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好久不见的人好久不见,初次见面的人初次见面,我是chaineryu。半年转眼过去,《我青春》又迎来新的一卷,靠着扫图大神goldapple的帮忙,我们第一时间就拿到了扫图,今天花了一下午总算看完了,现在完本了,正好一个月。虽然故事已经进入了终盘,但还是很期待最后会走到什么地步的,目前具体的翻译分配计划还没有定下来,参加的翻译们主要是我,以及todovoko、言の葉、v456ee、zizi。
12.20 第七章前半段的译文进行了修正。在第一个版本中,有一些语段的处理过度地借鉴了sumuzline菊苣的译文,现在已经全部修改。在这里向菊苣以及各位读者说声对不起,以后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了…… by todovoko
12.18 更新后记及其他 chaineryu,zizi,todovoko,言の葉,v456ee
12.18 更新第九章 zizi
12.18 更新第三手记 zizi
12.18 更新第八章 zizi
12.17 更新第七章 todovoko,chaineryu
12.10 更新第二手记 言の葉
12.05 更新第六章 todovoko , v456ee
12.01 更新第五章 zizi
11.27 更新第四章 v456ee
11.26 更新第三章 todovoko,chaineryu
11.24 更新第二章 言の葉
11.20 更新第一章 chaineryu,言の葉
11.18 开坑,第一手记 chaineryu,言の葉
接下来故事又要继续下去了,请大家欣赏《我的青春恋爱喜剧果然有问题》 第十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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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称:やはり俺の青春ラブコメはまちがってる。⑩
作者:渡航
插图:ぽんかん⑧
翻译:chaineryu、todovoko、 言の葉、v456ee、zizi
校对&润色:chaineryu
扫图:goldapple
修图:FIREaYZ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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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第一手记……或许,这并非任何人的独白。
①临到头来,比企谷小町也要求神拜佛。
②一如既往,雪之下阳乃仍在制造混乱。
③不知何时,一色彩羽开始久坐不去。
④即便如此,三浦优美子还是想要知晓。
⑤直到那天为止,户塚彩加会一直等待。
⑥飒爽地,雪之下阳乃隐去于黑暗之中。
第二手记……又或许,这可以是任何人的独白。
⑦不论何时,叶山隼人都能顺应期待。
⑧就这样,他们她们的过去与未来相交错,终归于现在。
第三手记……若如此,这究竟曾是谁的独白?
⑨而,雪之下阳乃如是说。
登场人物
比企谷八幡………本书主角。高中二年级,个性相当别扭。
雪之下雪乃………侍奉社社长,完美主义者。
由比滨结衣………八幡的同班同学,总是看人脸色过日子。
户冢彩加…………隶属网球社,非常可爱的男孩子。
川崎沙希…………八幡的同班同学,有点像不良少女。
叶山隼人…………八幡的同班同学,非常受欢迎,隶属足球社。
户部翔……………八幡的同班同学,负责让叶山团体不会无聊。
三浦优美子………八幡的同班同学,地位居于女生中的顶点。
海老名姬菜………八幡的同班同学,隶属三浦集团。是个腐女。
一色彩羽…………足球社经理,在一年级时就当选了学生会长。
城迴巡……………前学生会长,高中三年级。
平塚静……………国文老师,亦身为导师。
雪之下阳乃………雪乃的姐姐,大学生。
比企谷小町………八幡的妹妹,国中三年级。
第一手记……或许,这并非任何人的独白。
我的一生在众多耻辱中度过。
眼睛偶然停留在这句话上。
那是年关已近,正在进行着大扫除的时候。一旦开始整理藏书,就会不知不觉地读起书来。
在众多的书册中,之所以选择了这本,大概是因为那仅仅四个字的标题,和我有着某种奇妙联系的缘故吧。
《人间失格》
记得我是刚上初中的时候读过这本书。
在大概读到第二手记一半的时候我就狠狠地阖上了书本,自那以后就再也没有读下去。那本书对当时的我来说有些难懂,身为初中生读着也很无聊,这些都是原因。更何况其他乐事应有尽有,我也没有渴望娱乐到非要自作聪明来读晦涩书本的地步。
所以,我阖上了这本书。
因为这本书给我一种连自己,连那些一直偷偷深藏着的本性都会被痛揭出来的感觉。
我甚至觉得,恐怕连中学时的我不敢读这本书的理由,都已写在上面了。
既然如此,那我为什么现在又在读这本书呢。只是因为我一直以为已将它丢弃,在发现它还存在的时候就不由惊讶得向它伸出了手而已。
不过,仔细想想的话,我肯定是不会扔掉这本书的。
有种说法,书架会表现其主人的性格。
那么,这本书就一定是我自己的本性了。所以我最终无法将之舍弃,仅仅把他封存起来,装作看不到而已。
明明是这样,我却又拿起了它。
天启,亦或是命运。
虽然不相信这些东西,可拼命的否定这些却反而像是肯定了,我也并不喜欢。
掸去文库本上的积灰,我就这样沉入了沙发中。
我继续读着,从那时,那个没能看下去的地方开始。
从现在起,我应该是不得不看了吧。
①临到头来,比企谷小町也要求神拜佛。
我读着读着,才发现太阳已经西沉。
如果要列举一个每当大扫除或者整理东西时就会出现的坏习惯,『回过神来才发现已经在看书了的病』必定是其中之一了。
真是危险……。要是刚才读的是系列作的话,我肯定会一口气全部读完,然后说出「还没有最新作吗,作者你赶紧干活啊!」之类的话吧。
我从躺着的沙发上起身,把读完的书放回书架。
我的大扫除这样就结束了。虽然完全没收拾,不过算了,结束。
既然没法去除人生中过去的污点,那么极端点来说,扫除这件事本来就是不可能的,也是无意义的。人生这东西被弄脏后,不管用什么样的手段也无法让人生的大扫除结束。
不管怎样,至少整理完了自己房间的书架,我意气洋洋地返回客厅。
今年已经没剩下几天了。
明天应该是父母年里最后的工作日,现在正是不得不收拾的工作最多的时候,今晚也似乎会很晚回来。所以母亲在有空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一点点地进行着扫除,客厅已经被收拾得十分干净了。
但是,在这个理应是非常干净的客厅里,不知道为什么正横梗着一个释放着不祥的空气的存在。
那是我的妹妹,比企谷小町。
小町的上半身露在暖被桌外面,脸朝下躺在地上,爱猫卡玛库拉则坐她背上用舌头整理着毛发。
「你怎么了……」
我不禁开口问道,可她没有回答,像个死尸一样……。哦哦,小町,死了还真可怜啊……。
不过,背上被猫压着也挺难受的。它简直像个地缚灵一样,凭依在小町身上一动不动。话虽如此,地缚灵猫妖算什么,给我搞清楚到底是猫还是幽灵还是妖怪啊,喵。
我也钻进暖被桌,轻轻抱起卡玛库拉,把它移到自己的膝盖上。卡玛库拉先在我的膝盖上踩了两三下,踏平了以后又开始呼呼大睡。打扰了你睡觉真是不好意思呢。原谅我吧喵?。
然后,大概是拜从重压中解放所赐,小町抬起了头。
「哥、哥哥……」
小町平时可爱的眼睛变成了阴沉的死鱼眼。不妙,和你哥哥好像啊!不愧是兄妹!这么说来,和可爱的小町很像的我,岂不是也很可爱!哎,不过说真的,这无精打采的眼睛可真不可爱啊。即使拥有小町的可爱也还是不可爱的那我就是极度不可爱了吧?
不过,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小町被逼到这种地步。
「小町,没事吧你……」
「呜……,不行了……」
小町像发牢骚般说道后,再次把脸埋进了靠垫里。然后,她用断断续续的声音嘟嚷起胡话。
「必须、大扫除……垃、垃圾要收拾干净……垃圾哥,也要收拾掉……」
「稳着点,小町。大扫除已经基本上结束了。还有,哥哥我是没那么容易被收拾掉的。耐心点吧。」
(注:垃圾哥=ごみいちゃん,是把垃圾变成了垃圾酱,读音和哥哥的お兄ちゃん很接近,双关。)
「呜呜,小町倒是想赶快收拾掉啦……」
她微微地朝我投来不满的视线,被那么说我可是很为难的。我大概已经是平塚老师等级的收拾不掉了。像我这么麻烦的男人,是不可能这么容易就被收拾掉的啊……不过现在不是张开这种警戒线的场合。现在重要的是小町。
我大致能理解小町变成这样的理由。基本是和考试有关吧。学习很难受啊模拟考试很不妙啊,应该就是这样了。
自从圣诞节以后,小町便连日连夜埋头学习,在除夕将至的时候似乎终于精疲力竭了。
小町潸然泪下,哭哭啼啼又不干不脆地说起牢骚话。
「不好、不好了啦……」
然后,她瞄了我一眼。
我一言不发,小町便又啪地一脸埋进靠垫里。漏出了小小的含糊不清的声音。
「唏、呜呜……,好累呀……」
然后,又瞄了我一眼。
这人真麻烦……不过算了,我也是做了十五年哥哥的老手了。这时候该说什么我可是很有经验的。
「哎,那个,一直不停学习也不太好。反正马上就要过年了,要不转换一下心情,出去新年初次参拜?」
「要去!」
小町猛地起身,马上回答道。看来我是回答正确了。我真不愧是专业的哥哥。我将来一定要找到能够充分活用我的哥哥技能的工作,我真觉得我们国家应该设立一份名为哥哥的职业才对。『职业:哥哥』,这算啥啊,是要被妹妹养活么。那可真是无敌的职业,说是无敌其实是无职吧。
虽然这么说,专业意识强烈的哥哥可不只会娇纵妹妹。还会认真地提醒她。
「可以是可以,但在那之前都要给我好好学习。」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有愉快的期待我就会加油的啦。」
话是这么说,可小町完全没听进去。她开始起身伸手拿橘子。唔—,要是她有干劲了的话就行……。
「有没什么想去的神社?很灵验的那些。」
「唔—……」
我问道,小町开始思考。
对考生来说,新年参拜去哪家神社大概是非常重要的。不过怎么说,有说是困难的时候就要求神拜佛嘛。
真正困难的时候也只能求神保佑了。人基本上都是需要依靠的。所以既然没法依赖别人,平常就更应该求神拜佛了。陷入危机无法抽身的时候,就会更需要依赖某种超常的事物。
「在这一带的话,有比如父亲通宵排过队的龟户天神。」
(注:文中的几个神社在这里一并大致说一下。亀戸天神社,東京都江東区亀戸的神社(天满宫)。供奉着学问之神菅原道真。太宰府天満宮,全日本的天满宫的总本社。湯島天満宮,旧称湯島神社,通称湯島天神。浅间神社,供奉浅间大神和木花咲耶姫命的神社。。)
从我们家坐总武线就能直达,并不算有多远。当然,供奉着学问之神的地方在这种时期可以想见必定是人满为患。想象下那人山人海的情景,我便不禁一脸『呜哇』的表情,因为我最怕人多的地方了啊☆
不过为啥连小町也一脸『呜哇』了。
「通宵什么的……爸爸这种地方真逊啊……」
不是个挺好的父亲嘛,原谅他吧……。那个爸爸,要是妈妈不阻止他的话可是会跑去太宰府去的……。我觉得恐怕通宵也是妈妈阻止他之后的情况了。
「算了,先不管父亲,其他还有比如汤岛天神……」
这个也是因为其天神大人而在考试季节非常受欢迎的神社。也就是说,这个时期可以预想必定是人满为患,以下略。
我正想着候补地,小町『唔呣呣』地闷哼了起来。
「唔—,这些有名的地方虽然也不错……。但比起这个,距离高中比较近的神社似乎会更灵验一些!」
「这样啊。这样的话……,那就是浅间神社了。」
「啊—,那个一直在办祭典的神社啊。」
「不,才没有一直办吧。」
一直办祭典的是什么神社啊。这种神明还有什么价值。就好比永远都挂着关店大减价的秋叶原站前的商店?这算是十年如一日么?
不过,对浅间神社并不怎么熟悉的小町只对它抱有祭典的印象也是不无道理吧。特别有名的观光名胜还好,附近的神社了一般也只有在新年参拜和祭典的时候会去。
不过,浅间神社啊……。虽然总觉得似乎会有很多熟人不太想去啊,不过也总比家边上的神社要强。我也不想在那里碰到初中的同学。话说回来,我是不是已经哪儿都不想去了?
大概是我露出了迟疑的表情,小町担心地看着我。
「怎么了。」
我问道,小町犹如重摆架势般坐正了姿势。
「那个,我说啊,哥哥。就算不和小町一起去也没关系啦。小町和妈妈一起去就行了。」
嗯——爸爸被很自然地无视了呢——不愧是我们的爸爸啊—。
嘛,我能够明白小町说这些话背后的理由。她也在以她的方式为身为哥哥的我着想吧。不,哥哥也有自己考虑过哦?不过,我还没法掌握住真正正确的行动方式。
所以,我还是相当感激这不足两周的寒假期间的。当然,开学了以后又会不得不面对那些问题了。
不过,暂且还能休息一下。我的作风是有假日就尽情休息。假日还动脑子什么的可不是志愿做专业主夫的人所应有的想法。『最终结论往后拖一拖,先把提案带回家再检讨一次比较好。』这就是社畜的心得!到底是要做社畜还是专业主夫啊……。
为了尽情休息,把问题先往后拖,我决定先转移话题。
「你不用操多余的心。」
「哎—,可以的话小町也想不用操心呀。」
她刻意叹了口气。是这样的哥哥还真是真抱歉啊。
「嘛,小町要是不去的话我就像往年一样自己一个人去好了。这样我也乐得轻松。」
「又说这种话……」
「古人有云,一年之计在元旦。换言之,在新年参拜的时候如果留下不良回忆的话,在这一年里就会满是不好的回忆哦。你不觉得新年伊始就在人群里留下不好的回忆是件傻事吗,小町同学。」
我对一脸厌倦的小町滔滔不绝地说着,她一开始完全是一脸失望,接着『嗯嗯』地随声附和,而后抬起了头一脸认真地看着我。
「原来如此。一年之计在元旦。……所以,小町还是和哥哥一起去吧。」
「哦,哦……。突然怎么了。」
明明就在刚才她还是看着垃圾渣似的看着我,现在却突然变得一脸认真。这稍微让人有些不舒服,所以我开口问她,小町笑了笑对我说道。
「因为,元旦和哥哥一起的话明年一整年不就都能和哥哥一起了嘛。刚刚那句话小町的得分很高哦。」
「哦,哦哦。这样啊……」
因这直球的发言我稍微停止了思考。
…………
……不妙这妹妹好可爱!在句尾常加的那句口头禅先无视掉,我的妹妹超可爱!
「小、小町……」
我不知不觉被感动得抽泣起来,小町鼓起了染上红色的脸蛋,突然扭过脸去。接着又斜眼瞄了我一下。
「别、别搞错了哦!只是想明年和哥哥一起上同一所高中,仅仅是为了祈愿合格而已!只是因为刚刚那句话小町的得分很高啦!」
呜哇,真是廉价的傲娇……。简直就像港口镇的犯人一样廉价。阿康是犯人。不由得让人扫兴。
(译注:ポートピア連続殺人事件。港口镇连续杀人事件。堀井雄二于1983年的游戏。ヤス,阿康,即游戏中的真野康彦,也有廉价的意思。)
虽然刚才那故意的样子一点也不可爱,但如果把它想成是为了给之前的那句话遮羞的话,果然还是应该说很可爱的吧。
「那就一起去吧。」
「嗯。好,那么,小町就自己回到房间里再用功下了。」
说着,小町爬出暖被桌站了起来。
「哦,走好。」
我抓起在我膝盖上睡着的卡玛库拉的前脚,挥了挥给小町看,她笑了笑。
「好了,小町会用功的啦!」
说着,小町轻轻拿起手机,一边哼着歌啪嗒啪嗒按着手机,朝着自己房间走去。
客厅里只剩下我和卡玛库拉。卡玛库拉用鼻子哼了声甩开我抓着的前爪,有些不高兴地起来伸了个懒腰。然后爬进了暖被桌中。
我也追随它把肩膀也缩进了暖被桌中,变成了烤火虫状态。
今年也只剩下一点点了。
安静的年关,如往年一般。
× × ×
平安无事地度过了新年。
谨贺新年。
特地和家人互相这么说实在是不舒服,或者说有种傻气的感觉。
不过,想要拿到压岁钱就只有这种方法。没错,我们从小时候就已经开始接受社畜的英才教育了。为了拿到钱,这种稍微有些不讲理又或者不合逻辑的事情就无视掉吧,毫不要脸地低下头,露出献媚的微笑。这就是社畜!
心中想着这样无聊的东西,今年也心怀感激地从父母处收到了压岁钱。虽然从很久以前起这些钱就已经被名为「妈妈银行」的迷之机构吸走了,但想必现在已经积存着相当数量了吧。大概我离家独立的时候就会我还了,大概,理应如此,一定,我相信。只能祈祷Mother别把那些M拿走了。
今年也平安地取得了资金之后,我便钻进暖被桌随便躺下,开始慵懒。
我把无腿靠椅当作枕头啪嗒啪嗒地按起手机。
今年跨年之后,往年都没响过的手机罕见地响了起来。
就是所谓贺年邮件的东西。
一封是新年伊始就写得傻瓜一样又长又死板的邮件,一封是简单但是可爱到有点傻气的邮件,一封是发件人不明的犹如预言书般的邮件……。嘛,差不多就这些。我以为说不定还会有一封缺根筋的邮件发来,可并没有。虽然我也没有期待就是了。我随即顺手回复了中二风的邮件和怒涛般的长文邮件。
不过,剩下的那封简单系列的最新作,「THE.可爱邮件」我却没能马上回复。用太过认真的长文回复有点恶心,而特别加图片和颜文字也很让人不舒服。这样的话,就用定型文吧,可这样又会被误会成冷冰冰。
如果像贺年卡那样因为固定了样式所以决定了最大容量的话我也能轻松些……。贺年卡能很明显地看出是否社交辞令所以很方便。贺年卡这东西,只要在巨大的插画、照片边上的空白处写上「下次再一起去玩吧」「下次再一起去喝酒吧」之类的就足够了。日本文化真优秀。话说回来,大学生一困扰就会说「下次再一起去喝酒吧」的情况高得异常。他们一年到头都在喝酒的话我觉得肯定会得上酒精依存症吧。不过之所以没得这毛病,正是因为只是社交辞令而已,其实并不会一起去的吧……
想着这些东西,我写了回复又删掉又写了又删掉,删掉了又写了又删掉了又写,删删删删删删删删删删删删掉!重写写写写写写写写写写写写!这样不断重复着。
我想用长文回复,可是太长不会让人不舒服吗,话虽如此但用短文岂不是让人觉得太冷淡吗。烦恼着这些事,我最终决定以和对方基本上同样的文字数来回复。心理学上这叫做镜像效应。靠着和对方做同样的事情,来上升好感度!
「哥哥,差不多该出发了。」
我正打着邮件,小町出声对我说道。
我确认了下表,马上就是上午九点了。父母已经去了龟户天神。我们现在出发的话应该也正好吧。
「是啊……。走吧。」
我确认了邮件已平安地发送出去,爬出暖被桌站了起来。
× × ×
在拥挤的电车上摇晃了几站后。乘着从检票口涌出的人流,走下坡道,总算来到了浅间神社的一鸟居前方。
面对着一四号国道的巨大鸟居曾经耸立在海中。千叶君的官号有次这么唠叨过所以肯定是这样没错。大概很久以前那里也曾有过像那个世界遗产严岛神社般庄严的景色吧。也就是,千叶一度有过成为世界遗产的可能性,而在我心中这已经同等于世界遗产了。
(译注:千叶君,チーバくん,千叶县的吉祥物,文中说到的这一段应该说的是这一条:https://twitter.com/chi_bakun_chiba/status/488239023585239040。)
「不过,真是好多人啊……」
不愧是我心目中的世界遗产……真是受欢迎……
「这是这一带最大的神社了吧?所以大家都会来这里?」
原来如此,很可能是这样……这时我突然想到。大家都会来这里的话,仔细想想我们高中的人不是很大可能也会来这里吗……
糟了——我每年都是去家里附近的神社,完全忘了这点……。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旁边的小町已经开始四处张望了。
「哦,有了有了。」
接着她用手拨开人潮,一头向前走去。
「喂,喂。小町。你去哪啊。」
你可是考生哎,为了不变成跌倒滑倒迷路的孩子你可要和哥哥牵着手才对吧,要不干脆公主抱吧!我正这么想着伸出手的时候,却在前方看到了几张我非常熟悉的脸。
「两位新年快乐!」
我跑到刚和小町『哇』地抱在一起的女孩跟前,她很有朝气地扬起手。鲜艳的茶色团子发也摇了起来。
「新年呀哈喽—」
「这是啥问候啊……。新年好。」
我吓得目瞪口呆,想起来似的回答道。由比滨穿着米色的纵编针织外套,脖子上围着长长的围巾,她扬起的手被连指手套彻底包裹着。
在她旁边的是穿着白色的外套,从格子迷你裙中露出的腿上穿着黑色连裤袜的雪之下雪乃。
「……新年快乐。」
雪之下把脸埋进围巾里说道。虽然是一本正经的新年寒暄,但实在是难为情。我也把围巾的毛梢弄得乱蓬蓬的。
「嗯……。啊,那啥。新年好。」
「好了,那我们走吧。」
说着,小町朝人潮中走去,我们也跟在她后面。走着的时候我戳了戳到小町的背。
「小町,哥哥问一下可以吧?」
「什么?」
我走到小町旁边,放低声音。
「为什么她们会在这里啊。」
「和小町约好了的吖☆」
「不,你说约好了……」
我有点厌烦地说,小町嘟起了嘴。
「她们可是小町的朋友,有什么不好。」
「话是这么说……。就算要叫朋友也是叫那些——欸?」
说着,我一边『呣』地想着一边挠了挠脸颊。
一般这种时候如果叫朋友来的话不是都会叫同一所学校的朋友们嘛。嘛,我初中的时候没有朋友所以也不太清楚一般是怎么样。这是那个吧,是妖怪的原因吧?是这样啊,这是叫做孤身妖怪吧……。
不过,连这个时候也和哥哥在一起,我有些担心小町的朋友关系了。我一脸忧虑,小町大概察觉到我想说什么了,故意干咳了几声。
「嘛,现在这种时候,不叫学校的朋友来可是礼貌哦—……」
她这么说道。
原来如此,于是我理解了。之所以这里没有邀请同年级朋友这一选项,是考虑到考试期间的精神过敏状态吧。
所谓考试是会产生截然不同的结果的。
和朋友一起考同一所学校却一方落榜,一方成功,这是常有的事。如果是情侣碰上这种事的话简直会让人觉得午饭都变得美味了,甚至如果以此为契机分手了的话就让人更加好胃口了。
对于初中生来说,发生这种事是会让友情产生决定性裂缝的。特别是要考升学学校的情况,那种学校招生名额非常有限,有人上去就会有人被挤走。那些被挤走的人肯定会尽全力来断绝关系。如果是我的话就肯定会这么做。
很不好意思,又觉得很悲惨,绝对会非常非常羡慕嫉妒恨。有的情况下这种感情会猛地喷发出来,有的情况下则是会自我控制、露出笑脸默默断绝关系。
一旦知道总有一天要决裂的话,这种感情就会变得很复杂了。所以如果想要大家互相笑着毕业的话,在准备考试的期间不要和朋友们接近才比较好。这种时候没有朋友真的是太方便了!补习学校应该从如何破坏朋友关系教起才对!这是八幡的想法!
正是因此,这时和稍微有些年龄差距的朋友在一起的话反倒会更轻松吧。相互都能毫无顾虑的接触。
现在也是小町在打开话题,雪之下和由比滨则带着笑容回应,三人开心的说着话走在一起。这对于在整个寒假都不停努力学习的小町来说,或许是非常放松的时间吧。
穿梭在人群中,由比滨时不时地左右张望了起来。看来她是被道路两边的各种摊位吸引了。
「就跟祭典似的呢——」
她这么说了句,小町也一下子露出了笑脸。
「就是啊!啊,要去吃点什么不?」
「好啊!那,我想吃……苹果糖。」
一边说着话,她们俩一边跑离了道路中间。边上的雪之下拉住了她们的围巾。
「先参拜完再吃。」
「好……」
被这么一说,那两人也只好回到了人流之中。
还真是有种姐妹之间互动的感觉啊……不过好像没什么哥哥我出场的机会就是了……
是由于雪之下那种可靠的性格么?还是因为由比滨那很擅长配合对方的本领?又或者是因为闻名于世界的妹妹,比企谷小町的妹属性呢?不管是哪种原因也好,年龄上有些许差距的她们几个,相处得并不差。
像是要给大家带路一样走在最前面的由比滨,嘻嘻地笑着跟着她走到小町,还有走在后方安宁地守望着她们俩的雪之下。
以及在最后面看着三人的我。
忽地,我察觉到刚才自己想到的那句姐妹什么的台词让我发生了一些变化。
……不妙。
大概因为新年伊始就思考这些对脑袋不好的东西的缘故,我的嘴角不知为何自说自话的有些舒缓了起来。像是为了遮住这件事,我把围巾又往上拉了拉。
接着视线也从正前方移开,看向了周围的混杂人群。
要说起来,这么大一群人真没办法解决么?我的思考回路简直要吐了。真想现在就回去啊……
不过,这股人流在我们登上石阶来到神社院内后也总算有所舒缓了。
是因为院内没有什么摊位的缘故吧。眼前就是神宫,大家都一心一意地参拜着。我们也随着队伍走到了神宫前。
「大家准备许什么愿望?」
「新年参拜不是来许愿的吧?又不是七夕节……」
「是呢,今天不是那种为了实现愿望的现实节日。」
「唔哇——你们俩真无聊。」
小町一副受打击的样子说道,由比滨也非常赞同。
「就是啊——反正是来拜神的,干脆求他一些东西才比较划算啊!」
糟糕,这个迷之理论的展开方式我完全搞不懂啊。雪之下好像也很难理解,用手抵着眉毛叹了口气。
「哈……嘛,或者这也不错。要说的话,应该更像是在起誓的感觉。」
雪之下微笑着说完,由比滨也用力点了点头拉起了她。两人投下赛钱,一起摇了摇铃,接着做完二礼、二拍手,就安静的闭上了眼睛。
在神的面前起誓,总觉得有种庄严的气氛。
我也学着她们俩,顺应礼法后合起了双手。
想要许的愿望……又或者是想要发的誓言么……
我微微瞥了一眼雪之下和由比滨。
雪之下宁静地闭着双眼,轻轻吐息着。由比滨则是皱起眉毛好像在叨念着些什么话语。他们究竟在祈愿些什么,又或者发下了何样的誓言,我并不明了。
我只能同样闭上了眼睛。其实没什么真想要祈愿的东西,我只是觉得,如果是通过自己的努力就能达成的事物,那还是不要祈祷了罢。
总之,还是先祈祷小町能够顺利合格吧……只有这件事上我是没法发挥什么作用的。
× × ×
结束参拜后,我们终于从人群中解放出来。
在宽阔的神社院内放眼望去,到处都是谨肃的巫女巫女护士。骗你的,没有护士。由比滨好像在院内发现了什么东西,说了句。
(注:巫女巫女护士,《巫女みこナース》,是某个03年出版的galgame,讲述了在某个医院,两个继承人之间发起的护士制服之争的故事……)
「啊,有神签!」
「……去抽一下吧。」
我们排好队,依次摇了摇装满棒子的六角形木箱,把抽出来棒子的号码告诉巫女,把神签拿到手,又打了开来。
「小吉……」
好微妙……毕竟只是课金100元而已,没出来什么好东西也没办法。我看了看各个条目,每个都显得很微妙。要说有多微妙的话,健康那栏上竟然写着『小心不要生病』这种微妙语句。
这个结果也不能断言是好还是不好,正当我纠结着要不要把它绑在树上的时候,边上的雪之下也打开了自己的神签看了看。
「……吉。」
她马上露出夸耀胜利的笑容说着。说起来,吉比小吉更高档么?明明看起来非常普通,也没啥特别的感觉啊?不过看雪之下这副得意的样子,应该是吉的运势更加好一些。
这家伙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不服输……正这么想着的时候,由比滨发出了哎嘿嘿的笑声,把自己的神签展示出来。
「我,是大吉哦——」
「……哦,真不错呢。」
这么说着,雪之下的双瞳一下子就燃烧了起来。没问题吧这家伙……她不会想要不停抽签直到抽出大吉吧……
我捏着一把汗看着她,却发现一副阴暗表情的小町从雪之下身后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小町是凶……」
应届生抽签抽到了凶……开心笑着的由比滨和正燃起对抗心的雪之下都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突然变成了一种不太妙的气氛……
雪之下像是要掩饰什么似的咳嗽了一下,温柔的拍了拍小町的肩膀。
「没关系,小町。你身边人里就有这种不详的存在,凶什么的根本不是问题。」
「你也太没有安慰人的本领了吧……嘛,不过小町,完全不用在意神签什么的东西啦。反正只要过个把礼拜,肯定完全忘了抽到什么东西了。」
「你的本领也不怎么样吧……」
「总觉得抽到大吉的价值也减少了呢……」
雪之下和由比滨看着手中的神签,都露出了复杂的表情。真奇怪啊……明明大家都在顾虑小町,想要安慰她,怎么气氛还是变得越来越差了呢。
就在这时,由比滨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拍了拍手。
「啊,这样就好了。来,我们换一下。」
她这么说着,拿起自己的神签向小町伸了过去。
「欸,这样好么?」
「嗯!」
看到她带着笑容如此回应,小町还是露出些许困扰的表情看着我。
「嘛,就当讨个吉利。收下吧。」
毕竟这是最最不知道到底如何才能考进我们学校的由比滨抽到的大吉啊。一定带着不少佛祖的恩惠吧。这东西恐怕可以歪曲一些因果关系吧,或许连物理法则都能无视?
「非常感谢……小町会努力加油的!」
「嗯,如果小町能成为学妹的话我也会很开心的。」
这么说着,由比滨把神签交给了小町,顺便收下了小町的凶签。这时,一直看着他们的雪之下用手支着下巴,好像想到了什么。
「由比滨同学,你那个能借我用一下么?」
「欸?倒是没问题啦。」
雪之下接过由比滨递过来的东西,把两个神签缠在了一起绑在了树上。
「这样平均一下,应该差不多两边都是小吉了吧。」
「这是用哪种公式算出来的啊?」
凶+吉/2=小吉×2?虽然公式看起来有些理科系的感觉,但这种思路还真是文科范。这就是最近流行的那种文理科么?
「这样大家都一样了呢。」
由比滨开心地说着,雪之下也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是呢。……这样就算是平局了吧。」
「这才是你的目的吗!?」
「这算啥啊,完全是一种搞错方向的轻松教育式的解决方案……」
简直就是学艺表演会上社团全员都扮演桃太郎一起通过终点的等级啊。
「开玩笑的啦。」
雪之下微微笑了笑,这么说道。
小町把收到的神签塞进了钱包,啪地抬起头。
「参拜也拜过了,神签也抽过了,接下来做什么呢?」
「去逛庙会吧!」
在过来的路上就非常想要去的由比滨如此提案,雪之下也点头肯定。
反正回去的路上本来就要经过,我是没有意见。倒不如说,我好像根本没有发言权好吧,那三人已经开始走起来了。
我们原路返回,路边的摊位也渐渐显露出来。当然有着定例的什锦煎菜饼摊、章鱼烧摊什么的,其他还有些贩卖与现在季节所搭配的甜酒之类的摊子。
除了这些食品系摊位,还有些个射击游戏什么的摊位。虽然夏日祭典上经常能看到这种,但这是冬天也会摆出来的摊位吗?我正这么想着的时候,边上传来了一个声音。
「为什么初次参拜的时候会有射击的摊位啊……」
真是奇怪……一边这么说着,雪之下不停凝视射击的摊位。
「虽说是有些奇怪啦,但毕竟也有很多小孩子会来,看准了赚钱的好机会来摆摊,也还算普通吧。」
「太不可思议了……为什么这里会……」
然而雪之下好像完全没听见我在说什么,仍旧不停盯着那边看。哦,那里有个好像熊猫潘先生似的什么东西。哦哦,难怪她不停在看……
「……要去玩玩看么?」
「不,那肯定是不行的。」
虽然这么说,雪之下还是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这绝对是非常想要吧……
雪之下继续嘀咕着些什么,不停盯着潘先生。看来得不到它的话,她应该不会从这里移开了吧。该怎么办呢,虽然我没啥自信但要不要去试试能不能拿到?……
正在我计算钱包含量的时候,由比滨突然小声说道。
「喂。」
拉了拉我的袖子。
「怎么了?」
「嗯。」
她回答着,还轻轻向我招了招手,好像要我蹲下来的样子。我遵从她的指示微微低下头,由比滨立马一副要说悄悄话的样子向我的耳边靠了过来。
摆出这个姿势的话双方的位置肯定会靠得很近,这种事情我当然早就知道了。事到如今我也不用再惊讶,当然也不会过分意识到些什么。
但是鼻子一闻到那种与平时不同的柑橘系的香水味,眼前一看到被冬天的风吹得微微泛红的脸颊,我就不知该把视线往哪边放才好了。
我轻轻吐了几口气,用带着催促的眼神看了看由比滨,她吐了口气,在我耳边轻声说了起来。
「那个,给雪乃买礼物的那件事要怎么办?」
「哦,啊——」
被这么一说我不由想到。
雪之下的生日快到了。而之前圣诞节的时候,我们也约好了要一起去买礼物的。
不,这绝不是我忘了这个约定,不如说我其实一直在思考到底该怎么办。什么时候和谁一起买些什么东西?在这之前又该怎么把这个话题提出来?我不停地思考这些5W1H的问题。自己去约别人还真是件困难的事情。决定日期什么的我更是完全不擅长。我这边随便决定的话对方肯定会觉得很麻烦,但如果直接问对方什么时候方便的话又有种把麻烦全丢给对方解决的感觉。算什么啊,这种一生都没法决定的问题。
不管怎么说,对方自己把这个话题提出来还真是让人感激。要是再把这个问题拖下去的话,我肯定又会乱想各种东西,最终变得不太想去,我想回家了啦!会变得想要说出这种话来的,所以我还是想立刻决定下来。
「……要不明天?有空么?」
「嗯,嗯,有空的。」
由比滨微微有些惊慌的样子,摆弄了一下她的团子头。
「嗯,那就明天了……」
「嗯……」
这么回答着,由比滨沉默了下来,我也有些没话讲。这时小町总算走了过来,又拉了拉我的袖子。
「哥哥,雪乃姐好像站在那边不动了哎……」
这时由比滨又突然抬起头,对小町说了起来。
「啊,小町妹妹,要不要一起?」
「欸?什么事?」
「那个,明天准备和小企一起去买雪乃的生日礼物……」
「啊,好的呀。」
听到她这么说,小町一下子露出了愉快的表情。但马上变成了一脸故意的笑容。
「……不过虽然我也想去,但你看,小町不是还要去学习。」
「也,也是呢……」
被她这么一说,由比滨不由轻轻叹了口气。毕竟还有刚刚抽签时候的事情,她大概也想起了小町还在准备考试吧。
然而,她沉吟了几声,抬起头,拉起了小町的手。
「但,但是嘛,也该转换一下心情啊!而且雪乃如果收到小町妹妹的礼物的话也会很开心吧!我,我也需要你的建议啦——还有……」
「也,也是呢…………嗯?」
小町露出了讶异的表情这么回答着,偷偷看了我一眼。
「小町,反正也是难得,不是挺好的嘛。」
我说完,小町歪了歪头。
「欸——怎么反而倒退了啊……夏天时候不是两个人一起出去过吗……」
小町用些微的小声音说。欸,你知道的,就是有各种原因啦。该怎么说呢,就是现在反而不好掌握距离感之类的……
「嘛,如果是这样的话……」
小町略带着些疑虑答应了,由比滨开心的点了点头,拿出了手机。
「那就决定了呢!待会儿邮件联系。」
这时由比滨的手机响了起来。
「啊不好意思。」
由比滨这么说着,稍稍和我们拉开了一些距离,接起了电话。看她的那个样子,打来电话的应该是个很亲近的人吧。不过要问她是谁打来的话也太不识相了,还会有种『你算是她的谁啊』似的感觉,所以我没有问。
反正由比滨打完电话以前也没法继续走了。看来只能在这等一会儿了。不管怎样,只要雪之下还在被射击摊位所束缚的状态下,我们也走不了。
我这么想着,正看向射击摊位那边的时候,雪之下正好耸着肩膀有气无力地走了回来。
「怎么?已经不想要了么?」
我这么说道,雪之下露出一副悲哀的笑容,不屑地说道。
「嗯,已经不想要了,那种东西……」
「啊?」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又再一次仔细看了看射击的摊位。这才发现,原来雪之下一直心仪的那个潘先生的玩偶其实并不是熊猫潘先生,而是熊猫番先生。还真有呢——这种颇有祭典风味的东西。看着像是味全果汁,但其实是昧全果汁;看着像是adidas,但其实是adidos什么的。
看着同一个摊位的小町也嗯嗯的点着头。
「啊——这就是那种翻版的东西对吧。」
她这么说道,雪之下又用手支着头念叨着。
「翻版?好像是在哪里听到过的名字啊,我记得是姓比——比企……」
「稍等?你这是不是在说我啊,先不说名字,你连我的姓都没记住啊?」
(注:这里的翻版原文是パチモン,原指盗版、翻版、似是而非的模仿物,发音上和八幡的名字ハチマン有些相近,就被雪乃用来做neta了。)
这么说着,雪之下露出一副意外的表情捋了捋肩膀上的头发。
「你真失礼啊,我当然记得了。」
「失礼的是你好吧……」
「比起这东西来,由比滨同学呢?」
我名字的问题只是『这东西』么……
「她在那边打电话。」
我用下巴指了指方向,由比滨正在那边打电话,同时还四处张望着。
「嗯嗯,对,什么石阶?我就在底下的地方,已经到了啦!」
「啊,结衣,找到了。」
一只手拿着电话走过来的是三浦优美子。即便是在这混乱人群中,她那散发着豪华感的毛皮领子,以及从迷你裙下裸露出来的双腿也仍是太过于引人瞩目。
她身后还跟着海老名同学。
「结衣,新年快乐——雪之下同学你们也是,新年快乐——」
和之前的三浦不同,海老名同学对我们几个人也打了声招呼,真是好人呐——
「新年快乐。」
「哇——好久不见,新年快乐。」
「小町妹妹也是,上次见面是夏天的时候呢。」
我也同和小町她们这么说着的海老名同学颔首打了招呼,从一旁看着谈笑风生的女生们。
「原来是三浦他们啊……」
察觉到了前面打电话的对象,我这么轻声说了句,不知是不是听见了我的声音,由比滨朝我点了点头。
接着,从更后面又出现了几个认识的人影。
金发轻浮不羁的户部,迟钝优柔寡断的大和,以及童贞看风使舵的大冈。新三人斩组合出现了。不过户部的头发要说是金色呢或许还是茶色更像一点吧……嘛不过这种事情怎么都好啦,就不要太在意了。
那三人站在离我们略有些距离的地方。
他们都单手拿着纸杯骚闹着。看起来好像喝了点甜酒的样子。户部一口气干了纸杯,呜——地发出了一声呻吟。
「还是酒好啊——这可是初饮哦初饮。哎呀,你们俩也多喝一些吧。」
「看我的。」
大冈也跟着他说了一句,一口喝下了杯子里的东西,然后满足地呼了口气。嗯,嘛——虽然是甜酒啦。
「欸——我真是超能喝的。话说,真的超冷哎?这样的话马拉松大会可真要不妙了啊——」
「是啊。」
「真的没错。」
嗯,的确没错……
我心中也不由接上了大冈和大和的对话。今年因为日期安排方面的缘故,历年二月份举办的马拉松大会提前到了一月末。我们就变得非得在还会变得更加寒冷的海边跑步不可了。
新年早早地就让我想起了这种可恶的事情……我向户部、大和、大冈的三人组投去了怨恨的视线。
忽然,我发现。
户部他们三个笨蛋,还有三浦和海老名同学,这都是平日的组合。
但是,这群人中,却少了原本那个应该是中心的人物。
「只有他们几个么……」
听到我这句话的由比滨退后了一步站在我旁边。
「之前也约了隼人的,但好像安排不过来的样子。」
「也是呢。」
雪之下点了点头。
这句话让我感到有些意外。
我和由比滨,还有三浦海老名一起看向了雪之下。
「欸?你知道些什么?」
大概是有些在意她那理所当然的口气吧,由比滨问道。
「叶山同学他家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了。」
「欸——这样啊。」
由比滨理解了似的点了点头。
嘛,雪之下原本就和叶山认识,不如正确地说他们应该是青梅竹马才对,知道他家里的情况也不是什么怪事。
「哦——」
我一边做出这种没什么兴趣似的回应,同时又再次认识到,自己对于雪之下亦或是叶山的情况还真是不太了解啊。不,就连由比滨我也谈不上有什么深知吧。
接着,除了我和由比滨之外的另一个人也做出了回应。
「……哼,是么。」
轻轻发出一丝不屑的声音,三浦把视线从雪之下身上移开了。她接着走开了几步,用手指卷了卷自己的头发,像是很无聊地叹了口气。
「人家饿了。」
她这么说完,就完全不在意周围的情况,啪嗒啪嗒地走了开去。
「啊,优美子。」
由比滨叫了她一声,三浦站在原地回过头来,却仍旧无言的看着别处。看到这情景,海老名同学微微笑了笑,也走了过去。
「正好我也想去吃饭了——」
敏锐捕捉到这些对话的户部也向海老名和三浦那边走了过去。
「什么什么?要去吃饭?我可是新年初饭哦——」
还真有这种人啊。每到正月里的时候,说什么都要加个『初』字上去的家伙。真让人郁闷……
「没关系么?三浦那边。」
「那个……大,大家接下来准备做什么?」
由比滨带着点困扰,呵呵地笑了笑,雪之下看了看她,微笑着说道。
「我差不多该回去了,本来就不太擅长应付这么混杂的人流。」
「欸,但是……」
听到雪之下的话语,由比滨露出了复杂的表情,或许是察觉到了她的懊恼,雪之下轻轻碰了碰由比滨的肩膀。
「马上就能再见面的。」
「嗯……」
虽然我不觉得由比滨真的接受了这句话,但她还是轻声肯定着。
嘛,新年早早就看到雪之下和三浦对立的情形也肯定让她很不放心。
当然,由比滨这种想要缩短两人之间距离的表现绝对是出于好心的。
但朋友的朋友不一定是朋友,这是再常见不过的事了,大家在同一时间同一空间里一起相处,也不一定就是最好的。
虽然没多说,但我还是能明白雪之下顾虑由比滨的心情。因为她的行动理念和我非常接近。所以接下来我的行动也已是早就决定好了的。
「嗯,那我也差不多回去了。」
「欸?」
由比滨微微有些吃惊地抬起了头,不过好像也不是什么值得吃惊的事情吧。
「反正我就是来新年参拜一下而已。该带着小町回去学习了。」
「也,也是呢……嗯。」
由比滨点了点头。这时身边的小町又拉了拉我的衣袖。
「哥哥,别在意小町了,赶快过去吧!」
不知道她这话到底算是立起了存活Flag还是死亡Flag,但我只以沉默应对。不管怎样,让我混迹于那个集团之中的这种选项肯定是不存在的。
「那就再见了。」
「学校再见。」
我和雪之下这么说完,小町也一副没办法了的样子低下了头。
「……嗯,再见。」
由比滨在胸前轻轻挥了挥手,我们几个就留下她走了开去。这之后她应该会去追上三浦他们吧。
由比滨的交友关系并不仅仅局限于侍奉部。
『关系最好的朋友』,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存在这种概念,也不知道这种事情究竟是由谁来决定,不过迟早都会遇上烦恼这些问题的时候吧。
但愿这种担心不会变成劳心吧。
× × ×
我们沿着原路返回,穿过了大鸟居,回到了国道上。
宽阔的道路上吹着寒冷的风。让人身子不由得颤抖了一下,我和小町都把外套的领子紧紧扣住。而另一边,或许雪之下并不是很怕冷,她只是把围巾稍微重新围了一下。小町拉了下雪之下的袖子,说道。
「雪乃姐也和我们一起顺道往回走一段吧。」
「……也好。
雪之下稍微犹豫了一下,便轻轻笑着回答了。嘛,反正回去的路都是一样的,根本没有特意分开回去的必要吧。
这里到车站的路上都是商店街,当然也有很多来新年参拜的客人,所以店门口也摆着不少摊位,一点也不比神社内冷清。
小町和雪之下也不停说着关于考试和寒假之类的话题。
我们走过平缓的坡道,来到了车站的检票口时,小町突然停了下来。
「啊!不,不好!小町也真是的,竟然忘记买护身符了!怎么会这样!还忘了写绘马,我要马上冲回去啦!所以雪乃姐,小町先走一步了哦!」
「啊,护身符的话我也一起去买吧。」
我这么说着,小町半睁着眼瞪了我一下。
「哥哥,你在瞎说什么啊。垃圾哥这个笨蛋!呆瓜!八幡!好了啦,你们俩先回去就好了!」
「哦,哦……不对,你给我等一下,八幡不是用来骂人的吧!」
虽然我还想回一句,但我的话语已经传达不到了,小町已然冲了出去。不,你这么赶着回去的话我会有些困扰啦。真是败给你了……既然是因为小町的缘故败给了她,那就把这种情形取名为小~町ing吧。呀~小~町ing。
(注:这里的后半句,原文里是把小町的名字こまち读音拉长,再加上ing,变成了こまいっちんぐ,所以说起来就等于是小~町ing。但这个こまいっちんぐ呢,其实是某个写真艺人駒井まち(komai machi)的写真DVD标题,写真艺人大家都懂的,所以后半句里又有「呀~」这种表三俗的语气词。大家一起向某个看懂了这个neta的大师致敬。)
我露出『接下来怎么办』的表情看向了雪之下,没想到她正背着脸,整个肩膀都在抖动。
「你怎么了啊……」
我问了一句,雪之下呼~地吐了口气,整理了一下呼吸。轻声细语地说道。
「笨蛋、呆瓜、八幡……」
看来雪之下同学的骂人词汇字典又成功更新了……我用带着责怪这件事的视线看向了她,雪之下装着糊涂咳嗽了一下。
「不,我只是觉得你们关系真的很好呢。」
她带着柔柔的微笑这么说完,马上就转身朝向另一边,穿过了检票口。我也跟在她后面,登上了前往月台的楼梯。
月台上还是一样很多人。正赶上参拜回程的高峰时间段了。
乘上了总算来了的电车,座位早就被坐满,我们俩人也只能站着。嘛,反正也只有两站路。虽然有些累了,但也不是不能忍耐的程度。
启动的时候电车摇晃了一下。我不小心一脚踏空,慌忙地抓住了吊环。
这时,我觉得外套的衣角被人拉了一下。我看了一眼,有只洁白的小手拉正用力握着我的衣裾。
多亏了她,抓在吊环上的手以及有些摇晃的脚步总算稳定了下来。
列车飞驰的震动音、敲打窗户的风声以及乘客们嘈杂的对话声充满了整个车厢。即便如此,每次电车摇晃的时候,我的双耳仍旧能感觉到从右侧传来的些微呼吸。
……嘛,毕竟人群很拥挤,车厢又在摇晃,这也是没办法啦。
虽然离得这么近,但我们也没说什么值得一提的对话,我的视线便自然地朝着吊环上的广告看去。
正好瞄到一眼路线图,我看着路线图突然产生了疑问。
「话说回来,你朝这边坐车没问题么?」
我问道,雪之下的表情有些发愣,歪了歪头。
「我家的方向是上行线,坐这边应该没问题啊……」
雪之下手撑着下巴也确认起了路线图。难道没什么自信?嘛,你是个路痴呢。
「不,因为毕竟是年关的时候,还以为你要回老家什么的。」
「啊,是这么回事啊……今年没回去。反正也没什么重要的事,还会有各种麻烦的事情……」
「是么。」
我对于雪之下和她老家之间的关系并没有什么深入的了解。也不知道现在应该问到多深入,于是就选择了这种回应。
或许我的这些心情也显露在了脸上吧,雪之下微笑着说道。
「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年关的时候大家都是手忙脚乱的。就算回去恐怕也不会相互留下什么好印象吧,所以我只是避免这些多余的接触而已。」
雪之下继续说着。
「我去或者不去也不会有什么大差别啦。」
说完雪之下望向窗外,看着不断向后飞驰的风景。
「那,不也挺好的么?」
「欸?」
她回过头来的表情中带着些许的惊讶。
「在不在都一样的话也很轻松啊,至少不会让任何人困扰吧。这世上,可是有着只要在场就会让气氛变差的人哎。」
「这算是自我介绍?」
雪之下脸上露出了捉弄的微笑。
「对对,所以说,我才这样尽量采取不与他人接触的生活方式啊。多亏了我这为大家着想的心情才能过得这么平安无事,我简直应该受到感谢。」
「所谓为他人着想,就应该不求回报哦。」
原来如此,切,我记住了。为他人着想,就应该,不求回报。不过即便为他人着想了是没有回报的,但如果不为他人着想的话,就又会受到惩罚。真是不合理。
终于,电车停了下来。
这是我该下车的站。雪之下应该在下一个车站下车然后再换乘公交车吧。
「啊,我到站了。」
「嗯。」
我点头回应了她短短的话语,下车走上了月台。
「再见了。」
『回家路上小心点。』我回过身来想再加上这句话时,正好是车门关上前的一瞬。车厢里,雪之下正微微低着头,喃喃细语似的说了句。
「……今年,也请多关照。」
②一如既往,雪之下阳乃仍在制造混乱。
抬头看向晴朗冬日的天空,单轨列车正在我头上飞驰。
在我旁边站着的小町用视线追逐着它,接着累坏了似地『哈啊』吐了口白气。
「不好意思,还要你陪着我。」
「真是的。」
小町『哼』地用鼻子回答道。这答复的方式和我家的猫卡玛库拉简直一模一样。每次用名字叫它都是这个反应。宠物像主人吗……
「嘛,小町也想买礼物所以还好啦。」
说着,白气又飞舞出来。
「……而且,和哥哥一起出门,这说不定是最后一次了。」
「你一脸寂寞笑容地这么说,就像我快要死了一样……」
这说的简直就像是重症患者人生的最后回忆似的。要说这种的电影的话,毫无疑问就是哆啦哭泣吧。话说回来就算没病,哥哥我如果被小町讨厌了,也活不下去啊……
(译注:哆啦A梦3D电影『STAND BY ME ドラえもん』的宣传标语「ドラ泣き」。)
「不是这样啦……是说我下次开始就不会再跟你来了。」
她轻轻地瞄了我一眼,叮嘱道。
哎,我也是明白的……。
我也明白小町所说的「下次」还会存在,该不该说这是约定呢,姑且就当作是约定吧。问题是何时何地用什么方式说出来才好?我没什么与人相处的经验,这种时候就很为难。大家,你们是怎么样邀人出去游玩的啊?
算了,这个暂且不谈。
先应付今天的事。
昨天,新年初次参拜回来后,由比滨发来了关于买礼物事情的邮件。
碰头的地方是千叶站的大屏幕前。没有比这更好懂的了。她一走出车站大概就能马上看到我们了吧,反过来也是一样。我这么想着,呼出白气的频率变得更高了。
不久,由比滨从检票口出来了。我们大大地挥起手吸引她的注意。
「呀哈喽—!」
「哦哦。」
「结衣姐,呀哈喽—!」
「抱歉,稍微晚了!」
由比滨匆匆忙忙地跑了起来,米色外套随风飘扬,靴子的底部发出了『啪嗒啪嗒』的声音。由于她外套下摆飘动,我隐约窥见到她的针织服和窄牛仔裤。
「那么,我们去哪儿?」
「稍微到处溜达看看有什么好地方吧?」
说着,由比滨指了一圈车站周围,迈出了脚步。
「好吧,要从哪里开始走呢?」
小町跟在了她身后,我也跟着她们。
千叶是购物的天堂。
而说到高中生买东西的地方,那就必须是PARCO了。
千叶市的年轻人的强大同伴,PARCO。恐怕现在,千叶爱打扮的年轻人们买服装一定会分为PARCO教和RARAPO教。其中PARCO还会分裂成千叶PARCO派和津田沼PARCO派,互相之间进行着丑恶的血肉之争吧。
别吵了!大家好好相处!不都是千叶市民嘛!虽然津田沼是在习志野市的!
走了一阵子,由比滨指着一个地方。
「啊。那么,就从C.one开始吧!」
我知道C.one。就是有一兰拉面的那地方。
因为一兰拉面的吧台座位都是互相隔开的,提供了一个能够专心吃东西的『集中于味道』系统,因此我是常客。顺带这『集中于味道』系统是有专利的。按照这种理论,独行侠也就已经配备了『集中于人生』系统吧。快点!必须快点拿到这个专利!
C.one的C应该是CHIBA(千叶)的C。也就是,头文字C。这也能明显地从我们当地的英雄队长☆C的命名中看出来。顺带一提,大家要注意千叶蝙蝠侠可不是我们当地的英雄哦。
(译注:队长☆C(キャプテン☆C)则是5分钟子供番チュバチュバワンダーランド里的人物。至于千葉ットマン(千叶蝙蝠侠)则是某位扮成蝙蝠侠开着机车在千叶到处跑的人,有兴趣可以看看这个:http://matome.naver.jp/odai/2140894511089972001 )
在我们步行的终点、展示着新年首次贩售招贴画的商场内,店铺鳞次栉比。由于利用了高架下方的空间,这条商店街沿着长长的直道一路延伸了下去。大概是正月清货大减价的原因,这里显得比往常还要生气勃勃。
商场其中的购物的女性们喧喧嚷嚷,到处飘散着爱漂亮人们的各种谈话。男生根本无法融入其中,所以别说落后一步了,我保持着落后三步的距离希望她们可以早点把我甩开,让我一个人待着吧。
「小町!看这个!超可爱的吧!?」
「啊,真的啊!这个毛领子可以拿下来所以穿起来很方便啊!」
「嗯!这样春天也能穿得了—」
两人正拿着这件那件衣服『呀呀』地欢闹着。虽然没啥关系,可你们是来买送给雪之下的礼物的吧?不是自己来买东西的吧?
不过,看到她们这样的身影,还真是给人一种女孩子的感觉。
由比滨穿着带毛领的风衣在穿衣镜前忙着转圈。
而作为男生的我对于走进店里实在是有些顾虑,只是站在远方注视着她们。
接着,小町啪嗒嗒地朝我走来。是我的心理作用么,她的表情显得特别安稳。
「和结衣姐买东西真的很安心……」
「嘛,和雪之下比起来的确是……」
以前为了买给由比滨的礼物和雪之下三人一起出来的时候,雪之下的那种完全没有现如今的女高中生的感觉让我非常惊讶。
「嗯,就和跟哥哥一起出来一样……不过雪乃姐的这种地方也非常可爱呢!对吧?」
小町一边确认似的说道一边从旁边窥视我的脸。
「是啊,我的这种地方就很不可爱呢。」
「唔—,你这别扭娇……」
要你管。
算了,而且把我和雪之下同等看待也有些失礼。
最起码雪之下十分理解什么东西是与自己所相称的,她也对时尚也不是完全没有兴趣。虽然是这样,但她在买由比滨的生日礼物的时候还是经历了一番苦战,大抵只是因为她不擅长帮别人选东西吧。
这种过于认真的笨拙非常有雪之下的感觉。
现在的问题是,那位笨拙小姐在收到礼物的时候又会怎么表现呢?
「我也去这附近看看吧。」
我离开由比滨她们,在这一带随意溜达了起来。一边看着东西一边想的话,总能有些发现吧。
给雪之下的礼物啊……
送什么好呢……
笨拙的雪之下小姐,简称为笨之下小姐,可真难办啊,笨小雪。她可是个除了兴趣之外就只喜欢实用物品的人。而且她的兴趣也只有那点东西。读书方面都自己备齐了,又由于她是自己一个人住,生活方面所需的东西和烹饪道具也都已经自己准备了吧。砧板也已经是她胸部上的标准装备了。
怎么办怎么办到底送她什么才好……
正徘徊着,我看到了卖迪斯尼商品的店。
呃,潘先生……可大概比起我她要了解得多所以不行。
继续走着看到了宠物关联商品的店。
猫……可她并没养猫……是没养吧?明明养一只就好了嘛。难道雪之下住的公寓禁止养宠物?另外猫的写真集似乎也不行,她看起来已经有很多了……
可如果去那边的首饰店似的的地方给她买点什么也太……
我一边『唔唔』地呻吟着一边在附近的店铺溜达了一圈,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由比滨正在那里抱着几件衣服四处张望。
「咦?小町呢?」
「没和你在一起吗?」
「我还以为她和小企在一起呢……」
由比滨稍微弯了下腰窥视起我的脸似的问着我的情况。
哎哎,她又这样了……
我很清楚这种把她带出来也没派上什么用场的情形。光是让她跟来就十分难得了,所以倒也没什么关系,可希望她至少说一声。让人有个心理准备吧。别来德式后桥背摔了……
(译注:德式后桥背摔,投げっぱなしジャーマン,职业摔跤招式的一种,图书馆战争中笠原家兄妹打架的绝招。)
由比滨『唔—』地想了想,换了只手来抱手中的衣服,像是观察我似的歪起了脑袋。
「有些伤脑筋啊—,我想让小町帮我看看的可是……。小企,可以吧?」
「如果帮不上忙也行的话就好。」
「嗯!……不,还是希望你能帮上忙啦。」
「我会尽力。」
说着,由比滨走向店深处的穿衣镜。我也跟在她身后。
「我是觉得毛衣和对襟毛衣之类的能穿在衬衫外面,上学时也能穿啦……」
由比滨一边说一边脱掉了外套,接着把穿在下面的针织服也脱掉了。
我因为觉得不可以看而瞬间移开了视线。去用试衣间啦……你难道因为下面穿着衬衫所以觉得不需要在意吗?我会在意的拜托你别这样。
明明店里放着BGM,但衣服摩擦的声音听起来却意外得大,就算不想听,由比滨的呼吸声也传进了我的耳朵里。
「好了……怎么样?」
听到她的声音我才终于回过头。
她穿着厚厚的看起来很温暖的纵编对襟毛衣。
「就算你问我怎么样……嘛,我是觉得还不错啦……」
不是好或者不好的问题,是非常合适她。
但若是有问题的话, 那就是这件衣服不是买给由比滨自己的东西,而是要给雪之下的礼物。雪之下穿着那件对襟毛衣的话大概会显得松垮垮的……唔,那啥,我可没说是哪个部位。
「不过,你不考虑下雪之下的尺码吗。」
选衣服的基本是穿起来合不合尺码。要小心轮廓等等,不过这些都是从小町的话里现学现卖的。顺带我今天的衣服也经过了小町小姐的时尚品评。我选的衣服都获得了「我踩你哦!」的严厉批评。哎,这不就是P子吗。咦,应该是阿衫吗?算了,哪个都好啦。
(译注:P子,ピーコ,本名杉浦克昭,服饰评论家;阿衫,おすぎ,本名杉浦孝昭,影评家。两人是亲兄弟,经常被弄混。「我踩你哦!」是前者的名言。)
「尺码……」
由比滨复诵着这个词语,捏了捏自己肚子周围。
「很大、吗……」
说着,脸上露出了绝望的表情。又把在肚子上的手又移动到上臂处,表情更暗淡了。没事的!不大的!虽然很大,但是不大的!或者说一点都不小!
「不,那啥,没事的。倒不如说,完全刚刚好,或者说……」
并不是要帮腔,可我姑且试着搪塞过去。但是,大概是因为我可疑举动的原因,由比滨怀疑地看着我。啊—,真是的!这时候要回答什么才是正确的啊!
「很合适你,我也觉得不错。」
总算挤出一句话。
「……欸嘿嘿,谢谢。」
由比滨终于露出了笑容,脱下了对襟毛衣并开始高高兴兴地叠起来。我无法正眼看着她,就只好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来,突然想到。
「可是,雪之下一般都很守校规的,大概是不会在学校里这么穿的吧。」
虽说徒有形式,可我们学校也是有校规的。关于服装的规定当然也是存在的,毛衣和对襟毛衣也有学校专门指定的样式。话虽如此,由于守规矩的学生并不那么多所以并不需要太在意,不过包括雪之下在内的一部分认真的学生还是老实地遵守着校规的。
「是吗。对啊。这样的话……」
由比滨想了想,把对襟毛衣夹在腋下,接着走向汇集了围巾和手套这样的小东西的货架。
她在这货架上物色了下,接着小小的『啊』了一声。
「好可爱—!用这个和萨布雷玩似乎会很有趣。」
她说着拿起一个模仿猫爪的手套。然后又拿起一个模仿狗脸的手套。
模仿猫爪的手套做的和猫爪一模一样。另一边,狗脸的连套则手背侧是狗的脸,顺带粘上了耳朵,大拇指那边则是下颚。由比滨戴上那两只手套,大幅度地动着手。
「感觉动起来不太方便啊……」
「连指手套就是这样啦。」
由比滨『嗯』地想了想,想到了什么似的抬起头,一下子张开攥紧的手。
「嘿、我咬~」
接着,手套小狗咬住了我的手。
「……开、开个玩笑啦。」
由比滨想要蒙混过去似的说道,脸红了起来。你要是害羞的话就请不要这么做啊。我也很害羞的。我轻轻地把手从手套中抽出,用那只手轻轻地扇着风。这家店的暖气太强了吧。
「虽然也没所谓,但她应该不会戴着这种图案上街吧。」
「……大概也是。」
由比滨同意似的点了点头。老实说,从雪之下平时的服装来看,她应该不会有这种属于露骨可爱系的衣物吧。就算给了她也不会穿吧……不,这不好说。要是由比滨送的礼物的话,她可能会出乎意料地一脸冷静,心里却乐滋滋地戴上手套。
「还要找些别的才行……」
由比滨摇着猫爪连指手套,一边考虑着,一边继续物色礼物。
「啊,这个说不定挺不错的。」
她说着从架子中拽出来个很像猫脚的袜子。
「袜子啊。这看起来很难穿在鞋子里面吧。」
「这个是室内袜啦!不管怎么说这种设计就不是拿来穿出门的吧。」
按照这个理论的话刚才那个手套也绝不能穿出门吧……嘛,不过要说的话,这袜子脚底的部分有着模仿粉色肉球的橡胶似乎还能防滑的样子。
「因为是在家里穿的东西,所以可以不用在意别人的视线……怎么样?」
「嗯,她会很高兴吧。」
大概只要是由比滨送的不管是啥雪之下都会高兴的吧。东西是谁送的比东西本身是什么更重要。就像是话是谁说的要比话的内容更重要一样。
「好,就这个了。」
由比滨『沙沙』地收起抱着的东西朝着收银台走去。这当中还包括了刚才的对襟毛衣和俩双手套。你连猫爪手套也准备送出去啊……。
话说回来,猫爪和猫脚啊……
这里会不会还顺便有卖猫尾巴?
× × ×
好了,我也得开始好好找了。毕竟刚才的店没猫尾巴卖。
于是我们就来到了这里。Sensity.SOGO千叶店。从名字上就能看出来对流行很敏感的样子了。这已经不是sensity而是sensitive(敏感)了吧。
一般我都是去男装卖场,可今天是来给雪之下买礼物的,我自然走向了销售女士物品的楼层。
话虽如此,我并不熟悉女性的东西,所以让由比滨带路。
由比滨选择的店自不用说,除了衣服外,其他的各种小东西也应有尽有。
「各种东西都看下也不错吧?手套啊首饰啊围巾啊……还有杂货之类的……」
被这么一说,我也开始在店里物色各种东西。
因为有由比滨在我身边推荐这个那个,所以我现在还没有被店员通报,也没有看到保安来巡逻。要是我一个人进来这里的话,肯定已经被店员问「想找什么呢?」,还会一直会感觉到收银台的后面刺啦刺啦的视线贴着我不放。来源于之前在这里站过的我。我也明白孤零零一个男性顾客很少见,可你们的警戒等级能再稍微下降一下就帮大忙了……
我一边在意着店员的视线一边在架子和架子间移动,由比滨的脚步停了下来。架子的招牌上写着Eyewear。
Eyewear算什么啊。眼镜就写眼镜啦。无论什么都用英文来叫,你难道是高意识系吗。Hanger写成衣架不就行了。把Meat sauce说成Bolognese,把Spaghetti叫成Pasta也是够了。不,Meat sauce和Pasta本来就是英文啊。用日语该怎么说才好来着……。
(译注:意識高い系,多指乐于凸显自己阅历高有文化的人。上一卷就有个这样的典型人物,各种英语的那个。)
我正烦恼着,由比滨『嗵嗵』地敲了敲我的肩膀。
「嗬嗬。看起来是不是很聪明?」
「眼镜=很聪明的这种想法就已经相当笨了吧……」
「你话真多,笨蛋。」
由比滨闹别扭似的说道,接着把各种Eyewear拿在手里确认款式。我也仿效她伸出手。
哦,还真有不少种类呢。
不仅是款式好看,似乎也兼备了功能性。边上还写着防止花粉、遮挡蓝光之类的注释。大概是拜单纯的视力矫正目的以外的眼镜普遍化所赐,价钱倒也正合适。
我继续物色着礼物,由比滨递给我其中一副眼镜。
「来。给,小企也戴上试试。譬如这个。」
「欸—……」
这样下去绝对会被当成傻瓜的啦……。我正犹豫着,由比滨催促似的用力把眼镜塞给我。
「好啦,快点!」
我下定决心,为戴上眼镜而鼓了鼓劲。Per—sona……!顺带一提对比起4代我更喜欢3代的我而言,召唤的时候请一定要拿枪崩脑门!
(译注:ペルソナ,女神异闻录系列。4代中戴上眼镜即可清晰地看到电视世界的样子。3代中召唤器多为手枪的外形,无实弹,召唤的时候是把枪抵在脑门上扣动扳机。)
「是这种感觉么?」
我戴上了眼镜,用食指推了推眼镜架。然后,由比滨噗哧笑了出来。
「真不合适你!」
「啰—嗦……」
所以我才不想戴……我厌倦地摘掉眼镜,由比滨又递给我另外一副其他款式的眼镜。
「那接下来,是……这个。」
「不要。」
「有什么不好。来。」
她说着就要硬给我戴上。噫,真烦……。我把松松垮垮地勾在我耳朵上的眼镜重新带好,转过来看着由比滨试着发句牢骚。
接着,由比滨呆呆地张大了嘴,凝视着我。
「…………」
「哎,没反应了……」
明明是自己提出来的事儿竟然都不给点回应………。我用『你该说些什么的吧』的视线盯着她,由比滨意识到这一点慌忙挥了挥手。
「啊,不,没什么。……总觉得,似乎意外地合适。」
「……这还真是谢了。」
虽然被称赞了,但要让我做出什么反应也挺为难的。
不过,『意外地』。
自以为很了解,但其实并不知晓的东西。比如一般都不戴眼镜的由比滨,戴上眼镜看起来意外地合适。
曾几何时,雪之下后悔似的说过『完全不了解由比滨。』
我也是一样。
以前的我根本谈不上有去了解什么吧。
大概,不仅是雪之下的事,由比滨也是。
不过,现在虽然还只有那么一点。和理解相距甚远,也完全说不上足够理想,但即使如此,我们三人也确实地积累着时间。虽然半年的时光完全说不上有多长。但即使如此,比起那个时候我也多少了解她一些了。
我所知道的雪之下雪乃……
只要被由比滨死赖皮脸地要求就没法坚持到底、又最喜欢猫、假日还会抱着潘先生的抱枕在电脑上看猫视频。
意外地了解。
如果由比滨要送她猫脚室内袜的话,那我也送个与之相应的东西吧。
为了让她独自度过的那些时间,能变得更加温暖,更加温和。
× × ×
结束购物后,因为暂时走不动了,我们走进了咖啡厅休息。虽然去外面的星巴克也不错,可这个时候到底还是太冷了。而且,由于不清楚点餐的方法,今天不太想去。
所以,我们来到了提起过多次的那个熟悉的地方。
「这里就行了吗?」
「嗯。」
向由比滨确认后,我们走进了SOGO中的某家咖啡厅。大概因为这个店的位置靠得很里面吧,这里有种远离喧哗的宁静气氛。
「两个人。」
我告诉店员人数,被带到个靠窗的四人座位,从这里能够一览千叶站。我把里面的座位让给由比滨,眺望起展现在她背后的千叶站。
看到单轨列车行驶的姿容,我不禁有种千叶发展得超好的感觉。千叶真是未来都市。
我的视线追寻着单轨列车的行踪,不觉和坐在我斜前方的的人对上了视线。
「啊呀,比企谷同学。」
那个人也背靠着窗坐在沙发上。
她穿着以白色为基调的有饰边的衬衫,胸口垂着金锁吊坠。明明外表正如集外面的光明于一身似的闪闪发光,但她那开心地微笑着的眼睛却比夜空更加黑暗。将覆盖着这互成成对比的印象的鲜红色披肩重新披好,雪之下阳乃叫唤着我的名字。
听到声音,由比滨也轻轻地将视线转向旁边,有些惊讶地叫出她的名字。
「阳乃姐……还有……」
由比滨的视线移向了她的前方。有一位身穿非白非黑的灰色的针织衣,披着黑色的夹克的男性正坐在那里。淡金色棕发下的双眼似乎有点惊讶,但仍旧保持着笑容的,正是叶山隼人。
「这不是隼人同学嘛。」
「……你好。」
从叶山稍微卷起的袖口中可以看到放着银色光芒的手表,他简短地示意。
我回以轻轻的颔首。除此以外并没有更多的交谈,只听到隐约响起的爵士乐。而拉椅子的声音混杂在了其中。
「似乎好久没见小比滨了啊—」
边说着,阳乃小姐自然而然地移动到我们的桌子。与之相应,叶山也轻轻叹了一口气,拿起账单,在我旁边坐下。
「这是在约会吧——你们还是那么要好呢—。小雪乃没和你们一起吗?」
她用胳膊肘使劲捅了捅由比滨的身体,看向店的入口处。
「啊,我们今天是出来给小雪买礼物的……」
「啊—,马上就要到她的生日了啊……是吗,原来如此。」
阳乃小姐『嗯嗯』地点头听着由比滨的话,突然拿出手机开始打给不知什么人。
看到她这么做,叶山靠近她开口说道。
「……她应该不会来吧?」
「不,我想她今天会出来的。」
阳乃小姐一脸确信满满的笑容说道。
安静的店里轻微地响起回铃声。
两次、三次,响了许多次后,终于接通了,小小的声音响了起来。
『喂……』
「啊,小雪乃?是姐姐哦—。现在出来不?」
『我挂了。』
好快!听到这极速的挂电话反应旁边的由比滨和叶山都苦笑了起来。可阳乃小姐似乎习惯了这种反应了,丝毫不动摇,用开玩笑的口吻继续说道。
「咦—?你就这么挂掉真的好吗—?」
『……什么?』
阳乃小姐窃窃一笑。
「其实啊,现在我正和比企谷同学在一起哦—!」
『又开这种无聊的玩笑……,你给我差不多一点。』
「来,比企谷同学。」
阳乃小姐间不容发地把手机塞给我。
「等,咦?」
我交互看着手里的手机和阳乃小姐,她把手藏在背后佯作不知,似乎没有一丝要接过去的想法。在电话的那一边,雪之下正在叫着阳乃小姐。没办法,姑且应下电话吧。
「啊—,……你好。」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总之就先这么说着。接着,我听到电话的那边重重吸了口气的声音。
略微的沉默之后,又听到了叹息声。
『哈啊,真没辙……。为什么你会在那里啊。』
我也很想问这个问题啊。我明明只是普通地来买东西的……。为什么我会在这里!?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哇哈哈哈哈—!是妖怪的原因,就是这样。我没有错,是妖怪的错。
「哎,我只是出来偶然被她逮到而已……」
我瞪了瞪那位妖怪,试着说明,可电话对方像是要打断我的话似的的又叹了一口气。
『好啦。我马上就过去,你换姐姐接吧。』
「……是,抱歉。」
我干嘛道歉。
我用擦脸巾擦了擦屏幕后把手机还给了阳乃小姐,她和雪之下说了几句话,告知了地方之类的就挂掉了电话。
「小雪乃说她要过来呢。」
阳乃小姐露出了满足的微笑说道,由比滨有些客气地开口问。
「那个,为什么要叫小雪出来?她好像有些不情愿……」
「嗯?啊—,在这之后有预定要家庭聚餐,不过被小雪乃拒绝了。但是只要说比企谷同学你们在的话,她就不得不来了吧?」
「这不就是人质嘛……」
「说得真难听。不过,为了代替自己被囚禁的朋友而急忙前来,不觉得很美妙吗?」
「照你这个说法,邪妄暴虐的国王到底是哪位啊……」
「噢,你真爱好文学呢—」
阳乃小姐开心地逗弄我似的说道。
由比滨则『嗯?』地歪起头。叶山看到她这样,轻轻一笑。
「是《快跑!梅乐斯》。」
(译注:太宰治所著短篇小说。)
「啊,啊—,那啥,就是那个吧,那个。我知道,有听说过,那个跑得超快的!」
你真的知道的吗……。那是『梅乐斯跑着……梅乐斯和薛利伦……是朋友……!!』这样的东西哦。
大家正纳闷着,由比滨慌忙蒙混过去般转移话题。
「说起来,家庭聚餐真不错呢!大家都聚在一起……」
由比滨的视线投向了叶山。他察觉到其中含义,叶山接过她后面的话。
「很久以前开始我们两家的父母关系就很不错了……。拜过年后就顺便大家一起吃个饭。我只是作陪而已。」
「这样啊……」
由比滨理解了似的点点头,阳乃小姐瞄着红茶杯的边缘,小小地叹了口气。
「元旦要应付亲戚关系不得安宁,四号又要开始上班了,所以前一天也手忙脚乱的,给朋友拜年只能在这时候了。」
看来似乎对雪之下家来说,这已经是惯例行事了。不过,这之后就一起吃饭的话,雪之下的父母也在这附近的吧。……还真有点想见见他们。
我轻轻伸长了脖子四处张望了一下。不过,坐在我斜对面的阳乃小姐像是完全看透了我的小动作,噗哧一笑。
「我们父母现在去别的地方拜年了。我们正在等他们。」
「啊—,原来如此。」
说完我也明白了。父母在做什么的时候,只把孩子们留下的这种情况很常见。我们家母亲在去生活合作协会的时候,因为一伙妈妈朋友们在集会,这些妈妈的孩子们都会被凑在一块。但是啊,妈妈。就算父母之间关系很好,但孩子们的关系并不好的情况可是不少见的啊……我真心度过了一段非常尴尬的时间啊。
听着由比滨『哈~』地佩服似的叹了口气。
「四处拜年看起来很辛苦呢。」
「毕竟每年都是这样,已经习惯了。嘛,有时是会觉得『好麻烦啊—』。……这样的风俗或者说习惯能延续下来还真是出乎意料。」
她的声音带着种无法表达的看开了的意思。
不管是雪之下,还是没有来新年初次参拜的叶山,都需要陪同父母。
所谓名家、正经家庭大致都是有着各式各样羁绊的。虽然对普通老百姓来说这是没啥现实味的事情,但如果真碰上了也是没办法的事。亲戚间关系密切的家庭也不少见。虽然我并不清楚,但有着独特社区的家庭大概出乎意料地多。
即便是我们老百姓也会多少被什么东西所羁绊。随着地位的增加与之相应的纠缠事物也会越来越多吧。
阳乃小姐像是要把吐出的叹息赶走般『咚』的敲了敲桌子坐正姿势。
「比起这个,你们买了什么礼物?」
说着,她向坐在同一张沙发上的由比滨紧紧靠了过去。而由比滨则缩了缩,赶紧把袋子亮给她看。
「呃……,我买的是室内袜……」
「哦—,这时候木地板可冷了。」
「就—是啊!说起来,小雪家就都是木地板,之前去的时候就觉得有些冷呐—」
「我也容易怕冷所以很明白呢—」
对这样女生气十足的对话,我和叶山两个男人也没啥可聊,仅仅侧耳倾听两人说话。
不过,大概这对叶山来说闲得无聊,他低语道。
「生日礼物啊……」
然后,他瞄了我一眼。
「你也买了?」
「嗯,算是吧。」
「是吗。」
他没有进一步问,迅速地移开了视线。
在这之后叶山便听着阳乃小姐和由比滨的对话,偶尔随声附和。叶山拿着杯子手腕上的手表里,秒针慢慢转动着。
我仅用视线追着它。
一直刻画着同样的节奏,毫不失常、一心一意如同决定好一样动着针。一周、两周,都回到同一个地方,如同往常一样展现在人们眼前。即使如此,也并非是同一事物。即使秒针毫无改变,周围所指示的时间也仍在不断地推移。
冷不防地,阳乃小姐看到礼物的包装开口说道。
「我也久违地送她些什么就好了—」
然后,她的视线略微动了动。
「对吧,隼人。」
「……是呢。」
叶山轻轻耸了耸肩看向窗外,看向了在前方的街灯——才不可能吧。
我看着倒映在玻璃上的叶山,不由思考起了他以前究竟送过她什么东西?
× × ×
尴尬的时间流逝着。
阳乃小姐和雪之下打过电话已经过去了大约三十分钟。从她那公寓到这里应该还只需一点时间就行了吧。既然都把人都叫出来了,我也不好就这样擅自回去。
慢慢地喝着的咖啡已经见底,本应冒着热气的红茶壶也已冷了下来。
不光是我,由比滨也多次焦急似的转着脑袋。这时,她像是注意到什么似的发出了声音。我看向她的方向,发现了毫无顾忌地快步朝这边来的雪之下。
「小雪—,这边这边。」
由比滨说着挥起手,雪之下也注意到她,朝我们坐着的位置走来。
「由比滨同学……你也,来了呢。」
雪之下一脸惊讶地说道,因为在电话里还没说。
「对对。那个……该怎么说呢,我和小企来买东西时候被她们逮到了……」
「买东西……是、是吗……」
大概是在烦恼对本人说出是来买给她的礼物好不好,由比滨的话微妙地有些含糊其辞。听到她的话的雪之下交互地朝我们两人投以讶异的视线。
「不管怎么样,先坐下来吧。」
说着由比滨也抬起腰在沙发上挪出一个人的空间,邀她坐在那里。她必然地坐在了不用和阳乃小姐对上脸的地方。然后,向由比滨低下了头。
「不好意思,姐姐给你们添麻烦了。」
「不,完全没有。」
由比滨用开朗的语气挥着手答道,她稍微安下心来似的松了口气。雪之下转向我,窥视般地向上看着我。
「比企谷同学也,那个……」
「没啥。反正我挺闲的。」
实际上,买完东西后,本就没有什么其他安排。倒不如说,不用继续两人独处的这个状况还比较轻松。话是这么说,也完全不是这样就好了。
而这事的元凶,正一脸挑衅的笑容,戏弄似的对雪之下说道。
「小雪乃,你好慢——」
「突然把人叫出来你还真能这样厚颜无耻……」
雪之下斜眼瞪着阳乃小姐,而她却毫不在乎地直面她的视线。夹在中间的由比滨也为难似的笑了起来。大乱斗!求雪之下姐妹饶了我吧……
「算了算了,小雪乃看来也是赶得很急……」
爽朗的、耳熟的声音似乎缓和了紧张的气氛。但那不曾听过的称呼让我不禁转过头看着他。然后,这个声音的主人,叶山隼人像是『糟了』似的歪起脸,马上蒙混般地露出了微笑。
「…………」
雪之下大概是吓到了,一声不吭地看着叶山,他耸了耸肩。
「雪之下同学要喝些什么?」
「……那就红茶吧。」
听到这句话,叶山手脚麻利地倒起下了单的红茶,阳乃小姐『呵』地小小地叹了一口气。
「好久没有这样聚在一起喝茶了呢—」
「是啊。」
「…………」
叶山赞同似的答道,雪之下则拿起茶杯,一直闭着眼睛。对话中断后,由比滨像是找话茬似的开口说道。
「啊,那个……,隼人同学是以前就认识的吗?」
「对对。隼人是家里的独生子吧?所以,隼人的父母很疼爱我们的。对吧,小雪乃。」
「我倒是没这样。」
「没这回事吧。不只是我父母,大家都很疼两位的。」
就算被阳乃小姐搭话,即使叶山笑容满面地说着,雪之下的态度也没有改变。不过,阳乃小姐并不在乎这事,轻轻地眺望远方。
「真怀念啊……小时候我们父母有事出去的时候,都是我来照顾你们两个的哦。」
听到这句话雪之下皱起了眉头。
「只是被你拖着到处跑吧,真是非常麻烦。」
她『咔嗒』地把杯子放在茶托上,无声地朝阳乃小姐投以冰冷的视线。叶山也对此做出反应。
「啊,比如去动物公园的时候……在游乐园区域里吃了不少苦头啊……」
「临海公园那次也是。有时自己不知跑到哪儿去,有时不断在游览车上乱摇……」
大概是想起了往日的事,叶山和雪之下都一脸阴沉。而阳乃小姐倒是自个儿开心地『嗯嗯』地点着头。
「啊,没错没错。话说,小雪乃基本都在哭吧。」
「等等……你可别捏造记忆。」
「我可没捏造哦—。对吧,隼人。」
「啊哈哈……我不太记得了。」
阳乃小姐说着,叶山微笑着随声附和,雪之下则默默地低下了头。
看着三人说着很怀念似的话,我蓦然有了实感。
她们之间所积淀的时间是切实存在的,旁人即便想要碰触那些回忆,也做不到。
连由比滨都已经完全无法插入三人的对话了。更何况是我。
我不知道她们曾经有着怎么样的关系。就算知道我也无能为力。
我能做的,只是偶尔把苦涩的咖啡送入口中、随声附和着正听到的她们的往事,以及想象而已。
曾几何时,有人曾问过我。
如果我和她们上同一所小学又会怎么样?
那个时候,我是怎么回答的呢?
我正沉浸在回忆和思索中时,听到了伴随着叹息放下茶杯的声音。我看向那个方向,阳乃小姐正托着腮,用没有温度的眼睛看着叶山和雪之下。
「明明你们两个那个时候都那么可爱的……。现在却……真没劲。」
形状姣好的鲜艳嘴唇看起来很漂亮,却说着冰冷的言语。被冰霜般的微笑盯着,在场的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
雪之下在桌子上轻轻握起了拳头,叶山咬着嘴唇移开了视线。由比滨有些困惑地瞄了我一眼。
桌上鸦雀无声,阳乃小姐窃窃地笑了。
「嘛,不过现在有比企谷同学在。我就疼爱比企谷同学吧。」
「不,我对体育社团系的疼爱有点……」
「就是这种地方会让人更想疼爱你呢。乖—乖,八幡乖。」
她说着伸长手臂想要摸我的头。我向后仰身来避开她的手。
「啊呀,逃走了。」
笑嘻嘻地这么说着的阳乃小姐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脾气很好的大姐姐。我没有被比我年长的美人微笑着温柔对待过的经验,这倒是没啥不好。就算这笑容是谎言我也觉得没什么关系。正如以一色彩羽所代表的那种谁都会有的,想让别人看到自己可爱一面的两面性,那并不可怕。
但雪之下阳乃,她所显示出的内心潜伏着的来历不明的什么东西,才很可怕。
不过,现在的阳乃小姐那不打算多说,只是笑嘻嘻的样子倒是完全另当别论。
「说到体育社团系,学校里马上就要开始马拉松大赛了吧?」
「啊,对。竟然是这个月底。」
由比滨回答道,阳乃小姐一副有些意外似的表情。
「咦,今年不是二月啊。」
「听顾问说,似乎因为日程安排上的不凑巧稍微提前了日期。」
叶山宛如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的带着温和的微笑淡定地回答。
等等,雪之下的表情暗了下去哎,嗯。对了,她没什么体力呢……看来她真的很不擅长马拉松。
不管怎么说,气氛又恢复快活了。
这样就好,不过这四人开心地交谈着的身影实在是容易引人注目。虽然谈不上华丽,可还是挺漂亮的。这些人真显眼啊……
从刚才开始就感觉到了入口那边有人不时地看着这边。
算了,虽然刚才有点吵闹也是原因,可毕竟他们几个都是外表靓丽的人,都是那种在街上走着就能吸引视线的人啊。
拜这四人所赐我的存在感变得更加稀薄了。我是影子……但是,光越强影子便色越浓,也更凸显光的白亮……
虽然并非刻意而为,但还是有一人成为了幕后人员。说起来,成为幕后人员这句话有高得异常的黑柳徹子感。
(译:成为幕后人员的原文是黒子に徹する。黒柳徹子,作家,NHK电视节目主持人。)
我一句话都不说,一心一意地重复着将咖啡杯送入口中的机械运动,不知不觉那杯咖啡也已经见底了,挺难得的不如再来一杯吧……,正当我找着店员的时候,看到了一位朝这边走来的穿着和服的女性。
鲜艳的黑发盘了起来,浑身散发着一种冷静的氛围。大概比我父母还要年轻吧。体形保持地很匀称,走路的动作静悄悄地没有一丝声音。只是,她那一本正经的表情给人一种微妙的既视感。
很像,我有这样直觉。
这位妇人毫不犹豫地走到我们的桌子跟前,直接说道。
「阳乃。」
她的声音即使在顾客的说话声和微微的响起的BGM中也听得十分清楚,仿佛吸引住听者的意识似的。让人立刻联想到她是谁。
「啊,谈话已经完了吗?」
「嗯。这之后就该去吃饭了,所以来叫你们。隼人,让你久等了,不好意思。」
「不,请不要放在心上。托大家的福我并不无聊。」
叶山坦率地回答道,看着我们。那位妇人也同样环视了一下我们几个。
雪之下在这里大概让她相当意外吧。她高兴地低声说道「哎呀」。然后,露出了柔和的笑容。
「雪乃,你来了啊。太好了……」
「妈妈……」
雪之下有些发愣地,或者说沮丧地低语道。
这么说来,不管是容姿还是气质,她都与雪之下十分相似。雪之下再长大一些的话应该就会和她一模一样了吧。即使如此,第一眼看到时没有发现这一点的原因,大概是她身上那不容分说的魄力吧。轻轻地说着话没有一丝踌躇,这个人身上具备着所谓威严的东西。我也不禁一下绷直了背。
雪之下屏住了呼吸,轻轻地碰起自己的胳膊肘,抱着自己的身体无地自容似的移开了视线。
看着女儿这副样子的她是怎么想的呢?雪之下的母亲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在从那以后就没有说过话的雪之下旁边,由比滨小声地说了句。
「哇—,大美人啊……」
由比滨正惊讶着,雪之下的母亲向我们轻轻地示意,向阳乃小姐问道。
「阳乃。是你的朋友?」
「对。八幡和小比滨。」
不知是刚才的败兴还在继续,还是嫌特地说明太麻烦,阳乃小姐非常草率地回答道。
「啊,我是小雪的朋友由比滨结衣。」
由比滨慌忙低下头,我也跟着她行了个礼。不过,向女生的父母做自我介绍稍微有点紧张啊……。正当我在犹豫着要怎么样自报姓名时,雪之下的母亲似乎被由比滨的话吸引住了。
「小雪……」
雪之下的母亲把手抵在下颚,眯细了眼睛,交互地看着雪之下和由比滨。
「哎呀,不好意思,你是雪乃的朋友吧。因为你看起来挺成熟的,才弄错了」
「挺成熟的……欸嘿嘿。」
由比滨似乎很高兴,可我在这话中感觉到了些许违和感。
要说的话由比滨的容貌绝对是孩子气的类型。至少她的言行举止并不给人沉稳的印象。
不过,这似乎只是一些小小的误会,雪之下的母亲用手托着脸颊,很高兴地和由比滨说着话。
「哎呀,这样啊……。因为雪乃的同级生我只认识隼人……。今后也请和雪乃好好相处吧。」
「是!」
听到由比滨朝气慢慢的回应,雪之下的母亲轻轻点了点头。虽然错过了自报姓名的时机,不过算了,对方也似乎对我没什么兴趣,反正也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了,所以也没关系吧。然后,雪之下的母亲转过身看着阳乃小姐和叶山。
「那么,差不多该走了吧。」
「是—。」
阳乃站了起来,叶山也随之拿起账单站起。但是,在我对面坐着的雪之下一动不动。
看到她这样,雪之下的母亲用沉稳的声音问道。
「雪乃,你也会来吧?」
这既是询问也并非询问。短短的句子中似乎包含了好几重意思。
「我……」
她迟疑不决地说道,雪之下的母亲加了一句像是恳求般的话。
「这也是为了庆祝你的生日啊。」
怜爱般温柔的眼神,温和的劝导般的话语。可是,在这话语里有着不容分说的强制力。
「………」
雪之下咬着嘴唇低下了头,然后朝我瞄了一眼。喂,就算你看我……。
阳乃小姐发现了她的动作。
「不行哦,小雪乃。」
有些愉快的感情在她冰冷的眼瞳中摇曳。阳乃小姐露出狰狞的笑容用严厉的语气说道,雪之下的肩膀跳了跳。
沉默持续了片刻。
阳乃小姐目不转睛地盯着雪之下,叶山则担心地看着她们两人。由比滨不知该怎么好似的缩了缩身体。我的视线逃也似的移到窗外,尽量不被人发现地轻轻叹了口气。
这期间里,没有一丝交谈,是一段让我感觉非常不舒服的时间。
不仅限于我。
由比滨也是。而且,雪之下也是。
或许,在场的所有人都这么觉得。
雪之下的母亲有些为难地歪起脑袋,手按在太阳穴上。接着略微看向了我们。
「对了,朋友们也务必一起来……好么?」
雪之下的母亲朝我和由比滨微笑道。
「非常抱歉,我也不便久留……」
我只回答了这么一句便站起身来。毕竟去那种全是亲戚的宴席也实在是有些让人泄气。
更重要的是,我还没不识抬举到看漏这样浅显易懂的信号的地步。
「是吗,我觉得你们能来的话就好了……」
理所当然地,对方似乎也无意挽留,这么随口说道。
「……那么,就此别过。」
「失、失礼了。」
由比滨低了低头,我也轻轻行了个礼,离开了座位。叶山『那么,再见』地和我示意,阳乃小姐则微笑着挥了挥手。
然后,雪之下也随着我们站起,轻轻地将视线投向母亲。她母亲则微微地点了点头做回应。
雪之下像是送客般在店门口站着,低下了头。
「……不好意思,让你们担心了。」
雪之下非常抱歉似的说道,由比滨则用力挥了挥手。
「完全没有!不如说能见到小雪的妈妈还有些赚到了呢!」
「是吗。那样就好……」
雪之下抬起头回答道,可她的表情仍十分灰暗。看到她这样,由比滨的脸上也蒙上了些许阴霾。不过,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开始『沙沙』地取下在夹在腋下的袋子。
「啊,对了,这个。虽然有些早了,不过明天就是小雪的生日了。」
由比滨把装着礼物的袋子递给雪之下。她要给的话我也给好了。
「生日快乐。」
「谢、谢谢……」
雪之下有些不知所措地目不转睛地盯着袋子一动不动,好不容易才挤出了断断续续的声音。然后,她把袋子用力抱在胸前,露出了微笑。
看到这样的雪之下,由比滨也笑了起来。
「在学校的时候再给你庆祝吧!」
「那么,再见。」
「嗯嗯。……再见。」
我们和轻轻地挥着举起一半的手的雪之下道别,走向电梯。
按下向下的按钮,电梯来到我们所在的楼层还需一点时间。等着电梯的时候,由比滨『哈啊—』感慨万千地吐了口气。
「那位就是小雪的妈妈呀—。果然很像呢。」
「……是啊。」
的确,雪之下很像她母亲。至少外表和气质这些表面上的印象十分相似。不过,在更加感性的部分上,那个人更像阳乃小姐。我稍微有些理解以前阳乃小姐和我说过的关于她母亲的话了。
「……但是,又有点,」
由比滨正在烦恼说不说好似的说道,『叮—』的声音响起,电梯的门开了。
我们两人乘上电梯,按下1楼的按钮后,由比滨再次开口说道。她接下来说出的话语恐怕并不是刚才那话语的后续吧。
「话说回来,隼人同学和小雪真的是青梅竹马呀。虽然之前就听说过他们以前认识了。」
「『真的是』算什么啊,她之前又没扯谎。」
「话是这么说啦。该说是总觉得没有这种感觉吗。要是很久以前就认识的话我觉得应该更经常说说话才对吧。」
「人各有不同。就算是同校也不一定非要特地说话吧。」
「嗯—。就当是这样吧。」
过去是仅属于当事人的不可侵犯领域。那里并非只有美丽而温暖的事物,同时也存在着丑恶而冰冷的回忆。
正因为有着过去,一旦产生了断绝,其隔阂便会更加巨大无比。一起积淀和各自积淀完全不是一回事,即便积淀而成的高度相同,那也是不同的山峰,通往不同的山顶。这种不同会改变各种各样的事物。比如立场、环境,甚至是称呼名字的方式。
电梯没有停在中途,不停运行着。
沉默之中,低沉的驱动声传入耳内。轻微的震动摇晃着脚底。
就这样一层一层下去。仅仅是安静地,深深地沉了下去。
当电梯到达,停了下来的时候,那打开的门扉之后所展露的光景不由让我感到了一丝恐惧。
③不知何时,一色彩羽开始久坐不去。
年关几天那种忙乱的感觉,在三四天之后也已完全消散。
本应无所事事的双亲,开始上班后生活节奏立刻变得紧张了起来,小町也终于切换到了备考的认真模式上。
于是现在,我家里只有我和卡玛库拉无事可做,慵懒地消磨着悠闲的时光。
然而,平稳推进的时间,并不代表自己的思绪也一样地平静。越是无所事事的时间越会让人不安。忙的时候由于身心都放在眼前要做的事上,反而不会对其它的事产生太多的想法。而在闲下来的时候,就会漫无目的地去考虑未来的事。然后,情绪也会自顾自地随之低沉下来。哈—,真是既不想去学校也不想去工作啊……
尤其是在时间短暂的寒假中,头脑很容易被这种想法占据。
没有什么事做、也不需要去做什么事的时间,会让人想到行将到来的结束之日。温柔的时光绝对不会长久地持续下去——这一点 ,我们都有切身的体会。
因为假期的结束就实实在在地摆在那里,还一个劲地胡闹着浪费时间,反而会给精神带来沉重的负担。啃老的NEET不经意间注意到双亲的老去时产生的就是这种感觉吗……。我一边在被炉里拍着猫肚子,一边考虑着这样的问题。
不过,能够克服那精神上负担的人,才是真正的强者、真正的无业人员。会在被逼无奈的时候说出「差不多要认真起来了」的人,只有无业人员和轻小说作家而已。由此,可以产生无业人员=轻小说作家的结论。Q.E.D.证明结束。也可以说是Spirial推理之绊。
(注:スパイラル~推理の絆~,城平京x水野英多创作的推理漫画)
一直考虑着这种事,回过神来才发现YASUMI NO OWARI(假期末日)已经到来。
(注:SEKAI NO OWARI,世界末日,日本乐队)
今天学校生活就要再次开始了。
虽说如此,大概是因为生活节奏已经乱套,我还是度过了一个狼狈的早上。
洗着脸的同时,看着镜子顺手将翘起来的呆毛粗暴地抚平。早上的寒气和水的温度,让自己的睡意一扫而空。
好的……。今天也要努力一整天。
× × ×
寒假结束,刚开学的教室里一片乱哄哄的气氛。
互相打着好久不见—啊新年快乐—之类的招呼的同学们,似乎有一点不够镇静的感觉。大概在寒假期间攒了很多话要说吧。每个人都在吵吵嚷嚷地制造喧嚣,显得比平时更有活力。又或许是因为再会、新年、以及新学期所特有的氛围让他们的情绪变得高涨起来了吧。
不过,原因恐怕不限于此。
早上班会时发下的那一张纸,大概也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一边无视着班导的讲话,我一边盯着那张纸。上面写着「志愿调查表」的字样。虽然之前也已经调查过几次,不过这次这个应该是二年级的最后一次了。这次的选择,也会最终决定三年级时的文理分班结果。
虽然十分讨厌,但这还是让人意识到高中二年级的时间就要结束。
跨过年关之后,我在这个班级的时间也已经所剩无几。感觉这一年来,时间的流速正在一点一点地不断加快。会产生这种感觉的,一定不只我一人吧。
一月也已过去一周,本学年剩下的日子也不多了。我在这个班级的时间,只剩下了三个月。
像样的学校活动都已经结束,一月以后的学校生活就带着一点throwaway match的意思了。没有前进目标的话,也不会有团结整个班级参加的集体活动。也因此,和周围亲近的人们之间意识的距离也有些拉远了,所以才会导致现在的这份喧嚣吧。
(注:throwaway match,指的是联赛冠军或者晋级资格失去悬念之后的赛程。)
进一步说,进入三年级后,为了准备考试从一月后就不会再来学校了。这个冬季,实际上是高中生活最后的冬天。
没有什么事做、也不需要去做什么事的时间,会让人想到行将到来的结束之日。温柔的时光绝对不会长久地持续下去——这一点,我们都有了切身的体会。
× × ×
这乱哄哄的气氛,直到放学后也没有变化。
大概是话还没有说够,教室里还有很多同学没有走。其中也有着以叶山隼人与三浦优美子为中心的小团体那一如既往格外显眼的身影。
户部大冈大和像往常一样耍着笨,叶山坐在窗边的座位托腮而坐,双眼朝窗外望着。偶尔也像是突然想起来,就随意地应和着三个人的话,脸上浮出微笑。
而旁边的三浦她们,好像正在讨论其他的话题。
三浦一如往日地带着倦怠的气息用指尖一圈一圈地绕着自己的金发,弓着的背靠在墙上。她还在瞪着手上捏着的志愿调查表。
「结衣怎么选?」
她一边轻轻扇着调查表,一边向斜对而坐的由比滨发问。
「我啊,……大概选文科吧。」
「是吗—。海老名呢?」
「我也选文科。优美子怎么选?」
「人家嘛……,还在考虑。」
在三浦对面坐着的海老名猛地一推眼镜做出了回答,三浦一边回应着,一边向自己的旁边瞅了一眼。
视线的前方是叶山他们。
一边看着他们,三浦像是在思考一样沉默了一会儿后发出了声音。
「……户部,你呢?」
突然被指名的户部回过头来,歪着头表示不清楚在讨论什么话题。随后他似乎是看到了三浦手上的纸,明白了过来。
「啊—,志愿啊—。我还没决定,不过我不会背东西啊—。可能还是选理科吧」
「哈?」
「呜哇,好意外。」
听到户部的回答,三浦用看傻瓜的态度歪着头,由比滨则吃了一惊。嘛,的确挺意外的。虽然没有特别不堪,但户部实在不像是很擅长理科的样子。看来并不只有我一个人是这么想的,他旁边的大冈与大和也开始确认户部是否清醒。
「你丫真要选理科?」
「快醒醒。」
被大家齐声指摘,果然就算是户部这样的人也显得有些不满。他撅起了嘴开始反驳。
「这不是没办法的嘛—?背英语单词啥的,这不是要命吗。」
不不,不管文科还是理科都必须要学英语的吧……。
大概是因为知道了户部的决定并未经过深思熟虑而安下心来,大冈和大和把胳膊搭上了户部的肩,在他的耳边低语。
「跟我们一起搞文科吧—?呐—?」
「选理科进了大学可就不好混学分了。」
「对—对—,大和说得没错。选文科的话进了大学也很轻松,可以随便玩到爽哟—?只有学生时代才能随便玩呀,不仔细考虑将来可不行啊!」
看起来大冈和大和也不是为了深造,而是为了获取工作前的缓冲才会选择进入大学。不过,这家伙说的「考虑将来」是这种意义上的吗?
会说出这种话的家伙,往往会在走上工作岗位后,带着「学生时代还是更努力一点好好学习比较好吧?」的表情对年轻人开始说教——这也是标准结局了。
呼哈哈!就让这伙人在找工作的时候吃点苦头吧!就让他们在找工作之前,为了能让自己在面试时有话说,匆匆忙忙地跑去爬富士山或者去印度寻找自我,老老实实地吃苦吧。要说我这边的话则是从一开始就不想工作,精神境界比起他们可能还要再低一些就是了。
然而,这种程度的说辞对户部来说,已经效果拔群!
「啊—,说的也是—。帮大忙了啊—」
户部一瞬间就被他们笼络了。户部眼前的未来变得一片黑暗!
(注:这里接续上面效果拔群的梗,仍然在引用口袋妖怪,「XX的眼前变得一片黑暗!」)
不过,就算是户部这种人,大概也在志愿这种问题上抱有些许的不安,他也开始问起了他人。
「大家都选啥啊?」
「我和姫菜大概选文科。还有,优美子还在考虑」
听了由比滨的回答,户部刷地往上拢了一下发根,瞄了一眼海老名同学的神情。
「真的吗—我也选文科算了。」
「不过,说起来选理科对就业比较有利啊—。我觉得理科更好。可以用元素记号进行乘法什么的」
海老名同学一开始倒还说得十分严肃,最后还是漏出了咕腐腐的笑声。
「……啊,啊—,这样啊。也、也是啊—。嗯,也是也是」
是个头啊,是。但户部还是带着有些尴尬的感觉嗯嗯地点着头。海老名同学的防御障壁仍然和往常一样高高耸立。
和往常不一样的是周围的反应。那个在平时会啪叽一下敲向海老名同学的头刹住她的暴走的存在,在今天并没有发挥功能。大概也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海老名同学也把视线投向了三浦。
三浦似乎没有在听户部他们说话,只是呆呆地看着叶山那边。
「……隼人呢?」
她向并没有参加刚才的对话,只是在旁边看着的叶山提问。叶山轻轻耸了耸肩,脸上微微露出苦笑。
「我……姑且算是已经决定了。」
「哼—……」
三浦若无其事地回应着,目光仍然没有从叶山身上离开。与表现出的态度不同,她的脸上一副还想继续发问的表情。不过,叶山一副话题就此结束的样子对她露出了微笑。看着叶山的样子三浦大概也无法进一步发问,没有继续开口。这时,户部插进了对话中断的两人之间。
「隼人—,告诉我你选了哪一边吧?我已经不知道该咋选了啊—」
「问我选哪边是要干什么啊。这可是你自己的问题,不好好考虑的话将来是要后悔的」
叶山说的是正确的理论。
自己的事应该由自己决定,这可不是什么装好人的建议。要是迎合着别人作出选择的话,以后进展不顺的时候一定会把问题归咎到这个人身上去。一定会拼命地去寻找人生的战犯。决定去迎合别人的答案的明明是自己,却还是会对他人产生恨意。充满妥协与欺瞒的这种态度,一定是不诚实的。
面对叶山的说教,户部说着「诶—」「唔诶—」「喔—」之类的话,看起来好容易是接受了。
「真没招—啊,只好去想了—」
他嘟囔道,其他的同伴也嗯嗯地点着头,这个话题似乎结束了。
共同话题讨论完后,大家又暂时陷入了沉默。
大冈大概是注意到了这点,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啊—地开口,向叶山搭话。
「话说,隼人,你真的在和雪之下同学交往吗?」
「哈?」
以三浦为首,在场的同伴都惊愕地张开了嘴。我大概也张开了吧。大冈这冷不丁地在说什么呢。这肯定是不可能的,我觉得……不可能,的么?不可能,的吧……。
从没有预料到的地方扔过来的球,让大家的时间暂停了下来。当然,时间还是会继续流动的。
「哈啊啊啊啊啊啊!?」
伴着椅子发出的咔哒咔哒的声音,三浦站了起来。
正乱哄哄地说着话的同学们都为了看发生了什么而投来了目光。教室里鸦雀无声。
在大家视线中心的叶山,像是盯着猎物一样看着大冈。
「是谁把这种不负责任的话说出口的?」
他挤出来的声音十分尖锐。
大概是对叶山身上散发的和平时相去甚远的氛围感到不知所措,大冈沉默了下去。不过,叶山的视线就连沉默也不会放过。
之前也曾见到过叶山露出这样的表情。应该是在晚秋时分,和折本他们在一起的时候。
也许是被一点也没有缓和的那个眼神压倒,大冈语无伦次地回答起了他刚才的提问。
「不,谁说的,就是有传言啦……,寒假里在千叶看到你们在一起什么的……」
好歹算是作出了回答,叶山也吐出短短的叹息,垂下眼角的同时扬起了嘴角。
「什么嘛,那件事啊。很抱歉那不是什么愉快的情况。只是因为家里的事情碰了个头而已。话说回来那种事本来就不可能的啊。对吧,户部」
叶山露出和往日一样的笑容轻轻拍了拍大冈的肩膀,用明快的声音把话题推向户部。
「啊……,啊啊,对!就是这样!」
「是吧?」
看着叶山带着自嘲气息的微笑,大冈和大和异口同声。
「对、对啊—!哎呀—,我也觉得不可能来着—」
「那还说个头」
叶山半开玩笑地轻轻戳了下大冈的头。这样的互动也很有男同胞之间打闹的样子。被戳的大冈也做出了夸张的反应,让教室的气氛一下子弛缓了下来。
叶山拿起包站了起来。
「差不多该去社团了吧。我要去办公室交调查表,先走了」
「知道了—」
「那么,咱们也走吧」
乱七八糟地回应着,大冈与大和跟着户部站起身来,对着三浦她们打着「走—了—」的招呼轻轻挥手,走了出去。
三浦就这样看着叶山他们的背影,默默地目送着他们。她轻轻地咬着嘴唇,指尖仍然卷着长长的头发,一动不动。
由比滨轻轻地把手搭在她的肩上。
「没关系啦,那个,我那天也跟他们在一起。」
「真的?」
三浦带着不安的样子问道,由比滨对她露出了温暖的微笑。
「嗯,那天买东西的时候碰到了小雪的姐姐,然后啊,小雪家和隼人家很熟,所以就像新年打招呼一样。小雪只是被叫到那里去的而已。」
你这说明也太拙劣了……。听起来就像小孩子说话一样啊……。对这潦草的说明,海老名同学也在嗯嗯地点着头帮助三浦平静下来。
「这样啊。就是说因为家里的事碰头却偶然被别人看到,然后传言就起来了吗」
「嗯,大概吧」
「毕竟隼人和雪之下同学都很显眼,很容易给人留下印象呢」
侧耳听到这样的对话的我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出了教室。
× × ×
放学后的喧嚣在走廊上也扩散着。
寒假刚刚结束,学校里面还残留着一些不镇定的气氛。在平时人烟稀少的通往特别栋的走廊上,也有学生往来的身影。
「听说了吗?叶山君的事—」
「啊—,那个呀。总觉得挺像是真的?」
来往穿梭的女生们正在散播着这条新鲜的流言。
恐怕就像海老名同学说的一样,碎片化的情报被整合在了一起,再和他们觉得有趣的推测啊NETA啊这种风潮连接起来,最后被扩散了出来吧。
虽然不是和我自己有关的话题,但每次听到这种内容,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不快感就会不断上涌。
原因大概就是这种不快感的实质,就是那种满不在乎地传播着这种谣言的这些名字都不认识的人身上的恶心感吧。
这种流言、或者说这种麻烦的事之中,并不一定掺杂着恶意。
只是因为好玩啦,大家都有兴趣而已啦,毕竟是那两个焦点中的人物啦。所以不管说什么都没问题——只要这样解释,不管是谁都不会产生疑问,话题也就会随之产生。也不用去判断真伪,只要不负责任地扩散错误的情报就好了。之后即使有人因此而蒙受损失,也只需要用「只是流言而已」一句话就可以将自己的责任洗刷干净。明明在平时都极力地进行着否认,唯有情况不对的时候,他们会一个劲地声称自己只是围观的乌合之众而已。
这一点,让人十分恶心。比起这个来,还是听到关于自己的坏话会舒服很多。
我在考虑这些问题的时候,听到身后传来像是有人追过来的啪嗒啪嗒的脚步声。这么欢快的走路节奏也只会是由比滨这种人了。
将步伐稍微放缓了一点,由比滨接着就跟了上来。
在我旁边走着的由比滨咚地一下将手中的包砸向了我的腰。
「你怎么自己先走了」
「没啊,还想着你们还在说话……」
倒不如说,我根本不记得我们有约好要一起走啊……。嘛,去年十二月的时候倒是也约定过,到部室之前要一起走的。多半在由比滨的心里这个约定还在持续吧。
「我说啊,刚才的话题,听到了吗?小雪和隼人在—起的那个」
「嘛,毕竟那么显眼……」
本来就是引人注目的小团体,三浦等人还在大喊大叫……。留在教室里的每一个人应该都看到了吧。
「嘛,传言只会是传言而已吧。不可能的」
「虽然我也觉得不可能……」
由比滨的话语在这里暂时中断了一下,但她又一下抬起了脸。
「但是,小雪也好隼人也好,以后会不会真的有这种情况—呢——」
试着想象了一下,脑海中实在无法想象出那幅画面。雪之下自然不用说,叶山和某个特定的人形成恋爱关系什么的也是难以想象。
这个感想被我啪地说了出来。
「实在想象不出来啊……,雪之下和人交往这种事。」
「……为什么?」
「就算你问我……」
就算用这种感觉不可思议的表情看我,也只会让我徒增困扰。毕竟理由之类的应该十分明确才对。
「你看那家伙,首先就连和人的普通交往都……」
听着我的话,由比滨也紧锁起双眉,唔呣呣地念叨着。
「啊—,嗯。嘛,呃。那个啊,嗯,嘛」
「对吧?」
「嗯—。啊!不不不,我想问的并不是这个啦!不过,也没法反驳……」
在由比滨还在歪着头嗯嗯地低语着的时候,我们已经来到了走廊的尽头。部室就在我们的前方。在向大门伸出手之前,我轻咳一声,压低了声音转向由比滨。
「比起这个,这个话题,可别在部室里提到啊。」
「诶?为啥?」
「……那家伙,绝对会生气的。」
「……确实!」
毕竟跟她接触已经快一年了。可以想象得到雪之下听到什么话会生气。要是知道自己被卷入了不负责任的传言之中的话,她绝对会暴怒的。
我和由比滨在进入部室之前看着对方的脸互相点了点头,久违地打开了部室的大门。
× × ×
部室里的暖气已经打开,我吐出一口气,坐在往常的座位上。
由比滨高高兴兴地准备的生日蛋糕已经被四等分,放置在了眼前的桌子上。
「生日快乐—!」
「生快啊。」
「恭喜恭喜—」
每个人说出了各自不同的祝辞,雪之下大概是有些害羞,像是有些难受地扭动着身体。
「谢、谢谢……。那个,还、还是准备一些茶比较好吧」
说完雪之下就啪地站起身来,兴冲冲地开始了红茶的准备。混杂在叮当叮当的器皿声中的,是旁边传来的带着感慨气息的「诶—」的声音。
「雪之下前辈,原来生日是在一月三日啊—。顺带一提我的生日是在四月十六日哟,前辈」
「没问你……」
话说回来为——什么这家伙也在这里啊……。
轻轻地歪了歪头,亚麻色的头发也随之摇动。稍微有一点点走形的制服没有盖住下面穿着的毛衣的袖子,小小的手中握着的叉子一副渴望的样子靠在嘴边。
像是天经地义一样,一色彩羽出现在了侍奉部的部室里。
不光分走了蛋糕的四分之一,还接过了纸杯喝起了茶。拥有这么高的适应力,你是不是TOKIO的成员啊?就算被丢到无人岛估计也能活得下去啊,这家伙……。
(注:TOKIO(东京小子),日本偶像组合,每个成员都有作词谱曲、现场live演奏、交换乐器表演的能力。)
一色咽下了一口红茶,像是在轻抚一样,用稍微露出来的毛衣袖子托着杯子。
「说起来,初次参拜的时候也请叫上我啊—」
「为啥非得叫你啊。」
话又说回来,就连叫你的方法都没有吧?是要让我使用念话吗?是不是还能享受免费通话的优惠?还是说是那个意思,想以此为契机让我问你联络方式,进而取得精神上的优势这种作战吧。很遗憾!我才不会咬这种钩!这样去深度解读就会自掘坟墓,八幡可是很清楚的!
虽然我自顾自地进行着这样的思考,但一色似乎没想那么深的样子,望着后天的方向的她哈呼—地叹了口气。
「就是说,初次参拜大家都去了的吧—?那样的话,叶山前辈当然也——」
「不,那家伙没去……」
「也是啊—。那果然还是算了。」
说完的一色,一下子把脸背了过去,切断了话题。斩·七彩之羽!这种一刀斩断的感觉……。也只有看过这种爽快斩杀动画的人,还有千人斩拔刀斋这种才能理解吧。
(注:千人斩拔刀斋,绯村剑心的绰号,还有斩·赤红之瞳大家肯定都知道了。)
嘛,也不是不能理解一色的情绪。实际上,因为三浦他们会去初次参拜,所以叶山也许会在——这种思考方式也可以理解。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一色会出现在这间部室里。
「那,为什么你也在这」
「诶—,因为这一段时间学生会里没有什么事要做嘛」
「应该有各种要做的事吧,虽然不清楚详情。说来,那就去社团啊。你还在做经理的吧。」
听了我的话,一色嗵嗵地轻轻捶着我的肩膀。
「嘛嘛,也没什么不好的吧—。啊,对啦。我是来拿圣诞节的时候放在这里的东西的。」
「你这显然是刚想出来的吧。」
这理由实在太牵强了,而且那些也很容易搬走吧。
「哈啊……」
雪之下叹了口气,旁边的由比滨脸上也露出了苦笑。小彩羽真是的……。虽然大家都惊得像是变成了阿吉雷执教的日本队队员一样,但一色还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实在是太满不在乎了,都让人想把她做成keroyon那样的人偶摆在药店的门口了。
(注:「吃惊」和「阿吉雷」读音接近,阿吉雷是当前日本男足主帅,执教广受诟病;「满不在乎」跟「keroyon」读音接近,keroyon是某制药公司青蛙型吉祥物,经常在药房门口出现,形象接近((^┰^)))
我盯着一色看了起来,她大概是被我盯得有些难为情,呼呼地吹起了手中不算烫的红茶打起了马虎眼。
「啊,说起来呀」
一色唐突地抛出了话题,视线转向了雪之下。雪之下轻轻歪了歪头作为回应,一色带着大大的笑容说出了不得了的话。
「雪之下前辈是在和叶山前辈交往吗—?」
「什么?」
雪之下歪着的脑袋又倾斜了几分,几乎形成了一个直角。
毁了,这家伙怎么就这么轻巧地踩上地雷了……。这个HURT LOCKER是怎么回事啊……。而且就连铺垫都没有,就抛出了超级直球的提问啊。这不就像过去那个以不断用斧式投法投出无信号高速球而著称的大投手一样了吗。
(注:HURT LOCKER,08年的电影《拆弹部队》;村田兆治,1949年出生的棒球投手,他的投球并不依赖捕手,不用向捕手发出暗号)
不,但这毕竟是一色啊。恐怕这个问题,就是她有意提出的。她之所以会来这间部室,本来应该就是为了确认那个流言的真伪。
「一色同学……」
雪之下的声音十分寒冷。像是被淡淡的极光带环绕的微笑后面,是她那如同从北极的寒冰上削下来一般的清冷澄澈的双目。
被这样的目光从正面盯着,一色的肩膀和声音也与之相应地颤抖了起来。
「是、是。」
一边做着微微的回应,一色一边后仰身体,躲到了我的后面。喂,不要把别人的身体当成盾牌啊。
对着越过我的肩膀探头探脑地露出一点脸的一色,雪之下露出了像是看着猎物一般的眼神。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吧。」
对这清楚的断言,一色也嗯嗯地点着头。
「也、也是啊—!哎呀,我也觉得绝对不会的啊!不过,听到流言的话总是会有些在意的吧—?」
「流言?」
追究着这个词汇,雪之下的视线转向了我和由比滨。
「啊啊、嘛、好像有零零散散几个人是这么说的啊……」
「那时候不是出过一次门嘛?好像被别人看到了,产生了误解。」
由比滨说完,雪之下一副从心底里感到厌烦的样子,深深叹了口气。
「原来是这样。这就是所谓的贱人们的猜疑心吧……」
嘛,对高中生来说也没有比男女之间的绯闻更有趣的话题了吧。而且还是关于叶山和雪之下这种显眼的人的话题,肯定会想去瞎猜吧。
一色本来就喜欢叶山,想要去确认传言的真伪也不难理解。一边想着我一边看向一色,她正歪着头琢磨着什么。
「不过,这个还是非常不妙的吧。」
「是啊。会给当事人添太多麻烦。」
「啊,不,我不是在说这个问题。」
一色有些客气地作出了否定,雪之下歪了歪头。
「那么是在说什么问题呢?」
被问到的一色竖起一根手指。
「叶山前辈迄今为止都没有被卷入过这种很具体的流言呀,感觉难以想象。」
「啊—,的确……」
由比滨大概也产生了共感,仰望着天花板答道。
是这样啊,她这么一说我才发现,似乎的确没听说过与叶山隼人的恋爱相关的情况。不,嘛,我也不知道其他人的恋爱佚事就是了。也没有人会跟我说这种事啊……。正因如此我也只能像雪之下刚才说的那样进行瞎猜。不然的话我也只能向银仙guguru了。
(注:「瞎猜」的日文是kanguru,「银仙」的标题是"gugure!银仙大人",gugure是作者生造的词汇,脱胎于『去google一下』的guguru这个词。)
「所以说,女生们好像对那个流言都很感兴趣呢—」
一色抱着胳膊,嗯—地低吟着。
从未有过绯闻传出的叶山隼人和别人交往。当然了,毕竟那是是叶山,这种事即使发生也不会让人感到奇怪。那些对叶山抱有好意的女生们,大概也能感受到这种潜在的危机感吧。这个流言让这种危机感一下变得实际了起来。这会给叶山身边的人际关系带来怎样的变化呢。
「……流言,吗。真是不走运啊。」
雪之下轻轻地吐出了低语。她的口气像是这句话并没有对任何人说,只有她视线前方的杯子中的水面微微泛起了涟漪。
「嘛、嘛你看啦!只要不去介意,过不几天流言自然就会消散啦!不是说流言传不过四十九日嘛!」
「七十五日吧」
(注:这里的雪乃说的「不走运」原文是『因果なものね』,这个词的这种用法一般是指不走运/厄运/运气不好,但「因果」这词同时也有「因果循环」这种类似于「过去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的意思,算是个歧义词。雪乃接着露出的表情倾向于后一种解释,而由比滨则以为是前一种解释,没有深究。)
是有人死了吗。怎么,最近有法事吗?(注:佛教认为人在死后会在阴阳之间的中阴停留四十九天)
「总之!还是不要去在意啦」
由比滨像是对雪之下不放心,说出了这句话。
的确现在能做的,也只有像这样保持沉默了。去向那些散布这种带有取乐味道的传言的人抗议也只是徒劳。我们能做的,只有像潜在深水之中的贝壳一样一言不发。面对带着恶意的误解与带有取乐味道的风潮,唯一的对抗方法就是沉默。
要是面红耳赤地去反驳,反而会被别人热心地揭短。既然他们的唯一目的就是取乐,一切的行为都会成为他们攻击的素材。而且要是有人去维护被攻击的人的话,下一波攻击的伤害就会转嫁到这个人的身上,这种你锤我挡石头剪刀布游戏不管出什么都一定会有一个人输。虽然哪怕什么也不做都有可能成为批判对象,但至少什么也不做受到的伤害是最小的。
雪之下大概也理解这些情况,「嗯」地轻轻点了点头。
「……是啊。」
「那么,为了转换一下情绪……,现在开始工作吧!」
由比滨故意发出了明亮的声音,雪之下也像是回应一样露出了微笑,抽出了笔记本电脑。
开始工作……,真是讨厌的词汇啊。
× × ×
不管有多讨厌,该做的工作还是必须要做。不如说,正是因为是讨厌的事才被称作工作。这讨厌的事、也就是我们新年的第一项工作,就是检查邮件。
为了阅读被忽略已久的「跨千叶县烦恼商谈邮件」,我们拖出了放在部室的角落里积灰的电脑。
这台似乎是由平冢老师从别处借来的电脑型号有些老旧,需要等待一段时间才能启动。
在等待的时候,雪之下开始咯吱咯吱地翻起了包。接着急忙取出了眼镜盒,一言不发地迅速戴上了眼镜。
我对上了那透过镜片传来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装作打哈欠移开了目光。可以在视野的角落看到雪之下也低下了头。
「啊,果然很衬小雪呢!」
「是、是这样吗?」
听到由比滨的话,雪之下轻轻碰了碰镜框,悄悄地瞄了我一眼。
「……嘛,是,啊。」
自己送的东西在面前被别人用上的感觉让人非常心痒,我只能说出模棱两可的词语。
「……谢谢。」
看着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转开脸、小声回应的雪之下,我无言地点了点头,把茶杯靠在嘴边滋滋地啜饮起来。
一色十分惊讶地看着这幅光景。
「雪之下前辈原来是戴眼镜的吗?」
「……只是防蓝光眼镜而已。」
雪之下的双眼没有离开显示器,一副难以说出口的样子含混地答道。不过一色也显得并没有多少兴趣,摆弄着纸杯随意地应和着。
「诶—」
不要作出这种从心底不感兴趣的回应啊,这家伙……。
不过现在,这种漠不关心的态度才是可贵的。
要是这事被广泛散播的话,我会被羞耻感折磨得手足无措的吧。实际上现在拼命抖着腿的我就处在目光涣散的状态下啊!
微妙地没法冷静下来,我调整了一下座位,就看到坐在斜对面的由比滨轻声嘟囔着。
「我也想试着戴戴这种眼镜啊……」
「你本身就不怎么看电脑的吧。」
我这么一说,由比滨一下变得愤慨起来。
「就算是这样!不对!不如说,我也会看的!我看电脑超多的!小雪,也让我看看—」
伴着咔哒一声,由比滨挪动椅子,坐在雪之下旁边盯起了屏幕。
「啊,有新邮件。」
「嗯,应该是三浦同学发来的。」
一边说着,雪之下一边把电脑转向了我的方向。
<来自yumiko☆同学的商谈>
「文科和理科,大家是怎么选的?」
嗯。这看起来的确是三浦发来的邮件。之前应该也用这个昵称发过一次的。
大概是因为显示器被扭到了我这边,一色也端着盛蛋糕的盘子迈着小碎步转到了我的后面,看向了画面。
「哼—,志愿的话题啊。实际上选哪个更好呢?」
叉子抵在嘴边,咕叽咕叽地嚼着蛋糕的一色用朝上的视线看着我问道。
大概每个考虑升学的高中生都曾思考过这个问题吧。一色似乎也不例外。
「嘛,要光看考试难度的话选文科会是压倒性地轻松。话虽这么说,但考私立和国立公立又是完全不一样的。考国立公立学校需要学五项七门科目,而考私立文科只要学英语国语社会三项课程就可以了」
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一色一下子跟我拉开了一步距离。
「……呜—哇。难道说,前辈平时成绩很好?」
「那个难道算什么意思……。……诶?呜—哇?你刚才,呜哇了吧?你到底是怎么看我的啊……」
一色露出了明亮的笑容,像是要说一件很好的事一样开口。
「没,我不会那么说的……。你看,我啊,很不擅长说别人的坏话不是吗—?」
我才不管,而且你那差不多已经算是说坏话了吧……。这姑娘什么情况啊……。我这么看向一色,她也用一副钦佩的感觉看着我。
「虽然知道前辈是那种脑袋像是很聪明的人,原来平时成绩也很好啊—」
嗯—,小彩羽是那样的吧—?硬着头皮也不想承认我的脑袋好用的吧—?措辞是不是有点固执啊—?
「没错!就是这样—,小企呀,只有文科的成绩很好喔」
由比滨像是正中下怀似的啪地拍了一下手,「哼哼—」地挺起了胸。
为啥你这么得意啊……。而且希望你不要强调只有文科。而旁边的雪之下也轻拂肩上的秀发,露出了毫不在乎的微笑。
「的确,对他来说算是不错的成绩。不过,也没有到达顶尖的位置。」
为啥你这么得意啊……。不,这个还是可以理解的。毕竟比我成绩还好啊……。
一色呼呣呼呣地点着头听着我们的对话。
「那么前辈要选文科吗—?」
「嘛啊。」
听着我的回答,一色又作出了「诶—」这样显得超级没有兴趣的回应。那就不要问啊。然后,她像是在说要进入正题了一样轻咳了一声。
「……那么,叶山前辈已经决定了吗?」
「啊—,好像隼人,已经决定了的样子。」
由比滨一边使劲回想着一边说,一色的身体猛地前倾了一下。
「诶,真的吗叶山前辈要选哪边呢。我想借鉴一下,或者说想要作为将来的参考了解一下。」
「嗯—,我也不太清楚他到底写了哪边啊……。隼人,似乎已经把志愿表交上去了……」
「哈,这样啊—」
也许是觉得沮丧地垂下肩膀的一色有些可怜,由比滨用有些担心的声音对她说道。
「啊,但是要是想参考的话,我知道小户的志愿喔!」
「不,户部前辈的就不用了」
「立刻就回答了!?」
到底是什么的参考啊……,在我像这样愕然的时候,雪之下露出了诧异的表情看着显示器,短短地吐出了叹息。
「怎么了?」
「啊。没,只是对那位三浦同学也会烦恼这件事有些意外」
「别说得这么过分啊……。你看,就算三浦性格再那个、再有女王气质,也是会有烦恼的啊」
「你说得才过分吧……。我不是就这个方面说的」
雪之下的指尖抵着太阳穴,带着讶异叹了口气后继续说了下去。
「三浦同学那种像是很有决断力的人也会烦恼,我只是在对这一点感到意外。就连那位户部君好像都已经决定好志愿了……」
有必要加最后这一句吗……。总觉得户部被卷入了无责任事故之中啊……。我苦笑了起来,对面的由比滨脸上也同样露出了苦笑。
「啊哈哈……那当然了,就算是优美子也会有需要烦恼的事情啊——毕竟是志愿问题。」
「志愿有什么好烦恼的?」
如果有想要做的事情的话那就选择它就好了,如果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情的话那就姑且先升学。这就是世间一般高中生的想法吧。
烦恼选择文科还是理科什么的只不过是要考虑一下考试科目和志愿学校的问题,还有就是考虑一下进入大学后的学分和资格的获取难易程度,以及就职活动时的有利不利了吧。逐渐把『不想做的事情』排除的话就很容易得到答案了。
人嘛,虽然可能不太容易找到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但如果只是考虑自己不想做的事情的话还是颇为容易的。
我这么说着,由比滨露出的微妙的表情。
「唔—嗯—,不是说这种问题啦……就是,大家不是会变得四散分开吗?如果想到这一点的话,总会有些迷茫吧。」
「嘛,那个的话……不过,也就只是那种程度的问题了。」
总有一天、总会在某处迎来终结,这无疑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更何况,高中生活的年数从一开始就是确定的。最初就应该知道,那之后的道路大家一定会分道扬镳。
所以我也只能这么说了。这时,由比滨的肩膀好像有些耸了下去。
「嗯。虽,虽然是这样的没错……该怎么说呢,想要做的事情,想要奋斗的目标,大家都不一样……而且,如果分成文科理科的话大家连分到一个班上都不可能了……」
「说到这个,我本来就连学科都是不同的,一直都是别的班级啊……」
雪之下哼地背过了脸,小声说到。虽然有些难懂,但她应该是在闹别扭吧。雪之下属于国际教养科,跟我们普通科是完全不同的。
不过他们本来就只有一个班级,三年中都会在同一个班级就是了。
「对,对不起,小雪!我不是这个意思啦……虽,虽然有些搞不懂,但小雪就算不在一个班级也完全没问题的!」
由比滨紧紧地抱住了雪之下。嗯。亲密关系真是美丽的事物啊。小比滨和小雪会一直都是朋友的!
一直在边上随意看着我们的一色突然抬起了头。
「啊——是这么回事啊!」
「什么?」
我问了一句,一色露出得意的笑容指了指电脑屏幕。
「这个的寄信人是三浦前辈对吧——!所以,三浦前辈真正想要知道的东西就是叶山前辈的志愿吧?她想根据那个来选择明年的分班。」
哦——这么短的邮件里隐藏了这么复杂的意图?用女生语写出来的文章也太难翻译了吧。如果把这个列为必修科目的话肯定会有很多人得不到这个学分。就这点上来说,男生语的翻译就只要全都理解为「我想要更受欢迎。」就可以了,真是没有比这更简单的东西。
多亏了女生语解说员一色彩羽,总算是明白了这封信的意思,不过这里仍旧有东西让我无法释然。
「不过,三浦有必要做这么绕圈子的事情么?一色的话倒还能理解。」
「前辈,说真的,你究竟是把我想成什么样了啊——……」
一色露出不满的表情瞪了我一眼。哎,你刚才还不是为了打听叶山的志愿先用我做了铺垫嘛……
不过,或许其中有着女生才能明白的成分,由比滨正唔唔地思考着。啊,顺便一提,雪之下正保持着被由比滨抱紧的姿势,动也动不了。
「原来如此……在教室里她好像也很在意的样子,搞不好真是这样……优美子有些地方很有女生味呢……」
「就是吧!你看,我也很有女生味吧——?」
一色也嗯嗯地点头,还向我征求同意。唔……总觉得三浦和一色都说不上很有女生味……特别是三浦,要说是女生的话还不如说是大姐头吧,而且是超狠的。是因为名字的缘故么?
不过嘛,的确三浦在教室里提起过很多次志愿的话题,由比滨和海老名还好说,她应该不会对户部的志愿有兴趣吧。我对这个也没兴趣的说。
这样的话,就跟刚才一色拿我做铺垫来询问叶山的志愿一样,她也是为了想要向真正有兴趣的人提问,才一步步问过来吧。嘛,不过叶山用很有他风格的话语把这个问题拒绝掉了……
所以她才会想靠这封邮件来问这件事,应该就是这样了吧。
正如一色所说,如果三浦明年也想和叶山分在同一个班级的话,就得和他选择相同的学科才行。
三年级的班级分配以历年来看,文科七个班级、理科三个班级的情况比较多见。虽说就算选对了同一个学科,能不能分到同一个班级也还要看运气,但如果连学科都不一样的话,这种可能性就会彻底消失了。
更进一步来说,甚至文科和理科连教室都不在同一个露面上。这对于恋爱中的少女来说,简直就是事关生死的问题啊。
「不过,这样的话自己问一下不就好了?」
雪之下边说着,边一点点地把由比滨从身上剥了下来。虽然现在是冬天了,但一直抱着也还是很热的吧。她那副被人用手腕紧紧抱住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受不了的猫一样。
「在教室里大家都在的时候她是有提出过这个话题啦,但隼人同学说应该大家自己思考,并没有说明白……」
「或许是因为大家都在才会这样吧——两人独处的时候再问不就好了,还能彰显一下自己的魅力。」
「不会这么简单的吧。」
虽然对于开心地摇着手指解说的一色有些过意不去,但这件事绝对并非如此单纯的问题。
关系亲近也得不到答案的问题也是非常之多的。
比如未来,比如现在。又比如,过去。你永远无法了解会在何处埋有地雷。
就算不停地问,但如果听到了自己所不希望的答案呢?只是思考一下这些就会出现让人说不出话来的情况吧。
我正思考着的时候,雪之下开口说道。
「那这个商谈到底要怎么办呢?」
「嘛,姑且就先接下来?」
虽然我本意并不想介入谁和谁的关系之间,但只是这点的话还属于是辅助的范畴吧。另外,如果叶山和三浦的关系能够正常化的话,那个无聊的传闻也会消失吧。
「明白!那我明天再去问问看吧。」
「也是呢,或许这样也不错,不好意思,拜托你啦。」
「嗯!」
由比滨开朗地回答道,但表情又马上变得有些难看。
「虽然不知道他会不会告诉我啦……」
嘛,从今天在教室里他没有告诉三浦和户部他们的情况来看,在叶山心中属于同一种分类的由比滨肯定也很难得到答案吧。我觉得叶山所在意的,是担心因为自己的影响,而使得亲近自己的人可以选择的道路减少了。
这样的话,如果是不同类型的人,那种不会受到叶山影响的人才会更好吧。符合这个条件的人相当有限。
我看了一眼雪之下。
雪之下正微微倾着头。
……嘛,毕竟有那种传闻在,让雪之下接近叶山绝对是下策。这已经不是会不会告诉她这种程度了,恐怕还会引起别的问题。
看来就只剩我了……反正我原本也想问问看,所以也没问题了。
「没办法了,就让我去问问看吧……」
说完,由比滨和雪之下都有些意外地看着我。
「欸?小企?」
「没问题么?对话,能办到?」
「你担心的地方也太奇怪了吧……不过我也没啥自信就是了。」
话虽如此,既然同样都是母语为日语的两人,仅仅是对话一下应该没问题吧。嘛,即便能通过对话联系起来,但内心是不是相通就是另外的问题了,不如说正是因为用同样的语言,才会存在着无法传达到的东西。这已经不是native了,简直是negative吧。
(注:母语为日语——native speaker,音近negative。)
「不过嘛,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性。」
「为什么?」
「如果不会告诉亲近的人的话,那也只能试试相反的人了吧。有些东西就是只会和完全没关系的人说的。」
「……原来如此,就像告解和忏悔那种。」
「告捷?」
大概是因为听到了不熟悉的词语,由比滨有些发呆的开口重复道。下次有机会再和她解释吧……雪之下的说法虽然有些随便但大抵还是说中了的。
这种带着些忏悔感觉到事情在日常中也还挺多的,就像是在酒吧或者居酒屋向偶遇的路人发牢骚的大叔,又比如在SNS或者论坛里向不知姓名长相的不特定多数人披露自己的事情的人。正因为关联性很低,所以才能说出来的那些话语。嘛,对我来说,是根本不能对不认识的人说话的,而且也很讨厌。
「总之就先去问一下吧,反正试一试也不要钱。」
这就是所谓社畜的那种「装傻去问一下」么。就类似于『我刚巧听到的事情』,这个技能对于新人社畜来说是非常必须的,可以说能不能做到这一点与之后的工作是有很大关系的。来源是针对近来的新人同事发牢骚的我家爸爸。不过一想到有着那种上司的时候就会让人丧失工作的动力吧。哎,我是不是又学到了没什么用的社畜技能……
不过,毕竟也没有什么其他方法。只好让我先去问问看了。
决定了方针,告一段落之后,一色呼的轻轻叹了口气站了起来。
「那我也差不多该回去了——红茶,多谢款待啦。结衣前辈,知道了以后一定要告诉我哦!」
这么说完,一色点头致意后就向外走去。我看着她的背影说道。
「喂,东西忘了。」
「啊。」
一色在原地转了个圈,哎嘿地露出了装傻的笑容。接着拿起了堆积在部室角落里的纸板箱。
「哦,哟。」
抱起纸板箱的一色脚下有些摇晃,这真是太危险了。回过神来我已经伸出了手,从一色的手上拿下了箱子。看来小町培养的哥哥技能又自动发动了。这个能力是不是不能卸装啊……
「非,非常感谢!麻烦你搬到学生会室行吗?」
「好啦……」
嘛,没办法了。我准备向雪之下和由比滨打声招呼再出去,在门前回头一看,两人都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看着纸箱。
「…………」
「…………」
欸?这无语的情况是怎样。
「……那,我就先把这些东西搬过去了。」
我说完,雪之下总算有了点反应,她一句话不说地开始整理起餐具。所以说,为什么不说话啊……
差不多整理完以后她看了看由比滨,说道。
「……我们今天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了吧。」
「是,是啊!那,大家一起搬吧!」
说完,由比滨也啪嗒一声站了起来,拉起背包急忙忙的向部室外走去。雪之下也背起包,静静地走了过来。一色则困惑地来回看着她俩。
「那个—……倒也不需要这么多人一起啦……」
「……我要锁门了,能出去一下么?」
「好,好的。」
被雪之下冰冷的微笑所催促,一色慌张地走出了部室。
毫无人影的走廊,给人一种比室温更冷的感觉。
外面已是漆黑一片,只有特别楼的走廊里有着朦胧的灯光。
我看着走在前面那三人的背影,调整了一下纸箱的位置。
那里面胡乱地满满堆着圣诞节活动时用过的装饰品。
虽然箱子里杂乱无章,但我的手腕仍能感受到它那切实的重量。
④即便如此,三浦优美子还是想要知晓。
放学后的校园冷得让人感觉如受刀割。收到那封邮件以来已过去数日,时节朝严冬又靠近了一步。
白天的时候还是晴空万里,让人觉得暖洋洋的,太阳落下后气温立刻就降了下来。
而且还刮起风来。
因为这所学校座落在海边,没有什么大建筑物来遮挡,冬天的海风猛烈地吹着。况且千叶县本来就是日本地形最为平坦的县,通风环境也很好,顺带一提还是个给人亲切感的充满着年轻人的活力的地方。这什么啊跟黑心企业的招聘广告一样,让人觉得千叶作为东京的卧城成为社畜的巢穴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耶,好神奇!
不过,当了十七年的千叶市民,身体也会习惯这样的冷风。托这个的福连人世间的冰冷都已经彻底习惯了。
一阵强风吹过,我一边拉拢大衣的衣领,一边把视线投向远处足球部的那群人。
在自行车棚的角落的角落,刚好算是在特别栋的阴影下的地方,我等候着足球部的练习结束。
如前几天在社团部室所言,这是为了询问叶山隼人的志愿。虽然这几天一直在寻找和他独处的机会,但却没能成功。没办法,只好等着足球部的社团活动结束,再在叶山回去的途中找他了。
不过,多亏刚刚还待在暖和的社团部室,这种程度的寒冷还在承受范围内。
我一直从部室的窗户看着足球部练习的情况,在他们开始收拾东西时我来到了这里,但似乎还是稍微早了一些。那帮家伙还在进行拉伸。
一边等他们跑完,一边踏着脚驱寒的时候,我的袖子被轻轻地拉了拉。
回过头,一个软乎乎的像是猫布偶一样的东西正握着一罐咖啡。
「给你」
听到声音,我把视线往上抬,只见带着猫爪手套的雪之下正拿着一罐MAX咖啡递向我。那个手套……她还真在用啊。
「哦哦,多谢」
恭恭敬敬地接过咖啡,顿时感觉好暖和~。我把咖啡罐当做手暖炉抱着。
站在后面的由比滨搓着两只手取暖,雪之下也拿猫爪手套贴着自己的脸颊。两人都跟了过来,想要看看情况,但叶山还没有要出现的迹象。
我抬头看着如同被流淌的淡墨染黑的天空,开口说:
「……你们先回去好了。」
「但是,把事情全推给你一个人也不太好……」
由比滨一副憋着话说不出来的样子,瞧了瞧雪之下,想要寻求赞同。雪之下也跟着点了点头。而我则摇了摇头。
「啊,没必要,我还是一个人来问比较容易,大概吧。叶山的话估计也不大愿意说给你们听吧,虽然我也不清楚。」
让雪之下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点与叶山接近恐怕并不是一个好想法。我能轻易想象到那些口无遮拦的家伙到处说些有的没的的光景。托这个的福,我说出来的话也变得含糊起来。
雪之下用手托着下巴稍微考虑了一下后,抬起了头。
「嗯……说的倒也没错。」
「唔嗯,如果我能问出来的话倒是最好了。」
「那,虽然把事情全推给你我很抱歉……」
「啊,没关系的。这是工作所以没办法。」
我轻描淡写地对着面带歉意地看向这边的两人如此回答道。听到我的话后,雪之下也微笑了起来。
「真不像是你的台词呢。」
一点没错。我下意识地露出自嘲般的笑容点了点头,接着由比滨似乎也下定了决心,扶正了背包的肩带。
「那就,明天再见。」
「嗯,明天见。」
简单地朝走向正门的两人挥了挥手,我的视线再次回到了足球部的方向。那帮家伙终于离开操场朝社团部室的方向走了过去。啊,糟糕,对哦,是不是还要回部室换衣服啊?还是说那啥,难不成还要洗个澡什么的?因为没在运动部待过,所以不知道他们平时的流程是怎样的啊……
没办法,我也往那边走过去一些吧。一边小口小口喝着MAX咖啡,我走向社团部室旁新教学楼的墙边。
× × ×
太阳彻底落下后,感觉气温又变得更低了。但我依然注视着他们的动向,急切地等着他们出来。
不过真的很冷啊……。就算这是工作,为什么我非得等着叶山不可啊。根本用不着真的去问,直接拿叶山的守护灵采访录糊弄一下不就行了吗?
(创办佛学团体「幸福的科学」、及日本「幸福实现党」的大川隆法,是一名佛教布教者,连续发表了多部涵盖古今中外各路名人的「守护灵Interview」系列书籍,这一系列书籍是他通过使这些名人「守护灵」「降灵」,并对其进行「采访」,作为本人之「代言」、「灵言」的作品。)
精神方面早就已经坚持不下去了。身体冷得像冰一样,脚也像是两根铁棍……。太长时间没有看到任何人过来,一直独处的我,甚至都怀疑起这里是不是展开了固有结界什么的了……
但还好歹没有白等,很快足球部的家伙们就三三两两的回来了。
但是,那群人中却没有叶山的身影。为啥偏偏不在啊……
离开墙边环视四周的时候,被回来的家伙中的一个叫住了。那隔得很远也能判别的茶色头发和轻浮的感觉,毫无疑问是户部。
「咦?这不是比企鹅君嘛。怎么啦?」
对方朝我大大地挥了挥手,我也简单地把手举了举以作回应。
「叶山呢?」
「隼人?……啊,他现在稍微有点事。」
户部一边说着眼睛还转来转去。我也跟着他的视线看了看,但是没有发现叶山的身影。
「他不在啊?」
「啊没,也不是不在。在倒是在?」
户部的话语显得很别扭。到底在还是没在啊。你可真麻烦……
「不在的话就没办法了……。那我先回去了。」
难得我等了这么长时间却是这么个结果,虽然有点不满,但是既然没法得到结果那么就应该爽快地回去。及时止损是赌博的基本。名为人生的赌博也是如此。说真的,貌似我的人生好像就是在不停止损?
跟户部道过别,我朝自行车棚走去。
「……啊!」
背后似乎传来了户部的声音,我无视他,继续向前走。
接着,叶山的身影却出现在教学楼的阴影下。什么啊,这不是在呢嘛。看样子他没走正门。而是走的通向侧门的道路。
该怎么开口搭话呢,一边想着这种问题一边又往前走了几步,就在这时,我的脚步一下子停住了。
这是因为我在橘色的路灯的光线微微照射到的地方,看到了另一个人影。
我不由得赶紧藏到了墙后。将身体紧贴在墙上后,能感觉到墙壁的冰冷。
因为周围太昏暗,没法看清和叶山在一起的是谁。但是从身高体型能判断对方是个女生。而从随风传来的「对不起突然把你叫出来。」等断断续续的说话声的语气来看,能听出对方应该是同年级的女生。
身穿藏蓝色的短风衣,披着红色围巾的少女,紧紧地抓着围巾垂到胸口的部分,乞求般的目光躲躲闪闪地投向叶山的脸。是因为紧张的缘故吗,从远处也能看到那纤细的肩膀在颤抖着。
——啊,原来如此。
所以户部才说话含糊。
女生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后,像是终于下定决心,紧紧地抓住了自己的衣襟。
「我……我从朋友那儿听说,叶山同学,现在在跟人交往。是真的吗?」
「不是,没那回事。」
「那,能不能……」
「抱歉。现在我不太想考虑那种事情。」
声音压得很低,我好不容易才听到这几句。
但是,之后便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一定是互相之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吧。
但是,即使没有声音,也能感觉得到。
如同空气被绷紧一般的独特的紧张感,以及与凉爽的冬季相去甚远的绝望感。以及从黑暗中散发出来的。与冬季的冰冷空气相配的气氛,给人的感觉正如前段时间的亲眼看到的那次一样。
这一切都酷似圣诞节时,在迪士尼乐园的一色彩羽和叶山隼人的那一幕。
很快,两人又交换了几句话语,估计是互相道别吧。女生弱弱地挥了挥手后,转身离开了。
目送对方离开的叶山微微地放松了肩膀。吐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后抬起头。在那时,我进入了他的视野。
叶山笑了笑。不是因为难为情,也不是因为害羞,更不是因为高兴,仅仅像是想开了一样。
「让你看到糟糕的场景了呢。」
「啊,也没,呃……总之不好意思。」
被他先搭话了,真是出师不利。托这个的福连话都说不好了。不对,就算没先被搭话,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吧。如果是对被甩掉的人,我还能说出那么一句安慰的话。但对甩掉了别人的人,我则完全想不出该说什么。
叶山似乎看透了我的踌躇,微微地笑了笑。
「不用在意的,今天这个连部员们都为替我操了不少心呢。」
从他的口气听来,似乎这几天发生过不少次这种事。
「真不容易,呢。」
坦白说,我只能想到这么一句话。我对叶山隼人的感情八卦没有多大兴趣,也不会嫉妒他的条件多么优越。虽然也许这种时候用轻浮的口气调侃一下他也是一种温柔,但很不巧我和他也没有熟络到那种地步。
听到我的话,叶山的脸一瞬变成了像是呼吸被堵塞了一样,强忍着痛苦一般的表情。
但他立刻轻轻地摇了摇头,又浮现出一如往常的微笑,抬了抬下巴示意我往自行车棚走。我也跟着他迈出步子。
「比起我来,大概雪之下那边更不容易吧。」
「啊?雪之下?为什么?」
冷不防听到那个名字让我不由得反射性地问了回去,叶山则头也不回的把话投向我。
「世上可有的是那种搜刮别人的隐私来找乐子的家伙。虽然他们可能只是出于好奇心,但是,明明也有人讨厌这样呢。」
叶山的口气比起平时要显得带刺不少。让人无法跟那个总是把柔和的笑容挂在脸上的男人联想到一起。
不过,叶山所说的是关于那个传言的事情,这点我能听明白。
刚才向叶山告白的女生也毫无疑问,一定是因为那个流言而被取笑,被当成试探的诱饵,然后被朋友教唆而来。恐怕,这几天所有来找叶山告白的女生也都是这样的吧。
叶山一边走一边回头看向我。路灯照亮着他稍稍放下眉梢显得很抱歉的表情。
「这件事可能也给雪之下添了不少麻烦。虽然不太好,但你能代我道个歉吗?」
「自己去说啦。」
「我也想那么做,但是现在接近她的话有点不妙……。可能只是跟她一起出现就又会让人给那个传言添油加醋。那种事毕竟只有放着不管最好。」
叶山的话很明显是有经验的人才说得出来的。他就像完全是在复诵从过去的实际经验中得到的真理。
而得到了那真理的想必也不仅仅是叶山。恐怕她也是一样吧。
或许是想到这些事情的缘故吧,我的脚步差点停了下来。但我还是强迫自己提起脚,向前踏出一步。
「很冷静啊……这种事经常有吗?」
「……。说回来,你找我不是有什么事吗?」
我问完后,叶山短暂地耸了耸肩,接着说出了完全不相关的话。也就是说他本人一点也不想说这件事。
既然如此,前方就是不可再踏入的底线。遵循对方所指示出的分界线,我也将话题转移开来。
「啊,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稍微有点好奇……。你的,呃,志愿什么的。」
听我说完,叶山小声呢喃着「是这个事啊。」,露出了苦笑。
「是被谁拜托来问的吗?」
「不是,只是……做个参考。」
再怎么着也不能说是被三浦拜托的。说了半天,走在前面的叶山只是呼地叹了口气。
「……又是,『因为这是工作』,吗?」
回答我的声音冷冰冰的,语气仿佛带有轻蔑的色彩。我看不到前面的叶山的表情。我只能看见他的拳头紧握了起来。
「你还是一副老样子啊。」
如同满溢而出的话语在逆风中也鲜明地传入了我的耳朵。自行车棚的顶棚随着风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放置已久锈迹斑斑的自行车哐啷哐啷地晃动着。
那声音让人不快。因而我的回答也变得尖锐起来。
「我不是说过了吗,这就是我们社团的活动内容,侍奉活动。」
「是吗。那,我也拜托一件事可以吗。」
说着,叶山停下了脚步,朝我转过身来。
「那种烦人的问题,能不要问了吗?」
他的脸上没有微笑。原本紧握的拳头无力地松开,说话的声音也没有起伏。虽然如此,那句话却丝毫不受寒风的影响,在夜晚的教学楼背后静静地回响。
没有回应,也没有后续,短暂的静寂出现了。
但,那也只是一瞬间的静寂。
紧接着,叶山露出笑容,像是开了个玩笑一样,用调侃的语气向我说。
「……什么的,如果被人拜托了相反的事情,那你又会怎么做?」
「怎么做……。那种事到时候再考虑就是了。」
「……是吗。」
之后我们都不再说话,一直走到自行车棚的前面。叶山在那里停下脚步,指向侧门。
「我要去乘电车。」
「啊,知道了。」
本以为这样就算告别了,但叶山依然站在原地。
他沉默地看着天空。
天上有什么可看的东西吗,这样想着,我也跟着仰起头。
但是,视野中只有漆黑的教学楼,以及窗玻璃中反射出的路灯的光线。既看不到月亮,也没有星星,只有人工制造的灯光被映照在玻璃上。
不经意间,叶山像是想起来什么一般开口说道。
「刚才的问题,回答任由你想象。虽然不知道是谁拜托你的,……但这种事情如果不自己好好考虑再做出选择,一定是会后悔的。」
说完,叶山迈出了脚步。
朝着黑暗的,连路灯的光芒也无法照射到的地方。明明知道那前方是通往侧门的道路,但我却忽然变得,不明白他正走向何方了。
那些话语应该是说给不在此处的某人的。
然而,不可思议的是,那句话却又让人觉得,似乎并不是对那某人所说。
× × ×
我在度过学校生活的时间中,分出了一小部分的注意力来关注叶山隼人这个人的动向,以及与他相关的其他事后,察觉到了一些东西。
简单来说就是,一色彩羽的担心并没有错。
正如前几天,一色在社团部室所说,围绕着叶山的环境似乎的确在发生着变化。
不论在走廊还是教室,叶山和雪之下的传闻都在悄悄地扩散。
不愧是在整个学校都拥有数一数二知名度的叶山和雪之下。无论男女都对这件事抱有兴趣。
就连在休息时间发呆的时候,也能发现有同学在偷偷地把视线投向叶山。
现在也能听到从我的斜后方传来的女生的议论。
「那件事有多少是真的呢!」
「对吧?很让人在意吧~。果然还是真的在交往吧?你怎么想?」
「但是我去问E班的那孩子的时候,貌似说不是那么回事呢。」
「人家当然不会直接说真话再打击她啦。真温柔~!」
「那一点也不温柔!不过是能接受啦。」
虽然没有直接地说具体是哪件事,但几乎毫无疑问,说的正是叶山和雪之下的传闻吧。
不仅无据,更是无根的传言。但困扰的是,这传言却开了花。所以引人注目,遭人玩味。
倒也难怪,十七岁的女孩子都是最喜欢八卦的八卦粉丝,再加上还是和自己身边的学校名人有关的传闻,自然也就容易成为议论的话题。
我连她们名字也记不大得的女生们仍然在继续讨论着。
「不过,真是意外啊~。雪之下同学虽然看上去气质很高,结果居然还是外貌协会的!」
「对对对,我也觉得。明明看上去没什么共通点,居然还交往了,感觉完全就是以容貌为目的,对吧?」
「诶?但是那样说的话,叶山同学不也成了外貌协会的嘛。」
「说不定就是那么回事呢~?」
说着扑哧扑哧地一起笑起来,声音压得很小。至少还没忘了避免让就在同一间教室的叶山一行人听到吧。
听起来让人感到异常的不快。
真的,很上火。
就像是正要睡着时听到的蚊子声,或是深夜里失眠时听到的秒针的滴答声一样,让人不愉快的杂音。光是听到就让人想要厌恶地咂嘴。
就连毫无关系的我都觉得火大。传闻中的当事人一定更加厌恶吧。
连实际情况都不甚了解的家伙们擅自的说出自己臆测的,推测的,希望的,以及带有妒意的话,说得来劲就让话题朝更有趣更好笑的方向前进。
这样做的家伙中大部分,想必都没有什么恶意。只是因为这样比较有意思,理由仅仅如此。如果被人一本正经地否定的话,也只会说出「只是说着玩而已别那么认真嘛」之类的话。
因为雪之下和叶山跟我有所接触,不,正因了解他们的所处,我才第一次明白。
雪之下雪乃和叶山隼人一直都在这样的环境下生存。外表和能力优于他人,因而也受到与之相当的期待、注目,同时也承受着等量的失望与嫉妒。
在名为青春期的监视社会中,学校正是监狱。受欢迎者总是暴露于众人的目光,大量的「其他人」明明未曾受人所托,却以善意和兴趣为由开始了监视。而有时候,甚至还会下达惩罚,就像斯坦福大学的监狱实验每日每夜都在进行一般。所有人都未曾受人所托,却因其使命感而不断变得更有攻击性。
(译注:斯坦福监狱实验,该实验是心理学家菲利普·津巴多于1971年在斯坦福大学进行的。实验把征募来的通过了专门测试的受试者——24名身心健康、情绪稳定的大学生分成两组,一组扮作狱警,一组扮作犯人。本来这个实验计划是十四天,但到了第七天就宣告终止。终止的原因是该实验对扮演囚犯的实验者造成了伤害。)
无名的看守们依然在我身后持续着议论。
但说话的声音中却开始混进硬邦邦的敲击声。跟着,女生们的声音戛然而止。
我看向敲击声传来的方向。
三浦正在那儿翘着二郎腿,一副满腹怒气的样子用指甲敲着桌子。脸虽然朝着由比滨她们,但眼睛却横过来瞪向这边。
三浦艳丽且标致的容姿光是从正面看都会让人感到压力,再加上横着眼睛看过来的恶毒视线则让其威慑力变得更大。不如说好可怕,比平常还要可怕三倍。明明被瞪着的不是我,但我还是不由得移开了视线。
移开视线后,映入眼帘的是坐在三浦前面正对着三浦露出苦笑的叶山。
也许叶山和三浦并没有听到女生们的对话。
但是,气氛即是最有力的证据。
即使没有听到声音,即使对话的内容没有传入耳朵,眼前的空间对于自己是怀有好意,还是充满排斥,这种程度的事凭感觉也能明白。正如三浦现在,能够仅用一道目光就向女生们传达自己的敌意一样。
似乎觉得教室里待不下去了,两名女生站起身来,急急忙忙地从我身旁走向教室外。这是要去开洗手间会议呢嘛。
「刚才超吓人欸,是不是被听到了?」
「不知道。……不过,三浦同学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谁知道呢?」
装作没有听到她们经过我身旁时的对话,我趴到了桌子上。不这样做的话,我会忍不住看向三浦他们的方向去的。
水面上扩散的波纹,总是会消失的。
但同时也存在所谓的着蝴蝶效应论。
我集中注意力,倾听着窗户被风吹而发出的哐当哐当的声音,忍耐着剩余的休息时间。
× × ×
放学后,风也完全没有收敛的意思。
吹过关东平原的是干燥的旱风。从日本海蔓延而来的湿气被奥羽山脉等山脉群拦住,再被云层吸收,最后只剩下失去水分的旱风吹来。
冰冷而又干燥的风不断敲打着部室门外的,走廊上的窗户。
而房间里则充满着温暖湿润的空气。主要原因还是眼前这杯热气腾腾的红茶吧。
我将茶杯凑到口边,等身体状态缓过来后开口说:
「那啥,我被叶山同学华丽的拒绝了……」
不知何来的自信夸下海口说出「我来问!」这样的话后,我的语气也不由得变得带有歉意。听到我的任务报告,由比滨露出苦笑。
「嗯,我也猜到会是这么个结果了。因为隼人好像一直心情都很糟的样子……。不过,反正也不是小企的错,不用在意啦」
被安慰了呃……。跟着,雪之下也叹着气露出了浅浅的苦笑。
「本来就没有期待你能成功,所以不用太在意。」
虽然不明白这句微妙的发言到底是不是安慰,不过嘛,从语气上看还是能感觉到那些许温柔的。
但,接下来听到的话就完全不是安慰了。
「唉,毕竟是前辈嘛~」
Bitching死前辈?我要被埋怨死吗?
「我说,为毛你又来了啊?」
我把目光转向两手捧着纸杯的一色,她则放下纸杯,正了正衣襟,抚了抚裙摆,顺便还理了理刘海,摆正了自己的坐姿。
「今天我可是为正事而来的。」
一色一本正经地说道。但是,她正过的衣襟下却隐约露出了锁骨,裙摆舞动的样子让人在意,因为理过刘海,装可怜的目光威力又升了一级,一点也不正经。
一瞬间差点被迷住的我以坚定的信念,依依不舍地把视线从一色身上移开了。我可不会中你这招咧……。
「要是学生会的事情我可不会帮你了啊。」
「……是吗。」
一色显得很沮丧地嘟哝道,接着我好像听到了啧的一声,这一定是错觉吧?小彩羽?
忽然,一直看着我们对话的雪之下干咳了一声:
「你不会,真的是想来拜托学生会的事吧?」
摆出甜甜的微笑说出来的话中却包含着压力。语气明明也很柔和,却让人背脊发凉。一色立刻摆正姿势:
「当,当然!我是开玩笑的!工作我会好好完成的!」
「那找我们有什么事?」
看着一色的态度,雪之下像是无话可说了一般叹了口气后如此问道。由比滨也跟着过来圆场。
「彩羽大概因为是在意隼人的志愿,所以才来的吧?」
「不愧是结衣前辈!就是这么回事!啊我还有个问题!」
雪之下用视线示意她继续说下去。于是一色轻轻地用手扶着下巴,一边思考一边开口:
「感觉啊,最近对多管叶山前辈的闲事的人好像多了不少。」
「多管闲事是?」
「嗯,像是直接告白什么的啦。还有虽然没真的告白,但还是去确认一下事实,然后强调一下自己的存在那种。」
一色以一副呆呆的样子回答着由比滨的问题。
这句话让我想到了昨天回去时的那一幕。当然,因为我没有把那时的情形告诉雪之下和由比滨,所以两人似乎都有些不太明白。
「确认事实指的是?」
「那样可以强调自己的存在吗?」
看到两人摆出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一色像是确认嗓子的状态似的咳了咳,再次摆正姿势。然后,连着椅子一起朝我转了过来。
她呼出短促的,饱含温度的气息,眼神充满真挚,一动不动地盯着我。
「前辈……。你现在,……有女朋友吗?」
声音在微微地颤抖,言语也吞吞吐吐,朱红色染上了她的脸颊,滑开的袖口下,冰清玉洁的手腕露在外面。那只手紧张地握住胸口的缎带,衬衣被抓出皱纹,散发出欲语还休的气氛。
湿润的眼瞳在软弱地摇曳着。
因为完全没做好心理准备,我感到自己的胸口小鹿乱撞。不得不屏住呼吸以平静下来。
「没,没有啦……」
吐出的声音中带着嘶哑。
整个房间静如止水。
我自不用说,雪之下和由比滨也都默不作声。在那沉默之中,一色嘻地一下露出了恶作剧一般的笑容。
「看吧,就是这样,就是这种感觉啦。」
「这,这只是说话方式的问题嘛!对吧,小企?」
…………啊不,这种做法,也不能说不会让人心跳加速呢,嗯。不如说,已经让我心跳加速了。一色彩羽,不容小觑。
「小企?」
听到在叫我,我看向由比滨她们那边,被对面以无语的目光瞪了一记。
「……为什么不说话」
雪之下露出甜甜的笑容。快别这样,你那样笑起来太可怕了。
「总,总之,怎么说来着,对了,我明白叶山是个什么状况了。嗯,感同身受」
确认传闻的真伪,如果有机会的话直接告白。而就算不到那一步,也能让这成为与对方缩短距离的契机。总之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这就像是一直以来被认为无法攻略的角色,通过追加光盘添加新的剧本,开放角色个人线路一样的东西吧……。还是说,是在FD里追加的邪恶无节操剧本?
不论如何,这也可以算是那个传闻所带来的影响之一吧。
「于是你想问的是什么。」
我问道。一色听到后满脸得意地挺胸说:
「我想知道怎么才能和对手之间拉开差距!」
「哈啊……」
事已至此还不放弃实乃胆识过人。我作出了半是钦佩半是无语半是无所谓的含糊回答。也就是说总量1.5倍的回答。
而一色似乎把我的回答当做了附和,擅自开始滔滔不绝地发表长篇大论:
「现在的状况根据思考方式的不同,是有可能成为一个好机会的。一般情况下,大家告白失败以后就会放弃追击不是吗?再加上叶山前辈现在已经很烦被人告白了,就在这时,我这个某种意义上已经是破罐子破摔的人成为了黑马,说错了应该是成为了馥郁的愈合剂!」
这个切换说法的方式太牵强了吧……。馥郁的愈合剂是什么东西完全不知所云,一色身上也没那么浓的香气嘛……。一色的魅力应该在于那稚气未脱而让人感受到的纤细娇嫩……。啊,不是说这个。因为对于叶山和一色的未来这件事没什么兴趣一不小心只听进去一半其他都当耳旁风了耶。
其他两位是不是认真听了呢,我这样想着看了过去,发现两人都一副听得超认真的样子。
「破罐子破摔……」
「黑马……」
一边嘟哝着重复刚才的话,由比滨和雪之下都满脸认真地看着一色。那表情太过认真,让人感觉一瞬间连室内的温度都急速下滑。……这可真是大事件。
(译注:原「穏やかじゃないわね」,是动画《偶像活动》中雾矢葵的口头禅。)
但,一色却正看向窗外,并没有注意到两人的视线。视线的前方恐怕是操场上正在进行活动的足球部吧。
「所以我在想,要是一起去哪里玩玩散散心怎么样呢~什么的……」
被斜阳照射着的一色的侧脸上,有着些许的犹豫,些许的安详。
语气虽然还是轻飘飘的,但我想,她一定是在以自己的方式为叶山着相吧。
什么嘛,意外的考虑得不少嘛。要是多显露点这样的一面,我倒觉得大部分的男生都是会动摇的吧……。
「不是挺好的吗。」
我不经意间露出微笑这样说完,一色一下子满脸兴奋起来。
「对吧对吧!所以,我想问的就是去哪里玩比较好!」
「不不,这种事情应该是你比较清楚吧。」
这绝对是问错对象了。由比滨的话倒还能从她的朋友们口中获得不少消息,而我和雪之下则根本不是那种有事没事就跑出去玩的人吧。听到我的话,一色呼地一下鼓起了脸颊。
「我能想到的地方之前就已经全部都试过啦!所以才想着这次反过来试一试什么的」
「哦哦,原来如此……」
行动力真强大啊。这家伙果然是TOKIO的的成员吧?
正当我叹服不已时,坐在斜对面的由比滨用食指抵住下巴摆出一副苦思冥想的样子。
「也就是说,你想让我们帮忙想一个……不用在意其他事可以放松身心去玩的地方吗?」
「简单说来就是这么回事吧~」
一色点头肯定由比滨的话后,雪之下轻轻地叹了口气。
「……既然这样,帮你想一想也行呢」
面带微笑那样说着的雪之下比平时多了几分大姐姐的感觉。一色似乎也觉得那样的雪之下很有亲近感,欢喜地笑了起来。
「谢谢你!……于是,前辈有什么主意吗~?」
「就算问我我也不知道啊……」
完完全全想不出来。总之要玩的话去迪士尼乐园不就行了吗,虽然这么想过,但是对在那儿被甩掉的人提这种建议到底还是太那个了呢……。
不过,虽然我不清楚叶山的兴趣,但是估计不管让他去哪儿,他都会摆出一副挺开心的样子吧。是不是真的开心就不知道了。
正想着,由比滨拖着自己的椅子一起移了上来:
「小,小企觉得哪里比较好?那个,作为参考,什么的……」
「我和叶山完全不是一类人,根本成不了参考吧」
听我说完,雪之下扑哧一笑道。
「说得不错,完全就是两个极端呢」
「是吧?」
「嗯嗯,一点没错。」
虽然雪之下的赞同似乎带着点嘲笑的意思,但我也并未感到不快。
事实上,我和叶山的确是站在两个极端上的人。虽然我也骄傲于自己拥有一定的能力,但却远远不及叶山。……而且,正因为我对自己的能力感到自傲,这种小肚鸡肠的想法,才是造成我和叶山完全相反的原因所在吧。
真是的,什么啊,这算什么啊,我这个小肚鸡肠的杂鱼角色……。不过,反正女生也挺喜欢小东西和杂货什么的,所以小肚鸡肠的杂鱼搞不好反而还挺受欢迎不是嘛!乐观一点!
这样胡思乱想着的时候,雪之下干咳了一声。然后把脸别向一边,语速飞快地加上一句:
「……不过,我想正因为是两个极端的人,反而能够作为参考。只要把相反的意见再反过来考虑的话,不是就能得到几近正解的回答吗。反对的反对即是赞成,对吧?」
「不是假命题的否命题不一定为真吗……」
那个逻辑很奇怪吧。「反对的反对就是赞成!」什么的,你又不是笨蛋波恩的爸爸……。我正打算这么争论下去,雪之下和由比滨都已经死死盯着我,等待着我的回答。
(译注:此处指动画《天才笨蛋波恩》中,波恩爸爸的名台词「賛成の反対!反対の賛成なのだ。」该台词的本意为「不管怎样都行」,「这样就好」。)
呃,我说,被那样盯着看会让我想起各种各样不妙的事情的所以能不能先放过我。
「……呃,我会想想看的。」
偷偷摸摸地转移视线,好不容易挤出这么一句话后,感觉从某些地方传来了两声无语的带着不满的叹息。
「那就,拜托前辈好好想啦。」
一色露出甜甜的微笑说道。
不过,就算拜托我这种事,我也很困扰啊……。光是自己的事请就已经忙不过来了,还要去考虑一色的事,与其说没那工夫,不如说我反而还想拜托别人帮我的忙啊……。算了。下次有时间再想这事吧。
不管怎样,一色对叶山的态度有如此转变,想必也是受到了传言的影响吧。叶山的周围在切实地发生着变化。
那么,另一个处于风暴中心的人又如何呢?
「……话说回来,雪之下你怎么样了。那传言对你没什么影响吗?」
「我?本来到我的教室附近来的人就很少……」
的确,雪之下所在的国际教养科J班位处最偏僻的角落,而且班上有9成都是女生。所以班上的氛围也很独特,其他班的学生并不会主动接近那里。这样看来,她的处境或许比叶山要好了不少。
只是,似乎也不能说没有一点影响。
只见雪之下短短地叹了口气道:
「只是,好像也有人总在背后说些什么,但是那种事情以前也不少,所以不太好判断呢……」
「我懂我懂,引人注目的人总是有人在背后说坏话对吧!」
不不,我倒觉得你的情况有点不一样……。
雪之下微笑着向一色点点头,又轻声地说:
「……不过,倒是没有发生像以前那么过分的事情」
以前,这个词让我觉得有些无法释怀。
我所无从知晓的过去。或者说,她所不愿言及的过去。以及,缠绕着他的过去。
但是,我可以问吗。至少,在外人在场的现在,这个问题是不应该被问出口的吧。询问本人没有说出口的事情,这样的权利我又是否拥有呢。
还在逡巡着的我就那样张开口。
正在这时,部室的门忽然被敲了两三下。大家反射性地看向房门,我也失去了提问的时机。
接着,没有等这边的人回答,门就被毫无顾忌地打开了。
「……现在方便吗?」
用仿佛带有怒气的声音说完。对方锐利的眼光扫视着室内,松松卷起的金发不快地晃动着。站在门口的人,是三浦优美子。
「优美子,怎么了?」
「……我有点话想说。」
「这样啊。来,总之先进来吧,」
由比滨打着招呼,三浦点点头,踏进了房间。接着,用怀疑的眼神瞥了一眼一色。
「啊,就这样,我还有学生会的工作,所以就先退下了……」
说着,一色识趣地匆匆离开了部室。
「再见再见~」
她小声的道别,轻轻关上了房门。一色离开后,由比滨让三浦坐到了椅子上。自然的,我,由比滨和雪之下三人并排坐在一边,三浦则坐在我们的对面。
「有话想说是指,邮件的事吗?」
「不是那件事。……不过跟那个也有关系。」
对于由比滨的问题,三浦像是很难开口的样子暧昧地回答着,把脸转向了一边。但在大大地呼了一口气后,不知为何又朝向了雪之下。
「我说,你跟隼人是什么关系?」
语气和视线都尖锐无比。
毫无疑问三浦指的是传闻的事。关于叶山和雪之下的不负责任的流言正以教室为中心在整个学校被口耳相传。
在社团活动重开的第一天,一色闯进来的时候我就应该察觉到。还会有其他的女生来直接向雪之下确认这一可能性。
三浦可以说是最为接近叶山的人,是不可能没有任何想法的。
三浦那猛烈燃烧着一般的视线,雪之下却只是冷冰冰的面对着:
「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只不过是以前就认识而已。」
听到那满不在乎的回答,三浦的具有震慑力的视线丝毫没有缓和。
「真的吗?」
雪之下很不耐烦地叹了口气。
「骗你对我有什么好处吗?……我从以前开始就很讨厌这些问题。」
「哈?那口气是怎么回事。真的让人很火大啊。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态度!」
「优美子!」
责备一般喊出声来的人是由比滨。三浦的肩膀跳了一下,似乎是被吓到了一般,畏畏缩缩地缓缓转过头。
在三浦的视线前方,由比滨正显得很生气的撅着嘴巴,激动地说起了不记得何时的教室的事。
「那件事不是以前就跟你说明过了嘛。真的只是偶然碰到,之后也没有发生任何事情啊」
「……如果只是那样的话,隼人不会那么在意的。再说了……以前也从没出现过这样的传闻嘛」
三浦一改往常的霸道,以完全不像她的,闹别扭一般的语气说完。低下头撅着嘴。
恐怕在这个学校里,三浦所处的位置是最为接近叶山的吧。虽然我不知道这两个人有过多长时间的交往。但至少从升入二年级开始,他们就一直很亲近。
正因如此,对于叶山的变化,想必她比任何人都要感受鲜明吧。毫无疑问,肯定应该比像我这样的人把握得准确得多。
然而,即便是三浦,也有她所无从知晓的事。
在场的人中,知道这一切的只有雪之下雪乃一个人。
雪之下拂了拂肩上的长发,用冰冷的语气开口说。
「放心吧,他在意的不会是我。而大概是别的东西吧。」
「那,……那说不定只是你的想法啊。你又不知道隼人心里在想些什么。」
放下肩膀,用指尖玩弄着头发的三浦悄悄地窥视着雪之下的脸色。
「……是不是,发生过什么啊?不是说现在,……在以前,什么的」
那正是我作为可能性之一考虑到,但又以不可能有那种事为由,强行排除掉了的东西。
雪之下不会撒谎。但不代表她所言皆为真实。以一言难尽为由将话题绕远蒙混过关,这样的事她也一样会做。这点我是知道的。
那么,叶山隼人又是如何呢。他的心情或是想法,我不知分毫。反正我也并不想知道这些。
就这样,我一边确信着他们两人之间有过什么,一边不让自己多想。
而三浦现在正想朝着真相伸手碰触。
但是,雪之下的叹息将她的手推开:
「……就算以前有过什么,而我把一切都清清楚楚地全部告诉你,又能改变什么?你会,还是说周围的人会相信这些吗?」
雪之下如同逼问一般的语气,让三浦不知如何回答。但即便如此,她依然紧紧握住毛衣的下摆,抖动着嘴唇,想要作出回答。而最终也没能发出声音。
看着这一切,雪之下浅浅地叹了口气。
「结果,这些都是毫无意义的事情罢了」
不论是说明,还是借口,还是申辩,这对话本身就无法产生意义。
正如群愚这个词所言,人所集成的群体越大,这个群体的愚蠢程度就越是增加。被放入其中的人不论多么优秀,不对,正因其优秀,才会被名为数量的暴力彻底淹没吧。个人的意志、资质、性格,乃至感情,都不会拥有受到考虑的余地。
这就是,雪之下雪乃所体味过的不理解。
只看到自己想看的,只听到自己想听的,然而,却无法让自己真正想说的话说出来。我们现在所生存的社会便是这样的地方。
但是,三浦不一样。
「你那态度真的是……!」
她口吐真实的感情与激情,站起身来。
「喂!优美子!?」
由比滨惊讶的制止声没有赶上,我也慌忙站起身,但三浦的视野中,似乎已经只剩下了眼前的雪之下,就那样直直地踏出坚硬的步伐走向她。
「一直就看不懂你到底怎么回事,真是火大!」
接着,猛地伸出手想要揪住她。
但,那只手没能抓到雪之下。
雪之下迅速地站起来,将三浦的伸向自己领口的手挡了下来。然后以冰冷的目光看向对方。
「……唔!」
「很不巧,我已经习惯这种事了。……不过能这么直接出手的人,你还是第一个。」
热焰般的呼吸和冰冷的目光相交错,两人互相瞪视。三浦像是强忍着什么一般缓缓地平静呼吸,雪之下则反过来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还有什么想说的话吗?还是说,你还要继续动手?」
和气势渐渐软弱下来的三浦相对的,雪之下的情绪却越发昂扬起来。就像热量正从她们交缠的视线和抓在一起的手中移动过去一般。
雪之下露出挑衅且冷酷的笑容。啊,摆出这种表情的她和阳乃姐真的很像,我不由得产生了这样不合时宜的感想。
但那表情,并不是让人想要注视的那种笑容。
「你们够了吧,行了行了先都给我坐下。」
雪之下的手依然抓住三浦的手不放,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虽然有那么一瞬间,她是不是愿意让我碰到的这个念头闪过我的脑海,但对于措辞变得好战的如今的雪之下,比起用语言,这样的方式要更有效果吧。
虽然雪之下以锐利的眼神看了我一瞬,但还是老实地松开了三浦的手。三浦也跟着无力地放下自己的手,退了一步。
踏入两人分离开来的空间,用手势一边避免碰到三浦一边把她推了回去。接着由比滨开始安抚她。
三浦还在向雪之下送出怨恨的视线,由比滨轻拍着她的肩膀让她坐回了座位。
「冷静一点啦。……好吗?」
看着两人的样子,我把自己的椅子移到了随时能插进两人中间的位置。
「没事吧?」
「嗯,我说过了吧?这种事已经习惯了」
雪之下紧紧握住刚刚还抓着三浦的手,向我露出带有苦涩的微笑。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才那好斗的感情。
「小雪……」
「事到如今没什么好在意的。……我只需要和我亲近的人能理解我,那就足够了」
听到由比滨担心的呼唤,雪之下露出脱力般的微笑。又一次,轻抚了一下自己刚刚抓着三浦的手,坐回了椅子上。看到场面终于平息下来,由比滨安心地吁了口气,也坐回了座位。
三浦默默注视着由比滨和雪之下的样子。像是看到了耀眼的东西一般眯起眼。
然后,微微撅起嘴,用蚊子般细小的声音呢喃道。
「……那种事是理所当然的嘛。……那又怎么样嘛。」
「诶?」
听到由比滨发问,三浦哼地一下移开视线。
「我是说,『亲近的人。』……就是因为想要变亲近所以才想要知道嘛。」
显得很难为情地嘟着嘴补充完,三浦开始拍抚自己蓬松的头发。然后,显得很无聊地从我们这边背过视线看向了窗外。
——啊,原来如此。
也许,那句话丝毫不带有想要传达给任何人的意图,但是我知道了。我明白了。虽然更准确的说应该是我感到了类似于共鸣的感受。
被暴露于不理解之中的人,并不仅仅是雪之下一个。
和她分享着那份过去的他,一定也是一样的。
并不仅有一方被暴露于那歪曲的不理解之中,另一方,肯定同样未能得到理解不是吗。
「三浦。你真正想知道的根本不是过去发生过什么吧……」
我想,自己的声音里一定夹杂着些许惊讶吧。
听到我的话,三浦以闪着火花般的眼神瞪了过来。但那对瞳孔中,并没有包含着一如既往的力量,而是闪烁着湿润的光芒。
也许她想知道的不是过去发生的事,甚至也不是叶山未来前进的道路。
而是他在思考什么,他在想些什么。
仅仅,想要知道他的内心。
想要理解他。
「我,我只是……,那什么。就是,只是想,要是能多点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就好了……,就这样,不然,大家就……」
三浦显得有些慌张,说话也很激动,但那气势也很快消失殆尽。很快,话语在中途被切断,她的肩膀也缓缓落下。
「最近,总觉得隼人在跟人拉开距离……,而且,总感觉他会就这么走掉。」
三浦看向地板的角落用细如蚊蝇的声音补充道。
最近,这个词所指的到底是什么时间段,我并不明白。但围绕着叶山的环境的确在一点点发生变化。
一色的告白,或是叶山与折本那样其他学校的女生一起游玩的身影。以及,与雪之下的传言。
关于叶山的八卦事件,至今为止一次都没有出现过。不对,更确切的说,是叶山将自己与那样的传言分割了开来。而现在,那平衡正在崩塌。
而距离正在产生的同时,分班的事也迫在眉睫。这样下去,如今的团体必然会失去原有的凝结力。
三浦切实地,感受到了分别的迫近,以及不断产生的距离感。
「我自己也知道这样很奇怪,但是……,其他的事,又不怎么明白」
由比滨起身走到三浦身边,弯下腰轻轻地牵住她的手。
「这不奇怪,这一点也不奇怪哦。想要在一起是超理所当然的想法嘛」
由比滨用温柔的声音回应着三浦那断断续续地话语,三浦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低下了头。能听到她那强忍着哭声的短促的呼吸。
她一定明白变化一定会来临,也理解即使无论如何考虑未来的事也有无法实现的愿望,也知道如果说出口也许就会破坏一切,但仍然不想失去。
所以,期望着自己至少能在他身边。期望着自己能够一直在他身边。为了叶山隼人,为了保护环绕着他的环境,保护他所期望的存在方式。
那封颇显冷淡,压抑住所有感情的邮件,正是她所能做到的唯一的,微弱的挣扎。简单的一句话,却包含着切实的感情与期愿。
正因如此,让我有了无法理解的地方。
大大地吐出一口气,我向她提问:
「但是啊,三浦。叶山之所以不肯说,不就是因为不想让你知道吗。再这样下去的话搞不好他还会因此厌恶你哦。」
「喂,小企!」
「比企谷……」
由比滨面带责备地,雪之下则面带困惑地看着我。
不用提醒我也知道这是颇为狡猾的问法。但我仍然希望以这样的方式来问她。并不是因为想要知道三浦作出了多少觉悟。实际上,我对她的觉悟也根本没有兴趣。
我只是,对于擅自踏入不希望被人踏入的内心这件事是否正确,依然没有自信罢了。我觉得即使不去刻意触及那些,也仍旧足以构筑和保全那些关系性。
所以,我才如此询问:
「即便如此,你还是想要知晓吗?」
即使被人厌恶,遭人疏远,让人觉得无耻;即使受到伤害。跨越那一线也依然正确吗?这便是我想问的问题。
三浦的回答中没有迷惘。
含泪的眼睛瞪住我,双手紧握成拳。
「我想知道。……就算那样我也想知道。……因为我只能这样做。」
她的眼瞳湿润着,声音颤抖着,但,她的回答是坚定的。
也许这愿望就一直存在于她内心吧。想要知晓,想要理解。正如她现在,全力地用颤抖着的呼吸,吞回快要溢出来的泪珠一般。
即使知晓那是无法实现的愿望,她也仍要反抗,仍要持续追求的话。
那么,她就和某处的某人是一样的。
「明白了。我会想办法的」
这次,轮到我来毫不犹豫地回答。
听到我的话,由比滨和雪之下都显得有些惊讶。
「想办法是……」
「要么强行问出来,要么就想办法调查出来。」
「就算真的问出来了,也没法保证他说的是真的,不是吗?」
「没错。所以,……实在不行就只能靠推测了」
但是,恐怕仅凭这种手段还不够。
我需要正确地理解叶山为何大肆宣扬「自己志愿应该自己考虑」的理论,而坚持不肯把自己的志愿告诉任何人的理由。为此需要我需要有步骤地行动,至于具体怎么做,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现在最重要的只有三浦的意志。
「虽然不管哪种方法都缺乏准确性……,但只要你愿意,我就会尽全力得到答案」
我重申完后,由比滨从三浦的正面看过去,语气柔和地问她。
「优美子,可以吗?」
「……嗯。」
用像是小孩子一般的声音作出回答后,三浦用力吸了吸鼻子,拿袖子使劲擦着自己的眼角。因为太用力,她的眼周变得像熊猫一样。
不过,看到她的眼妆被擦去的样子,我才第一次感觉到,三浦优美子是一个可爱的女孩。
⑤直到那天为止,户塚彩加会一直等待。
三浦来访后的第二天是一个晴朗的冬日。
因为接下来是体育课,我在外面慢吞吞地拖着步子。天空明亮得有些刺眼,这样下去的话晚上会因为地表的辐射冷却而气温骤冷的吧。
不过对于接下来就要长跑的我来说,倒应该感谢这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反正晚上我就在家里闲呆着,就算再冷也跟我没有关系……
操场上聚集了整整三个班级的学生。长跑不像体育课里别的项目是男女开进行的,虽然男生女生跑的路线还是不一样,不过说到底都是跑而已。
操场整队之后,在一群女生中我偶然看到了三浦。
三浦好像从上午开始就在故意避开我的视线。上课时也好休息时也好,三浦一直都在用手撑着脸,只把后脑勺对着我。下课的时候由比滨和海老名同学倒是频繁地坐到她旁边闲聊。
因为一直盯着看也挺不好的所以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不过至少比起昨天来看是平静得多了。
昨天在那之后我先一步回家了,其中也有为了让三浦能冷静下来这个原因。又不是和她关系很好,那种场合一个男生还傻呆着的话三浦肯定不会觉得舒服。
所以在那之后她们三个说了什么我也不知道。想想三浦昨天泣不成声的样子,我都怀疑在那之后她有没有好好地和由比滨她们说上几句话。
话说回来三浦还真是意外的非常容易受到打击呢……暑假那会儿被雪之下完全驳倒的时候好像也哭了吧……
但是,虽然有这样脆弱的一面,芯的部分却是强劲的。
「我想知道」,这一句话现在好像还在我的耳边环绕。
我在排队的时候往前面看了一看。
叶山隼人出现在我视野的前方。
他正在和户部谈笑风生,并没有注意到我的视线。
或者他是察觉到了我在看他,只是装作视而不见吗,就像他对待很多其它事一样。
那家伙是跟谁都不打算说自己的文理选择了吗。比起单纯地去问他,不如去追究他坚决不说出口的理由,把那个理由给瓦解掉要来得省事。
正在我想着这些而发呆傻站着的时候,体育的厚木老师已经点完了名。
「嗯,好,随自己喜欢找人组个对,要做准备运动了。」
厚木带着高压的态度说完后,大家开始组对做准备运动了。
要不要趁这个时候找个和叶山亲近的人问一下呢。
不过要问谁好啊?
这个学校里还有比三浦更熟悉叶山的人吗。至少从距离感上讲三浦是最亲近叶山的,又是一直注视着叶山的人。在这之上就算还有更加亲近的人,也一定是凤毛菱角级别的。
这样的话就要转变一下思考方式,换一种想法了。是不是该找个和叶山有交情的,并且拥有相似属性的人物询问,以他的想法来映描出叶山的想法呢。比如说同样是运动部部长的户塚啊,和叶山同班的户塚啊,和叶山同校的户塚啊,和叶山同样是男生……吧的户塚啊,还有实在找不出什么理由了但是户塚啊,之类的。
好勒,那么就去找户塚做准备运动吧!正当我喜不自禁得环视着四周时,传来了呼喊我的声音。
「八幡——」
我下意识地猛一回头,和他的目光正好对上。
慢吞吞地踏响着大地,一脸笑容地挥手走来的材木座。这货怎么看起来这么高兴……
「八幡——,一起做准备运动吧!」
「哦哦……不,就算你用『我们打棒球吧!』这种语气邀请我……今天我要找别人组队……」
「且慢,说是找个喜欢的人组队,吾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找汝的,这,这方面可务必不要误会了哦?」
「别移开视线啊,脸红个头啊,恶心死了……」
双眼离开材木座看向四周,叶山户部大冈大和都各自有了组队开始做准备运动了。啊啊!户塚也有伴了!本来打算以准备运动做借口去帮户塚伸展伸展关节的呢……。
「真是没辙啊……」
我只好放弃,和材木座开始做单人的拉伸和活动关节的运动。然后是双人的伸展运动,材木座坐下来,我用力推着他的后背。
就这样漫无目的地做着准备运动也毫无意义,一边做运动一边开启我人间观察的特技吧。
我斜眼看向叶山那边,但因为距离有点远没有看得特别清楚。只看到叶山露出了爽朗的笑脸,想必是在聊些时尚又开心的话题吧。
在这里完全听不到他们说什么。得再靠近一点……
如此想着我把身体使劲往前探,用体重加臂力死死压着着材木座的后背。
「好痛,痛痛痛痛痛!噫!」
听见了悲鸣,我大概是把他的姿势推的太勉强了,我倏地一下离开他的身体。由于反作用力,材木座「登登」地往后倒下,摔了个四脚朝天,身体一下一下地抽搐着。
(注:ででーん,出自龙珠Z赛亚人王子布利破坏某个星球时的背景音乐)
比起对面的叶山团体,我们的差别太大了。我偷偷地瞄了瞄他们又看了看我们,相比之下我们这边连时尚开心这些词的毛都沾不上,令我禁不住苦笑了一声。对此注意到的材木座说道:
「喂,别这样,别和他们比。」
「嗯,啊啊,抱歉。」
「跟那边比也只能显得自己更惨哦?他们可是长得好看头脑聪明运动也在行,甚至连我的名字都记得的好人啊。不过,八幡也没有必要感到自卑。」
「诶,原来是在说我啊?」
我彻底以为材木座是叫我不要拿他和叶山他们比了。
嘛,不过相差如此多的两人,反而会让人想去比较一下。
「话说回来你,志愿选了哪科?」
正因为是完全相反的存在所以有参考的价值,这句雪之下说过的话在脑海中一闪而过,驱使着我问出问题。
材木座保持着侧卧在地的姿势,「嗯?」地歪着头回答道。
「吾吗?吾选了理科。」
「哈?」
「……这表情是什么意思,汝有何不满吗」
「不是,我只是觉得你一定会选文科罢了。既然目标是成为轻小说作家的话选文科不是比较方便吗」
「天真,天真啊!」
材木座故意发出「嘻嘻」的嘲笑声摇了摇手指,真是烦人啊……这家伙怎么不去大爆炸一下……
「在我兴趣范围内的文科知识吾都会自然而然地吸收进去,问题是没有兴趣的理科知识。除非万不得已,吾都记不住」
「……哦,哦哦。感觉你第一次说了很有道理的话」
这一句说的实在中肯,我一瞬间都感动起来了。
不过,不是渣渣的材木座根本就不是材木座嘛……到处寻找逃避现实的理由,最终怀抱着理想溺死才应该是材木座该有的样子啊……今天开始我要好好珍惜我心目中的材木座了,goodbye材木座。
(注:理想を抱いて溺死しろ,FATE系列中红A的名言)
正在我内心悄悄地向现实的材木座告别时,他从地上坐了起来拍了拍灰。
「嘛,吾也并非擅长数理类学科……」
「那到考试的时候不会很累吗。」
「然也。然则更要命的是……比起数理科目吾更加不擅长对付女孩子啊……」
材木座望向远方,用淡然的语调说道。他声音里有种大彻大悟的,如入无我之境的感觉。他的样子是那么泰然自若,以至于我一时间都没有接上话。材木座继续说道:
「在理科班才能过得悠闲自得,毕竟女生一少,教室里呆着也舒服。而且就算是选理科的女生也都是文静老实的那种咯。」
「是不是老实文静我倒不知道……原来如此,是这么个想法啊……」
确实是让人茅塞顿开的想法。理科班上八成都是男生,和女生接触的机会也会减少很多。
我表示理解后,材木座的眼中突然燃起了凶暴的火焰。
「呵,那些脑袋空空的白痴文科女跟吾等比起来,偏差值和IQ都差太多了,怎么交流!她们就在考试中揣摩作者的意图揣摩一辈子好了!」
说着材木座不屑地向地面吐了口口水。跟这种充满偏见和歧视的旧时代权威主义者说话真是感到安心……就是这种死不认输的感觉!这才是材木座嘛!
但是呢,八幡我认为,对于理科班上的「万宅丛中一点红」式的女生可是要注意哦!过久了被一群男生包围的生活的女生可是很容易觉醒自己的小公主意识的,就像被王子吻过会觉醒的公主一样,在这种环境下普通的女孩子也会慢慢觉醒为破坏男生友谊的理科小公主……
材木座志愿理科的理由确实很残念,不过他一开始说的那个理由也应该不是假的。他也在用他的方式好好考虑过自己的志愿。
「嘛,理科看起来很辛苦,好好加油吧」
「呵,用不着汝提醒,吾可不打算考试失败沦落成浪客什么心呢,忍忍忍!」(ニンニン、「忍者服部君」中哈特利的口癖)
「混进去了很多奇怪的东西啊这句。」
把剩下的柔软运动三下五除二地做完后,我和材木座站了起来, 走向长跑的起点。那边已经聚集了很多男生,我们排在了相当后面的位置。
材木座竖起大拇指用力指了指自己。
「八幡,陪我跑一圈吧!」
(注:ひとっ走り付き合えよ,假面骑士DRIVE中男主经常说的台词)
「才不要。」
又不是女生,为什么要一起跑啊。
手拿秒表的厚木老师吹响了起跑哨,从前到后一批批人都依次出发,我们也跟在后面慢吞吞地跑了起来。
不论是眺望前面还是环顾四周,都没有人在认真跑。嘛,这种体育课的长跑项目本来就没几个人会拼了老命去跑的。
况且现在是第四节课,之后就要吃午饭,在这里把体力消耗光了第五节课就要趴在桌子上度过了。不过就算不累,上课时间我也都是睡着度过的就是了。
没干劲的我们在大部队最后面跑着,才跑了几分钟材木座就开始跟不上了。这家伙,刚才还跑在我前面说「跟得上我吗」这种话……
「呜,可恶的重加速现象……浑,浑浊……」
(假面骑士DRIVE中怪人引起的行动迟缓现象,剧中世界把动作迟缓的感觉称作「浑浊」)
「我先走了。」
打了声招呼后我抛下材木座开始前进。在跑一半的时候果断地背叛原来说好要一起跑的同伴可是长跑中的基本礼仪。小孩子们一定也是经历过长跑才逐渐学会不要轻易相信他人的道理的。
× × ×
我孤身一人咯噔咯噔地跑着,不知不觉已经跑过了一半以上的距离。哈咳!不对那是哈姆太郎吧。
(注:动画《哈姆太郎》的主人公、黄金鼠“哈姆太郎”有着“哈咳”这种特别的叫声,跑起来有着“咯噔咯噔”这样欢快的节奏)
体育课的长跑距离是四千米,要沿着学校的外围一圈圈地跑。呜哇……再这么一圈圈转下去我都快化成黄油了……
(注:捏自弹丸论破1代中大和田被处刑的片段)
边跑边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没过多久就追上了中间部队。似乎是因为每天骑自行车上学回家的关系,平均水平的体力我还是有的。不过虽说是大部队的中盘,除了在最前面跑的一些人和想快点跑完好好休息的人之外基本上都还是在划水,整体来说这部分人群是位于整个大部队的后半的。
于是乎我看到了户部一行人。
运动部的人就算正常跑也不可能才跑到这里,问都不用问,他们肯定也在划水。
随便地闲聊几句,有时互相敲敲肩膀或者用头撞来撞去,偶尔意义不明地冲刺两下,像这样嬉笑打闹着的户部一伙人让人看着很是欣慰。如果我是扎着马尾辫的班长角色的话,大概会警告他们「喂,男生好好跑啊!」,然后被人还嘴说「少废话,丑女!」,于是大哭一场,在整队集合的时候跟老师告状的吧。他们真应该感谢我不是马尾辫的班长呢。
不过,只看到户部、大和和大冈这三笨蛋在打打闹闹,却不见叶山的踪影。
那倒正好。
我正好想问他们一点事情。
三笨蛋好像在过桑巴嘉年华似地开心,打打闹闹不知停歇。我尾随着他们跑在后面。不过就这样一直跑下去的话会很难找到上去说话的时机。哎呀撒谎了!刚才八幡自己对自己撒谎了!就算他们都停下来了也找不到这种时机好吗!
(注:samba carnival,前面的发音和三笨蛋SANBAKA一样)
前面也没什么红绿灯,要搭话真的很难……我就只能像炸弹岩一样一味观察他们的时候,户部突然停下了脚步。
(注:「勇者斗恶龙」中会在玩家血量低时突然自爆的小怪)
「你们先走吧!」
跟大冈他们打了声招呼后户部蹲了下去,看来是在系鞋带。
不错,留下来了个最好搭话的。
「吶。」
「唔哦!」
被从背后搭话的声音吓到,户部做出像受身技一样的动作,直接倒在地上转了半圈再看向我。
「什么啊,原来是比取谷君啊,在的话说一声啊,超吓人的。」
没,嘴上说着害怕,刚才你的动作也太有攻击性了……嘛,无视掉户部那些嘟囔抱怨,我开门见山问道——
「叶山没和你一起吗。」
「啊——隼人君有在认真跑嘛。去年长跑他拿了优胜,今年也超被期待的。」
「嚯……」
原来是这样。我们学校的马拉松大会是只有男生女生的区别的,也就是说叶山连高年级的男生都打败了,那么当然今年他拿第一也是众望所归了。顺便一提去年我自然不是第几名几名这种水平,只是其他乌合之众的其中之一罢了。
嘛,这种事情怎样都好。
我用下巴点了点前方,迈开脚步催促户部跑起来。在这里站着会很可疑,指不定老师也会过来巡查。于是户部像回应我一般,跟上我并排跑了起来。
跑了一会儿之后户部歪了歪头,大概是在奇怪我为什么要和他一起跑,正好我也差不多该进入正题了。
不过户部却比我先开口了。好像放心了一样地「哈啊」地大叹一口气之后,他摆出一副难为情的笑脸看着我。
「哎呀,话说回来,我听到那个传闻的时候真是吓死了哇——又不能跟谁说!」
「啊嗯?」
我半睁着眼,用「你突然在说什么」的眼神看了看户部。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道:
「因为隼人君之前不是说过什么,头文字Y呗?而且又没有几个人知道这件事嘛——」
「……」
对突如其来的话题我的反应慢了半拍。不过,随着几个要素串联在一起,我的脑海中接着就浮现出了明确的影像。
在那个夏天的晚上。
在一片昏暗中,叶山被纠缠不休地询问有没有喜欢的人,终于招架不住从口中挤出的那个首字母。
回想起了在和他们在千叶村的这一幕。那时,他确实有说自己喜欢的人的首字母是Y。
正在我因为想事情而步伐变得下意识的时候,户部像是在偷看一样,轻轻地探着头看了过来。
「现在可不能把这个事到处说啊?」
「哦,哦哦……」
你这家伙不就在刚才地说了个痛快吗。这家伙是国王专属的理发师还是什么吗?不过我可不是什么树洞就是了……。
(注:捏自希腊寓言《国王长着驴耳朵》。)
「哎呀,就算知道是不可能的事情,对于听到了这个传闻的我们来说还是有些吓人的嘛」
我逐渐把握住了户部想要说的东西。
「……嘛,不可能的吧」
我表示赞同,不过心里却有点担心我跟他说的是不是一件事情。不,这也无所谓了,我想问的是别的事情。
虽说如此,户部倒是打算继续这个话题。为了掌控话题的主导权,我先抛了些轻拳程度的话茬来牵制他。
「你调查表交了吗?」
「哎呀,还没呢。姑且是想选理科的,但是大冈大和都选文科呢」
「原来如此……叶山选了哪个你没问吗」
就我亲眼所见到的来说,恐怕在男生中和叶山最亲近也就是户部了。虽然和大冈啊大和什么的关系也都很好,相比之下同属一个社团的户部可能更有优势吧,不过也必须加上「就我所见」这个注释罢了……我又不是很清楚叶山的交友关系。
听到我的问题,户部拢了拢干燥的后发际说道。
「没——,他还是叫我自己考虑,不肯告诉我」
「这样啊……」
嘛,应该说和预想的回答一致。这样的话只有另辟蹊径,用别的方式问出情报了。这种时候像户部这样轻易接话茬的人在确实是帮了大忙。我就像期待着RPG里的村民会透露重要情报一般,换了个问题继续问道。
「你没和叶山谈过志愿的事情吗」
「哎,谈是谈过了。不过因为搞清楚了文科理科各自的优点反而更加不知道怎么选了?这样的感觉」
看来户部也在用他的方式认真烦恼着。只见他叹了口气,一时跑步速度也变慢了。不过叶山的建议还真是有他的风格……该说是稳重妥当呢还是毫无破绽呢……
「嘛,毕竟都有长处和短处。你就没有问他自己推荐的是哪个吗?」
「他说会影响我判断的所以也不告诉我呗——」
「原来如此……」
真是个贯彻始终的人。
实际上,越是容易被他人的意见动摇的人,越是会认真领会那些闪耀着领袖气质的人所说的话。像叶山这样存在于人群中心的家伙就要时刻注意自己所说的话会产生的影响。如果只是跟兴趣嗜好或者穿衣搭配有关的建议的话倒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不过一旦跟他人的升学道路或人间关系有关,就可能会影响倾听者以后的人生。要是顺利倒还好,万一出了差错,这些意见领袖们反而会被怀恨在心。能轻易地根据他人的意见来决定自己道路的人当然也会轻易地将自己的失败归咎于他人。
不过,唯独关于眼前这个叫户部的男人,似乎是不用担心他会对叶山怀恨在心的。
户部又深深地叹了口气,摆出沉思的表情慢吞吞地跑着。那声叹气像丝带一样拉出了长长的白气。
「……嘛。不过隼人君也说的对呗——」
言语是轻浮且抽象的,不过从这简短的话语和并非故意说给人听的口气中我感觉到了些许的真情实感。
「你很信赖他嘛。」
听到我无心的评价,户部瞪圆了双眼。
「哎呀,那是啥啊,大概不是那种吧?那什么,嘛,应该说因为隼人君很可靠之类的?」
也许是对信赖这个词感到害躁,加上天气寒冷,户部染红了脸,想找一些替代的词语而前言不搭后语的说着。喂,别摆出这种态度啊!这样的话最先说那个词的我不是更害躁了吗!
户部想要打消这份害躁似地,咚咚地敲了敲胸脯继续说道:
「哎呀,但说真的,我超级有受到隼人君帮助的,这点我可有自信了。」
「又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就算我这么说,户部也没表现出什么自卑的样子,啊——地低吟了一声,又扯了好几下自己的后发际。
「真是欠了他超多人情啊——」
「以后要记得还他哦。」
「就是啊,真心的……嘛,不过看起来他也不会需要就是了。」
刚开始是很随便的语气,可说到后面声音就瘪了下去。我察觉到户部的表情不同以往地认真,用视线催促他继续说下去。户部轻轻地挠了挠脸。
「我一直有和隼人君商量事情……但是他却从来不找我商量,就算他有什么困难大概我也不知道哇。」
户部露出牙齿笑着说道。这笑脸仿佛正如从前方吹打过来的干燥寒风,虽然没有阴郁的湿气,却总感觉带有些许的寂寥。
就这样沉默下去实在太尴尬,我寻思着应该说点什么,把突然想到的话给说了出来。
「嘛,可能是那个,他本来就没有烦恼所以没跟你商量」
「可能是哦!隼人君长得又帅!」
「不,和长得帅有什么关系……而且,在迪士尼乐园的那件事你不也是关心照顾过他了吗。那时候你算是帮到他了吧,虽然我不清楚具体怎么样。」
「可能是哦!隼人君长得又帅!」
这次是真跟长相有关系了……长得好看也真是辛苦。
说着户部貌似心情也舒畅了一些,稍稍加快了跑动的步伐,风一大他就「冷冷冷」地独自喧闹着。
不久他就看见了前方大冈和大和的身影。看来他们是怕户部追不上他们,故意放慢了脚步。
「我去追他们了,先走了哇。」
「啊啊」
我简短回答道。户部摆出手刀的姿势朝我轻轻抬了抬手,就猛地一下冲了过去,边跑边挥着手大喊大冈大和的名字。那两个人看到后说着「哇,来了!」「快逃啊」之类的也向前奔了出去。
逃的两个人和追的户部看起来都那么开心真是再好不过了……
不过,本来在那个圈子中应该还有一个人在的。如果他没有背负着名为期待的重担的话,现在也应该在和他们同样享受着嬉笑打闹的片刻时光。
想到这些,我忽然为刚才不经大脑而随口说出的一句话开始感到后悔。
不来商量就没有烦恼什么的,这种事明明就不存在吧。
× × ×
午休开始的闹铃响起。
体育课的长跑是先跑完的人可以先解散,多亏这点我在换回校服之后还有有所余裕,并且率先到达了学校的小卖部。
随便挑了几个面包,走向我吃午饭的老地方。虽然在室外吃会冷得不行,但是在暖气开了的教室里会有一堆人在所以也没有我坐的地方。不如说,前段时间午休的时候我看到我的桌子上放着大号的塑料袋,我的位子俨然成了垃圾收集处了。所以,我要是在那里吃饭大家就没地方扔垃圾了,这多不好!
为了大家着想,我还是坐在了老位置,特别楼的底楼,保健室旁边以及小卖部斜后方的楼梯上。
冬日清澈的空气中传来了「砰,砰」的有节奏感的声音。似乎是网球部在利用午休时间进行练习。可能是最近会有大赛吧,本来会在中午练习的大概只有户塚,现在多了不少人。
我把面包放到嘴边,边嚼边观望他们练习的场景。刚才还在和部员们互相训练的户塚看到了我,跟部员们打了声招呼后,手里拿着什么东西走了过来。
「哟。」
「嗯,哟。」
看到我打招呼,户塚也同样地把手举了举,并腼腆地笑着。
「练习,不要紧吗?」
「啊,嗯。正好我也想吃饭了。」
说着他小小地提了下手里的便当袋子给我看。不过就这样打扰部员们练习真是不好意思……户塚还特地过来陪我吃饭……不好,感觉我们的关系顺利地登上了新的阶段(STAGE)了,这样下去再过不久登上LOVESTAGE!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注:LOVESTAGE!是影木荣贵原作的BL动画,其中攻方男主角一条龙马的声优也是江口拓也)
我站了起来让出位置,户塚轻轻地说了声「谢谢」后坐在我旁边……腐哈哈!我这种率先空出地方来指定别人坐哪里的高端技巧!
我侧眼看着户塚打开小巧的便当盒,一边朝网球场那边憋了几眼。貌似别的部员也开始休息吃饭了。
「别的部员也开始在中午训练了呢」
「嗯,这次有新人选拔赛我请大家都参加了……啊,可以的话八幡也一起来吧?现在开始练习也可以赶上夏季大赛哦!」
户塚握着双拳呼呼地上下挥动着,用明显开玩笑的样子对我说道。真讨厌啊,也太可爱了吧。不好意思,请给我这个叫户塚的孩子。不如说我已经完全被他勾走了。
「让我想想,要看看一周练习几天……。」
「你是认真说的?」
说着,户塚把身体往前倾,探着头朝我靠了过来。他的前发悄悄地垂了下来,在刘海间看到的瞳孔闪着淘气的光芒,微笑的脸庞也微妙地让人感到一丝娇媚。
「没,开玩笑的。」
「我就知道。」
户塚夸张地垂下肩膀装出失望的样子。然后我们两人都禁不住笑了起来。我们互相都知道我不可能入网球部,所以说了那样的俏皮话。……嘛,那什么,虽然第一次被他邀请的时候算是很认真地准备入部的呢!
「……不过,怎么说呢,你也在好好当着部长啊。」
「不过还完全没有做到一个部长该有的样子呢。」
户塚一副为难的样子,啊哈哈地笑了笑。大概其中一半是谦虚一半是真话吧。不过长期以来都是身为部长的他率先开始自主练习的,这个行动一定比任何话语都切实地传到了每个部员的内心了吧。
这才是部长该有的姿态,真希望哪里的某个部长也稍微学学这种东西。……嘛,那家伙就那样还挺平衡的所以也罢。
忽然,对部长这个词产生了灵感。
之前为了探究叶山的想法我有想到去问户塚,不过因为想和户塚说话的动机不纯再加上材木座的妨碍导致我到刚才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嘛,而且我对户塚感兴趣说错了是对户塚的志愿感兴趣。
「户塚,文理选择你选了哪个?」
户塚听到后像是从树荫里跳出来的小鹿斑比一样呆呆得睁着眼睛。
(注:小鹿斑比,奥地利着名小说家费利克斯萨尔腾的童话主角,)
「八幡问这种问题还真是稀奇呢。」
「是吗?」
他的表情和话语也让我感到很意外,我反问回去后他毫不犹豫地断言道:
「嗯。总觉得八幡不是那种会漫无目的地聊天的感觉。」
啊啊,嘛,确实这么说来算是吧。
因为我常年没有积极地和他人进行会话,所以为了和谁说话经常会准备一些理由啊契机之类的。不如说,不像这样制造一些说话的目的我就没法顺畅地表达自己想说的东西。也就是说,反过来看,孤零零正可谓是具有强烈目的意识的有用之才呢,没错。
正在我信服于自己时,户塚答非所问地反问我。
「八幡呢?」
「我是文科。」
通常要是我问的问题被人用别的问题盖回来了的话我就要带他去说教房进行宣告了。不过像他这样小小地歪着头,又用水灵灵的大眼睛注视着我的话,我也只能立刻回答了。要是小町和一色的话我一般会先说教一通再回答她们的问题。讨厌!结果我还是回答了!我超天真的!
(注:说教部屋,游戏「女神转生」系列的外传「恶魔召唤师」系列中GAMEOVER后会被送到的地方。)
户塚啪嗒一下把筷子放下,抬头看着天空,似乎是在考虑着什么。冬日的寒风又一次袭来,吹乱了户塚的前发。
「这样啊……那我也选文科吧……」
一瞬间脑内播放起了户塚说「我们是一样的呢!」的声音(附带腼腆笑容),内心都兴高采烈地在大喊安可了,不过还是在差点喜形于色的瞬间刹住了车。
「还是再好好想一想比较好……嘛,要是真一起的话也挺那个的。」
我干咳了两声补充说道。于是户塚做出食指相碰的手势偷偷地窥视了我几眼。那个,你用这种表情看我的话,不要说进同一个文科班了,到死我们都进同一个坟墓好了!什么的,说不定我真会说出来的……
「姑且我也是有好好在想啦……我想考的地方,选文科也可以考的。」
「这样啊。嘛,毕竟有很多大学的入学考试都可以自己选择想考哪些科目嘛。」
像户塚这样的判断基准的话,确实会遇到选理选文都无所谓的情况。不根据自己志愿专业的知识体系,而是根据那个学部要求的招生考试的科目来进行文理选择的方法也是确实存在的。
拿私立大学来说,文科学部考英语、国语和社会,理科学部考英语和数学还有别的理科科目。像这样是最标准的招生考试的科目构成。
但是,近几年根据大学或者学部的不同,有些地方提高了自由度,可以A方式B方式地选择自己要考的科目了。很多文科学部也都可以根据志愿生各自的选择让他们参加数学或者其他理科科目的考试。而且如果是报考国公立大学的话,一般都要参加考五学科七科目甚至以上的统一选拔考试(注:大学入試センター試験,类似中国高考),那样的话就不能放弃任何一门科目。
仅仅根据志愿校的校风特色来决定自己的文理分科是易如反掌的,不过正相反地,实际上有各种各样的科目组合可供选择,所以从这条线来猜测叶山的志愿是非常困难的。
「户塚的志愿校是哪里啊?」
「嗯……我在想要不要考所泽那边大学的人类科学或者运动科学。」
「啊,那里啊。」
户塚说的志愿校我也知道。虽然是超级有名的大学,但据说在那里学习的四年间都会被软禁在埼玉县所泽市里,每天只能吃十万石馒头,过着被风诉说的每一天……埼玉县,超可怕。
(注释:「十万石饅頭」是埼玉县的特产。被风诉说:捏自从1979年开始放映的宣传十万石馒头的广告中广为人知的台词,「风在向我诉说,好吃,太好吃了」)
话虽如此,不惜踏入那种神秘之境都想要做些什么,这种精神相当了得。像我如果可以的话根本不想离开千叶线,我甚至都想好了距离最远也只是坐总武线能够达到的地方。
「选择和运动相关的专业是因为网球部的关系吗?」
如果说入试科目是客观上的选择依据的话,那么志愿动机就属于主观上的选择依据。那么这次就应该从主观这一侧的角度来讨论一下了。
听到这个问题,户塚有点害羞地挠了挠脸庞。
「嗯——也不算完全是吧,难得打了好长时间的网球了,所以想考有点关联的专业什么的……」
「原来如此。……那你没有拿到保送名额之类的吗?」
毕竟打了好些年的网球了,我自然地认为保送升学这种程度的褒奖总是会有的。积极参与社团活动同时也必须好好准备升学考试是相当辛苦的。而且以人气名校为目标的话,像户塚这样从社团引退之后才能动真格准备应试的人,和从进高中一开始就瞄准了那里的人相比有着怎样也弥补不了的差距。从我种人的角度来看,既然目的地是一样的,那么用最少的劳力抵达终点才是良策。
但是户塚似乎完全没有考虑到去衡量这些损益得失,对于我的问题他爽朗地笑了笑。
「啊哈哈,那只有极少一部分学生有资格啦,我们学校的话可能拿不到名额吧。而且就算可以保送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有名的大学啦。」
「是这样的么……」
的确,我也没听说过我们学校有特别出彩的社团表现。唯一想得到的表现优异的人大概也就是暑假前见过的柔道部的前辈了。那位前辈确实是保送进了大学,但我没问过是哪里的大学。顺便一提,我连那个前辈的名字都没问过。不过听说前辈在现在的大学里也挺辛苦的样子,看来保送也不一定就意味着接下来可以轻松了。
果然在入试方面,还是参加统一选拔考试一发定胜负来得更有效率。我如此总结的同时,户塚合着嘴把虾肉烧卖嚼了下去后拍了拍膝盖。
「啊,不过,那些运动特别好的学生也许有参加Selection。然后有些学校也在做体育自荐生考核什么的。」
(注:Selection,セレクション,体育特长生特别考试)
「Selection,好像有听过。」
好像是在卡片游戏里赢了三次之后愿望就会实现,成为梦幻少女的……哦,那是Selector了。总之Selection应该就是指个别参加的那种考试吧。
(注:捏自选择感染者WIXOSS的剧情设定)
户塚听了我的话后点了点头,但之后渐渐露出了严肃的表情。
「对的对的。但是参加这种考试的人都是今后非常有望成为职业选手或者进军奥林匹克的人……在我们学校的话大概也就只有叶山君了吧,如果说有可能考过的话」
「……那家伙有那么厉害吗?」
「只是举个例子嘛。实际上评判标准可能还要严峻一点的。」
户塚像是打马虎眼似地伸了伸舌头,向操场那边看去。那里是放学后足球部一直训练的地方。
「叶山君的话,比起体育特长类的自荐,不如说一般的自荐入试他更容易通过吧,他还有做社团联合会的统筹呢。」
自荐入试,也就是说是AO入试啊……。记得正式名称是「白痴也OK」所以叫AO入试来着?好像不对哦?不过确实是有这种机制,如果连它一并考虑的话,入试科目与文理选择的关系就越发显得稀薄了。
(注:Admissions Office,入学选考部入试,不依据考试成绩而是通过数次的面试、小组讨论和小论文的表现来决定入学者。在日语里「白痴也OK」的首字母简写也是AO)
「叶山,真厉害啊……」
在不经意间,我说出了这种毫无意义的,理所应当的感慨。
「嗯。什么都会做,还很温柔呢。」
虽然就我来说感觉对叶山这个人的水平已经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但还真没有通过社团活动这一层面去了解过他。户塚在同为运动部部长的角度上,想必有他才能看到的独特姿态。就是这位户塚啪嗒地停下了手上的筷子,有些困扰地笑道。
「说到厉害……那个传言,也很厉害呢。」
「啊,那个啊……」
果然,理所当然地也传到户塚耳中了呢。
「刚听到的时候还觉得特别意外呢。我一直以为叶山是喜欢三浦的,暑假的时候也聊过这方面的事……」
正如户塚所说,那次暑假里在千叶村里叶山说了那个首字母的时候户塚在也当场听到了。而且,三浦的首字母确实也是Y。
(注:优美子读音Yumiko)
不过,在刚才体育课的时候,户部完全没有提及到这方面的可能性。正因为他属于叶山集团,把这两个人都好好看在了眼里,才能够切实地断定那是不可能的。
——那么,Y又是在指代谁呢。
「八幡?怎么啦?」
被叫到名字时,我才注意到自己的眉间的这股力道。我强迫自己上下抖动了几下眉毛,脸上的表情才终于缓和了下来。
「哎呀,我在想到底是谁呢。以Y开头的家伙还挺多的……」
义辉材木座(Yoshiteru)正是如此。大冷门的大和(Yamato)什么的怎样?再不济就把一色的名字加上Y,改名成「一色·Y·IROHA」吧。怎不过怎么感觉有一种受贿了的嫌疑啊……而且首字母还是W。
(注:Y·IROHA的发音和贿赂(WAIRO)相近)
如此这般我考虑着蠢透了的事,想要故意将思考排出体外。
就在我们说着些话的时候,不知不觉响起了午休结束的铃声。必须得在下一个预备铃之前回到教室。不好,午饭根本就没吃完。我狼吞虎咽地咬下面包,用MAX咖啡送入肚中,这时,已经吃完午饭正在吃着零食的户塚也徐徐站了起来。
随后,对网球场的方向喊道:
「大家,解散吧——!放学后见!」
似乎是在回应一般地,网球部的部员们挥拍向户塚致意,户塚也呼呼地挥了下手应答。我则是在那呆站着看。怎么说呢,户塚那样活泼而积极的姿态还真是少见啊。
「……不像我么?」
户塚这才想起了我的存在,似乎有些害羞了,神情扭捏地偷偷瞄了瞄这边。
「啊,倒也没有,吧。」
话说到一半卡住了,不仅仅是因为我感到吃惊,单纯是因为我看呆了。也许那是比我至今以来看到的任何一幕的户塚都更加让人心动的动作。
「不是,那种部长范儿什么的,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呢,稍微有点吃惊。」
无法很好地表达出自己的想法,言语也变得断断续续。户塚似乎觉得这样的我很滑稽,有些大声地笑了出来。
「尽是八幡不知道的事呢。」
「啊啊。尽是不知道的事啊。」
被那笑容所感染的我也不自觉地面露微笑。户塚忽然抬头望着天空,掰着手指开始数起了什么。
「网球部的事情啦,体育生保送的事情啦。」
「哦哦,谢谢你告诉我」
我这么说完,户塚轻轻地向我点头,继续掰起手指。
「还有,……叶山君的事情啦,那个传言的事情啦。」
这下我也哑口无言了。实际上,关于叶山的志愿我还是一无所知,即使旁敲侧击地去问了户部和材木座他们也没有多少收获。关于那个传言,结果也只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对待。
因为我一言不发,一阵沉默随踵而至 ,只剩漠然吹过的冷风和教学楼传来的喧嚣。
户塚深呼吸了一口这寒冬的空气,终于将仅剩的小拇指轻轻掰了下去,握紧了拳。
「还有,……关于我的事。」
那一句话不可思议地让人信服。
户塚用手梳了梳自己被风吹乱的头发,充满自信地挺起胸膛。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的,我所不知道的户塚。
「我做的还不赖吧?……虽然还有些靠不住就是了。」
有些害羞地边笑着边补充道。那又是我自以为知晓的户塚彩加会做出的动作。
所以,大概这是我第一次好好看到了户塚彩加这个男孩子。毫不虚伪,毫无尊贬。虽然还完全算不上知根知底就是了。
不过,正因如此我想要了解更多。
「……不,没有这种事。我也很信任你的。虽然还不是很清楚,那个,是啊……。不过,大概以后会依靠你的。」
这么说着,我站了起来,向户塚那边走近了一步。
户塚腼腆地笑着,用力向我点了点头。
我想户塚也肯定一直在等待着我,等待着我能像这样一步步走到他的身边。
就这样,一点点剥下了虚伪假面,撕下谎言的皮肉,我们终于第一次坦诚相见。
如果,从最初开始就互相觉得都是不值一提的人,因为毫不关心才能够毫无顾虑地暴言相向的关系性是存在的话。那么,那种温柔平稳地拨下外皮,再轻轻咬下,渐渐感觉到其内容物缓缓溶入嘴中的关系,也是存在的吧。
户塚才不是什么小天使。……小恶魔?还是说大天使……。不,或者说堕天使?
怎样都好,户塚就是户塚。
结果过了好几天,我也没能听到什么有价值的关于叶山志愿的情报,只听到了一些零零碎碎的同学们的交谈。
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叶山他们的生活似乎也一如往常。三浦、也许还有户部,也在小心翼翼地注意着不去触碰那核心一样的东西,但他们也绝对不会空出明显的距离。
留给自己解决三浦的委托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志愿调查票在本月月末前就必须上交了。在此之前还有马拉松大赛这一活动。在此之前,我们必须要得到一些关于叶山的志愿的答案。
现在已经明了的,就只有叶山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他的志愿这一件事。就只有这种程度而已。现在能做的,仍旧只有收集用于推导结论的材料了。
就这样过了几天,在距离马拉松大赛也只有一周之遥的某天的放学后。
侧目环视着教室里的情况,我走向了走廊。状况仍然没有发生变化,进入了停滞状态。由比滨似乎也在尽她所能的进行着摸索吧?在叶山他们去社团活动之前这短暂的时间里也在与他们积极地交谈着。
这样的话,今天我先去部室应该也没问题了吧。我离开教室,独自走入通往特别栋的走廊。
在我的前方,平冢老师在轻轻地向我招手。
「要去社团吗?」
「哈啊,嘛。」
「是吗。来得正好。我这会也正要往那边去。」
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特别栋的方向,平冢老师像是在催促我一样迈开脚步。看起来是要跟我边走边谈了。
既然说要来部室,就是要说关于工作的事了吧……。浑身上下充满了无力感,况且反抗她也没有什么好处。我老实地跟了上去。
「明天放学后有空吗?」
「呃,姑且算是没事。」
实际上,也没什么称得上安排的安排。往大里说也只需要处理三浦的委托,但就算是这件事,我也没有做什么具体的计划。
直截了当地说,已经陷入了僵局。
侧耳聆听周围同学的交谈也好(跟踪),目不转睛地凝视叶山的行动也好(跟踪),不停寻找和叶山两人独处的机会也好(跟踪),我的这些挥棒一次又一次地挥了空(对方投出了好球)。结合志愿调查票的提交期限考虑,别说是三振出局,比赛结束也已经只是时间问题了。
(注:日语的跟踪是ストーキング(stalking),而好球是ストライク(strike),读音相近的文字游戏)
不知道是对我的回答感觉很满意,还是一开始就觉得我不会有什么安排,平冢老师淡淡地推进着话题。
「明天有一场志愿商谈会,但是人手好像不太够……。学生会现在还在加紧处理。」)
什么嘛,那家伙一副在玩的样子,这不也在好好干活吗。
「……就这么回事。一色点了你的名。好像是希望你能去帮忙。」
一色要点的是我吗?不过,听到要工作的我的心完全没有怦怦直跳啊……。
(注:一色的声优佐仓绫音同时是动画《请问你要来点兔子吗?》的主役,动画OP的第一句就是「心脏怦怦直跳」)
「不过,为什么又特意跟老师说……」
一色总是无谓地赖在我们的部室里,明明可以在那会儿跟我说的。
「因为这是学生会的正式请求吧。嘛,还知道要来取得顾问老师的许可,这方面也算是进步了吧。虽然不知道她的想法,但毕竟要找可以自由使唤也不会有问题的人,在这个意义上找你们很适合,也很合理。」
平冢老师一边唔呣唔呣地点着头一边说着。看起来老师也对一色的成长颇有感慨啊。……不,这其实是这么回事吧,利用老师的权威让我们无法拒绝——这是一色的谋略。不过话说回来,既然一色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努力着,稍微给她帮帮忙也没啥的吧。
「嘛,这样的话倒是……。不过志愿商谈会是要做什么呢?」
「简单说就是商谈应试策略了。看作向前辈们提具体问题的活动就好。」
「现在提考试准备有点太性急了吧。在这个时期办这种活动……」
「这个在班会上已经说过了哦。。」
平冢老师露出了有些不满的表情。……说起来,班会上好像的确提到了这个话题啊。大概被我不小心无视掉了吧……。啊哈哈……
我随意地用浑浊的谄笑打着马虎眼,平冢老师像是在说「真没办法」一样轻叹了一口气。
「毕竟我们学校还有国际教育科啊。有的同学是希望留学的。因为这些同学需要从比较早的阶段开始准备,所以这个可能也比其它学校开得稍早一点吧。」
「留学……」
原来如此,志愿的确并非只限于国内。虽然没有想象过这个离自己有些遥远的问题,但升学到海外院校的人是一定有的吧。国际教育科也算是我们学校的一个特色了。拜此所赐,意识到留学这个选项可能也会更容易一些。
留学吗……。真厉害啊……。姑且算是有过海外旅行经验的我,也从来没有想过那一边的生活啊。
再怎么说这也不是随便想想就能敲定的问题吧。也就是说,有留学意愿的人大概都是在很早的时候就做了决定。
「果然已经有很多人作出决定了吗。听说已经有人提出来了……」
「没,也没有那么多。只是很少一部分人。因为说过截止时间在月底嘛。有很多人在快要截止的时候才会提出来。……啊,不过叶山已经来说过了。」
「诶……」
这里提到他的名字真是幸运。这样也省去了一一组织语言的工夫。我刚产生这种想法,平冢老师就用粗暴的视线瞪了我一眼。
「我可不会告诉你哦,这是个人隐私。」
「……才、才才才才才不想知道呢。」
「嘛,也不是不能理解你。大家都想要知道别人想考的学校啊。在正式应考之前,也算是一个热议的话题了。」
平冢老师像是在怀念过去一样笑了出来,继续说了下去。
「尤其是叶山和雪之下这种学生,在教师之中也有很多人在关注。毕竟关系到学校的功绩啊。」
「哈啊,被寄予厚望啊……」
「不过你光论文科的成绩也不会输给他们吧……。但关注度就有差别。」
平冢老师轻轻鼓起了腮,带着些不满的样子说道。不过说起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从来没跟老师搞好过关系。因此,就算自己考试分数说得过去,通知表上的成绩也经常是「还需努力」。为啥中学里那些吵吵闹闹的调皮(笑)的家伙还更受老师欢迎一些,实在理解不了啊……
在我回想起讨厌的往事的时候,平冢老师忽然停下了脚步。她倏地一拢头发,从正面向我投来视线。
「你要怎么办?」
「我选文科。」
我立刻作出了回答,平冢老师轻轻摇头。
「不是不是,我是问更往后的。」
「专业主夫。」
在我回答的瞬间头就被砰地敲了一下。平冢老师像在说「哎呀哎呀」一样,叉着腰眯着眼睛看着我。不像平时那种高压的态度,她这像是哪里的大姐姐的样子让我有些心痒。她接着叹了口气。
「面对现实吧。」
喔,我这也不是在逃避现实,而只是在接近自己的理想而已……。平冢老师的目光过于真挚,让我无法将这句话说出口。
我一边挠着脸,一边把头转开回答。
「我还没决定。而且,我既不想从事专业性强的职业也不想去做研究,不过选文科是定了的。」
「没有什么有兴趣的事吗?」
「有兴趣的话就当作爱好了。要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当作工作,人生本身就会变得很凄惨了吧。」
人生很辛苦的!这好像是「人生」的广告里说的。就是「人生可是很难的啊魂淡」这种感觉。
「……真是比企谷风格。嘛,你说的也有一番道理。实际上,要说文理分科会对未来产生多大影响的话,其实有大半的人是不会受太大影响的。」
平冢老师抱着胳膊,将目光转向窗外。
「理工类院校也会有人去出版社工作,社会学系也有去娱乐圈就职的人。也有人进入语言类大学,最后流浪世界。法学院的人也不是都会成为律师或者检察官。我当时也没进教育学部。嘛,医生还有律师,这种研究性的职位就并不全是这样……」
「嗯。还有药师之类的……」
我说道,平冢老师也表示赞同。
的确不能把学院与将来的职业直接划上等号。我的父亲也应该是从不明就里的学院毕业,从事着不明就里的工作的。这不又直接划等号了吗……。
文理科这种分类方式本来就十分粗糙,现在又有着所谓跨学科的视点,企业方面恐怕也需要不同系统下培养的人才吧。
到最后,很大程度上还是取决于个人的资质与能力吧。例如,沟通能力啊沟通能力啊之类的,还有沟通能力等这些沟通能力在社会上还是必不可少的。真烦人啊,不想去考虑就业之类的问题啊。
「不过说回来,就算这样,作为教师也有一些话不得不说……」
一边说着,平冢老师啪地敲了敲我的肩膀。
「没有必要现在就把未来的一切决定好啦。你想不还有转学、转部、假面浪人这些情况嘛。以后也可以转行的。这只不过是众多选择机会中的一个而已。」
(注:假面浪人,指的是已经考上大学、因想报考更好的大学等原因继续准备大学考试的人。)
「原来如此。」
这么多机会中,一定存在一个可以决定自己的前途。不管是升学还是就职。这么说的话,结婚也可以说是选择机会中的一个!虽然也不太确定有没有这样的机会!不管是我还是老师!
不过,这说到底也只是有着可以重新选过的机会。但并不能保证每一次重新选择都能挽回之前的失败。也经常会有错上加错、让受到的伤害扩大的情况出现。
「……不过,要是一上来就选择失误的话也是很糟糕的吧?」
「唔呣。所以教师能做的,就是提供更多的选项。……以及,去掉选项。」
「去掉也可以吗……」
听到我的问题,平冢老师的表情变得严肃了一点。
「当然,最后做决定的是他们。提建议就已经是我们的极限了。眼下……,你还是快点忘记专业主夫的梦想吧。」
啊啊,被去掉了啊……。我的选项……。
我们终于走过了长长的走廊,来到了楼梯口前。我正打算就这样走上楼梯,平冢老师却走向了拐角。看起来是不打算跟到部室了。大概说完一色的委托后就没有别的事了吧。
平冢老师轻轻抬起手,从我眼前离开。我也轻轻点了点头。
这时,平冢老师停下了脚步,把头转向了我。
「……如果你能通过大学拿到教职的话,试一下怎么样?你可能意外地适合呢。」
「绝对不干,教师什么的。还必须要应付这种学生。」
耸了耸肩作出回答,平冢老师露出了苦笑。
「确实。我也有同感。」
……真好意思啊,都这么照顾你了。
我又打了一下招呼,目送平冢老师离去。
× × ×
推开了部室的门,正好和雪之下对上了视线。
毯子铺在双膝上,手里拿着包着中意的猫花纹书皮的文库本的她,视线却在门口逗留着。
由比滨似乎还没有到,只有雪之下一个人的样子。她对我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下午好。」
「好啊。」
我回应道,雪之下啪嗒合上了书站了起来。接着,跟往常一样开始了茶水的准备。
她烧上了水,一边取出茶杯茶碗一边对我说道。
「今天来得有些晚呢。」
「被平冢老师委托了一些事啊……」
往壶里加好茶叶,雪之下歪了歪头。
「委托?」
「明天有个志愿商谈会啥的,学生会想要人手。」
「是吗。学生会啊……。那么我就把时间空出来吧。」
「嗯。……不,我一个人去也没关系就是了。」
雪之下说得很平淡,让我不知不觉就作出了自然的回应。考虑到一色只点了我一个人的名字,需要做的应该主要是排椅子之类单纯的体力劳动吧。应该没有麻烦雪之下她们的必要。
虽然我作出了推辞,雪之下还是毫不犹豫地立刻开口。
「没什么关系的。……反正也没有什么别的要做的事。」
「嘛,那么……」
之前说到我已经陷入僵局,而雪之下也没什么好办法来。考虑到已经对三浦夸下了海口,所谓的骑虎难下指的就是现在这个状况了。也许做点别的什么情绪还会轻松一点。
两个人无言地盯着水壶,等待着水烧开的时候,门被很有气势地打开。
「呀哈喽—!」
「哈喽哈喽~」
我想起了这很有特征的打招呼的方式。
首先是由比滨。接着走进部室的是海老名同学。
「下午好,海老名同学。」
「你好啊,一正月不见~」
雪之下摆出「请坐」的姿态指向了椅子,海老名同学也道了谢坐了下来。在雪之下准备客人的茶水的时候,我用「为啥这人会来啊……」的视线向由比滨索求说明。留意到的由比滨向我点了点头。
「你看,不是说过要问一下可能知道隼人君的志愿的人吗?」
「嗯。」
「然后啊,我跟姫菜商量了一下,觉得机会难得还是大家一起商量一下比较好吧。对吧,姫菜?」
「要是我能起到作用就好了。」
由比滨把话头抛向了海老名同学,她没什么自信的样子点了点头。
嘛,是个不坏的选择。要论海老名同学和叶山、三浦的关系,她就在距离他们很近的地方。我、或者雪之下单独问她的话就有些难以开口,而由比滨的介入让我们之间的沟通变为了可能。
而且,虽然海老名同学外表披着腐女这层皮,在这层皮的下面有着不为人知的部分。就算她无法直接给出正解,也许也能提供一些线索。
不过,海老名同学的表情蒙上了一层阴影。顺带一提她的眼镜也被雪之下递过来的红茶染上了一层薄雾。
「隼人君的志愿啊……。提到这个,我其实也没听到什么特别的消息啊。而且因为隼人君所有的科目都很优秀,我大概也没有什么能说的。」
「啊—,果然。也是啊……」
由比滨的肩一下耷了下来,同意了她的说法。嘛,只要不像我一样偏科,就不太容易从学业的角度来选择志愿了吧。
回避不擅长的东西这种思考方式也许是消极的,但很适合我。不过,嘛,这也不见得适合所有的人就是了。
我一边托着腮,一边默默叹了口气。
仍在继续思考的海老名同学,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张开了嘴。
「啊,不过,说到职业种类的话,他似乎还是说过一些东西。」
「诶,是啥是啥?他说过这个吗?」
由比滨问道,海老名同学轻轻点了点头。
「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在职场参观那会儿,他说过想从事媒体或者外资相关的工作的吧?」
「啊,好像真的说过。」
由比滨砰地敲了下手。她这么一说,感觉那个时候的确讨论过这个话题。不过,媒体也好外资也好都过于粗略了。并不是只要选文科,进入媒体行业就会变得更容易,被概括成一个词的」外资系「工作也有很详细的分类。通过这个去逆推应该是不太可能的。
「不过,也可能只是由于感兴趣才会那么说。把这个作为推断的依据还是有些靠不住啊。」
雪之下抚着下颚说道。就是这么回事。实际上参观职场那会儿,我们参观的也是与我们完全没有关系的IT技术系。
海老名同学似乎也领会到了这一点。
「嗯,我也这么想。而且……」
海老名同学突然顿了一下。她的双目转向了部室的角落,没有看向房间里的任何一人。
「而且?」
被由比滨催促着,海老名同学轻轻摇头。
「而且,那会儿大家最后去的都是同一个地方,应该没法作为参考吧—我是这么觉得的!」
「啊—,也是—」
海老名同学说到最后声调都变了,由比滨嗯嗯地点着头,但我却无法点头。刚才,海老名同学,想说的到底是什么呢。
雪之下交换了一下双腿的位置,又向海老名同学提出了问题。
「没有什么别的情况了吗?」
「没什么有深刻印象的……」
海老名同学像是在搜索记忆一样歪着头,接着她的视线一下子转向了我。
「话说这种细节的问题,比企鹅君了解得要更详细吧?」
「啊?我?」
从意料之外的方向投来的话语,让我不禁用手指指向了自己。
「确实,小企看得更……」
由比滨的话语,被海老名同学很有气势的起身覆盖了。
「你看!HOMO特有的视线对话什么的!叶八喔!」
「叶八个头啊叶八。」
HOMO特有的视线对话是啥啊。是要装NEWTYPE吗。那个女人啊—♂!不要再当腐女了—!
(注:HOMO特有的视线对话与啊—♂!都是淫梦厨常用的句式(不许说申レN);后面的台词分别neta自《高达BF TRY》第二话与《高达G之复兴》第一话「不要再当海贼了!」)
「别开这种玩笑。」
「啊、啊哈哈……」
「哈啊……」
由比滨脸上露出苦笑,雪之下像是要抑制头痛一样手扶太阳穴发出了叹息。
海老名同学像往常一样漏出了「腐腐腐」的让人恐惧的笑声,冷不防地用手指推了一下镜框。反光的镜片背后的视线投向了哪里也已无从知晓。
「……嘛,也不算是完完全全的玩笑。」
她用细微的声音补充的话语,微弱到让我几乎将其听漏。在我追问其中真意之前,海老名同学咯噔一声把椅子往前挪了一下。
「嘛嘛,一定要和我就叶八配对的可能性进行热议喔!」
「肯定不干啊……」
「真是遗憾。那么,我差不多也该告辞了。那么,再见啦。结衣,雪之下同学。」
说完,海老名同学站了起来,走向了部室门口。
「啊,嗯。多谢—」
「后面要是有新情况,如果能来告诉我们就太好了。」
「嗯,拜啦。」
挥着手回应着两人的话语,海老名同学离开了部室。
盯着门看了一会儿,我叹了口气。
「似乎距离目标还要有一点距离啊。」
「是啊。」
雪之下点点头,把手伸向变冷的红茶。由比滨也端起了马克杯,用另一只手摆弄起了手机。
「……我去下厕所。」
留下一句话,我走出了部室。
距海老名同学离开侍奉部还没有过去太长时间。应该还没走多远吧。我想听到更详细一点的信息,不,想要询问那句话背后的意图。
毕竟,她在离开时单单没有跟我打招呼,这大概是说明她自己也还有话要对我说吧。或者,她只是单纯地把我漏掉了。要是后一种情况的话,是不是就带了点欺凌的味道?看不见的人什么的,在Another的世界里就已经是死了吧。
一边进行着这样的思考,我一边拐过了走廊,果然看到海老名同学在前面拖着脚步走着。
我急促的脚步声在走廊上回响着,海老名同学回过了头。
「那个啊,我觉得这没什么意义。」
而且,开口第一句就这样说。她的口气,像是预料到了我会追过来一样。
「你是说?」
「像这样去试探。因为隼人君,肯定不会简单地说出来的。」
她停下了脚步,视线透过镜片紧紧地盯了过来。那冰冷的目光,与海老名同学平时的样子完全不同。或许,这种硬度才是她的本质也说不定。单单修学旅行这一件事就让我产生了这种感觉。
我微微耸了耸肩,视线躲开了她的双瞳。
「……也许吧。不过,我已经对三浦夸下了海口,所以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哦—……」
两人暂时陷入了沉默。
走廊上只有我和海老名同学两人。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能听到大风吹打窗户的声音。
在让人难堪的沉默中呆立的我咯吱咯吱地挠着头,想起了想要问起海老名同学的事。于是我轻咳一声张开了嘴。
「倒是想要反过来问问你,你觉得这样就好了吗?」
「你是说?」
「不是,再这样下去的话不管结果如何,都不可能再像从前一样了吧。」
「不会的。」
盖住了我的声音,海老名同学立刻回答。
「隼人君一定会很好地避开,优美子应该也会理解。班级的更替,应该不会导致决定性的瓦解发生吧。」
虽然话语的细节之处显得十分暧昧,但她的声音里却蕴含着确信一样的感情。
「原来如此。你真信任他们啊。」
「也不是这样……。我只是觉得,隼人君应该会选择不会伤害任何人的方法的。这与其说是信任,不如说只是个人的愿望而已。」
海老名同学轻轻吐了吐舌,笑了出来。
如果是从前的我,恐怕一定会对海老名同学的话语深信不疑。叶山隼人是一个那样的人,似乎是一个不由分说的事实。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虽然并不是明确的、成形的东西,但仍然有一种朦胧的违和感萦绕在内心深处。
所以,想要试着去询问。
「呐,你为什么这么想?」
「……毕竟隼人君,是个总是回应大家的期待的人。」
海老名同学把视线从我身上移开,又一次笑了出来。她的笑容,完全没有一点可爱之类的感觉,只是嘴角轻轻上扬的、冷淡的表情。
在眼前看到了这样的表情,让我无法想出回应的言语。短暂的沉默之中,海老名同学嘿咻一下跟我保持了一步的距离轻轻朝我举起了手。
「那么,我差不多要回去了。」
「啊,啊啊……」
挤出了一些声音,我目送着海老名同学的背影远去。
我还没能找到像是正解的正解。
只是,在那里感受到了奇妙的违和感。考虑着这种感觉的真面目,我折回了部室。
不经意间透过走廊的玻璃仰望窗外,看到冬日里微暗的天空,已经布满了红蓝交汇的迷蒙的色彩。
这片天空,不久就要完全暗下来了吧。
毫无争议,不言自明,不会辜负任何人的期待。
× × ×
海老名同学来访之后谁也没有来,社团活动也到了结束的时间,我踏上了回家的道路。
在门口打了声「我回来了」的招呼,也没有任何回应。两名社畜在这个时间应该还没回家,小町应该也去了补习班或者呆在自己的房间。
我走上台阶,进入一片昏暗的客厅打开了灯。
啪地一声,灯一下子亮了起来。
接着,本以为空无一人的客厅里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咕!吓死我了……」
仔仔细细地看了过去,发现原来是托着腮坐在桌子前发呆的小町。
注意到我发出的难为情的声音,小町回过神来转向了我这边,摆出了和煦的笑脸。
「……啊,哥哥。欢迎回来。」
「哦、哦,我回来了……」
我把外套和包扔在了沙发上,打开了空调。看起来小町已经像这样发了很长时间的呆。客厅已经完全被寒气所占据。
「怎么了,小町」
我坐在沙发上向她发问,小町的脸上浮现出「讨厌啦」这样羞涩的笑容,带着有些刻意的感觉脱力地趴在了桌子上。
「小、小町,真的不行了……」
用啜泣一般的口气说完,小町开始抱起了头。
「呜呜……小町一定会由这次考试的失败,进入人生的低谷的……。要被邻居们『比企谷家的两个孩子好像全是家里蹲啊呼呼呼』这么笑话啦……,人生前途一定一片黑暗啦—!」
「不,我可没有家里蹲……」
对我的指摘置若罔闻,小町「咕哇—」一下弄乱头发,又啪嗒一下倒在了桌子上。
又—开始了吗,这孩子……。跟年末那会儿进入了同样的状态。
嘛,反正也有婚前蓝啊产前蓝啊这种情况,而且,还有水鸭蓝这种东西。眼下小町身上的,就是考前蓝吧。其它还有成绩红啊、社畜黑啊之类的,可以组个战队了。真是讨厌的战队啊。
(注:蓝有忧郁的意思)
不管怎么说,对付小町的方法自己也差不多清楚了。
「试着转换一下心情怎么样。想想愉快的事情什么的。」
我按照哥哥手册中的内容这么说道,小町却没有作出反应。从前还是一下子就会上钩的……。
感觉有些不可思议的我,靠着沙发扭头转向了小町那边,看到弓着背的小町稍稍第撅起了嘴。放在桌上的手也轻轻地握成了拳。
「……总觉得情绪实在开心不起来啊。」
她的声音中并没有之前那种玩笑般的气息。这种有点别扭的说话方式,让我联想到了小町小时候的样子。
「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啊。」
小町回答的声音十分冷淡。但是,这句话是如此简短,反倒让我看出她似乎有话要说。
我沉默地等待着她的话语。起码过去了一分钟的样子。除去墙上时钟秒针的转动,也只能听到外面汽车发出的声音。
终于,小町像是放弃了一样深深叹了口气。
「……怎么说呢,就算在休息的时候在睡觉之前在吃饭的时候,也只是在想着那个行不行啊这个能不能做到啊这样的事。」
小町一点一点地编织着话语。在这期间小町也没有看向我的方向,只是一直看着自己虚握着的手。
「要是来不及的话要怎么办啊,……要是落榜的话,要怎么办,之类的」
她的手猛地紧紧攥成了拳。为了帮助它松弛下来,我用尽可能慢的语速说道。
「不用这么担心的吧。实际上,私立学校肯定是考得上的吧。」
「我不想去那儿啊。」
小町一下把脸别向了另一边。这么一来我也无法窥见她的表情了。接着,我听到了她断断续续的声音。
「要给不想去的学校交很多钱,像傻瓜一样,……而且也对不起爸爸啊。」
我家的双亲都在工作,也有着相应的经济能力。老实说,我觉得私立高中的学费这种程度还是没问题的。但是,小町想说的恐怕不是钱的问题。
不过,对不起爸爸,吗。平时感觉是那么地敬而远之,在这种时候却好好地说出了这个名字。
小町大概也不是真心地讨厌父亲的吧。
现在,被考试逼得无路可走的她,隐藏在心中那接近真实想法的部分也随之一下子飘零而出。
「『没考上那个学校啊』什么的,我不想,被别人这么说啊……」
她的声音在颤抖。
小町是我开朗的、总是带着笑脸的、优秀的妹妹。不用说家庭,就连哥哥的事也都会关注得到。大概在学校里,她的样子也是像这样开朗的吧。
但是,她在冬休的时候似乎却和朋友之间拉开了距离。在此之中,大概也有着我无从得知的人际关系的摩擦与重压吧。
她之前有多开朗,失去光辉后产生的落差就有多大。随着私立高中的考试结果开始公布,班上的同学的合格与否应该也成为了班级里热议的话题吧。一些在平时不算什么的琐碎的话语之刺,在这种时候也会变成插过心脏的枪尖吧。
所以,她想要与人,想要与现实拉开距离。
小町若有若无的话语终于中断,取而代之的是像是从鼻中发出的呼吸声。
我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坐在了小町的对面。
「嘛,中考的确是件大事啊。要是搞砸的话差距会拉得很大,而且想和中学的朋友碰面可能也不容易了。」
「嗯……」
小町回答的声音听起来并没完全理解。毕竟这一点,她也许已经在学校或者在补习班,甚至是在家里听到过了。不过,我还是硬是说了下去。
「但是,高考比这更重要,就业大概要更更重要。而且,大概你的朋友也会随之逐渐减少,每次都是搞砸的话就会变得更麻烦。」
「嗯、嗯……」
对她交杂着困惑的声音,我带着满满的确信回答。
「但是,没关系的。」
我说完,小町抬起了脸。她的眼睛略显湿润,表情也带着些许讶异。看着她这样的表情,我想起了小时候的事,不禁笑了出来。
「反过来说,就是最后能让账能对上来就可以了啊。就像棒球的季后赛一样啊。能去好的高中或者大学,得到的好处就像赛季排名榜首一样。就算位于有利的位置,也不代表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以前曾经有队伍,以常规赛第三名的成绩进入季后赛后取得了季后短期决战的胜利,最后坐上了日本第一的宝座。具体发生了什么也并不得而知。似乎是在落后的时候代打把慢地滚球打成了内野安打的样子。人生与棒球,都是出没有剧本的戏啊。
(注:「棒球是没有剧本的戏」是棒球名教头三原脩的名言)
虽然我想带着热情说出这些话,小町却显得对棒球没什么兴趣,听到一半就已经看不出来到底有没有在听了。她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有脸朝着我这边。
嗯—,我的哥哥雷达告诉我,小町想要听的多半不是这样的话。
也不清楚还有什么应该说的,我咯吱咯吱地挠着头,姑且说出了脑中想到的话。
「嘛,怎么说呢。……要真有情况,你一个人我还是能想办法搞定的。」
「哥哥……」
「养一个人和养两个人也没啥区别。哀求父母的任务就交给我吧。」
「虽然希望你能说去工作就是了……」
一边说着小町一边悄悄地擦了擦眼角,露出了笑容。
「那是我能采取的最终的手段了。……不过,虽然自己来说有些那啥,你的哥哥还是有相应的能力的。一般的事还是能对付的。……所以,放心吧。」
我默默地向小町伸出了手,砰地轻轻敲了一下,胡乱揉着她的头发。
「我说啊,哥哥。小町,看到哥哥就……」
小町把自己的手放在了我的手上,用仍有些湿润的双目看着我的眼睛。她顿了一下,带着四肢无力的感觉叹了口气。
「感觉烦恼的事,一下就变得很蠢了……」
接着,呼地一下把我的手掸下。
「……那就太好了。」
我这妹妹,对她稍温柔一点就会这样啊……。不,她这种地方倒也是挺可爱的吧?嗯—,不过,跟哥哥期待的可爱也有一点不同啊—……。
「哈啊,算了算了。来,开始学习—吧」
小町完全恢复了平时的样子,伴着椅子发出的咯吱一声站了起来,急急忙忙地想要走出客厅。不过,她在握住门把手的时候一下停住了脚步。
「谢了啊。」
留下了这样一句话,小町迅速走了出去,很有气势地关上了门。透过这扇门听到的,只有啪嗒啪嗒的比平时更为紧凑的拖鞋的声音。
× × ×
第二天放学后,我和雪之下、由比滨来到了会议室前。
我们来做昨天被平冢老师拜托的事,帮助学生会进行志愿商谈会的准备。虽然我说了只有自己来就足够了,但得到了反正也没别的事做的结论后,就进入了「三个人刷刷地把活干完吧!」这种展开。
这也是在文化祭,不,体育祭的准备后,又一次来到这间会议室。
把手伸向会议室的大门,发现门已经开了。大概一色他们学生会的人已经来了。敲了敲门,听到了请—进—这样弛缓的声音。我打开了门,窗边的一色转过了头。
「啊,前辈!」
像是在说「慢死了!」一样,一色啪嗒啪嗒地跑了过来,想要攥住我的袖子。不过,看到了我身后的两人,一色又文静地行了个礼。
(注:一色的声优佐仓绫音在《舰队collection》里为「岛风」配音,「慢死了!」是岛风的著名台词。」
「还有,非常感谢两位—」
「呀哈喽—!小彩羽。」
「需要我们做什么呢?」
由比滨作出了爽朗的回答,雪之下环视着会议室的内部。
我也跟着看向了会议室里,里面似乎还是初始的状态。桌子被摆成了细长的口字型,椅子也整齐地排着。
「因为要准备志愿商谈会,所以必须要重新排一下呀—。而且我们学生会也要在场,或者说是提供适当的支援,这种感觉。」
「哈啊,感觉还有很多活要干啊。」
我说着,一色的肩一下垂了下来。
「就是这样啊—。这似乎也是学生会的职责啊……。真的总是在打杂啊……」
「不,学生会本身就是这样的吧……」
「我可不知道啊……。哈,要是某人没说过让我来当会长的话……」
瞄、瞄瞄瞄,一色不停地故意向我投来视线。
「烦死了……。不过,虽然在发牢骚,你这倒是也在好好地干着啊。」
「……嘛、嘛啊,毕竟是工作啦。」
一色一副不太舒服的样子扭动着身体,一下把脸从我这边转开。她接着轻咳了一声,呼啦呼啦地扇起了手边的讲义。
「总、总之!请搬一下桌椅,大体分出六个区域来。前辈和副会长就请负责搬重物了。」
我在心中一边说着「遵命!」一边摆出了剪刀手,向她点了点头,一色也轻轻点着头把视线转向了雪之下她们。
(注:《美妙旋律》第5季女主角真中拉拉的标志性动作)
「那么,各位女生就请摆一下椅子吧。导师那边摆一张,学生这边摆两张。没有事做的话就请准备一下导师用的茶水。」
一色看着讲义,作出了进一步的指示。意外地显得非常麻利,功夫已经到家了的样子。听着她的指示,三辫眼镜的书记妹妹也嗯地点了点头。
而另一边,也有人歪着脑袋。当然是由比滨。
「dao—shi?……老鼠吗?」
「这可不是宠物的名字……」
这可不是喵太啊哈姆藏啊海老藏啊喜久藏啊之类的东西。这也需要说明吗——我这么想着的时候,雪之下猛地向前迈出一步。
(注:前两个是《记录的地平线》、《偶像大师》中的角色,后面是演员市川海老藏、名将大谷喜久藏)
「导师,就是为学生提建议、指导学生学习的人。在这个场合,指的应该是接受商谈的人吧。」
「是的,除了老师外还会有毕业生以及已经获得推荐资格的三年级生来。」
「毕业生……」
听到这个词的雪之下皱起了眉。很偶然地,我现在大概也在做着完全相同的想象。讨厌的预感往往会成真。
「那么我现在要去叫当导师的人了,后面就拜托副会长啦。」
一色说完离开了会议室。留下的我们遵从着副会长的指示,进行着准备的工作。
我和副会长一起分着区,副会长一副抱歉的样子向我开口。
「不好意思,帮大忙了。只有布置会场需要人手」
「啊—,没关系的。已经决定了干什么就很不错了。」
在之前准备圣诞活动那会儿,就连要干什么都不明确的我们可是遭了大罪。比起那时候,现在的状况还是好了不少的。不管是一色的干劲,还是学生会运转的流畅程度。还有,我们之间的关系性。
不管有着怎样的契机,只要能像这样一起,把沉重的东西一点一点地搬走,现状就可以被改变。
搬好桌子、做好分区,女孩子那边的工作也几近结束,我们准备的进展十分顺利,距离预定开始的时间也还有富余。
这时,大概是先到了一步吧,会议室的门口出现了一个在向里面瞧的晃来晃去的人影。每当她靠近门口,她那条眼熟的马尾都在晃动。
她的名字好像叫本田、不、铃木……还是叫雅马哈?总觉得应该是摩托车的牌子吧。她那带点不良气息的外表有一点竞速赛车的感觉。车子车子……,车子,川崎,车子?嗯,川崎应该是对的。
(注:BIKE川崎BIKE,日本搞笑艺人)
我向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进来的川崎搭话。
「呐,好像还要等一段时间。」
「……是吗」
被我搭话的川崎身体啪地僵硬了起来。回答的话语也非常地短而冷淡。这家伙,一直是这种感觉的啊……。
但是,让人干站着白等,也是太对不起那些特意过来的人了。还是跟她一起消磨一下会场布置结束前这段时间吧。
「话说,你也来商谈志愿了吗」
「姑、姑且是……」
回答着的川崎的态度感觉有些张皇失措。她作出这种反应的时候还是挺有普通女孩子的感觉的。与身上散发的恐怖氛围相对,她还会认真参加志愿商谈这种活动,很有好孩子的样子——这部分也给叔叔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嗯。
机会难得。也试着问一下川崎志愿相关的问题吧。说不定能作为参考。
「那么,你志愿要怎么选?」
「哈?我?我的话……国立、公立文科,之类的也在考虑吧。」
「明明很详细,却很暧昧啊……」
本以为她心中已经坚定到了快要选好志愿学校的地步,但她的话的最后却显得并不可靠。我这么一说,川崎眯着眼看着我。
「你有意见吗?」
「没有。没有啊?」
我不由自主地用上了敬语。她这有点神经过敏的感觉不能想办法改善一下吗—……。我也不可能有牢骚什么的吧。还希望你不要散发这种REAL MONK一样的氛围。感觉这家伙就算是爆裂拳也能打出来啊……。
(注:REALMONK,出自ff11,多用于指那些在现实中也会使用格斗技的人;爆裂拳,dq6后出现的攻击特技;这里的「意见」「牢骚」的发音与「MONK」相同)
「但要是已经决定了的话,不来也没事的吧。」
「……成绩还是有些微妙,所以想着要不要来这问一下。」
透过她直截了当的话语,可以看出她的确缺少自信。看起来她想要报考国立公立院校的愿望并不动摇。
啊,这样吗。这家伙的家里有很多兄弟的。每个家庭都有各自不同的情况啊。
不管是哪个家庭,都有自己的情况。这对于叶山与雪之下来说,大概也是一样的。对川崎来说,情况就是她有很多兄弟吧。也就是说她的国公立志愿,是考虑着更远的未来的事而制订的。川崎的妹妹什么的还在上幼儿园。去国公立院校也是很有帮助的。真的,是个好姐姐啊。跟某位姐姐大人真是完全不一样……。
「说起来你妹妹,最近还好吗?呃—,叫小美来着?」
「哈?那是谁?」
川崎狠狠地瞪着我。只、只是稍微弄错了名字而已嘛……。这个死妹控……。不过,名字到底是什么来着。……小八?那应该是她对我的称呼。因为我叫八幡,所以她喊我小八。那么,小华?……那是在喊妈妈吧。(注:最后一者与「妈妈」同音)
进行了一番类推的我,终于回想起了一个有印象的名字,啪的一声拍了下手。
「啊,小沙来着。」
沉默瞬间降临。接着,回过神来的川崎猛地向后退了一步。随后她的脸变得通红,开始慷慨激昂地数落起了我。
「哈!?你凭什么叫我小沙啊,这根本不合理吧。」
「啊,是吗—。沙希嘛。」
所以说这家伙才是小沙吗。明白了。然而,川崎却像是完全没有明白的样子,她又往后退了一步。
「哈、哈啊!?」
哈啊哈啊地吵死了,你是寺庙里出生的T先生吗。因为是川崎,所以是K先生吧?对啦,是小京啦。
(注:漫画《寺庙里出现的T先生》的主角在发威时总是会呼喊「哈!」;京与K读音一样)
「小京啦,小京。想起来了」
我说道,川崎用锐利的目光瞪着我。
「下次再忘记就要揍你了。」
「哦、哦……」
不敢说啊……,何止是妹妹的名字,就连川什么同学的名字我都不清楚这根本不敢说啊……。但是,川崎的态度似乎也随着妹妹的话题或多或少地软化了一些,与刚才判若两人的她用稳重而温柔的声音开始诉说。
「要是后面,那个,能再见到就好了……,跟小jin,……京华一起玩。」
「嗯,啊啊。嘛,只不过没什么机会啊。要是能再见到的话吧。」
「嗯……」
听着她客气的回答,我也点了点头作为回应。这时会议室的门咔嚓一下打开,由比滨露出了脸。
「小企,准备结束啦。」
说完,由比滨注意到了川崎的存在,「哦—」地向她挥了挥手。川崎也做出了自己风格的回应,轻轻点了点头。
「来做志愿商谈?进来进来!」
由比滨一边说着,一边引导川崎进入会议室。我目送着她,把会议室的门完全打开。这样后面来的学生也更容易走了吧。
正准备蹲下来把门卡住,从我的上方传来了声音。
「呐,说起来我还没问你呢。……你的志愿。」
回过头来,看到川崎的头扭向了我这边。
「我选私立文科。」
「哼—,文科吗。」
一副兴味索然的样子说完,川崎走向由比滨招手的方向。……嘛,一样是文科啊。如果明年还分在同一班的话,大概还能和她的妹妹碰面吧。到那时候再陪她一起玩吧。
× × ×
川崎来到会议室之后,其他学生也零零散散地到来。瞟了一眼时间,看到会议马上就要开始了。
透过开着的门,可以听到走廊上传来的吵吵嚷嚷的声音 。站在旁边的雪之下悄悄竖起了耳朵。由比滨也迈着碎步走到了我们旁边,向走廊那边送去了惊异的视线。
我对那个声音也有印象。终于,声音的主人在旁边一色彩羽的陪伴下走进了会议室。与预想完全一致,是雪之下阳乃。她的后面还跟着巡前辈。
阳乃小姐发现了我,毫无顾虑地向我挥了挥手。
「哦,这不是比企谷君吗—。呀哈喽—!」
「你好」
我轻轻点了点头,阳乃小姐露出了满足的微笑,把目光投向了雪之下。雪之下勇敢地承受住了她的目光,两个人的视线交错了起来。
「……姐姐。」
「小雪乃也来了啊。好的好的,今天姐姐来跟你进行各种各样的商谈吧」
听着她像是开玩笑一样的话语,雪之下的眉头一下子皱在了一起。这一触即发的气氛……所以说啊,这种事,你们还是在家里做比较好吧……
一下子就察觉到了这种气氛,由比滨站在了雪之下旁边,向阳乃小姐搭话。
「啊,果然说起毕业生就是阳乃小姐呢!」
「是啊是啊。反正也算是得到了谢礼,……就来啦?」
阳乃小姐露出了非常愉悦的笑容。实际上这个人,是不是其实超级闲啊,不会是没有什么朋友吧……虽然我想这么怀疑,但是,阳乃小姐本身就是那种讨人喜欢的人。今天她的信徒似乎也增加了一名。站在阳乃小姐紧旁边的一色,正在用闪闪发光的眼神跟阳乃小姐搭话。
「能有这么棒的前辈来捧场,真的帮我大忙了!」
「是吗?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哦~?」
尽管说着带点谦虚的话,阳乃脸上那显得游刃有余的微笑里却含有自信,甚至让人觉得有些妖艳。
「怎么会!我觉得阳姐前辈超帅的!好崇拜!我也想成为阳姐前辈这样……什么的」
「谢谢~!」
阳乃紧紧地抱住一色,不停地像抱娃娃一样揉来搓去。而怀中的一色则无声地露出了险恶的笑容。啊,这货难不成是想巴结有势者,好让对方成为自己的后备力量吗……。
但是,对手也不是省油的灯,阳乃一边抚摸着一色的头发一边扑哧地露出妖媚的笑容。就像在说「你的那点小算盘都在我的鼓掌之中」一般。
不小心看到不好的东西了……。我可一点也不希望一色变成阳乃姐那样的人。而看到那样的光景,如何理解似乎也因人而异,巡前辈正露出无邪的微笑望着她们。
通过治愈的波动,天然天然廻廻廻☆小廻廻能量,感觉我的心灵也受到了大大的Huicure。
巡前辈注意到我在看她,似乎想来打个招呼,她一边轻轻地挥着手一边踏着小碎步很快地走到了我的身旁:
「比企谷同学,感觉好久不见了呢~」
「啊,是的……。前辈也被叫过来了吗?」
「嗯,我被选来办指定校推荐生的事」
正说着,由比滨也小跑着跳到我们中间。
「指,指定校推荐是什么啊?」
「指定校推荐就是由大学向指定的高中提供推荐名额,被指定的学校可以推荐出满足选拔条件的学生,这样一个制度。特点是与自我推荐不同,推荐生的录取率也非常高」
回答由比滨的提问的人不知为何变成了雪之下。而巡前辈则是嗯嗯地点头听着。
「不愧是雪之下同学,知道得真清楚!我们学校可是有很多大学的指定校推荐名额的。只要在学校里取得优秀的成绩,就可以得到推荐」
哼哼地骄傲地挺起胸膛的巡前辈超可爱!啊啊,要被Huicure了~~~
不过,这个前学生会长并不是什么时候都很天然。该做的事情她则是一丝不苟。否则也不可能拿到什么指定校推荐名额。一丝不苟的巡前辈瞟了一眼时针。再过几分钟就是预定开始志愿咨询的时间。
她踏着小碎步快速走向还在和阳乃嬉闹的一色身旁问道:
「会长。我们要做些什么呢?」
「啊,那就,城廻前辈坐在最靠边的位置,然后旁边是阳姐前辈和……」
被拉回现实中的一色开始分配座位的时候,雪之下也看了看时钟,然后叫住了阳乃。
「姐姐,可以打扰一下吗?」
「怎么~?」
「我有点事想问你。还有比企谷你们也,可以来一下吗?」
说着,雪之下招呼我们一起到会议室的一角。从她说有事想问,而且还叫上了我们一起这点看来,基本上能猜到她想问阳乃的就是叶山的志愿吧。这样说来,不把范围限制在学校以内的话,和叶山来往时间最长的人的确就是阳乃。雪之下的考虑可以说很妥当。
避人耳目一般将我们集中在会议室的一角后,雪之下直截了当地问道:
「你知道叶山填了什么志愿吗?」
阳乃似乎并没有想到会听到这样的问题,有些惊讶地眨了两三下眼。但很快又哼出一声短暂的冷笑。
「隼人的志愿?什么啊,就这事啊」
那显得很无聊的语气就像是知道什么一般。听到那句话,雪之下又问了一遍:
「你知道什么吗?」
「鬼才知道?我没那兴趣所以没有问过他啊。反正他肯定已经决定了吧」
作出冰冷的回答,阳乃像是无语了一般长长地叹了口气。接着,又对着雪之下露出显得很是坏心眼的微笑。那双眼瞳里充满着嗜虐的黑色光芒:
「……再说了,雪乃妹妹就算不来问我也能猜得到对吧」
「我要是知道的话就不会来问姐姐你了」
以同样冰冷的视线,同样锐利的声音,雪之下如此回答。那如同挑衅般的回答让阳乃微微皱了皱眉。
但她立刻恢复常态,以冷静,却不激昂的,平淡的声音斩钉截铁道:
「自己好好想想吧」
「……」
仿佛教诲般的语气让雪之下无言以对。由比滨睁圆了眼睛看着阳乃。就连我也有点吃惊。那声音中感觉不到恶意,也感觉不到敌意,但是,却也的的确确毫无善意,仿佛抛去了一切正面的感情。
阳乃紧接着又捉弄人似的吐出舌头,露出坏笑
「本来还以为你变成了什么事都自己干的人,结果又跟以前一样求助于别人。小时候那样倒也还蛮可爱的呢~。哦,对了。比起那些,雪乃你的志愿是什么?」
听到问题后雪之下也回过神来。她将肩上的头发撩开,以傲慢的视线看向阳乃:
「我觉得没有必要告诉姐姐你吧」
「妈妈也问过我了。毕竟除了这种时候也没有什么机会问嘛。但是雪乃妹妹什么重要的事都不肯说,当姐姐的真是困扰啊~」
阳乃用手托住脸颊苦笑道。语气像是开玩笑一般,但那样柔软的一面也瞬间消失,转而朝我瞥了一眼。
「……你说是吧,比企谷君?」
「啊?没……」
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我一时没能作出回答。阳乃那仿佛看透了一切目光捉着我不放。忽然,雪之下咬住嘴唇低下头的样子映入了我视野的一角。
「……这跟姐姐没关系吧」
「好冷淡~。啊,对了,比企谷君,来来来,跟姐姐谈谈你的烦恼嘛,什么都行。……不管什么事我都能教你哦?」
阳乃逗猫似的用手指戳着我的脸颊,轻轻探过头来看着我的脸。也许是因为在室内的缘故吧,在外面本该被围巾遮住的编织毛衣的胸口部分若隐若现,甘甜的香水散发出芬芳好近好近好近!
「没,我,我已经决定好了……」
与对方靠过来的距离相同,我准确地退出一步,再全力地让身体朝后仰,阳乃一副很不满的样子呼地鼓起了脸颊。然后又显得很无聊似的咻地吐出一口气,这次又把脸转向了由比滨。
「什么嘛,那由比滨妹妹也行」
「我只是顺便的吗!?」
遭到过于草率对待的由比滨发出悲痛的喊声,阳乃听到后哧哧的笑起来。
正扯着这些有的没的的时候,一色和巡前辈过来了。估计是来叫阳乃姐的吧,离开始时间也已经不远了。
当然,也有些学生在快要开始时就赶了过来,会议室也骤然热闹起来。
接着,叶山一行人的身影也出现在了其中。恐怕是陪着和他们在一起的户部或是三浦过来的吧。
对方自然也察觉到了我们的存在。虽然是在角落里,但身为校外人士的阳乃很容易引人注目。
叶山在入口附近,从离我们有些距离的地方向这边打招呼:
「阳乃姐……」
「啊,是隼人」
阳乃姐很随意地举起手。看到这一幕,会议室内的喧嚷声似乎变得更大了些许。周围的反应让阳乃姐歪了歪头。
「感觉有奇怪的视线看过来呢」
「那是当然的嘛」
虽然不会特意提及,但客观上看,阳乃也的确是仅仅在街上走都会让人不由得以视线跟随的美人。在学校这样的环境下更是显眼。
但听到我的话后阳乃姐却摆出一副纳闷的表情。
「感觉跟那种视线不一样啊……」
「啊,是那么回事吧!那个传闻」
一色像是突然想到的样子泄露了天机,巡前辈也提起劲来。
「就是那件事吧!感觉很美妙呢~。我也很喜欢听这种事情」
「传闻?那是,哪件事?彩羽妹妹」
听到那个单词,阳乃朝一色露出甜甜的笑容问道。
「啊,呃……」
受到提问的一色一边考虑着该不该说,一边交替着看向满脸不高兴的雪之下和正在跟人谈笑的叶山,结巴了起来。
但,阳乃并不给她思考的余地,轻轻地把手放上一色的肩膀。
「告诉我?」
毫不多言,但也正因如此,短短三个字的分量非同小可。阳乃姐面露一如既往的笑容,静静等候着一色作出下一步行动。就这样产生出数秒的空白时间后,一色似乎也没了办法,一边注意着周围的反应,一边凑到阳乃的耳边说起了悄悄话。
阳乃姐则满脸兴奋地一边不停嗯嗯地回应一边倾听。不妙,要是让这个人知道的话事情肯定会变得超糟糕……
但,阳乃的反应却和我的想象大相径庭:
「什么啊,就这事啊。……这条路很久以前就已经走过了呢」
用冷淡的语气说完,阳乃姐对一色道过谢后转过身来。
「巡,我们过去吧」
「好的~」
阳乃姐伴着巡前辈,朝指定好的席位走去。离开前她转过头,向我们挥手告别:
「拜拜,待会见啦!」
那表情和动作都很爽快,但与之相对,在我一旁的一色却笑得有些勉强。接着,一色像是生锈的老旧机械一般僵硬地把脸转向我后,呼地浅浅舒了口气。
「吓,吓死我了……。那果然是雪之下前辈的姐姐啊,一点没错啊!」
「本来就没什么好怀疑的吧」
「被人用糟糕的共通点归类了啊」
雪之下像是很头痛一般把手按在太阳穴上叹息道。由比滨看到后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没关系的!小雪一点也不可怕的!」
「听你这样说,反倒有点被愚弄了的感觉……」
「诶?我,我没那个意思啊!小雪应该是,像这样,怎么说呢……很可爱的!」
听到由比滨紧握拳头如此强调,雪之下吃了一惊,静静地别开脸。嗯,话说回来你俩关系还真是好啊……。
不管怎样,咨询会也要开始了。万幸的是拜托我们做的事情只有场地布置。之后的事情交给学生会就好了吧。
「一色,那我们就先走了」
「好的,谢谢前辈~!」
一色恭敬地鞠了一躬。我点头回应后,向雪之下和由比滨打招呼:
「那,我们先回部室吧」
「也是」
「嗯,知道了」
伴随着两人一起正离开会议室时,我从留在门口的叶山一行人身旁经过。偷偷瞥了一眼叶山,他正在和三浦她们谈笑着。
「我说,要找谁咨询好点啊」
「还有不少时间才轮到你吧,慢慢考虑嘛」
叶山苦笑着回答户部的问题,他的视线静静转向前方。阳乃就在那里。
「话说……,隼人和那个人关系很好吗?」
三浦没有看向叶山,而是看着阳乃轻声嘀咕了一句。叶山露出有些惊讶的表情看向三浦,但很快露出笑容:
「……。只是小时候的玩伴而已」
将那样的对话留在背后,我们朝活动室走去。
× × ×
活动室的桌子上摆着一个台历。不过,与其说是日历,那上面印着的大部分都是猫咪的照片,倒不如说是桌面猫咪写真集,我一边对着台历干瞪眼一边苦思冥想着。
「……我沏了红茶」
「嗯?哦,多谢」
继续盯着日历,我端起茶杯发出滋滋声喝着红茶。这时由比滨也过来瞧着日历。
「离交表的日子没多远了呢」
「嗯。但是,还是完全没头绪啊……」
虽然至今为止绕着弯子问过不少人,但却没有得到任何能与叶山的志愿相联系的回答。虽然我问法可能也不太对,但问的太直接的话让叶山知道也不是什么好事。毕竟已经被他本人拒绝过一次了。如果去探询叶山为什么不愿告诉别人的原因,又会让这件事变得人尽皆知,所以也不太合适。虽然我并不在意叶山怎么看我,但这是三浦的依赖。我不想让事态的发展给她造成麻烦。
一边数着剩下的日子一边整理着种种思绪,这时响起了一声清脆的茶杯放上茶碟的声音。
扭过头去,雪之下正摆着一副少见的认真表情。
「比企谷。……我以前和你说过,叶山的双亲的事吧」
「哦哦。好像是律师和医生来着」
「……诶!?是那么回事吗!?」
似乎是头一次听说,由比滨惊讶无比。
「你不知道吗」
听到我的话由比滨有些闹别扭似的撅起嘴:
「那种事一般很少说的嘛……。比如说,小企你家里人是做什么的我也不知道嘛」
「我家都是普通的社畜啦,两个人都是」
「啊,我家也一样~。不过我妈妈倒是普通的家庭主妇……」
哦哦,确实有这感觉啊……。由比滨那做料理的糟糕程度,和一些奇怪的地方却很像主妇的感觉,这样考虑的话让人感受到不可思议的信服感。
成长环境多少都会对性格造成一定影响吧。我也因为看着都有工作的双亲长大,所以变得一点都不想成为社畜。不过,多亏双重收入,我家的生计好歹还没什么压力,这点我还是心存感激的。而且大概是因为双亲的影响,我对于女性的自立可以说也是持肯定态度的。将来想必小町也会开始工作,到时候我们家就有了三重的收入,实在是安泰。
我正梦想着完美的家族计划,由比滨又继续说了下去:
「那,那隼人,会不会要继承家业啊?」
听到问题,雪之下将手托住下巴歪歪头。
「谁知道呢……。叶山的父亲自己建有律师事务所,他外公也是私人医院的开业医生,所以可能性本身是有的……」
「那样的话也不太好推测到底是选文科还是理科」
不论是成为律师还是医师,必然都是需要资格的。如果只能选择其中一方的话倒还能直接推测他会选文还是选理,但两种选择都存在可能性的话,结果就还是一样不知道。
由比滨听着这些发出唔唔唔的呻吟。接着又猛地抬起头:
「话说,不管选哪边都好厉害哦」
「说的没错。以普通的眼光来看,我想他的家境是相当富裕的吧」
雪之下点了点头。确实,提到医生或是律师,印象上就给人一种能赚不少钱的感觉。虽然我听说过关于叶山家庭的事,不过这样想来真的很厉害啊。为什么那种家伙要来我们学校啊。去更好的私立不行吗。
「话说回来,你家那情况你还说他家富裕?」
「光论自有资产现款的话他家确实要更富有些吧。不过总资产我就不知道了」
雪之下一副不当回事的样子平静地说出如此字眼。高中女生怎么能说自有资产总资产什么的话呢。另一边,由比滨则抬头看向空中,托着脑袋嘟囔着:
「现款……,现金卡?」
噢噢,由比滨居然知道现金卡。了不起了不起~。下次把借记卡的存在也告诉你好了。
先不管由比滨,现在还是考虑叶山的志愿吧。
首先,作为大前提,他要升入大学这一点应该是毋庸置疑的。叶山是考出全年级第二名的成绩优秀者。要是这样的学生不想升学,那帮老师们早就该坐不住了,从平塚老师的话来看应该还没发生那种事。
到此为止还好。
但,我想知道的不是叶山毕业后想要走什么路。而不过是他选了文科还是理科,三年级时的他所要走的路而已。
「……完全想不出来」
嘟哝完这么一句,似乎也在思考相同事情的由比滨开口了:
「会不会,是文科啊。感觉大家都像是学文科的人」
「嗯啊。确实,感觉挺合印象的」
实际上,不论是谁印象中的叶山隼人,基本上都是这么个感觉吧。行事低调,平易近人,更何况对我和材木座这种处于校园种姓制度中最下层的人都能和颜悦色。在文科班和同学们谈笑风生的身影与叶山一直以来给人的印象并无龃龉。
但,现在的叶山却有所变化。到底应该如何判断还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再次沉默地思考着的时候,同样沉默着的雪之下向我投来了有话想说的视线。我用视线回应她,她才再三考虑着开始说:
「我觉得……他可能,会选理科」
「为什么?」
由比滨问道,雪之下则显得很没自信地低下头:
「也不是什么有凭有据的猜测,只是,也跟我有些关系……」
「……用不着强迫自己说的」
雪之下的声音依然含着迷惑和忧愁,我不由得制止了她。但是,雪之下嘴巴一张一合地重复了几次后,很快又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抬起头来:
「没关系的,唔……,你们就算知道了也没什么损失吧」
这说法可真别扭啊,这家伙。虽然我也没道理那么说别人。由比滨和我都稍稍摆正姿势,看向雪之下。接着,雪之下便开始说了起来:
「你们都已经知道叶山和我家以前就有来往的事了吧?小时候我们和姐姐三个人经常在一起。因为姐姐是那样的人,所以我和叶山都很听姐姐的话……。所以,简单的说,我们可以说是受着姐姐的影响长大的」
雪之下说完后,浅浅地呼了口气。
那段话和某时圣诞时节,雪之下所说的话并没有多大的出入。只是如今,看到过三人在一起的情景,再听到这往昔的回忆,伴随而来的是更确切的实感。
叶山和这对姐妹共享着相同的时间。
现在的叶山隼人,以及过去的叶山隼人分别述说着。但现在应该考虑的是未来的叶山隼人,其他的事先抛开不管。
「唔嗯阳乃姐是理科来着吗?那,他可能也会选理科呢。毕竟小时候的事情有时候影响还挺大的」
「没错。……但是,也不能断定」
由比滨说完后,雪之下的回答则有些含糊。我和由比滨都看着她,催促着下文。雪之下以「虽然有些矛盾」为引子继续说道:
「如果今后也想要维持两家的交往,我想继承律师事务所是最有效率的选择」
「那他不是就会选文科吗?」
听到我的话,雪之下微微摇头。
「但能够维持两家交往的方法并不只有这一个」
那倒也是。
不一定要作为律师,通过其他行业也能维持合作。或者说,连商务合作也是可以抛开的。比如说,婚姻关系,这样的字眼虽然显得不太现实,但也并不至于不能作为可能性的一种。
正想着,雪之下又补充般的加上一句:
「当然了,我并不知道叶山家的想法如何。也不能说家里人的意见不会对他的志愿产生影响。毕竟他从没背离过他父母的意向」
「啊,嗯。确实,家里的事隼人都从不马虎呢」
听到由比滨单纯地感谢,雪之下点了点头。我也托这段话的福大致上了解了叶山的家庭情况。但即便如此,事情也远未解决。
无意识地开始挠起头发来的我叹口气道:
「再怎么说也不可能直接去问他爸妈呢。牵扯到两家关系的话,也不怎么好插手。」
「没错呢。……不过我想,至少我母亲是想要把两家现在的关系继续维持下去的」
雪之下的表情显得很沉郁。让我不由得撇开了视线。
「我懂了。总之,……我会再想想的」
这样说完,我结束了这个话题。
实际上,我也想要时间来整理思绪。事已至此,剩下的手段只有通过少量的情报来推测了。现在先一心一意思考叶山的志愿的事吧。
最重要的是。
不这么做的话,总觉得自己会作出一些非常糟糕的想象。
大大地吐出一口气,暗示她们这个话题告一段落后,雪之下和由比滨也稍稍放松了身体。每个人都首先把手伸向了红茶,安逸的沉默在房间里诞生。正好变温了的红茶淌入干渴的喉咙,让人惬意。
恬静的活动室,发出叮的一声放下茶杯后,雪之下缓缓开口:
「话说……」
「嗯?」
「前段时间,很抱歉。像是被我母亲赶回去了一样……。要是我舌头再机灵点的话就好了」
说完,雪之下盯着茶杯里摇晃着的水面,缄口不言。由比滨温柔地抚摸她的肩膀说:
「我们完全没在意啦。再说了,小雪和家里人在一起的时候我们总不能还去打扰你们嘛。对吧,小企?」
「嗯啊。没什么好在意的」
「……谢谢」
雪之下浮现出稍含幽愁却安稳的微笑,向着我和由比滨稍稍低下了头。
那一举一动都给人以美感。挺直的背脊,膝上轻轻搭在一起的双手,细长而优雅的指尖,以及闭着的眼睑上长长伸出的睫毛。
正当我注视着这一切,却撞上了抬起头来的雪之下的视线。两人都慌慌张张地别过脸。
「今,今天差不多就到这里吧。茶杯我来收拾」
似乎变得有些坐不住了,雪之下急急忙忙地站起来开始收拾。她把茶壶和杯子放上托盘。打算就这么到外面去洗吧。
「啊,我也一起去洗!」
「没关系。在这里等着」
轻轻拦住想要站起身的由比滨,雪之下端着托盘快步离开了活动室。留下我和由比滨面面相觑。跟着,由比滨扑哧地露出微笑。
「小雪现在,慢慢开始肯说些自己的事了呢。以前不是从没提过和自己家里有关的事嘛?」
「话是,……那么说没错呢」
或许,这就是她接近他人的方式吧。虽然是如此笨手笨脚,如此唐突,还稍微弄错了一点方向。明明大部分的事情她都能灵活地完成,但这种事却又显得笨拙。
不过,我也完全没道理去说别人。
也许,总有一天我也应该好好问出口吧。虽然现在还不知道从何问起,但即便如此,总有一天我也会好好地问出来。
× × ×
在门口与雪之下她们告别,我走向自行车棚。
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寒风吹过校园。其他社团的活动似乎也都已经结束,中庭这一块很是安静。
这时,正在中庭走着的我,听到了「喂——」的喊声。回过头却没有看到任何人。
「上面,上面!」
按那声音所说的抬头看向上方。那儿正好是学生会室,雪之下阳乃正在打开的窗边向我挥手。
「等等我」
干脆地说完,阳乃姐的身影立马就消失了。
「那个人在干什么啊……」
真的很闲吗,正这样想着,窗边又出现了某人的身影。仔细一看,是一色彩羽。一色低头行了个礼,一脸笑容朝我挥手,像是在说「拜拜~」一样,之后窗帘便被干脆地拉上了。这家伙怎么回事……。
我正不明就里地抬头看着学生会室的窗户,没过多久就有轻快地脚步声传来。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阳乃姐正朝这边跑来。
「哎呀~,和小静还有彩羽妹妹聊得太起劲了,不知不觉就这么晚了哈」
阳乃姐似乎跑得相当急,有点儿喘不上气。接着,她又环顾四周:
「雪乃没跟你一起吗?」
「那家伙是电车的」
「……什么啊。白等了」
呃~?不是说聊得太起劲了吗~。搞伏击什么的这个人做的事很可怕诶……。恐怕阳乃姐在咨询会结束后,就一直在学生会室一边取暖一边盯着中庭这边吧。而一色则毫无疑问是被当做了消磨时间的对象。感觉一股歉意油然而生啊,明明跟我没关系……。
阳乃姐似乎也缓过气来了,她站到我身边,咚地轻拍一下我的肩膀。
「那就比企谷同学也行啦。送我到车站呗」
「哈?」
阳乃姐似乎对我的回答很是不满,双手叉腰鼓起脸颊:
「怎么啦?你想让女孩子这么晚的时候一个人回去吗?护花使者可是绅士的职责哦~」
不不不,是你自己要留到这么晚的吧,按常识考虑完全就是你自己的错……。差点这样说出口的我,又把话吞了回去。不如说,是屏住了呼吸。
阳乃姐拉住我的手臂,像是要说悄悄话一般把嘴唇靠近我的耳边低语道:
「能和这么漂亮的大姐姐一起回家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哦~」
与冬季的低温无关,一股寒气爬过我的背脊让我打了个寒战。慌慌张张地拉开距离后,阳乃姐扑哧扑哧愉快地笑着。……被捉弄得毫无还手之力啊。与一色和小町不同,这个人当起小恶魔来可是大魔王级别的。而众所周知,没有人能从大魔王手中逃走。
我用手给发起热来的脸颊扇风,指向了自行车棚:
「可以是可以……。总之,我能先去把自行车推过来吗」
「嗯。那就一起去吧」
如此回答后,阳乃姐和我并排走了起来。
实际上,天色的确已暗,通往车站的道路也都是公园和狭窄的小巷之类人迹罕至的地方。而我则是活在资历至上女尊男卑之日本社会的男人。在年长的女性面前很是软弱。顺带一提在以妹妹为代表的后辈女性面前也很软弱。而且,在男性面前也不敢太强硬,这样看来我已经是全人类最弱的存在了。
离开自行车棚,穿过学校侧门。我推着发出链条声转动着的自行车,和阳乃姐一起走在夜晚的街道上。
到车站的路程并不算远。公园旁的居民家还挂着灯饰,想必是圣诞节时用来做过装饰的吧,那灯光孤寂地照亮着黑暗的夜路。
虽然让我送她,阳乃姐在路上却一直保持沉默。我自然也不会主动搭话,能听到的只有经过的汽车声和居民家中传来的声音,以及冬风吹过的风声和两人份的脚步声。
没过多久,走到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时,阳乃姐才头一次开口朝我搭话:
「比企谷同学的志愿是什么?」
「没怎么考虑,应该就文科吧」
「是吗,毕竟一直都在读书呢。不愧是文学青年」
「呃呃,啊不,那只是……只是」
确实以前在街上碰到阳乃姐的时候我是在读书。不过那是为了掩饰尴尬所以才拿书摆样子的啊……。仅仅是必杀技·防御书壁而已。因为理由有点上不了台面,我下意识地把视线从阳乃姐身上移了开来。
但阳乃姐却向前踏出半步,稍稍弯下身子瞧向我的脸。
「都读些什么书呢?」
「……基本上什么都读。不过,海外的倒是读得不怎么多」
「是吗。那就是芥川龙之介或是太宰治什么的?」
「那些虽然也读……。我跟别人一样读得最多的是一般的文艺作品而已」
老实说,名为文学的东西如果能够引起自己的共鸣确实会感受到乐趣,否则的话,让人只能写出「不愧是最高的文学作品!果然不负盛名!让人觉得这是不朽的名作所以给五星!」之类毫无意义的撑面子感想,这种情况也是有的。在这一点上,以轻小说为代表的娱乐作品则经得起推敲,就算内容本身没有魅力也能让人找到乐趣所以轻小说最高!什么啊这糟糕到极点的寻乐方式……
正想着这些,走在一旁的阳乃姐嗯嗯地点着头,开口道:
「那估计不太适合文学系呢。我觉得你应该去社科之类的专业会比较快活」
听到这句话,我不由得呆呆地张开了嘴。看样子对话似乎不知什么时候起变成了志愿咨询。因为自己并没有那个打算,所以有点无法释然,但对方的厚意还是应该感激地收下吧。
「……多谢」
「不客气」
阳乃姐微笑着说完,干咳了一声:
「话说,你问了雪乃的专业志愿是什么吗?」
唔,这才是真正的目的吗!不该说谢谢的啊……
「没有,我连她选文科还是理科都没问」
「……毕竟,那孩子不会主动说出来把。比企谷同学,要记得问哦~」
背上被啪地拍了一下。不不,就算要我去问我也……。不过,我也没法说「自己去问」这种话。毕竟雪之下不可能老实回答阳乃的问题,更何况就连我也还没问过她。自己都没做到的事更不能让别人去做。
「下次见到我之前一定要问出来哦」
阳乃姐郑重其事地说完,「啊」地喊了一声,像是想起了什么。
「话说回来,你直接去问过隼人他的志愿了吗?」
「嗯。不过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还是没告诉我」
「是吗。隼人不肯说啊……」
说着阳乃姐将视线从我身上移开,看向正出现在前方的车站大街。但她的目光似乎并未看向流动的人群。眯起来的眼瞳中所映的也许并不是现在。
「这样啊。隼人也在期待着呢」
「期待什么?」
不经意间呢喃的话语不太像是对我所说,但我还是反射性地问了一句。听到我的问题,阳乃姐终于看向我,露出魅惑性的笑容:
「也许是在期待,被人发现吧」
仅仅说了这么一句话后,阳乃姐稍稍加快步调走到我的前面。然后,让红色的大衣飘舞着转了回来。
「到这里就行啦,已经到车站了。谢谢你送我」
「哈啊,那再见了……」
正当我准备随意地点个头道别,面前的阳乃姐却伸出食指指向我,朗声继续道:
「雪乃的志愿,一定要记得问。下次我会来考你的」
「那根本算不上是考我吧……」
听我说完,她戳着我的额头笑道:
「不要在意小事。拜拜!」
轻轻地挥挥手,阳乃姐飒爽地迈出脚步。我摸着被她戳过的额头,目送着她离去。头也不回的阳乃,很快便被人潮吞没。
但,即使混在拥挤的人群中,雪之下阳乃的身姿依然鲜明可见。
第二手记 又或许,这可以是任何人的独白
继续读着,我突然意识到了某样事物。
正确而言,我被什么东西拽回了意识。
的确,这本小说让我觉得与自己十分相似。这不正是自己的本性,又或甚至接近应被称为恶劣品行的积习吗。
然而,并非如此。
我拿起不同的书本,并不放弃、亦不腻烦地不断地寻找。不管是《人间失格》,还是《快跑!梅乐斯》,我都不倦往复地读着。
可是,还是有着什么决定性的不同。
那位文豪、那本名著也还是无法把我自己写明白。
对我诉说,让我拥有共感的那些东西其实是完全不同的他物,这种感觉只能被称为绝望了。
正因为有所相似、类似,这种差异才判若鸿沟,让人耿耿于怀。正因为十分相似,这种差异才罪不可赦。
期待过的自己,自以为理解的自我,以为被人理解的自身,都无法原谅。
自己一定是比《人间失格》所书写的存在更渺小、卑微和低俗的。因为困扰着我的问题,是更加无足轻重的,太宰治都不屑一顾。
那么,自己不就是连人间失格都不如了吗。不就是比邪妄暴虐的国王更加孤单而疑神疑鬼吗。
我甚至对为了得到极为个人的问题的答案而这样自私自利地利用权威的文学的自己感到厌恶。这是何等的浅薄、何等的愚蠢、何等的丑陋啊。拿起这本书,既非出于自我升华,更非出于鞭策自己。
只是希望自己能被真实所批判、想有人看穿自己这假仁假义的小丑。
被从外看着我的眼睛所看穿。
所以,我期待着。
如果是这本书。抑或是对邪恶比常人要敏感多一倍的那个人,说不定能够找到自己,看穿自身吧。
然而,即使被那样近距离地看着,哪怕几乎洞察到了其他所有事物,唯独没有看向我。
这比起被指责、蔑视还要辛酸得多。
【译注:这篇手记后半有不少地方是来自《快跑!梅乐斯》,比如前面也有过的疑神疑鬼的邪妄暴虐的魔王和对邪恶敏感比常人多一倍的梅乐斯,这里推荐大家在google搜下全文读一下比较好理解。另外,倒数第六段中的真实原文是既可为真実亦可为信実(信实、诚实、真实可靠等等)的シンジツ,书中的梅乐斯正是为了向国王证明人间信实的存在才拼命地跑。这里仅按文意处理成后者。】
⑦不论何时,叶山隼人都能顺应期待。
合上了书,我倒在了沙发上。
安静的客厅里回荡着弹簧发出的微弱的声音,在被炉里酣睡的卡玛库拉的耳朵啪地竖了起来。
小町去了补习班,父母像往常一样迟归。只有我和爱猫卡玛库拉呆在这寒冷的客厅里。
觉得仰卧时光照太刺眼的我,侧身把脸转向了窗子。外面已经变暗,偶尔响起寒风吹打窗户的声音。
进路商谈会已经过去了几天,我对叶山隼人的志愿仍然一无所知,几次试探也都无功而返。
白白地看着时间溜走,回过神来明天就到了马拉松大会的日子。上交志愿调查票的时间就在其后一天。到月末就要截止了。
横躺在沙发上的我支起了身体,向着被炉蠕动了过去。填好的志愿调查表已经放在了桌子上。
我的志愿已经决定好了。
不假思索地选择了文科,也在志愿学院一栏中填上了与自己的实力相应的私立文系大学、学院的名字。
要说我是怎么确定自己志愿的,其实很简单,就是因为我很擅长文科类课程。……因为自己很不擅长理科,可以说从最开始就丢掉了这个选项。
不知道该不该说是一件幸事,我自己的特点在成绩上表现得非常清楚,所以能够毫不犹豫地决定自己的志愿。
毕竟本来也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所以,我可以用排除法作出决定。
那么,拥有许多选项的人要怎么办呢。
比如说,雪之下雪乃。
她要作出怎样的决定呢。
虽然已经到现在了,但我还是觉得要是问过她就好了。单说资质的话,最接近叶山隼人的就是雪之下了。
虽然这么说,但我恐怕从一开始就将参考她的选择这件事从脑中排除了吧。话又说回来,在这个时间点再考虑这些也已经没有意义了。似乎要是深究这样做的理由的话,我就会碰到更为难以回答的问题。
现在应该考虑的,是叶山的文理志愿的问题。
叶山隼人到底会如何选择呢。叶山拥有的选项多得不胜枚举。就算用适用于自己的排除法去考虑,在他的身上也找不到相应的缺点。
从许多的人那里听到的信息,让我变得愈发的迷茫。
文理科都很擅长不说,他甚至还有拿到体育生推荐资格的可能。既然已经优秀到了这种程度,AO入试以及指定校推荐也都会进入他的视野吧。
要是像户冢一样,知道他的志愿学院的话,也许还可以进行逆推,但说起来我现在根本就无法向他问出口。要是像材木座那样明显地不擅长跟别人接触的话另当别论,不过叶山应该也不是这样的。
想从成绩啊品行啊这些学业的角度去推导,近乎是不可能的。
这样的话,就应该把视线转向别的方向了。
比如,像川崎一样,从家庭情况的视角来考虑。川崎的决定是基于家庭的状况做出的。但对叶山来说,家庭情况只会拓宽他的选择面,根本不会拖他的后腿。
在叶山的身上,看不到烦恼啊缺点啊之类的东西。这一点我和户部看法一致。用海老名同学的话说,他的身上毫无破绽,不会伤害任何人,一直回应着大家的期待。
不管问谁,不管从谁看来,叶山的身上都充满了各种可能性。
无所不能——描述的应该就是叶山隼人吧。
既温柔又帅气,笑容明亮而爽朗,文武双全的完美超人。
不管是谁,都会对他抱有类似的印象。不管是谁都会认为叶山隼人是个好人。
不管是谁?
真的是这样吗。
只有一个人,确实不是这样认为的。
只有一个人,明确地用自己的话语,这样告诉了我。
——我可没有你想的那么好人。
如果相信这句话,那么只有叶山隼人,毫无疑问只有他自己,是对自己的现状抱有疑问的。只有他自己,不觉得自己这样的家伙是个好人。
每个人都赞不绝口,这会让人感到不舒服。但竟然真有人能够回应所有人的期待,这让人更为难受。明知这只是纯粹的伪善、阴险的虚伪、傲慢的自我满足,却仍然不断满足他人的期待,真的是非常恶心。
某人曾经这么说过。不要再去牺牲自己了。别胡说了,为了满足他人的期待也好,为了不让他人受伤也罢,这些不正才是自我牺牲吗。
她曾说,他从过去就一直如此。一成不变地保持着这样的状态。
从父母开始,不违背任何人的想法而活,无懈可击地处理一切问题的人会怎样选择呢。直到现在,依然被期待、被依靠,依然回应着它们的人会以怎样的未来作为志向呢。
啊啊,真让人难以相信。
如果换成是我,大概是无法承受的吧。我会想要把那些粉饰全数抛弃,将它们毁得一干二净。我应该会觉得,来自那些不认识的人的期待十分麻烦。我甚至不想被脸都没见过、名字都不知道,既不亲近又不可爱的家伙们一味地肯定。不管是期待还是称赞,我大概都会拒绝。
然而,叶山隼人一定不会这样做。一直到最后的最后都要去满足这份期待,都要去避免伤害他人——叶山隼人应该是这样的人。
很多人都把叶山隼人提供给他们的善意,温柔以及插科打诨当作理所当然来强求,强迫他作出牺牲。他们是一群傲慢地,时常地向他索求那份温柔的人。十分不幸,叶山隼人拥有可以满足他们的能力。
即使如此,叶山隼人也有自己决不让步的地方。
那就是绝不告诉任何人自己的文理科选择。
明明他一直都回应着大家的期待。
为什么叶山隼人没有向任何人说呢。
翻动着身体看向了窗户,玻璃上模糊地反射出了屋里明亮的样子。玻璃虽然透明,我却无法看到它的另一面,只能看到上面照出的不可靠的镜像。
窗玻璃映出的脸在夜色下显得有些昏暗,让我感觉气色不太好,于是我支起了身体把脸凑向窗户。
这么一来,我回想起了不久之前的事情。如果有人拜托你相反的事,你会怎么办?——叶山曾这么问过我。别再做这么麻烦的事了——他曾这样说过。
在那时,我和叶山到最后也只是打着马虎眼,说出了模棱两可的回答。一方用「到时再考虑」的借口将问题拖后,另一方用柔和的笑脸装出开玩笑的样子。
它们的实质也许是一样的。有着不同的过程,只有「不做选择」的结论是一致的。
这样看来,叶山的答案已经显而易见。
我拿起丢在被炉上的手机。
从寥寥可数的联系人条目中找到了目标,按下了通话按钮站起身来。
呼叫音短暂地持续着。
在对方接起来之前,我几次想要挂断电话。不知道能不能拜托他这种事。既有可能被对方讨厌,也有可能被对方蔑视。
但我也想不到其它成型的答案,果然只能这样选择。
终于,听筒里传来了细微的声音。
「……喂?」
「啊啊,是我。抱歉,这个时间给你电话」
听到我的声音,电话另一边的人,户冢彩加用似乎情绪很高涨的声音回答。
「不不,没事的。因为八幡很少来电话,所以有点吃惊」
这倒是真的。正儿八经地打电话,这应该还是第一次。不过,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应该会更让他吃惊吧。
我用户冢听不见的音量轻轻呼出一了口气,朝着看不见的对方低下了头。
「……有事想拜托你」
× × ×
给户冢打过电话的第二天,是个有微风、但仍然晴朗的日子。
作为马拉松大赛起点的公园里,乱哄哄地聚集着一二年级的学生。男生的赛程是沿着海边的人行道从这里跑到美宾大桥,再折回来。
比赛的距离很长,实在太长了。对算数不在行的八幡同学,比3更大的数都会算做『很多』的!
嘛,不过对我个人而言,不管距离是几公里,自己要做的事也不会变。
听到列队的号令,我们开始在起跑线后磨磨蹭蹭地排起了队。
我像盲鳗一样,滑溜溜地拖动着身体,混入了站在最前排的人之中。很意外,大家都简单地把地方腾给了我。为什么呢,果然是因为我很粘滑吧?
不过是个校内马拉松大赛而已。不算什么特别像样的活动,对成绩也不会产生影响。只是被强迫在寒空之下奔跑,应该没有多少干劲十足的家伙吧。
只有一人除外。
叶山被大家寄予了卫冕的厚望,应该不能跑出不像话的成绩。显然大家不会允许他偷懒。
叶山站在起点线的最前排、跟我隔了几个人的地方。要打比方的话,那里就像是赛车的杆位一样。
叶山在那里做着拉伸活动着身体,等待见证出发瞬间的女生们发出了欢呼。
女生的比赛在男生三十分钟后才开始。在此之前,她们似乎会一直为男生加油助威。
叶山向欢呼发出的方向轻轻挥了挥手。他的目光的前方,是跟呀—呀—地欢闹着的女生们拉开了一点距离的三浦。
也许是在女生们旁边感到有些畏缩,三浦只是向这边轻轻地瞄着。她的旁边站着海老名同学和由比滨,雪之下也站在更远一步的地方。
这时,一色也哒哒哒地走了过去。
一色留意到了三浦,向她打了招呼。三浦也轻轻对她点了点头。一色来回看着三浦与叶山,无畏地发出了哼哼—的笑声。
然后她把手罩在嘴边,发出了大大的声音。
「叶山前辈加油—!……啊,顺便前辈也是」
听到的叶山带着混着苦笑的笑容向她挥了挥手,不知为何稍远一点的户部也很有元气地「喔—」地作出了回应。
「不不,我不是在跟户部前辈说啦」
一色一边说着,一边像在说「不是不是」一样轻轻地摆着手。三浦沉默地看着她,像是下定决心一样猛地吸了口气,伴着声音将其吐出。
「隼、隼人。……加、加油呀!」
她这显得有些谨慎的声音,轻得像是一下就被周围的欢呼淹没了一样。不过,叶山还是无言地向她举起了手,果然还是露出了温和的微笑。
三浦陶醉地看着他,无声地嗯嗯点着头。
旁边的一色一副满足的样子看着两人,又转向了我们这边。
「……前辈也加油啦—!」
这次看起来像是看着我这边说的。
哦、哦……。那家伙,为什么就是不喊我的名字呢……。是不记得了吗?……。我这么想着的时候,呆然地看着一色的由比滨朝前迈出一小步。
接着,由比滨也砰砰地挥起了手。
「加、加油—!」
大概是因为在意着周围,她的声音比一色要节制得多,但仍然清楚地传到了我这边。……太好了,没有喊我的名字。她这种时候的顾虑心,实在让我诚惶诚恐。
为了委婉地表达谢意,我试着向她抬了抬手,由比滨也猛攥着拳头向我致意。接着,我与旁边的雪之下对上了视线。
雪之下看着我,只是无声地点了点头。她的嘴角好像也轻轻地动了动,但我听不到她的声音。
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也不清楚她在对谁说话。
不过,我总算还是鼓起了干劲。
那么,就要上了吗……。
我又向前面挤了一下,和叶山一样站在了最前面。叶山没有看向我,目光直视着前方。
活动了一下肩膀,迈出一步去拉伸跟腱。
准备齐全的我,肩膀却被人拍了一下。
回过头去,看到了穿着体操服的户冢。他不停地活动着五分裤中露出的纤细的双腿,身体像是很冷一样颤抖着。不过,他止住了震颤,向我露出了微笑。
「八幡,加油啊」
「啊啊。……户冢,拜托了」
大家都挤在起跑线前,我一低头就可以碰到别人。不过,我还是低下了头。昨天我在电话中拜托他的事虽然不严重,但不是什么值得赞美的事。终究还是不好意思把这种事拜托给户塚。
不过,户冢还是轻轻地把攥起的拳端在了胸前,一副很有干劲的样子向我弯下了腰。
「嗯,交给我了!不过,这应该不怎么受欢迎吧……」
户冢一边说着,一边带着有些困扰的表情窥视其他学生的样子,最后看向了站在自己身后待命的同伴们。站着那里的是网球部的部员。
「不用做得很露骨。只要有那个意思就好了。不那么勉强自己也没事的。」
一边说着,我轻轻敲了敲户冢的肩膀。接着猛地意识到自己的手中可能有汗,一下把手拿开了。不行不行,一旦意识到这一点,手上就会出更多的汗变得更滑了……。
再这样下去,我就要不知不觉地回忆起在小学去郊游的时候,曾被教师强迫跟女生牵手,却因为手汗的原因被讨厌,最后被班上的同学称作盲鳗的经历了啊……。这不已经完全想起来了吗。
嘛,现在这么冷,应该不会出太多汗吧。就算在现在,海那边吹来的冷风依然在刺激着我的面颊。
这时,风忽然停了下来。
「哦哦,八幡。在这里吗。……呼呶,户冢氏也在吗?」
「啊,材木座君」
从人群中钻出的是材木座。大概是他运用了自己壮硕的体型,充当了我们的防风屏障。
「八幡,一起跑呗!」
「一起个头啊……。啊,那个,我有件事想找你帮忙」
「嚯呣?」
材木座作出了奇妙的回应,歪了下头。毕竟是不想被别人听到的话题,我稍稍把身体向材木座靠近了一点点。……这家伙的身上散发着微妙的热气,真恶心啊。
我对材木座低声耳语,材木座「呼咻噜噜噜」地吐出一口气。
(注:SFC游戏《重装机兵2》中壮汉角色的呼吸声)
「呣—嗯……,汝要做的事我了解了。不过,吾既不想做那么显眼的事,也不想做那么累的事……」
「……嘛,也是啊。」
我拜托材木座的事,会强加给他很重的负担。考虑到材木座羸弱的运动能力与意志强度,这可不是他能轻易接受的事。话说回来,就算是我被这么拜托的话,应该也会拒绝的吧。
虽然我试着拜托材木座的理由仅仅是因为把他当作破抹布使用也不会心痛,嘛,材木座毕竟也是人。就算我的心没事,材木座的心也会痛。
「啊—,没,抱歉。别在意了。算了吧。」
我这么一说,材木座耸起了肩膀,抱着胳膊摆起了架子。
「……请我一份超油成竹拉面,让我干也可以。」
「真的吗?」
我问道,材木座像是放弃了一样夸张地叹了口气。
「真是的,哎呀哎呀真没办法……。这就是所谓的见义不为非勇也吧。」
这个超让人火大的说法算啥啊……。虽然的确是我这边在拜托他,但我的情绪还是变得十分郁闷。我冷淡地看着材木座,他似乎在顾忌着周围的人,悄悄地对我说。
「可是,我可不会做得肆无忌惮!我可不想被人在背后骂,在网上被人黑啊!真要有人说我,为了自保我可是会干脆地把你的名字招出来的!」
材木座狠狠地把手指竖在了眼前,放下了这句话。看着他的样子我不由得发出了苦笑。果然这样才是材木座同学!真的是屑!屑得帅气!
「啊啊,完全没关系。帮大忙了。顺带一提我到时候会给你加份黄油的。」
「哼,正好可以作为卡路里的补充」
不,再怎么算这个马拉松也消耗不了成竹拉面的卡路里量啊……。
重新跟户冢与材木座道过谢,我看向了站在白线前的叶山。
叶山正在和旁边的户部他们谈笑着什么,但他还是留意到了我的视线,露出了像在询问有什么事一样的柔和笑容。
我对他摇了摇头,定睛看向了前方。
比赛行将开始。不看公园中的表也能知道。
身后男生们的喧闹渐渐停止。女生们零零星星的欢呼声也低了下来。
大家都沉默了下来,像是在等待着这个瞬间一样,有人朝着地面上的白线走了过来。
「好的,准备好了吗?」
一边说着,一边将发令枪举向空中的是平冢老师。
为什么是平冢老师啊……。一般这种时候来的都是体育老师吧。真是—,这家伙又—要做这么显眼的事啊—。还是说她只想试试打一下发令枪?
平冢老师高举着发令枪,用一只手捂住了耳朵。她将手指靠向了扳机,男生纷纷前倾,女生提心吊胆地注视着。
数秒之后,平冢老师慢慢张开了嘴。
「各就位。……预备」
下个瞬间,伴着扳机扣动,枪声响起。
接着我们像是被打出去了一样,一起向前跑去。
首先用平稳的节奏慢慢地跑。眼下的目标是跟着叶山。
不过,很多旁边的人一上来就进入了最快的节奏。
这样做的理由,应该就是旁边不断亮起的相机闪光灯吧。不知道是要拍摄毕业照还是什么别的东西,这次马拉松大赛还出现了摄影人员。
为了被拍入照片,只在这最初的几十米中全力冲刺的傻瓜数不胜数。反正就是那个吧,这样就可以说「老子到中途都一直是第一!」了吧。男生真是傻瓜。
这样的话,很多人都把体力全放在了这个START DASH阶段,很快就没有力气了。
所以真正的比赛,要从接下来穿过公园地区,进入人行道开始。
顺利地轻松闪过退出冠军争夺的START DASH组,我向材木座搭话。
「材木座,拜托了」
「呼呼,呶?……哦,好的!」
虽然材木座已经显得有些气喘吁吁,但我跟他说完后他接着提起了速度。就算这么说,嘛,毕竟是材木座,速度也没有多快。
我和我之前的叶山都冲到了最前面,后面的材木座一边呼咻噜噜呼咻噜噜地喘着,一边还是想办法跟着我们。
保持着这样的状态,我们跑完了公园的赛程,叶山右拐进入了人行道。我也跟了上去。
不过,就算材木座认真地跑,经过几百米的路程也已经到极限了。他逐渐地开始落后,在公园通往人行道的那条最窄的通路上,他的速度一下降了下来。
「哈—……,不行了……」
说着的材木座速度已经慢得接近步行了,跟在他后面的集团动作也随之一下变得弛缓。巨大的身躯在前面慢慢悠悠地跑,毫无疑问会妨碍到后面的人。
拜材木座所赐,我们暂时和其他人拉开了距离。
问题在于这之后。
就算材木座身躯再庞大,他也无法完全堵住道路。终于,有人从材木座的旁边钻了过去,超过了他,想要涌入领先集团。
我不停回头瞄着后面的情况,看到户冢他们网球部的部员正好跟了过来。
确认着后方的我和户冢对上了视线。然后,互相点了点头。
这次马拉松大赛借用了普通的人行道。要是三人并排跑的话,应该能把路完全堵上。
所以,我向户冢做了这样的请求。在我还在前面的时候,尽可能让网球部聚在一起跑。
当然,明显地妨碍别人的前路会造成问题。所以,只要做出要是有人想超过去,也完全可以穿过缝隙、或者从旁边穿过去就行的状态就好了。
没有必要完全堵住别人的前路。
只要让他们在心理上犹豫是否要穿过去就好。
对于没有认真对待马拉松大赛的家伙来说,要是看到眼前的第二集团正在用跟自己一样的速度跑,他会怎么做呢。
他多半不会选择超过去。那些完全没有夺冠的必要,只要取得差不多的成绩就会满足的家伙应该会混入第二集团,想着如果有可乘之机再超过去吧。
实际上,进入人行道后,的确没有人跟上我和叶山形成的先头部队。如果这是冲刺阶段,可能还会有人跟上纠缠,但这种后面的事跟我已经没有关系了。
现在,只要制造出我和叶山两人一起跑的情况就可以了。
我紧紧地盯着跑在前面的叶山的后背。
舞台已经齐备。借助了别人的力量。
从现在起,就是我的、就是只有我一人的胜负了。
× × ×
海上吹来的风冻住了我的面颊。身体中洋溢而出的炙热与冷气相遇,不断地刺痛着我的皮肤。
鞋底每每撞击沥青,冲击都会传至身体的深处。
隆隆的声音不断回响,已经难以判断究竟是风声还是身体发出的声音。两者渐渐混杂在了一起,化作了从口中呼出的热气。
喘着粗气的我,闻到了海潮刺鼻的气息。
沿海的道路两旁的树木应该是防沙林吧。出发的地方似乎是松树居多,但那份景象也已渐渐消失,现在路旁的树大多枝叶都已脱落,白骨一样的姿态十分显眼。
放弃了在脑内一一思考,不停地向前迈出脚步。宛若不自由地不停输送着血液的心脏一般。呼吸与步调,正在比赛谁的速度更快。
我不停地奔跑着,发散的思考在脑中时隐时现。
骑车上学真是太好了。否则的话,没参加运动社团的我是跑不起来的吧。光说长跑本身,我倒也不是不擅长。比起其它球类运动,应该还要更好一些。毕竟可以独自一人,靠自己去完成。又不会给他人添麻烦,也有明确的目标。而且只需要发着呆,考虑着无聊的事情机械地摆动双腿就可以了。
不过,今天的马拉松情况有些不同。
比起平时艰苦得太多了。
因为节奏比上课时要快。因为气温比平时降得更厉害,路上还有风。因为昨晚做着各种各样的考虑,睡眠有些不足。
有着这样种种的理由。
不过,最大的理由是叶山隼人还在我的前面。
叶山不愧是习惯了社团活动,显得不怎么疲劳,顺利地不断向前跑着。上身没有无谓的摆动,下身的节奏也很稳定,姿势非常洗练。去年他能夺冠,也是实至名归。
而另一方面,我已经跑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全然不顾体能分配,但好歹还是跟上了叶山的节奏。
不过,这也马上就要结束了。
迄今为止,比赛的格局没有发生什么变化。我和叶山依然位于领跑的位置,第二名之后则被以户冢他们网球部为核心的第二集团占据。第二集团跑得十分整齐,控制着后续集团的速度。或许也会有选手,打算从后半程开始发力冲过来吧。
后面应该还有一些人,但距离实在太远,光靠我这么回头一已经没法判断了。
叶山依然维持着坚挺的步伐。大概是我们一开始做的那些妨碍工作收到了成效,他与后方拉开了很难被赶上的距离。
不过,问题在我的身上。
明明也就才刚到半程,我的体力已经接近来到极限。
从刚才开始侧腹就在一跳一跳地疼,脚底也不断传来火辣辣的痛感,耳朵也早已发麻。老实说,已经到了想要立刻回去的程度。如果是刚吃完饭,我绝对会吐出来。
已经硬撑着跑到了这里,要是再不动手的话估计我也跟不下去了。
正打算一直盯着叶山的后背奔跑的我,脚下的触感不知不觉间发生了变化。冰冷的风从短裤的下方吹了进来。
现在正好来到了作为折返点的大桥。
在桥上等待着的老师们,把用作标志的缎带交给了我。
终于跑完了半程,想要安心地吐出一口气的我还是硬将这口气咽了回去,让氧气在肺里游荡。
现在可不能松懈。
我为了追上跑在几步之前的叶山,稍微提了提速度。用力踏下的步伐,让我的身体经受着更强的冲击。
但实际上,不这么做就无法追上叶山。十分可悲的是我和叶山的足力有着明显的差距。要是正常地跑,绝对不会出现只有我和叶山两人跑的情况。
所以,借助户冢与材木座的帮助,完全无视节奏的分配,我用自己的全力坚持到了这里。
做到这种地步,全是为了这个时刻,这个瞬间。
我不停反复着剧烈的呼吸,总算是追上了叶山。
跑到了他身边,至今为止一度都不曾回头的叶山,终于看见了我。他微微睁大眼睛,略有些惊讶地说道。
「亏你能跟得上来啊。」
叶山呼吸毫不混乱地这么说道,相对的,我的声音则是一塌糊涂。
「嘛,如果不考虑,前后节奏分配的话,也不是做不到。」
叶山微微倾了倾脑袋,看了我一眼。看到他那副像是想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的表情,我不由得笑了出来。但因为喉咙干渴的原因噎了一下,等咳嗽好不容易缓和了下来,我又开口说道。
「因为也没谁在等我冲过终点线,我就是中途退出也没什么问题。」
说实话,别说排名什么的了,我连跑完全程都完全没想过。只要能够没人来妨碍我,让我顺利的在这个折返点刚过的地方和叶山隼人并排跑就可以了。为了到达这个地方我已经拼尽了全力……明明如此,但这样才是只能追上按照正常的节奏分配的叶山,还真是让人绝望。我差点就要从心底对他感到敬服了,不过,现在已经越过了折返点。
当艰辛的苦行终于过去半途的时候,人们会想些什么呢?
是会因为还有一半而感到绝望?亦或者因为只剩一半了而感到安心呢?大多数情况下应该都是这两者之一吧。而也正因为这某一种感情,会让人心产生一丝缝隙。
而这一丝缝隙,则会让人意识到自己的疲惫,来源是我。说真的,我刚觉得好不容易跑完了一半想要缓一口气的时候,疲劳感就纷拥而上,一想到接下来还有一半这件事,脚步都变得沉重起来。
这一丝缝隙和疲劳感,就是我的机会。一旦到了没有余裕的时候,人就会更容易说出真心话。就像我的妹妹小町那样,说出心中最深处的疙瘩。
所以,我才会一路拼命想了那么多办法。
通常的状况下,不管我说出什么话语,都会被他用柔和的表情一笑而过吧。所以,我必须在他避无可避的情况下,用话语夺走他的那份余裕。
不过,叶山看到我和他并排时的那份惊讶已经过去,又回到了那种平和稳定的表情。虽然可能因为在跑步表情显得有些严肃,但那里看不到一丝动摇。
我必须一语中的。击穿叶山的核心。
我好不容易稳定住慌乱的呼吸,虽然胸口很难受,但我还是忍住了斜口笑道。
「……三浦这个辟邪符还好用不?」
我说完,叶山就朝我看了过来。他用锐利的视线瞪着我,他没有把那敌意再藏起来,而是从吐出了炙热的呼吸。嗯,这就对了。我想要看到的就是这副表情。
叶山无言地瞥了我一眼,大约是决定要无视了吧,又加快了步速。我拼命追了上去,继续说道。
「怎么样,派上什么用场没?」
说实话,我也知道三浦并不是什么恶人,身为曾经见过她那无比真挚的内心一角的人,说出这种话让我多少还有些心痛。
然而,这对被问的一方来说也是一样的。
「给我闭嘴一会儿吧。」
叶山没有看我,只是用带着些火气的声音这么说。这与平日的沉稳声音大相径庭的带着威压感的态度,不由得让我后退了一步。
不过我有意识地追了回来。
「我不会被这么一说就真的闭嘴啦……我可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好人。」
我借用了这句某时某地某人曾经说过的话,有些卑劣地笑了笑。这时,叶山用无所谓的视线看向了我,用鼻音笑了笑。
「你开玩笑吧,我可从来没觉得你是个好人。」
他的这种说话方式让我的步速稍微放慢了一些。不小心一点的话,这样下去肯定会被他甩开吧,我正脸面向前方。
「真是个惹人厌的家伙啊……」
我不由得这么说道,叶山脸上则浮现了带有些嘲弄的笑容。
「我可不想被你这么说。」
还真是。我也不由笑了笑。不过,也多亏了这些话,总算引出了叶山不同于平常的反应。这样的话,现在应该就是最合适的时间了吧。
我为了不让声音断续,调整着呼吸跑着。
「文理科,你到底选了哪个?」
「无可奉告。」
「让我猜猜,是理科吧。」
听到我即刻给出的答案,叶山像是有些呆掉似的吐了口气。
「……对于非此即彼的问题我是不可能回答你正确与否的吧。」
「那,我换种说法。」
这么说着,我略微加快了脚下的速度。有意快速摆动沉重的双腿,略略领先了叶山几步。然后回过头看着他。
「你去选理科吧。我不知道你到底选了哪科,也完全没兴趣。不过还来得及改的,所以选理科吧。」
「啊?」
叶山露出了一副对他来说非常少见的呆滞表情,还往前打了个趔趄。但马上恢复了过来,又和我并列跑了起来。
「……你还真是说出了了不得的话呢。」
大约是慌张的缘故吧,就算是叶山的呼吸也略有些急促了。
「我也是没办法了啊。毕竟我有必要知道你的文理选择啊……你不告诉我,又无从推测……那只要让你变成我希望的答案就好了。」
叶山隼人的选项实在太多了,所以根本没法推理。那就只好强逼着他减少选项了。如果能够由我来决定叶山的文理选择的话,那就可以达成三浦的委托了。
「这都已经不是本末倒置的程度了,简直是……」
叶山的口中传出了干涸的笑声。或许他是惊呆了吧,但我也不是毫无根据这么说的。
「而且这么改对你也有好处。不如说,只有这么做才能达成你希望的条件吧。」
「条件?」
叶山露出了惊讶地表情。多亏了这些,他的跑步速度也总算有些慢了下来,合上了我的步速。
「你不是说过不要再说这些烦人的事情了么……也就是说,你不想再做那个总是能达成大家期望的叶山隼人了。」
叶山的脚步突然间停了下来。察觉到这一点的我也站在了原地。
我有种汗水正一口气喷涌而出的感觉,恐怕是因为一直在迎风跑步所以没感觉到吧。我用运动衫的袖口擦了擦汗,看向叶山。
叶山目瞪口呆地看着我,像是有那么一些疲劳似的叹了口气。
「为什么,会这么想?」
像是在催促我似的瞥了我一眼,叶山又走了起来。我也跟上了他。
「也没什么。我只是在思考你究竟会舍弃一些什么东西而已。毕竟舍弃不擅长的学科或者不想做的事情,是文理选择时候的常用手段。」
如果只是从考试的角度来说,有叶山这种等级的能力的话,学校的课程对他几乎没什么影响吧。只要去上补习班的话就能取得足够的东西了。所以对他来说,从考试对策或者志愿学校等应试角度来考虑是没意义的。
那么,叶山隼人究竟会舍弃什么呢?
剩下来的选项,就只有高中三年级那一年的学校生活了,也就是所谓的人际关系。
「说实话,只要考试的时候能通过,文理选择什么的根本不是什么大事。但你却没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因此,你正是想通过这种行为来舍弃掉一些什么吧。」
叶山保持无言,并没有给我答案。他只是默默地继续走着。但我还是明白了,这一沉默正催促着我后面的话语。
「如果选理科的话人数本来就会更少一些,女生也会更少。也能让你跟那些烦人的问题保持一些距离。而且大家也能理解因为志愿不同,所以才会分开。自然消灭的话也不会伤害到谁,也不会背叛谁的期待了。」
大概是有些口渴,我的声音有些嘶哑,但我还是组织起语句,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你所希望的那个条件只有这样才能达成。」
是在意头上的汗水么,叶山微微拢起头发,看向了大海。
然后,他小声说道。
「果然没法和你处得好啊……」
「啊?」
我刚想反问他的时候,背后传来了许多轻快的足音。我回头一看,第二集团中有好几个人都朝这边追了上来。估计他们是看到叶山走了起来,认为这是个好机会吧。
我和叶山,都仅仅目送着他们的离去。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叶山开口了。
「哎呀……你还真是厉害啊。」
「怎么了,果然理科是正解么?」
「你错了。你还真是个扭曲的人啊。」
叶山边说着边摇了摇头。他既然特意宣告了这一非此即彼问题答案的错误,也就是说另外一边就是正确答案么。那就是文科了咯,我正想这么说的时候,却被叶山温柔冷静的声音盖了过去。
「我很讨厌你。」
「哦,哦……」
听到这完全没对着我说的唐突话语,我有些无法回答。虽然我不是那种讨人喜欢的类型,但还从没被人这么爽快直接地说出来过。叶山好像完全不在意我的反应,仍旧面向前方,看着远处淡淡地继续说着。
「竟然会感到不如你,这点让我非常讨厌。所以才希望是同等的存在,所以才想把你捧起来,或许只是如此而已。只是想要肯定输给了你这件事。」
「……是么。」
这点对我来说应该也是一样的吧,想要将叶山化为一种特别的存在,让自己能够信服,才对自己撒了那些谎。让自己相信叶山隼人是毫无疑问的绝对好人。
大概我这毫无意义的回应总算好好地传达给他了吧,叶山把脸转向了我。然后他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清爽表情和挑拨的笑容。
「所以我不会照你说的做。」
「是么。」
叶山点头回应我。
恐怕,叶山隼人是从心底里觉得,文理选择什么的根本无所谓,随便选哪个对他来说都没什么大差别吧。
所以,现在听到的这些就足够了。三浦的委托也算是解决了。虽然问题不算是真正消解了,但那之后的事情就不是我的管辖范围之内了。
「差不多该走了吧。」
叶山这么说完,便开始慢慢跑了起来。你这个混蛋,我可是完全跑不动了啊。我边这么想着,边努力追了上去。
因为我还有一个想问的问题。
我硬是拖起双腿,幸运的是,多亏了刚才那段休息,呼吸总算是轻松一些了。为了平复极速的心跳,我深呼吸了一下。
「……选文科是家庭原因么?那个,交往方面的问题?」
「家庭?我对你说过家里的话题么?」
这种速度对叶山来说只是慢跑吧,他的步伐和声音都很轻松。
「哎呀,嘛,就是道听途说……」
冰冷的海风迎面吹上因为流汗而冷下来的身体。冰凉的寒冷、粘稠的不快感以及这微妙的回答间的沉默让我不由得一抖。
这段时间里又有一人从我们身边跑了过去。
但叶山像是对名次完全失去了兴趣似的,带着意义深刻的视线看着我,像是在思考着什么。接着,他突然又开口问道。
「那个谣言,你也很在意么?」
「啊?哎?不是那件事……只是,嘛,那什么……怎么说呢。」
我正在思考着该怎么解释的时候,叶山大声笑了起来。亏他的跑步姿势那么标准,现在上半身却在微微抖动。
「……有什么奇怪的。」
我这么问到,叶山故意擦了擦眼角。
「哎,不好意思。那件事的话你不用担心啦,我会好好给它画上句点的。」
「啊,这倒是帮忙了呢。最近部室里就像长刺了似的。」
这么说着的时候,我又听见了一个跑过我们身边的学生的声音。我往后看了一眼,又往前看了看,应该已经被超过我们的那群人拉下相当的距离了。
我的双腿简直是灌铅了似的,已经不能按我想的动起来了。
「已经被超过不少了呢……我们慢慢跑吧?不好意思,阻止你连霸了。」
我如此提案着,叶山却摇了摇头。他像是做伸展运动似的甩了甩手臂,笑了起来。
「……不了,我会赢的。……那才是我。」
赢下来,回应大家的期待,到最后都扮演好叶山隼人这个角色,才是自己。他这么说道。
叶山渐渐加快了速度,甩下了慢腾腾跑着的我,回过头看了我一眼。
「而且,我不想输给你。」
留下这么一句话,叶山隼人飞奔了出去。
把我抛在身后,向着远方。
我身上早就没有继续追逐那个背影的力气了,只能站在原地目送他。给出了我所不能给出的答案,让我见到了我不相信的可能性,叶山隼人正在远去。
可恶,这不是超帅气的么。
搞不好那家伙也是非常讨厌失败的吧。我边这么想着边跑着,右脚不小心绊到了左腿肚子。
没能保持住平衡,我当场摔在地上,就这么仰天躺下看着天空。
我嘴中吐出的白色气息,渐渐消失在晴朗冬季的蓝天之中。
× × ×
最后,马拉松大会也没有因为我躺倒在地上而变更预定,缓缓进行着。
虽然在我躺了一会儿后就被户塚救起,但实在不好意思麻烦他更多了,我就让他先走一步,而我自己,则一个人拖着疼痛的双足慢慢走到了终点。
我在最后一段路上混进了吊车尾集团,冲过终点时候拼死跑了一下,总算不是最后一名。冲过终点的时候我简直都要说出「冲过终点也没问题了吧……」之类的话了。顺便一提回答我这句话的人是最后和我跑在一起的材木座。
总算跑完的时候膝盖都颤抖得像是笑起来一样,简直是niconiconi了……
我确认了一下倒下来的自己的状态,真是一副惨样。
膝盖和胫骨已经有些擦破皮,运动短裤也脏得一塌糊涂,屁股那块有些抽筋,侧腹部也一直在疼,全身上下要找到完全不痛的地方还比较难。我本来就是个让人头疼的人了,没想到还能疼到这个地步上也真是让人学到了(好疼)。
如果不是途中开始就一直给自己加油鼓劲的话恐怕我的生命值早就归零了。
当然了,完全没有人在等待我冲过终点。
不如说终点附近很让人抱歉的只有体育老师一个人,其他人都在公园的广场那里了。
我朝着那边走了走,稍微看了下,好像正开着颁奖大会的样子。
本来马拉松大会什么的根本就没有颁奖典礼,但从负责这个活动运营的人是一色这一点来看,应该是学生会紧急策划的吧。看起来她是比想象中更有能力的人啊。真是可怕的人,一色彩羽。
「那么——比赛结果也已经发表了,现在就有请优胜者来发表一下感言吧——」
一色手中拿着从学生会里带出来的麦克风,开心地说道。在一边不停调整着喇叭的副会长看起来总有点梦幻。
我看了看周围,看来不管是一年级还是两年级的男生女生,大部分人都集中在这个广场里了。由比滨、三浦、海老名,还有户部户塚也都在这里。
正在我张望着的时候,一色呼喊起了优胜者的名字。
「优胜者叶山隼人,请上台——!」
被叫到名字,带着月桂树冠的叶山立刻登上了讲台,同时底下的观众们也哇——的沸腾了。话说回来,那家伙,还真的赢了?……
「恭喜你了,叶山前辈!我也一直觉得你一定会赢的啦!」
「谢谢。」
叶山用平稳的微笑回应着一色那明显带有偏袒性的发言。
「那么,请发表一下感想。」
她把麦克风交给叶山,同时台下传来了拍手声口哨声,以及叶——山——的欢呼声。户部那种『来啊』『来吧』『来来来』的加油声倒是让人有些厌烦。
面对这些,叶山露出略带腼腆的笑容,说着。
「虽然半途中出现过几次有些危险的场面,但多亏了众多好对手和大家的激励,总算一直跑到了最后,多谢大家。」
他说到这里,微微顿了一会儿。接着像是看见了人群中的三浦,对她挥了挥手。
「特别是优美子,和彩羽……谢谢你们。」
他这么说完,欢呼声又变得更加响了。大冈吹起口哨,大和也用力鼓掌起来。而三浦和一色两人,则是在被提到名字的时候就惊讶地固定在了原地,接着又害羞似的缩起了身子,红着脸低下了头。由比滨正温柔地拍着三浦的肩膀。
看到叶山那温柔的眼神,以及两人的反应,观众中也稍微有些骚动。原来如此,画上句点指的就是这么回事啊。
接着,优胜者的感想还在继续下去。
「接下来总之还是先集中精神在社团活动上面吧,也要为了我最后一次大会而努力了。……另外,今天足球社很是有些人取得了丢脸的成绩啊,接下来我也想把他们好好锻炼一下。」
叶山露出有些阴险的笑容看向了户部他们那群人的方向,户部则发出了『欸~』的悲鸣声向后倒去。
「隼人~不带这样的吧!要先说好才对吧!」
户部用不输话筒的声音嚷嚷着,其他人则发出了『哇哈哈哈哈』的笑声,真是个温柔的世界啊。
「好了,谢谢大家——这就是获得优胜的叶山隼人同学,大家鼓掌——……第二名以后的人不上来也没问题吧——?」
在大家的鼓掌声中,一色那句应该是向副会长确认的话语直接从话筒中传了出来。这家伙在搞啥呢……
正在一色想办法补救自己失言的时候,从领奖台上走下来的叶山正和三浦他们谈笑着。
他们之间已经看不到这段时间一直存在着的距离感了。不如说三浦现在好像对周围的视线感到很害羞似的,还躲在了由比滨和海老名同学的身后。
看到了这一幕,我就离开了广场公园。
叶山隼人的这幅叶山隼人式的表现,我也已经亲眼确认到了。虽说或许他只是一个特别强化了回应他人期待技能的伪善者或者小丑,但如果能做到那种完美的地步,我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离开广场的时候,我遇上了同样解散开来的人流,他们她们也说着无关紧要的闲聊。
「果然那个只是谣言啊——」之类,「叶山和三浦,果然关系很好啊——」之类。扔下这么说着的那些人,我拖着双脚走向学校的保健室。
× × ×
慢慢步行于校舍中的时候,我不由感到比之前身处广场时更为寒冷。
是大多数学生还在马拉松会场那边么,又或者他们只是度过着自由闲散的时间呢?
我换上室内鞋,走在空无一人的特别楼的走廊里。只是这样我都觉得脚上的伤口十分疼痛。
敲了敲保健室的门。
「请进。」
门内传来一个耳熟的声音,这个声音是——我正这么想着,推开了门,果然不出所料,门里的人正是雪之下。她仍穿着体操服坐在椅子上,露出有些意外的表情看着我。
「比企谷同学?……我还以为是由比滨同学总算来了呢。」
「由比滨的话还在公园里呢,话说回来,你怎么了?」
「只是稍微休息了一会就被判弃权了……」
可恶,她有些咬牙似的说道。看起来果然是安稳的中途弃权了啊。不过她这副不爽的样子,看来本人还是想要全部跑完的啊……
「比企谷同学呢?……受伤了?」
雪之下把视线瞥向我,像是有些惨不忍睹似地眯起了眼睛。
「嗯,稍稍有点啦。」
我当然不会说是摔倒在地上。也太逊了。而且这种话,听起来不是像那种家庭暴力的受害者那种「不是的!这,真的只是我不小心摔倒了!」似的。可不能让她担心我是不是受到了家庭暴力啊。
「在那边处理一下伤口不就好了?保健老师也到那边去了啊。」
「我通过终点时候明明就不在……」
我这么回答道,雪之下用手撑起下巴,像是在思考些什么。
「哦,看来是时间不巧吧……还是说运气不好呢,又或者是眼神?亦或是——」
「性格啊心术啊都不好可以了吧。比起这个,这些消毒水什么的能让我随便用一下么?」
我一边翻找着没上锁的药柜一边问道,雪之下则叹了口气。
「……另外,连手脚也不太干净啊。」
雪之下站了起来,挥手把我从药柜前赶开,又从里面拿出了消毒水和绷带,指了指身前的椅子。
「在那里坐好。」
「不,这点事情我自己来就好了。」
「好了好了。」
虽然我有些无法释怀,但还是按照她说的做了下来。接着,雪之下又把自己坐着的椅子移到了我面前。
她的手抚上我脚上的伤口,开始消毒。消毒水的刺鼻味道传了过来。而随着雪之下弯下身子,她的头也朝我这边靠了过来,飘散着一股皂草的香味。
每当涂着消毒水的棉签掠过我的伤口,那里就传来一阵微痒的疼痛。大概她也不太习惯做这种治疗吧,每次都提心吊胆似的涂过来,消毒水都渗到伤口里去了。
「那个,有,有点痛啊……」
「没办法的吧,我在杀菌消毒,对比企谷同学有效果那是当然的了。」
「别把人说的像细菌似的好吧?」
「这是起效果的证明啦,忍一下。」
那个是——所谓的良药苦口理论?事到如今也没啥信用啊。不过如果越苦越好的话——我的人生如果不是最棒的话岂不是不太妙?
嘴上是这么说,但雪之下多少还是有些顾虑,划过伤口的力道也变轻了些,手法也更加小心了。这次才是真的有些痒,我好不容易才压住了差点跳起来的身体。
直到我那范围相当大的擦伤消毒完成之前,我们俩都没说一句话。我也总算习惯了那些微微的刺痛,一直紧绷着的身体也放松了下来。雪之下边卷着绑带,边静静地开口问道。
「我看到你和叶山同学跑在了一起……问出什么来了么?」
「嗯……至少他选的不是理科,之类。」
没想出什么其他更好的说法,听到我给出的这种微妙答案,雪之下轻声笑了笑。
「真是奇怪的说法呢……完成了。」
雪之下满足地呼——地吐了口气,抬起了头。这么一来,一直弯着身子的雪之下和我的脸近得都快互相碰到了。
「…………」
我们俩都保持着这个姿势僵在了原处。
她那像是披上了冬天的银装一样洁白肌肤、那微微湿润着的黑色眼瞳、眨眼时如梦般悦动的纤长睫毛、形状姣好的笔挺鼻梁、以及,那漏出些许呼吸的嘴角。
雪之下的纤细肩膀微微一震,长长光润的头发滑落下来。
我慌忙用力将身体向后仰到拉开了距离。这个动作让哪里的伤口传来一阵疼痛。
「……啊,这个,谢谢你了。」
「……不,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像是想要遮掩些什么似的道着谢,雪之下则重新坐好,看向了别处。
接着,保健室里又平静了下来。
我无聊得看着手上卷着的绷带。忽然发现,绷带的结被打成了蝴蝶结的形状。……刚才那句完成了说的就是这个么?不是有那个专门用来固定绷带的奇怪道具么。用那个啦。这个蝴蝶结算是怎么回事……很可爱的哎。
看着那个蝴蝶结,我不由笑了出来。心情总算有点轻松起来。
我向后靠上椅背,伸了个懒腰。是因为觉得我的样子很奇怪么?雪之下微微倾着头。
我现在有点想要问她了。
「……呐,我能问下么,你志愿选了哪个?」
我说完,雪之下微微有些困惑似的吐了口气。想是在思考些什么似的想要支在脸颊上的手也中途停在了胸前。
「我是属于国际教养科的,所以文科理科选哪个完全没有区别的哦……」
「……说的也是。只是想问问看而已。别在意。」
虽然这是我有所预想的答案,但我还是满足了。虽然这种满足应该只是一种自我满足吧。
我原本只是打算随口问问的,但雪之下却把手放在了膝盖上,微微前倾地看着我。
「你会问这种事还是第一次呢。」
「是么?」
我这么说完,自己也觉得有些不正常。
一直以来我都是这么做的。虽然有很多询问这种私人问题的机会,但每次我都在那里拉起了境界线,从来没有越过它。因为我一直觉得这肯定是不被允许的事情。
雪之下像是不太好意思似的咳嗽了一声,从斜下方窥视着我的双眼说道。
「……姑且算是,选了文科吧。」
「是么。」
「嗯,所以……也算是大家都一样了。」
这么说完,雪之下的脸上露出了微笑。那是如同即将出门前一天的少女般的笑容。
「嘛,如果只看分类的话呢——」
我也是文科,由比滨应该也会选文科吧。
我不知道这种区分会有多大的意义。想来到最后,迟早大家还是会奔向不同的地方,不同的世界吧。就像那曾经幼小的三人组也没有一直坚持到最后一样。随着时间的流逝,人们存在的方式也会确实的改变。
不会改变的就只有过去的事实而已。虽然有时那会成为束缚人的重担,但有时也会成为将人联系在一起的椽子。但愿这跨越出的一步,能够成为足迹留下来吧。
「那我差不多该回教室去了。」
「嗯,那就,下次见。」
在简短的招呼声响起的同时,雪之下微微举起了手如同往常般挥了挥。我点头回应她之后,就握上了保健室的门把手。
就在这时,房间门微微摇晃了一下。我以为这是从哪里的门缝里吹来的风造成的,打开房门之后,却发现面前正站着一个人。
「哇……吓死我了……」
我好容易压抑住了看到突然出现的人影差点跳出来的心脏,胡乱说了句。而我眼前的那个人,由比滨结衣则表情发硬,没有说话。
「……啊,小企——」
「由比滨啊……正好刚来么?」
「哎,啊,嗯。对对,我刚想要敲门来着……」
听到我问了一句,好像刚刚的惊讶迟来了一步似的,由比滨一副慌张的样子说道。接着她微微闭上眼睛,整理了一下呼吸又抬起了头。
「小雪——真不好意思我来晚啦!」
她大声说着走进了保健室,坐在了雪之下对面。雪之下一开始还有些惊讶,但随即摇了摇头对着由比滨笑了笑。
「没关系的,反正我也没有无聊。」
「那,就太好了……啊,对了,小企也在就正好呢。」
由比滨转向我这边对我招了招手。
嘛,一直让门开着说话也不太好,明明只有一墙之隔,走廊里可是超冷的。
我再次走进保健室,感受着其中的温暖空气。雪之下和由比滨,正并排坐在那温暖之源的空调下方。
「今天不是必须把优美子那件事向她报告了吗?不过优美子待会儿会直接去庆祝会呢,怎么办?」
与焦急地说着的由比滨成对比,雪之下则用手支着下巴唔地思考了起来。
「……那就只好在回去的路上找三浦说一声了。」
「是啊。」
「这时候应该说一起去参加庆祝会吧!」
听到由比滨的叫声,我和雪之下相互看了一眼,我们也已经习惯了这种模式了呢。我们几乎同时点了点头。
「那,如果能去的话就去去吧。」
「嗯,就看情况来定吧。」
「这种说法是最后还是不会去的模式吧!?」
哈——像是累到了似的由比滨叹了口气,又继续说道。
「唔,嘛,比起之前是要好些了……」
这么说完,由比滨挪动着滚轮椅子,占领了雪之下身边的位置。
「那就一起去吧……大家,一起。」
她轻轻地重复着,静静地靠在了雪之下身上。
「……好热。」
大概是在空调正下方的缘故吧,雪之下微微皱了皱眉头。但她仍旧没有硬是将她推开,仍旧保持着这个姿势。由比滨也是一副绝对不改变姿势的样子。在空调底下露出了舒服自在的幸福表情。
反正我们的保健老师回来的时候就会把她们都赶出去吧……
嘛,在那之前,我也呆在这温暖的房间里吧。
8 于是,他们她们的过去与未来互相交错,归结于现在。
天完全黑下来之后,气温越发下降,风也变得更强了。我们从学校出发,沿着公园外围的路慢慢走向车站。被北风摇晃的树木不时落下枯萎的枝叶。
我把大衣的袖口裹严实了,再用围巾把下半张脸完全遮住。在我前面走着的是雪之下、由比滨,还有三浦。为了报告三浦委托调查的结果,今天我们暂停放学后的侍奉部活动,和她一起走在前往庆功宴的路上。
三浦身上彩色格子花纹的围巾随着她引以为傲的金色长卷发一同在风中飘舞。她轻声叹了口气说道。
「这样啊,隼人要去文科啊。」
「嗯。应该是这种感觉吧。」
由比滨没有自信地揉了揉自己的团子头。嘛,本来就是听来的消息,告诉她的人又是个作为情报来源可信度极低的家伙,没有自信也是理所当然的。
即使听到如此暧昧的解释,三浦也没有在意,只是像踢腿似地,把平底皮鞋在地上蹭了一下,然后呆呆地仰望着天空。
「那,我也选文科吧……」
「就这么简单地决定不要紧吗?」
雪之下的声音虽然柔和,却带着些微责难的音色。三浦并没有回头看她,而是像在寻找星星一般,继续一边走一边抬头望着夜空。
「我又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就算考理科也只要在补习学校努力一下不就行了?」
要是有叶山那样的学习能力的话这个想法应该是成立的,不过换做三浦的话又如何呢,会不会有点太乐观了吧。只见雪之下也绷起了脸,看来这样想的并不只有我。顺便由比滨则嗯嗯地点了点头,要论学习能力的话你才是最让人担心的好吗……
不过,对于三浦的担心似乎是杞人忧天了。
「虽然实在考不过可以做一年浪人,不过又不能真这么干」
三浦停住了脚步,似乎是要伸个懒腰似地踮了踮脚尖,双手交叉在背后。在身后的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不过,想必她的眼眸正如同冬日的晴空一样清澈无云。
「很辛苦的哦,和那个人共处。」
「喂,小企!」
由比滨责备地用手肘戳了戳我,三浦也保持着站姿把头转过来瞪了我一眼。
「哈?还用得着比企男你跟我说。」
呜哇……三浦碳,好可怕的说……她盯了我片刻后,收起尖锐的视线继续走了起来。然后似乎是要反驳我似地,小声地嘟哝了起来。
「像这种……怎么说,麻烦的东西也包括进去。」
她轻快地把身体转了过来,大衣的下摆和鲜艳的金发伴随着转身一同翩翩起舞。
「果然像这样才是最好的嘛。」
顺着转身的势头三浦弯下了腰,有些腼腆地嘻嘻笑了起来。
看到如此笑颜,听到如此诉说,我也只有佩服的份了。原来还有如此简单的说法,近似武断却又如此简洁、单纯,正因如此,这份憧憬才如此纯粹。
我呆呆地看着三浦的笑脸,她注意到我的视线后立刻收敛了笑容,摆出不高兴的样子快步走了出去。
「这样啊……这样就可以了啊。本来就应该更加简单一点的……」
听到这般轻声的自言自语,我转过头去,看到由比滨的手紧紧抓住了自己大衣的胸口。在旁边的雪之下则愕然望着三浦,浮现出些微讶异的神情。
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值得惊讶的。在修学旅行的时候,三浦也准确地把握了叶山的意图和海老名同学的想法。那样的话,也许就算是是像这样漂浮不稳的感情,也具有足够的,抵达真货的可能性……况且三浦同学还具有典型的老妈体质呢!
注意到我们还停在原地,三浦走了回来。
「结衣,谢谢你。」
面对面地,轻轻拍了拍由比滨的肩膀,随后只把头转过来朝我瞥了一眼。
「啊——比企男也是。」
好敷衍了事……满满的顺便一提感,而且比企男又是谁啊。嘛,倒也无所谓了。
「还有……雪之下同学?也是……那什么,就是……」
三浦的目光从我身上移开后直接转向了雪之下。扭扭捏捏吞吞吐吐了一番之后,总算是像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正面凝视着雪之下。
「对不起。」
三浦嗖的一下用力低下了头。雪之下先是像愣住了一样眨了眨眼,随后轻轻微笑着呼了一口气。戴着连指手套的小手拂了下垂到肩膀前面的黑色长发。
「我并没有在意。不如说我很欣赏你那种一个人闯进来直接就要举起拳头打人的胆量。」
「哈,你那俯视的态度是什么意思,很火大的说……真不该跟你道歉。」
虽然对话的内容本身是剑拔弩张的,但两人的语气都非常柔和。由比滨摆出一副高兴得心里发痒的表情看着两人,终于忍不住朝三浦和雪之下扑了过去。
「好啦!那么我们一起去庆功会吧!」
「我就……」
被由比滨的手臂搂着的雪之下想要挣脱似地扭动着身体回绝道。同样被由比滨抱住的的三浦则朝雪之下那边瞟了几眼。
「你也来吧?」
「……说的是呢。那,就去一会儿」
犹豫了仅仅一瞬间后,雪之下的嘴角扬起了小小的弧度,如此回答道。三浦则立马把头给背过去。
我们的目的地,庆功宴的会场是一家从装修布置到氛围都很有调调的英国风酒吧。叶山他们和以一色为中心的学生们正在里面超超囔囔着,气氛好不热烈。
从我见到的样子看来,与其说是大家一起圆满举办了马拉松大会的庆功宴,不如说是叶山一个人的优胜庆祝会了。以叶山集团为首,一色和户塚他们,以及不知为何材木座也在现场。
进店之后三浦马上去了叶山旁边,由比滨却不知怎么做好而显得有些手足无措。雪之下点点头示意她后,由比滨无可奈何地笑了笑,跟着三浦走了过去。
剩下我和雪之下走向角落的吧台,简短地点完想要的饮料后,放松地坐在吧台的椅子上。
「辛苦了。」
「嗯,哦。」
在我旁边坐着的雪之下举起了玻璃杯,我也把杯子举到和她相同的高度。我和雪之下都不擅长对付这种喧闹的气氛。像这样在角落里看着他们开心庆祝,和在场的全员保持一种恰到好处的距离感才是我们所习惯的。
我们就这样无言地看了他们一会儿。似乎是注意到了我们的视线,在宴席各处来回走动的叶山也朝我们这边走了过来。宴会的主角要到处打招呼这点真是辛苦……
「哎呀……谢谢你们能来捧场。」
雪之下仿佛是在说「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似地摇了摇头,我也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正在考虑是不是起码要说一句恭喜你获得优胜的时候,叶山却低下了头。
「抱歉。各种各样的……奇怪的传闻,给你添麻烦了。」
「称不上是麻烦,比起那个时候也完全不是什么大事。」
「那个时候,么。」
如此叹息的叶山的表情很不是滋味,将此收于眼底的雪之下的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
「……现在我也有些明白了。也许当时应该有更好的做法。所以我也算是给你添了不少麻烦……抱歉。」
这次轮到雪之下轻轻低下了头。抬起头后,她带着似乎是在怀念遥远的过去一般的眼神补充道。
「不过,我也很感谢你有顾虑到我。」
叶山的表情充满了惊讶,目不转睛地望着雪之下。
「你有些变了呢。」
「不好说吧,只是,跟以前相比很多东西都不一样了。」
这么说着,雪之下望了望由比滨那边,又回过来悄悄看了我一眼。总感觉听了什么不能听的对话,我有些坐立不安,禁不住移开了视线。
雪之下像是在微笑似地呼出一小口气,重新面向叶山。
「我觉得你也不应该再被过去的事情束缚了……也没有必要再勉强自己去追逐某个人的背影。」
「……把这些都包括进去,才算是我啊。」
说着他笑了笑,带着有些自豪的表情。
在叶山的身后我看到由比滨啪嗒啪嗒地走了过来,过了片刻户塚也跟了过来。也许是已经融入了现场高昂气氛的原因,由比滨很是兴奋地搭上了雪之下的胳膊。
「小雪,料理来了!好大一只鸡!好像整个一起烤哦!」
「那个好厉害的!八幡也去看看嘛!」
户塚朝我咪啪地微微笑。在这个呆下去也只有尴尬的节骨眼上,我很感谢他的邀请。正当我想精神抖擞地大喊两声「好,好!」然后跟他过去的时候,叶山出手轻轻阻止了我。
「我们马上就过去……对吧,比企谷?」
他边说着边向户塚和由比滨抛去了柔和的微笑。由比滨点了点头。
「那我们在那里等你们哦。」
就这样由比滨不容分说地带走了雪之下。户塚也朝我挥了挥手,回到了原来的座位上。啊啊……好想喂户塚吃火鸡的说……
目送着三人离开的叶山轻轻摇了摇手中的玻璃杯,杯中的冰块发出清脆的声响。
「果然她有些改变了呢……看起来已经不再追逐阳乃姐的影子了」
叶山的视线追随着雪之下的动作,从眯缝的眼中能察觉到某种尖锐的眼神。紧接着的是他灰暗的话语。
「……不过,也只是那样而已。」
「不是挺好的吗,就那样。」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我想这对雪之下而言确实是一次成长。在经常被人拿来与自己比较的,比自己更优秀的存在身后,雪之下从一味追逐着阳乃小姐的背影,到想要追求阳乃小姐所没有的东西,她的改变就是她自己如此挣扎过来的证明。所以,我认为是可以引以为傲的。
但是叶山却目瞪口呆地看了我片刻。似乎是很难受地大口喝下杯中的饮料后,严肃地对我发问:
「……你还没有察觉到吗?」
「察觉到?」
「算了,不知道的话就这样也罢……」
「好招人厌的说话方式……」
「因为从以前开始就有人一直对我说这种话,自然而然地自己也相似起来了。」
叶山苦笑道。这种说话方式确实和我认识的某个人类似。
由比滨他们入座后,三浦和一色像是等不及了,一直朝叶山挥着手,大概是叫他快点过去吧。叶山轻轻挥手回应后也准备回去了,却突然想到了什么的样子,啊的一声收起正要走出去的姿势。他再一次对我开口道:
「对了。有一件事忘了跟你说了。」
「什么?」
「关于你的那套说词啊。就是我为什么不把文理选择告诉别人的原因。我并不是想要斩断周边的关系,人际关系可不是升班和升学这种程度的事就会被重置的」
「不,完全会被重置吧。」
「那是仅限于比企谷你吧。我和你可不一样。」
「……啊,对。那你到底为什么不说?」
叶山怂着肩,语气中带着捉弄的成份。我朝他回嘴后,他又闷了一口饮料,随后叹了口气。
「就算选了唯一存在的那个选项,又如何能叫做是自己做出的选择呢?」
这么说的话我终于是理解了。叶山并非是不愿意透露自己的志愿,而是说不出来。就连不说这个行为本身也并非出于他自己的意志。
作为长久以来就一直在顺应他人的期待和希冀的结果,现在的他也只能做出符合那些期待和希冀的行动,并且不被容许持有除了最佳答案以外的任何解答。嘴上对户部说着「不自己做出选择的话会后悔的」,实际上叶山自己才是最后悔的那一个。所以对户部说的那句话,正是他对自己的忏悔。
今后叶山也会像这样继续顺应他人的期待吧,以他自身的意志。
所以就算只剩下我一个人也要否定他,要让他认识到,也有不对他抱有任何期待的人存在。
「我也忘了说一件事……我也很讨厌你。」
我把脸背过去对叶山说道。叶山睁圆了眼看了我片刻,随后噗地一声笑喷出来。
「这样啊。像这样被当面说也许还是第一次。」
收起笑容后叶山似乎很满足地回答道。他从吧台的位置向前离开了一步,看来这次是真要回座位了。
「即使这样……我也不会做出任何选择,因为我相信这是最好的办法。」
「这只是我的自我满足罢了。」,在最后补充了这一句话后,叶山微笑着回到了自己所在的位置。
但是我笑不出来。
如果说有人有资格能责难叶山得出的答案是违心的,那么那个人是否又能拿出一个和叶山隼人完全不同的,完整又让人信服的答案呢。
我把手中的姜汁汽水一口倒入腹中,看向他们围坐的方向。
汽水在喉咙深处留下了火辣辣的刺痛。
第三手记……若如此,这究竟曾是谁的独白?
不知已经读了多少遍。
以前我自认为,我和书中村里的牧羊人是感同身受的。
正义也好,信实也好,爱也好,仔细想想都是无聊至极的东西。无论什么都显得那么荒唐可笑。
可每次在我这么想的时候,总有一个声音闪过脑海。
我被人信赖着。我被人信赖着。
对我来说,这一句话就是恶魔在我耳边的低语。一味听信于甜美的辞藻,不知不觉中已经让我变成了一直在咆哮着“不能辜负他人”的,信赖的怪物。
正因为注意到了这自信的恶劣性质,才会拼命地想要掩饰自己。而这些掩盖和伪装的成果不断在他人眼底倒映成了真实的印象,不久就固化成了他们自以当然的,他们眼中的真实的姿态。
如果要质疑是否这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话,那就没完没了了。因为只凭我自己,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正确的判定。
所以我仅仅是等待着,相信总会有一个能够看明白的人出现。
就这样等待着,不知不觉中,我转而对邪妄暴虐的国王产生了共鸣。
人是不能相信的。
但是故事的结尾是众所周知的。
不过,真正的结局又是怎样的呢。
国王说过,人心不可靠。
邪妄暴虐的国王,是不是到最后都依然没有相信真实的存在呢。
即使做过诸多尝试依然无法相信,即使清楚地将他人履行承诺的姿态收入眼底依然无法信任,所以是不是他才会想要更加深入那内部,去把那些东西都破坏掉来看看呢。
如果说塞里努提斯因为怀疑过梅勒斯不会回来了,作为致歉而应当被梅勒斯打一拳的话,那么更应该被打一拳的又是谁呢。
合上书,我看向窗外。
摇曳着的斜阳缓缓地沉没至地平线,渐渐地连最后一片残光也消失不见。
信实,又或者说真实。
究竟要如何,才能断言那并非空虚的妄想呢。
所谓真货,又究竟是否存在呢。
9. 然而,雪之下阳乃如是说
将读到一半的书夹上书签放到桌上,我抬起头来。在这家千叶站附近的露天咖啡店里,能将享受着假日的人们来来往往的姿态尽收眼底。
明明是一月底,还是这种大阴天低温的日子,为啥非要在露天咖啡呢?我又裹紧了大衣,抛出怨恨的目光。视线的前方,我等的人一边挥着手一边走了过来。那个人在吧台潇洒地买了咖啡,在我面前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久等啦!」
我在等待的人,雪之下阳乃就像昨天打电话时那般开朗地对我说到。
纵然我是陌生的电话号码一概不接的主义者,但一次接一次不停打过来的话也还是会屈服的。
担心是不是有什么紧急情况的我改变主意接了电话,结果却落得个被指定了见面时间和地点就擅自挂断了的下场。
就算想要推脱掉而打电话回去,却发现对方再也不接了……
「……那个,为什么会知道我的电话号码?」
「从隼人那里问来的啦。」
阳乃小姐毫不掩饰,以脑袋旁边啪地跳出一个☆的感觉说到。说起来,好像以前确实有告诉过叶山来的?那混蛋……。那么轻易就泄露给了最不能泄露的人……
不过,既然已经被知道了就没办法了。今后一定要把这号码拉进黑名单。我在心里下好毒誓,开口询问起今天被叫出来是为何事。
「有什么事么?」
是对我开门见山直奔正题感觉不满么,阳乃小姐噗地鼓起了脸颊,斜着眼睛瞧着我。
「明明是难得的约会你怎么这么扫兴啊——。和比滨的时候态度差太多啦。」
「约……不,那次又不是约会,这次也不是。」
听了我结结巴巴地回答,阳乃小姐十分从容地呵呵笑着指了指自己。
「比企谷君不喜欢像我这样的美女大姐姐?」
「自己说出来这种事的美女会被讨厌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听了我的回答,阳乃小姐嗯嗯地点了点头,用朝上方看的略带尖锐的眼神反问到:
「但是呢,你不觉得那种明知自己是美女却故意只字不提的孩子更讨厌吗?」
「……确实。」
下意识地就认同了她的观点……实际上,我确实觉得那种女孩子有点那个啦。
哎,其实说实话……对美女大姐姐要说喜欢还是讨厌的话,那当然是超喜欢啦!
不过,仅限于对雪之下阳乃这个人,其它的感情更占据了上风。
我害怕这个人。害怕她那完美的外皮,也害怕那即使被看穿也毫不掩饰的残酷内心,还有,那更深处仿佛还隐藏着什么的双眸。所以,我悄悄避开那视线,重新询问到。
「话说,到底有什么事啊?」
「啊,对了对了,我是来对约定的答案的,你问了小雪乃的志愿了吗?」
「……姑且是知道了,不过那由我来说不公平啊。」
「哎呀,真是讲义气呢。不过,是这样啊。她有好好地告诉比企谷君啊,哎……你还真是被小雪乃信赖着呢。」
阳乃小姐仿佛是在说『我好欣慰呢』一般微微笑着。被别人这么评价还真是有些害羞。顺便在脑海中又闪过了在保健室的那段对话,害得我脸颊发热,赶紧用手扇了一扇。
「信赖什么的,也不算是那么回事吧。」
「什么嘛,原来是有自知之明的啊。」
我顿时哑口无言。本来只是想随口敷衍过去而已,而雪之下阳乃不容置否的,不留情面的话语敲打着我的耳际。
阳乃小姐喝了一口咖啡,用手指抚摸着咖啡杯的边缘,用灰暗的眼神盯着我。
「是的,那并不是信赖。……是更加糟糕的,某种东西。」
只有看似温润的嘴唇在愉快地笑着,那冰冷的声音与刚才简直判若两人。
「什么也没有变。并且很满足于这点呢,那孩子。虽然那也是她可爱的地方,……但我对那样感到非常不爽。」
那美丽纤细的脸庞扭曲成了刻薄的形状。那双眼似乎是看着面前的我,实际上却根本没有在我身上聚焦。企图将她的视线拉回来的我还没考虑清楚就开口了。
「若不是信赖的话……那又是什么呢。」
「谁知道呢?只是,至少……」
阳乃小姐夸张地耸了耸肩,有那么一瞬间取回了笑容,目光与我相交。
「那不能称之为真货……以你的话来说的话。」
我确实那么说过。那是连自己也不了解其含义与意义就说出的,没有概念,仅凭信念的话语。
真货,就是所谓的真实,亦或为信实。到底什么程度才能被称为是真货呢,我也未曾理解。
「真货什么的,真的存在么……」
抬头看着铺满乌云的冬日天空,阳乃小姐低声呢喃道。那听起来含有些许寂寞的疑问,究竟是向谁发出的命题?
忽然忆起,关于真实(信实),有人说那只是封闭的幸福,也有人质问我怎么还没有察觉到。而眼前的雪之下阳乃,更是对其存在本身抛出了疑问。
我向放在桌上的文库本伸出貌似是在颤抖的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封面。
放在寒风中的书本变得冰冷,让我踌躇于是否应该继续读下去,直到知晓结局。
后记
晚上好,我是渡航。
已经完全进入深秋了嗯!读书之秋、体育之秋、食欲之秋、艺术之秋、劳动之秋、勤劳之秋、社畜之秋,虽然对于秋天有着各种各样的说法,但大家的秋天是怎么度过的呢?我是无论什么季节都在不停工作的,所以反倒是更希望正月早点到来好让我休息一下啊!
话虽如此,但秋天的长夜的确是很适合读书和执笔的。宁静、清凉、漫长的夜晚……。是一段可以更有效率地使用独处时间的时期。虽然对冬天来说,这些条件的变化也不大,但就是有些东西,只能在这个时间段里发现呢。
要说为什么我要这么辛苦的工作呢,毕竟虽然夜晚变长了但是实质劳动时间并没有改变所以睡眠时间也不会变长啊……之类。当然是因为,不仅仅有这些负面的东西,这时期也能看见许多有趣的,光明的东西。虽然望向窗外只能看见深广无边的黑暗,但那之中仍旧能够隐约看见一丝未来,我是这么认为的。要说,其实正是因为关注着那些负面的东西,所以才更能够发现光明吧。
就是在这样的时间中,某个人,又或者任何人,都会留下些许独白的吧。
在冬天无尽的黑夜中,走在吹着迎面狂风的道路上才能看到的答案,也是存在的吧。他的答案以及她的疑问究竟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先暂且不说……这是遇见相似的人之后所怀抱的亲近感呢,又或者是终究有着决定性不同所带来的隔绝感呢。踏出那一步,找到解答与疑问,那时,他又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呢。
《我的青春恋爱喜剧果然有问题》第10卷就是这种感觉了。
以下是谢辞。
ぽんかん⑧大神,万岁——邪恶的姐姐阳乃成为封面啦!我每周都有开心的看SHIROBAKO哦!真棒!非常感谢。
责任编辑的星野先生,『什么嘛,下次肯定有余裕的啦,嘎哈哈!』我不停这么说着还真是过了很久呢……每次每次真的是非常抱歉。以及非常感谢。……什么嘛,下次肯定有余裕的啦,嘎哈哈!
MediaWorks相关的大家,这次也让我任性地给大家添了很多麻烦。我期待着增添了新的魅力的《我青春》。非常感谢。
还有本书中参考了《人间失格》和《奔跑吧梅洛斯》(著:太宰治/新潮文库刊)这两本书。
读者的大家,这个故事也终于进入了终盘,虽然仍旧一如既往的胡乱奔跑着,但还是确实地靠近着终点。如果大家能够一直支持到最后的话我就很幸福了。非常感谢。
好了,篇幅也差不多用完了,这次就在此处搁笔吧。
十月某日,天气冷起来的时候果然还是要喝这个呢!边喝着MAX咖啡时写下
渡航
最后让辛苦了一个月的几位翻译们都说两句吧。
ZIZI:大家好,我是ZIZI,作为人参初次的轻小说翻译工作,能参与大春物这样优秀的作品实属非常荣幸。翻译过程中当然碰到过不少疙瘩,比如说渡航特别抽象的一些语句啊,一些隐藏梗的东西啊,甚至有好几句我都不知道怎么翻好就那样扔给校对的chaineryu大大了,真的非常抱歉!10卷可以说是通向故事终盘的序章,叶山和阳乃 的话语预示着接下来可能会有相当棘手的问题到来,让我们共同期待下一卷的展开吧 。
todovoko:恭喜完读第十卷……由于自己日语、语文水平太差,这次的译文质量也许不太理想,非常抱歉……明知道翻得很差、却还是不愿多花时间仔细翻译的自己,也许早已人间失格了吧……已经是第三次参与本系列的翻译了,总体来看一次翻得不如一次;译稿质量不断下滑的过程,和我一步一步变成废柴的过程基本还是重合的。
身为一个纯粹的萌豚,看这书基本就是单纯地看、舔角色,即便如此,这一卷的故事还是让我看得起了鸟肌,心中“自己也许是HOMO吧…”的猜测又不知不觉地确信了几分……另外这卷的插画让人不明就里,不过相信⑧神作为一个为大场面而生的男人,在后面该硬的地方还是可以硬得起来的(不 也欢迎大家壕入各种实体书(gamers特典有彩羽酱书皮!!!!),支持渡航老师和⑧神的工作。
跪谢chaineryu菊苣帮我校润文稿,能温暖地无视各种错误真是太好了……跪谢自由^邂逅菊苣和深红灾厄菊苣帮忙,没有大家的帮助,我这部分的译文早已胎死腹中了……如果可能的话,也请大家在后面的卷数中继续鞭打我,下次再见吧。
言の葉:嗯,我只是来打酱油的。
碰上期末没能帮多少忙,而且水平不佳给各位(尤其是C子)添了不少麻烦,真是不好意思。如果下次各位还能接受我的话大概还会继续客串下吧(掩面)。大春物剩下也没多少卷了,一直看到现在,也算是目送着这个系列开始步向完结,于是便期待下小渡说的『誰も納得いって、誰も納得いかない』的我青春式结尾吧。
P.S.衍生作这手太狡猾了!(抖
v456ee:各位看官好,在下456,万分荣幸加入这一卷的翻译,春物是我非常喜欢的一个系列,每个角色都极具魅力,每个捏他都极具脑洞,以至于让人怀疑这本书是否出自一个完全体的脑洞之手。综上所述,雪之下最高!这篇胡诌的感想终于完全失去了逻辑! 。。。。。总之,如果我的译文能让大家满意,那便再好不过,我也不会懈于提高自己的水平,最后在此提前祝各位圣诞以及新年快乐~
chaineryu:大家好,我是chaineryu,这次的第10卷我青春终于完工,如果顺利的话接下来直到完结的几卷我都会继续组织下去,以9卷和10卷这种联合翻译的形式呈现给大家——如果我没有懒死的话。因为最近跳槽而拖掉了7、8天真是不好意思,不过好在最后还是在一个月之内完结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翻译的文字上面因为最后是我把关校对的,所以我也很担心自己的野路子水平是否能入大家法眼啦,毕竟有莲妈那么多卷珠玉在前啊,亚历山大。哈哈哈,凑合着看看吧~祝大家新年快乐,并且期待着下一卷我青春的发售吧。大家下次见
PS:我青春/大春物这种略称比起原文的略称《俺ガイル》真是差远了,郁闷。
啧-。-今天来不及了,明天早上发吧
第一章-。-真累~
嗯嗯,我也觉得,哈哈哈哈哈
又长又正规的肯定是雪乃啊……第二条则肯定是结衣,第三条是材木座没错
总算看完了-。-明天开始搞第二章
第二章~稍稍有些晚了,请多多包涵啦
心叶好~
这册就是雪乃八幡各种甜~~哎~~~~~
猫爪猫腿猫尾巴~
这里至少有我校对一半的功劳~~哈哈哈
你放心吧,这一整卷都是八雪在甜~啊哈哈哈!
好了,更新了第三章~谣言终于开始了~开始进入正题
なんと!今天竟然更新了第四章。
v456ee同学太过给力~~
不过第五章应该要等到下周了。
唔,复制时候漏贴了一段-。-大家重新看一下
哦,神奇的完本了!撒花!
嗯,也可以理解为“有我在!”就如其内容,八幡解决一切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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