不住想要如此叫喊出来。伊丽莎白对此应该也很清楚才是。
「不想、输……」
呢喃出声的乌尔斯拼命思考起来。
不想输。不想输给任何人。妖婆雅加说了伊丽莎白是那么祈愿的。
而雅加也一如伊丽莎白所愿地赐予了她力量。
要怎么做才能否定那份力量呢?敷衍了事的话语和方法都是不行的。而且,妖婆雅加肯定也会用听起来很有道理的话来进行妨碍的吧。
这个老太婆魔物最令人恐惧的地方就在于她会玩弄人心。和这个比起来,驾驭龙也好使用不可思议的魔法也罢都显得不那么恐怖了。
乌尔斯拼命思索能说服伊丽莎白的话语。
“没人能常胜不败”,或者是“败北能让人学到更多”之类的话。
但那样肯定没有效果。因为这些道理伊丽莎白不可能不知道。
用“以纳乌姆和拉扎尔为首的许多人都在背后支持着你”这种话呢?
那也不行。据妖婆雅加所说,伊丽莎白萌生想要得到力量的想法是在一年前。那时她已经是战姬了,而且纳乌姆和拉扎尔也都侍奉着她。就是在那种状况下,伊丽莎白仍旧是渴求着力量。
自己无法否定她那种不想输的强烈愿望。
乌尔斯看向自己左手上拿着的弓箭。
——要是有黑弓的力量的话……
为了获胜而想要渴求的力量。那么只要用在其之上更加强大的力量去否定就可以了。如果是能将双头龙的脑袋整个吹飞的那把黑弓的话应该是能做到这一点的。
——不对!我到底在想什么啊。
乌尔斯猛地甩甩脑袋摒弃了那种想法。要是能唤出那把黑弓的话说不定是能压制过妖婆雅加的力量,但那是会伤害到伊丽莎白的狂暴力量。万一有一丝差池可能就会夺走她的性命。
乌尔斯对于这紧迫的状况感到焦急万分。
甚至没有时间让他去思考什么才是正确的做法。现在自己应该结合起那些少量的情报,然后哪怕是没有十足的把握也得采取行动。
「乌尔斯。你快逃……」
伊丽莎白如此说道。被自己的右胳膊拽着的她用断断续续的虚弱声音往下说道。
「至少我会为你争取逃跑的时间的……」
乌尔斯听到后揪心不已。尽管伊丽莎白现在一心想让乌尔斯逃跑,但她仍旧是没有去否定妖婆雅加的那份力量。
年轻人想起从纳乌姆那里听来的关于伊丽莎白前半段人生的事情。也难怪她会渴求力量到那种程度。但即使如此,现在也不得不将那份力量从她身上给剥离下来。
突然间,在乌尔斯的脑海里闪现出一个念头。
这是危险的赌博。但乌尔斯认为如果顺利的话那要比半吊子的说服和用黑弓的力量来得更有说服力。
乌尔斯笔直地看向伊丽莎白开口说道。
「——主人。和我来赌一场吧」
「赌……?」
伊丽莎白一脸愕然地回看向乌尔斯。年轻人的这番话完全出乎了红发战姬的意料。都这种状况了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呢?该不会是承受不了这番压力而胡言乱语起来了吧。
不用说,乌尔斯现在十分冷静。他平静地点点头说明起来。
「做法很简单。我接下来会向你射出一支箭。如果能将其挡下来的话就是主人你的胜利,否则就算失败。如何呢?」
「这番话还真是有趣呐,小子」
妖婆雅加如此笑道。
「你想以击败她来否定我所给予的力量吗。以急中生智想出来的方法来说不算坏。但作为一个普通人的你能做到吗?」
乌尔斯为了不让对手察觉到自己的紧张和焦虑,故意用从容的态度看向妖婆雅加。
「居然说什么“普通人”。你不是很清楚我是什么来头的吗?」
露出目中无人般笑容的乌尔斯正往双手灌注着超过平时的力量紧紧握着弓箭。他的内心里也对这种方法是否真的管用感到无比的不安。
但除此以外他也没有考虑其他方案的余裕了。
而且现在在场的不只有自己和伊丽莎白。莉姆和马斯哈斯、还有那些鲁瓦修士兵们全被这个妖婆创造出来的人偶阻碍着行动。
自己必须要在此一搏。因为这个机会就只有现在才有。
虽然妖婆雅加没有给出认可的回答,但也没有前来阻挠的迹象。看来她是打算见证这场打赌了。
——好。
对于突破了最大的难关这点乌尔斯在内心暗自叫好。因为他最担心的就是妖婆雅加的从中介入。如果这个魔物对于乌尔斯的提议一笑了之,并直接给伊丽莎白的右手下达命令的话,事态就一定会迎来悲惨的结局吧。
乌尔斯捡起一根散落在地面上的弓箭,用衣服下摆仔细擦了擦上面的箭头和箭羽。这一击绝不能失手,一定得慎重慎重再慎重。
张弓搭箭,不过弓弦只有拉到一半的程度。
——你太过于戒备我了。
这个老太婆魔物知道年轻人有着超越人类智慧的强大力量。同时也对他居然不使用这种力量感到不可思议。所以她才会把莉姆、马斯哈斯和那些鲁瓦修士兵交给人偶去对付,只允许自己接近过来吧。
乌尔斯认为只要自己不提出什么怪异事情的话她应该是会做一次壁上观的,而事实也正如他所预想的那样。
——另一个担忧就是……
乌尔斯甩头不让自己去想。那种事情就算想了也是没有意义的。现在自己只需要抱着坚定的信心射出箭矢就可以了。
乌尔斯面向伊丽莎白。只见红发战姬垂着双手闭上眼睛就站在那里。那模样看上去既像是在表达相信乌尔斯的意志,又像是彻底放弃了一般。
必须要让她知道那种并不是她所追求的力量才行。
风吹了起来。乌尔斯屏住呼吸,将意识集中在手指上面。
紧张的气氛笼罩在周围。然后在风停下来的瞬间,年轻人的手指松开了弓弦和弓箭。
这根箭与其说是破风前进、不如说是顺着风势飞出去的才对。目标是伊丽莎白的右手。
「什么啊……」
老太婆魔物从口里发出失望的叹息。
「只是一根没有任何力量的普通箭矢嘛」
伊丽莎白的右手挥舞起雷涡想要击碎迫近过来的箭矢。就算瞄得再怎么精准,那也只是一根普通的箭矢,肯定会被黑鞭的一闪给打得粉碎。
但事情却没有变成那样。
沃利兹伊芙在半空中不自然地改变轨道,描绘着弧线缠绕在了伊丽莎白的右手上。对此就连红发战姬也不禁是瞠目结舌。
雷涡通体发出着白色的光芒向自己主人的右手释放出微弱的雷击。伊丽莎白的嘴里顿时发出急促的痛苦呻吟。
接着,乌尔斯射出的那根箭就扎在了伊丽莎白的上臂上面。红发战姬伴随着飞溅出来的鲜血脚步踉跄了一下。
确认到这一场景的乌尔斯脸上一下子涌出大量汗水。年轻人在隔了一个呼吸的时间后放下弓箭,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指尖一直在颤抖个不停。
比起喜悦反而是安心感要来得更为强烈。
「你说是因为主人祈愿说不想输所以才把力量赐给她的对吧」
乌尔斯边调整呼吸边盯着妖婆雅加。
「但你所给与的力量并不能实现主人的愿望。不——该说是正因为有着那份力量所以主人才会输」
如果想要强行使用那份力量的话,龙具就会强行迫使伊莉莎白败北的吧。
如果即使这样伊丽莎白仍旧执泥于妖婆雅加的力量的话,那她就不得不做出选择。是继续作为战姬还是就此放弃战姬身份。
对此乌尔斯确信她不可能会舍弃作为战姬。
而只要伊丽莎白还是战姬,那龙具就绝不会离她而去。
作为沃利兹伊芙来说,如果是被伊丽莎白所握并且由她自己的意志进行挥舞,那么刚才可能会是言听计从。而正是在那右手上感到了伊丽莎白以外之人的意志,所以龙具才会独自采取了行动。
伊丽莎白也很清楚这一点。她将左手捂在缠绕着黑鞭的右胳膊上面,当场瘫坐在地。左右异色的双眸里涌现出大颗的泪珠。
「……对不起。对不起,沃利兹伊芙」
龙具不会发声。但雷涡却像是要安慰她那般散发出白色的光芒。
沃利兹伊芙恐怕一直在等待着这个瞬间吧。
伊丽莎白至今以来都只会在万不得已时才使用妖婆雅加给予的那份力量。也就是不使用的话就会陷入危险境地的情况。
正因为如此所以雷涡才没有阻止伊丽莎白。因为那有可能会导致她的丧命。
伊丽莎白拔出扎在右胳膊上的箭矢。鲜血随之飞洒在地面上。而她脚下的地面已经被泪水所浸湿。
「我一直很害怕。一直都不想输给任何人」
那愿望甚至强烈到了去追求歪门邪道的地步。
左手握紧雷涡的伊丽莎白站了起来。她用没有迷茫的眼瞳看向妖婆雅加。
「如果你还认可这样的我是战姬的话,就借给我力量吧,沃利兹伊芙」
黑鞭的鞭柄前端与之呼应地迸发出白色雷光。
另一边,妖婆雅加则是不快地哼了一声。
由于伊丽莎白拒绝了那份愿望导致自己对她的干涉力减弱当然是一点都不有趣。但乌尔斯没将黑弓的力量显现出来的这点更加让她看不顺眼。妖婆的目标说到底还是乌尔斯,伊丽莎白只不过是取乐的对象而已。
「好吧。『鞭』已经没用了。就让我杀了你后带走『弓』吧。抓去给德莱克韦看看的话说不定就能知道些什么了」
魔物的全身上下释放出不祥的杀气。乌尔斯和伊丽莎白见状不禁往后退了几步。妖婆那从头罩下面窥见到的两眼里发出着白光。紧握扫帚的双手变得漆黑,原本矮小的身躯也急速膨胀起来压迫着黑色长袍。
「这次不会像先前那样大意了」
额头附近长出的尖角从内侧刺穿了长袍。原本就尖尖的鹰钩鼻变得更加锐利,嘴巴也裂开到耳根露出了里面白色的牙齿。在那漆黑皮肤的映衬下,牙齿的白色显得是那么突兀。眼角骇人地向上吊起,耳朵也变成了细长形状。那已经称不上是人类的脸庞了。
长袍被彻底撕裂。原本那个远比伊丽莎白来得瘦小的矮个老太婆现在变成了一个成年人那般的体格。伴随着一身干燥爆裂的声音,魔物手上握着的扫帚被捏了个粉碎。
通体漆黑的那副身躯瘦弱得让人只能联想到下面的骨骼和皮肤。同时其后背上有着一对酷似蝙蝠的巨大翅膀。
妖婆雅加挺起上身,仰面朝天地张大嘴巴吐出黑雾状的瘴气。那就好像在表达脱去那身憋屈服装后的喜悦一般。
——这就是那个老太婆的真身吗……?
乌尔斯大睁着眼睛呆立不动。魔物变身的这一冲击大到让他不知所措。
「『弓』哟,给我做好丢掉一只胳膊的觉悟吧」
妖婆雅加在头上生成火球向乌尔斯释放而出。但这个缠绕着火焰的炽热地狱之火在即将命中年轻人之前就被击散掉了。轰鸣在大气中震颤,带着热量的暴风和火星灼烧着乌尔斯的肌肤,并让他清醒了过来。
「乌尔斯!振作点!」
发出叱责声的是伊丽莎白。雷涡的闪姬用左手握住黑鞭,异色双眸里正燃烧着强烈的战意瞪着魔物。
「哎呀哎呀。直到刚才还哭丧着脸蹲在那里的小姑娘居然还来摆出一副战士的姿态吗」
对于妖婆雅加的这个挑衅,伊丽莎白是一笑而过。
「正如你所说的那样,刚才还真是让人见笑了呢」
黑鞭直接反映出伊丽莎白的内心愤怒,从前端泛起剧烈耀眼的雷光。
「所以我决定要将你毁灭来取回一切」

和土块人偶的集团对峙着的鲁瓦修士兵们无法像他们的主人那般冷静。那个矮小老太婆居然会突然变身成古老传说中会出现的那种凶恶怪物。
转回视线,只见那些没有面孔的人偶们正一言不发地迫近过来。自己就仿佛迷失在了那种丑恶的童话世界里那般。
士兵中既有怀疑自己的眼睛呆站在原地的人、也有过于惊吓而从马背上摔下来的人。甚至还有人大叫一声“怪物啊”然后就在马背上失去了意识。被激起恐惧本能的人纷纷扔掉武器调转马头,争先恐后地想要逃离魔物。
而土块的人偶群就在此时袭了上来。莉姆和马斯哈斯在混乱中被人偶们接近上来,逼不得已只得挥舞起长剑。
莉姆挥出的长剑砍飞了最近的一具人偶的脑袋。马斯哈斯的剑也斩落了另一具人偶的胳膊。从通过剑身传来的触感判断,这些人偶也就是比粘土稍微硬一些的程度罢了。
——这样的话……
调整好呼吸的莉姆在内心抱有了一丝希望。然而,那份希望马上就被新的冲击所吞没。那些人偶在失去脑袋或者胳膊后动作仍然是毫无停顿。它们伸出剩下的胳膊,或者是用整个身体撞上来想把人从马上拽下来。
一名鲁瓦修士兵就这样被人偶们抓住并拖到了地上。大群人偶顿时涌向那名仰面倒地的士兵。
士兵的惨叫声发出到一半就中断了。人偶们将自己的手指和双手从铠甲的缝隙里塞进去,将士兵的身体整个扯裂。
脸庞被石头般的手掌挤碎、眼睛和鼻子被抠烂、嘴巴也大幅裂开的那名士兵就那样断了气。除此以外,这具尸体的双手双脚也被剜开,可以从染成红黑色的肌肉中窥见露出来的骨头。
而现在,周围各处都在逐渐上演着这副凄惨的场景。
鲁瓦修士兵们当中也有人坚持着挥舞刀剑。但对于这种实在是过于异样的对手,他们无法发挥出平时的实力,正逐渐受到压制。莉姆和马斯哈斯好几次想要尝试后退,但苦于人偶的数量过多让自己无法随意活动。
莉姆和马斯哈斯一左一右地挥剑砍向最为接近过来的人偶。
被从腰部一刀两断的人偶,上下半身分离地倒了下去。但下半身马上又站了起来整个冲撞过来,而上半身也在地面上爬过来想要抓住马匹的脚。
「要对付这些家伙,比起长剑看来还是准备些槌子比较好呐」
马斯哈斯喘着粗气如此低语道。面对这种丝毫不惧怕刀剑接近过来、即使在失去脑袋和胳膊后也不会停下的敌人,到底该如何作战才好?
「泰格勒威尔穆德卿……」
莉姆咬紧牙关看向人偶大群对面的乌尔斯、伊丽莎白以及那外表异样的怪物。这些人偶应该远比不上那个怪物才是。比起己方,他们两人才是更加需要帮助。
但现实是莉姆甚至没有砍倒这些人偶的力量。
「莉姆艾利夏阁下。我会在此争取时间,还请集合剩余的士兵撤退」
马斯哈斯如此说道。老伯爵的灰色头发和胡须被大量汗水浸湿,剑锋上也都卷了刃。这也没办法,因为那是持续砍着土块造成的。
莉姆在听到马斯哈斯的发言后一反常态地沉下脸来。她现在也披散着金发,刘海部分紧紧贴在额头上。
「这话是什么意思?您可是我们莱特梅利兹重要的客人」
在两人对话期间,土块人偶们也不断地涌来。虽然莉姆竭尽全力地挥舞长剑,但刀身终于是承受不住折断弹飞了出去。
——到此为止了吗……
想要逃跑也已经为时已晚。
「——快退下,莉姆」
此时突然传来的这个声音,甚至让莉姆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听。
她一脸惊愕地回头看去,只见一个随风飘扬的银发身影冲进视野当中。那充满战意的红玉眼瞳正紧紧盯向那些土块人偶。手里则是一把有着白银刀刃的长剑,刀身上面还缠绕着不可见的风。
她和莉姆以及马斯哈斯擦身而过冲到了前面,然后将长剑笔直地挥下。
「——大气切割!」

长剑上释放而出的风暴宛如疯狂的猛兽般冲向人偶大军。十几具人偶在瞬间被那股旋风给彻底粉碎。
重新架好长剑后,这名少女左右观望了下。
「数量意外地多啊」
莉姆这才发出声来。
「艾丽奥诺拉大人……!」
这名少女就是莱特梅利兹的战姬,『银闪的风姬』艾丽奥诺拉·威尔塔利亚。



乌尔斯他们所在的这个地点位于鲁瓦修东南地区的这点对于艾伦来说堪称幸运。因为比起鲁瓦修的公都,在距离上这里要近将近两天的路程。
再加上伊丽莎白在场的这点也帮了大忙。是艾利法尔感知到了沃利兹伊芙的存在从而把地点告诉了艾伦。
面对这些蜂拥过来的土块人偶,银发战姬挥舞起长剑将对方接连不断地砍翻。莉姆和马斯哈斯瞠目结舌地观望着那个光景。土块人偶在被艾利法尔砍中后全都坍塌在地再也不动了。
艾伦在不停挥舞长剑的同时盯向远处的妖婆雅加。
那明显不是什么野兽。和龙也不同。那是一个仿佛浓缩了邪气的怪物。
「那就是魔物吗……」
就连艾伦也知道自己的声音因战栗而干涩发哑。紧握缰绳的手也被汗水浸了个湿透。如果不集中意识的话,说不定会被紧张打乱呼吸的节奏。
魔物的存在已经从莎夏和索菲那里听说过了。
但听说过和亲眼看见果然还是不同的。这回是艾伦第一次亲眼目击到魔物。
「莉姆,马斯哈斯卿。情况稍后再问你们。那些士兵们可以交给你们吗?」
如果莎夏和索菲的话属实,那么那种魔物就只有战姬能够对付。
「我明白了」
「我就尽绵薄之力吧」
总算是调整好呼吸的莉姆和马斯哈斯各自答道。艾伦露出微笑点点头后就向前策马冲了出去,向着人偶群的正中央一跃而入。
左劈右砍。艾利法尔每在虚空中描绘出一道白银色的轨迹就会刮起一股旋风。艾伦砍飞冲散着这群蜂拥而至的人偶大群,果敢地在敌阵中突进。妖婆雅加貌似正把意识集中在乌尔斯和伊丽莎白的身上,对艾伦这边是毫无任何动作。
银发战姬穿过了人偶阵地。
「——给我停下」
刹那间,从旁窜出一个黑影袭向艾伦。银发战姬反射性地挥起长剑。
顿时响起一声金属和岩石相互撞击般的硬质声响。黑影大幅向后一跳和艾伦拉开距离。艾伦也拉紧缰绳停下马来,瞪着那个人影。
那是一名年轻男子。黑色短发上缠着一块绿色的布条,身上穿着在衣领和袖口部位镶有毛皮的厚衣服。
艾伦皱起眉头。她手中的银闪可不是普通的长剑。对于龙具来说,别说是厚实的铠甲,甚至连龙鳞也都能劈开。理应是连挡下一招都很困难才是。
——看上去他是用手弹开的啊……
如果是一个人类这么做的话,手肯定早就被砍断了。但如果对方不是人类的话那又是另一回事了。艾伦手中的艾利法尔正强烈地向她发出着警告。而最重要的是,这个男人身上有着和妖婆雅加类似的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
「你可不是人类呐」
「看得出来吗。银闪之主」
男子如此称呼艾伦。银发战姬在听到后表情是越发严峻起来。
虽然艾伦有所不知,但这个男子就是旺贾诺伊。
「让婆婆以两位战姬为对手到底还是有些吃力呢,而且也还不知道『弓』会做出什么举动。我可不想让你加入那里的战局」
「虽说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艾伦架起长剑重新面向旺贾诺伊。是旺贾诺伊浑身上下释放出来的那股非人的异样气息让她如此警戒了起来。
「但至少明白了你是敌人」
艾伦从马背上落地。只是普通人类的话姑且不论,但她领悟到以那种非人之物为对手的话呆在马背上反而会对自己不利。旺贾诺伊见此眯起了眼睛。
「判断得不错」
话音刚落,旺贾诺伊已经蹬地而起。原本和艾伦之间隔开的将近十步距离在瞬间就被拉近。艾伦尽管惊讶于那种动作,但却没有惊慌失措。她边后退边挥舞起银闪。
伴随着类似刀剑相向的声音,旺贾诺伊的右手猛地向上挥起。艾伦的长剑也在同一时刻被弹开。
「果然是手吗……!」
「不只有手哦」
旺贾诺伊张大嘴巴伸出舌头,然后那舌头就一下子伸长了。红黑色的舌头像长枪般笔直刺向艾伦。银发战姬惊得睁大眼睛,仓促间扭转身体躲过了这一击。但旺贾诺伊的舌头却突然画了个弧线缠在了艾伦的右手上。
一股强大的力量拽着艾伦想把她拖到旺贾诺伊的身边。艾伦没有抵抗这股力量。她轻轻一蹬地面一下子拉近和旺贾诺伊的距离,并在那期间改用左手拿住艾利法尔。她扭转起身体。
银光一闪。在旺贾诺伊察觉到艾伦的举动并打算缩回舌头前,闪耀着光辉的长剑就切断了那根红黑色的舌头。这下就连魔物也不得不捂着嘴巴向后退去。
「——风影」
艾伦毫不停滞地再次一蹬地面。在缩短和旺贾诺伊之间的距离期间她用双手握紧了银闪。而且艾利法尔也用风之力推动着她的前进。
伴随着充满气势的大喊,艾伦将长剑砍了下去。而与此相对,旺贾诺伊则是猛地抡起了右脚。
强烈的冲击各自吹飞了艾伦和旺贾诺伊。艾伦用银闪的力量在全身包裹上风,从而保持着身体的姿势。另一方面,旺贾诺伊虽然是失去了平衡,但他用左脚在地面上跃起拉开了距离。
接着旺贾诺伊抬起自己的右脚仔细端详起来。
「这个可是我很中意的啊」
旺贾诺伊穿着的鞋子在刚才的剧烈冲撞中被扯破,整个鞋底已经完全消失不见。另一方面,艾伦就没有这么悠闲了。再继续和这个男人对峙下去后感觉自己的脑袋都快要疯了。
「你到底是个什么身体构造啊?」
自开始战斗到现在还没过多少时间,艾伦的脸上就已经流下了好几条汗水。呼吸也开始紊乱起来。
不管是呆在佣兵团里的时候还是成为了战姬之后,艾伦是经历过众多的战场一路走来。但她却从未碰见过这样的怪物。
旺贾诺伊对艾伦的问题不作回答,而是闭着嘴巴在里面蠕动起来。不消一会儿就再次大张嘴巴伸出了舌头。
艾伦刚才切断的那根舌头已经完全再生了出来。
旺贾诺伊用指尖抚摸着舌头,满意地点点头。
「刚再生出来,感觉还有点迟钝哪」
艾伦再一次感到了不寒而栗。



张开翅膀的妖婆雅加在空中飞舞。
魔物举起双手,两手间产生的红莲之火在眨眼之间就膨胀成了一个火球。面对这个吞噬着大气逼近过来的火球,伊丽莎白挥舞起了雷涡。
火球被打成粉碎,火星随之向伊丽莎白倾泻而下。乌尔斯不停地捡起箭矢射出,但妖婆雅加是躲都不躲。那些箭矢都纷纷被魔物的皮肤弹开掉落回了地面。
而妖婆雅加的双手里这次是生成了白色的耀眼雷光。
「——雷刃!」
黑鞭回应着伊丽莎白的喊叫变成了剑的形状。红发战姬用沃利兹伊芙弹开了妖婆释放而出的雷光。白色的光之粒子在大气中飞散。
然后妖婆雅加丝毫不给喘息机会地俯冲袭向伊丽莎白。魔物的爪子和闪电之剑剧烈撞击,然后浑身漆黑的妖婆借着那股冲击力再度飞向空中。
伊丽莎白迅速翻转身体重新面向魔物。刚才那势均力敌的猛烈撞击只给双方的手里残留下那股冲击的余韵。
「还真是被耍得团团转呢……」
妖婆雅加刚一飞到空中就释放出火球和雷击,然后混在火光和雷光里冷不防来上一击,接着再逃回空中。现在就一直在重复着这一过程。
乌尔斯只能是在旁一脸绝望地观望着伊丽莎白和妖婆雅加的战斗。
向周围看去,只见艾伦正在稍远点的地方和旺贾诺伊交锋,而莉姆和马斯哈斯也和仅剩的一些鲁瓦修士兵在和土块人偶们战斗着。大家全都陷入了劣势,但即使如此也还是在拼命苦战之中。
只有乌尔斯自己没有战斗能力。
——该怎么办才好。
乌尔斯拼命握紧弓箭祈求。
想要得到力量——就如同在废弃神殿的地下和双头龙战斗时祈求的那样。
年轻人现在只会是伊丽莎白的包袱。箭矢的数量本就不多,而且就算射出去也无法给对手造成一丝的伤害。
「——乌尔斯」
挥舞着雷涡的伊丽莎白开了口。她浑身上下像是煤炭般熏黑,红发披散开来,礼服也是脏得不成样子。但惟独那双金黄色和碧蓝色的双瞳闪烁着熠熠光辉。浑身包裹着青白色残余雷光站着的这位战姬的身影是那么得美丽。
「你快逃」
「可主人……」
红发战姬听后冷淡地打断了想要反驳的乌尔斯。
「这是命令。你不听我的话了么」
伊丽莎白那隐含在那双异彩虹瞳里的思念吹散了乌尔斯的犹豫。就算自己在这里也只会拖她的后腿。现在必须要赶紧回到莉姆和马斯哈斯那里。
「我明白了」
「——乌尔斯」
伊丽莎白背对着年轻人如此唤道。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以此为荣吧」
乌尔斯跑了出去。妖婆雅加见状向伊丽莎白释放出一发火球,然后在空中描绘着弧线俯冲下来。
而伊丽莎白也在这时猛地扭转身体主动躺倒在地面,同时挥舞起雷涡。
「——斩裂暗夜的刹那之牙!」
轰鸣声在大气中震颤。黑鞭的前端释放出刺眼的闪光,将周围染成了一片雪白。妖婆雅加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眼睛因此受到了灼伤。
伊丽莎白正是为了等待这一瞬间的到来才一直装作被戏弄的。虽说这么做的前提是必须事先知道魔物所执着的是乌尔斯才行。
伊丽莎白立刻就翻身而起。她通过躺倒在地从而躲过了火球的直击。同时由于乌尔斯背向这边所以也不会受到龙技的影响。
红发战姬缩短和妖婆雅加之间的距离,然后挥起了黑鞭。缠绕在沃利兹伊芙上面的雷击膨胀开来,生成了无数的放电体。带着白色光辉在虚空中扭曲的黑鞭鞭柄前端分成了九根分支,每一根都让人联想到缠绕着闪电的凶猛暴龙。
「——击溃天地的灼碎之爪!」
释放出的雷之槌灼烧了妖婆雅加的左手,然后就那样从背后袭向那些土块人偶。包含在雷击里的冲击波将人偶们悉数粉碎。
由此生成了一条通向莉姆他们那里的狭长通道。这是伊丽莎白为了乌尔斯做出来的道路。而在那附近则是缠斗在一起的艾伦和旺贾诺伊。
用肌肤感受着龙技余波的乌尔斯拼命向前跑着。
「——别想逃」
恶狠狠地如此说道的妖婆雅加用被烧烂的左手一挥。因连续使用龙技而剧烈消耗的伊丽莎白毫无闪避之策,就那么被撞飞出去。而浑身漆黑的妖婆就此不再管红发战姬,而是跪在地上咏唱起咒语。
刹那间,在妖婆雅加的头顶上——自空无一物的空间中生成了一团黑暗。那团黑暗在比一瞬更短的时间内膨胀起来,化为了一条有着巨大的城堡支柱般粗细的漆黑之蛇。
「吞下他」
这团黑暗是妖婆雅加所创造出来的瘴气。
这团蛇形的巨大黑暗扭曲着身体从背后迫近乌尔斯。毫无动静也不发出一丝声音,就那么保持着骇人的寂静冲了上去。大张着的嘴里排列着又粗又尖的黑暗之牙。
——被追上了……!
就在此时,一缕银发闯进了乌尔斯的视野。
「——泰格勒!」
是艾伦。银发战姬在弹飞旺贾诺伊后借着势头在空中翻转身体跳跃起来,然后飞向乌尔斯并降落在他身后。
艾伦微微吸了口气。红色的眼瞳盯着那向乌尔斯迫近过来的蛇口。银闪的刀身吸收着大气,形成一把缠绕着狰狞暴风的大砍刀。
「——大气切割!」
从白银刀身释放而出的风暴漩涡形成了一把不可见的巨大刀刃向着暗之巨蛇袭去。冲击波剜开大地,风暴发出着吼叫疯狂肆虐。
艾伦瞪大了双眼。虽说由瘴气形成的巨蛇的确是被这一击龙技给冲垮,但瞬间又悄无声息地摇曳着恢复了原状。
不仅是艾伦、就连在后面目睹了这一切的乌尔斯也是惊愕万分。接着年轻人察觉到艾伦就那么呆呆地站立在原地。
「你在做什么!」
这是释放出龙技后必定会有的仅仅一瞬间的硬直时间。
然而泰格勒威尔穆德·沃鲁恩所知道的这件事情对于乌尔斯来说却是完全不明就里。
头部彻底再生完毕的暗之巨蛇张口咬了上来。乌尔斯从后抱住艾伦并顺势倒在地面上。
暗之巨蛇就这么滑过两人身体上方的空间。
但这只不过是将刚才乌尔斯的行为会招致的必然结果稍微往后延了一小会儿而已。暗之巨蛇再次在空中扭转细长的身躯,从头顶笔直地袭向好不容易起身的乌尔斯和艾伦。
妖婆雅加在空中浮现出扭曲的笑容。
「无所谓。连同战姬一起给我吞下去」
乌尔斯和艾伦都还跪在地面上,不管怎么看都不可能逃脱了。年轻人咒骂起自己的草率。
突然间,艾伦从旁伸手将乌尔斯抱进怀里。她用左边胳膊搂住年轻人的脑袋,另一只手挥舞起银闪尝试使用龙技。
而暗之巨蛇在那之前就以要冲撞地面的势头将二人整个吞下。
「乌尔斯!艾丽奥诺拉!」
伊丽莎白悲痛的叫喊声响彻在暗淡的蓝色天空之下。



乌尔斯在恢复意识的时候同时感到一种奇妙的触感和轻微的呼吸困难。
整个视野全都被黑暗包围着。脸上感到贴着个柔软的物体,但不可思议的是却并不感到任何不快。
——这是什么?
乌尔斯抬起右手摸了摸那个。那是一个暖暖的圆形物体。柔软地能陷入手指,但却又有着能把手指顶回来的弹力。
「——喂」
少女叱责般的声音立刻就在耳边响起。乌尔斯吓得不禁身体僵硬起来。然后自己的手就被谁给抓住慢慢扯开。
「给我分清场合啊。真是的……这已经是第几次被你摸了啊。看在是你的份上我才会原谅的哦」
那无奈的声音中还包含着一丝羞涩。乌尔斯总算是理解到了自己现在处在一个什么状态、刚才贴在自己脸上的又是什么东西了。
「艾丽奥诺拉……大人」
「……对」
对于乌尔斯的低语,艾伦的回答迟上了那么一瞬,同时声音里也带有一丝寂寞。
在这片黑暗中乌尔斯正被艾伦抱着。抵在年轻人脸上的是艾伦胸前丰满的隆起。乌尔斯慌忙想要离开,但艾伦却使劲用左胳膊搂着年轻人的脑袋不松手。
「别乱动。现在连我也不知道万一我们分开后会变成什么样」
在听到银发战姬这番教导般的话语后,乌尔斯也总算是回过神来。
——说起来我们是被那条巨蛇给吞了进去……
年轻人终于是想起了自己失去意识之前的事情。也就是说现在这里是位于那条巨蛇的肚子里吧。
乌尔斯轻轻搂住她的腰,然后环视了下四周。
但除了一片黑暗之外就再也没有任何事物映入年轻人的视野里了。这里没有一丝光芒。环境暗到甚至让人怀疑自己是不是闭着眼睛的地步。而且这片黑暗中充斥着的微温空气让人十分不舒服。
除了艾伦以外就没有其他可以触碰的东西这一点也让乌尔斯焦急起来。拼命伸出手脚扑腾了一下后发现,别说是碰到墙壁或是地面了、就连一丁点的障碍物都没有。让人分辨不清自己到底是漂浮着还是沉到了什么的底部。
艾伦在察觉到乌尔斯扭动起身体后像是要安慰他那般说道。
「至少以我们为中心的十阿尔辛范围之内是什么都没有。我已经让艾利法尔帮忙探查了一番」
虽然年轻人是看不到,但艾伦的右手上正握着银闪。她已经用生成的风调查过了自己四周的情况。
「虽说那条巨蛇一看就知道不会是正常的生物,但看来其体内也不是什么普通的地方。那么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呢……」
「为什么你要保护我」
乌尔斯抬头看向陷入思考的艾伦,用有些责备的口气这么说道。
「使用那把剑的力量的话,你刚才应该能逃开的才对」
刚才艾伦保护了乌尔斯。她是边守着年轻人边想使出龙技。而正是这样才让她的动作慢了下来,然后两人就一起被巨蛇吞入了体内。而那时艾伦只要舍弃乌尔斯就肯定能成功发动出龙技。
艾伦听后没有立刻作答。她那搂着乌尔斯脑袋的左胳膊越发用力。
丰满的隆起被自己的脑袋压得越发下陷的这一点让年轻人紧张不已,但即使如此他也没有进一步慌张,而是一脸认真地向上看着银发战姬。
「是啊,就如你所说,我的确是应该那么做」
艾伦静静答道的这番口吻听起来不是对乌尔斯、而是在向另一个人回答一般。微温的空气轻轻摇曳着忽地掠过乌尔斯的脸颊。那是艾利法尔在安慰自己的主人。
「我把你放在了最为优先的位置上。这样的我可没资格当战姬哪」
两人顿时陷入沉默当中。
乌尔斯看着黑暗中艾伦所在的方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因为他从那一字一句里、从搂着自己的胳膊中、从透过胸口传过来的心跳声里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她那强烈的思念。艾伦接着继续说道。
「但是如果我刚才舍弃掉你的话,那么我就不会再是至今以来的我了吧。就算今天我会哀叹悲伤,但可能迟早有一天我会恢复笑容,也可能会继续向前迈进。不过,那样的话我就不会再是之前的我了」
乌尔斯咬紧牙关紧紧握起拳头。指甲掐得手掌都渗出了鲜血。但就算如此也还是无法抑制住内心骤然涌现出来的感情。
——我到底在做什么啊……!
未曾有过的愤怒充满了年轻人的全身。
艾伦都如此为自己着想了。
而自己至今为止都还没有想起任何自己身为泰格勒威尔穆德·沃鲁恩的事情。
艾伦都如此以身涉险地来保护了自己。
她救下的是乌尔斯。
应该是年轻人的愤怒通过接触着的身体传达了过去吧,只见艾伦轻轻拍了拍乌尔斯的肩膀,用开朗的口气说道。
「别在意。这都是我自己的任性而为。现在最重要的是一定要想办法离开这里……」
银发战姬的发言没能持续到最后。从她的嘴里轻轻地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乌尔斯听到后惊讶得睁大双眼,不过马上就理解到了原因。
现在周围的这片黑暗正化为细小的尘埃包裹着全身上下,悄无声息地灼烧着乌尔斯的身体。想必艾伦也正忍受着相同的痛楚吧。
最为可怕的是,他们对此毫无抵抗的手段。
黑暗的尘埃从所有方向、所有角度迫近两人,灼烧的范围甚至能细致到只有指尖大小。他们既无法躲避也无法防御,在这个空间中是不可能逃离这种攻击的。
头部、脸颊、脖颈、肩膀、胳膊、腹部、双脚全都疼痛不已,乌尔斯和艾伦不禁因此扭动起身体。虽然艾伦用艾利法尔产生风吹散了这些尘埃,但黑暗立马又形成了新的尘埃杀了回来。到头来只不过是解一时之急罢了。
——原本从那家伙的执着来看还以为不会马上杀了我的……
自己的想法太天真的。还是说打算在不致命的前提下让自己痛苦一番吗?
「看来到此为止了哪……」
艾伦悔恨地说道。虽说从声音里能听出她并没有放弃,但这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了。毕竟无论是她还是乌尔斯都没有什么应对之策。
在两人的头顶上方,一团黑暗蠕动了一下。乌尔斯和艾伦在察觉到后惊得向那里望去。虽然四周依然是一片漆黑,但两人都清晰地感知到了那个动静。
由黑暗的尘埃所聚集形成的巨蛇正慢慢地靠近过来。
「艾利法……」
艾伦毫不放弃地举起长剑,但她的声音却在半途中断了。年轻人通过自己的胳膊感受到她压过来身体明显变重了。看来她是失去了意识。
激战外加现在一直折磨着两人的黑暗尘埃,所以这可以说是必然的结果。就连乌尔斯也感觉只要稍微松懈下的话意识随时随地都会远去。
乌尔斯紧紧抱住银发战姬避免她和自己分开。
虽然年轻人也和艾伦一样并没有放弃,但他越是思考要怎么脱离这个险境就越是会陷入一种奇妙的感觉当中。
——怎么回事……?这种状况到底是……?
乌尔斯感觉过去自己曾陷入过和现在相似的情况。
虽说并不是一模一样,但把每个因素单独拿出来看的话可以说是极其相似。
那是所有的情感一起奔涌、又像是所有的情感全都消失般的经历。年轻人曾抱着强烈的决心发誓不能让那种事情再度发生。
——没错。绝对不能那样……!
你的手上有着能够避免那种事态的力量。
男子的意识深处有个声音如此呼唤道。他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向其伸出了手。
要保护这位银发少女。并不是报答她刚才守护了自己,而是单纯地想要保护她。
因为自己对她有着强烈的思念,自己绝对不想失去她。
意识的深处有一片粘稠的泥沼。男子将手伸了进去。
他将身体向后倾斜,用自己的身体支撑着艾伦。这种姿势他还是能暂时维持一下的。这是为了腾出双手而采取的必要措施。
暗之巨蛇在男子视线的前方提升了速度。
男子笔直地向上伸出恢复自由的左手。
「——来吧!」
为了不再重复那个时候的事情。
男子的左手上翻滚起一股热量。
然后男子的手心里出现了一股和周围的黑暗所不同的另一种『黑暗』。这个黑暗朝着上下两边细长地伸出,在大幅弯曲后两端连上了一根弦。
就这样,男子的左手中握上了一把由『黑暗』所形成的弓。
同时无数的情景在男子的意识当中浮现出来。每当闪现过一个至今为止邂逅过的人的脸庞时,男子那黑色的眼瞳里就会增添一分战意。
随着一位老人的脸庞闪现,男子的眼瞳里掠过悲伤的神色。老人名叫巴特朗,是常年伺候男子的随从。
在圣窟宫的战斗中,巴特朗在黑暗中为保护男子而殒命。
男子的右手上也生成出一团『黑暗』,然后眨眼之间就形成了一根箭矢。
男子搭起弓后,以艾伦拿着的艾利法尔为中心刮起了一阵风。此时已经醒来的银发战姬看得睁大了双眼。她惊讶于这把长剑居然会在自己没有下令的情况下自行采取行动。
这些风全都顺着同一个流向朝漆黑的箭头汇集。形成漩涡的风螺旋状地包裹在男子拿着的箭矢上。
「我们要从这里出去」
男子用力拉满了弓弦,然后向迫近到眼前的巨蛇怒吼道。
「——给我滚开!」
弓弦震颤。
释放而出的箭矢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地击碎了巨蛇,并且就那样继续向上猛烈挺进。
男子瞄准的目标并不是这条巨蛇,也不是这片黑暗。
而是在那远处的魔物——妖婆雅加。只要是这根『箭矢』就一定能贯穿一切、跨越所有的障碍击中那个魔物。
在过了一小会儿后,外面响彻起一声听上去不知道是老太婆还是野兽般的惨叫声。同时,包裹着男子和艾伦的黑暗开始崩塌并渐渐散去。
首先恢复的是踩在脚底下那坚硬地面的触感,然后肌肤上感到有风吹拂而过。
头顶上则是临近黄昏的大片天空。
左手紧握漆黑之弓、右胳膊里抱着失去意识的艾伦,这名暗红发色的男子就这么以一副毅然的身姿站立在荒凉的大地之上。
「泰……格勒?」
一个嘶哑的声音轻轻敲击着男子的鼓膜。男子转动视线向那望去,只见估计是重新恢复意识的艾伦就那样眯着眼睛抬头看着自己。

男子嘴角挂着微笑地答道。
「艾伦。让你久等了」
银发战姬瞬间睁大双眼,然后堆起满面笑容。
因为刚才叫出的这个称呼毫无疑问是这个男子就是泰格勒威尔穆德·沃鲁恩的证明。
「——泰格勒」
艾伦再次喊了声年轻人的名字。心中明明浮现出千言万语,但实际说出口的就只有短短的这么一句话。

覆盖天空的灰色云朵露出缝隙,好几条落日的阳光从其间穿透洒落大地。
后背沐浴着夕阳的伊丽莎白自始至终都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这些连续发生的事态。
刚看见漆黑的巨蛇吞没了艾伦和乌尔斯两人,结果还没过数到十的时间后那条巨蛇的头部就被整个轰飞。
这全都发生在一瞬之间。从巨蛇体内迸发而出的那条黑光就那样贯穿虚空击中了停留在空中的妖婆雅加。
这道黑光毫无疑问就是瞄准那个妖婆而释放的。
漆黑的妖婆顿时在空中摇晃起来,然后和当初在废弃神殿时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同时,刚才起就和莉姆他们战斗着的土块人偶群也相继崩塌。简直就像是被风吹散的沙滩城堡那般。
刚才和艾伦战斗的那个叫旺贾诺伊的男子也在不知不觉中匿去了身影。
在黑暗巨蛇消失后,出现在那里的是两名站立着的男女的身姿。两人间短暂的会话也乘着风飘入了站在稍远处的伊丽莎白的耳中。
结束了——红发战姬如此意识到。
恶梦也好美梦也罢,全都随着黄昏烟消云散了。



在一片照耀不到阳光的雪原中,一个黑色物体像是匍匐爬行般在地上蠕动着。那不是野兽,更不是人。
这个痛苦地喘着粗气的怪物正是妖婆雅加。她刚才使用了剩下的所有力量逃离了那片战场。
被烧焦的左胳膊像是根枯朽的树木一般,头上的角被折断、半张脸被扯烂、背后的翅膀也面目全非地被撕成了好几片。遍体鳞伤的身上正没完没了地往外流着黑色的血液。
在这个白茫茫一片的世界中,唯独这个怪物走过的地方露出了下面混杂着黑血的茶褐色地面。
「真是恐怖的威力。还以为这条老命要被带走了啊……不过,说不定那就是『弓』的理想形态」
妖婆雅加停下脚步探查周围的气息。现在只要能知道『弓』和龙具的所在地就可以了。
而那些气息离开这里足有一贝尔斯塔以上的距离。这样就应该不会受到追击了吧。
但妖婆雅加同时也皱起了眉头。因为她感到了一个和自己相同的魔物气息,而且靠得还十分近。
——是旺贾诺伊吗?
但如果对方是旺贾诺伊的话那又为什么不立刻现身呢?
有脚步声传入耳中。妖婆雅加忍着剧痛看向那边。
只见站在那里的是一个人类。至少从外表来看是一个人的模样。
包在厚实外套里的矮小身躯。小手短腿。光秃秃的脑袋上戴着一顶帽子。眼睑过分地肥大,导致眼睛眯得让人分辨不清到底是不是睁开着。
冈隆公爵——如果是认识他的人就会如此称呼此人吧。
但妖婆雅加却叫出了另一个不同的名字。
「克什埃……!」<译注:“Koschei”,斯拉夫神话中一个化作丑恶老人模样的恶魔,主要袭击年轻女性。其肉体和灵魂分离,用一般方法无法杀死。其灵魂存在于一根针尖上,那根针在一颗蛋里,蛋在一只鸭子的体内,而鸭子又在一只兔子的体内,兔子在一个铁箱中,铁箱埋在大海中一座名叫Buyan的小岛上一颗绿橡树底下。只要那灵魂不灭他的肉体就不会死亡,而如果挖出那个铁箱打开的话兔子就会逃走,杀死兔子后鸭子会飞走,最终得到那颗蛋的人就能自由操纵克什埃,而此时克什埃会虚弱患病并急速失去魔力。摇晃那颗蛋就能让克什埃自身也颠得七倒八歪,最终折断那根针的话克什埃就会真正死亡>
克什埃。那是和托鲁巴兰以及妖婆雅加一样,同是在人类的古老传承中出现的非人怪物的名字。
「——不对呐」
冈隆微笑着加以否定,并且毫无惧色地靠近魔物。妖婆雅加扭转身体企图逃走,但下一瞬间冈隆的身姿就出现在了她的眼前。明明刚才相互间还有十步左右的距离。
冈隆的小手抓住了魔物的脸。
「我是马库斯米里亚恩,冈隆家的马库斯米里亚恩。名叫克什埃的人物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
那番话里蕴含着某种愤怒的情绪。
老太婆魔物的脸嘎吱作响,让其禁不住发出了惨叫。从妖婆雅加的脸上冒出了类似黑色雾霭状的瘴气。原来是冈隆在吸取这个魔物的精气。
「虽说托鲁巴兰是死在了海上所以没能吃成,但你是跑不了了。就乖乖成为我的食粮吧」
「混、蛋……」
魔物挣扎起来。但有着冈隆体型一倍以上的妖婆雅加却无法称心如意地活动自己的身体。这个老太婆魔物就像是被天敌捕食的可怜虫子般被一点点吞食。
但即使如此,妖婆还是拼命挥起右手想要撕裂冈隆的身体。冈隆用空着的左手一把抓住魔物挥过来的右胳膊。这番惊人的速度却自然到让人感觉不出任何异样。
响起一声清脆的声音,魔物顿时发出短促的惨叫。原来是冈隆捏碎了妖婆雅加的右胳膊。
而这就是妖婆雅加所展现出的最后反应。一些黑色的沙状物稀稀落落地从冈隆的右手里不断向下洒落。
那些曾是妖婆雅加身体的一部分。被吸取了精气导致再也无法维持身体的魔物就这么静静地开始崩塌灭亡。
不仅仅是面孔。肩膀、胳膊、双脚、翅膀,崩塌渐渐地波及到妖婆雅加的身体各处。将人类折磨到那种地步、在受到强烈的一击后仍然存活下来并且今后肯定也会成为人类的强大威胁的这个魔物,现在正渐渐浸没在死亡的深渊里。
另一边,那个乍一看矮小且无力的男子的眼里正充盈着满涨的邪气。
魔物的右手失去了力气瘫在地面。在那瞬间,魔物的肩膀就像是从树木上自行折断的枯枝般脱离身体滑落下来,然后化为灰尘逐渐被雪掩盖。
接着在过了数到三十左右的时间后,现场已经彻底没有了名叫妖婆雅加的魔物存在过的痕迹。只剩下一些掩埋在白雪之下的黑色灰烬。
满意地点点头的冈隆突然间察觉到什么人的气息,把视线转向稍远处的一片树木林。
只见一位身裹黑色长袍的老人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
冈隆知道这名老人名叫德莱克韦,也知道他和妖婆雅加同是魔物,而且曾经为泰纳尔迪耶公爵效过力。
虽说德莱克韦的出现出乎了冈隆的意料,但他皱起眉头更纳闷的是为什么他会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如果他是来打算救妖婆雅加的话现在应该会露出愤怒或是悔恨的表情才对。
「你是来救同伴的么。可惜已经迟了呐」
冈隆悠悠地开口问道。不过德莱克韦听后却毫不介意地答道。
「我不是来救人的。而且也从没感到有那种必要呐」
冈隆歪起脑袋。虽说原本就不认为德莱克韦是一个有着强烈同伴意识的家伙,但他应该也不会从容到这种地步才是。
「这样你们就失去克什埃、托鲁巴兰、妖婆雅加这三个同伴了。包含你在内,剩下的人员已经用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了吧」
对于冈隆的这番话,德莱克韦在帽檐下面浮出冷笑。
「你误解了呐。为了达成我们的目的并非一定要全员都存活下来。只需要在恰当的时机和恰当的地点有谁能站在那里即可。——克什埃哟,即使那个人是你也没关系」
冈隆的视线里泛起了杀气。这位昔日的公爵往右手里注入力量,身体微微前倾做出随时能够蹬地而起的姿势。
「居然会把我看成是你们的同类,你还真是老糊涂了呐」
嘴上这么说的冈隆却没有立刻采取行动。因为德莱克韦看似只是站在那里,但却完全没有可乘之机。他并没有受冈隆的挑拨。
「普通的人类可做不到吸取魔物精气的这种行为呐。就算你装作是那个叫马库斯米里亚恩的人,但你终究不是人类」
德莱克韦背转身去。虽说这个老人外貌的魔物声音并不大,但其一言一语全都清清楚楚地传入冈隆的耳中。
「只要能够颠覆人类的世界,即使留到最后的那个人是你我也不会在意」
德莱克韦就那样走了起来,然后消失在树林之间。雪原上只剩下冈隆一人。他解除架势呼了一口气后不快地哼了一声。
「留到最后……吗。行啊,正合我意」
冈隆自言自语了这么一句后不慌不忙地在雪原中走了起来。暂且是达成了吃掉妖婆雅加的这个目的,现在就先到此为止吧。
「差不多也是时候该回布鲁奈了,但有点可惜呐。明明这个雪之国度也终于要迎来春天了。嘛,就当做是和辛辣的火酒告别,重新回去喝布鲁奈那芳醇的葡萄酒就行了。反正迟早还会再回到这里的……」
在背后的白色大地上留下一串黑色足迹的冈隆就这么慢悠悠地一路向前走着。



鲁瓦修的士兵们正在结束战斗的废弃神殿边上埋葬着战死的同胞。说是埋葬,但也不可能好好地挖个深坑妥善掩埋。就只是将尸体集中到一个地方而已。同时会在回收回来的头盔或者护具上面刻上死者的名字。
伊丽莎白、乌尔斯、艾伦、莉姆和马斯哈斯也都混杂在士兵中帮忙一起进行埋葬工作。那些凄惨尸骸的模样无一不在切实讲述着他们刚才经历的一切并非是虚构的景象。在这副光景面前忍不住呕吐的士兵也不在少数。
在场鲁瓦修士兵的人数不满六十骑。因为死者的人数不满二十,所以可以推算有大约二十人是临阵脱逃了。考虑到这次的对手,这可以说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在离这里十贝尔斯塔远的地方应该有另外一支部队。在搜索脱逃者的同时也向那边申请援助吧」
有位老兵如此进言,而伊丽莎白也欣然接受。同时她还追加说不许追究那些脱逃士兵的罪责。原本来说,在战场上肆意逃跑是要被问罪的。因为为了保持士气,同时也为了不让坚持下来的士兵心怀不满,为此这可以说是必要的措施。
但伊丽莎白这次破例许可,而其他士兵也都表示赞成。
结束埋葬工作后,伊丽莎白背对夕阳向剩下的士兵们投以慰劳的话语。
「感谢大家战斗到了最后一刻」
红发战姬现在是一副凄惨不堪的模样。批散着的头发,礼服下摆也是被撕得破破烂烂。沾着泥土砂石的雪白肌肤上满是伤痕。
但伊丽莎白的脸上却浮现着爽朗的笑容。那金色和碧蓝色的眼瞳里分别充满着以自己的士兵为傲和体恤士兵的情感。从她那声音里感受到这些的士兵们也向这位自己所尊敬的主人伸直后背、挺起胸膛地致以敬礼。
伊丽莎白在命令一半士兵进行休息、另一半去进行脱逃士兵的搜索以及向其他部队的求援后就暂且解散了部队。
在这之后她才再次和泰格勒面面相对。
伊丽莎白和泰格勒在避开士兵们视线的废弃神殿背面的一处阴影下相互看着对方。虽说双方都笔直地盯着对方,但表情里都充满着愧疚、犹豫和焦虑。
而在不远处,艾伦、莉姆和马斯哈斯正观望着事情的进展。
「什么啊,泰格勒那家伙。道别的话语不痛快说出来的话只会让事情变得麻烦呐」
「艾丽奥诺拉大人」
莉姆劝诫般地呼唤出自己主人的名字。她那蓝色的眼眸里影射着些微的不安。估计是察觉到她那内心的马斯哈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
「别担心,泰格勒会回来的」
莉姆不禁回头看向这位灰须的老伯爵。马斯哈斯点头笑了笑。
「那家伙如果真有心的话,现在也还是能选择忘记刚想起来的记忆、转为去走那名为乌尔斯的人生之路吧」
但马斯哈斯十分清楚泰格勒是不会去选这条道路的。
在他们视线的前方,泰格勒现在正陷入在为难的漩涡之中。他好几次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闭上嘴巴重新在脑海里构思语言。伊丽莎白也是和他一样的状态。
但最终还是泰格勒下定决心开了口。
「——虽说时间短暂,但多谢你的照顾了」
伊丽莎白瞪大眼睛看着泰格勒,接着沮丧地把眼睛眯了起来。
「就没有其他更体面的话了么?」
「倒也不是没有……」
泰格勒为难般地挠了挠自己那暗红色的头发。伊丽莎白说道。
「就用你刚才和艾丽奥诺拉交谈时的口气和我说话吧。我不会斥责你无礼的」
「谢谢」
泰格勒省去敬语道谢后,就伊丽莎白刚才的问题答道。
「受你照顾了。虽说考虑了许多,但这就是最符合我风格的话语了」
听到这番话后,伊丽莎白这次是转为吃惊般的表情瞪大双眼。接着她带着一丝寂寞地喃喃自语道。
「这样啊……你的风格、呢」
伊丽莎白垂下视线、然后再次看回泰格勒时,那双异彩虹瞳里渗着少许不安地问道。
「不过也是呢。在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你给人的就是这种感觉呢。关于那些你现在还记得多少呢?」
伊丽莎白指的是他还记得多少作为乌尔斯的那段记忆。
「全都记得。在那个沙滩和你相遇的事情、被问到怎么看待你的那双眼睛的事情、还有和你一起离开城镇出去散心的事情,这些我全都记得」
泰格勒继续说道。
「而在这个前提下,我决定要作为泰格勒威尔穆德·沃鲁恩生活下去。我不会忘记作为乌尔斯的这段生活,但作为乌尔斯继续生活下去的事情……今后是不会再有了」
话里不时掺杂着作为乌尔斯时期的敬语,让整句话的措辞显得有些凌乱。但泰格勒对此毫不介意,而伊丽莎白也没有追究这一点。
「你要回艾丽奥诺拉那里去了对吧」
伊丽莎白的这句话与其说是责备倒不如说更像是闹别扭。泰格勒瞬间语塞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我的确是很珍视艾伦,但并非是回到她的身边」
总有一天自己会返回位于布鲁奈王国的故乡阿尔萨斯。虽说根据契约那是两年之后的事情,但在这次发生的严重事态后就不太好说了。
想到这里的泰格勒的脑海中浮现出了那位银发战姬的笑脸。他胡乱挠了挠自己暗红色的头发。自己刚和伊丽莎白那么说,可马上就对离开艾伦这件事情感到惋惜了起来。
泰格勒将那份纠葛甩到一边,重新看向伊丽莎白。艾伦那边自己接下来有的是时间可以好好交谈,但现在有些话必须要先好好和伊丽莎白说清楚。
「伊丽莎白,我向你约定,如果你有困难的话我马上就会赶过来」
「为什么?」
伊丽莎白使坏心眼地这么问道。
「已经不是乌尔斯的你应该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了呀」
「去年在布鲁奈内乱的时候你有送来过救济品吧」
那是临近泰格勒和泰纳尔迪耶的决战前夕的事情了。伊丽莎白曾协助过泰格勒所指挥的『银色流星军』。不过话说回来,她也协助过另一边的泰纳尔迪耶公爵就是了。
「现在总算能就那时的事情道谢了。谢谢你,当时帮大忙了」
「那没什么大不了的哦」
看来他是当真这么想的啊——对此伊丽莎白耸耸肩膀叹了口气。
「就为了这种事情你就能说出“会马上赶过来”的这种话吗?」
泰格勒摇摇头,笑着说道。
「刚才我也说了,我不会忘记作为乌尔斯的这段生活的。而作为乌尔斯那时候的我有说过“想成为你的力量”这句话」
伊丽莎白这次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位年轻人。接着她轻声笑出声来。
「你这么说是当真的么?」
「是当真的啊」
「那么如果我和艾丽奥诺拉打起来的话你会帮谁呢?」
摆出一副挑衅视线的伊丽莎白如此问道。毕竟发生这种事情的可能性依然是存在的。
艾伦和伊丽莎白之间所存在着的诸多芥蒂并没有消除。双方互相还都无法原谅对方。
泰格勒稍加考虑后开口说道。
「我会撮合你们俩的关系」
「说得倒简单,你当真认为那有可能吗?」
伊丽莎白抱着胳膊抬头看向泰格勒。泰格勒听后歪起了脑袋。
「我不知道。但你和艾伦我都很珍视。我会努力尝试直到自己明白不可能为止」
「是吗……」
伊丽莎白这次并没有去加以否定。
「作为验证我刚才说过的话,如果你现在有什么要求的话就说说看吧。只要是我做得到的……」
泰格勒把说到一半的话咽了下去,因为他发现伊丽莎白正用跟往常不一样的认真表情看着自己。
「你说只要是你能做到的事情对吧?」
泰格勒被那份迫力所压倒地点了点头。
伊丽莎白见状松开双手,上前一把抱住了泰格勒。
对于这出乎意料的举动,泰格勒一时说不出话来,也无法做出任何反应。把脸埋在年轻人胸口里的伊丽莎白呢喃般地低声细语道。
「一小会儿……只要一小会儿就行了。稍微当一下乌尔斯吧」
泰格勒对此无法作答。不过他轻轻地把手绕到伊丽莎白背后温柔地抱住她。
两人就这么维持了多久呢?不管怎么说,肯定是少于数到三十的时间。
伊丽莎白解除拥抱,静静地放开了泰格勒。而泰格勒也同样退了一步。
「谢谢……」

伊丽莎白把视线从泰格勒身上转向艾伦那边。刚才起就因冲击而呆然站立在原地的艾伦在注意到红发战姬投来的视线后回过神来。
伊丽莎白轻轻笑了下后,牵起泰格勒的手走了起来。虽然泰格勒向她投去诧异的表情,但伊丽莎白只是不动神色地向前走着。
她走到艾伦面前停了下来,然后松开泰格勒的手,转为抱起胳膊态度高傲地瞪向艾伦。
而说到艾伦也是一副毫不掩饰愤怒的样子,同样回瞪着伊丽莎白。
「现在我将在这段时间里暂住在我这里的泰格勒威尔穆德卿交还给你」
伊丽莎白盛气凌人地如此说道。
「嚯。在鲁瓦修把那种过分的待遇称作暂住吗?我这边可是听说了哦。好像是又当马夫又当随从地被使唤了一通呐」
艾伦紧咬不放地对伊丽莎白严加责难。而伊丽莎白却不慌不忙地答道。
「我倒是有那么对待过一个叫做乌尔斯的男子,但可不记得有粗鲁对待过泰格勒威尔穆德卿」
不仅是艾伦、就连泰格勒和莉姆也对这番话是听得目瞪口呆。只有马斯哈斯一人在那里感到佩服。
「原来如此。这样的确算是合情合理。那么,战姬殿下,那个叫乌尔斯的男子呢?」
「他出远门旅行去了」
伊丽莎白用毫不迟滞的口吻说出了这番恐怕是早就想好的台词。她的这番话也包含着“就让这件事情过去吧”这样的提议。
她并没有否定乌尔斯的存在。被伊丽莎白捡到的乌尔斯只不过是在和魔物战斗过后悄悄地隐去了踪迹而已。
而伊丽莎白又恰好在同一时期发现了被认为是行踪不明的泰格勒威尔穆德·沃鲁恩并将其保护了起来。艾丽奥诺拉·威尔塔利亚在听说此事后让自己的副官莉姆陪着布鲁奈的马斯哈斯和蒂塔去接回了泰格勒。
恐怕这就是唯一一个不会伤害到任何人的方法了。
此时,别在艾伦腰间的长剑和挂在伊丽莎白腰间的黑鞭几乎同时闪了一下。两位战姬吃惊地看着各自的龙具。
「那个魔物死了……?」
领会到龙具隐隐约约传达过来的意念后伊丽莎白和艾伦都吃惊得瞪大双眼。接着伊丽莎白的右手就突然耷拉着垂了下来。
「怎么了?」
相对于表露出紧张和焦虑的泰格勒,伊丽莎白只是一边歪着脑袋一边试图抬起自己的右手。
但她却没能成功。刚才还有好好做出抱着胳膊的姿势,但现在却像是失去了力气般就那么向下垂在那里。
「……发生什么了?」
艾伦小心翼翼地问道。伊丽莎白没有作答,而是用左手掐了下自己的右胳膊。
「触觉还是有的呢,看来也不是发麻」
接着这位红发战姬叹了口气。
毫无疑问诅咒是解开了。毕竟那魔物都灭亡了。
但她隐约意识到要让自己的右胳膊恢复到跟以前一样的状态看来是需要花费相当的努力和时间了。
「应该是那种力量的代价吧。倒不如说就这种程度完事还真是值得庆幸」

从废弃神殿的阴影里走出、沐浴着落日余晖的艾伦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哎呀哎呀。总算是了结了一件大事呐」
她像是怀念到刚才为止的辛劳般轻轻叹了口气。接下来就只要回到鲁瓦修的公宫接回蒂塔、完成形式上的礼仪后回莱特梅利兹就行了。
「说是解决但谜团却是增加了呢」
莉姆那冷静的视线投向泰格勒和他握在手里的那张弓。到头来还是没弄明白魔物为什么会执泥于泰格勒。而且也不清楚魔物的数量。
只要魔物的问题没有解决,泰格勒应该就不会迎来安宁的日子吧。对于将这位年轻人迎为客将的莱特梅利兹来说也一样。甚至是年轻人的故乡阿尔萨斯和其祖国布鲁奈王国也同样如此。
看到自己的副官愁眉不展后,银发战姬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的心情我明白,但再怎么烦恼也是没有答案的。改天我去问问索菲吧。视情况也会考虑去问问其他人」
“其他人”,在这里指的是除了自己以外的战姬——也就是柳德米拉、伊丽莎白、奥尔嘉和瓦伦缇娜。特别是母亲和祖母都是战姬的柳德米拉说不定曾经从家人那里听说过什么。
和托鲁巴兰实际战斗过的奥尔嘉也有可能在回到自己的领地布雷斯特后展开了调查。而伊丽莎白接下来肯定也会进行详细调查的吧。至于瓦伦缇娜,虽说自己几乎没怎么和她说过话,但即使她什么都不知道,自己也有必要把这些事情向她说明一下。
「抱歉啊。在这些事情上我什么忙都帮不上」
泰格勒一脸歉意地向艾伦如此说道。关于这张作为传家宝的黑弓,年轻人除了自己亲身体验过的事情以外是什么都不知道。在位于阿尔萨斯的自家宅邸里面也没有任何记录有这个传家宝的资料。
「别在意。这只要今后开始调查起来就行了」
对于在泰格勒胸中翻涌的这股后悔和歉意,银发战姬简简单单用一个笑容就轻松驱散了。年轻人对于那个笑容感到被救赎的同时点点头。
「老朽我在回到布鲁奈后也查查看吧。只不过那应该是过段时间之后的事情了呐」
马斯哈斯也抚着灰色的胡须说道。他接下来预定在鲁瓦修公都稍作休整后就前往吉斯塔托的王都希雷吉亚。在那里,他打算作为布鲁奈王国的使者谒见维克托王,并就泰格勒的事情进行交涉。
「……果然是要把泰格勒给带回去吗?」
艾伦一脸寂寞地向老伯爵询问。她既知道此事无可奈何,同时也做好了觉悟,但果然在感情上还是难以接受。而马斯哈斯也终究在此事上无法以一副笑脸来应对。
「作为我来说是这么打算的,但这得取决于维克托王呐。况且我也不认为交涉会立刻就顺利结束,所以至少到明年春天为止泰格勒还是会继续作为一个客将的吧」
「明白了。在莱特梅利兹期间我会对泰格勒全权负责的」
就在艾伦以一副认真表情如此答道之时,泰格勒突然间察觉到远方的动静而向那里看去。
一个骑影正从荒野的对面向这边跑来。看起来是一名鲁瓦修士兵。那名士兵在确认到伊丽莎白的身影后在离她约三十阿尔辛的距离处停下马来。接着他慌忙下到地面,磕磕绊绊地来到伊丽莎白跟前。
「怎么了?」
艾伦诧异地歪起脑袋,而莉姆对此答道。
「应该是公都发生了什么事吧」
泰格勒在听到莉姆的话后不禁捏紧了双拳。公都里可是有蒂塔在的啊。虽说借用着公宫里的一间房间应该会很安全,但他可保持不了冷静。
那名士兵在伊丽莎白面前屈膝跪下后,喘着粗气地报告道。
「禀、禀报!伯卢斯伯爵率领两千士兵攻打过来了!还请战姬大人为了安全能尽快回到公宫……!」
大声报告过后,这名士兵从挂在腰间的口袋里取出一封信函,然后双手拿着递给了伊丽莎白。
「——辛苦了。你就去休息吧」
红发战姬用左手接过信函后,向士兵投以慰劳的话语。她叫来其他士兵,下达了给这名士兵安排餐食和床铺、并且照顾其马匹的命令。
目送这一切完成后,泰格勒向着伊丽莎白走了过去。艾伦、莉姆和马斯哈斯也默默跟了上去。
雷涡的闪姬察觉到泰格勒后,瞥了一眼左手上的信函再将视线转回年轻人的身上。接着她把那封信递了过去。
「能请你打开然后直接读给我听么。——泰格勒威尔穆德卿」
估计是有意使用这种对待客人般的称呼方式的缘故吧,使得伊丽莎白在喊出泰格勒的名字前停顿了些许时间。泰格勒点头结果信函,慎重地打开封口取出信纸。
「是纳乌姆先生写给我的信」
正确来说是写给“乌尔斯”的信函。伊丽莎白听后露出了苦笑。
「我也想着应该是那样了。毕竟纳乌姆和拉扎尔都不可能会知道我在这里啊」
刚才那位士兵因为看到了伊丽莎白所以才认为必须要首先向她报告的吧。
泰格勒快速浏览过内容后露出难以言表的神色。伊丽莎白见状觉得不可思议地歪起脑袋。跟着年轻人走过来的艾伦他们也是一脸诧异。
「泰格勒,怎么了」
「据这封信里所写,好像是一位叫做伯卢斯伯爵的人……要来把我从伊丽莎白的手中救出去的样子」
伯卢斯伯爵奥尔格特·卡萨科夫率领二千士兵从东南方向入侵进来,要求鲁瓦修方面交出泰格勒威尔穆德·沃鲁恩,并且摆出了不惜为此一战的态度——纳乌姆的信里用简洁的文体记述着这样的内容。
『虽然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打听到的消息,但伯卢斯伯爵确信着你就是沃鲁恩伯爵。而我们这边只是承认了有一名叫做乌尔斯的随从,对于沃鲁恩伯爵的事情是加以了否定』
信中最后写道让乌尔斯脱离搜索伊丽莎白的队伍、尽快返回公宫。纳乌姆那份担心自己安危的心情透过文章传来,泰格勒看后在胸中默默地向这位壮年骑士致以谢意。
泰格勒环视了下眼前的四人,就信里的内容进行了说明。艾伦和马斯哈斯在听罢后都瞪大眼睛露出吃惊的表情。
「那个叫卡萨科夫的男人还真是背运呐,居然会挑这种时候」
「说得太对了。如果这封信是昨天或前天送来的话那事情又会不一样了啊」
和这两人不同,莉姆和伊丽莎白正表情认真地思索着什么。
「伊丽莎白大人。真不好意思,如果您知道些关于那个叫卡萨科夫之人的情报的话,能否请告诉我们呢?」
莉姆对于这位红发战姬也是有成见的。但她现在强行将那些感情压在心底里,以处理眼前的事态为优先考量。
「针对那人的人品简单说明的话,那就是自命不凡且好面子吧」
雷涡的闪姬说这番话的口气里包含着冷淡的轻蔑之情。
虽然伊丽莎白见过卡萨科夫的次数只有一、二次,但已经是对那人的脾气知根知底了。再加上双方的领地相互接壤、万一发生什么事情的话有很高概率会互相为敌,所以她才曾经好好调查过对方一番。
当然伊丽莎白也知道卡萨科夫因为“异彩虹瞳”这个理由而厌恶着自己。于是伊丽莎白也就不会有任何理由对卡萨科夫抱有好感。
「这个男人的确有着作为一介领主、一名战士和一位指挥官的能力。在士兵和领民中也有威望,对他抱有好感的贵族也不在少数。而另一方面,此人对于名誉的欲望是很强烈的。甚至到了不惜为此以身涉险的地步」
「您的意思是说他会要求交出泰格勒威尔穆德卿也是出于那种欲望吗?」
「现在阶段那只不过是推测。毕竟有太多感到不可思议的地方了啊」
颜色互异的双眸里充满着质疑和困惑的伊丽莎白摇了摇头。
虽说卡萨科夫主张乌尔斯和泰格勒是同一个人物,但那也就意味着他必须同时熟知乌尔斯和泰格勒的事情才行。
不过,卡萨科夫既没有见过泰格勒,同时和布鲁奈应该也没有多少交流才是。
「也就是说有其他人告诉了卡萨科夫这些事情吧」
艾伦不快地皱起眉头说道,伊丽莎白听后点点头。
「应该是那样了吧。毕竟卡萨科夫也不是个蠢货,所以要么就是从哪个大人物那里听说来的,要么就是对方给了他什么充分的证据」
泰格勒将信纸收好,口气慎重地问道。
「接下来怎么办?要不我就去见见那个人然后把事情说明清楚吧」
「那太危险了。还是赶快回到公都让鲁瓦修方面发表公告说你们保护着先前行踪不明的泰格勒为妥。那样的话卡萨科夫也就会撤退了吧」
对于艾伦的话,莉姆和马斯哈斯以点头表示同意。
但伊丽莎白却没有这么做。她将视线落向地面,一言不发地思考起了什么。然后突然间神色就紧张起来。
「卡萨科夫有可能已经在这附近了」
伊丽莎白那被落日余晖映照的侧脸上露出了一丝动摇。
她的脑海里正浮现着这里周边的地形和地名。结合自己现在所在的位置和预想中卡萨科夫军的动向来考虑的话,那个可能性是相当大。
「他应该是从东南面入侵进来,在远离大道的地方行军的吧。而这附近正好就是远离大道的地方。如果和他们遭遇的话说不定就会产生战斗」
泰格勒听得瞪大眼睛。
「卡萨科夫是那么好战的人吗?」
「此人虽说不会轻率地做出举兵进犯的行为,但正因为如此所以一旦出兵也就不会轻易退却。他对自己的判断有着自信,因此认为只要摆出要击溃敌人的威吓态度就能让交涉变得对自己有利」
现在在这里的士兵人数大约有六十人。根据纳乌姆信上所说,卡萨科夫率领着的军队有二千人。如果己方被对方先发现并且遭受攻击的话,就算伊丽莎白和艾伦奋力战斗也是无法避免败北的吧。
伊丽莎白回头看向泰格勒。有一瞬间她的眼眸上蒙上一层阴影像是想要说些什么,但立刻变回了作为战姬时的表情。
「泰格勒威尔穆德卿。请你和艾丽奥诺拉他们一起赶回公都」
「那你呢?」
泰格勒正面接下这位红发战姬的视线,口气温和而冷静地问道。预想到年轻人会这么问的伊丽莎白尽管皱起眉头但仍旧如实答道。
「我会和这些士兵们留在这里。毕竟不知道卡萨科夫会干出些什么事情」
「那么也让我来帮忙吧」
「一旦发生战斗后就有可能会死哦?要是让你死在这个鲁瓦修的话我可是要麻烦死了」
伊丽莎白故意用这种讥讽的说法,但却无法说动年轻人。
「你有事时我立刻就会赶来——刚才我应该有这么说过」
泰格勒静静地盯着伊丽莎白。他那黑色眼瞳里的笔直视线正透露着那份坚定的意志。红发战姬撇开视线,向艾伦他们寻求援助。
「——没办法。就算是顺其自然地帮你一把吧」
混杂着叹息地如此说道的人是艾伦。伊丽莎白听得是目瞪口呆,然后转为看向莉姆和马斯哈斯。
「与其要说服这两人,还不如我也帮把手来得更好」
「只要对手是人类,不管是谁总比刚才的那种魔物要轻松吧」
莉姆放弃般地答道,而马斯哈斯像是劝说自己般地点点头。至此泰格勒也露出一副搞砸了般的表情,但即使如此他也没有让步的打算。
艾伦向慌慌张张的伊丽莎白压上了那最后一根稻草。
「恐怕会演变成战斗吧?现在哪怕是多一人也好吧?那事情不就简单了嘛。你就当我们是意料之外的援军吧」



奥尔格特·卡萨科夫率领的二千伯卢斯军队是在三天前入侵鲁瓦修领的。
伯卢斯军由五百骑兵和一千五百步兵组成,而且全都身穿铠甲、外面再套着一件毛皮大衣。至于装备,骑兵的话是拿着长枪和盾牌,步兵则是长剑盾牌外加弓箭。
他们并非是沿着大道堂堂正正地进入鲁瓦修,而是穿过荒野从东南面入侵进来的。
因为如果走大道的话就太显眼了。不光是旅人和行商人,就连守卫着沿大道建造的城堡的鲁瓦修士兵也会立刻就发觉他们的吧。那样的话伊丽莎白就有可能采取让士兵固守大道的策略了。
自己的军越是逼近公都,就越能在为了要回泰格勒威尔穆德·沃鲁恩而进行的交涉中获得有利形势。因为靠得越近就越是能给伊丽莎白造成更大的心理压力。
所以为了能达到这一点,就算迟早会被发现也要尽可能离公都近一点。这就是卡萨科夫的着眼点。
而作为使者派往鲁瓦修公都的士兵也在今天返回了。卡萨科夫在总指挥官用的营帐里召唤了那名士兵。等到帐篷里只剩下他们二人时,三十五岁的伯鲁斯伯爵问道。
「战姬殿下怎么说」
「十分抱歉。战姬大人由于外出视察并没有谒见到。不过倒是有一位辅佐战姬的叫做拉扎尔的文官给阁下您留有口信……」
卡萨科夫以视线催促士兵说下去。他也知道拉扎尔这个名字,那是从上一代的战姬起就供职于公宫的男人。
「拉扎尔阁下虽然承认了名叫乌尔斯的男子的存在,但一口咬定自己完全不知道沃鲁恩伯爵的事情,说那是我们的误解。非但如此,他还就我们进军至此的事情大加指责」
士兵略显为难地做完了报告。卡萨科夫有些不悦地点点头,然后让那名士兵退下去休息。
「看来逼近的距离还不够呐」
卡萨科夫在只剩下自己一人的营帐中露出嗜虐性的笑容。他已经派人调查并确信了乌尔斯就是泰格勒的这件事情。
「我们就继续这样昂首阔步地向公都挺进。那个眼睛恶心骇人的战姬想必会哭着来求我们的吧。不,考虑到体面问题可能会和我们打上一仗」
卡萨科夫在结束休息准备再度前进时召集了各部队长如此宣告道。他现在是举着私斗的旗号,且不是沿着大道而是在难以行走的荒野上进军,尽管这样士兵们的士气仍旧很高。
不愧是在吉斯塔托北部地区有着仅次于伊尔达的势力之人,卡萨科夫绝非那种平庸的领主或者指挥官。他有着就算是这种战斗也会有士兵愿意追随左右的威望。
就这样,二千伯鲁斯军队就再次于鲁瓦修的荒野中前进起来。
自称是伊丽莎白使者的男子是在翌日清晨前来请求谒见卡萨科夫的。卡萨科夫停下军队兼作为休息,然后骑着马接见了那名男子。
他接过使者恭敬地递上来的信函当场撕开封口,快速读了下里面信纸上的内容。
「战姬殿下的字写得可真丑呐」
那就是他看过信后最初的感想。在这封伊丽莎白将笔绑在使不上劲的右手上写成的信上,写着她对于卡萨科夫的非法入侵的愤怒以及要他立刻撤退的要求。
『泰格勒威尔穆德·沃鲁恩的确暂住在我们公国。让部下否定此事是为我国着想的必要措施。虽然不知道阁下是从哪里知道沃鲁恩伯爵的事情,但我没有将他交给阁下的理由。我们会负责将他平安送到莱特梅利兹的,还请阁下放心』
对伊丽莎白来说,就算被卡萨科夫这种讨人厌的人问到泰格勒是否在她那里,她也没有理由老实回答的吧。而且她也并不是不能向别人隐瞒泰格勒这位宾客的事情。
就连卡萨科夫自己作为领主也好几次采取过这样的应对。但此时的他却忘了这一点。应该说是对于伊丽莎白的那份厌恶感促使他忘记的。
——必要的措施吗。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卡萨科夫读罢便将信纸草草折起来退还给了使者。
「我是在要求你们把沃鲁恩伯爵交给我。只要不做到这一点,那我就会把阻挡在面前的军队悉数摧毁。你就向你们的战姬殿下如此传话吧」
卡萨科夫不相信伊丽莎白说会把泰格勒送到莱特梅利兹的那番话。而且他坚信只有凭自己亲手确保泰格勒的安全并将其送至王都才能够回应国王和比多戈修公爵对于自己的信赖。
卡萨卡夫在待使者离开后再度展开了进军。



泰格勒他们在离开和妖婆雅加战斗过的废弃神殿向东南方向前进了六贝尔斯塔后发现了一座湖泊。
这座叫做琵切湖的湖泊呈压扁状的椭圆形,而且有一半湖面都结了冰。因为冻住的部分和没冻住的部分相互交错十分危险,所以在冬季就连住在附近的渔夫们都不会出船。
泰格勒一行人停留在琵切湖畔。泰格勒加上艾伦、莉姆、马斯哈斯、伊丽莎白,然后还有大约一百七十骑的鲁瓦修士兵。他们现在是右边靠湖、背朝积着雪的森林布好了阵势。
虽说接下来要和十倍于自己的敌人作战,但鲁瓦修的士兵们全都士气高昂。正确来说是对手是伯卢斯伯爵的这件事情一下子激起了他们的战意。
「看来卡萨科夫还真是很受人讨厌呐」
艾伦在看到鲁瓦修士兵们的样子后,如此说道加以嘲笑。
泰格勒和艾伦现在正待在士兵们的后方。两人就这样度过了开战前的片刻时光。
现在太阳已经通过中天向西慢慢倾斜。
根据侦察部队的报告说,卡萨科夫的军队已经十分接近这里了。对方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存在,在踏入琵切湖湖畔之前就停止了进军,现在正整好队列让士兵在原地休息着。
艾伦看着架起武器排列整齐的士兵,怀念般地说道。
「说起来还真是久违了呐」
「什么久违了?」
「是指像这样和你并肩站在战场之上啊。有一年了吧」
「——是呢」
差不多是在一年前,泰格勒有和艾伦在战场上并肩作战过。而且那还是在布鲁奈王国的内乱之中。将近一个月前和伊尔达·库卢堤斯战斗之时他还是作为“乌尔斯”,而且陪着的人是伊丽莎白。
「这还是我第一次在吉斯塔托作战呐」
泰格勒事到如今才注意到这点,而艾伦对此则耸耸肩膀笑道。
「不过对手是那个卡萨科夫的这一点稍微让人有点不满呐,而且因为要和你分开行动有点无聊啊……嘛,过多的奢望还是不要了」
就如艾伦所说的,二人接下来是要分头行动。既然己方在人数上处于压倒性的劣势,那么这也是不得已的。
号角声响彻了整个琵切湖畔。是卡萨科夫军现出了身影。银发战姬轻轻拍了拍泰格勒的肩膀。
「稍后见」
「别蛮干哦」
对于泰格勒的话艾伦是轻轻挥挥手回应。
现在就只是这么一句话就足够了。
和泰格勒分别的艾伦骑着马不慌不忙地前进,在看到伊丽莎白后靠了上去。红发战姬也注意到了艾伦回过头来。
「怎么了?」
「我刚才忘记问了。——卡萨科夫有妻儿吗?」
对于艾伦若无其事地问出的这个问题,伊丽莎白虽然歪头不解却也还是做出了回答。
「有。应该是妻子外加两个孩子。你问这个做什么?」
「把卡萨科夫的人头让给我」
艾伦用不同寻常的口气说道。红玉色的眼瞳和异彩虹瞳的视线在空中碰撞。
「你说要我把擅自闯进我领地的家伙的脑袋让给你?」
虽然伊丽莎白用挑衅般的口吻回话,但她理解到了艾伦的真意。莱特梅利兹离卡萨科夫治理的伯鲁斯相距遥远。就算他的家属想来报仇,实行起来也是很困难的吧。
「为什么……?」
伊丽莎白忍不住这么问道。照理来说艾伦应该没有帮她做这种事情的理由。不如说她应该是希望看到自己多多树敌才是。
「因为泰格勒受你照顾了呐。算是那个的回礼」
艾伦背过身去如此答道。隔了一小会儿后,这位银发战姬嫌麻烦似的补充道。
「——他有说过如果你有事的话就会立刻赶过来的吧。如果是临时想出来的花言巧语那也就算了,但那家伙可是会当真这么做的啊。虽说你再增加多少敌人对我都无所谓,但如果为此导致那家伙东奔西走的话就太看不过去了」
伊丽莎白不知道这番话里有多少是真心话。可能除了最初的那句话之外其他都是谎言也说不定,但也有正好相反的可能性。就在伊丽莎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而沉默的时候,艾伦又说道。
「说起来,在那种使用不了右手的状态下还想冲在前面吗。你就给我乖乖呆在后面」
接着艾伦转瞬之间就混入了士兵当中不见了踪影。
伊丽莎白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盯着她消失前的那个方向。



卡萨科夫在得知和己方对峙的敌人数量真的只有不足二百人的时候混杂着惊讶地叹了一口气。而当他听到其中有伊丽莎白·佛米娜本人在时更是哑然无语。
「那个小姑娘终于是疯掉了吗」
卡萨科夫甚至到了当真这么想的地步。但他从惊讶中恢复过来后又重新绷紧了神经。对方可是被称颂为一骑当千的战姬,一定得要小心应付。
卡萨科夫将麾下二千士兵分成三支部队。第一部队由一百骑兵和四百步兵组成,第二部队只有四百骑兵,而第三部对则是剩余的全部一千一百名步兵。这个第三部队负责守卫第一部队的后方,同时也是贵重的预备兵力。
将第一部队设为主力军的卡萨科夫位于其先头位置。他身穿铠甲,手上握着狼牙棒。
左手边紧邻琵切湖畔的第一和第二部队并排排列着。而后方则是待命中的第三部队。这是一个有着纵深厚度的阵容。如果是正面冲突的话姑且是不会输的。
「敌人的动向如何?」
卡萨科夫叫来副官如此问道。
「那些鲁瓦修兵照旧是背靠着森林聚集在一起。数量比起刚才是只减不增,现在差不过是一百左右」
卡萨科夫认为那是因为出现了逃跑的士兵所致。如果敌人数量众多的话那还有组成别动队的可能,但区区六、七十的兵力就算发起突袭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天色变暗了呐」
副官抬头看向天空有些无精打采地低语道。太阳已经大幅西斜,再过半刻时间变为金黄色的落日就会将天空染成朱红色了吧。也就是说有敌兵可能会趁着傍晚的日照昏暗而逃之夭夭。
「就在太阳下山前击溃他们吧」
卡萨科夫明白这里是敌人的阵地,一旦天色昏暗下来后形势就会变得对己方不利。
伯卢斯军从右边沿着琵切湖畔开始了前进。因为鲁瓦修军背靠森林一动不动,所以就得由自己主动缩短距离。
双方间的距离缩短到二贝尔斯塔时,卡萨科夫向第二部队发出了指示。
第二部队当着敌人的面开始朝着明显反常的方向移动起来。不愧是全由骑兵构成的部队,行动得十分迅速。通过大地传来的马蹄轰鸣声在卡萨科夫听起来是那么得可靠。
他将第二部队派向的地方是鲁瓦修军背后的那片森林。
让第一部队从正面向敌人挑起决战,然后第二部队在穿过森林后配合着从背后袭击以此前后夹击击溃敌人,这就是卡萨科夫的作战设想。就算期间鲁瓦修军耍什么花招,自己还有在后面待命的第三部队。
卡萨科夫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握紧了手中的狼牙棒。

鲁瓦修军背靠着的这片森林大致上是一块一百阿尔辛见方的形状。策马来到森林旁边的卡萨科夫军第二部队立刻就下了马。因为在树木丛生的森林中不适合让马匹奔跑。
第二部队的队长首先让五十名士兵向里面前进。士兵们架着长枪和盾牌走了进去。
在森林中前进时需要警戒的是设置在地面上的陷阱。其中既有那种在树木间拉根绳子的简单陷阱,也有挖个洞或者放置捕兽夹之类的情形。特别是这个森林里积着雪让人难以辨认出来。
「多少花些时间也无所谓,要慎重地前进」
队长用这番话鼓舞士兵。原本光是己方作为本队的第一部队在兵力上就胜过对方,自己没有必要急着赶路。
就在士兵们这么前进了三十阿尔辛左右之时,一个低吟的风声传入了位于森林中的士兵耳中。就在大家不解地看向同伴时,有一名士兵发出短促的惨叫声倒在地上。只见其头上插着一根箭矢。这是让其当场毙命的一击。
紧张的情绪瞬间游走在这群士兵当中。这根箭到底是从哪里飞来的?他们举起盾牌压低身体不断地张望起周围。但却完全看不到鲁瓦修士兵的身影。
破风之声再次响起。又一位士兵被箭矢击中倒地不起。被射中的部位果然还是头部。
士兵之间产生了焦躁和动摇的情绪,他们就那么举着盾牌原地不动。接着他们慢慢地集中起来,靠在一起屏息凝神地观察着四周。
就在有约五名士兵聚集在一起时,第三根箭矢飞来。这根箭矢就像长了眼睛似的从盾牌侧面穿过一下扎在了一名士兵的脸上。士兵们在看到这名浑身瘫软地倚倒在同伴身上的男子后全都惨叫起来。
照理来说可以从扎在同伴身上的箭矢的角度来推测出箭矢飞来的方向。但他们再怎么定睛凝神也发现不了敌人的踪迹。看来敌人要么就是隐藏得相当巧妙,要么就是从相当远的地方射出了箭矢。
士兵们吓得纷纷逃离森林,向队长报告了情况。连一半距离都没走到就已经失去了三名同伴。但如果能借此发现敌人确切位置的话他们应该还会有前进的动力,但现实是完全发现不了。他们在那股迷信般的恐惧心的驱使下撤退了回来。
果然,在听取了报告后队长由吃惊转为愤怒,狠狠地斥责了这帮士兵。
「足足有五十人的你们居然找不到哪怕一名的敌方弓箭手吗?只要是在这种森林中射箭的话,离得再怎么远充其量也肯定是在三十阿尔辛以内的范围吧。更何况要不间断地射过来肯定是藏着好几人才对」
人们经常说就算是能把箭矢射到二百阿尔辛以上距离的弓箭手,在森林中也无法射出三十阿尔辛。因为箭矢飞行的途中肯定会被树木给挡到。就算能找到那仅有的不会被树木挡住的缝隙,也需要有能将箭矢从中射过去的技量才行。
队长暂且让这些士兵退下,然后瞪着眼前的森林哼哼起来,同时心中不禁产生了焦躁情绪。因为现在自己必须要突破这片森林绕到敌人的背后去才行。
队长左思右想过后安排了一百五十人的兵力。得出的方案是只要用士兵塞满整个森林就可以了。他不断地向森林里派入士兵,并命令他们就算出现死伤也要继续向前迈进。
箭矢仍旧飞来,但伯卢斯兵们只是默默地在森林中前进,看都不看一眼被击倒的同伴。就那样终于有一名士兵走出了森林。只听得远处传来剑戟交错的声响和战场所特有的怒吼声以及惨叫声。
但那名士兵没能将那战场的光景映入眼帘。走出森林的那一瞬间,他的脑袋就连同头盔一起被撕裂大气袭击过来的黑鞭打得粉碎。
站在森林出口处的,是雷涡的闪姬伊丽莎白·佛米娜。虽然她的右胳膊照旧用绕过肩膀垂下来的布匹绑了起来,但仍旧是以一副左手握着黑鞭的傲然态度看着森林深处。
那些眼看就要走出森林的伯卢斯士兵们在看见她的身影后全都愕然地站在原地。他们没想到敌人的总指挥官居然会不带一名护卫就直接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伯卢斯士兵纷纷发出呐喊声朝伊丽莎白冲去。但那些行动毫无秩序可言。毕竟森林这种地形不允许他们采取一致的行动。
而伊丽莎白就算是用左手挥舞龙具也能同时对付二、三名敌兵。
带着雷光的黑鞭每撕裂一次大气,就会有伯卢斯兵的身体某一部分被粉碎击飞,鲜血随之喷溅到白雪之上。
只因为一位战姬,就使得他们无法走出森林。如果为了避开伊丽莎白而在森林中大幅迂回的话就会越发和同伴走散。并且时不时飞来的箭矢也会一个个地确实夺走他们的性命。
伯卢斯兵们停止了前进,接着开始慢慢向后退去。
——虽说已经看过好几次了,但还真是了不得啊。
伊丽莎白抬头看着树林,在心中默默自语。泰格勒现在应该就在这片森林的某个地方。他身穿贴有树皮的外套伪装身形,然后只拿着弓箭潜伏了起来。
鲁瓦修之所以会背靠森林就是为了要让伯卢斯军分出兵力来突入这里。伊丽莎白相信是泰格勒的话就能够拖住他们前进的脚步争取到所需要的时间。而对于那些零零散散地走出森林的敌人则由自己进行各个击破。
伊丽莎白将视线从森林移向身后。在这位异彩虹瞳的战姬的视线前方,伯卢斯军第一部队和艾伦所率领的一百多骑鲁瓦修士兵正展开着激烈交锋。

卡萨科夫正冲在伯卢斯军的最前头挥舞着狼牙棒。他已经打倒了近十名鲁瓦修士兵,手上的狼牙棒也仿佛是在显示卡萨科夫那个别名般被鲜血染得通红。
——为什么?
在这充满怒吼和号叫声的漩涡中,卡萨科夫难掩内心的惊讶之情。他无法相信自己明明有着十倍以上于对手的兵力却无法压制住敌人的现状。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真是那么无能的人,但又马上说服自己不可能会是那样。
——现在应该要投入第三部队一口气压垮敌人吗。
就在卡萨科夫如此考虑之时,一名士兵上前报告道。
「在后方待命的第三部队受到了敌人的奇袭!」
卡萨科夫惊得瞪大了眼睛。第三部队明明就在不会轻易受奇袭的位置才对。因为前面有自己所在的第一部队,而左手边则是琵切湖。
——敌人到底是把士兵藏在哪里的?如果说是迂回过来的那敌人的行动未免也太快了吧。
卡萨科夫第三部队的背后的确是受到了攻击。而发动奇袭的是由莉姆和马斯哈斯所率领的约三十名鲁瓦修兵。
他们是凿碎冻结的湖冰后渡过琵切湖从而绕到伯鲁斯军背后的,所以才能以超过卡萨科夫预想的速度攻了上来。
因为仅是三十名士兵的袭击所以并没有给对方造成什么损失。这支鲁瓦修别动队也立刻就坐筏子逃走了。但他们的存在给卡萨科夫以及伯鲁斯兵造成的心理层面上的影响很大。这让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受到从琵切湖或是背后方向来的袭击。
这下卡萨科夫就很难将第三部队作为预备兵力投入到战斗里去了。如此一来就连敌人的总数居然只有二百以下的这一点也变得可疑了起来。原本来说,以二百兵力对抗二千敌兵就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卡萨科夫开始怀疑起敌人还隐藏有其他兵力的可能性。
「既然这样,就让我拿下战姬的项上人头来结束这一切吧」
下定决心的卡萨科夫果敢地闯进了敌阵当中,然后用狼牙棒猛击进入自己攻击距离的鲁瓦修士兵。把脑袋连同头盔一起击碎,将胳膊连同挡在前面的刀剑一起折断。敌人飞溅出来的鲜血反射着落日余晖,映照出伯鲁斯伯爵那壮烈的马上身姿。
然而,他朝着下一个敌兵挥下的狼牙棒却被从旁挥来的长剑一闪给弹开了。卡萨科夫移动视线,在看到这把长剑的主人后面露惊讶地皱起眉头。
那是一位有着银白色头发和红玉色眼瞳的年轻少女。
「战场上居然会有姑娘在。你是什么人?」
「我叫艾丽奥诺拉·威尔塔利亚,是莱特梅利兹的战姬」
「哦哦。你就是那个传闻中的『银闪的风姬』吗。你来这里做什么?」
卡萨科夫是一个只要不牵扯到异彩虹瞳,哪怕对方是战姬他也会拿出相应的敬意来对待的男人。对此也察觉到的艾伦回以一句作为战士的应答。
「很不巧这不是能在战场上慢慢说的事情。伯鲁斯伯爵啊,赶紧率兵退下。如果你非要前进的话,那就由我这个银闪的风姬来当你的对手吧」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吧!」
卡萨科夫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他手上的狼牙棒就以惊人的速度向艾伦袭去。哪怕是轻轻擦到,艾伦的身体也会被风压刮起,然后就会被紧接而来的第二击砸中吧。
而艾伦并没有打算和对方正面拼力气,而是用长剑边让狼牙棒偏转轨道边在上面造成损伤地窥伺着机会。要做到这种行为除了艾伦那高超的剑技以外,更是因为这把长剑是龙具银闪才能做得到。
狼牙棒撕裂着大气,长剑则让风儿呜呜作响。伴随着刀刃相拼的声响和四溅的火星,双方的武器一回合一回合地不断发生着激烈交锋。
突然间响起一声压过周围声响的金属物体被破坏的声音。原来是卡萨科夫的狼牙棒前端有一半被砍飞了出去。卡萨科夫发出呻吟,但即使如此还是挥起只剩下握柄部分的狼牙棒。艾伦随之也冷静地一挥长剑。
一个男子的脑袋拖着红色的尾巴飞了起来。卡萨科夫周围的伯鲁斯士兵们全都惊呆得张大嘴巴停止了动作。伯鲁斯伯爵的脑袋就这么落在地面上,然后弹跳了一下滚落在旁。
艾伦仿佛是要护着这颗脑袋般驱马上前,向伯鲁斯军宣告道。
「把你们主人的脑袋带回去,然后就向他的家属说讨伐了奥尔格特·卡萨科夫的人是我艾丽奥诺拉·威尔塔利亚」

听到卡萨科夫的死讯后,伯鲁斯兵们立刻就丧失了战意往后退去。原本士兵们就听说此次的出征是出于卡萨科夫的私斗,他们是为了主人才装备上武器防具跟随而来的。
既然主人已经战死,那么他们就没有了战斗的理由。虽说也有人主张要为主人报仇,但能够率领他们的人已经没有了。
伯卢斯军在尽可能回收同伴的遗体后就这样撤退了。
在这之后,失去了奥尔格特·卡萨科夫的伯卢斯伯爵家族迅速失去了邻近诸侯们的支持。因为是私斗从而被国王责备,再加上失去了具有实力的卡萨科夫本人,所以说不定这也算是必然的结果。
然后有一个人通过和那些疏远伯卢斯伯爵家族的贵族诸侯接触、博得了他们的好感和支持而一下子在吉斯塔托北部地区扩大了自己的影响力。
这个人物的名字叫做瓦伦缇娜·古丽卡·艾斯缇思。





本帖最后由 galfin 于 2015-2-10 21:52 编辑


尾声

在琵切湖一战的四天后,泰格勒一行人和伊丽莎白一起回到了公都。重新向纳乌姆他们说明了情况的伊丽莎白对外正式发表了泰格勒暂住在自己这里的公文。
然后,对于看到自己的样子后犹豫不决的那位棕栗发色的少女,泰格勒是温柔地抱住了她。少女就那样在年轻人的怀里嚎啕大哭了一场。
而在那一天夜里,一名姆奥吉奈尔人悄悄地离开了公都。
「泰格勒威尔穆德·沃鲁恩吗……你已经不是乌尔斯了呐」
这名来自姆奥吉奈尔的旅人混杂着叹息地如此低喃。虽说是短暂的相处,但对他来说却是一段愉快的旅程。如果那个年轻人仍旧是乌尔斯的话,自己肯定会邀请他一起去祖国的吧。
别管这种冷死人的国家了,和我一起走吧。只要有你那种使弓本领的话肯定马上就能得到那个所有弓箭手都梦寐以求的『流星落者』的称号的……
但旅人在离开公都走了四半刻之后就毅然舍弃了这份伤感。他现在该做的是赶快回到祖国向主人进行报告。得尽快上报说泰格勒威尔穆德·沃鲁恩还活着、以及其使用弓箭的实力要比传闻中更为厉害的事情。

泰格勒站在半圆形的阳台上抬头眺望着星星。
地点是在鲁瓦修公都的一间旅馆里。
虽然伊丽莎白让他住在公宫,但泰格勒很有礼貌地拒绝了。
那座公宫里有太多作为乌尔斯的回忆。而且更重要的是,如果自己住在那里的话给许多人带来混乱。听到他这么说的伊丽莎白像是无可奈何般地笑了笑。
而作为替代,她为泰格勒安排了这间旅馆。这是一间即使放眼公都也相当高级的旅店,甚至还设有蒸汽浴场。艾伦、莉姆、马斯哈斯和蒂塔也得益于伊丽莎白的打点而同样住在了这里,大家对此都十分满足。
晚餐也是一顿豪华的盛宴。
「照理来说为了庆祝你的归来应该是要彻夜狂欢的呐」
这么说的马斯哈斯浮现出苦笑。现在大家都已经累得没精力这么做了。继结束了和魔物的一战之后立刻又不得不去击退卡萨科夫的军队。身上还留着许多没有痊愈的伤口。
「不过算了。等到了春天后你回下布鲁奈吧。皇女殿下肯定也盼望着你能平安归来呐」
「是呢。不过我当真能回到布鲁奈吗?」
泰格勒现在正处於必须作为客将在吉斯塔托滞留三年的期限当中。这可都是白纸黑字写下来的契约。但马斯哈斯却好像是毫不在意似的摇了摇头。
「这次的事情到底还是很有问题的。在这之后我必须要到王都希雷吉亚和吉斯塔托国王陛下好好谈一谈。如果只是确认了你的平安然后就这么回去的话,这就和让小孩子跑腿没什么分别呐」
马斯哈斯所说的十分在理,所以艾伦和莉姆都无法提出任何意见。毕竟这次布鲁奈和吉斯塔托之间差点就产生了决定性的裂痕。作为马斯哈斯来说,不说上几句牢骚话的话是咽不下这口气的吧。
晚餐过后,纳乌姆和拉扎尔造访了这里。应该是从伊丽莎白那里听说过详细情况了吧。他们在看到泰格勒后都各自露出为难般的笑容。
「请和平时一样地和我说话吧」
泰格勒善解人意地这么说道后,二人各自述说了一番道别的话语然后和泰格勒握了握手。对他们二人来说,在此之上的事情都是不需要的。
送别了二人后,泰格勒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来到了这个位于旅馆二楼的阳台。
夜深后的公都除了黑乎乎的一片阴影之外什么都看不见。
唯一的亮光就是那闪耀着的月亮和星星。然而今晚天空中没有一丝云朵,所以这些亮光对于年轻人来说已经足够了。
「——真是一段漫长的旅途啊」
泰格勒感慨万千地喃喃自语,同时回忆起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一切。从作为使者赶赴阿斯瓦尔王国开始,和莎夏见了面,并在港口城镇遇见了奥尔嘉和玛特威。
——说起来,莎夏是过世了啊……
从艾伦那里听说莎夏之死的时候,泰格勒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后悔着当初没能和她多交谈一番的同时,心中默念着狂风骤雨的女神爱丽丝的名字为她祈祷灵魂能够得到安息。
在阿斯瓦尔遇到了许多人。想要抓住自己一行人的杰梅因王子。敌对的埃利奥特王子。将吉娜薇公主拉拢为同伴成为了那场内乱胜利者的塔拉德·古拉姆。塔拉德手下的那些以卢多拉为首的部下们。佣兵西蒙。
然后还有那个白鬼般的魔物托鲁巴兰。听说好像是被莎夏消灭掉了,但那真是个恐怖的存在。
——关于那张黑弓我必须要去了解更多。
从托鲁巴兰和妖婆雅加说过的话来看,他们应该还有其他的同伴。虽然不清楚他们的目的为何,但和自己以及那张传家宝黑弓有关的这点肯定是没错了。有必要去找艾伦以及其他战姬们商量一下。
在以乌尔斯这一身份生活的几十天时间里也发生了许多事情。当了马夫,然后成为随从,最后还被提拔为顾问。
自己当初是在夏末时分离开莱特梅利兹的。照理来说秋天结束之前就能回来。
但别说是秋天、现在冬天都快要结束了。在阿斯瓦尔的日子眼花缭乱到甚至让人对那些不计其数的激战有了一种怀念之情。
泰格勒很庆幸能够认识伊丽莎白、纳乌姆和拉扎尔。
「乌尔斯、吗……」
如果自己就那么选择作为乌尔斯生活下去的话会怎么样呢。
年轻人淡淡地思考着这条已经由自己亲自封住的道路。
伊丽莎白是一位值得尊敬的主人。纳乌姆和拉扎尔也是可靠的上司。公宫里还有好几个能够互打招呼的人。说不定迟早会找到关系好的朋友和恋人然后成立家庭吧。
泰格勒摇了摇脑袋。
步上和现在完全不同的人生轨迹的自己,但那只不过是美好的幻想。
仅此而已。
「——怎么了?」
从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同时,一阵微风轻轻抚过脖颈。
一名银发少女站在那里。
「穿成这样是要着凉的哦」
「稍微想吹吹风罢了。艾伦你才是不要紧吗?」
泰格勒半分是当真如此担心地问道。她也是经历了不输于自己的激战。现在应该要去好好休息吧——这就是泰格勒刚才那句话的言下之意,不过艾伦却摇了摇头然后站到了他的身边。
他们暂时就默默无言地一起眺望着夜空。两人间想要说的话远不是一个晚上就能够说完的。
但两人现在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都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开口。
也不知道就那么眺望着星空的时间过了多久,然后艾伦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问道。
「说起来,当初我给你的那枚银币还在吗?」
是那枚上面写着「祝你好运」的银币。那是泰格勒在夏末离开莱特梅利兹时艾伦送给他的护身符。年轻人听后苦笑着摇了摇头。
「估计是沉到海底了吧」
然后在停顿了一下后补充道。
「说不定是替我承受了死亡的命运呐」
艾伦在听到泰格勒的这番话后露出疑惑的表情看着他,然后脸上浮现起了微笑。
「既然你这么想的话那就当成是那样吧。毕竟你也已经平安回来了啊」
两人原本眺望着星空的视线现在已经相互移到了对方的脸上。
终于,他们开始一点一滴地交谈了起来。关于至今为止的事情,还有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而这对于两人来说就是一段幸福的时光。


第二部 完



本帖最后由 galfin 于 2015-2-11 20:44 编辑


后记

大家初次见面。如果是前一卷的读者就是五个月、而如果是我在其他出版社出版的作品的读者则是一个月没见了呢。
我是川口士。这次为大家带来的是『魔弹之王与战姬』第十卷。哎呀,这次在时间上可真的是吓出一身冷汗啊。从编辑老师那里得到了最大让步限度的截稿时间,好赶慢赶总算是让我给写出来了。不管怎么样,希望大家能看得愉快。
从第六卷开始的第二部剧情到此就落下了帷幕。这部主要是以在第一部里几乎没有谈到的战姬为焦点而展开的。
而关于黑弓和魔弹之王之类的述说,嘛,就留到下一部吧……
第三部预定会是在作品当中的春季开始。还敬请期待泰格勒和战姬们的活跃表现。现在我也只能说希望明年的冬天或者春天<译注:日本新一年是从冬季开始的,所以这里指的就是2015年春季>能出版吧。
那么接下来就是宣传时间。
由柳井伸彦老师执笔的『魔弹之王与战姬』漫画版第六卷已经于十月二十三日发售了。剧情对应的是小说中第三至第四卷的内容。在柳井老师的刻画下内容既栩栩如生又丰富细致。有兴趣的人请务必能赏光。
接着,『魔弹之王与战姬 大杂烩漫画』也在同一天出版了。这个是由许多位漫画家和作家所共同呈现出来的类似于「不顾及原作,只是按大家个人喜好地随意展开」那样的作品,而表现形式还真的是各种各样,真是让人觉得既惊讶又好玩。希望大家也能读上一读。
然后还有,在本卷陈列在各大书店里的时候正是『魔弹之王与战姬』动画版在各电视台里绝赞放映中的时期。泰格勒和艾伦正在画面中蹦啊跳呀吵啊闹呀之类的。对动画也有兴趣的人请务必能赏光欣赏一番。
最后是谢辞。编辑N老师,感谢您在给我争取最大限度的时间的同时还为动画相关的作业进行细致入微的检查。下次我一定会留出宽裕的时间还请能多担待。
然后是将以泰格勒和艾伦为首的众多登场人物刻画得极富魅力的片桐雏太老师,十分感谢您。托老师的福,第二部也能完美地收场了。
还有为了让本卷摆上书店货架而辛苦工作的各位工作人员,以及买来本卷的各位读者。十分感谢大家。
那么就让我们在接下来的什么地方再相会吧。

川口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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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kuansa 平民
谢谢分享。回来继续看看。

8 年前 0 回復

wttoo 勳爵
感謝樓主的辛苦
今天追完9卷後 就馬上進入10卷
已看完了 失去記憶這段根本就是設計來攻略怪力女
然後再把怪力女從詛咒中解救出來...完全攻略
話說劇情已經變成從打仗 變成打怪物...然後怪物吃怪物...

9 年前 0 回復

freedom10a 王爵
画师换了蒂塔的乳量也涨了。

9 年前 0 回復

teasoul 子爵
失忆梗用得好啊,这种失忆情况没有唐突的感觉

9 年前 0 回復

小寻 伯爵
' tingpao 发表于 2015-2-24 15:54 第二部结束了,期待第三部,主人公还有一个战姬还没有见面。 '


谁没见过?投影机?都袭过胸了。

9 年前 0 回復

ilovepxx 騎士
完结撒花...最喜欢就是这作品了...战争+后宫的题材.可惜就是卖肉描写觉得少了点....

9 年前 0 回復

留学的西红柿 王爵
发电姬估计快被攻略了吧~

9 年前 0 回復

闵泽 皇帝
原来雷电姬还算是个傲娇啊

9 年前 0 回復

绝望深渊MSZ 侯爵
终于回来啦 泰格撸 下一卷是时候攻略镰刀女了吧?

9 年前 0 回復

dmfboy 伯爵
说起动画版,我朋友看了一集,我问他怎么样,他就说了一句:什么玩意儿啊...

9 年前 0 回復

absosyose 子爵
完坑了 趕快來看看劇情發展如何 謝謝翻譯 辛苦了

9 年前 0 回復

zaqxswcde 子爵
终于啃完了,真是不容易啊,辛苦楼主了!

当看完尾声后,大叔我简直想大呼不科学啊!!

每次尾声作者总会放出吊人胃口的下卷剧情,这次竟然没这样做!?

文中对小泰唯一点赞的就是他亲口说会撮合艾伦和伊丽莎白啊XDDD

话说各种黑幕闪现,期待黑弓和神话的背景呀!!!

9 年前 0 回復

krs3000 伯爵
感觉太长要码一个txt看...

9 年前 0 回復

pokemeow 伯爵
第三部是北地风云?不对,既然周边国家都介绍得差不多了,大概会是大混战了吧。

9 年前 0 回復

真玄天邪帝 公爵
看完本卷我感覺動畫第二季完全可以換伊麗莎白做女主角重開~

9 年前 0 回復

一辉 侯爵
期待镰刀妹的剧情
还有莎夏到底能不能复活

9 年前 0 回復

ultrasoul 侯爵
' 肠粉哥 发表于 2014-10-24 21:35 傻逼动画党,只会看点肉。不用管他们。小说该是怎样就怎样。动画党瞎bb也改变不了小说是目前实战小说里写得 ... '


很不巧的那些看肉的就是那麼多...

9 年前 0 回復

tingpao 伯爵
第二部结束了,期待第三部,主人公还有一个战姬还没有见面。

9 年前 0 回復

焉的恒 侯爵
原来这就是第二部的结束。。
第三部故事地点又会回到布鲁奈?

9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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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alfin 王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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