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岛勤]魔法科高中的劣等生12 双七篇[台/简]


本帖最后由 蕾娜·赛亚斯 于 2014-12-14 15:54 编辑


魔法科高中的劣等生12 双七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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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佐岛勤
插画:石田可奈
译者:哈泥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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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元二〇九六年四月,司波达也与深雪升上二年级。校方考量达也至今的亮眼活跃与实际成绩,让他成为本学年起全新设立的魔法工学科学生。此外,达也基于深雪的意思,一同被提拔为学生会副会长。
  今年一定要和深雪共度平稳的校园生活……达也如此心想,但「新生」们不容许这种事。
  七宝琢磨——入学成绩第一名的他,是担任本年度新生总代表的「菁英」,也是辅助十师族的师补十八家之一「七宝家」的长子。
  七草香澄、七草泉美——她们两人是十师族之一「七草家」的长女——七草真由美的双胞胎妹妹。
  三名同样拥有数字姓氏的「含数家系」,将在魔法科高中掀起波澜——
  剧情进入新章节!

佐岛勤
西元19××年出生于日本某偏远乡村,少年时代的精神粮食是各国的太空歌剧作品,青年时代转为奇幻与传奇小说。毕业之后,以企业战士的身分(不过是小兵)将灵魂出卖给现实世界。但西元2011年成为了迟来的少年小说作家,成功回归空想世界。(本简介包含虚伪与夸张表现)

插画:石田可奈
西元19××年出生,首度担任插画绘制,主业是动画师。现任《我的妹妹哪有这么可爱!》总作画监督。也终于要在动画《魔法科高中的劣等生》大显身手!
Special Thanks:ジミー·ストーン,金子惠美。





「有幸和深雪学姊这样的人就读同一所学校……我好感动!」
——七草泉美 今年就读魔法科高中的「新生」。是七草真由美的妹妹,香澄的双胞胎妹妹。个性成熟稳重。
「给我离开姊姊!你这个搭讪哥!」
——七草香澄 今年就读魔法科高中的「新生」。是七草真由美的妹妹,泉美的双胞胎姊姊。个性活泼开朗。


「你这个杂草没资格说我!」
——七宝琢磨 担任今年「新生」总代表的一科生。有力的魔法师家系「师补十八家」之一「七宝家」的长子。
「不满被我这么说?」
——司波达也 司波兄妹中的哥哥。就读国立魔法大学附设第一高中二年E班。进入新设立的魔工科。达观一切。是妹妹深雪的「守护者」。


「…………哼。」
——十文字克人 前任社团联盟总长。现在升学至魔法大学。「十师族」之一十文字家的长子。达也形容为「如同巨岩般的人物」。
「虽然毕业典礼结束还不到一个月……不过达也学弟,我总觉得认不出你了。」
——七草真由美 前任学生会长。现在就读魔法大学一年级。十师族七草家的长女。身材娇小却凹凸有致,在远距离精密魔法领域,被称为十年只出一人的英才。拥有令异性着迷的小恶魔个性。


「喔……七宝想找碴,七草就会奉陪是吧?」
「是啊,我会奉陪到底。把你修理到再也不敢找七草的碴。」



「不能在这个距离下败北!」
——十三束钢 就读于二年E班。别名「Range Zero」(射程距离零)。并用魔法的空手格斗术「魔法格斗武术」的高手。


「是,深雪姊姊。」
——樱井水波 今年就读魔法科高中的「新生」。立场是达也与深雪的表妹。深雪的守护者候选人。
「哥哥,好适合您……」
——司波深雪 司波兄妹中的妹妹。就读二年A班,以首席身分就读魔法科高中的高材生,是别名「花冠」的一科生。擅长领域为「冷却魔法」,唯一的可爱缺点就是「重度的恋兄情结」。


背负某项缺陷的劣等生哥哥。
一切完美无瑕的优等生妹妹。
这对兄妹就读魔法科高中之后,

风波不断的每一天就此揭开序幕——

Character
登场角色介绍

◆司波达也
就读于二年E班。进入新设立的魔工科。达观一切。是妹妹深雪的「守护者」。
◆司波深雪
就读于二年A班。达也的妹妹。去年以首席成绩入学的优等生。擅长冷却魔法,溺爱哥哥。
◆西城雷欧赫特
就读于二年F班,达也的朋友。二科生。擅长硬化魔法。个性开朗。
◆千叶艾莉卡
就读于二年F班,达也的朋友。二科生。可爱的闯祸大王。
◆柴田美月
就读于二年E班。今年也和达也同班。罹患灵子放射光过敏症。有点少根筋的认真少女。
◆吉田干比古
就读于二年B班。今年起成为一科生。出自古式魔法的名门。从小就认识艾莉卡。
◆光井穗香
就读于二年A班,深雪的同班同学。擅长光波振动系魔法。一旦擅自认定后就颇为一意孤行。
◆北山雫
就读于二年A班,深雪的同班同学。擅长振动与加速系魔法。情绪起伏鲜少展露于言表。

◆里美昴
就读于二年D班。宛如美少年的少女。个性开朗随和。
◆英美·艾米莉雅·格尔迪·明智
就读于二年B班,隔代混血儿。平常被称为「艾咪」。名门格尔迪家的子女。
◆樱小路红叶
就读于二年B班,昴与艾咪的朋友。便服是哥德萝莉风格。喜欢主题乐园。
◆森崎骏
就读于二年A班,深雪的同班同学。擅长高速操作CAD。身为一科生的自尊强烈。
◆十三束钢
就读于二年E班。别名「Range Zero」(射程距离零)。「魔法格斗武术」的高手。
◆七草真由美
毕业生。前任第一高中学生会会长。现在升学至魔法大学。拥有令异性着迷的小恶魔个性。
◆中条梓
三年级。继真由美之后的学生会会长。生性胆小,个性畏首畏尾。
◆市原铃音
毕业生。前任学生会会计。冷静沉着的智慧型人物。真由美的左右手。
◆服部刑部少丞范藏
三年级。前任学生会副会长。继克人之后的社团联盟总长。
◆渡边摩利
毕业生。前任风纪委员会委员长。为真由美的好友,各方面倾向好战。
◆十文字克人
毕业生。前任社团联盟总长。现在升学至魔法大学。达也形容为「如同巨岩般的人物」。

◆泽木碧
三年级。风纪委员。对女性化的名字耿耿于怀。
◆辰巳钢太郎
毕业生。前任风纪委员。个性豪爽。
◆关本勋
毕业生。前任风纪委员会成员。论文竞赛校内审查第二名。犯下间谍行为。
◆五十里启
三年级。学生会会计。魔法理论的成绩为全学年第一。千代田花音的未婚夫。
◆千代田花音
三年级。继摩利之后的风纪委员长。五十里启的未婚妻。
◆桐原武明
三年级。剑术社成员。关东剑术大赛国中组冠军。
◆壬生纱耶香
三年级。剑道社成员。剑道大赛国中女子组全国亚军。

◆七草香澄
今年就读魔法科高中的「新生」。是七草真由美的妹妹,泉美的双胞胎姊姊。个性活泼开朗。
◆七草泉美
今年就读魔法科高中的「新生」。是七草真由美的妹妹,香澄的双胞胎妹妹。个性成熟稳重。
◆樱井水波
今年就读魔法科高中的「新生」。立场是达也与深雪的表妹。深雪的守护者候选人。
◆七宝琢磨
担任今年「新生」总代表的学生。一科生。有力的魔法师家系「师补十八家」之一「七宝家」的长子。
◆隅守贤人
就读于一年G班的白种人少年。父母从USNA归化日本。

◆平河小春
毕业生。在去年以工程师身分参加九校战。主动放弃参加论文竞赛。
◆平河千秋
就读于二年E班。敌视达也。
◆安宿怜美
第一高中的保健医生。稳重温柔的笑容大受男学生欢迎。
◆廿乐计夫
擅长魔法几何学。论文竞赛的负责人。
◆珍妮佛·史密斯
归化日本的白种人。达也的班级与魔法工学课程的指导教师。
◆小野遥
第一高中的综合辅导老师。生性容易被欺负,却有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九重八云
擅长古式魔法「忍术」。达也的体术老师。
◆九岛烈
被誉为世界最强魔法师之一的人物。众人尊称为「宗师」。

◆一条将辉
第三高中的二年级学生。参加九校战。「十师族」一条家的下任当家。
◆吉祥寺真红郎
第三高中的二年级学生。参加九校战。以「始源乔治」的别名众所皆知。
◆一条刚毅
将辉的父亲。十师族一条家现任当家。
◆一条美登里
将辉的母亲。个性温和,厨艺高明。
◆一条茜
一条家长女,将辉的妹妹。今年就读当地的名门私立中学。心仪真红郎。
◆一条琉璃
一条家二女,将辉的妹妹。我行我素,行事可靠。

◆千叶寿和
千叶艾莉卡的大哥,警察省国家公务员。乍看之下像是游手好闲的人。
◆千叶修次
千叶艾莉卡的二哥,摩利的男友。具备千刃流剑术免许皆传资格。别名「千叶的麒麟儿」。
◆安娜·罗瑟·鹿取
艾莉卡的母亲。日德混血儿,曾是艾莉卡的父亲——千叶家当家的「小妾」。
◆稻垣
警察省的巡查部长。千叶寿和的部下。

◆风间玄信
陆军101旅独立魔装大队队长。阶级为少校。
◆真田繁留
陆军101旅独立魔装大队干部。阶级为上尉。
◆柳连
陆军101旅独立魔装大队干部。阶级为上尉。
◆山中幸典
陆军101旅独立魔装大队干部。少校军医,一级治愈魔法师。
◆藤林响子
担任风间副官的女性军官。阶级为少尉。

◆铃
森崎拯救的少女。全名是「孙美铃」。香港国际犯罪组织「无头龙」的新领袖。
◆周公瑾
安排吕与陈来到日本的俊美青年。在中华街活动的神秘人物。
◆陈祥山
大亚联军特殊作战部队队长。为人心狠手辣。
◆吕刚虎
大亚联军特殊作战部队的王牌魔法师。别名「食人虎」。

◆司波深夜
达也与深雪的母亲。已故。唯一擅长精神构造干涉魔法的魔法师。
◆樱井穗波
深夜的「守护者」。已故。受到基因操作,强化魔法天分而成的调整体魔法师「樱」系列第一代。
◆司波小百合
达也与深雪的后母。厌恶两人。
◆四叶真夜
达也与深雪的姨母。深夜的双胞胎妹妹。四叶家现任当家。
◆叶山
服侍真夜的高龄管家。
◆黑羽贡
司波深夜、四叶真夜的表弟。亚夜子、文弥的父亲。
◆黑羽亚夜子
达也与深雪的从表妹。和弟弟文弥是双胞胎。
◆黑羽文弥
四叶家下任当家候选人。达也与深雪的从表弟。和姊姊亚夜子的是双胞胎。

◆北山潮
雫的父亲。企业界的大人物。商业假名是北山潮。
◆北山红音
雫的母亲。曾以振动系魔法闻名的A级魔法师。
◆北山航
雫的弟弟。小学六年级。非常仰慕姊姊。目标是成为魔工技师。
◆七草弘一
真由美的父亲,七草家当家。也是超一流的魔法师。
◆小和村真纪
实力足以在著名电影奖入围最佳女主角的女星。不只是美貌,演技也得到认同。
◆牛山
FLT的CAD开发第三课主任。受到达也的信任。

◆安洁莉娜·库都·希尔兹
USNA魔法师部队「STARS」的总队长。阶级是少校。昵称是莉娜。也是战略级魔法师「十三使徒」之一。
◆瓦吉妮雅·巴蓝斯
USNA统合参谋总部情报部内部监察局第一副局长。阶级是上校。来到日本支援莉娜。
◆希儿薇雅·玛裘利·法斯特
USNA魔法师部队「STARS」行星级魔法师。阶级是准尉。昵称是希儿薇,姓氏来自军用代号「第一水星」。在日本执行作战时,担任希利邬斯少校的辅佐。
◆班哲明·卡诺普斯
USNA魔法师部队「STARS」的第二把交椅。阶级是少校。希利邬斯少校不在时的代理总队长。
◆米卡艾拉·弘格
USNA派到日本的间谍(正职是国防总署的魔法研究人员)。昵称是米亚。
◆亚弗列德·佛玛浩特
USNA魔法师部队「STARS」的一等星魔法师。阶级是中尉。昵称是弗列迪。
◆查尔斯·沙立文
USNA魔法师部队「STARS」的行星级魔法师。别名「第二魔星」。
◆克蕾雅
猎人Q——没能成为「STARS」的魔法师部队「STARDUST」的女兵。Q意味着追踪部队的第17顺位。
◆瑞琪儿
猎人R——没能成为「STARS」的魔法师部队「STARDUST」的女兵。R意味着追踪部队的第18顺位。

◆雷蒙德·S·克拉克
雫留学的USNA柏克莱某高中的同学。是名动不动就主动对雫示好的白人少年。
◆琵库希
魔法科高中拥有的家事辅助机器人。正式名称是3H(Humanoid Home Helper:人型家事辅助机械)P94型。

Glossary
用语解说

◆魔法科高中
国立魔法大学附设高中的通称,全国总共设立九所学校。其中的第一至第三高中,每学年招收两百名学生,并且分为一科生与二科生。
◆花冠、杂草
第一高中用来形容一科生与二科生阶级差异的隐语。一科生制服的左胸口绣着以八枚花瓣组成的徽章,不过二科生制服没有。
◆CAD
简化魔法发动程序的装置,内部储存使用魔法所需的程式。分成特化型与泛用型等,外形也是各有不同。
◆Four Leaves Technology〔FLT〕
国内一家CAD制造公司。原本该公司制造的魔法工学零件比成品有名,但在开发「银式」之后,摇身一变成为知名的CAD制造公司。
◆托拉斯·西尔弗
短短一年就让特化型CAD的软体技术进步十年,而为人所称颂的天才技师。
◆Eidos〔个别情报体〕
原为希腊哲学用语。在现代魔法学,个别情报体指的是「伴随事物现象而来的情报」,是「事象」曾经存在于「世界」的记录,可以说是「事象」留在「世界」的足迹。依照现代魔法学的定义,「魔法」就是修改个别情报体,借以改变个别情报体所代表的「事象」的技术。
◆Idea〔情报体次元〕
原为希腊哲学用语。在现代魔法学,情报体次元指的是「用来记录个别情报体的平台」。魔法的原始形态,就是将魔法式输出至这个名为「情报体次元」的平台,改写平台里「个别情报体」的技术。
◆启动式
为魔法的设计图,用来构筑魔法的程式。启动式的资料档案,是以压缩形式储存在CAD,魔法师输入想子波展开程式之后,启动式会依照资料内容转换为讯号,并且回传给魔法师。
◆想子
位于灵异现象次元的非物质粒子,记录认知与思考结果的情报元素。成为现代魔法理论基础的「个别情报体」,成为现代魔法骨干的「启动式」和「魔法式」技术,都是由想子建构而成。
◆灵子
位于灵异现象次元的非物质粒子。虽然已经确认其存在,但是形态与功能尚未解析成功。一般的魔法师,顶多只能「感觉到」活化状态的灵子。
◆魔法师
「魔法技能师」的简称。能将魔法施展到实用等级的人,统称为魔法技能师。
◆魔法式
用来暂时改变伴随事物现象而来的情报之情报体。由魔法师持有的想子构筑而成。

◆魔法演算领域
构筑魔法式的精神领域,也就是魔法资质的主体。该处位于魔法师的潜意识领域,魔法师平常可以意识到魔法演算领域并且使用,却无法意识到内部的处理过程,对魔法师本人来说,魔法演算领域也堪称是个黑盒子。
◆魔法式的输出程序
①从CAD接收启动式,这个步骤称为「读取启动式」。
②在启动式加入变数,送入魔法演算领域。
③依照启动式与变数构筑魔法式。
④将构筑完成的魔法式,传送到潜意识领域最上层暨意识领域最底层的「基干」,从意识与潜意识之间的「闸门」输入到情报体次元。
⑤输出到情报体次元的魔法式,会干涉指定坐标的个别情报体而进行改写。
「实用等级」魔法师的标准,是在施展单一系统暨单一工序的魔法时,于半秒内完成这些程序。
◆魔法的评价基准(魔法力)
构筑想子情报体的速度是魔法的处理能力、构筑情报体的规模上限是魔法的容纳能力、魔法式改写个别情报体的强度是魔法的干涉能力,这三项能力总称为魔法力。
◆始源码假说
主张「加速、加重、移动、振动、聚合、发散、吸收。释放」四大系统八大种类的魔法,各自拥有正向与负向共计十六种基础魔法式,以这十六种魔法式搭配组合,就能构筑所有系统魔法的理论。
◆系统魔法
归类为四大系统八大种类的魔法。
◆系统外魔法
并非操作物质现象,而是操作精神现象的魔法统称。从使唤灵异存在的神灵魔法、精灵魔法,或是读心、灵魂出窍、意识操控等,包括的种类琳琅满目。
◆十师族
日本最强的魔法师集团。一条、一之仓、一色、二木、二阶堂、二瓶、三矢、三日月、四叶、五轮、五头、五味、六冢、六角、六乡、六本木、七草、七宝、七夕、七濑、八代、八朔、八幡、九岛、九鬼、九头见、十文字、十山共二十八个家系,每四年召开一次「十师族甄选会议」,选出的十个家系就称为「十师族」。
◆含数家系
如同「十师族」的姓氏有一到十的数字,「百家」之中的主流家系姓氏也有十一以上的数字,例如「『千』代田」、「『五十』里」、「『千』叶」家。数字大小不代表实力强弱,但姓氏有数字就代表血统纯正,可以作为推测魔法师实力的依据之一。
◆失数家系
亦被简称为「失数」,是「数字」遭受剥夺的魔法师族群。昔日魔法师被视为兵器暨实验样本的时候,评定为「成功案例」而得到数字姓氏的魔法师,要是没有立下「成功案例」应有的成绩,就得接受这样的烙印。

◆各式各样的魔法
●悲叹冥河
冻结精神的系统外魔法。冻结的精神无法命令肉体死亡,中了这个魔法的对象,肉体会随着精神的「静止」而停止、僵硬。依照观测,精神与肉体的相互作用,也可能导致部分肉体结晶化。
●地鸣
以独立情报体「精灵」为媒介振动地面的古式魔法。
●术式解散
把建构魔法的魔法式,分解为构造无意义想子粒子群的魔法。魔法式作用于伴随事象而来的情报体,基于这种性质,魔法式的情报结构一定会曝光,无法防止外力进行干涉。
●术式解体
将想子粒子群压缩成块,不经由情报体次元直接射向目标物引爆,摧毁目标物的启动式或魔法式这种纪录魔法的想子情报体,属于无系统魔法。即使归类为魔法,但只是一种想子炮弹,结构不包含改变事象的魔法式,因此不受情报强化或领域干涉的影响。此外,炮弹本身的压力也足以反弹演算干扰的影响。由于完全没有物理作用力,任何障碍物都无法防堵。
●地雷原
泥土、岩石、砂子、水泥,不拘任何材质,总之只要是具备「地面」概念的固体,就能施以强力振动的魔法。
●地裂
由独立情报体「精灵」为媒介,以线形压溃地面,使地面乍看之下仿佛裂开的魔法。
●干冰雹暴
聚集空气中的二氧化碳制作成干冰粒,将冻结过程剩余的热能转换为动能,高速射出干冰粒的魔法。
●迅袭雷蛇
在「干冰雹暴」制造干冰颗粒时,凝结干冰气化产生的水蒸气,溶入二氧化碳气体使其形成高导电雾,再以振动系与释放系魔法产生摩擦静电。以溶入碳酸的水雾或水滴为导线,朝对方施展电击的组合魔法。
●冰雾神域
振动减速系广域魔法。冷却大容积的空气并操纵其移动,造成广范围的冻结效果。简单来说,就像是制造超大冰箱一样。发动时产生的白雾,是在空中冻结的冰或干冰。但要提升层级,有时也会混入凝结为液态氮的雾。
●爆裂
将目标物的内部液体气化的发散系魔法。如果是生物就是体液气化导致身体破裂,如果是以内燃机为动力的机械就是燃料气化爆炸。燃料电池也不例外。即使没有搭载可燃的燃料,无论是电池液、油压液冷却液或润滑液,世间没有机械不搭载任何液体,因此只要「爆裂」发动,几乎所有机械都会损毁而停止运作。
●乱发
不是指定角度改变风向,而是为了造成「绊脚」的含糊结果操作气流,以极接近地面的气流促使草叶缠住对方双脚的古式魔法。只能在草长得够高的原野使用。

◆魔法剑
使用魔法的战斗方式,除了以魔法本身为武器作战,还有以魔法强化、操作武器的技术。以魔法配合枪、弓箭等射击武器的术式为主流,不过在日本,剑技与魔法组合而成的「剑术」也很发达。现代魔法与古式魔法两种领域,都开发出堪称「魔法剑」的专用魔法。
1.高频刃
高速振动刀身,接触物体时传导超越分子结合力的振动,将固体局部液化之后斩断的魔法。和防止刀身自我毁坏的术式配套使用。
2.压斩
使剑尖朝挥砍方向的水平两侧产生排斥力,将剑刃接触的物体像是左右推压般割断的魔法。排斥力场细得未满一公厘,强度却足以影响光波,因此从正面看剑尖是一条黑线。
3.童子斩
被视为源氏秘剑而相传至今的古式魔法。遥控两把刀再加上手上的刀,以三把刀包围对手并同时砍下的魔法剑技。以同音的「童子斩」隐藏原本「同时斩」的意义。
4.斩铁
千叶一门的秘剑。不是将刀视为钢块或铁块,而是定义为「刀」这种单一概念,依循魔法式所设定的刀路而动的移动系统魔法。被定义为单一概念的「刀」如同单分子结晶之刃,不会折断、弯曲或缺角,将会沿着刀路劈开所有物体。
5.迅雷斩铁
以专用武装演算装置「雷丸」施展的「斩铁」进化型。将刀与剑士定义为单一集合概念,因此从接触敌人到出招的一连串动作,都能毫无误差地高速执行。
6.山怒涛
以全长一八〇公分的大型专用武器「大蛇丸」所施展的千叶一门的秘剑。将己身与刀的惯性减低到极限并高速接近对手,在交锋瞬间将至今消除的惯性叠加,提升刀身惯性后砍向对方。这股伪造的惯性质量和助跑距离成正比,最高可达十吨。
7.薄翼蜻蜓
将奈米碳管编织为厚度十亿分之五公尺的极致薄膜,再以硬化魔法固定为全平面而化为刀刃的魔法。薄翼蜻蜓制成的刀身比任何刀剑或剃刀都要锐利,但术式不支援挥刀动作,因此术士必须具备足够的刀剑造诣与臂力。

战略级魔法师——十三使徒

  现代魔法是在高度科技之中培育而成,因此能开发强力军事魔法的国家有限,导致只有少数国家能开发匹敌大规模破坏兵器的战略级魔法。
  不过,开发成功的魔法会提供给同盟国,高度适合使用战略级魔法的同盟国魔法师,也可能被认证为战略级魔法师。
  在2095年4月,各国认定适合使用战略级魔法,并且对外公开身分的魔法师共十三名。他们被称为「十三使徒」,公认为是世界军事平衡的重要因素。
  十三使徒的国籍、姓名与战略级魔法名称如下所述:
◆USNA
安吉·希利邬斯:「重金属爆散」
艾里欧特·米勒:「利维坦」
罗兰·巴特:「利维坦」
※其中只有安吉·希利邬斯任职于STARS。艾里欧特·米勒位于阿拉斯加基地,罗兰·巴特位于国外的直布罗陀基地,两人基本上不会出动。
◆新苏维埃联邦
伊果·安德烈维齐·贝佐布拉佐夫:「水雾炸弹」
列昂尼德·肯德拉切科:「大地红军」
※肯德拉切科年事已高,基本上不会离开黑海基地。
◆大亚细亚联盟
刘云德:「霹雳塔」
※刘云德已于2095年10月31日的对日战斗中战死。
◆印度、波斯联邦
巴拉特·钱德勒·坎恩:「神焰沉爆」
◆日本
五轮澪:「深渊」
◆巴西
米吉尔·迪亚斯:「同步线性融合」
※魔法式为USNA提供。
◆英国
威廉·马克罗德:「臭氧循环」
◆德国
卡拉·施米特:「臭氧循环」
※臭氧循环的原型,是分裂前的欧盟因应臭氧层破洞而共同研发的魔法。后来由英国完成,依照协定向前欧盟各国公开魔法式。
◆土耳其
阿里·夏亨:「巴哈姆特」
※魔法式为USNA与日本所共同开发完成,由日本主导提供。
◆泰国
梭姆·查伊·班纳克:「神焰沉爆」
※魔法式为印度、波斯联邦提供。

The International Situation
2096年现在的世界情势

  以全球寒冷化为直接契机的第三次世界大战——二十年世界连续战争大幅改写了世界地图。世界现状如下所述:
  USA合并加拿大以及墨西哥到巴拿马等各国,组成北美利坚大陆合众国(USNA)。
  俄罗斯再度吸收乌克兰与白俄罗斯,组成新苏维埃联邦(新苏联)。
  中国征服缅甸北部、越南北部、寮国北部以及朝鲜半岛,组成大亚细亚联盟(大亚联盟)。
  印度与伊朗并吞中亚各国(土库曼、乌兹别克、塔吉克、阿富汗)以及南亚各国(巴基斯坦、尼泊尔、不丹、孟加拉、斯里兰卡),组成印度、波斯联邦。
  亚洲阿拉伯其余国家,分区缔结军事同盟,对抗新苏联、大亚联盟以及印度、波斯联邦三大国。
  澳洲选择实质锁国。
  欧洲整合失败,以德国与法国为界分裂为东西两侧。东欧与西欧也没能各自整合为单一国家,团结力甚至不如战前。
  非洲各国半数完全消灭,幸存的国家也只能勉强维持都市周边的统治权。
  南美除了巴西,都处于地方政府各自为政的小国分立状态。



  成为现代魔法起点的异能力,是距今的九十七年前,由当时的USA所发现的。从开发魔法技能转变为开发魔法师、改造人类,则是大约八十年前的事。
  在这短短的期间内——不对,实际上是在更短的期间内,仅仅五十年左右,就创造出足以稳定提供值得称为「魔法师名门」的优秀魔法师「血统」。仔细想想实在令人惊奇。因为这代表人类在短短半世纪,就成功开发名为魔法师的「种族」。
  当然,在其背后有着先进国之间激烈的开发竞争。投入其中的科技与经济资源,足以将这种事情化为可能。能源枯竭问题从前世纪后半,就已经成为对于未来的诅咒,使(先进国的)人们的心灵蒙上阴影。众人比当初更期待魔法成为解决这个问题的技术,再加上西元二〇三〇年左右,全球寒冷化现象逐渐显著,粮食也因此随之不足。后来以食物、资源争夺战为导火线的第三次世界大战,成为了推动魔法师开发的强大动力——其动力强大到甚至忽视了「尊重基本人权」的社会原则。
  早在长达二十年的战乱时代之前,全世界就半公开地进行「人类品种改良」或「人类配种实验」,比赛开发名为魔法师的种族。「魔法具遗传性」这个事实,在魔法仍被称为超能力的时期就已经确定,因此魔法的开发转为「优良血统」的开发,是当然又必然的结果。
  关于人类的品种改良,先进国以高明的手法践踏了人类的尊严。
  先进各国率先着手开发人工子宫。
  在后进国家,强制令具备天分的男女交配——也就是国家公认的性侵行为四处横行,但先进国家则是利用复制受精前的卵子,并且使用非外科手术的精于采集法(射精催速剂)来采集精子进行人工授精,以这种「有效率」的方式开发魔法师。先进国里推崇基因改造的反倒是少数派,所以非基因改造的「试管婴儿」以这种方式大量「生产」,就是先进国开发魔法师的实际状况。
  幸好(就是因为能够使用这种字眼,才会被批判「科技发展和人道不相容」吧)从复制卵子诞生的孩子,不知为何悉数早夭。他们鲜少烦恼自己的身世。根据这个国家能够使用的统计资料来看,他们的平均寿命是七岁。这并不是因为平均寿命下降的最大原因——零岁儿童的死亡频繁发生,是他们的寿命真的很短。因为最长寿的人死亡时也只有十七岁。而且也不是因为急速老化而去世,而是维持年轻的模样自然死亡。因为使用原始卵子的调整体一律没有出现短命的缺陷,所以一般认为问题恐怕在于复制生殖细胞的技术。
  不过,成长到三岁就可以测量潜在的魔法天分。借由他们的牺牲,使得卵子与精子的「正确组合」得以确立。第二世代、第三世代会受到的影响,位于基因图谱模拟可以解析的领域。再来只须由国家安排相亲,让合适的双方「自主」联姻就好。
  如此诞生的就是被称为「现代魔法名门」的家系。最具代表性的就是日本的十师族。
  日本的「魔法师名门」,是以全世界最有条理的形式成立。这是因为在先进国之中,日本的文化背景最容易促成这种婚姻关系。
  无视于人道的技术开发,最后却被文化因素影响成果。不晓得该形容为讽刺,还是「人道」在最后展现的骨气。这方面的审判恐怕得交由历史决定。


[0]

  这座没有名字的村子,位于靠近前长野县界线的前山梨县,群山环绕的狭小盆地中。因为没有名字,所以也没有列在地图上。虽说是「村子」,却不是视为行政区域的「村」而设置。但也不是在现代化之前就有人群定居形成的自然村庄,只是实际上有人居住的村子。
  除了没有名字,就只是一座平凡的村子。也可以换个方式形容为「除了名字以外一应俱全」。有村公所,有警察局,有消防署,有水有电,道路有确实铺上柏油,当然也有学校。虽然村里只有一间应该是国小加国中的一贯校。
  从二月时灰暗厚重的云层中持续降下的雪,将村子染成一片雪白。户外鸦雀无声,大概是因为村民们都足不出户。人影也非常稀少——应该说除了集体前进的十人集团之外,路上没有其他人影。唯一例外的这群人,正前往村子近郊那间座落于山脚的学校。他们身穿白色雪地迷彩服,背着相同颜色的行囊,背着名为冲锋枪的自动短枪。

  身穿水手服的少女,从二楼教室看着这个危险集团接近。她从座位起身,站在窗边俯视这群武装男性。教室里只有她一人——更正,现在整栋校舍只有她一人。今天不是周末也不是节日,也不是学校放长假。其他学生大概是得知武装集团接近而去避难了吧,不过这么一来,就不晓得这名少女为何留在教室了。明明不只学生,连教职员都去避难了,却只有一名国中少女留下来,照常理来推测,这是不可能的事。
  在少女的注视之下,来到校门的男子们取下背上的枪架在腰部高度,沿着围墙内侧朝左右散开。右边三人,左边三人。留在正门的四人之中,两人走到前方架起枪枝,另外两人在后方放下行囊,从中取出某种物体。
  少女从裙子口袋取出细长的薄形机械。她手上的机械,和一百年前将语音通讯为主的情报终端装置称为「手机」的时代里,被归类为「直式」的精巧型机种相当类似。少女按下数字键上方的电源键解除休眠状态,将想子注入这台小型机械。
  少女手中的机械,是情报终端装置形态的CAD。她是一名魔法师。
  她注视着正前方的四人组,当中后方两人架起安装着火箭型物体的步枪瞄准校舍。
  同时,少女的手指在CAD上舞动,发动魔法。

  武装集团的两人从背包取出的物体是枪榴弹。外型粗短,而其弹头比起贯穿力更重视爆炸时飞出的碎片之杀伤力。离开枪口的榴弹描绘平缓的抛物线,飞向少女所在的教室。这种类型的榴弹搭配步枪,有效射程是两百公尺。校门到校舍的距离顶多只有射程的五分之一,这种距离以枪枝规格来说能确实射达。但榴弹没有射到少女的教室。
  距离少女伫立的窗户还有十公尺。榴弹在这个距离爆炸。爆发的火焰如同沿着透明墙壁般扩散,反弹回来的爆风卷向武装集团。暗藏在榴弹中的金属片洒落在蹲下的男子们身上。威力几乎尽失的金属片虽无法伤及他们,却足以激发敌意与戒心。
  前方两人也放下行囊,将榴弹安装在枪口。刚才射第一枪的男子也在装填下一发榴弹。他们都知道刚才的现象是魔法造成的。榴弹爆炸,窗户玻璃却连个裂缝都没有,这是因为在空中形成的护壁至少具备反弹热能、音波与有形物体的性质。但这些男子也知道,魔法护壁遭受超过容许极限的攻击就会完全失效。
  四颗榴弹同时发射。他们明明看起来没有相互示意,默契却非常完美。他们认为即使一颗无法射穿护壁,如果四颗同时爆炸,热能与冲击或许能超过魔法护壁的极限使其失效。即使没有让魔法失效,反弹的碎片与冲击波也伤不了他们。这一点已经在刚才实际证明过了。
  榴弹再度在空中爆炸。四颗榴弹爆炸的火焰,如同沿着透明墙壁般扩散,这部分和一开始一样。但这次爆炸的位置不同。
  护壁不是在距离校舍十公尺处,而是在距离男性们五公尺处形成。正确来说,是在他们扣下扳机的瞬间,重新设置在五公尺的位置。从极近距离反弹的爆风,以及被爆风卷走的金属片袭击男子们。他们虽然戴着护目镜,但是头盔下方没有受到保护的脸部却裸露在外。他们来不及伸手遮挡,碎片就伤害了脸部。不过,四人早在被爆风震得摔到地面时就已经昏迷了。

  少女确认四人倒地不动之后,转身离开窗边。她走到教室正中央时,教室后门迅速开启。少女的手指可以立刻在数字键上舞动,是多亏了让此变为近乎反射动作的训练所赐。魔法在架着枪的男子即将踏入时发动。男子踏出的脚在半空中撞到透明墙壁,因而失去平衡在原地踏步。
  和其差距不到一秒的时间,教室的前门开了起来。但对方同样落得无法入内的结果。以肩膀撞进来的男子,如同演默剧般贴在透明墙壁上。紧接着,旁边分隔教室与走廊的毛玻璃发出响亮的破碎声响。但玻璃碎片没有掉进教室,全都落在打破玻璃的第三人身上。少女架设的护壁不只封锁了门,还包括窗户以及分隔教室与走廊的所有墙面。
  少女在挡下暴徒入侵而松一口气的时候察觉不对。她发现的武装集团是十人小队,其中四人留在正门,六人分成三人一组左右散开。正门的四人被他们自己的武器害到动弹不得,三人被她的魔法阻挡在走廊上。那么另外三人在哪里?
  少女身后的窗户玻璃发出巨响并且粉碎。男子们从楼顶吊绳索下来,猛蹬墙面让自己成为钟摆,以摆动的力道踢破窗户。少女一个转身扑到地上。虽然裙下大幅掀起,但现在无暇在意。扑倒时在视野一角看见的男子们,一冲进室内就架起了冲锋枪。枪声加上黑板旁与最外侧置物柜上的弹孔,证明她的判断正确。
  设立在走廊那一侧的护壁消失了。这是因为少女的注意力移向新的入侵者,没有继续更新魔法式。刚才演默剧的男子首先翻身入内,接着一人从后门进来,另一人则跨窗冲进教室。如今六人的武装集团即将包围少女。
  如果是平凡的女国中生,此时早已被吓到愣住而动弹不得了。了不起就是坐起上半身,以双手压抑身体的颤抖,再来也顶多只能隐藏畏惧情绪,英勇地瞪向男子们而已吧。但少女不属于平凡女国中生的范畴。
  少女起身冲向后门。那里有一人架着枪,但她视若无睹地采取行动。少女朝着枪口正前方冲过来,看来此举果然也让男子感到吃惊。男子反应过来时,和少女的距离已经不到两公尺。
  这个距离使用冲锋枪太近。对方是女国中生,男子即使与她近身格斗也几乎不用担心屈居下风。但他最后选择以冲锋枪射击。
  其他五人则是更早就做出了决定。位于教室后门的男子架起冲锋枪时,另外五人的手指已经放在扳机上了。
  五声枪响,以及晚一步发出的一声枪响。
  下一瞬间响起的惨叫声共六个。
  男子们发出含糊的哀号声。即使对方是魔法师,用来对付一名少女也明显威力过强的枪击,全部被少女制造的反物质护壁反弹而反过来袭击枪手。
  男子们手中的枪,是对付魔法师用的高威力冲锋步枪。是为了击破魔法护壁而将穿甲弹火力加强的自动短枪。如此强大的威力原封不动地反弹,就算是缝入高强度碳纤装甲的防弹服也不管用。男子们被中弹力道震飞,因此流血并陷入了半昏迷状态,少女则是有些不知所措地俯视这一幕。她困惑于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此时,扩音器响起老人的声音。
  「演习结束。请救护班治疗应战部队。樱井小姐请直接回宅邸,夫人有事当面吩咐。」
  少女听到最后一句话,背脊挺得笔直。「我明白了。」即使知道对方听不见,她依然紧张地以僵硬的语气如此回应。

      ◇ ◇ ◇

  这座村子乍看之下是平凡无奇的山村。村中各处散布着如同方形箱子,没有窗户的钢筋水泥平顶建筑物,这都是第三次非核世界大战当时建造的防空避难处地面部分。这种建筑物在日本很常见,即使出现在这种深山也不奇怪——但这始终只是表面看起来如此而已。
  然而这座村子并非表面所见的山村。整座村子就是一座实验场。是奉行秘密主义且最恶名昭彰的「死(四)之魔法师工厂」——魔法技能师开发第四研究所。这里就是该研究所的遗址,也是至今依然进行魔法师改良与淘汰的十师族之一——四叶的大本营。
  而这座村子最大的宅邸,就是四叶一族本家的住处。宽敞建地所盖的数幢住家之中,最大的建筑物就是四叶家当家——四叶真夜居住的主屋。
  现在,在这幢主屋的其中一个房间里,一名少女面对真夜,紧张地绷起表情。
  她名为樱井水波,是即将国中毕业的十五岁少女,调整体「樱」系列的第二代。经过基因改造人工赋予强大魔法力的调整体双亲生下她,使她成为具备强大能力的魔法师。顺带一提,她的父母都已经过世。和父母永别的水波住进四叶本家担任侍女效力,被教育为将来的守护者。
  樱系列的特征,在于能制造坚固的反物质耐热护壁。虽然应用力与多样性比不上十文字家的「连壁方阵」,但说到单一防壁的性能,水波年仅十五岁所发挥出来的才华,已经逼近了十文字家的水准。
  「水波,首先说声辛苦你了。你的成绩足以打及格分数了。」
  「夫人的称赞,学艺未精的属下担当不起。谢谢夫人。」
  真夜友善地搭话,相对的,水波的语气因紧张而变得很僵硬。这也是在所难免。因为坐在水波面前的女性不只是她的主人,也是君临日本魔法师顶点的十师族之中特别有力的「四叶家」当家,更是令众人畏惧地称为「极东魔王」的当代最强魔法师。
  「哎呀,不需要谦虚喔。叶山先生也这么认为吧?」
  至今纹风不动,默默在真夜身后待命的叶山,严肃地开口回应询问。
  「虽说允许对方从窗户入侵这点得扣分,但结果还是将十人全部制服了,属下觉得可以给及格分数。」
  叶山这番话,使得水波睁大双眼表达惊讶。并不是觉得这样的评分过于严苛。叶山身为管理宅邸所有帮佣的总管家,应该未曾夸奖自己人,却在这时候对帮佣说出「及格」这种话。就水波所知,这是第一次。而且这番话是对她说的,令她同时感到两种层面上的惊讶。
  「话说回来,水波。」
  「是,夫人。」
  然而不能只顾着惊讶。四叶家当家叫她这样的见习侍女前来,绝对不可能只是为了称赞演习成果。水波不用重新思索也能理解这一点。
  「你也快要国中毕业了,高中有什么打算?」
  「……属下还没有决定。」
  「是吗,你还在烦恼啊。」
  说是烦恼,但是否升学并非由她的意愿决定。水波是被四叶「买下」的人。即使她说了「我想上高中」,但要是真夜或叶山判断「没有这个必要」就不会有下文了。她说的「还没有决定」,等同于「还没有接到指示」,水波自己并未感到烦恼。
  「那么水波,我要你去东京。」
  这个命令让水波感到三成认同与七成意外。水波从一年前就得知自己迟早要负责照顾深雪。但她一直以为是更久之后的事,一直以为是迎接深雪进入本家之后的事。深雪在东京的住家确实比一般建筑物大,但终究只是一般民宅的等级。管家入住的话不太自然,且如果这个人是国中刚毕业的孩子,不就更引人起疑吗?水波如此心想。
  她的女主人立刻回答她内心的担忧。
  「你升学就读第一高中吧。」
  第一高中是指国立魔法大学附设第一高中吗?这个问题仅停留于水波心里。命令内容是「到东京升学就读第一高中」,所以无从以其他方式解释。
  申请书是线上寄出,不用担心缴交日期,但问题在于第一高中是最难的窄门之一。未曾好好用功应考的自己能合格吗?水波相当担心。
  「考试的部分,你不用担心。」
  难道夫人会帮忙安排走后门?老实说,水波心中有这样的期待。
  「距离考试日期还有三周,我会将必要的知识直接写入你的脑中。」
  但她的想法太天真了。这座村子确实有利用洗脑技术的装置,可以无视于当事人意志植入记亿。但这种装置极度耗损精神,考完有可能会躺在床上一星期爬不起来。
  「加油吧。考完会让你休息一阵子。侍女的工作也从明天开始免除。」
  真夜如同看出了水波的不安,温柔又无情地宣布「你无路可逃」。
  「水波。」
  「是,夫人。」
  至今让人觉得像是乐在其中的真夜,表情突然变得正经。水波也跟着主人绷起了表情。
  「去深雪身边吧。从春天开始,深雪就是你的主人了。」
  「遵命。」
  这是早已预告过的,她原本应负的使命。即便感到紧张,水波依然抱持坚定决心,接受真夜的命令。


[1]

  西元二〇九六年四月五日,星期四。国立魔法大学附设第一高中新年度开学典礼前一天,新生入学典礼的三天前。
  司波兄妹的家里,达也在映出全身的大镜子前面,露出为难的表情。
  达也身旁是挂着如花笑容的妹妹深雪。不对,即使是樱花,面对如此娇艳的笑容,或许也会羞愧到缩为花蕾。她的满面笑容就是会令人感受到此等「魔力」。由于深雪过于亮丽,使得站在她身旁的新同居人——兄妹俩的姨母四叶真夜派来担任家管员兼见习护卫兼借住房客,三天后将成为第一高中学妹的樱井水波相形失色。
  满面笑容的深雪,以充满期待的闪亮眼神,看着站在穿衣镜前面的哥哥。镜子旁边的衣架,挂着昨晚寄给达也的新制服外衣。
  「哥哥,请快点穿上新制服让我看。还是说,您在吊深雪胃口……?」
  感觉要是扔着不管,深雪似乎随时会因为按捺不住而开始扭起身子。达也觉得为了妹妹的心理健康,似乎必须将自己内心的阴霾暂时放在一旁。制服长裤与正装背心已经穿好,再来只要套上制服外衣。达也认命地抓起制服外衣的衣领。
  水波想移动到达也前方帮忙将手穿过衣袖,但同时行动的深雪挡住了她。水波没有不高兴的样子,退回原本所站的地方。
  达也将外衣递交到妹妹伸出来的手上,接着原地转身。达也双手穿过袖子之后,深雪在哥哥背后帮忙把长摆外衣拉到肩头,整理好轮廓。
  达也再度面向镜子时,深雪在旁注视着哥哥,表情陶醉地按着脸颊,深情地叹了口气。
  剪裁与配色和至今的第一高中男生制服相同,但有三个细节和以往不同。
  八齿齿轮图样的徽章,装饰在达也新制服外衣的左胸与肩头。刺绣于左胸口袋与两袖上缘的新徽章,和装饰一科生制服的八片花瓣徽章大小相同,设计风格也相似。
  「哥哥,好适合您……」
  对达也本人来说,这套新制服令他困惑的成分依然比较多,但是对深雪来说,她去年一整年每次看到哥哥穿着胸的口袋空白的制服外衣就持续累积的郁闷情绪,因为新制服的设计而一鼓作气地消散了。
  这枚齿轮徽章,是今年新设立的魔法工学科的象征。达也去年一整年,无论对内还是对外都累积了不容忽视的亮眼实绩,校方判断继续将他当成「候补」将有损学校的体面。结果促成学校全新设立了通称「魔工科」的魔法工学科。
  校方当然无法为了达也一个人而修改制度。无论实际缘由如何,新设立的课程不可能专属于单一学生。
  因此,第一高中的学科设计进行了彻底的改革。
  入学新生名额一样固定是一科生一百人,二科生一百人。
  改变的是晋升为二年级时的程序。新的二年级学生,可以选择普通魔法科或魔法工学科的课程。选择普通魔法科的学生和以往相同,分成四班一科生与三班二科生上课。另一方面,有意就读魔法工学科并且顺利通过三月考试的学生,则是进入新设立一班的魔工科,施教重点是魔法工学技术。
  第一高中也以「实验性地设立新学科」为名目,从大学派遣新的教师前来。刚开始只设立一个班,但要是成效良好,预计将来在入学时就会分成普通魔法科与魔法工学科来招募新生。
  此外,设立魔工科还带来一项附加效果。二科生得以由校方认可转为一科生,以递补魔工科的一科生缺额。这部分由二科生实技成绩的排名依序选出,而在达也的朋友之中,干比古就是从这个学年开始转移到一科。
  但知道隐情的人都很清楚,无论表面上如何掩饰,魔工科依然是为达也设立的学科。
  深雪会为哥哥的「风光英姿」心花怒放,也不是没有道理。

  深雪大概是让哥哥摆出各种姿势之后感到满足了,终于准许达也换装。达也不免觉得自己被当成换装娃娃,但他以「深雪果然也有跟普通女生一样的地方啊」这样的想法说服自己(顺带一提,新生水波的服装秀已经在三天前结束)。
  「哥哥、水波,一起喝杯茶吧。」
  好心情的深雪向同居人说完,便像是随时会踩起小跳步般进入厨房。看向她背影后,水波难过地看着下方。这也是已经熟悉的光景。大概是因为即使年轻(或许形容成「年幼」更加适当)却确实植入专业意识的关系,就达也所见,水波是秉持着自豪心态来从事家管员一职(虽然这也是相当失礼的感想)。对于这样的水波来说,准备茶水的工作被抢,应该是攸关自己存在意义的情况。不过,关于「照顾达也起居」的重要性,深雪似乎也不肯让步。水波来到这个家的前五天,两人上演表面和气实际却颇为激烈的拉锯战。如果达也是内脏偏弱的体质,肠胃或许会出问题。幸好(?)他的身体包括神经与内脏都坚如钢铁。
  赌上彼此立场的和平斗争演变到最后,深雪与水波之间成立了不太明确的协议。
  一、打扫与洗衣服由水波负责。
  二、用完餐点与茶水的收拾工作由水波负责。
  三、达也在家时的餐点由深雪负责。达也不在时由水波来做。
  四、达也在家时的茶水由深雪负责。达也不在时由水波准备。
  五、达也换装由深雪帮忙。深雪换装由水波帮忙。
  之所以形容成「不太明确」,是因为深雪与水波至今依然一有机会就想抢得先机。不过就达也所见,两人目前的关系既和平又良好。
  达也和水波的关系,表面上看起来也很良好——不过,将满十七岁的少年和现年十五岁的少女,短短两周就完全卸下心防,这样或许比较有问题。达也像是置身事外般如此心想。
  只不过,达也确实想和水波维持隔阂——应该说想要保持一点距离。包括有些下垂的眼角、深褐色的微卷头发、细长的浓眉,以及露出笑容时两颊的酒窝——水波太像穗波了。
  樱井穗波。担任已故母亲守护者的女性。四年前在冲绳保护达也而过世的人。
  水波的母亲,是和穗波从相同的「母亲」采集未受精的卵子进行相同的基因改造,再从相同的「父亲」采集精子,受精「制作」而成的魔法因子强化型基因改造人——调整体。虽然并不是「双胞胎」,却是和其极为近似的「姊妹」。在遗传角度上属于外甥女的水波,五官会神似穗波也可以说是理所当然。
  达也当然也明白这种道理。但这种理解无法解决任何问题,也无法成为慰藉。因为达也内心之所以会产生隔阂(类似隔阂的情感),并非因为她的容貌,而是以她的容貌为契机所唤醒的,关于故人的记忆。
  对于达也他们兄妹来说,樱井穗波就像是一家人,是相处起来不会感到拘束,如同姊姊般的女性。深雪每次回想起她,心里就会充满哀伤悼念的情绪以及怀念的感觉。但达也的内心是被更加难受的后悔所填满。即使是成为一家人的回忆,对于达也来说也像是增幅后悔情绪的苦瓜。虽然不是吃不下这种蔬菜,但就是会不由得蹙眉,正是吃到苦瓜的感觉。
  ——力有未逮——
  达也对穗波逝去一事所感到的后悔情绪,可以总括为这四个字。
  穗波的死因是衰弱致死,但若达也没有迎击入侵冲绳的大亚联盟舰队,至少她不会在当时死亡。穗波为了保护达也,硬是连续使用大规模魔法而导致生命磨耗殆尽,这是确切的事实。
  但是达也不后悔当时做出那种决定。他不认为当时选择迎击是错的。虽然当时的行动没有经过深思,是情绪激动造成的结果,但若他没有在那个时候歼灭大亚联盟的船舰,事态很可能会更加恶化。这不只是达也自己的想法,防卫大学研究室所进行的战术模拟也得出了相同结果。
  达也的后悔,在于当时的自己需要穗波的助力。
  如果是现在的达也,发动质量爆散不用花太多时间准备。学会将「分解」当成设置型领域魔法使用的现在,不用穗波协助就可以打下敌方战舰的舰炮射击。
  当时的自己,没有这样的力量。
  每当达也看见水波的容貌,他就会回想起曾经无力的自己。
  「哥哥?」
  「嗯,我现在过去。」
  达也受到思绪囚禁的时间不到三秒。深雪之所以搭话并不是因为时间经过所致,是因为达也散发的气氛产生了微妙变化才促使她这么做。
  达也回应深雪的呼唤,开始移动。
  在后方等待达也行动的水波也随后跟上。

  实质上只有兄妹两人居住的这个家,光是增加一名同居人,就需要添购或更换各式各样的东西。餐桌也是其中之一。比原本大一号的新餐桌,桌面是重视设计风格的耐热高强度玻璃。虽然这么说,却比夹板坚固许多,除非以大型双手锤猛敲,否则不会破裂。考量到不怕湿气又不容易沾上难擦的水痕或脏污,堪称相当实用——但相对的有点贵。达也坐在这张餐桌前面,接着深雪坐在他前方,水波则坐在深雪旁边。
  深雪不知为何依然穿着围裙。而水波原本就是穿围裙。达也心想,和两名穿围裙的少女相对而坐,仔细想想是一幅奇妙的光景。
  只不过,两人虽然同样穿围裙,风格却差很多。
  水波是单纯的长袖高领连身长裙。围裙也是以厚实布料几乎完全遮盖身体正面,以实用性为第一优先的设计。虽然不是十九世纪欧式的「正统」侍女风格,却明显受到影响。
  相对的,现在明明还是初春,深雪却穿大胆的露肩迷你连身裙。围裙也是编织细绳的吊带款式(不晓得她究竟有几种围裙),胸前甚至露出了锁骨线条。裙子短于膝上十公分,底下当然是裸腿。隔着高透明度的玻璃桌面看得见整齐并拢的双腿,还看得见大腿相当高的位置。
  难道这个妹妹在诱惑——捉弄自己?
  不对,在意就输了。
  幸好一旦下定决心就真的不再在意。达也觉得在这方面也可以感谢母亲与姨母——深雪应该持相反意见吧。
  但兄妹彼此都没有透露这种想法,各自朝着咖啡杯与茶点饼干伸手。
  「——大后天终于就是入学典礼了。水波,你很期待吧?」
  只有两人同居时不会发生这种事,但现在只要达也像这样没有出现深雪预料中的反应时,深雪会倾向于找水波说话装傻。
  「是,深雪姊姊。我很期待。」
  另一方面,水波很听话地回答。不晓得是没有察觉深雪的想法,还是即使察觉了却基于立场而帮不上忙。
  「我与深雪当天都得稍微提早上学,水波,你不介意吗?」
  「达也哥哥,不要紧。请容我陪同。」
  顺带一提,「深雪姊姊」与「达也哥哥」是由达也提议,由深雪下令使用的称呼。
  现代的公共交通工具——电动车厢基于其性质,不会有陌生人共乘,也没有办法中途上车会合。搭相同车厢的人不是住在一起就是住在附近,至少必须在车站会合。
  另一方面,水波基于兼任护卫的职责,不可能选择和深雪搭不同车厢上学。但是每天早上和陌生人搭相同车厢上学很不自然,会招来无谓的怀疑目光。
  两人为此想出的借口是「水波是他们兄妹的表妹」。这也是四叶本家的指示,何况兄妹俩的户籍本来就尽是造假的资料,如今多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表妹算不了什么。
  问题在于水波使用「深雪大人」、「达也大人」为称呼。
  在这个时代,除了少部分的例外,没有女高中生会以「某某大人」称呼大一岁的学长姊。这里所说的例外是上流阶级的子女、服务上流阶级家庭的帮佣,或是以某种形式让自己属于上流阶级家庭的女孩。在魔法师之中,是十师族或是与之同等的家系所使用的称呼。虽然「某某兄长大人」或「某某姊姊大人」的称呼方式也很夸张,但比起「某某大人」还算普遍。
  其实深雪与达也都希望她以「深雪」与「达也」称呼就好,不过水波断然拒绝。即使是「姊姊」与「哥哥」也令水波面有难色,但她也明白必须隐瞒自己的身分,所以最终妥协使用「深雪姊姊」与「达也哥哥」。
  至今只有两人一起过生活的兄妹,目前和意外迎接的新同居人相处得还算顺利。

  茶会时间的话题,自然地转移到三天后的入学典礼。
  「今年的总代表是男的啊……久违四年吗?」
  「哥哥,是五年。七草学姊前一任会长也是女性。」
  兄妹正在讨论的是今年新生总代表,也就是今年首席入学学生的话题。如两人所说,第一高中久违地由男学生担任总代表。
  「因为七草学姊的妹妹们要入学,我一直以为今年也会是女生。」
  「是啊……而且水波要是在入学考拿出真本事,应该会成为总代表吧。」
  「不,没有这种事……」
  深雪略含消遣的话语,使得水波以面带僵硬的表情,微微摇了摇头。事实上,她被本家命令不准太显眼而保留魔法力,达也也认为她认真应考很可能会成为首席,但水波似乎生性无法轻松带过这种话题。
  达也决定在开始洋溢尴尬气氛之前回到正题。
  「记得他的名字是七宝琢磨。这里的七宝是那个『七宝』吧?」
  深雪也不是想为难水波。她立刻遵从哥哥的意图。
  「是的,十八家『七宝』的长子。」
  达也脑中浮现的有力魔法师家系图,和深雪从记忆中的学生会调查档案抽出的情报,呈现一致的结论。
  「没想到七草和七宝居然成为同一届的学生。该说是天大的巧合还是深厚的因缘……希望别发生麻烦事。」
  达也微微蹙眉,或许是有不祥的预感。
  「但我觉得他们稍微闹点事可以成为障眼法,这样不错啊。」
  「确实是这样没错。」
  深雪的意思是说,如果七宝家长子和七草家双胞胎起争执,校方的注意力就会朝向那边,导致不再有人追究司波兄妹和水波的关系。至少这种人应该会减少。
  这个指摘很合理,但他们闹事将由谁解决?达也想到这里就开始觉得头痛。

  「话说回来,关于今晚的家庭宴会……」
  茶杯与茶点盘都见底,水波觉得该开始收拾餐桌而正要起身的时候,达也伸手制止,突然改变话题。
  「我觉得水波还是应该出席。」
  达也与深雪今晚受邀参加北山家(也就是雫家)的家庭宴会。水波原本不是留下来看家,而是一起到北山家之后在帮佣待命室等待,但达也表示应该变更这个预定。
  「若您如此命令,我会照办。」
  水波的回应以帮佣身分来说很妥当。但她格外冰冷的表情似乎在说「其实没有什么意愿」。水波是平常会克制情绪表现的少女,但绝对不是面无表情,因此比起会故意扮出夸张表情的真由美或艾莉卡那样的少女,她的情感反而容易解读——不过当然是以达也的观察力才做得到。
  达也没有兴趣强迫别人,也完全没有下达讨厌命令当乐趣的癖好。「因为是命令所以遵从」原本就不是他乐意听到的回答,而且他平常听到别人这么说,反而会想回应「还是算了」,但他刚才的发言并不是临时想到才说出。
  「这样啊。劳烦你陪我们一趟吧。」
  达也觉得必须作戏补强「表妹」这个谎言才如此提议。所以就算他不甚满意水波的回应,也不能就此退让。
  「那么事不宜迟,来挑礼服吧。时间不多了,我也来帮水波挑。」
  深雪会拍起双手,试着以这个提议让气氛变得开朗,或许是顾虑到哥哥没有表现出来的心情也说不定。
  绝对不是想看水波大幅乱了分寸的表情——应该是如此。


[2]

  即使名义上是「家庭宴会」,依然是经济界大老——北方潮(这是雫父亲使用的商业假名)举办的宴会,会场既盛大又热闹。
  只不过,没有给人拥挤的印象。聚集在这里的人确实很多,不过——
  「果然很宽敞……」
  成为会场的北山宅邸,大到令达也率直地为其发出叹息。
  只是他的感想没有得到同行者的共鸣。深雪只露出恭维笑容附和哥哥这句话,而旁边的水波则一脸几乎要露出疑惑神情的样子。最近经常有机会在军中或研究所和「庶民」打交道的达也,和身为四叶继承人(候选人)被养育至今的深雪,以及虽然是帮佣却从小在四叶本家长大的水波——达也和妹妹她们之间,在这方面培育而成的感觉似乎有所差距。
  今天宴会的名目,是庆祝结束USNA短期留学的雫归国并升上二年级。归国至今两周,间隔这么多天才举办宴会的原因,在于雫得拜会各方人物,忙得不可开交。
  雫除了「国立魔法大学附设第一高中的优等生」、「优秀魔法师嫩芽」,还有「大企业家千金」的另一面。在社会上甚至得优先处于社长千金的立场。因为「未来的魔法师」的立场(极端来说)只属于她,但「社长千金」的立场伴随着对于家族、员工、股东与客户的责任。
  基于这样的隐情,自家人(?)的宴会被迫延到新学期的前一天。
  北山家共有父母、奶奶、雫、弟弟五人。不过雫的父亲有五名兄弟姊妹(在足以称为富豪的富裕阶层,这种程度的大家庭并不稀奇),而且因为雫的父亲晚婚,堂兄妹几乎都比雫年长,超过半数已婚,各自带了家人同行,未婚的人也带订婚对象或近期预定订婚的对象前来。因此即使是自家人的宴会,人数却增加到这么多……达也正在听雫的母亲述说这件事。
  「潮弟家是从上个世纪经营至今的企业家家系,所以背负了很多忽略不得的枷锁。」
  达也客气地附和夫人的话语,内心进行不晓得第几次的叹息。不知道是基于何种意图或是哪里得到青睐,达也还没有和雫好好打招呼,这位北山夫人——曾经以振动系魔法闻名的A级魔法师北山红音(旧姓鸣濑)就逮住达也,一直要他担任听众。顺带一提,他让深雪与水波逃到雫与穗香身边。
  「说是这么说,但看那些亲戚厚脸皮地将素昧平生的人带进自家人的宴会,我实在没有办法欣赏。只要没有牵扯到生意,潮弟真的很宠自家人。」
  达也必想,话说回来——雫的母亲讲话似乎挺毒的。
  当然,即使是社长夫人,在正当社会也不能在平常就不顾一切地谩骂(在投机的世界就另当别论),真要谩骂应该会挑选时机、地点与对象,但达也再怎么歪过脑袋或摇晃脑袋去思考,也无法理解夫人为何挑选实际上是初次见面的他当对象。
  达也并非第一次和红音打照面。雫为了转达她在美国得到的各种情报而邀请达也与深雪前来的那一天,达也有打过招呼。但真的只有打招呼。达也完全不记得有做过什么事,足以让自己成为夫人吐露这种真心话的对象。
  (不过,「潮弟」是吧……以这些人的社会地位来说,使用这种称呼真的好吗?)
  达也差不多开始对红音的牢骚不敢领教了。他以逃避现实的心态暗自吐槽。
  达也知道雫双亲的年龄。雫的父亲不用说,母亲也在现役时代就相当有名,所以能轻易收集到个人资料(虽然这么说,但在个资受到严密防护的现代,一般人不可能做到这种事)。北山夫人虽然称呼丈夫时加上「弟」,却不是真的比较年长。故作年轻的潮,与外在符合自身年龄、看来稳重的红音,光看外表似乎年龄差距不大,但潮实际上比红音大九岁才对。
  (大概是有得到爱情的滋润吧。)
  即使仅只是内心想法,达也依然避免对好友双亲使用「宠」或「被宠」这种字眼。

  红音双眼中的严厉神色消失,大概是宣泄完一轮不满情绪而满足了吧。不过她改为投以打量般的视线。对象不是亲戚所带来「素昧平生」的外人,而是达也。
  达也面不改色,但他也和凡人一样会觉得不自在。虽然很想赶快和深雪他们会合,但红音却不打算允许他这么做的样子。
  「话说回来……」
  达也还没有说出「那我告辞」,红音就先打开话题。即使对同学母亲有所顾虑,达也依然觉得这是令他痛悔的失态——其实没有这么严重,但他就是如此不自在。
  不过对红音来说,接下来才是重头戏,即使达也想逃走,她也会随便找理由挽留吧。
  「穗香的单相思对象是你吗?」
  虽然是冷不防的暗算,不过达也立刻理解个中缘由。即使只是事后诸葛,但这是他早已预料到的「口头攻击」。
  「先不提名称,但我就是您说的人。」
  不过「单相思对象」这个说法,令达也相当抗拒点头回应「就是如此」。这或许只是无聊的坚持,但这是达也不能让步的自我主张。
  「没有因此慌张呢,真可靠。」
  只是对于红音来说,这种脱线部分似乎也是加分要素。或许是没有敷衍话题的做法得到高分吧。红音对达也露出的笑容,突然从形式上、礼貌上的笑容变为友好的笑容。
  「但你为什么没有答应?」
  即使形容为友好,但或许是「玩赏」的意思。
  「虽然比不上你的妹妹,不过穗香很可爱吧?」
  大概类似借着观看小动物拼命在滚轮下奔跑来享乐的嗜好吧。红音的眼神像是在期待顺利通过第一关的达也开始徘徊不前。
  「我觉得很可爱。不只是容貌,个性也是。」
  达也这种满不在乎的态度,大部分是装的。达也谨慎观察红音,不漏掉表情的任何变化,想知道她难以确认是在看向何处的眼神背后,究竟是基于何种企图在询问这种事。
  「哎呀哎呀……可是这么一来,我就更不懂了。明明长相、身材与个性都是一等一,你却拒绝她的表白。」
  达也不记得自己提过穗香的身材如何。但这应该是话说太快的语病吧。达也在思考该用何种说法带过,不过没有这个必要。
  因为红音先投下了一颗炸弹。
  「而且,穗香很有用喔。会忠诚服侍你。」
  这句话正可以形容为惊爆发言,是不适合用来消遣女儿同学,过于沉重的一句话。魔法师对魔法师讲这种话非常不妥又草率。
  如果是「普通」的魔法科高中生,应该不知道红音在说什么吧。
  如果能理解她的话中含意,又具备十六七岁少年理当具备的感性,应该会难掩不悦吧。
  但达也只是面无表情地看向红音。
  红音的笑容没有因此打折扣,该说她不愧是大企业家的夫人吗?
  「……原来如此,你知道真相还能露出这种表情。」
  不过,她似乎无法避免让语气变得有些僵硬。
  「我不打算假装不知道。」
  达也的语气也绝对称不上友善。无论是基于何种意图,红音刚才的发言并非可以说出口的类型。即使是好友的母亲,达也依然不觉得有迎合这种说法的必要。
  「这样啊……明知元素家系的能力与利用价值,却采取不接受也不排斥的态度。」
  穗香的血统——元素家系。穗香是四大系统八大种类的现代魔法确立之前,为了重现传统魔法而开发的原型魔法师后裔。对于拥有强大权力的人来说,这种血统具备庞大的利用价值。达也知道这件事。而红音正是在指摘这一点。
  红音收起脸上的和善笑容。僵硬的声音变化为冰冷而强硬的声音。
  「难道说,一切都在计算之中?」
  红音没有讲明主词与受词,但达也正确地掌握到对方所说的意思,而且也理解话中隐藏着责备与批判。
  「我不认为自己在利用穗香。」
  但达也并没有因此感到畏惧,也没有因为自己被中伤而动怒反驳。
  「不过,你让她陪同收拾吸血鬼吧?」
  红音或许觉得达也在装傻。她的语气开始掺杂着不耐烦的情绪。
  「因为也没有理由排挤她。」
  达也确实看出了红音的变化。即使他会忽略好意,却不会漏掉敌意。他就是被打造成这样的人。而且被训练到即使暴露在多么强烈的敌意或恶意之中,也能不为所动。
  再怎么试探都无法激怒达也,因此红音决定改变话题方向。
  「……对雫来说,穗香情同姊妹。我们夫妻把那孩子当成自己的女儿。而且雫也很欣赏你。她对你的信赖超过了平凡好友的界线。」
  所以你想说什么?达也以这样的目光看向红音。
  「她是雫的母亲」这样的顾虑,已经从达也心中消失。
  「所以,我们这边便调查了关于你的资料,司波达也同学。」
  红音朝达也投以挑衅的眼神。
  「虽然不是令人愉快的事情,但我能理解。」
  达也以洋溢宽容光辉的双眼承受对方的挑衅。
  「你……究竟是什么人?即使以北山的……以『企业联盟』的情报网,居然也查不出你的个人资料(PD)……」
  「我想应该是哪里搞错了。再说,没有个人资料根本就无法就读高中。」
  达也的回答很合理。但红音只觉得是歪理。
  「劝你别小看大人。你的PD确实具备必要最底限的内容,还适度加入多余的情报与负面评价,不会过于漂亮。要不是从那孩子口中得知你的事,我应该也不会感到怀疑吧。」
  「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吗?」
  达也反问时的语气如同机械,毫无生命感可言。他的态度,仿佛看透红音并未握有任何有确切情报根据的证据。
  「不,没有。所以才奇怪。」
  雫的母亲以懊恼的眼神瞪了过来,达也默默回视。没有什么好说的——这是他毫不虚假的想法。顶多只抱持逃避心态觉得「她和女儿不一样,个性很激动」。
  「即使只听那孩子的描述,也知道你具备异才……不对,堪称鬼才的天分与能力。像这样当面交谈,『你不平凡』的印象也只增不减。你的PD不可能那么『平凡』。」
  红音的说法是事实,但也只是臆测。达也不认为需要唯唯诺诺地接受她的臆测。
  「PD始终只是资料,不是当事人自己。」
  个人资料是让他人识别自己的面具。即使这张面具和真面目完全不像,只要「完全不像」的事实没有被揭发,面具就永远是自己的长相。
  「……你的意思是说,印象不同是理所当然?」
  「我是什么样的人?如果您询问姓名或经历,就和PD登录的资料相同。如果您询问印象,那就如您所见。我自己没有办法再进一步说明自己。」
  就某方面来说,这是达也的真心话——我是什么样的人?能发挥的大规模破坏力胜过现存最强威力的核武,恐怕也可以毁灭世界的自己,究竟是「什么」?这是经常浮现在他意识之中,无法自答的自问。
  但红音无法接受。
  「你想装傻……?」
  虽然她有压抑音量,但语气变得相当粗暴。
  除了部分例外,上流阶级的人都很容易敏锐地感受到,和自己同级以上的对象所展现的情绪变动。宴会主办者夫人和来宾起口角的样子,开始引起与会者的注意。
  「红音,冷静一下。」
  虽然是自家人的宴会,但聚集在这里的不全是「自家人」。想必不乐见旁人看到这种光景。北山潮会连忙过来打圆场,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红音似乎没有察觉自己情绪激动,经过丈夫规劝才露出惊觉不对的表情缄口。
  「司波同学,内人失礼了。」
  「不,在下才说了各种嚣张的话语。毕竟是不成熟年轻人的发言,恳请两位见谅。」
  面对向自己低头道歉的潮,达也同样向潮低头,恭敬地道歉。不过,他说的话语相当咄咄逼人就是了。
  幸好潮不在意达也这番像是置身事外的说词。投向达也与红音的视线如同退潮般移开,没有唤来新的紧张气氛。
  「不介意的话,我想先暂时失陪了。」
  达也大概觉得这是不错的契机。他不是向红音,而是向潮这么说。
  「嗯,说得也是。女儿应该也想和你聊一聊。」
  潮大概也觉得红音需要时间冷静。达也行礼致意,走向雫等人所在的位置之后,潮也推着红音移动到墙边的座位。

  「达也同学,对不起。」
  走到不用大喊也听得到的距离时,雫不等达也开口就先低头致意。
  雫抬起头,缺乏情感的表情中透露出无地自容的羞耻。自己的母亲,居然向请来参加自己宴会的同学找碴(就雫看来是如此),即使当事人不是雫,一定也会觉得相当难为情。
  「不,我也能理解令堂的心情。来路不明的男性接近女儿,当然会担心。我不在意,所以雫也别在意了。」
  「……嗯,对不起。」
  雫之所以没有反驳,并非因为心情切换得快(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这个因素),而是沉默寡言的个性违反她自己的意志产生作用。明明还想在各方面上向他道歉,却只能回以短短一句话。这种想法和羞耻心相乘之下,打造出尴尬的表情。
  达也在千钧一发之际,察觉自己的右手想摸雫的头。责任明明不在自己却过于在意而消沉的脸,和深雪不时展露的表情重合,使得他反射性地想以「摸头」动作应对。
  过于卸下心防了。达也仅让这样的苦笑留于心中,接着露出微笑摇了摇头,像是在说「这件事到此为止」。

  雫、穗香、水波,以及深雪。身穿华丽礼服的四名少女,在她们的队伍中有一名穿不起眼西装的少年。一般来说会觉得很不自在,但达也没有这种神经。穗香贴心地找水波聊天,雫不时踩煞车避免逾矩,水波在深雪的协助之下客气回应。四人以这种模式持续交谈,贯彻听众之职看着这幅光景的达也,因为后方突然有人搭话而转身。
  「请问,您是司波达也先生吧?」
  少年似乎以为达也没有听到他说话,对他再度提问。达也回以肯定的答案。
  这名娇小年幼的少年,应该还没有升上国中吧。达也不需要询问他的姓名——
  「航。」
  雫就说出了少年的名字。
  「姊姊。对不起,打扰到你们了吗?」
  少年亲自说出自己的身分。
  「没有。不过,好好问候一下。」
  寡言的雫讲这种话听起来冷漠,但她注视着和自己有年龄差距的弟弟时,眼神很温柔。
  航似乎也明白,便努力做出正经的表情(完全是「故作成熟」的这张表情,实在令人会心一笑),依照姊姊的吩咐,端正行礼致意。
  「初次见面,我是北山航。今年就读小学六年级。」
  航整个人面向达也进行自我介绍。他和穗香的关系已经堪称亲密,所以在向初次见面的人问候时没有面向穗香可说是理所当然。但他没有看向深雪——似乎是为了避免情绪(激动到)太慌张的样子。深雪接在达也后面回以问候时,从他微微移开视线、咬紧牙关且全身上下都在使力这点来看,这个推测应该没错。

  由于明显看得出来不是被讨厌,也不是被无视,所以深雪只觉得航的态度令人会心一笑。但航对「主人」有失礼节的应对,似乎令水波不禁感到不悦。
  「航大人,这次很荣幸见到您。小女子名为樱井水波,是达也哥哥与深雪姊姊的表妹。今后请多关照。」
  水波的言行举止恭敬到无话可说,却隐约看得见像是客套笑容的那种空虚感。即使不到表面恭敬心实轻蔑的程度,也不免觉得是貌似恭敬的假惺惺礼节。
  这时,出面消除四周洋溢的尴尬气息的人是穗香。
  「航,你是不是有事找达也同学?」
  但这并非强行转换话题。航确实从刚才就像是有事想询问达也。
  「啊,是的。」
  航的注意力立刻移向穗香,应该不是因为察言观色,而是稚气的表现。
  「司波先生。」
  这里有两人姓「司波」,但是一听称呼就知道航是在对谁说话,也没有人刻意打断话题(包含水波在内)。
  「我想请教一件事。」
  航尽显紧张情绪,费了一番工夫才终于在没有口误的情况下说出这句话。
  「好啊,只要我能回答就没有问题。」
  达也以亲切的语气回应。
  「那个,请问……就算不会使用魔法,也可以成为魔工技师吗?」
  问题本身不奇怪,但将来要继承北山家的孩子提出这个问题就很奇妙。实际上,雫与穗香就一起露出「咦?」的表情。
  「不行。魔工技师是指拥有魔法技能的魔法工学技术者。无法使用魔法的技师,就不叫作魔工师。」
  但是达也没有露出困惑神情,也立刻就回答了航的问题。
  「这样啊……」
  达也的即时回应没有令人误解的余地,使得航垂头丧气。但他现在消沉还过于心急。
  「只不过,魔法工学技术者并不是只有魔工师。」
  「咦?」
  航抬起头,俯视他的达也露出沉稳笑容。
  航的双眼因感到期待而为之一亮,等待着达也的下一句话。
  「即使无法使用魔法,也可以学习魔法工学。」
  达也没有做出刻意卖关子的恶劣行径。他即使是「恶人」,也不代表他「个性恶劣」——不过这始终只是他自称而已。
  「没有魔法方面的知觉很难调校CAD,但即使无法使用魔法,还是能制作CAD。其他蕴含魔法技术的产品也一样。只要你认真求学,应该能习得有助于姊姊的知识与技术。」
  「啊,不,我没有那种打算……」
  即使嘴里再怎么否定,但露出这种害羞的表情,反而让真正的想法表露无遗。
  而且他看向达也的双眼,也从面对陌生大人(高中生在小学生眼中是大人)的警戒与畏惧眼神,转变为夹杂尊敬与崇拜的眼神。

  很遗憾的,大人们无法像孩子那样抱持纯真的态度。
  红音远眺着跟达也变得相当亲近的姊弟,莫名地想叹气。
  「红音,你究竟怎么了?」
  即使潮担心地向她搭话,红音也一副忍着不叹气的表情,不做回应。她的视线也只在被呼唤时看向丈夫,接着又立刻将视线移回谈笑中的孩子们。
  「红音,你是不欣赏司波达也的哪一点?」
  北山潮虽然疼太太,却不是言听计从。不,或许他们之间的关系有一部分堪称妻管严,但他们并非有话说不出的关系。
  「……潮弟似乎相当看好他呢。」
  红音总算转头正视丈夫了。
  「我觉得他是颇有前途的年轻人。最重要的是他很优秀。」
  潮的回应很率直,换个角度来说就是毫不客气。
  红音反射性地产生情绪上的反弹,却没有歇斯底里地回嘴。
  「……他优秀过头了。」
  不过听得出她的语气在勉强压抑情绪,由此可知她的心理状态远远无法形容为平静。
  「而且他知道太多,也明白得太多了。即使是我认识的十师族直系,也没有让我觉得必须如此提防。」
  红音终于叹出了一口气。她内心的担忧无法不以叹息来表达。
  「身为魔法师『过度』优秀,并不是一件幸福的事。反倒会成为远离幸福的原因。幸好雫仅止于『优秀』的范畴,但如果『过度优秀』的魔法师位于她身边的话,过于强大的力量所招致的不幸,可能会波及到她。」
  妻子的这番话,潮无法以说声「想太多」来一笑置之。
  潮没有一笑置之,而是将手放在妻子肩上。
  「如果正如红音所说,司波达也会招致不幸,这也不是他的责任吧?以责任不在他身上的不确定未来为理由去回避他,我对这种做法不以为然。如果他因为这份力量招致不幸,而且可能会波及到雫的话,那我们只要去除这个不幸就好。我被称为『大企业家』可不是浪得虚名,保护家人这点小事我当然办得到。」
  红音点头回应潮强势的话语,没有反驳。
  但她看起来也不像是真的认同。

  虽然不确定是否因为具备过于强大的力量,但达也确实有招惹麻烦事的倾向,或者是拥有这种体质。像是现在,麻烦事的种子也悄悄来到和雫的弟弟愉快谈笑的达也身边。
  「小雫,好久不见。」
  以亲密语气前来搭话的,是看似二十五岁左右的青年。他给人轻浮的印象,但穿着还不错,至少没有廉价的感觉。雫只有简单点头致意,所以达也不晓得他的名字,不过感觉两人挺熟的,想必一定是雫的堂哥之一。
  不过,雫与航一认出依偎在青年身旁的年轻女性就面露疑惑。从外表看来,她和青年的年纪差不多。虽然容貌与身材都不同凡响,但礼服与饰品都考量到时机与场合,造型不会给人古怪印象。雫与航露出的疑惑表情,显示这名美女至少不是两人认识的亲戚。
  「啊,我今年要和她结婚。」
  青年感受到雫与航的视线,有些慌张地说明。
  「两位订婚了?恭喜。」
  「啊,没有啦,她还不肯收下婚戒就是了。」
  雫礼貌性地祝贺,青年像是有点尴尬般地搔了搔头。
  这个青年虽说是北山家的人,却感觉相当平凡。达也边如此心想边看着青年。此时在青年身旁夸耀着自身存在感的美女,随即察觉达也的视线,向他嫣然一笑。
  这次轮到达也面露疑惑了。深雪立刻察觉达也的变化,投以「怎么了?」的眼神。如果深雪沿着达也的视线发现哥哥正在看谁,应该会气得柳眉倒竖吧。但美女先一步开口。她搭话的对象不是达也,是今天的主角——雫。
  「雫小姐,初次见面。我是小和村真纪,今后请多关照。」
  这段简短的自我介绍,让达也觉得与其说她个性低调不擅长表现自己,应该说她似乎认为用不着表现,别人也一定都认识她。
  如同证实了达也的推理般,继雫、航之后回以自我介绍的穗香,以有些兴奋的声音,开口询问真纪:
  「请问,小和村小姐,您是那位女星小和村真纪小姐吗?以《盛夏的流冰》在泛太平洋电影奖入围最佳女主角的……」
  「哎呀,你看过那部电影?」
  小和村真纪挂着高雅的笑容,回应穗香的询问——还暗藏些许得意的神色。
  「果然!我在电影院欣赏过那部作品。非常好看!」
  「呵呵,谢谢称赞。」
  达也几乎不看电影,但听过《盛夏的流冰》这个片名。记得在去年夏天时造成不少话题。从穗香的态度来看,应该是好看的作品。至少足以令人想进电影院,而不是使用现今成为主流的随选视讯。
  再加上刚才提到入围国际电影奖,达也推测这位女性一定是知名的女星。想到这里,达也就对「她」完全失去兴趣了。达也原本就对演艺圈没有兴趣,而且要是认识吸引媒体注意的知名艺人,会对达也的立场造成许多负面影响。虽然对不起大为兴奋的穗香,但达也希望这位女星早点去拜访其他宾客。
  但很遗憾的,事态朝他不乐见的方向进行。
  「如果我认错人的话,请见谅。」
  真纪主动向稍微退在后方的达也与深雪开口说话。她的下一句话语尾稍微上扬,听起来像是在询问。
  「两位是司波深雪与司波达也?」
  达也与深雪都没有纯真到会将慌张显露于言表,但内心或多或少都有感到一些意外。
  「是的,不过冒昧请教一下,我们之前见过面吗?」
  达也向前一步挡住深雪,阻止想要重新进行自我介绍的妹妹,站在真纪正前方询问。
  真纪的回应,和达也的记忆吻合。
  「不,我们是初次见面。」
  既然这样,为什么?对于达也未说出口的询问,真纪很干脆地揭开了谜底。
  「他让我看过九校战的转播。因为雫小姐也有参赛。」
  不用说,这里提到的「他」是直到刚才都在身旁的准未婚夫。
  「我觉得两位的模样非常令人赏心悦目。」
  真纪压低音量,以免正在和自己伴侣交谈的雫听见。应该是不希望自己对深雪的称赞,被误解为是在间接贬低雫。达也决定如此解释。音量降低,使得她得将脸凑过来,这或许也是基于别的意图,但达也没有义务配合。
  「是吗?先不提妹妹,敝人觉得自己没有您说的那么好。」
  达也以「敝人」当成第一人称,是考量到地点与对象。达也对真纪的态度,比刚才面对雫的父母时更加冷淡。
  深雪之所以会在名为礼节的面具之下保持沉默,也是基于和哥哥相同的原因。兄妹俩直觉真纪很可疑。
  「你谦虚了。不只是我觉得两位亮眼喔。我的朋友们全都抱持相同意见。」
  真纪说着便列举数名演员与电影导演,不过很可惜,达也一个都不认识。
  「对了!下周有空吗?不介意的话,我想邀请两位来我们的招待所。」
  真纪以艳丽的笑容邀请达也。一边以天真表情呈现纯洁气息,一边暗藏勾人的魅力,如此精湛的演技不负她的年轻女巨星之名。
  老实说,达也对此感到有些兴趣。乍看和魔法无缘的艺人,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达也很在意这一点。他完全不相信「被容貌吸引」这种戏言。小和村真纪眼中的光芒,并不是这种轻佻的东西。
  「虽然机会难得,但恕敝人推辞。」
  不过,达也的回应是拒绝。虽然语气恭敬,但声音中蕴含的意志却没有使人误解或回心转意的余地。
  「这样啊……」
  真纪的双眼在瞬间释放近似愤怒的波动,却又立刻消失无踪,这点堪称了不起。
  「那么,令妹……深雪小姐方便单独应邀吗?」
  这次她向深雪投以温柔稳重的微笑。真纪可以依照场合灵活运用散发强烈女人味的笑容,以及感觉不到风骚气息的笑容。她的演技或许是货真价实的。
  「既然哥哥婉拒,那我也不能单独叨扰。」
  深雪对她的回应,是毫不考虑的「谢绝」。
  过于冷漠且毫无妥协余地的回应,使得真纪表情一愣。在她失去自我步调的这时候,达也微微致意,深雪则是优雅行礼,接着两人走向摆放食物的餐桌。
  至今悄悄观察达也他们的水波随后跟上。水波稍稍回头一看,以凶狠目光目送达也背影的真纪,便连忙移开视线。
  和雫交谈的(自称)未婚夫,似乎误会了真纪凑巧投过来的视线,回到她的身边。真纪以从容的微笑迎接他,笑容中没有残留丝毫生气或慌张的痕迹。


[3]

  一辆外型复古的电动车(那是一九七〇年代后半到一九八〇年代,在国内流行的「超跑」仿制品)停在东京都心的高楼住宅前。
  「到这里就好。谢谢你送我回来。」
  真纪打开鸥翼车门,双腿从低底盘车内移到柏油路面,以电影场景般的潇洒动作起身,绕过车头看向驾驶座(虽然这么形容,但实际上是只要坐着就好的自动驾驶)如此说道。
  她的男友,也就是雫的表哥,露出不太满足的表情。但真纪屈身轻吻男友脸颊并嫣然一笑,青年就很干脆地发车起步了。
  真纪微微挥手目送经典仿制车离开,不过电动车在路口转弯看不见之后,她立刻收起笑容,露出了扫兴的表情。她以叹息将光靠一个笑容就能随心所欲操控的「男友」赶出脑海,走向住家电梯厅。

  除了横滨港湾高塔这种特殊的超高楼建筑,在二十一世纪末的日本鲜少有建筑物超过一百公尺,而住宅大楼更少如此。这是因为从国土利用效率的观点看来,比起建造孤立的独栋超高大楼,不如让高楼住宅林立还比较有效率。真纪家也是高八十公尺的二十楼住宅等距离排列的「高级住宅区」其中一户。她的住处是二十楼的边间。即使低楼层也借由镜子与光纤的搭配而确保充分采光,但住户还是喜欢高楼层,顶楼的房价必然也最贵。真纪虽然是知名女星,但以她还算资浅的资历,除非有人赞助,否则照理说要在东京都心拥有一间高级住宅顶楼住家应该很困难——前提是如果她只是单纯的女星。
  「辛苦了。」
  得知主人返家的两名「女性护卫」站在走廊,真纪出言慰劳。两人并不是依照演艺圈旧习而留存下来的「跟班」。她们不是真纪所属的事务所派遣过来兼任打杂的见习生,而是她父亲挑选出来的护卫。
  真纪父亲是持股公司社长,旗下拥有包含电视台的多家媒体企业。虽然比不上北山家,但小和村家也是具备雄厚财力的上流阶级一员。
  回到住处的真纪先淋浴,再穿上舒适洋装加宽松长大衣坐在沙发。这是在自家或「那种」拍片现场才会穿的休闲衣着。她操作扶手侧面的面板,命令HAR(Home Automation Robot)准备葡萄酒与酒杯。她拿起开瓶的葡萄酒倒入玻璃杯。
  不是将酒杯拿到嘴边品酒,而是将脸凑过去享受香气。她并不是想摄取酒精。这是真纪「工作」返家之后,让紧绷的神经放松的一种仪式。因此,与其说是在享受香气,或许形容为沉浸于气氛之中比较正确。
  即使如此,她也并不是完全不会喝,在倒出来的半杯葡萄酒剩下一半时,护卫打开起居室的门入内。
  「大小姐,七宝大人来访。」
  「琢磨?……这么说来,差不多是约好的时间了。虽然有点早但无妨,让他进来。」
  尽管她的衣着在某方面来说不方便见人,但真纪命令护卫带访客进入起居室时,表情没有一丝犹豫。
  「遵命。」
  即使护卫转身离开,她也没有匆忙上妆。
  她是女星。即使没有上妆又只穿内衣,也能饰演「可以让他人看见的自己」。舒适洋装加宽松长大衣的武装,足以迎接纯真的少年来访。

  护卫带来的少年,就像是「熟门熟路」般毫不客气地坐在真纪正对面。他的身高约一七五公分。肌肉不甚发达的少年体型,以及和年龄相符的那副端正却残留稚嫩气息的五官。之所以会给人有些傲慢的印象,应该是因为他双眼暗藏自我主张强烈的光芒。
  「晚安,真纪。」
  其语气与举止也有过度意识到「成熟气息」的倾向。
  「琢磨,欢迎你。真准时。」
  真纪若无其事地配合琢磨装成熟的行为举止。不过事到如今,他们之间也已不是因为她如此配合,就会让琢磨心感愉快的关系。这两人的关系已经维持将近一年。
  「要喝点东西吗?」
  「不,免了。酒精会害思绪变钝。」
  琢磨摇头回应真纪的建议——其实真纪没有「拿酒招待」的意图,但她没有说出口。
  「不提这个,可以先说给我听吗?你就是为此才叫我过来的吧?」
  「也对,进入正题吧。」
  从真纪的兴趣来看,琢磨这种态度过于性急,但她并没有将自己的作风强加在年纪几乎小她一轮的少年身上。对于真纪来说,琢磨既不是小男友也不是包养对象。
  「我和北山雫搭上线了。但目前只让她记得我的长相与名字。」
  「……原来她对艺人没有兴趣吗?」
  「不过,她的朋友光井穗香对我很感兴趣。」
  琢磨不掩失望地低语时,真纪以女星——不对,以巨星的从容展露笑容。
  「这样啊。」
  琢磨(现实地)一改态度,朝真纪探出身子。
  「光井穗香也是新二年级首屈一指的优等生。若能让她加入,铁定派得上用场。」
  「应该吧。而且,要是光井穗香这个好友加入琢磨的派系,我想能拉拢到北山雫的可能性也会增加。」
  真纪与琢磨的关系是「同盟」。两人基于不同理由,需要身为魔法师的同伙——也就是棋子。在第一高中众集可望成为优秀魔法师的学生组成派系,就是达成这个目标的一环。
  「我觉得一开始还是在同年级的新生之中增加同伴会比较好。」
  「我们的目的是在各自的世界赢得新秩序,成立派系本身并不是目的。在校内争夺山大王宝座也没有意义。应该优先考虑拉拢北山家这种具备强大影响力的角色。真纪也正因为这么想,才会接触北山家那个无趣的男人吧?」
  琢磨打断真纪的话语,以带有压迫感的眼神注视真纪。
  「将光井穗香定为最初目标吧。你当然会帮忙吧?」
  真纪以笑容承受琢磨那副应形容为稚气的不服输态度。
  「嗯,我是这么打算……不过琢磨,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好好称呼她『光井学姊』。要是平常不注意,会在出乎意料的时候不小心直呼她的姓名喔。」
  琢磨随即露出尴尬表情,视线游移。
  真纪浅尝一口葡萄酒,露出有些慵懒的表情。当然是装出来的。
  「真绝,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妙的事情?」
  琢磨见状便蹙起眉头。他的询问正如真纪的期望。
  「不妙的事情……这个嘛……」
  真纪当然是不露声色。她始终演得像是「不小心表露在脸上」,以及「你问了,所以我回答」的样子。
  「正如事前听说的,司波深雪与她的哥哥也参加了那场宴会。」
  琢磨看起来没有察觉这是作戏。不晓得是没有看穿演技的能耐,还是从一开始就对真纪的真正想法没有兴趣。他专注地聆听真纪这番话。
  「不过要拉拢那对兄妹似乎很难。」
  「发生了什么事吗?」
  「不,只是聊了一下……不过,那两人似乎和前任学生会长有特别的关系。」
  真纪在这个阶段就已经在说谎了。因为她还没有打听这件事,达也与深雪就不再理会她。但琢磨无从得知。
  「前学生会长……是指七草吗!」
  真纪这番话与琢磨自己的话语,激发以敌意为主的情绪,覆盖了原本可以看穿谎言的冷静思考能力。
  「虽然只是我的推测,但司波兄妹或许已经被七草家拉拢了。如果他们成为七草家的同伙就棘手了。尤其妹妹在校内有很多人支持。」
  琢磨双眼燃起敌对意识,以听起来坚定——也像是逞强的语气回应。
  「在这个世界上,自己人越多,敌人也会越多。既然是七草的手下,迟早会爆发无法避免的冲突。我就做给他们看!」
  「妹妹是学生会副会长,所以我觉得最好别拿学生会当踏脚石。」
  真纪以可靠的眼神仰望着因过度激动而站起身的琢磨。她眼中散发出期待的光芒。
  「依照我打听到的情报,那位妹妹有重度的恋兄情结,哥哥似乎相当惹人厌。这部分或许可以成为进攻重点吧?」
  真纪以(听起来)暗藏激励之意的语气,如此建议琢磨。


[4]

  在二十一世纪末的现在,东京、大阪,以及名古屋依然名列日本三大都市。大阪的地位在某段时期严重低迷,不过因为取消机场使用费,加上最早实施港湾全天候运作等措施,一鼓作气将物流成本降到最低,因而恢复商业都市的地位。
  不过,今晚即将发生事件的地点不是大阪,是名古屋。
  时间将近晚间十一点。地点是堀川河畔,热田公园的休闲步道。
  「话说回来,在这种时间约在四下无人的地方密会,简直是请人怀疑他们嘛。」
  明明自己在这种时间待在这种地方(休闲步道旁边的树丛后方),却无视于自身处境轻声搭话的人,是留着长长卷发的十五六岁少女。她身上的花俏服装,如同刚参加完以激进视觉打扮为卖点的摇滚乐团演唱会。
  「在这种时间与这种地方打扮得几乎像是可疑人物的姊姊,没资格这么说吧。」
  回应的声音以女生来说偏低,以男生来说偏高。光听声音或许无法辨别这孩子是少年还是少女。但是身穿的黑色无袖短版连身裙与同色的内搭裤明显是女用衣物。顺带一提,无袖连身裙底下是黑色高领长袖上衣,所以只露出脸与双手,不过胸部确实微微隆起。发型也是剪到与下巴齐高的直发鲍伯头。外型毋庸置疑是少女。看起来和首先搭话的少女同年,但是从「姊姊」的称呼来看,这孩子或许是年龄相近的妹妹,或者两人是双胞胎姊妹。
  「你不懂啊,小暗。」
  被姊姊称为「小暗」的少女,一瞬间像是感到抗拒般蹙眉,却没有特别抱怨。
  「就是因为打扮成这样,所以即使在这种时间外出,也只会被当成不良少女了事。」
  这种主张确实具备某种说服力,所以使得暗顿时语塞。不过她们今晚的工作预料活动量会很大,因此身穿便于活动的服装是基本条件。姊姊现在身上这套容易勾到东西的衣服应该不适当。即使如此,明明自己是以便于行动为优先而挑选这套行头(不过基于某些隐情非得穿裙子),却被姊姊说「不懂」,让暗对此无法释怀。
  讲什么都好,就是想反驳几句。如此心想的少女思索着该说什么,不过无线单边耳机收到的报告,打断了她这项无谓的思考作业。
  「姊姊,目标好像来了。」
  「我也确认到目标了。搭船过来出乎我的预料,而且居然是有顶蓬的游船。搞得这么引人注目……他们不想隐瞒吗?」
  另一方面,姊姊左眼所戴的又大又厚的眼罩,似乎是头戴式显像装置。她频频抚摸着眼罩表面,右眼一下子闭上,一下子又张开,看来连穿戴的当事人用起来也不太顺手。「既然这样,别用不就好了?」暗一边如此心想,一边说出自认更有建设性的意见。
  「我觉得,他们应该不太想隐瞒。因为就算有人看见,也只要说是在提供情报给记者就可以了事。」
  「记者是吧……」
  姊姊讲得像是有所质疑,而暗则对此刻意做出不算太夸张的耸肩动作,并说:
  「夜姊的媒体不可信论点,我改天再听。」
  「小暗……你变傲慢了呢。」
  少女「闲聊到此为止」的暗示似乎不是随便说说。暗无视于姊姊的挖苦,看向正要靠岸的游船。有顶蓬的这种船,从外面看不见船室。船停靠在可兼用为渡船上船处的小型码头旁,之后两名高大的男性走下了船。
  迎接两名男性的,是体格中等的中年男性。外表看起来给人穷酸的印象,却瞒不过少女们。虽然他以大一号的西装掩饰,但体格锻炼得相当适合实战,而且身上隐约渗出烟硝味。
  「那是记者?怎么看都是佣兵啊。」
  「实际上也似乎真的当过佣兵。资料应该在刚才就传来了才对。」
  被妹妹投以「你没有看?」的目光,夜立刻转过头。她们刚才就已经发现了记者的身影。当事人似乎自认藏得很好,但是看起来没有察觉这边在偷拍。从偷拍影像档,也已经查出了他的个人资料。
  「资料说,他原本就是强烈反弹现行体制的记者。」
  「是喔,所以他是记者的榜样喽。」
  「姊姊的偏见,我晚点再洗耳恭听。」
  「居然说偏见……小暗真的很傲慢。」
  「别计较了,上吧。先从船开始。姊姊,拜托了。」
  被冷淡敷衍的姊姊,露出了非常不满的表情。不过,即使她很年轻,也不是会因为私情就失职的外行人。
  「是是是。」
  以轻浮语气回应的夜,其表情相当严肃。她取下包覆于左前臂的皮革饰品,因此现形的是手镯造型的泛用型CAD。夜按下位于数字键不远处的功能键,呼叫启动式。
  「那么,要『发射』了。」
  夜绕到妹妹身后。双眼精准注视树缝可见的游船。
  然后,暗的身体消失了。
  下一瞬间,暗站在游船的船头。

  疑似瞬间移动。这就是夜使用的魔法名称。消除物体(包含人体)的惯性,在周围制作空气茧,再制作一条比茧粗一轮的真空通道,使物体在其中移动的魔法。这个魔法以「加重、聚合、聚合、移动」这四个工序组成,并非相当复杂的术式。不过缺点在于制作真空通道的工序,会推挤周围空气产生气流,导致他人预先察觉移动地点。如果有能耐反覆连续「飞行」,也可以用移动速度扰乱对方,但一般认为这基本上是逃走用的术式,不适合攻击。
  然而,夜发动的疑似瞬间移动,甚至没有在河面激起涟漪。应该是因为她连制作真空通道时推挤的空气也纳入掌控所致。证明这名乍看服装花俏的少女,其实具备极高阶的魔法技能。
  在姊姊的协助之下冲进猎物里的暗朝甲板一蹬,轻盈跳入船室。里面有五名男子。他们的体格都和曾经是佣兵的记者一样强壮,却没有那个记者的粗犷气息,眼中甚至蕴含极为「真诚又纯真」的光芒。
  「是谁?」
  询问来者身分的声音语调听来莫名生硬,感觉是将差点脱口而出的母国语言临时改为日语。毕竟北美、欧洲与南美都有日裔人士,外表无法和日本人区分的东亚人更多。暗觉得要追究他们的真实身分,可以等到逮捕到他们以后再说。
  在有照明的状态下看着暗,就会发现她长得实在娇怜。端端正正的杏仁型双眼、大大的眼珠子、形状漂亮的红唇、笔直不会过于高挺的鼻子。这样的少女突然冲进只有男人的深夜船室,男子们难免会感到困惑,但暗没有义务在他们恢复步调之前作壁上观。
  暗伸出右手。男子们至此才察觉,这名少女右手套着黑色消光拳套。
  暗的这个举动使得男子们更显困惑。拳套是增加拳头威力的武器,打不到就没有意义。五名男子中的「四人」以为这是某种角色扮演。
  「喂,怎么了?」
  一名同伴突然往前倒下,男子们这才察觉发生了某种无法以开玩笑带过的情况。一人跪在倒地的男子旁边摇晃着他。这个人大概并没有察觉自己在讲英语吧。另外三个人也没有余力去注意这件事。
  还没有确认倒地男子是否昏迷,就轮到刚才跪下的男子发出像是被钝器殴打的惨叫声倒下。暗的右手正朝向第二个牺牲者。
  「是魔法师吗?」
  男子们至此才看出同伴昏倒和暗的右手有关。少女伸出右手,同伴就倒下。少女和他们之间的距离伸手不可及,少女的手也没有发射任何东西的迹象。他们能推测的最后一种可能性就是魔法攻击。
  开口询问的男性,大概也不期待能得到答案。他只是反射性地大喊。
  暗朝着这名男子伸出她的右手,他随即和刚才两人一样瘫软倒地。
  「你这个怪物!」
  两把枪伴随着憎恨的叫喊指向暗。如果是叫声程度的音量,事前架设的隔音力场可以吸收,但暗没有自信可以隔绝枪声。对方拔出的枪没有装消音器,或许他们真的不打算躲躲藏藏。
  而且,暗没有理由等他们开枪。
  暗以拇指按下拳套边缘的按键。这个CAD的主体是手心所握的棒状部位,覆盖拳头的部分只是装饰。为单一术式特化的CAD展开启动式,编织暗的固有魔法。
  那是直接对人类感官施加痛楚的魔法。男子们感受到等同于腹部被打桩锤殴打的痛楚,轻易地就昏迷过去了。

  在短时间内镇压船内的暗,也轻易瘫痪码头的三人。暗从腰包取出通讯机联络后援成员时,夜朝着这里走来,她裙子上的三层滚边也随着她的脚步产生晃动。左眼的眼罩已经取下,或许是觉得碍事吧。像这样露出真面目,就会觉得姊姊的长相比较有女性的感觉。而暗虽然长得娇怜,却和声音一样给人中性的印象。
  「小暗,查出他们的身分了吗?」
  「核对长相很快就查到了。船上那些人是在USNA活动的人类主义团体成员。『带回去』详细调查,应该就可以查出幕后主使者。」
  「记者呢?」
  「他身上终端机里的通讯记录中有一个以讨厌魔法师闻名的在野党议员。真冒失。」
  「这样啊……总觉得好扫兴。」
  「嗯。会觉得这种程度不需要咱们出马。」
  姊姊露出松懈的笑容,但妹妹则是相当认真地发牢骚。
  「喂,小暗。」
  不过,这句话被姊姊责备。
  「不要说什么『咱』,讲话要文雅一点吧?」
  虽然这么说,但姊姊并不是在责备暗对工作内容发牢骚。
  「唔……这种程度没有什么关系吧。」
  「虽然女生讲话也可能粗鲁,但终究只是少数派。与众不同引人注目不是好事。」
  「姊姊有资格这么说?」这句话已经在暗的喉头待命,但姊姊的指摘确实有道理,因此暗将这句吐槽吞回肚子里。
  不过,陆续集体现身的黑衣人,使得暗的内心纠葛变得没有意义。
  「少主,完成移送准备了。」
  怎么看都不像是从事正当工作的一名黑衣人,将暗称呼为「少主」并向其搭话。
  「笨蛋!不是『少主』,是『大小姐』吧?少主忍辱男扮女装,你想把事情搞砸吗?」
  像是黑衣人领导者的男性,狠狠往这名黑衣人的脑袋打下去。
  「少主……不对,大小姐,非常抱歉。」
  「你……」
  「啊?」
  「你才是搞砸得最严重的人啦!」
  气得微微发抖的美少女——其实是男扮女装的少年。他做出「轻声怒骂」这种技术高超的灵巧举动。
  「而且这不是『男扮女装』,是『扮装』!」
  「呃,是,这是非常漂亮的扮装。就我们看来也完全不像是文弥大人。」
  「你为什么要说出来啊!」
  「暗,冷静下来。」
  夜——亦即黑羽亚夜子,出言告诫越来越无法克制音量的暗——黑羽文弥。顺带一提,「暗(Yami)」是以「文弥(Fumiya)」后面两个字颠倒而成的假名,而「夜」这个假名则是源自「亚夜子」。
  「你们也太松懈了。瞧你们这副模样,不晓得当家大人会怎么斥责你们。」
  黑衣人们的脸色骤然铁青,文弥的头脑也瞬间冷却下来。对于「当家大人」的敬畏就是如此深植于他们的内心。
  「久居无益,撤收吧。」
  「是!」
  黑衣人们以统率有加的动作,扛起「装袋」的记者与外国人跑走。
  「姊姊,对不起。」
  留在原地的文弥,维持暗的外型尴尬地低头道歉。
  「考量到你的心情,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姊姊愿意这么说,我就很开心了。」
  姊姊的安慰,使得文弥垂头丧气。
  「再忍耐一下吧。等到正式出现第二性征,就没有办法男扮女装了。而且到时候即使觉得麻烦,也得想出其他的扮装方式。」
  「嗯……说得也是……」
  明明即将成为高中生,却完全没有不再适合男扮女装的征兆。文弥刻意不正视这个现实,像是激励自己般点了头。

      ◇ ◇ ◇

  周公瑾表面下是热门中式餐馆的青年老板,除此之外还有好几个身分。
  比较为人所知的身分,是将逃离大亚联盟苛政漂流到日本的逃亡者送往第三国的逃亡仲介。不只是协助逃亡,还提供资金让他们在作为逃亡目的地的第三国,进行反大亚联盟活动。
  如同要和其取得平衡般,他也担任近似大亚联盟间谍的职务。正确来说是在当地协助间谍。在去年十月的横滨事变中,他引入了大亚联军的特务部队。
  年初发生的吸血鬼事件,他也在安排寄生物偷渡入国时扮演核心角色。
  日本与大亚联盟,他的行径分别为敌对的两个势力带来利弊。他会在幕后采取乍看之下毫无节操的行动,当然是因为有让他这么做的理由存在。他自己「政府弱一点比较好」的政治思想当然是影响因素,但最重要的是,因为他担任某个人物的手下而负责毁损日本与大亚联盟的国力,以及从事反魔法师的活动。
  深夜的中华街。周公瑾在设立于自己餐厅地下,只有他能进入的房间向人下跪。他低头致意的对象是身穿镶满金银丝线的汉服,且坐在椅子上的一具和人类一样大的人偶。这是以人类尸体为材料,去除内脏并进行防腐措施后,直接将大脑加工为魔法增幅器的咒法具。人偶后方放置了一台大小有如商业冰箱的巨大通讯装置,机体延伸出来的管线,从人偶后脑勺插入头盖骨。
  「大师。」
  青年的呼唤,使得咒法具的尸体人偶张开眼皮。眼珠被挖掉的空洞眼窝亮起鬼火。
  『公瑾,状况如何?』
  人偶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肺部没有动却能发出声音,是大陆的古式魔法——僵尸术使然。这是运用想子讯号转换为电流讯号的技术,把尸体打造为无法窃听的通讯机。CAD也是使用这种技术。
  「很遗憾,从美国找来的人类主义人士和记者一起被抓了。」
  『打造「善良」证人的计策失败了吗……』
  不同于会使人在生理上感到厌恶的这种声音,尸体编织出的话语与语气是现代的日常风格,间接证明了透过尸体说话的不是鬼魂,而是活人。
  「黑顾大师。」
  周恭恭敬敬地行礼。尸体人偶没有视力,但或许对方可以感受得到这股氛围。至少周的态度并不敷衍。
  「那些人的职责始终只是辅助。至于针对主流媒体所做的幕后工作则顺利进行中。」
  『进度怎么样了?』
  「影视媒体百分之四十,文字媒体大约百分之三十。」
  『等到影视媒体的操作率达到百分之五十的时候,一鼓作气地出击,逼那些在意票数的政治家出动。』
  「如您所愿。」
  周深深低头致意,前方的人偶发出感到满足的气息。
  空洞眼窝燃起的鬼火消失。
  青年抬头时,人偶已经闭上眼皮。
  周起身之后为避免背对人偶,用后退的方式离开地下室。他向后伸手开门,在走到房外之后把门关上,并在人偶从视野消失的瞬间感到松了一口气。对于即使是大陆系古式魔法——遁甲术的高手却和僵尸术无缘的周来说,和尸体对话再多次依然会觉得不舒服。
  (不过……或许很适合当成大汉怨灵的容器吧。)
  他在心中轻声侮蔑首领的独白,并没有在他妖艳的笑脸上留下任何污点。


[5]

  西历二〇九六年四月六日,新学年的第一天。达也与深雪将水波留在家里之后前去上学。之所以没有加上「久违」修饰,是因为两人在春假期间也经常因为学生会开会而前往学校。
  经过今天与明天,将再也不是只有兄妹两人一起上下学。深雪大概是意识到这件事,所以从车站到学校的短短通学路途中,她比平常更紧贴着达也。远远看来——不对,除非是近看,否则会误以为深雪挽着达也行走。两人的距离就是这么近。
  在原本学生就不算多的魔法科高中里,这对兄妹已经是相当知名的人物了。如今几乎没有学生不晓得两人是兄妹。亲人表现出如同情侣的模样,为这种悖伦光景蹙眉的「明理人」也不在少数。纵使没有强者(或是不识趣的人)出声批判,却有不少人对他们投以傻眼的目光。
  只不过,深雪并不会对这种东西(只是远眺的视线)感到担忧。面对面就连话说不出来的人,她根本不放在眼里。她原本就经常吸引旁人视线——应该说没有旁人看她的时间反而少。对于深雪来说,一一在意他人的视线会没完没了。
  另一方面,达也可不能和妹妹一样「不在意他人的视线」。
  他是深雪的护卫,要保护妹妹不被任何恶意所害。这是他背负的义务,同时也是不能让给他人的权利。达也无法对那些投向深雪的恶意置之不理。
  这不是什么难事。因为不足为道的恶意视线并非投向深雪,而是投向达也自己。
  他人很难对深雪投以否定目光。比方说,即使对深雪抱持嫉妒情绪,也很难投以嫉妒之意。深雪的容貌与才华过于耀眼,令人惶恐到不敢嫉妒她。这么做会先感到畏缩,然后再厌恶畏缩的自己而陷入自我厌恶的泥淖当中。要对深雪投以恶意,必须拥有坚定、强大的意志。
  所以,达也会察觉这道视线绝非偶然。
  伴随强大的意志,没有明确敌意也绝非善意的视线。这在投向深雪的视线之中相当罕见。来自异性少年就更加难得。
  达也对这名少年的容貌有印象。虽然没有直接见过,却看过附加立体影像的个人资料。比达也小一岁,今年的新生总代表——
  (——我记得那是七宝家的长子。)
  达也差点了意识地皱起眉头,不过他刻意阻止表情产生变化。这是因为达也不想因露出过度敏感的反应,而招致对方的警戒。但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达也朝自己一瞥,琢磨随即转过头并消失在两间店家之间的小巷。
  「哥哥?」
  紧接着,深雪疑惑地呼唤达也。她敏锐地察觉到哥哥有些许的注意力从她身上移开。即使她能无视于那些乌合之众的视线,也没有办法无视于达也的视线。
  「没事。」达也朝深雪摇了摇头,如此说道。接着便转身举起手回应后方传来的「早安~」问候声。

  继艾莉卡之后,雷欧、穗香、雫、美月与干比古接连前来会合。大家一起放学回家不稀奇,但是久违地在上学时全员到齐。尤其上次和雫一起上学,是她去年底留学前的事。
  虽然总算恢复为和以前一样的成员阵容了,但即使成员相同,某些人身上制服的设计也和上个月之前——和一年级的时候不同。
  达也胸前,是以八齿齿轮为造型设计的徽章。
  美月的制服也有相同设计的刺绣。
  此外,干比古左胸是形状为八枚花瓣的第一高中校徽。
  「干比古,一科生制服穿起来感觉如何?」
  「达也,别消遣我啦。」
  达也咧嘴一笑,致赠坏心眼的贺词。虽然干比古露出了苦笑,但他的表情看起来也不是那么不悦。众人上个月就知道干比古转读一科,彼此却是第一次看见新制服。
  「我才要问达也,全新的制服外套穿起来感觉如何?」
  「虽说是新的,但目前也只有挂块招牌而已。」
  干比古的询问,也暗指了魔法工学科是新设立的学科。而达也的回应,则显示该学科目前只有名号,独自的课程还没有开始——不过别说独自的课程,魔法工学科是从今天才开始运作。尽管如此,直到开学当天都没有公开教职员阵容,难免让人感觉准备不足。「只是换块招牌」这种说法是玩笑话,却不是毫无根据。
  「什么嘛,真没有梦想。」
  但达也这副冷静——应该说毫不在乎的态度,似乎违背朋友们的期待。就算达也生性不会为了分班而乐不可支,但众人或许仍在心里想像过,他多少有为此感到些许喜悦的样貌吧。
  「一~点都没错。都不像美月那样整天笑眯眯的。」
  继雷欧之后,换艾莉卡发起了牢骚。虽然她一副无趣般地斜眼瞪过去的对象是达也,但视线穿过他刺到另一头。
  「我……我才没有笑眯眯的啦!」
  美月生气地表示抗议。她自认有顾虑到依然是二科生的朋友们(也就是艾莉卡与雷欧),不过正如艾莉卡的指摘,美月脸上呈现出藏不住喜悦的表情。
  「明明不用勉强自己也没关系。」
  而且,就艾莉卡脸上坏心眼的笑容来看,美月的顾虑一定只是白忙了一场。

  魔法工学科的教室,位于主校舍三楼中央阶梯旁边。班别是E班。换句话说,教室正位于达也与美月直到上个月以前所属的教室正上方。
  顺带一提,艾莉卡与雷欧同样是F班。以校内无线网路交换彼此新班级的情报得知这个事实时,两人夸张地「摆出」抗拒的表情。这样的态度究竟是真心还是遮羞……只有当事人才知道。至少对于达也来说一点都不重要。不过美月与穗香似乎很感兴趣。
  达也进入教室时,约有一半的座位是已经有人坐的了。五乘五的排列和去年教室一样,依照姓氏五十音顺序入座也和一年级时一样。只不过不去区分男女,由前方开始以横向排列的方式依五十音顺序入座的安排,难道具备某种特殊意义?还是单纯心血来潮才这样规定?
  过不到一秒,达也就中断这种无意义的追究,前往自己的座位。靠走廊第一排,从前方数来第二个座位。邻座和去年一样是美月。按照五十音顺序刚好是「司波(Shiba)」与「柴田(Shibata)」,所以不令人感到意外或不可思议。
  「美月今年也坐达也同学旁边啊~早知道我也自愿换班就好了。」
  以听起来不像开玩笑的语气发牢骚的人,是将双肘靠在全开的窗户轨道上的艾莉卡。
  「没有必要吧?反正就在隔壁班而已。」
  雷欧从艾莉卡与窗框之间的缝隙挤进来露出脸,以一反字面的遗憾语气接话。
  「是啊,不同班也没有不便之处。」
  如果是一年前,铁定会演变成两人拌嘴的场面,不过雷欧没有找碴,艾莉卡也没有回嘴。这样的变化让达也觉得有点好笑,但他完全没有显露于言表,同意雷欧(表面上的)这番话。
  「毕竟也没有禁止进入别人班级。」
  「只是在不同班级上课而已。」
  美月立刻附和达也这番话的用意,推测大概是想牵制艾莉卡。不过,艾莉卡看似放纵不羁,却几乎不会跷课。说到上课时溜出教室的次数,达也比她多得多。
  「说得也是。」
  艾莉卡很干脆地点头回应美月这番话,大概也不觉得自己有受到责备吧。
  「话说回来……没有什么印象的人还挺多的耶。」
  切换思绪后,艾莉卡环视着教室如此低语。「表面上」善于交际的艾莉卡,几乎记住了同学年一百名二科生的长相与姓名。换句话说,她所说的「没有印象的人」就是指原本的一科生。
  「啊,这么说来……感觉有点意外。」
  教室里的学生随着上课时间接近顺利增加,如今已经有三分之二的座位是有人坐的了。不同于艾莉卡,真的善于交际的雷欧再度确认起教室里的成员,然后正如字面所说,以感到意外的语气附和。
  他们两人——不对,包含听不太懂艾莉卡这番话的美月,三人都预料因应新设立魔法工学科而自愿转科的人应该几乎都是二科生,不认为自尊心强的一科生会选择和二科生同窗求学。
  对于达也来说,一科生的转科没有意外可言,但他充分理解艾莉卡等人这么想的原因,因此没有特别插话表达意见。
  「话说回来……」
  艾莉卡也没有执着于这个话题。因为她更在意另一件事。
  「达也同学,有人在狠狠瞪你呢。」
  达也微微耸肩,肯定艾莉卡这番话。无须她提醒,达也就察觉到有股含有憎恨情感的视线在注视着他,也十分理解这是来自什么人的视线。如果不晓得为何被投以这种目光或许会在意,但达也知道自己被憎恨的事实与理由。因为对方只是注视而没有实际危害,所以达也采取置之不理的方针,但艾莉卡似乎无法坐视不管。不悦的语气反映出她内心的想法。
  「之前对许多人造成那么大的困扰,却还不知道是自己在乱发脾气吗?」
  「即使知道是自己乱发脾气,这种心情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转换的吧。」
  「就算说不容易……但距今已经半年了啊。」
  「过了半年也一样。」
  达也回应艾莉卡后,朝斜后方的视线来源一瞥。心怀憎恨瞪着他的平河千秋连忙移开目光,紧接着又以更加严厉的视线瞪达也,大概是在气自己为何示弱吧。
  千秋这种态度,更加刺激艾莉卡的情绪。相较于受骗成为恐怖组织的同伙却在事后断然表现反省态度的纱耶香,千秋则是为了发泄有所误解的忿恨,在知道对方是外国间谍的情况下仍甘愿成为其手下,而至今她仍丝毫不肯向过去成为自身忿恨矛头所指的达也道歉。这种态度原本就令艾莉卡看不下去。艾莉卡生性不喜欢纠缠不休,所以不会主动过去理论;但只要出现契机,她岂止会代替达也接受千秋的挑衅,甚至会不惜找对方的碴。而且千秋现在的厚脸皮模样,看在艾莉卡眼里就是在「找碴」。
  艾莉卡双眼暗藏犀利光芒。她并非眯细双眼,反而是扬起眼角圆瞪。艾莉卡的美貌原本就给人猫咪的印象,这么做则更让她的样貌带着令人联想到虎或豹的狰狞美感。达也个人很想再欣赏一阵子,但要是事态继续演变下去,自己保证会被卷入麻烦事的漩涡。达也觉得这样的观赏费有点昂贵。
  「艾莉卡,别插嘴。」
  艾莉卡朝达也投以极为不满的表情。个性懦弱的男生面对这种魄力,大概会立刻下跪磕头道歉。不过很抱歉,达也没有这种值得令人赞赏(?)的心态。
  「找上门来的麻烦,我会自己解决。前提是对方有胆量行动。」
  达也露出刻薄的笑容。艾莉卡看到他毫不友善样子之后,表情变得温和起来。那遮羞的微笑,大概是后悔自己爱管闲事的表现。
  此时,一个改变气氛的声音适时插入对话。
  「方便打扰一下吗?」
  正后方传来声音,达也直接在椅子上转身。刚进教室的一名男学生,露出了一脸亲切的笑容站在后方。
  「这是第一次好好打招呼吧?我是十三束钢。司波同学,请多指教。」
  「这么说也是。虽然知道名字,但实际上是『初次见面』吧。我是司波达也。十三束,请多指教。」
  达也握住对方伸出来的手,以一如往常的语气回应。老实说,同学彼此自我介绍时,握手会不会太夸张了?达也如此心想却不动声色,也没有显露他对「十三束钢在这里」的意外感。
  不过,达也的朋友们无法像达也一样摆张扑克脸。像美月就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坐在达也正后方座位的十三束。之后她突然回过神来,脸颊开始泛红。大概是对于自己没有教养的态度感到难为情吧。美月挂着害羞的笑容向十三束搭话。
  「十三束同学,初次见面。我是柴田美月,请多指教。」
  「我才要请你多多指教。」
  十三束亲切的笑容,使美月的害羞笑容不再紧张。见到就某方面来说很有高中生风格的正常互动,另外两人看起来也总算放松下来了。
  「真意外……全年级总成绩第五名的十三束同学,居然会来工学科。」
  但也正如字面所述,艾莉卡这句不晓得是对谁说出的话语中充满了意外感。
  会这样想也不是没有道理。就如艾莉卡所说,十三束钢在期末考拿下总成绩第五名,是全学年首届一指的优等生(期末考成绩的总排名是深雪第一名,穗香第二名,名为五十岚鹰辅的男学生第三名,明智英美第四名。雫在留学所以没有列入计算)。以一科生身分留下佳绩的学生,一般认为没有必要转到魔法工学科——不过这始终只是以第三者的角度来看。
  「记得你是千叶同学吧?我觉得同为百家的千叶同学应该知道,我家比起战斗或救护更擅长这方面的领域,而且我……在实技上有点问题。」
  虽然不是针对十三束提问,但他看向艾莉卡,以略感为难的笑容回应。艾莉卡(顺便包含雷欧)至此也回想起十三束的别名以及相关的传闻。
  Range Zero。他「射程距离零」的这个别名,是他在零距离可以发挥非凡实力的敬称,同时也是无法使用远距离魔法的蔑称。实际上并非完全无法使用,但不擅长远距离瞄准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也是十三束本人有意识到的缺点。
  艾莉卡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而左顾右盼,达也则从旁边插话打圆场。
  「任何人都有擅长与不擅长的事情。」
  这番话不知道是在安慰还是冷言冷语,很难形容为打圆场。
  「达也说这句话真有说服力。」
  雷欧以深有所感的语气附和。
  十三束「略感为难的笑容」变成「苦笑」。
  「发现十三束同学!」
  紧接着,一个开朗的声音传入二年E班教室,一鼓作气地赶走他们复杂交错的心情。
  「明智同学?」
  十三束慌张地转身看去,看见的是边发出脚步声,边从教室后门跑来的「艾咪」——明智英美。她是去年夏天九校战的代表选手,所以也认识达也。英美猛然停在十三束座位旁边,感觉鞋子差点因此发出摩擦声。不知道是依照哪里的作风,她带着满脸笑容迅速举起单手打招呼。
  「十三束同学,早安!」
  这声问候充满活力,如同语尾有「!」或「♪」在跳舞。即使同样个性开朗,但一条肠子通到底,和内心另一侧抱持别扭念头的艾莉卡不同。看着她会觉得烦恼沮丧是很愚蠢的事,是现今非常罕见的类型。现在这个场面也因为英美登场,使得差点变尴尬的气氛被一扫而空。
  「啊,嗯。明智同学,早安。」
  这股气势让十三束有点敬而远之,这一点算是美中不足吧。不对,看他的表情应该不是「十三束对英美敬而远之」,而是「十三束对英美无法招架」才正确。
  「司波同学你也早啊。」
  「艾咪早安。这么说来,艾咪去年和十三束同班吧?」
  「是啊,你还真清楚耶。」
  「这种程度还好。」
  达也对瞪大双眼的英美投以有些无力的笑容。
  「艾咪,这个人是柴田美月,这边的则是千叶艾莉卡以及西城雷欧赫特。三人都是我去年的同班同学。」
  美月他们应该和英美没有交集。而达也这个推论并没有落空。
  「初次见面,我是明智英美。叫我艾咪吧。」
  达也简单(粗略?)介绍三人之后,英美立刻回以自我介绍。
  「OK,艾咪是吧。叫我艾莉卡就好。」
  首先回应的人是艾莉卡——该说果然就是吗?
  「叫我雷欧吧。」
  「明智同学,请多指教。」
  雷欧进行自我介绍(的补足)之后,美月低头致意。英美随即不知为何,看起来很不满似的鼓起脸颊。
  「艾咪。」
  「咦?」
  「我不是说要叫我艾咪吗?」
  美月无法理解为何会惹对方生气而感到讶异。客观来看,英美的主张几近不讲理,不过气势胜于道理的案例在这个社会上比比皆是。不晓得英美是怎么样的少女而愣住的艾莉卡与雷欧暂且不提,有点交情的达也不如为何也没有意思介入。另一个知道英美个性的人十三束,则是只顾着慌张没能插嘴的样子。
  「那个……艾咪,请多指教。你也叫我美月就好。」
  最后,美月即使感到困惑依然屈服在她的气势之下。
  「嗯。美月,请多指教。」
  英美随即露出纯真的笑容。她的笑容天真烂漫,与其形容为花朵,更适合形容为阳光。她的笑容威力之强,甚至能让美月对她刚才的任性话语所感到的不快因此一口气蒸发。
  英美满意地点头之后,整个人转身面向十三束。
  「那么,再来轮到十三束同学。」
  「什么?」
  为什么话锋突然在这时候转过来?她说的顺序又是怎么轮的?英美说得过于唐突,让十三束完全无法理解。
  「艾咪。」
  英美再度说出自己的昵称。
  十三束还不晓得英美在要求什么。他不知所措地看向左右两侧,就发现达也露出一副在憋笑的表情。
  十三束以眼神向达也求助。达也以假认真的表情回应十三束的求救。
  「大概是不喜欢『明智同学』这个称呼吧。」
  英美频频点头,看来达也的推理正中红心。
  「应该是希望十三束也用昵称叫她?」
  所以英美对美月闹别扭,是为了埋这个伏笔。不过达也也是因为预料到会演变成这个局面,刚刚才会没有插嘴。
  另一方面,十三束表情抽搐,如同随时会冒出冷汗。
  「呃,慢着,可是明智同学也叫我『十三束同学』……」
  「咦?我也叫你『钢同学』会比较好吗?」
  英美双手移到身后相握,以眼神示意「讨厌~早说嘛~」,并把身体前倾来窥视十三束的脸。十三束慌张到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以更加抽搐的表情向后仰。达也等人向他投以温暖视线。
  「没有啦,那个,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啊!」
  十三束拼命避免和开心地注视自己的英美四目相对,然后发现隔两个位子有双视线投过来,随即刻意惊呼一声起身。
  「明智同学,这件事晚点再说吧。」
  十三束轻盈躲开压上来挡住一半视野的英美,往正在看他的女学生的座位走去。
  「记得你是平河同学吧?原来你也在这一班。」
  从达也等人的位置,只勉强听得到十三束的声音。千秋则像是有所顾虑般小声地说话,完全听不到她在说什么。
  「艾咪,你跟过去比较好吧?」
  艾莉卡压低声音,向突然被扔下而面露不满的英美如此建议。
  「我觉得这时候没有道理退让啊……」
  这是引诱人心堕落的恶魔低语,还是激励人走上苦难道路的天使之声呢?——实际上当然没有这么夸张,只是如同小恶魔般唆使同学出击的话语而已,但效果立竿见影。英美以鼓足干劲的表情点了头之后,大步走向十三束。
  「……你真是恐怖的女人。」
  雷欧低声说出的这句不是调侃,语气很认真。
  「这样比较有建设性吧?」
  艾莉卡带着满意的微笑如此回应。
  「的确。这发展还真是耐人寻味。」
  达也如自己所说,完全以看热闹的视线注视十三束、英美、千秋三人。而旁边的美月则露出略感意外的傻眼表情看着这样的达也。

      ◇ ◇ ◇

  以十三束为主角(或是猎物)的青春剧场,在预备铃响起之后暂时中断。英美踩出充满活力的脚步声离开E班,艾莉卡与雷欧也前往F班教室。
  接下来并没有要集合学生举行开学典礼。校方立场是要学生各自检视联络事项。而这一班目前处在负责指导实技的教师即将现身的阶段(A~D班的一科生班级也一样)。直到当天都没有公布教师姓名,二年E班的学生过半数都觉得真是卖关子,但达也属于不这么认为的少数派。
  恐怕是时间快到了的时候才决定的吧——达也的推理完全命中红心。拥有教师资格的魔法师不足,导致编制原本就比较多人的一高、二高与三高,甚至被迫割舍一半的学生。
  达也想到学校人手不足,推测E班的实技指导教师或许是比较另类,不太像是魔法教育者的人物。例如相当高龄,或是相反地极为年轻。既然只是指导工学技术,就不太要求教师具备足够的魔法师实力,达也预测派遣过来的也可能是没有教师资格的研究员。
  不过在开始上课的三十秒后,站在二年E班学生面前的指导老师出乎达也预料。其他学生似乎也大为意外,小小的骚动声传遍教室。
  现身的是推测四十多岁的女性。
  光是这样当然不令人意外。即使魔法科高中教师的男性比例明显比较高,但女性教师也不算稀奇。意外感来自她的外表。
  银发碧眼,白色的肌肤。高挑的身材与修长的腿。即使从其他的身体特征来看,这名女性也明显是北方白种人。
  「我是珍妮佛·史密斯。」
  自我介绍的姓名也是英语风格,应该说正是英文母语国家的姓名。
  「我出生于USNA的波士顿,不过在十八年前归化日本了。」
  不过这番话解答了大部分的疑问。既然归化日本至今这么久,就不用担心保密问题。一般来说,归化的国民需要比天生的国民具备更坚定的爱国心(对国家的认同感)。如果对于归化国家的忠诚度不如归化前的国家,就无法通过归化申请。改变国籍就是这么一回事。如果是经常有机会接触国家机密的魔法研究员,在这部分则会做得特别彻底。在现代社会,USNA是最丰饶的国家,魔法技术也位于最尖端,她为何舍弃USNA的国籍归化日本?虽然这个疑问未解,但是达也不太在意。
  「我直到上个学年都还在魔法大学担任讲师,不过从这个学年开始,将在本校负责魔法工学的教学以及这一班的指导。请各位多多指教。」
  达也觉得她的立场和廿乐老师一样。廿乐是被过于不羁的个性害得无法得志,那么史密斯老师又是基于何种隐情呢——达也有些失礼地认定她是问题人物,以此为前提如此思考。

      ◇ ◇ ◇

  第一堂课用来登录选修科目,不过第二堂课开始就直接正常上课。现在则是午休时间。
  达也来到了学生会室。
  他从今天起就是学生会副会长了。梓与花音预先说好要将达也从风纪委员会转移到学生会,而这就是无视于达也本人意志履行密约(?)的结果。达也对风纪委员会没有眷恋,也不讨厌加入学生会,所以没有抵抗。但即使达也作势抵抗,最后应该还是会被说服——不是被梓,是被深雪说服。说不定达也早知如此才没有抵抗。
  无论个中背景为何,西元二〇九六年度第一高中的新体制至此顺利出航。此外风纪委员会也加入了新血。干比古以学生会推荐名额成为达也的后继,雫以社团联盟推荐名额递补去年底的空缺。新学年第一天的今天,学生会室举办了一场类似新干部欢迎会的午餐会。参加成员有梓、花音、五十里、达也、深雪、穗香、雫、干比古。
  就算是学生会室的会议桌,坐八个人还是有点挤。花音大概是将此当成大好借口紧贴着五十里。两人如胶似漆(不过五十里似乎有点尴尬)的样子使得梓与干比古有些难为情,而达也与雫对此面不改色,但穗香有点羡慕他们,深雪则觉得他们这样很有趣。午餐时光就这样和乐融融地度过。顺带一提,穗香原本想效法花音以拥挤为理由黏着达也,却因为深雪不改有所节制的态度而不敢鼓起勇气。
  用完餐的八人,各自依照喜好取得咖啡杯或茶杯。提供饮料的是3H-P94型「琵库希」。这具少女型家事机器人原本是出租给机器人研究社的东西,却基于各种隐情——最重要的是基于「琵库希自己的希望」,所以从今天起由「达也」在学生会室使用。
  午餐时间刚开始时的话题,也是新成立魔法工学科的另类指导教师。不过午休时间经过一半时,众人的兴趣转移到即将来临的入学典礼。
  「今天放学后也要预演吗?」
  没有参与入学典礼准备工作的干比古注意到场中有学长姊在听,因而客气地询问。
  「与其说预演,应该说是开会。致词的预演只有春假以及典礼前共两次,而且也只练习跑程序,没有真的朗读稿子。」
  深雪以面对男学生时的标准客气语气来回答。
  「去年也是?」
  「是的。」
  雫的这个问题,也由一年前致词的当事人深雪接着回答。
  「咦,是吗?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那样。」
  花音对这个回应展现稍微夸张的惊讶之意。不过当事人立刻说出原因。
  「我们那时候相当凄……辛苦,所以一直以为会多预演几次。」
  「反正当时就是很凄惨啦……」
  花音在差点失言之前修正自己的发言,但似乎晚了一步。担任前年新生代表的梓,露出非常消沉的表情闹别扭。
  「不……不过,中条同学当时太紧张了,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五十里连忙弥补未婚妻的失态。
  「当然,这也不代表没有紧张的深雪很奇怪。」
  达也在五十里的帮腔还没有让深雪莫名闹脾气之前设下防线。
  「哥哥,您真是的。我当时也很紧张喔。」
  深雪在极为自然的时间点将自己双手交叠在身旁的达也大腿上,并像是要窥视哥哥般顺势探出上半身。妹妹微微鼓起脸颊的表情,使得达也苦笑着轻抚深雪头发,再将她的头轻轻推回原本的距离。「啊……」深雪轻声一叫,朝达也投以腼腆的微笑。穗香因此露出像是喊了声「啊啊!」的惊讶神情后,雫便以手肘顶了顶穗香的侧腹部。依偎在五十里身边的花音则无视自己的状况,露出了憔悴的表情。
  这股混沌的气氛因为干比古刻意一咳而恢复原样。干比古脸上留下努力良多的痕迹,达也以若无其事的语气向他说:
  「其实我与深雪都还没有当面见过今年的新生总代表。」
  「因为新生那边的准备是由校方主导。」
  比达也熟悉详情的五十里,接续他的话语进入说明模式。
  「虽说尊重学生自治,但邀请许多来宾的正规活动可能还是得另当别论吧。不过在校生这边的准备由学生会为主。」
  「意思是……新生还不算是本校的学生?」
  「不,干比古,这样穿凿附会过头了。」
  干比古这声附和应该没有过于深入的意义,但达也毫不客气地吐槽他。五十里看着两人毫不拘束的关系,眼神似乎有些羡慕,不晓得是不是错觉。
  「真正的原因不得而知,我们只能推测。」
  五十里笑着带过,没有将真正的想法显露在脸上。
  「中条学姊见过吧?」
  五十里改变话题之后,花音立刻展现了对谈话内容的兴趣。
  「七宝学弟吗?」
  面对投向自己的那股充满好奇心的视线,梓看向下方思索着。
  「这个嘛……他看起来是很有干劲的男生。」
  梓选择无碍的话语回应,大概是不想造成不好的先入为主观念吧。
  「也就是很有野心吧。」
  花音换个直接的方式形容,梓随即朝她露出含糊的苦笑。看来梓其实抱有相同意见。

      ◇ ◇ ◇

  晚餐后的起居室。深雪依照工作分配,将清洗碗盘的工作交由水波来负责,自己则是端咖啡给达也。妹妹将自己的杯子放在边桌并坐到达也身旁时——
  「考量到七宝家长子的立场,他会拥有野心也难免。」
  达也以安抚般的语气这么说。
  「哥哥,您怎么突然提到七宝学弟?」
  深雪将双手交叠在大腿,以教养良好的姿势歪过脑袋表达疑惑。但她故作正经的模样不可能瞒得过达也。
  「但我们这边也不需要让步就是了。只要不起争执,也没有必要加深交情。」
  「我才不会和别人起争执。」
  达也拐弯抹角地叮咛妹妹别起争执,之后深雪便以闹别扭的表情撇过头去——她展现这种态度,无疑是因为多少有点自觉。深雪和七宝家长子首度见面的情形,就算说客套话也很难称得上是友善的状况。
  深雪当然并未主动出言挑衅。她刚开始也想愉快地迎接代表新生的学弟,然而……

  「为各位介绍,这位是担任本学年新生总代表的七宝琢磨学弟。」
  放学后的学生会室,梓向已经到齐的干部们(五十里、深雪、穗香与达也)介绍学弟,七宝琢磨便向众人行礼致意。这样的态度以新生来说还算正常。
  「我是副会长司波达也。七宝学弟,请多指教。」
  不过继五十里之后,由达也进行自我介绍时,这份印象骤然改变。
  「我是『七宝』琢磨。请多指教。」
  虽然不自然地强调姓氏,但遣词用句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只是他的态度实在称不上有礼。琢磨不是看向达也的脸,而是看向达也的左胸。
  「……七宝学弟?」
  听到梓轻声呼唤,琢磨才露出惊讶的友情回过神来,接着露出有些尴尬的客套笑容。
  「不好意思。因为我对司波学长胸前的齿轮徽章没有印象。」
  「啊,原来如此。」梓听到琢磨的解释之后点了点头,说:
  「那是今年新设立的魔法工学科徽章。」
  「这样啊。」
  不知道是否刻意使然,琢磨像是不感兴趣般随口附和。
  达也并未感到不悦。七宝家的王牌「百万锐锋」,是例外不使用CAD的现代魔法术式。或许是因为如此,七宝家有些轻视魔法工学技术。达也从技师们的口耳相传得知这件事。各人想法各有不同,就算某件事对自己来说有价值,也不能逼他人抱持相同的价值观。
  不过深雪无法坐视不管。自大的表情,傲慢的眼神,毫无根据地相信自己阶级较高,无故鄙视对方。深雪觉得这个新生眼中的神色,和去年蔑视哥哥为「杂草」的一科同学相同。
  琢磨立刻转身面向下一个人继续打招呼。琢磨不打算在这种地方惹风波,再者他根本没有做出失礼举动的自觉。并不是因为他的感性迟钝,应该说会觉得刚才那一幕很失礼的人过于敏感。所以他没有做什么心理准备就看向下一名学生会干部,也就是深雪。
  紧接着,琢磨露出了畏缩的动摇表情。这对他来说肯定是一种屈辱。但这也是在所难免。之所以会如此——

  是因为冰雪女王降临在他的面前。

  那已经不是形容为「风雪公主」就能了事那么简单的存在感了。形容为不理不睬的平淡表情很老套,但这张老套表情曾经让前学生会干部觉悟拼死一战。此外,虽然比不上当时(去年学生会长选举)的等级,但深雪所释放的压力,强烈到即使琢磨首度面对就失去平静,也丝毫不用引以为耻。
  但琢磨本人不这么认为。他压抑不住,使得不甘心的表情浮现在脸上。虽然立刻装出客套的笑容,但以客观角度来看,他并没有如愿地完美掩饰自身的表情。
  「我是同为副会长的司波深雪。」
  深雪说出口的自我介绍只有这句话,很符合她这张冰冷的表情。
  「——我是七宝琢磨,请多指教。」
  琢磨声音稍微颤抖的原因不是害怕,而是愤怒。他气自己居然慑于深雪的气势。琢磨虽然还保有不将这股愤怒迁怒于他人的自制心,但他生性容易沉不住气,得紧咬牙关压抑自己。即使再怎么想掩饰表情,情绪也强烈到藏不住。
  深雪与琢磨,两人的态度实在称不上和平。眼看气氛越来越不平静,梓开始感到慌张。如果是去年的学生会,铃音会在这个时候出面缓颊。但今年干部之中处于相同立场的五十里,也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深雪的应对以学姊来说不够成熟,但琢磨的表现以新生来说也很难称得上符合礼仪。这种格格不入的平衡感束缚了自己。
  目前场中成员之中唯一有可能以安抚深雪来平息事态的达也,却只是在一旁默默地观察琢磨的表情。

  ……后来,因为穗香在自我介绍时努力开朗搭话,才稍微缓和了剑拔弩张的气氛。不过这股尴尬的空气,在开会期间一直坐镇在学生会室。今天的会议不是预演之类,而是彻底检视已经决定的程序,所以在短时间内就结束了这场会议。要是那股气氛持续更久,就会令人担忧入学典礼的成败了——不过考量到学生会将邀请新生总代表加入的传统,这已经是必须担心本学年学生会活动将受到负面影响的等级了。

  「不过,没有想到突然就演变成互瞪的场面了。看来七宝家长子生性好战啊。」
  深雪觉得自己采取的态度没错。只是即使基于再怎么「正当」的理由(深雪「觉得」敬爱的哥哥遭受侮蔑的目光),她在对于高中生来说是正式场合的学生会当中,使得气氛恶化一事也是事实。为此深雪也已经做好将会「稍微」被抱怨的觉悟。所以深雪看到哥哥完全没有责备,一边抱持事情发展不如预期的感觉,一边以犹豫的语气附和达也这番话。
  「他对哥哥的态度,应该不是傲慢之类的态度。感觉是方向更明确的敌对意识。」
  现在一冷静下来回顾之后,深雪就在想琢磨的态度和去年刚入学时的同学态度有点不同。不是将对方鄙视为不足一提的下等人,而是为了在面对敌人时处于心理优势,硬是认定自己在对方之上……深雪重新思考,觉得从这点隐约看得出他心无余力。
  「是啊,他在提防我们。」
  达也知道,琢磨展现敌意的对象不是他,反倒是深雪。今天早晨上学时,七宝琢磨狠瞪般注视的对象不是达也,是深雪。达也觉得琢磨对他的敌意,就像是对深雪敌意的附属品。
  另一方面,深雪从未想过自己才是主要目标,而哥哥只是附属品。虽然她在达也说「我们」的时候就察觉了,但在她心中永远是哥哥为主,自己为辅。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我觉得最好别太轻忽。毕竟无法保证不会发生去年那种事。」
  深雪说的是去年刚入学时,国际恐怖组织「Blanche」所引发的事件。该事件后来演变成恐怖分子入侵第一高中的紧急事态,而兄妹俩深入这个事件的契机,就在于纱耶香邀请达也加人。达也刚开始以为是「邀请加入社团之类」而没有深思。
  如果当时深入思考,后续进展是否会改变?这一点令人质疑。该事件(对他们兄妹来说)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结果。不过哥哥将琢磨这种挑衅的举止视为「别起争执就好」的程度,让深雪觉得这种态度和纱耶香那时候相似,不得不出言提醒。
  「去年?啊,不,应该不会变成那样。他好歹是二十八家的人。」
  「二十八家」是指十师族加师补十八家的二十八个家系,一般不会这么说。不过十师族与师补十八家,这二十八个家系的共同出处正是魔法技能师开发研究所,因此他们会以这个词当成统称自己的用语。
  「我也不晓得七宝琢磨的为人,不过……」
  达也拿着咖啡杯,像是自言自语般低语。
  「七宝家对七草家的竞争心态,使得他们在师补十八家之中,据称是最执着于十师族地位的一个家族。」
  深雪也知道七草家与七宝家的恩怨,但似乎是第一次听到七宝家对十师族地位的执着。她对达也这番话露出深感兴趣的表情。
  「而且我们这种年纪的男生,本来就希望实力得到认同,自我表现的欲望很强烈。」
  「哎呀,哥哥也是?」
  「是啊,我也和一般人一样有这种欲望。」
  达也苦笑着回应妹妹提出的这个像是在消遣他的问题。
  「七宝学弟这种自我表现的欲望,似乎比他人强一倍。大概是想表现自己具备和十师族相符的实力吧,所以才会对可能造成妨碍的对象采取攻击性的态度。」
  「但我们并没有妨碍七宝学弟啊。」
  「对于想得到周围认同的家伙来说,已经得到认同的人就是阻碍。」
  达也边露出苦笑边说出的话语,使深雪大幅点头表示认同。
  「原来如此。换句话说,七宝学弟嫉妒哥哥的名声。」
  深雪像是在表达「我懂了」的这番话,使得达也差点喷出咖啡。
  「不对,他嫉妒的对象——应该说认定是劲敌的对象,应该是深雪你。」
  「我?」
  深雪以目光主张「居然无视于哥哥,拿我当对象?」,这使得达也反覆摇头,并说:
  「他是今年度的新生总代表,而你是去年度的新生总代表。光是这样就能构成视为劲敌的理由。加上你在九校战大显身手,我应该只是被他以深雪附属品的身分敌视吧。」
  「怎么这样……!哥哥才不是深雪的附属品!」
  「慢着,你也用不着这么激动……我是以七宝学弟的角度来假设。」
  「我无法接受这种离谱的假设。」
  「就算你说无法接受……」
  深雪突然开启了奇妙的开关,这让达也觉得有些难以应付而感到困扰。
  「我才是哥哥的……不对,我尽可能退让吧,哥哥是我最重要的伴侣。」
  深雪有些害羞结巴的部分,听起来是「哥哥的专属品」,但达也决定别在意。即使是改口后的说法,达也依然觉得这是大胆——应该说相当难为情的话语,不过这也直接当成耳边风。
  「另一种可能性,就是他知道我们和十师族有关才敌视我们。」
  以随兴语气提出的指摘,却沉重得足以将深雪那快飘上天的意识拉回地面。
  「知道我们和四叶有关?哥哥,这再怎么说也是您想太多了吧?」
  「说得也是。我不认为他……更正,七宝家的实力足以突破四叶家的情报管制……但我觉得七宝学弟的目光蕴含如此强烈的主观。」
  达也回想起来的,不是他在学生会室和深雪互瞪的目光,是在上学途中投向深雪的眼神。这是深雪不知道的七宝琢磨,所以她听不懂哥哥这番话。
  即使如此,深雪依然将哥哥的担忧放在心上。
  「这样啊……对方是二十八家之一,或许注意一下比较好。」
  ……知道「和十师族有关所以敌视」这部分是正确答案,不过「怀疑和四叶有关」完令是误解,正确答案是「怀疑和七草有关」,但达也与深雪都没有想到这个可能性。两人即使和真由美交情好,也没有忘记四叶与七草的微妙关系,因此从未想过自己会被视为七草家这一派。


[6]

  四月八日,国立魔法大学附设第一高中入学典礼当天早上。
  达也、深雪与水波三人,今天没有在上学途中遭到无礼视线的埋伏,在入学典礼开始前两小时就抵达了第一高中。在这种时间到校的原因不用说,就是为了准备入学典礼。达也等三人直接前往最后一场会议召开的讲堂准备室。虽然水波在意自己是局外人,但达也有过去年陪深雪到校时闲得发慌的经验,就硬是带她参加会议。
  五十里与穗香已经在准备室集合。
  「达也同学早安!深雪也早安!」
  「司波学弟,早安。真准时。」
  深雪与穗香进行早晨问候,旁边的五十里向达也搭话。
  「五十里学长早安,您真早到。」
  「这是个性。我没有提早到就会不自在。」
  五十里笑着同应达也的问候,接着看向在深雪后方待命的水波。
  「话说那位女生是谁?是新生吧?」
  「是的。水波。」
  「是,达也哥哥。」
  听到达也呼唤的水波小跑步接近。这声回应令五十里露出有些惊讶的表情。
  「哥哥?司波学弟,你除了深雪学妹,还有其他妹妹?」
  在某方面上,五十里这个问题正如达也的希望。
  「不,是表妹。」
  达也回以预先准备的谎言。
  「水波,这位是五十里学长。」
  「五十里学长,初次见面,我是樱井水波。达也哥哥与深雪姊姊总是受您照顾了。」
  水波依照达也指示,以不会过于庄重的遣词用句问候。看来五十里没有觉得不对劲。
  「樱井学妹,请多指教。」
  「我才要请学长多多指教。」
  水波再度向五十里鞠躬致意时,梓、花音以及新生总代表七宝琢磨进来了(顺带一提,花音是去检查过观众席一遍之后才来的)。
  「早安……难道我最晚到?」
  「会长早安。您很准时喔。」
  梓以有些战战兢兢的表情询问,深雪以笑容回答。其实大约迟到了三分钟,不过深雪的笑容反而具备一种压迫感,不允许梓继续道歉与辩解。
  「五十里学长、司波学长,早安。」
  梓将本来要说的道歉吞回肚子里时,琢磨从后方走向前,先向五十里与达也搭话。
  「七宝学弟,早安。」
  琢磨默默行礼回应五十里,接着面向深雪与穗香。
  「司波学姊、光井学姊,早安。今天请各位多多指教。」
  是在紧张吗?琢磨态度可嘉,和前天大不相同。
  「七宝学弟,早安。今天请加油。」
  不过,深雪不是因为这样就会心软的温和少女。娇怜的笑容,温柔的语气。完美淑女的脸上戴着无懈可击且名为「应付」的而具。琢磨只是改变态度,并不是对上次没有礼貌的态度道歉。只要他没有「向哥哥」道歉,深雪就不打算主动建立良好关系。
  冷淡却又无从挑剔的这张笑容,使得梓与五十里都露出困惑表情。由于没有该指正的地方,因此也无法劝诫深雪。就算这样,也不能坐视场中洋溢起来的尴尬气氛。梓以束手无策的目光向达也求助。
  「看来大家都到齐了,首先确认典礼程序吧。」
  达也回应梓的方法,是若无其事地推动话题。
  「也对,不能浪费时间。」
  花音立刻以同意进行支援射击。她大概也判断此时应该顺势模糊焦点吧。
  「那么,从典礼三十分钟前的职责分配开始。深雪负责引导来宾,广播室由穗香……」
  这原本是梓的工作,但达也不以为意,推动预演前的会议程序。水波在场的突兀感,就这么在没有人指摘的状况下被遗忘了。

  空气紧绷到令人没有余力感觉典礼将近的压力,典礼之前的预演就在这种气氛中顺利结束。梓在结束的同时松一口气,明明再三十分钟就是入学典礼,她却一副完全放松——应该说虚脱的样子。达也觉得这样有点松懈过头,但负责指摘这种事并非他的工作。而且比起开始之前过于紧张导致开场后派不上用场,这样好得多。达也如此想着,决定专注进行自己的工作。
  「我去引导新生。」
  「好的,哥哥,路上小心。」
  「啊,辛苦了。」
  达也在后台的深雪、梓,以及默默鞠躬的水波注视之下,离开讲堂。

  达也在典礼开始之前的工作,是引导找不到会场的新生。去年达也之所以在入学典礼前遇见真由美,就是因为她负责相同工作。达也在确定今年职责分配的三月底听到这件事时,觉得这不是学生会长在入学典礼这个重要活动开始之前该做的事。但现在想想,这或许是她外出消除紧张情绪的借口。
  达也自己并没有这么紧张。即使如此,走到户外多少还是会觉得有种自由感。比起在室内准备拘束的典礼,在外面吹风比较悠哉,这大概也是个性使然。或许真由美也大同小异。
  说不定,正是因为正在思考这种事吧。
  「哎呀,达也学弟。」
  「七草学姊?早安。」
  才会一来到前庭,马上就和真由美巧遇。
  「要说好久不见……也很奇怪。你在引导新生?」
  「嗯,是的。」
  「你果然进入学生会了。」
  除了学生会干部,也有其他学生在引导新生。不只是风纪委员在校区巡视兼警备,也有临时工作人员在巡逻。所以光靠这句回答,不可能得出「达也是学生会干部」的结论,但达也先令没有反驳发出开心笑声的真由美。因为他加入学生会是事实,而且他在注意其他事情。
  虽然事到如今不用多说,但真由美上个月就从第一高中毕业了,所以没有穿制服也是理所当然。不过光是换套衣服,看起来就能成熟到这种程度,应该无法形容为「理所当然」吧。
  达也并非第一次看见真由美穿制服以外的服装。去年夏天来回九校战会场的路程,她身穿的夏季洋装就相当诱人。不过当时即使穿得比较清凉,也不会令人觉得仿佛是另一个人。
  然而,现在身穿女性套装的真由美,成熟得和上个月判若两人。以滚边修饰胸口的上衣、小外套加上过膝窄裙,给人的印象不会和第一高中女生制服差太多。大概是因为那双深红色的高跟鞋,或是维持淡妆程度却更为增色的妆容。也可能是因为她换掉大缎带,改以鳖甲色的发夹固定头发。恐怕是所有要素相加相乘产生的效果。而且影响更大的,应该是真由美自己本身又朝成人的阶梯踏上了一步这点吧。
  「虽然毕业典礼结束还不到一个月……不过达也学弟,我总觉得认不出你了。」
  达也思考这种事情时,反而被真由美说「认不出来」而吓一跳,可说是在所难免。
  「是这样吗?」
  达也好不容易才吐出了回应,真由美向这样的达也投以温暖的笑容。
  「是的。那套制服……是魔法工学科的吧?和去年完全不同。」
  「但我觉得改变的只有制服。」
  达也这句话不是遮羞,是真心话。他「原本」真的这么认为。
  「不。我想你自己大概不知道,相较于在去年相同季节初遇的——身穿二科生制服的你,现在的你表情完全不一样,比起去年放开好多。」
  达也听到真由美这个指摘,不是「不」反驳,是「无法」反驳。
  这是他自己没有察觉的事实。没有自觉到的真实。
  即使自认已经看开,依然无法免俗地受到自卑感的束缚。
  「我投降。有些事情是旁观者清。」
  达也干脆地举起白旗。这不只是嘴里说说而已。他由衷觉得要将「自认懂自己,其实一点都不懂」的先人智慧当成今后的教训,因而宣布败北。但达也看见真由美突然得意洋洋地挺胸,内心就萌发了反攻意志。
  「说到认不出来,学姊也变好多。」
  「咦,是吗?」
  「是的,完全是大学生的模样。看起来好成熟。」
  「是……是吗?可是入学典礼才刚结束……」
  真由美嘴里否定达也的感想,但是看她放松的表情与忸怩的动作,明显看得出她内心似乎也那么认为(顺带一提,魔法大学的入学典礼在四月六日)。
  「是的。给人稳重感觉的发夹与成熟的鞋子都很适合学姊。简直『判若两人』。」
  「嘻嘻,是吗……慢着。」
  真由美看起来已经完全没有要遮掩笑容的意思,但她笑开怀的表情,突然如同惊觉某些地方不对劲般僵硬起来。
  「达也学弟……你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不对,不是「如同」。真由美真的察觉了。
  「您是指哪句话?」
  「你说我成熟得判若两人。」
  她察觉自己被达也捉弄。
  「换句话说,你的意思是我原本看起来很孩子气……?」
  「学姊想太多了。」
  不过,达也的个性没有可爱到会轻易承认自己做坏事(?)。他面对仰起头瞪过来的真由美,「装出」严谨耿直的表情,以符合这张表情的语气回应。
  「我从来没有认为七草学姊是娃娃脸或幼儿体型。」
  「娃娃脸……幼儿体型……」
  真由美不知为何一副受到打击的样子。客观来看,她只是个子矮,不是娃娃脸或幼儿体型。真要说的话,脸蛋是可爱的类型,却也并不是「孩子气」。凹凸有致的身材,在同龄女孩之间也堪称成熟体型。
  不过,个子太矮(其实也不是极端的矮)似乎是真由美暗中自卑的一点。即使达也这番话是明确的否定句,她似乎也擅自往负面方向解释。
  「惹您不高兴了?」
  「不,没事。」
  达也的声音听起来不像是很担心,真由美对此以半虚张声势的倔强语气回应,再度摆出吊起眼睛瞪过来的姿势。
  「那么,达也学弟,你说『判若两人』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深奥的意思。这是我惯用的修辞。」
  真由美缠着达也追问,使得达也心想自己似乎失败了。自己并不是为了打延长战而提这个话题。达也绝对不是要忽视真由美,但也不能老是被她一个人缠住——这么说来,真由美来母校有什么事?达也现在才想到这一点。
  「真的?但我不这么认为。」
  真由美接近一步。「吊起眼睛瞪过来的视线」变化为「从极近距离往上瞪的视线」。真由美自己应该没有注意到,但两人之间的距离可能会招致外人误解。
  「不,是真的……话说回来,学姊,您今天怎么会过来?」
  真由美露出像是说了声「啊!」的表情。而几乎在同一时间,「喂~!」这个包含愤怒与责难之意的尖锐声音传入达也耳中。
  「给我离开姊姊!你这个搭讪哥!」
  达也一开始不晓得这番话是对他说的,因为他没有道理被称为「搭讪哥」。不过,一名跟尖锐声音形象符合的娇小少女,沿着两侧有樱花树并排的道路笔直跑过来,他见状才察觉现在的状况(由于身高差距,两人的相对位置看起来像是达也压在真由美上方)似乎招致误解。
  「小澄?」
  真由美则是从「姊姊」这个词以及声音的特征,理解到这番话是对她说的。真由美转身面向跑过来的少女,接着立刻将脸转回达也所在的方向,迅速后退一步。她明显在慌张,她自身大概也明白自己造成了什么样的误会吧。
  达也不用看新生名册,就知道被唤为「小澄」的少女是真由美的妹妹。达也认为真由美被妹妹误会和同校学弟「来往亲密」难免会慌张,却感觉真由美的反应有点太过强烈。
  这一瞬间的担忧,并未以杞人忧天而告终。大概是高跟鞋惹的祸。不对,真由美应该有很多机会出席正式宴会,应该不会不习惯穿高跟鞋才对。或许是事出意外让她乱了分寸,才导致脚步没有踩稳吧。

  达也面对没有踩稳即将跌倒的真由美,冷静地思考这种事。他这完全是旁观者的想法。要是只看着事情发生而什么也不做,无疑会被冠上「冷血汉」称号。不过他也不是那么没人性。
  达也迅速扶住踉跄的真由美。他是以双手抓住真由美肩膀。他不只没有装亲密地做出搂腰的举动,当然也没有引发「摸到胸部」的不检点意外。
  「谢……谢谢……」
  所以,真由美之所以在道谢的时候露出了娇羞表情,照理说应该只是在意自己差点在平坦地面跌倒而已。
  不过,真由美的妹妹似乎不这么认为。
  「我不是叫你离开她吗!」
  真由美的妹妹香澄,才刚喊完身体就轻盈地飘了起来。娇小的躯体在空中加速,不是描绘抛物线,而是「笔直」飞过来,顶出来的膝盖袭击达也的脸部。
  达也单手挡住她的膝盖。不是以前臂防御,是以手心接住。达也从下往上使力,引导冲击力的方向转往上方,让惯性方向转往地面。
  真由美睁大双眼,仰望着这幅光景,但香澄比姊姊还惊讶。如果是硬被挡住或是击落还好,但香澄却如同芭蕾的上抛舞步一样被抬起。运动状态被强制变更,使得她的加速、移动系复合魔法失效了。
  「呜哇哇!」
  没有以魔法辅助,单脚跪在别人手掌上的不稳定姿势。或许该说正如预料,香澄失去了平衡娇小的身体突然晃了一下,开始倾斜。
  在香澄摔个四脚朝天之前,达也单脚向后,张开身体之后放下手。
  「哇~!」
  香澄发出很难称得上可爱的尖叫声,维持前倾姿势落下。要是就这样接触校舍前庭的软质路面,即使没有造成脑震荡,膝盖与手掌也会受伤流血吧。以这种样子参加入学典礼可说是相当悲惨。对于刚升上高中的女生来说,一定会是个难受的体验。
  达也为了防止这种悲剧,在香澄摔落时接住她——不过他并没有这么做。并不是因为来不及反应。达也以冰冷目光看着将会成为学妹的这名少女逐渐落下。「她是真由美的妹妹」这件事的份量,不足以左右达也的意志。纵使这名少女的攻击没有成功,但她主动攻击自己的事实对达也来说更具意义。何况要是接住摔落的少女,就会对「另一名少女」露出破绽。
  「啊!」
  香澄放声惊呼的理由,达也早就「看见」并理解。
  魔法式贴附在香澄身体,减缓摔落速度。保护她身体的情报强化防壁——情报体皮层完好无伤。一般只会在对自己使用魔法时会产生的这个现象,现在由第三者的魔法产生。
  几乎在香澄毫发无伤地轻盈降落的同时,达也大幅向后跳了一步。拉开三公尺距离的前方,有一名除了发型之外,长相与体型和香澄完全相同的少女,跑到双脚跪地的香澄身边。
  「香澄,你还好吗?」
  「得救了。谢谢你,泉美。」
  摆在一起看,真的是如出一辙。即使是没有看过资料的人像这样看见她们两人,应该也会觉得是同卵双胞胎。达也当然知道这两人真的是双胞胎。
  七草香澄与七草泉美。这对姊妹在含数家系之间,以「七草的双胞胎」这个毫无矫饰与暗喻要素的通称广为人知。
  但即使长相相同,给人的感觉也差很多。将柔顺头发剪短的香澄看起来就很活泼,释放一种不知该说是运动健将还是武斗派的好战气息。另一方面,将直发剪到眉毛与肩膀高度的泉美,身披不知该说是文学少女还是室内派的贤淑稳重气氛。刚才那句话也是,虽然从语气或表情都知道她在慌张,却莫名缺乏紧张感——至少表面上如此。但达也觉得泉美才真正该提防。
  达也朝着初遇的对象投以不太礼貌的视线,但这是彼此彼此。说到目光的露骨程度,达也反而比较保守。
  「泉美,这家伙明明是搭讪哥却很强喔。」
  「呃,那个……香澄?」
  不过,双胞胎之间的态度有明显的落差。即使同样投以试探的目光,眼中燃起敌意的却只有香澄而已。
  「冷静一点比较好……」
  泉美安抚着香澄。
  「我的直觉在大喊,这家伙不是普通角色。」
  但香澄没有听进去。她维持跪姿瞪向达也,拉起左袖露出CAD。
  「泉美,用那招吧。」
  香澄说完,便将手指移向CAD面板准备操作。这是擅自使用魔法的行为,明显违法,而且还是第二次。即使不提魔法是冲着达也来,也不能视而不见。虽然是即将参加入学典礼的新生,但不能不制止她。
  达也瞬间如此判断,不过幸好在他采取行动之前,违法施展魔法的行径就未遂而终。
  「给我适可而止!」
  至今因为跟不上事情发展而愣住的真由美,一拳朝香澄头顶打去。
  「…………」
  看香澄按住头缩起身体发不出声音的样子,这一拳实际上应该很痛。
  「……姊姊,你怎么突然这样?」
  「这是我要说的!小澄,你怎么突然这样?」
  真由美双手叉腰,俯视着含泪仰望姊姊的香澄。她真的在生气。姊姊的气势使香澄激动的思考一鼓作气冷却,脸色由红转青。
  「擅自使用魔法是犯罪,这我已经告诉过你很多次了吧!你却在高中入学第一天就……你究竟想怎样?」
  真由美以比平常高四度的声音滔滔不绝地教训香澄,令看着此景的达也看得傻眼。达也看过她慌张,却第一次看见她生气。从她平常以意味深长的笑容隐藏真心话的样子来看,实在无法想像她会如此直接表露情绪。
  另一方面,香澄遭受毫不掩饰的这股怒火袭击,即使她因此缩起身子却依然没有放弃抵抗。可能因为是一家人?还是因为她已经习惯了?
  「可……可是,我是因为那个家伙想对姊姊毛手毛脚……」
  这个反击确实有效。
  「呃……毛……毛手毛脚?」
  在造成对方精神打击的方面上,确实有效。
  「我们没有做那种事!你在想什么啊!」
  不过从大局来看,只是火上加油。
  「而且小澄,说想要在典礼开始之前两个人自己去到处看看,还说自己不是小孩子,不用我一直跟着的人就是你吧?你该不会也对其他人做相同事情,给人添麻烦了吧?」
  达也心想原来是这么一回事。真由美是代替忙碌的双亲,带妹妹们来参加入学典礼。
  「姊姊,我对此感到遗憾。」
  真由美以疑问句斥责,反驳她的不是身体猛然颤抖的香澄,是依偎在香澄旁边的泉美。
  「除了香澄刚才的误解,我们没有做出造成他人困扰的行径。」
  「这样啊……小美,我可以相信你吧?」
  「我向天地发誓,绝对没错。」
  泉美以过于郑重的语气主张清白,这番话似乎也让真由美稍微冷静下来了。
  「我知道了……达也学弟,对不起!」
  真由美看着泉美的双眼,点过头以后便对达也深深鞠躬。
  「我妹妹犯下天大的过错……小澄,你也要向达也学弟道歉!」
  香澄似乎感受到姊姊的认真了。先不提内心怎么想,她并未展现刚才那种不满态度。
  「非常抱歉。」
  香澄来到真由美身旁,干脆地低下头道歉。
  「我也道歉。司波学长,请原谅香澄的冒犯。」
  不只是当事人香澄,泉美也跟着双胞胎姊姊一起道歉。
  接受三名美少女——更正,一名美女与两名美少女同时向自己谢罪,让达也不甚自在。虽然刚才的暴力行径奇迹似地无人目击,但现在不时感受得到他人好奇的视线。要是被误会自己正在欺负她们,造成的精神打击与后遗症可不是香澄的飞膝踢能比得上的。
  「三位请抬头吧。最后也没有造成什么严重后果,所以我已经不在意了。」
  真要说的话,达也的真心话比较像是「拜托你们别再在意了」。他为了逃离逐渐增加的看热闹视线,希望尽早离开此处。不过「我已经不在意」这句话也不是谎言。
  真由美应该也明白了这一点。她抬起头,露出了松一口气的表情,但又随即改成抱歉又愧疚的表情。
  「那……那个,达也学弟……」
  「什么事?」
  莫名其妙的气氛,使达也暗自提高警觉。
  「刚才的事情……我知道原本非得回报教职员室不可,不过……」
  真由美就这么面向达也,闭上眼睛合起双手。
  「拜托!可以看在我的面子上,放她们一马吗?」
  什么嘛,原来是这种事啊。达也如此心想。
  「我不打算因为这种事就把事情闹大。」
  实际上,如果「这种事」会造成问题,那达也与深雪已经不知道需要接受多少次辅导了。达也虽然没有说出口,不过「彼此彼此」是他毫不虚假的想法。
  「达也学弟,谢谢你!」
  所以,真由美如此感激也令他为难。
  「不,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她只打算点到为止。」
  而且那记飞膝只是幌子。如果香澄认真攻击,达也也不会采取那么和平的应对方式。
  香澄对自己施加的加速、移动系复合魔法,设定为距离达也脸部三十公分时会急遽减速,到距离十公分时会在半空中停止。否则达也不会试图用单手去接。即使他受过多少锻炼,也不可能单手挡下体重四十公斤,以秒速十五公尺飞过来的人。达也早就知道开始减速与静止的位置,才在即将停止的位置出手强制终止魔法。
  「这样啊……达也学弟真了不起。」
  香澄露出愕然表情,轻声说着「为什么……」,旁边的真由美则是以佩服的表情频频点头。真由美很熟悉达也这种特异性质。
  「学姊,我要负责引导新生,所以就此告辞。会场已经开放进场了。」
  在真由美似乎要多嘴时,达也抢先如此说道,不等她回应就离开了现场。

  「琵库希。」
  达也和七草姊妹道别之后,在四下无人的地方拿起语音通讯元件抵在嘴角。
  (是,主人。)
  这道回应达也低声细语的声音,来自于主动型心电感应。是「3H-P94型」内部的「琵库希」在回应。
  「把从现在倒推十分钟的这段时间内,从讲堂入口到前庭区域的想子观测机记录资料,全部删除掉。」
  (遵命。)
  虽然真由美似乎不小心忘记了这点,但光是达也保密,无法隐瞒香澄违规使用魔法的事实。校内各处设置了监视魔法使用的感应器,除了社团招生周之类的例外期间以外,这种观测装置都会记录魔法的不当使用。
  (删除完毕。)
  达也之所以把琵库希带到学生会室,当然不是为了要它服侍。大概因为原本是家事机器人的关系,「当事人」很想服侍,所以达也也是随它高兴去做,但其实达也别有意图。就是要入侵校内的监视系统。
  直到真由美在校内的三月为止,大部分的事只要拜托她就能够通融。她拥有介入校内监视系统的代码,这原本超过学生会长的权限,当然不可能透过正当方式取得,所以代码自然没有交接给继任的学生会长。
  在各方面经常做亏心事的达也,必须得到能代替真由美介入监视系统的手段。于是他着眼于琵库希的构造。
  现在的琵库希,是寄生物主体直接控制3H的电子头脑而行动。换句话说,「琵库希」有可能无须透过各种媒介,就可以直接掌握电子系统。达也是这么认为。
  于是,达也花费了整个春假教导琵库希如何入侵系统。这原本是「电子魔女」藤林传授给达也的技术。达也的努力没有白费,虽然只限定于第一高中的内部系统,但琵库希习得的技术,已经足以自由入侵监视魔法的系统并改写资料。

      ◇ ◇ ◇

  虽说要引导新生,但用为入学典礼会场的讲堂位置并不难找,而且只要终端装置具备LPS(Local Positioning System)功能就不会迷路。去年艾莉卡那种没有带终端装置又不知道地点的案例是例外。达也等人的工作并不是引导迷路的新生,主要是催促、提醒可能迟到的新生。
  「那个……学长,不好意思,请问讲堂在哪里?」
  因此,达也也没有预料到真的会遇见迷路的新生。
  地点是图书馆与第二小体育馆之间的林道,和入学典礼会场的讲堂方向相反。达也在这里发现一名男新生露出束手无策的表情东张西望而搭话,接着就收到了这句话。
  话说回来,这个新生真抢眼——达也如此心想。达也的同学也有人身上的颜色和大多数日本人不同,例如头发是红的,眼睛是蓝的或皮肤是黑的,可是却没有人身上的颜色和现在站在面前的矮个头男学生一样耀眼。
  他的头发是白金色,眼睛是银色,皮肤是白色。不只是配色,五官也完全看不出日本人的特征,大概是北方白种人的基因表征相当明显。达也觉得他和指导老师史密斯女士很像。
  「我带路吧,跟我来。」
  即使脑中思考着这种事,达也的回应也没有因此慢半拍。他一说完,新生就露出放心的表情深深地鞠了个躬。
  「谢谢学长。那个,我叫作隅守贤人(Sumisu Kento)。」
  「史密斯?」
  达也会不小心这么说,是因为这名少年的姓氏和他正觉得相似的那名女性姓氏发音相同。不过「史密斯」是英文母语国家最常见的姓氏之一。达也再重新想了想,认为应该只是巧合。
  「啊,是的。向隅的『隅』、防守的『守』,发音是『史密斯』。父母在生下我之前就从美国归化日本。当时依照Smith的发音取『隅守』这个姓氏……很奇怪吧?」
  不过,名为贤人的少年似乎将达也的诧异解释为另一种意思。声音之所以越来越小,或许是因为小学或国中时曾有人拿「隅守」这个姓氏消遣过他。
  「不,我完全不觉得奇怪。」
  如果是国中生或小学生,或许会显露那种天真又冒失的残酷态度,但达也和这种愚蠢无缘。他内心只在思考「既然双亲是归化的外国人,那当然不会有日本民族的身体特征」这种事。
  「话说回来……」
  比起这个,达也更在意其他事。
  「隅守学弟的情报终端装置没有LPS功能吗?」
  达也发现贤人时,他正哭丧着脸注视情报终端装置的画面。要是情报装置具备LPS功能,就不可能找不到路。
  「啊,请叫我贤人就好。至于LPS……有是有,不过……」
  贤人说着从口袋中取出颇大的情报终端装置。他的身高只到达也胸口,从人种特征来看相当矮,即使在同年龄的日本男生当中也属于较矮的一类。贤人或许因此觉得拿在手上不方便让达也看,所以举在头上朝向达也。
  这台终端装置是相当早期的型号。达也只知道是旧型,不过这已经是二十年前的机种。而且不是国内品牌,是在USNA制作、普及的产品。
  「我自己只有虚拟型荧幕的终端装置,今天是借爸爸以前使用的情报终端装置……可是LPS的规格不符。」
  达也心想原来如此。属于基础公共建设的LPS,虽然从第一次改版就一直维持和旧版本相容,却也只限于国内的终端装置。
  日本和USNA的资料处理方法有微妙的不同。而且USNA的LPS始终只是GPS的补充系统而已,不像日本的LPS是独立运作。
  「借我看看。」
  贤人反射性地递出终端装置,达也拿过来后检视机体运算能力与剩余容量。虽然型号古老,但是各方面性能都强化过。贤人的父亲或许是电子工学技师。达也判断这种规格应该没有问题,以传输线连结自己与贤人的终端装置,并传送定位情报应用程式。
  「我帮你安装好利用GPS的校内地图了。虽然精密度比不上LPS应用程式,但好歹能代替导览地图。」
  达也将程式安装完毕的终端装置还给贤人。
  「谢谢学长!」
  明明只是举手之劳,贤人却朝达也露出非常感动的表情。
  「当然还是买台新的终端装置比较好。这终究只是应急处置而已。」
  达也说出这种无须强调的提醒,也是因为摆着扑克脸的他其实心里吓了一跳。贤人如此过度反应的原因立刻揭晓。
  「请……请问,学长是司波达也学长吧?」
  「嗯,没错,原来你认识我?」
  「是的!我看过学长在去年九校战的活跃!」
  达也没有对贤人的回应感到意外。要就读魔法科高中的学生——即使会是二科生,收看九校战也不奇怪。虽然是新人赛,但秘碑解码是明星项目,也可能是因而凑巧记得他吧。
  达也如此认为,不过——
  「漂亮的战术!天才般的调校!我就是因为学长在第一高中才选择这里!」
  达也的想法有一半错误。贤人认识的不是身为选手,而是身为工程师的达也。
  「我不擅长实技,所以我还没有看去年的九校战之前,一直打算就读第四高中。但我欣赏到学长的超级技术,就决定一定要和学长就读同一所学校!」
  达也如同置身事外般,聆听贤人热情述说的话语。
  「虽然现在如学长所见是二科生,但我会努力在明年和学长一样进入工学科!」
  「……这样啊,加油吧。有这份热忱应该没有问题。」
  「谢谢学长!」
  虽然方向性不太一样,但他应该算是穗香的男学生版本吧。贤人以幼犬般的双眼火热地凝视自己,这对视线令达也有点应付不来。

      ◇ ◇ ◇

  香澄与泉美在讲堂入口和真由美道别之后,选择靠近最前排的座位。迅速就座的香澄在泉美以郑重动作坐下途中,就像是等不及般将脸凑过来。
  「泉美,你认识刚才那个搭讪哥?」
  距离入学典礼开始还有大约二十分钟。除了她们,也有许多新生在和旁边的人聊天。在这样的环境中,同年龄的姊姊刻意压低声音搭话,泉美还以为是什么大事而提高警觉,但在理解香澄是在问什么之后便露出扫兴表情。
  「嗯……香澄,难道你真的不知道?」
  在发觉香澄是很认真的在问这个问题之后,泉美的表情便转为傻眼。
  「……他是名人?」
  「在某方面上来说是名人没错。」
  泉美轻轻叹口气,转动下半身改为面向香澄而坐。
  「那位学长的大名是司波达也。去年是二科生,不过今年转科进入了魔法工学科。」
  「这样啊……既然可以从二科转到魔工科,代表他很聪明吧?」
  香澄的反应不大,不是佩服也不是瞧不起人。泉美向她投以像是在说「真拿你没办法……」的目光。
  「怎么了?」
  「不,那位学长确实很聪明……但我不确定能不能只用这种老套的方式形容。」
  泉美装模作样地按住脸颊摆出困惑的姿势。这个态度令香澄不太高兴,但她知道即使对泉美闹脾气,也只会被巧妙地应付过去。打从出生就一直在一起的双胞胎,互相对于对方在各种状况的「倾向与对策」相当地了解。香澄默默等待泉美说下去。
  「去年九校战,他身为一年级又是二科生,却以工程师身分参加。他在新人赛的女子精速射击与冰柱攻防所负责的选手包办前三名,在新人赛的幻境摘星所负责的选手拿下冠亚军,在正规赛的幻境摘星所负责的选手拿下冠军。」
  「真的假的……那不就是他负责的选手只输给他自己负责的选手,实际上他本身根本没有输过的意思吗?」
  「对。」
  「这是在开玩笑吧……?」
  「不是骗人也不是开玩笑。那位学长以工程师身分负责的选手实际上未尝败绩,立下令人惊奇的战果。」
  香澄在泉美回答问题时,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自己的双胞胎妹妹,以免漏看任何一丝她在说谎的征兆。但她发觉泉美似乎是很正经在回答之后,原本就大的双眼又睁得更大了。
  「他在群球抢分也担任姊姊的助手喔。香澄,你真的没有发现到吗?」
  泉美已经不是以傻眼的表情,反倒是以同情的表情对香澄落井下石。
  「我完全不知道……」
  「当时似乎是临时代打,但姊姊的表现看起来完全没有受到影响。」
  香澄顿时语塞,一副意志消沉的模样。去年夏天的九校战,香澄和泉美一起观赏真由美的比赛。即使如此,自己却没有发现有只坏虫缠着姊姊,只有泉美发现。香澄为此受到打击。
  「不过,真令人不满。」
  在香澄愣住的时候,一旁的泉美如此低语。
  「姊姊看起来对司波学长颇为卸下心防……这或许是意外的伏兵。」
  说出口的话语到此为止。泉美说完危险的自言自语之后开始沉思,而旁边的香澄还无法从打击中振作起来。

      ◇ ◇ ◇

  入学典礼风平浪静地按照计划结束。琢磨的致词也没有出什么问题。他的致词中规中矩,既不像去年一样吸引会场所有人的目光,也不像前年那样不只是在校生,连新生都提心吊胆地看着致词人。
  接下来是惯例的学生会招生。依照不成文规定,必须在入学典礼结束之后,才向新生总代表(首席入学新生)说明学生会的事。理由在于新生要等入学典礼结束才算是学生。虽然觉得过于讲究形式主义,但至今未曾因而造成什么不便。即使曾像去年那样掀起一些风波,至今也未曾延揽失败。然而——
  「非常抱歉,请容我拒绝。」
  琢磨以这番话回应梓「可以加入学生会吗?」的邀请。
  「……方便问一下原因吗?」
  梓因为出乎意料的拒绝而僵直不动,唯一陪同延揽的五十里代替她询问琢磨。
  「我想专心锻炼自己。」
  琢磨正对五十里的目光如此回答。
  「我想增强身为魔法师的实力,强到不输给十师族。这是我的目标。所以关于课外活动,比起在学生会学习组织运作,我更想在社团努力。」
  流利的回答,应该是预先准备好的吧。换句话说,琢磨的决心就是如此坚定。五十里认为很难说服。
  「这样啊……」
  洋溢沮丧气息的这个声音不是来自五十里,是梓。出乎意料早早脱离僵硬状态的梓,以像是叹息的动作无力垂下头,看来受到了相当大的打击。至少在身旁目睹的五十里是这么认为。
  「没有办法了。毕竟也不能强迫。」
  不过,梓回应琢磨的话语意外地干脆。
  「我们感到非常遗憾,但既然七宝学弟这么决定的话……请努力参与社团吧。」
  梓放弃得如此干脆的态度,对于琢磨来说也出乎预料。但他若继续在这里拖拖拉拉,可能会让对方觉得自己对学生会干部职位有所眷恋。而且琢磨觉得,旁人恐怕会认为他预料会被慰留才故意卖关子。
  「不好意思,恕我告辞。」
  最有可能的状况是「自己想太多」。琢磨在这种想法的催促下,快步从梓面前离开。

  在梓与五十里的三年级搭档延揽琢磨陷入苦战(败退)时,达也、深雪与穗香的二年级三人组也忙碌不堪。
  穗香负责入学典礼的善后工作。来宾的出缺席检查、贺词的整理,以及联络业者收发摄影档案等,忙得头昏眼花。
  达也则负责指挥、监督派来帮忙典礼的二年级学生。如果是身为二科生的去年就算了,但是达也别上八齿齿轮徽章的现在,他发号施令时没有引发任何不满声浪。现在他正在向帮完忙的同学回收臂章与耳机等道具。
  至于深雪则是——
  「今年典礼的遗憾之处,大概就在于没办法听到司波同学的演讲吧。」
  「上野议员,您这样是强人所难啊。会在入学典礼上台的学生,只有学生会长与新生总代表而已。」
  「哈哈哈,这么说也对。」
  ——像这样被大惊小怪的大人们围绕,一味地露出客套的笑容。
  被称为「上野议员」的这名壮年男性是政治家。他是执政党在东京选区的国会议员,据说要是执政党在下一届选举获胜就稳坐大臣宝座,是前途有望的「后进」。他也是众所皆知对魔法师释出善意的议员,还担任过魔法大学的校外监事。在现今敌视魔法师的运动逐渐增加势力的情势之下,是魔法大学与第一高中都不能疏于礼遇的人物。
  深雪也明白这一点。她从刚才开始就以客套笑容陪同闲聊就是这个原因。其实这不应该是十六岁少女该顾虑的事情,但深雪耐心忍受。上野议员的眼神也不时透露出非分之想。虽然没有强烈到想触发直接的行为,只类似开始注意到肉体衰退的男性对年轻美丽女孩抱持的本能憧憬。不过,即使只属于精神层面(但不是柏拉图式),一个少女承受这种目光一定觉得很不舒服。但深雪假装没有发现这种无礼视线继续忍耐。
  他的长篇大论,也差不多开始造成了教职员的困扰。在来宾之中具备高度社会地位的国会议员留在会场,教职员不方便离开。
  其实这位议员直到去年以前都不会讲这么久。话虽是这么说,但他也不是今年才突然爱上闲聊。他在去年与前年是顾虑到真由美。
  不是顾虑真由美个人,是顾虑十师族「七草」的名号。
  上野议员不是基于善意或兴趣而对魔法师示好。论他对魔法师的好恶应该是「喜欢」,但他以「政治家」身分拥护魔法师,是想将这份力量利用在自己的政治活动上。上野和魔法师之间的关系是以实际利益缔结而成,因此在魔法师之中处于代表性地位的十师族会令他有所顾虑。
  如果深雪表明自己和四叶的关系,上野应该会挂着抽搐的笑容早早离开吧。四叶的名号比七草更响亮。说到政治利用价值是七草较高,但说到让掌权人畏惧的程度,四叶首屈一指。
  不过深雪获准冠上的姓氏是「司波」,不是「四叶」。而且,即使差不多已经忍耐到极限,她也不想因为这种小事仰赖四叶的力量。因为对她来说,四叶并非能够无条件依赖的自己人。
  深雪因为无计可施而感到困惑又烦躁时,拯救她的不是四叶,是七草。
  「上野议员,午安。」
  突然被呼唤的上野,转头看向声音来源,一认出身穿淑女套装、挂着成熟微笑的真由美就绷起了表情。
  「您今年也赏光列席啊。感谢您总是在『百忙之中』抽空前来。」
  「因为对于背负这个国家未来的有能年轻人来说,今天是值得纪念的日子。每年受邀的我才觉得荣幸。」
  真由美以不会过于拘谨的郑重语气搭话,上野面对这样的她,早早就想打退堂鼓。真由美不自然地强调「百忙之中」,要是没能解读个中意图,就无法成为执政党的大臣候选人。冒昧无妨,但愚钝就无法胜任,这就是政治家。
  「不提这个,真由美小姐怎么在这里?陪同妹妹们前来吗?」
  上野看向在真由美身后待命的香澄与泉美并如此询问。他随便提个话题以免不自然,准备打道回府。
  「是的。因为家父家母都无情地表示,他们再怎么样也无法拨出时间配合。」
  「哈哈哈,因为他们两位都很忙。」
  上野的客套笑容有些抽搐。
  「小澄、小美,来打招呼。」
  真由美大概是满足于她的挖苦管用,没有继续追击,而是转身看向妹妹们。
  「上野议员,好久不见。」
  「真的很久没有向您请安了,非常抱歉。」
  直到姊姊呼唤之前都安分在后方待命的两人行礼致意。香澄充满活力,泉美则是恭敬有礼。对于上野来说,这种制式问候成为很好的契机。
  「不不不,两位应该都忙于准备考试,所以不用在意。在高中也请继续努力吧。」
  「谢谢议员。」
  「我们会精益求精。」
  香澄与泉美再度低头致意,酝酿出告一段落的气氛。上野没有漏看这个变化。
  「期待你们两位的表现。那么真由美小姐,我该告辞了。」
  上野简单问候之后匆匆离开。
  真由美看着他匆忙的背影,没有对他乘胜追击。

  「深雪学妹,你还好吗?」
  「是。谢谢七草学姊。」
  真由美以开朗的笑容搭话,深雪以客气的笑容回应。这里还有教职员的耳目。要是附和得过于明显,有可能被解释为上野议员造成困扰。
  虽然这么说,但深雪并非认真提防学校职员打小报告。她只是表现得不会被人挑毛病,这是她无须特别注意的习惯动作。只要没有牵扯到达也,她的假面具就和聚对苯二甲酰对苯二胺(商品名称为克维拉)编织的防刃布料一样强韧。
  除非具备相当敏锐的眼力,否则很难看透强度胜于钢铁的面具底下所藏的真面目。至少初遇的女高中生做不到。即使是平常就看惯狡猾人物的十师族直系也一样。在大多数的人眼中,深雪有所克制的情绪表现,一定是文雅、优美、清纯之理想日式女性的具体呈现。
  「小美?」
  至少在泉美眼中是如此。
  「泉美,泉美?」
  「怎么了?」
  被深雪夺走了目光与意识而恍神的泉美,直到旁边的香澄以手肘顶她,才终于察觉到真由美在叫她。
  「什么怎么了,好好向深雪小姐打个招呼。」
  姊姊的话语渗透到脑中,使泉美连忙将目光转向正前方。她视线前方的深雪表情有些为难,但依然温柔微笑。
  (好像女神一样……)
  泉美当然没有见过名为「女神」的存在。映在泉美眼中的深雪超凡脱俗,令她脑海自然浮现这两个字。要说美少女,姊姊真由美是无从挑剔的美少女。另外——虽然这么说可能会被认为很自恋,但泉美觉得香澄也非常可爱。然而正在她面前露出梦幻笑容的学姊,让泉美觉得自己第一次看到如此美丽的女性。深雪完全是泉美心中描绘的理想女性。
  「……我是七草泉美。请问,我可以称呼您为深雪学姊吗?」
  「好的,没有问题。」
  泉美双眼像是发烧般湿润,声音也有点沙哑。她的改变使得真由美与香澄担心她为何突然这样,但深雪不改温柔笑容点头回应。
  「深雪学姊,我欣赏过您在九校战的活跃。非常迷人。」
  「谢谢。」
  深雪以学姊的从容,承受泉美的火热视线。

  「不过,像这样当面见到您,就发现您比我在观众席看见的……还要美丽好几倍。」
  「是……是吗?」
  不过,她火热的视线已经超过了崇拜的程度,渐渐掺杂起一些疯狂气息。即使是深雪,也开始有点不敢领教了。
  「有幸和深雪学姊这样的人就读同一所学校……我好感动!」
  「小美,你究竟怎么了?」
  平常总是挂着温和笑容,令人难以猜透内心想法的泉美,如今却情绪失控。这副模样足以促使真由美慌了手脚。但香澄只是露出了傻眼的表情旁观。因为她知道这个双胞胎妹妹,其实相当容易激动。
  「深雪学姊……您愿意当我的姊姊吗?」
  「姊姊?」
  「等一下,小美,冷静下来!你的姊姊是我!」
  深雪与真由美的声调同时拉高了好几度。打造这幅稀奇光景的当事人泉美,仍然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深雪。旁边的香澄撇过头,露出事不关己的表情。
  「我想七草同学不可能成为深雪姊姊的妹妹。」
  往这个混沌的胶着状态投入石头的人,是不久之前开始在四人旁边偷听的水波。
  「水波?」
  深雪没有察觉水波在旁边待命,叫她名字时话中暗藏着「你几时来的?」的意思。但水波将她的问题延后处置。
  「但要成为达也哥哥的妹妹就有可能。若七草同学的姊姊和达也哥哥结婚,七草同学就会成为达也哥哥的姨妹。」
  水波对泉美补充说明之后,转向身后。
  「在这个状况,达也哥哥的亲妹妹深雪姊姊,和姨妹七草同学算是姊妹吗?」
  「哥哥?」
  正如深雪的惊呼,水波询问的对象是达也。
  「我绝对反对!」
  但达也无法回应水波和深雪。因为香澄在他开口之前,就对水波这番话提出异议。
  「我绝对反对姊姊嫁给司波学长!」
  至今贯彻旁观立场的香澄,突然介入这个撮合达也与真由美的话题,将真由美保护在身后并和达也对峙。她全身上下都释放着「不准接近姊姊」的气场,刚才的温顺态度消失无踪。
  「香澄,刚才那是假设……」
  不知道是不是双胞胎特有的分工,似乎只要香澄与泉美其中一人激动起来,另一人的思考就会恢复正常。直到前一刻都还对深雪热烈示好的泉美,突然冷静下来安抚起香澄。
  真由美看着她们两人,按着自己的太阳穴。看来不单只是摆姿势,是真的觉得头痛。
  「达也学弟。」
  真由美以按着额头低头的姿势呼唤达也。达也想接近到可以和真由美正常交谈的距离,香澄随即以威吓的目光挡在他前面。
  不过在下一瞬间——
  「呜呀!」
  香澄发出像是猫被踩到尾巴的惨叫声,按着头蹲下去。
  「以及深雪学妹。」
  在香澄后方的真由美,维持着看向地面的姿势挥下拳头。从她的口中,发出了由衷感到丢脸的声音。
  「受不了,这两个笨妹妹……真的很对不起。」
  低着头的真由美眼角变得通红,大概是真的觉得丢脸吧。达也并非无法理解这种心情。要是妹妹持续失控到那种程度,他大概也会无地自容。
  「我们不在意。对吧,深雪?」
  「是的。学姊,请别在意。」
  达也征询深雪同意,深雪也开朗地点头表示同意。不提泉美的失态,香澄的失控明明是将达也当成害虫,深雪却不知为何心情很好。这份态度令真由美觉得可疑又不安,但她内心没有余力追究这件事。
  「我一定会找时间补偿两位——你们两个,我们要赶快回去了。」
  「呜!姊姊,这样很难受啦!」
  「姊姊,好痛!为什么连找都要受这种罪……」
  真由美双手分别抓住双胞胎的衣领,逃也似地离开现场。

      ◇ ◇ ◇

  校门通往「第一高中前」车站的上学道路,路口第一个转角处就是达也等人常光顾的咖啡厅「艾尼布利榭」。今天结束入学典礼的回家途中,达也也和深雪、水波、穗香、雫、干比古一起在这间店享受喝咖啡闲聊的时光。
  和七草姊妹道别的达也等人先和梓会合。不过梓强硬表示他们今天可以回去了,因此和先到的穗香等人一起回家。
  「话说回来,延揽首席学弟的事情还顺利吗?」
  雫在闲聊忽然中断的瞬间如此询问。她并非基于什么特别的意图,也不是基于好奇心或看热闹心态才这么问。真要说的话,是对话不经意产生空白才催使她这么问。
  「……失败了。」
  所以,雫看到穗香突然像是被乌云罩顶,还差点被那股阴沉气氛压垮的样子(明明不是她害得延揽失败)之后,便后悔自己早知道就别问。
  「咦,七宝学弟拒绝加入学生会?」
  因此,意外的会以自身好奇心为优先的干比古所说出的这段发言,堪称一次优秀的助攻,让气氛免于陷入讨厌的沉默。
  「听说当事人表示想在社团努力。既然他有其他想做的事,那就没有办法了。」
  达也这番话,与其说是在回应干比古,更像是在叮咛穗香不要在意。
  「嗯,毕竟也不能强人所难。」
  不知道是察觉达也的意图还是巧合,干比古的附和让覆盖穗香的阴沉天候,恢复到了晴时多云的程度。
  「与其烦恼这个,不如思考要延揽谁代替七宝学弟加入学生会还比较有建设性。」
  深雪向达也如此提议,使得达也等六人的注意力完全离开琢磨。
  「也对。考量到未来,没有新生加入学生会的话不太好。」
  达也以正经表情点头之后,深雪双手轻轻一拍。
  「对了,让水波担任干部如何?」
  至今默默聆听学长姊交谈的水波,表情因为深雪的提议而变得僵硬。
  「深雪,这样水波有点可怜。」
  但水波还没有开口,达也就驳回了深雪的点子。
  「延揽首席加入学生会是惯例,所以递补的人选也要依照入学成绩挑选。」
  水波露出松一口气的表情。另一方面,提议被一语驳回的深雪挂着甜美笑容,毫无不满的样子。深雪也不是真的想让水波加入学生会,只是想稍微消遣她一下而已吧。
  「第二名是谁?」
  雫不晓得深雪的想法,只以字面解释达也的发言,并如此询问身为学生会书记理应掌握入学成绩的穗香。
  「呃……是七草泉美学妹。七草学姊的妹妹。」
  穗香清楚记得入学考试的结果,无须拿终端装置确认。
  「第三名也是七草学姊的妹妹香澄。七宝学弟和这两人真的是以些微差距分局前三名。这三人的成绩相较于第四名以下相当突出。」
  和穗香同样知道入学考试结果的深雪向雫补充说明。
  「也就是说,由七草学姊的其中一位妹妹来担任干部也不奇怪吧?」
  看来干比古对深雪使用客气语气的习惯依然没有改掉。
  「但如果按照排名,应该是泉美学妹吧?」
  旁人看到干比古的态度,可能会觉得有趣或认为他有非分之想,但雫就像是丝毫不感兴趣般平淡地反驳。
  雫这番话,令深雪露出了有些抗拒的表情。大概是刚才那件事,让深雪觉得自己不擅长应付泉美吧。
  「虽然这件事由会长决定,但最后还是得看当事人的意愿吧。」
  达也当然也看出了深雪表情的变化,但他这番话似乎揣摩过妹妹的内心又似乎没有,两种解释都行得通。

  达也到盥洗室洗手时,干比古也进来了。这件事本身并没有特别的意义。达也心想应该只是凑巧,并且在他进来之后准备出去。
  「达也。」
  不过,干比古以低沉阴郁的声音叫住他。
  「怎么了?……是不方便在那边讲的话题吗?」
  「嗯……不是能让太多人听到的事情。」
  「我明白了。我会保密。」
  干比古因为踌躇与迷惘而变得僵硬的表情,因为达也这番话而稍微放松。
  「和达也说话不用拐弯抹角真好。」
  「在这里待太久会引人起疑,所以麻烦干比古也长话短说。」
  如达也所说,在这里久留会被怀疑身体健康不太好——应该说容易招致不光彩的怀疑。被特地如此指摘的干比古,有些慌张抱开口。
  「达也,你知道罗瑟的日本分公司新社长有来参加今天的典礼吗?」
  不用说,罗瑟正是和「马克西米利安研发中心」争夺世界第一CAD制造厂地位的德国魔法工学机器制造厂——「罗瑟魔工所」。该处的日本分公司新社长,对于魔法大学与魔法科高中来说都是重要人物。
  「知道。对方也有和我打声招呼。」
  达也当然知道分公司社长受邀,也确认对方列席。
  「只有打声招呼而已?在去年九校战的赛后晚宴,前任分公司社长好像非常地热情邀请你的样子啊。」
  「因为今天『幸好』没有时间。」
  去年夏天的郁闷记忆被挖掘出来,使得达也表情苦闷。
  「所以,罗瑟的分公司新社长怎么了?」
  但他立刻恢复为没事的表情,催促干比古说下去。
  「记得分公司新社长的名字吗?」
  「恩斯特·罗瑟。似乎是罗瑟本家的人。」
  「没错。久违的大人物,让业界媒体大幅报导。」
  干比古在这时候语塞了片刻,但他立刻摆脱迷惘,露出看起来可以解释为自暴自弃的眼神,开口低语道:
  「而且,他是艾莉卡母亲的堂弟。」
  这个爆料,使得达也无法继续维持扑克脸。
  「艾莉卡的母亲原来是罗瑟家的人?」
  达也双眼浮现惊愕神情回问。干比古以不明显但无从看错的动作点头,回应只具备确认意义的这个询问。
  「听说艾莉卡的外公是和日本人女性私奔。」
  「居然说私奔,真复古。」
  「还好啦……」
  达也在跟话题无关的地方表示惊讶,干比古微微苦笑。严肃的气氛因此稍微缓和了下来。干比古以略微放松的表情继续说下去,
  「他们不顾家人反对逃到日本,所以和罗瑟本家断绝往来。艾莉卡外婆家也不赞成两人的婚姻,所以艾莉卡的母亲过得很辛苦。」
  「听起来令人同情,所以呢?」
  达也也觉得这样的家庭状况很不幸,但干比古的目的不可能是让他同情艾莉卡。达也催促干比古赶快进入正题。
  「……自从这件事之后,罗瑟本家对日本就没有好印象。即使在日本设立商业据点,也未曾派任本家的人来到分公司。」
  「这么说来,确实如此。」
  达也听干比古这么说,试着回想罗瑟魔工所日本分公司近十年的干部名单。上头确实没有出现罗瑟的名字。
  「虽然可能是我想太多……但我觉得恩斯特·罗瑟来日本和艾莉卡有关。」
  达也也觉得应该是想太多,但他更在意干比古为何对他说这件事。
  「所以你要我怎么做?」
  「并不是希望你具体做些什么,只是希望你留意一下。」
  达也投以疑惑的目光,让干比古对自己露出苦笑。
  「不对,不是这样……应该是因为我自己保有这个秘密太沉重,才想拖达也下水。」
  干比古自嘲般低语。
  「真过分啊。」
  达也诚实地对干比古所说的这番感想一反字面,没有任何责备的意思。

      ◇ ◇ ◇

  达也等人回去之后,梓依然独自在学生会室留到学校即将关门的时间(琵库希是休眠状态)。即使入学典礼结束,学生会的新学年工作也是堆积如山,身为学生会长的梓留到这么晚也没有什么好奇怪。要说奇怪,让学生会其他成员先回家还比较奇怪。
  那么,梓是单独处理五人份的工作?也不是。她从刚才就只是心不在焉地看着本月行程表,偶尔深深叹口气,然后像是示意「不行不行」般摇头。即使只在这时候打起精神面对终端机,却又立刻回头心不在焉地只看着荧幕。她从刚才就一直反覆这些行为。
  进行不晓得第几十次的叹气之后,终于产生了变化。电子合成声与荧幕讯息同时通知有人来访。一将画面切换到监视器,画面中就映出了服部的身影。梓连忙操作终端机来开锁。
  「中条,打扰了……怎么回事,只有你一个人?」
  「啊,嗯。因为我想独自思考一些事。」
  梓说着规矩地起身邀服部坐下。
  服部也规矩地道谢,坐在梓示意的椅子上。
  「明明用服部同学的ID,不用我开锁也可以直接进来啊。」
  以亲切语气述说的梓准备泡茶,但服部以手势制止。
  「因为我已经不是学生会干部了,应该照规矩来。」
  「真像服部同学的个性。」
  梓轻声一笑,回到自己的座位。虽然有点令人意外,但服部是少数能让梓不使用客气语句,就能正常交谈的男学生之一。
  「所以,你怎么会来这里?」
  「过来谈谈今年新生总代表的事。」
  服部这时候不会说「是来看你」或「没事就不能来吗」这种玩笑话,无疑是他的优点。
  但也无法否定他的确有着稍微过于直接,缺乏贴心要素的一面。
  「七宝学弟的事……?」
  服部看见梓强颜欢笑便心想事情不妙,不过很遗憾的为时已晚。而且以服部的作风,他不会选择在这时候中止话题。
  「是啊……听说七宝拒绝学生会的延揽。」
  梓也很清楚服部这种难以通融,过于正经的一面。如今她不会因此感到生气或受伤。
  「嗯,他说他想在社团锻炼自己。」
  「似乎是。所以我想预先向中条说明一下。」
  服部也觉得顾虑太多反而失礼,所以讲话毫不迟疑。
  「咦,说明什么?」
  「今年开始,社团联盟也决定效法学生会,从新生之中培训储备干部。我继承十文字学长的职务之后,彻底明白这么做的必要性。」
  「像十文字学长那样的人是例外中的例外。我觉得服部同学已经表现得很好了……」
  梓的安慰便服部露出苦笑。从这张表情看不出任何无力感或自我厌恶,看来服部并没有感到消沉。梓明白这一点之后松了口气。
  「我也自认很清楚那个人是例外这一点。正因如此,才需要及早培育接班人。」
  梓听到这里,已经大致猜出服部来访的用意了。
  「你想让七宝学弟成为储备干部对吧?」
  「嗯。不过以结果来说,变成是和学生会抢人……」
  「他已经先拒绝我们的邀请了,所以我不认为这是抢人。」
  「这样啊。太好了。」
  梓笑着摇摇手,而服部则对她低头致意。
  「不用介意啦。而且我从一开始就觉得七宝学弟会拒绝……对了!」
  梓说到这里更加愉快地拍了拍手。
  「难得有这个机会,就征询一下服部同学的意见吧。」
  「意见?关于什么事的意见?」
  梓没有立刻回答服部,而是将手边荧幕所显示的资料映在墙面的大型荧幕上。
  「新生资料?」
  荧幕上显示的是新生包含入学考各科目成绩的详细资料。
  「虽然七宝学弟跑掉了,但我觉得学生会没有新生加入还是不太妙。」
  「所以你在烦恼要延揽谁来代替他,是吗?」
  这跟和达也等人正在艾尼布利榭讨论的内容完全相同。分头烦恼相同的事情明显是白费力气——但那是以整体观点来看这两件事的情况。这种重复应该会发生在世界各处。
  「嗯,对。感觉每个孩子都很优秀……」
  梓以束手无策的表情这么说。
  「没有必要想得太艰深吧?」
  但服部断然地下了结论。
  「既然延揽第一名被拒绝,那选第二名就好。今年的第二名是……」
  但是将学生姓名以入学成绩顺序排列之后,服部表情抽搐,没有继续说下去。
  「果然应该找七草学姊的妹妹吗……服部同学,怎么了?你气色不太好耶。」
  「不,没事。对,我也觉得这样最好。」
  服部一边回答一边起身,匆忙告辞之后便离开学生会室。
  「服部同学是怎么了……?」
  梓目送着他的背影如此低语。而让服部表情抽搐的原因,仍然无从得知。

      ◇ ◇ ◇

  西元二〇九六年四月十日。对新人来说是入学第三天的午休时间。
  达也在学生会室里面对着香澄与泉美。虽然这么说,但并非他单独和两人相对,是以学生会干部身分一同列席。
  这个场面激发达也似曾相识的感觉。去年春天,达也同样在入学第三天被叫到这个房间。那时候当然不是只有他受邀,他也不是主宾。他的立场始终只是深雪的附属品,却阴错阳差地接下风纪委员的工作。
  在那之后,他的高中生活被迫大幅变更计划。如果达也那天没有来这个房间,应该会享受着「和平」的高中生活吧。至少他自己是如此认为——其他人是否赞成就有待商榷。
  当时邀请达也与深雪的是真由美。如今,达也成为了邀请真由美妹妹们的学生会成员之一。这就是所谓的因果循环吗?达也思考这种稍微脱线的事。
  「那么,意思是我们其中一人将成为学生会干部吗?」
  泉美切入正题的发言,使得达也的意识回到场中。他正前方的香澄,依然以随时会大声嚷嚷的表情瞪向达也。这就是达也逃避现实的理由。
  「居然可以和深雪学姊共事……好像作梦一样。」
  泉美按着脸颊陶醉地叹息,正前方的深雪则露出铜墙铁壁般的客套笑容,完全看不出她在想什么。尽显敌意的香澄与尽显纠结的泉美。梓、五十里与穗香也完全慑于两人的异常态度。到最后,和她们进行交涉的工作委由成为两人敌意与纠结对象的当事人——达也与深雪负责。
  「如果有意愿,两人一起加入也无妨。」
  总觉得成为目标的人负责交涉工作不太对,但也不能只让妹妹首当其冲。如此心想的达也让意识回到谈判桌。
  「在下没有意愿加入学生会。」
  但他的努力只引发了香澄极其冷淡的反应。连第一人称都换了,显示她拒绝达也的意志有多么坚定。不过也有可能她平时对外就是用「在下」,会使用「我」搞不好只是过于激动而不小心显露本性而已。
  「香澄,你从刚才开始就对司波学长很没礼貌喔。」
  泉美严词告诫香澄,看来姊姊明显带刺的语气实在令她看不下去。之所以没有压低音量,或许也是为了要对列席人员做个样子。
  另一方面,深雪不发一语,使得梓、五十里与穗香都难掩意外感。她对达也抱持近乎信仰的兄妹之情,经常会在他人对哥哥投以恶意时,回以会令人烧伤(冻伤?)的怒火。但深雪投向香澄的视线甚至可说温馨。三人比起疑惑更感到恐惧。这就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
  这当然是梓他们想太多。深雪对他人投向达也的恶意很敏感,所以直觉理解到香澄会采取这样的态度并非瞧不起哥哥,而是源自嫉妒与戒心。香澄过于为姊姊着想,因而对接近姊姊的男性抱持敌意,深雪对这样的心情有所共鸣。而且香澄今后喜欢哥哥的可能性很低,对深雪来说是可以放心来往的可爱学妹。
  「这样啊,真遗憾。」
  所以香澄拒绝加入学生会,在这方面上对深雪来说是一件遗憾的事。
  「那么泉美学妹,你愿意加入学生会吗?」
  但深雪没有让适种想法显露于言表,也完全藏起「想避开泉美」的真心话,以开朗语气如此询问泉美。
  「乐意之至。」
  即使泉美注视深雪的视线更加火热,也无损深雪完美的淑女笑容。

      ◇ ◇ ◇

  放学后,香澄暂时到图书馆打发时间,然后独自来到了咖啡厅。之前早早前往学生会室的泉美,还要三十分钟左右才会来会合。以一个人等待的情形来说,这时间有点久。泉美说她等不下去可以先回家,所以香澄正心不在焉地在烦恼要不要这么做。
  「怎么了?看你好像无精打采。」
  此时,突然有人对她搭话。抬头一看,是身穿裤装的年轻职员。
  「啊,不,并不是觉得身体不舒服。」
  香澄以「拜托别管我」的心态如此回应。但她发出的声音比自己预料的更加支吾,她对此感到意外。
  这名女职员露出像是看透香澄困惑的笑容,未经许可就坐在她正前方的座位上。这种自作主张的举动令香澄不太高兴,但她看到这名女性极为无害般的笑容,就立刻觉得无所谓了。
  「我是本校的辅导老师小野遥。」
  「我是新生七草香澄。」
  遥的自我介绍,是抓准香澄脸上为难表情消失的瞬间说出口的,因此香澄还来不及思考就跟着自报姓名。
  「记得七草同学是C班?」
  「是的。」
  由于一开始就被抢走主导权,所以香澄完全被遥的步调牵着走。
  「虽然C班不是由我负责,但是方便将烦恼告诉我吗?」
  「也不是说在烦恼啦……」
  香澄还来不及感受到心理抗拒,就老实说出她是因为泉美加入学生会而闲得发慌。
  「这样啊。还真是有点复杂的心情呢。」
  以正经表情聆听香澄述说的遥轻声回应。
  复杂什么?香澄有所疑问,但遥在她发问之前就抢先继续说下去。
  「七草同学,你要不要当当看风纪委员?」
  遥的提议对香澄来说既唐突又完全超乎预料。香澄一时之间无法反应,遥看着她的双眼,微微一笑。
  「你知道本校风纪委员会的系统吗?」
  这次的问题很简单,只要回答「知道」或「不知道」。
  「知道……我听姊姊说过。」
  即使是还没有摆脱意外感的香澄,也能回答这个问题。
  「这样啊,那事情就好办了。」
  遥没有问香澄说的「姊姊」是谁。「七草」这个姓氏罕见又有名,因此不用问就知道香澄的姊姊是谁,而且遥在听她自我介绍之前就已经知道了香澄的身分。
  「其实教职员推荐名额还有一个。基于某些隐情,得从新生之中选人递补。」
  「所以要选我?恕我冒昧询问,可以现在在这里擅自决定吗?」
  「要是你愿意接受,没有人会抱怨喔。」
  终于从意外感中恢复的香澄说出中肯的意见,遥轻轻一笑置之。
  「我觉得你未来能展现的活跃,应该不会输给去年的司波同学。」
  然后,遥「表面上」不经意告知的这句话,使得至今兴趣缺缺的香澄眼神大变。
  「您说的『司波同学』,是指哥哥吧?」
  「是的。」
  遥脸上瞬间浮现「上钩了」的表情,但香澄没有察觉。
  「司波同学是由学生会推荐担任去年的风纪委员,抢眼程度不下委员长渡边同学。虽然教职员室推荐的森崎同学也留下了扎实的成绩,却也不能否定他和司波同学比起来,的确是不起眼了一点。而且去年教职员室推荐的另一名委员还闹出问题。要是这种事太常发生,教职员室挑人的眼光会被质疑,所以如果你愿意接受就帮了大忙。」
  或许遥没有必要说出第二个理由。因为香澄在听到「达也最抢眼」的时间点,就充满了斗志与竞争心混合而成的干劲。
  「我明白了。请让我担任。」
  她兴致勃勃,背后像是随时会冒出火焰。
  「……谢谢。风纪委员长那边由我来通知。我想明天就会联络你了,请多指教喔。」
  遥明知入学典礼前后发生的风波,还将其拿来当成唆使的材料。但是效果远大于预料,使得遥不由得质疑实际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7]

  虽然发生了新生总代表拒绝加入学生会这件出乎意料的事情,但是第一高中后来没有发生什么大风波,就进入了社团招生周(梓低声说出的那句「今年真和平呢……」,二年级干部很有默契地全都假装没有听见)。
  不过,历年总是发生或大或小(在这种场合或许不需要「或小」两个字)麻烦事的社团招生周,不可能和平收场。梓「希望今年就这样平安无事结束」的愿望,在招生周第二天的四月十三日星期五这一天,化成了一场空。

  这天放学后的达也与深雪,和昨天一样在社团联盟总部待命。这是为了在招生活动发生状况时,可以立刻以武力介入处理。这个工作去年是由真由美与服部来担任。今年的学生会是有两名副会长的非正规体制,可是两名副会长却都不在学生会室,令人觉得这样的布阵不够平衡,但深雪的魔法力不让任何人有质疑的余地,而达也也以实践(实战)证明过他的实力和实技成绩处于不同次元。先不提真正想法,表面上没有人反对他们兄妹搭档加入现场维安部队。
  社团联盟治安部队——执行部的成员也在这个房间待命。服部担任总长之前的执行部,是因应需求由各社团派人组成,但他担任总长之后就改为常任系统,而且也扩充了其规模。男女共二十人分成四组轮班常驻于总部的阵容,成为胜过学生会与风纪委员会的校内最大势力。虽然服部的领袖特质比不上前任总长克人这点确实是难以否定,但论经营组织的能力,他目前已展现出了优于前人的实力。
  昨天进驻总部的执行部成员,包含二年级在内,尽是和达也没有什么交集的学生,只知道长相与名字。但今天有一位不单只是有过面识的学长在场。
  「话说回来还真不可思议。我在去年引发那种事件,一个不小心可能会遭受停学处分,今年却变成取缔骚动的一员。」
  「学长,这种话由你自己说?」
  「桐原,拜托别多嘴……要是有人因为这样产生奇怪的误会,事情会很麻烦。」
  达也的反应是「有点傻眼」的程度,但服部的反应很夸张。他手肘撑在桌面,指尖按着太阳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不用怕吧?因为也没有人在听。」
  现在社团联盟总部只有服部、桐原、达也与深雪四人。今天值班的执行部成员还有四人,但其中两人去小体育馆监视社团是否遵守分配到的使用时间,另外两人一开始就在巡逻校区。
  「喔,说完就有人来了。这个话题就此打住。」
  不过,桐原刚说「没有人」,担任执行委员的三年级女学生就从小体育馆回来了。
  「剑道社的表演赛刚刚开始。」
  女学生向服部回报小体育馆的状况,达也将视线从她的背后移向时钟,依照桐原的希望改变了话题。
  「嗯。看来拳法社有好好守时。」
  桐原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很多社团会超过分配到的表演时间。
  「学长不上场吗?记得三月的时候,学长在剑道社练习的时间似乎比较久。」
  「你真清楚啊……」
  「因为我直到上个月都是风纪委员。我偶尔会去看学长练习。」
  「你什么时候……我完全没有察觉。」
  桐原朝达也投以暗藏战栗与警戒之意的眼神。但他看到达也悠哉的表情之后,又立刻松懈了下来。因为他认为现在讲这种事也没有意义。
  「我确实有参加练习,却没有跳槽到剑道社喔。剑道社下下周有一场练习赛。」
  桐原说到这里,举出剑道实力在全国名列前茅的高中名称。
  「然后社团决定让我上场。」
  「所以才到剑道社练习?」
  「就是这么回事。这是好机会,我不想浪费。」
  达也与桐原以近乎最糟的形式相识,如今却是像这样和乐融融闲聊的交情。深雪欣慰地默默看着这样的两人。
  不过,服部桌上响起的通报铃声,打断了这段平稳的时间。
  设定为复古铃声的通知声,促使服部拿起了桌上的话筒。他简短通话之后,便起身呼唤达也与深雪。
  「司波、司波同学。」
  听起来有些复杂,但服部就是这么称呼两人。
  「是。」
  深雪以沉稳声音回应。达也默默起身,等待服部的下一句话。
  「机研的机库发生状况,麻烦去调停一下。」
  服部看着达也下指示。这没有什么特别深刻的含意,只是对达也下令比较轻松。
  「我明白了。」
  这次是达也出声回应,深雪鞠躬表示收到命令,两人便动身前往现场。

      ◇ ◇ ◇

  社团招募新生的活动时间限定为一周,之后只限新生主动申请加入社团。之所以会这么做的主要原因,在于魔法竞赛类型社团之间的争夺战。不过,也不是说竞赛类型以外的社团就不会因为招生而起冲突。像现在,机器人研究社研与机车社就在机研用为社办的机库前方对峙着,双方之间还隔着一名新生。
  机车社并不是为了骑车而设立的社团,活动内容是制作、改造机车,原本和机研是同一个社团。也可以说他们是因为在争要以脚还是车轮作为移动手段才分道扬镳。基于这样的缘由,两个社团平常就交恶。真要说的话,借用学校附近车辆保修厂遗址的机车社,比起在校内拥有机库社办的机研社还抱持着更强烈的竞争心态。
  这两个社团所看上的对象,是白金色头发、银色双眼、白色肌肤,外型非常抢眼的新生。娇小的体格与讨喜的脸蛋,给人非常可爱的印象。这个男生会让高年级女学生激发「想让他当吉祥物」的欲望。对峙的两社团最前排所站的人,也是三年级的女学生。
  「你们也差不多该放弃了吧。隅守学弟不是就说了他要加入机研社吗?」
  成为争夺战奖品的一年级学生叫隅守贤人。是达也在入学典礼前发现的迷路新生。
  「你是不是压缩机用过头,耳朵出毛病了?隅守学弟完全没有说过这种话吧?是我们先搭话的,我才希望你们别来闹场。」
  「先抢先赢?又不是小学生。看来你们连脑浆都被落伍的往复式引擎打到起泡了。」
  「居然说落伍?不愧是沉迷于真人大小机器娃娃游戏的尖端阿宅,讲话就是不一样。」
  从客观角度来看也是相当不忍卒睹的女性互骂,使得围观群众相当不敢领教。
  「落伍……?」
  「阿宅……?」
  不过,在她们身后待命的男社员们,似乎以此为关键字变得相当激动。
  「那个,我……」
  ——还将贤人这个事发原因扔在一旁。
  如今气氛是一触即发。率先赶到这里的不是学生会干部也不是风纪委员,是独自巡逻中的社团联盟执行部成员。
  「请机研社跟机车社都冷静下来!」
  首先介入的,是执行部二年级的十三束钢。
  在旁边一起介入的,是执行部见习生七宝琢磨。
  琢磨在服部的邀请之下,以新生应有的(装得煞有其事的)抖擞态度,答应加入社团联盟执行部。他的第一份工作就是担任十三束的助手,在社团起争执的时候出面调停。
  贤人慑于琢磨的气势,离开争执的人群。
  「这不是贤人吗?」
  此时,达也与深雪晚十三束一步抵达。
  「啊,司波学长!」
  贤人开心地转身看向达也。即使深雪就站在达也身旁。这堪称是相当罕见的光景。深雪投以深感兴趣的视线,对此略感不自在的达也向贤人询问道:
  「发生了什么事?」
  在这个时间点,达也还不知道眼前的纠纷正是起因自贤人。只是因为这个学生很显眼又有过面识才搭话。
  「啊,那个……学长,不好意思!」
  即使贤人突然道歉,达也也完全无法理解状况。
  「我还没有决定加入哪个社团,原本今天只打算单纯参观就好,然后他们说可以帮我详细介绍,不过就在我打算进去听介绍的时候,就突然从后面……」
  贤人说得语无伦次,应该是乱了分寸。在达也苦心试着理解这段难懂的说明时,事态进入了新局面。
  「这里是风纪委员会!」
  似曾相识的声音,从争执人群的另一边传入达也耳中。声音不是来自高声主张自己正当性的机研与机车社,也不是站在中间大喊的十三束。
  「哎呀?哥哥,是香澄学妹耶。」
  「是啊……」
  达也刻意不看向叫声传来的方向,但这么做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达也不用深雪提醒,也知道自称风纪委员的人是香澄。
  「贤人。」
  香澄很有干劲的声音,使得贤人睁大眼睛看过去。达也拉回他的注意力。
  「啊,是,不好意思。」
  「你不需要道歉。」
  贤人紧张到让人觉得有点可怜,达也对他微微一笑。虽然忍不住笑出来的成分比较多,但这张笑容让旁观的深雪感到怀念——可惜对于最重要的当事人贤人似乎不管用。
  「是,不好意——啊!」
  「……算了。」
  达也在尴尬的沉默降临之前继续说下去。
  「简单来说,机车社擅自误会你要入社,然后机研因为这样主动缠上你?」
  「那个,是的,应该吧……」
  「原来如此……不过,那边应该已经不要紧了。」
  直到聊才都还听得见的争执声,已经被别的声音所取代。是一场无视于他们而展开的唇枪舌战。这股如同随时会开始以魔法互相攻击的危险气氛,使得机研社与机车社的社员都屏息注视着创造出这股气氛的源头——对峙的琢磨与香澄。
  「贤人,你可以离开了。机研与机车社由我去协调。」
  本应调停纷争的学弟妹却自行闹出问题。达也一边对此感到心理上的头痛,一边指示贤人离开现场。
  「好的……谢谢学长。」
  是否可以将烂摊子扔给达也?贤人似乎有些迷惘,但最后还是在向达也行礼致意之后,遵从他的指示离开现场。

  「这里已经由社团联盟执行部处理,风纪委员滚一边去吧。」
  琢磨这番话是引发口角的开端。
  跋扈的语气使香澄有一瞬间为之胆怯。但她看见对方,并且发现对方也是一年级之后,以不悦的声音回嘴。
  「但我觉得学生之间的纠纷是风纪委员会的管辖范围。」
  所以我没有理由垂头丧气地离开——香澄的话中有这样的弦外之音,说完她便试图从琢磨身旁经过。
  「喂,等一下。」
  两人即将擦身而过时,琢磨朝香澄的手臂伸出手,但他的手没有抓到任何东西。香澄俐落地往旁边走了一步,躲开琢磨这一抓。琢磨因为意外扑了个空而愕然无语,但是看到香澄露出得意洋洋的表情,他的心里就燃起了一把怒火。
  不过,怒火没有直接连结到暴力行为。琢磨不是这种单细胞生物。
  「真缠人耶。可以别妨碍我吗?」
  香澄以不耐烦的语气对迅速绕到自己面前的琢磨如此说道。
  「七草,我说过这里交给我们了。还是说,非得要我讲清楚你才听得懂?这里没有你出场的余地。」
  「喔……?七宝同学,原来你知道我是谁啊。」
  香澄以意有所指的目光看向琢磨。接着在对方开口之前,先发制人继续说下去。
  「我好歹知道你嫌我碍事。不过很抱歉,风纪委员没有道理非得听执行部的指示。」
  香澄露出浅浅微笑的脸上,只有双眼释放着挑衅的光芒。
  「七草……你在找碴吗?」
  琢磨完全相反,他泛红的脸上,只有双眼蕴含冰冷的光芒。
  「我完全没有找碴的意思喔。但如果有人找碴,我不介意奉陪。」
  「喔……七宝想找碴,七草就会奉陪是吧?」
  琢磨轻轻拉起左袖,露出手镯造型CAD。校方只准许学生会干部与风纪委员在校内携带CAD,除此之外,即使是社团联盟执行部成员也禁止。不过这道禁令,只在社团招生周的期间解除。琢磨亮出的不是使用地点与用途受限的竞赛用CAD,是可以用来战斗的自用CAD。
  「是啊,我会奉陪到底。把你修理到再也不敢找七草的碴。」
  香澄也以右手拉起左袖。她的CAD是戴在比手腕还要再高一点的位置,比琢磨的小一点而且设计时尚,却是性能毫不逊色的最新型CAD。
  「另一个似乎不在,你要一个人打?」
  「怎么了?你想一打二,这样在输的时候才有借口可以说?」
  现在的琢磨与香澄都只注意着眼前的对手,完全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他们不晓得他们原本要调停的机研与机车社纠纷早就中断,也不知道成为纠纷契机的贤人早已离开。
  「给我等一下!」
  在场有机研、机车社与其他围观的学生。而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名男学生突然介入看似无法避免爆发冲突的两人之间。
  「你们两个,冷静下来!」
  介入两人之间的,是直到刚才都还被琢磨与香澄释放的肃杀气息吓到愣住的十三束。
  「学长,请别妨碍我们。」
  「七宝,就叫你冷静了!」
  「十三束学长,你想要袒护七宝同学是吗?」
  「不是这样!七草学妹也快冷静下来!」
  ……十三束的介入,确实使得危险的气氛稍微缓和了,但两人的对峙本身完全没有平息的征兆。多亏如此,完全被弃置不理的机研与机车社不晓得该如何消气,只能观察彼此的动静。
  「各位,是不是该回去了?」
  所以对他们来说,从旁边传来的这个声音,就如同仙女的训示般让他们觉得感激不尽(在可以让他们合理结束纷争的意义上)。
  「学生会并未将这件事视为问题。风纪委员会与执行部那里由我来沟通。」
  达也继深雪之后明言「不将这件事视为问题」,使得机研成员与机车社成员纷纷各自回到机库与招生摊位。达也与深雪也回到社团联盟总部,留在原地的只有围观的学生,以及受到围观学生瞩目的琢磨、香澄与十三束三人。



[8]

  「……就像这样,感觉超差的。」
  「这样啊……香澄,亏你忍得下来。」
  同一天,西元二〇九六年四月十三日的夜晚。家里吩咐今天有访客,所以孩子们自己用完晚餐之后(不过大哥与二哥还没有回家),香澄来到泉美房间,为放学后的那件事发牢骚。
  「嗯,考量到各方面的善后,就觉得还好当时没出手。但我个人很想揍他一顿。」
  坐在地毯上抱着抱枕的香澄,将手中抱枕摔到地上两三次表明不满,大概是将抱枕想像成琢磨了吧。
  「不过……从你的描述听起来,七宝同学的态度太不友善了。」
  「他的态度才不是『不友善』那么可爱。那叫作刻意挑衅。」
  「是是是。而关于他那种刻意挑衅的态度,那实在很难解释为单纯是社团联盟执行部成员,对风纪委员的竞争心态。」
  「没错。所以我不是说了吗?那个家伙是代表七宝找七草的碴。」
  香澄拍着抱枕疾呼。泉美没有将能够她的主张当成单纯的个人意见。
  「先不提是否『代表七宝』,但确实感受得到他个人对我们有敌意。」
  泉美出乎意料的指摘,使得香澄维持双手朝抱枕挥下的姿势,反覆大幅眨眼。
  「所以那个家伙不是代表七宝家,是基于私人的怨恨才这么做?」
  「居然说怨恨,香澄……不过,或许大同小异吧。」
  香澄的夸张形容,让泉美边面露困惑边点头,以像是倾听自己内心的表情低语。
  「听闻现在的七宝家当家是位个性温和的人。如果只依照传闻判断,应该是不会直接挑战七草才对……」

  就在这个时候,七草家当家——七草弘一,正在迎接预定的访客。
  「初次见面,我是小和村真纪。」
  「久候大驾多时了。我是七草家长女真由美。请跟我来。」
  出面迎接的是真由美。这不是巧合,是弘一命令真由美带路。真由美带领真纪前往客用餐厅的途中,胸怀的与其说是好奇心,不如说是疑心。
  (这位是女星小和村真纪小姐吧……艺人找十师族有什么事……?)
  如果造访的是政治家或企业家,无论性别为何,真由美应该都不会感到诧异。此外,艺人请魔法师协助的状况虽然称不上常见,却也不到罕见的程度。但是以十师族的力量来处理演艺圈的纠纷,实在是太过大材小用了。
  「父亲大人,我带小和村小姐过来了。」
  即使心里觉得可疑,也没有显露于言表。真由美以良家子女迎接客人的完美态度,引导真纪来到父亲等待的餐厅。

  弘一吩咐真由美在门前离开,也让带领真纪就座的帮佣退下,就这么坐着向她搭话。
  「这是第二次见面吧?」
  真纪同样维持坐姿,露出甜美的微笑。
  「您记得啊,这是我的荣幸。」
  「别客气。请先趁热吃吧。」
  桌上摆着的料理,从前菜到主菜都有。之所以不是每盘依序端来,是因为弘一觉得这是秘密会谈。真纪对此也没有不满。
  「谢谢。那就容我享用了。」
  真纪以不会过于拘谨的话语回应之后拿起刀叉。不同于客气却不失亲和的遣词用句,她的餐桌礼仪无懈可击。
  弘一见状满足地笑了。就真纪看来是如此。
  「啊,不好意思。」
  弘一像是感到愧疚般向她道歉,不晓得是如何解释——或是故意曲解真纪的视线。
  「我知道在室内戴这副眼镜有些失礼,只是……」
  「别这么说,我知道您的状况。」
  弘一十四岁时,遭遇以魔法师为目标的国际绑架案,并在当时的战斗中失去右眼。虽然他在长大成人停止成长之后就使用义眼,但他十几岁时以「戴眼罩的少年魔法师」在魔法界闻名。现在他也喜欢戴浅色眼镜隐藏义眼的突兀感。这种事稍微调查就可以得知。
  真纪一边简单闲聊一边用餐,在吃完主菜之后正襟危坐。她个人想以更不经意的气氛说明来意,但是在用餐期间,弘一始终没有让真纪有机会切入正题。
  「其实我今天前来叨扰,是有一件事情想让七草先生知道。」

  真由美换上居家服稍作休息时,房间的对讲机响起了声音。
  『姊姊,我是泉美。方便打扰吗?』
  「可以啊。请进。」
  「请进」是暗语。HAR(Home Automation Robot)的语音辨识介面,侦测到真由美的声音而开锁。进来的是泉美与香澄,两人是一起来的。
  「不好意思,有件事想征询姊姊的意见。」
  泉美说明的来意,使真由美有种「咦?」的感觉。不是「想请教」,而是「想征询意见」。
  换句话说,她们会来并不是为了学校的课业或魔法的学习。
  「什么事?」
  「姊姊知道七宝家当家是怎么样的人吗?」
  真由美听到香澄询问,首先浮现「为什么问这种事?」的念头,但她内心立刻有底。
  「小澄……」
  真由美无须确认妹妹们的反应,就自觉双眼直盯着她们两人。
  「什……什么事?」
  不只是声音走音,眼神也在游移。真由美看到香澄的反应,确定自己的直觉正确。
  「你和七宝学弟起了争执对吧?」
  「姊姊为什么会知道?」
  香澄没有装傻就立刻(等同于)招供——不对,她个人想装傻带过,但真由美的语气过于断定,让她不由得老实回应。
  「你啊……」
  「姊姊,请等一下。」
  真由美立刻展现说教态势,泉美见状便从旁制止。
  「香澄确实差点和七宝同学发生私人斗争,但今天的事件不只是香澄的错,七宝同学才应该负起更大的责任。」
  真由美朝泉美投以质疑目光,但泉美的视线坚定不移。于是真由美「呼……」地叹了一大口气,放松表情。
  「知道了,我就相信你说的吧。」
  两人听到这句话,这次轮到香澄「呼……」地叹口气不再系张。香澄朝泉美一瞥,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要传达「感谢!」的心情才这么做。
  「所以你们才想知道七宝家当家的人品吧?」
  真由美微闭双眼,一副稍微思索的样子。
  「这个嘛……虽然我也不是当面接触过……不过记得是一位踏实又周到的人。」
  「踏实又周到?」
  泉美以不得要领的表情回问。「踏实又周到」这种评价过于常见,她不认为是特征。
  「对。踏实又周到,猜不出他心底在想什么。会设下好几层策略,将风险降到最小,不贪婪获取利益,务求确实回本。他是这种类型的人。」
  真由美是正确理解到妹妹的疑问才如此回答。但这样的回答令妹妹感到新的疑问。
  「可是,这样的话……」
  「是的。我觉得这种风格,果然和七宝同学对香澄的态度成对比。」
  「那么,他并不是以七宝家的立场打鬼主意?」
  「不过即使要打什么主意,高中生的力量还是有限。魔法力再强也真的没有什么了不起,七宝同学应该也明白这种事吧?」
  「难道那个家伙有七宝家以外的后盾?」
  「……这想法会不会太跳跃了?」
  妹妹们的推理逐渐变得偏激,真由美不得不插嘴。
  「……啊哈,说得也是。」
  「……确实是想太多了。」
  香澄与泉美说完都笑了,但两人都不像是由衷认同真由美这种说法。

  在真纪说话时,弘一连一句话都没有插嘴。他在真纪说完之后,拿起桌上的红酒杯,将剩下约四分之一的红宝石色液体一饮而尽,再把玻璃杯放回桌面,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换句话说……」
  弘一至此终于将视线移回真纪。
  「令尊想毁弃之前和反魔法主义者所订下的密约?」
  「是的。」真纪明确点头,回应弘一以缓慢语气提出的询问。
  「我认为反魔法主义是不切实际又有害的主张。和这种人联手,到最后只会自掘坟墓。我也已经让家父理解这一点。」
  「谢谢。看来你是能进行理性判断的人。」
  弘一微微低头致意,再以视线催促真纪说下丢。
  「我认为魔法的实用性,应该在社会得到更好的评价。不只是军警,例如在报导或影视娱乐的领域,也有许多可以大显身手的空间。这就是我的看法。」
  「报导就算了,娱乐?这点子挺创新的。」
  「希望您别误会,我不是意图将各位魔法师当成取悦观众的演员。我完全不打算让魔法成为新颖的杂耍表演。」
  「喔?」
  「拍电影往往伴随着危险。此外,也经常会烦恼特效或替身无法表现真实感的问题。对于媒体从业人员当然不用说,对于演员或是片组人员来说,魔法的价值都是无法估计的。」
  「……所以?」
  弘一以深感兴趣的表情催促她说下去。
  「我相信,即使是没有达到实战等级而不得志的魔法师,在电影或报导的世界,应该也有许多地方能让他们展现实力。」
  「原来如此。」
  「我想招募没有机会大显身手的魔法师们,让他们尽情发挥魔法这种宝贵的才能。为此,我也准备了必定能令人满意的酬劳。」
  真纪至此暂时停下来观察弘一的脸色。她轻轻地吸了一口气,以「看似」绞尽勇气的表情向弘一诉说:
  「我在各位魔法师眼中是局外人,也还没有能够亲密来往的亲缘。但我想成为各位魔法师的好邻居与挚友。请您务必理解这一点。」
  「所以你才妨碍反魔法主义者的谋略?」
  「或许只是绵薄之力,但我希望尽可能展现诚意。」
  「相对的,你希望我们这边认同你招募魔法师的行径。这就是你的意思吧?」
  弘一先一步点明真纪的要求。但真纪看起来没有因此感到慌张。这种程度的洞察力在她的计算之内。
  「我不打算厚脸皮求得您的认可……只要默认就够了。」
  弘一愉快地注视了真纪好一阵子。
  「小和村小姐,看来你似乎不只是演技高明,谈判技巧也很优秀。」
  弘一当然不单只是正如字面对真纪赞不绝口。真纪集中意识,以免漏看弘一的真正用意。不过她没有必要这么做。
  「只是你太巧妙隐藏真心话,这部分算是相当可惜。在某些时候与场合,主动透露真心话更能引对方让步。」
  弘一很干脆地亮出底牌。
  「你的话语没有虚假。但你将魔法师收为棋子的目的,不只是为了拍片。你召集魔法师,也是想当成更直接的力量。我有说错吗?」
  真纪的表情乱了分寸。但这真的只是一瞬间的事。她以己身的演技压制内心的慌乱。
  「恕我有眼不识泰山。」
  在弘一眼中,真纪看起来是抱持着诚意在向自己谢罪。这个正向评价为真纪带来胜利。
  「只要你不对我七草家相关的魔法师出手,我就不会妨碍你。」
  真纪看向下方的视线骤然扬起。
  「真的吗?」
  她此时的表情脱离了自身的控制,却不构成扣分要素。
  「我保证。」
  「谢谢您。」
  真纪得知自己赢了这场赌局。和七草弘一的尔虞我诈是她技不如人。但真纪成功排除了实现自己内心所描绘的「新秩序(New Order)」过程中,成为最大阻碍的担忧要素。

      ◇ ◇ ◇

  弘一送真纪离开之后回到自己房间,将房门锁紧再走向电话机。按下拨号键等待十秒之后,桌上小荧幕映出九岛老者的脸。
  「老师,抱歉这么晚打扰您。」
  弘一不是以「宗师」或「阁下」称呼九岛,而是使用「老师」。这是他当年和四叶深夜、四叶真夜一起私下接受九岛指导时养成的习惯。
  『无妨。是要讲重要的事情吧?』
  「是的。要和您商量极为重要的事情。」
  弘一说着稍微往桌面探出身子。从镜头另一边来看,应该像是将脸凑过来讨论秘密吧。事实上,弘一接下来要进行的既是密谈,也是要讨论阴谋。
  「其实,刚才有媒体相关人士来访。」
  弘一以此作为开场白,说明USNA的人类主义者(反魔法主义者)企图操作国内的媒体相关人士,进行不利于魔法师的负面宣传。
  「听访客今天的说法,感觉他们已经大幅深入媒体。」
  『以你的本事,不可能今天才知道。你已经将媒体操作计划查得一清二楚了吧?』
  九岛笑也不笑地如此询问。
  「原来被您看穿了。」
  弘一毫不内疚地承认九岛的指摘。
  反倒是九岛变了表情。
  『我姑且问一下。』
  九岛以显露疲态的表情询问。
  『你有什么企图?』
  「四叶的力量太强,甚至足以在不久的将来,瓦解十师族以及国家力量的平衡。老师不这么认为吗?」
  弘一对九岛的询问,做出乍看毫无关系的回应。
  『你想利用反魔法主义者来削减四叶的力量?』
  不过,九岛几乎完全理解了弘一要说什么。这意味着九岛老者和弘一抱持相同担忧。
  「第一高中有个学生和一〇一旅交情匪浅。管理十几岁少年的高中和军方勾结。您不觉得这是媒体或『人道派』政治家喜欢的题材吗?」
  『令媛们也就读第一高中吧?』
  「在这种状况下,学生只会是受害者的身分。」
  『记得第一高中的校长是中立派……是拒绝加入你派系的人物。』
  「是的。不过这是小事。我重视的是一〇一旅和四叶的关系。」
  九岛间隔十秒以上才说出下一句回应。
  『……这就是你的企图吗?』
  「不只如此,但这部分还只是推测。所以老师,您意下如何?我认为就某种程度容忍负面宣传,也可以缓和反魔法主义的风潮。他们的抨击对象还只是高中生,若能巧妙操作,也有机会将舆论矛头指向反魔法主义。我认为这个计划对于十师族来说有好处。」
  『我并非处于能够认可你计划的立场。我从来没有得到过这种权限。』
  「您即使没有权限,也具备影响力。」
  『……我不反对你的计划。』
  「这样就够了。感谢老师。」
  弘一露出满意的表情,结束通话。画面消失前的九岛露出和自身年龄相称的表情,表情当中没有任何精神。


[9]

  西元二〇九六年四月十四日,星期六的夜晚。名义上是司波龙郎家,实际上是达也兄妹住处的这个家,来了两名稀客。
  「这里是达也哥哥的家?」
  弟弟站在门前投以「不会太平凡吗?」的视线询问。亚夜子笑着点头回应他。
  「我可以理解你想这么问的心情,但确实是这里没错。」
  在这对姊弟的认知当中,达也他们兄妹是和「平凡」这个词最无缘的存在。这对兄妹更适合住在远离人烟的古老西式宅邸,或是高耸围墙环绕的秘密研究所,甚至可以说他们应该这么做。这对姊弟一致如此认为。
  不过,亚夜子手上的地图档案是叶山直接给的,所以不可能造假。文弥边压抑着无法接受的心情,边按下门柱上的门铃。
  『喂,请问是哪位?』
  回应的是姊弟没有听过的声音。黑羽姊弟上一次听到达也他们兄妹的声音,是两人今年一月三日回本家拜年的时候。虽然经过了整整三个月,但姊弟有自信绝对不会听错他们的声音。
  「我是黑羽文弥。请问司波达也先生在家吗?」
  即使如此,文弥仍没有因此不自然地结巴,在自报姓名之后告知来意。对方间隔一段时间才回应,应该是在确认达也的意愿。虽然没事先通知就突然造访,但看来没有扑了个空。这让文弥松了口气。
  『请进。』
  外门响起了解锁的细微马达声。文弥推开镶空藤蔓花纹雕刻的门。他还没有踏入门内,玄关的门就先行开启了。身穿黑色连身裙加白色围裙的少女从屋内现身,向两人深深行礼致意。

  姊弟在水波带领之下来到客厅,等待他们的只有达也一人。
  「文弥、亚夜子,好久不见。」
  达也坐着向他们打招呼,但亚夜子的心情没有因此受到影响,还直接坐在达也正前方——没有等达也邀坐。
  「姊姊!」
  独自规矩站着的文弥责备姊姊没有礼貌,但亚夜子把这当成耳边风。
  不,她也并非无视一切。亚夜子一坐下,视线就笔直朝向前方,并马上将双手并拢放在裙子上,恭敬行礼。
  「达也哥哥,好久不见。今天没预先说好就在这种时间造访,请原谅我们的无礼。」
  「不用介意这种事。我们虽然只是从表兄妹,但也是亲戚,而且彼此都是高中生。同样就读高中的亲戚来访,没有必要每次都预先通知。」
  「感谢您的原谅……文弥,你在做什么?你也快来向达也哥哥问候吧。」
  亚夜子讲得咄咄逼人。但文弥基本上生性正经,若是己方有错就没有办法无视。
  「文弥也坐吧。这么拘谨没有办法好好聊。」
  达也笑着向基于无法接受的心情而站着不动的文弥这么说。被达也催促坐下的文弥似乎也勉强平复了情绪,听话坐在亚夜子身旁。
  「达也哥哥,好久不见。」
  文弥简单低头致意。但这不是和达也有隔阂或是瞧不起他使然,是久违三个月见到尊敬的从表哥而紧张。
  这时深雪与水波刚好同时来到客厅。深雪两手空空,水波则端着有四个茶杯的托盘。
  「亚夜子、文弥,欢迎光临。」
  深雪将成熟风格的过膝伞摆裙整理好之后,坐在达也身边。一如往常只在家里穿得清凉的深雪,为了迎接突来的访客而换上外出服。
  「深雪姊姊,打扰了。」
  亚夜子像是不想输给深雪,刻意起身恭敬行礼。古典风格的连身裙轻盈展开,裙摆随着她的动作华丽摆动。姊姊展现的竞争心态,使文弥露出一副「头好痛」的表情摇头(顺带一提,文弥今天的服装是平凡的男装,也没有戴假发)。达也看着两人,觉得这场面也挺温馨。
  亚夜子再度坐下时,水波将茶杯放在桌面。
  「不好意思,在这种深夜时分前来打扰……但我们明天上午非得回到滨松不可。」
  文弥在进入正题之前如此说明,总算平复了场中的气氛。
  「现在这时间也还不到深夜那么晚。」
  实际上,如果在这时候才吃完晚餐有点晚,却不是这两人来访会造成困扰的时间。因为对于达也来说,文弥与亚夜子是年龄最为相近的亲戚,也是少数确认至少不是敌人的自家人。
  「这么说来,我还没有祝贺过吧?恭喜两位考上第四高中。」
  「以两人的实力来说是理所当然的就是了。亚夜子、文弥,恭喜你们。」
  深雪接续达也的话语,面带笑容祝贺。别说放榜,入学典礼结束至今已经一周了,但彼此是久违三个月直接交谈。
  「谢谢达也哥哥、深雪姊姊。」
  「其实我们也想过就读第一高中。」
  亚夜子道谢之后,文弥以形容为苦笑来说有点苦涩过度的表情,接着这么说。
  「但是家里说,我们过于集中在相同地方不太好。」
  「姨母大人这么说?」
  亚夜子点头回应深雪的询问。
  「虽然当家不是亲口吩咐……」
  「不过是透过叶山先生如此指示家父,所以我们放弃就读第一高中。」
  不提真正的想法,光看亚夜子的表情似乎不太执着,但文弥看起来相当不舍。
  「既然姨母大人禁止,那就没有办法了。」
  达也「姑且」以「似乎」很遗憾的语气安慰文弥,然后假装不经意地换个话题。
  「话说回来,你们今天怎么会来东京?记得关东这边的『工作』不是文弥负责吧?」
  达也一说出「工作」这个词,文弥就像是回想起来般正襟危坐。
  「其实,我们有事情要转告达也哥哥与深雪姊姊。」
  文弥说到这里,朝站在深雪斜后方待命的水波一瞥。
  「不用在意水波。」
  达也回应他以视线提出的询问。
  「这位是樱井水波,深雪的守护者。」
  追加的说明,使得文弥与亚夜子同时表露惊讶之情。
  「咦,可是深雪姊姊……」
  「达也哥哥,您不当深雪姊姊的守护者了?」
  达也笑着摇头回应亚夜子突然离题的询问。
  「不,没有这回事。姨母大人应该也有各方面的考量吧。」
  「这样啊……」
  亚夜子以意有所指的视线注视水波,但水波依然看着下方,没有明显的反应。
  「我明白了。意思就是她在场也不成问题吧。」
  文弥在气氛变得尴尬之前,导正差点离题的话题。
  「其实……现在,国外的反魔法师势力正试图操作媒体。」
  深雪听到这句话,如同要惊呼般微微睁大双眼。
  「哪里的人?」
  达也没有展露惊讶的样子。至少从外在看不出变化。
  「USNA的『人类主义者』。」
  所谓的人类主义,即为具备宗教性质的魔法师排斥运动。他们断定魔法对于人类而言是「不自然的力量」,人类必须只以上天(或神)赋予的「自然力量」活下去。
  「这种人类主义者,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入侵国内了。这次的族群不一样?」
  人类主义从北美利坚大陆东岸扩张势力,如今日本国内响应的人数也多到无法忽略。
  「不,我认为根源应该相同。大概是计划进入新的阶段了吧。」
  达也从某个情报来源掌握到人类主义的「源头」。虽然没有向他们回报,但四叶本家是否也已把握到人类主义的组织构造了?
  「利用媒体进行反魔法师活动吗……」
  达也当然无法开口询问这种事。这等于招供自己隐瞒情报一事。达也将注意力切换回当前提到的问题。
  「不只是媒体,还找上在野党的国会议员。」
  文弥以自己的话语补足达也的询问。
  「标榜维护魔法师的人权,首先批判将魔法利用在军事,接着以魔法大学毕业生有四成从军为根据,捏造魔法教育机构和军方勾结的假象,第三阶段是锁定最多毕业生进入魔法大学的第一高中,宣称『解放即将被利用在军事的孩子们』。这是目前查到他们所使用的剧本。」
  文弥结束漫长的说明之后,暂时喝口茶润了润喉咙。当他再度抬起头时,达也朝文弥投以赞许的视线。
  黑羽家在四叶一族中是担任谍报的分家。他们具备丰富的征信手段,其使用手段不仅止于魔法,还包含窃听、系统入侵,甚至传统的人力调查。不过设备与人材再怎么齐全,要是无法纯熟运用,就无法揭发隐藏在各事象背后的剧本。文弥不只是查出现在发生的事,还能预测对方的下一步,证明他纯熟运用了黑羽家的组织力。

  「文弥,亏你有办法查得这么清楚。了不起。」
  「啊,不……谢谢哥哥称赞。」
  刚才一鼓作气讲完那段漫长话语的文弥,语气突然结巴。仔细一看,他的脸也变红了。光看这样会觉得文弥似乎有某种不同于常人的癖好,但这是误会。文弥单纯只是在高兴。
  「文弥真的很喜欢达也哥哥耶。」
  但现在的文弥所给人的感觉,却让人即使明知如此还是会忍不住想捉弄他。
  「姊姊!不要讲些会让人误会的话啦!」
  「哎呀,是误会?原来你不喜欢达也哥哥啊。」
  「以姊姊的说法,会变成另一种『喜欢』吧!」
  「嗯?你是说哪一种?」
  「就是……」
  看着姊弟嬉闹的三人——达也、深雪、水波,一致认为「姊弟俩感情真好」。但达也略带着苦笑,深雪挂着微笑,水波维持冷淡。脸上的表情各自显示心情上的差异。

  再更稍微详细说明这场针对第一高中进行的宣传战之后,文弥与亚夜子便动身前往东京都心的饭店。他们直到最后都没有说出情报来源与收集情报的方法,但这应该是他们想要隐藏的底牌吧,达也不打算批评他们见外。因为达也自己也没有劝过两人「时间晚了,在家里过夜吧」半次,所以彼此彼此。
  而且——先不提获取情报的方法,关于两人的情报来源达也不用问也知道。文弥说明的「细节」,甚至包含七草弘一向九岛烈提议共谋的情报。
  文弥——应该说亚夜子的谍报能力无疑相当高明,黑羽的组织力在四叶一族里应该也是首屈一指,但七草家当家不是会让人轻易抓到狐狸尾巴的对手。如果对手是真由美,亚夜子或许有能耐应付,但是要文弥与亚夜子应付七草弘一,依然是过重的负担。这恐怕是姨母以不明谍报手段取得的情报——达也在卧室床上,双手交叠在头后躺着思考这种事。
  想到被四叶真夜玩弄于股掌之间就不是滋味,但也不能置之不理。数周到一个月内的不久将来,第一高中将会直接受到反魔法势力底下的媒体与政治家攻击。考量到不知道这件事的后果,这个情报无疑是有益的情报。达也边对此感到无法释怀,边思索着该如何应付这种状况。


[10]

  国立魔法大学设立于国防陆军练马基地遗址。这是在扩张朝霞基地时吸收并整合练马基地之后,有效利用空出来的土地。其实魔法大学建设计划的定案,也加速了练马与朝霞的整合。
  像这样从成立过程来看,就知道大学和军方关系密切。魔法大学毕业生有四成从军或进入军事相关机构——即使多少有种过于偏颇的感觉,但考量到社会对魔法师的需求,会有这种现象也并非不自然。但是,大学气氛也不像军事教育机构那么规律(也可以形容为拘束)。例如服装就是学生的自由,而且即使是相当花俏或轻便的穿着,只要不肮脏邋遢就不会遭到责备。即使真的有人责备,也几乎仅止于学生之间的忠告。至于其他方面,也有种甚至比魔法科高中还要自由的感觉。真由美只花半个月就察觉到了这一点。
  顺带一提,真由美今天的穿着是粉色系露肩A字连身裙,加上七分袖开襟上衣。开襟上衣是粗纹的薄毛线衣,而连身裙虽然是长裙,但裙摆有十五公分是蕾丝纺织,因此薄裤袜包裹的双腿隐约可见。这套打扮比高中制服清凉许多,但没有学生或教职员对她投以责难的目光。
  她正前往咖啡厅赴约。对象是同为魔法大学一年级的男学生。即使如此,她却不紧张也不激动。因为约真由美见面的对象,是她非常熟悉的一个人。
  真由美在踏入咖啡厅的一瞬间,突然觉得头昏眼花。不是身体不舒服,是情侣比例过高导致心理受创。她知道这些人大部分不是玩玩,而是认真交往,但是这种知识不太能安抚单身的真由美。她也和一般人一样想谈恋爱。她看到如胶似漆的情侣,脑中会闪过「羡慕」与「滚去旁边」的想法。她当然不可能承认自己这么想,而且也不愿自觉,这部分和大多数人没有两样。
  约见的对象和这种两性关系无缘,或许也增幅了这种情感。其实并不是完全无缘,但是在某方面上两人间的距离太近,使得真由美下意识排除这种可能性。
  「十文字,让你久等了。」
  真由美一搭话,周围的视线就集中到她这一桌。在魔法大学里,没有人不知道「十文字」的意思。但是没有看过十文字的人似乎还不少。面向这里的人们之中,随处可见像是在说「就是他啊」的表情。
  「不,我也是五分钟前才到。」
  不是刚到,而是五分钟前到。很有克人风格的这个说法,使真由美微微一笑。
  「七草,抱歉让你专程跑一趟。」
  克人追加的这句话,使得偷窥的视线越来越多。没有因为「十文字」这个姓氏而移动目光的那些有「良知」的学生,也无法不对「七草」这个姓氏有所反应。几乎没有学生不知道真由美今年就读魔法大学。只要不是相当不食人间烟火的人,不问男女都无法忽略七草真由美入学的情报——此外,男学生会特别关心这件事当然无须多说。
  说到真由美,她很自然地无视于集中在自己身上的数十对视线,坐在克人正对面。
  「别在意。十文字会找我过来,想必是有重要的事情吧?」
  真由美轻轻一笑,注视克人的双眼。
  「而且还约在这么多人的地方。」
  真由美知道周围谣传她是克人的配偶候选人。看两人表面上的关系,就知道这绝对不是错误的想像,应该说越是熟悉魔法师各种隐情的人越会这么认为。事实上,七草家与十文字家也提过这种事。目前比起十文字家,有个现年二十岁继承人儿子的五轮家更迫切希望和真由美缔结好姻缘,所以先不提十文字家,七草家这边并未采取具体行动撮合真由美与克人,但是在「候选人」的意义上,这个传闻是正确的。
  真由美坏心地提到「这么多人的地方」,意思就是在问克人是否可以做出这种给爱聊八卦的人提供题材的行径。真由美当然是开玩笑,但若问她是否完全不在意这件事,她无法完全否定。先不提她对克人的好恶,一旦克人成为配偶候选人,即使是第二顺位,她今后也很难将克人视为普通朋友。
  「但我觉得比起约在莫名人少的地方来得好。」
  所以克人回以乍听是「绅士」,但其实是「大木头」的话语时,真由美感觉只有自己在意这种事而无法释怀。克人的穿着是不打领带的平凡休闲西装,毫无刻意打扮的感觉,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他没有那种意思,使得真由美更不是滋味。不过真由美察觉克人手边的新闻内容之后,就无法思考这种「和平」的事情。
  「……真讨厌的内容。」
  放在桌上的电子纸列出了「军用魔法师的实情」、「征用青少年当兵器的国防军」、「被魔法师支配的国防」、「受礼遇的魔法军官」等标题。论点分成两个极端,一边是批判利用魔法师的国防军,一边是批判魔法师受到偏袒待遇,但两者皆将魔法师与国防军视为同伙批判。
  「其中一边是假装成代为辩护魔法师的权利,实际上却是想将魔法师排除在社会之外吧?这种伪善报导更恶质。你不觉得吗?」
  克人没有回应真由美的牢骚,从腰带皮套取出了行动终端装置造型的CAD,并以熟练动作操作着。
  魔法大学不像高中禁止学生在校内携带CAD,魔法使用限制也没有市区严格。研究室或实习室只以黑名单方式禁止某些特别危险的魔法,和研究或实习无关的一般区域,也以许可清单的方式准许使用各种魔法。克人现在构筑出来的隔音力场,也是校内准许使用的魔法。
  「是这么重要的事?」
  不用说,隔音力场是用来讲秘密用的,但真由美与克人之间,并没有必须避免隔墙有耳的隐私。看克人的表情也能知道,这次约见的用意很明显绝对无法只以玩笑话或闲聊带过。
  「从这周开始,媒体的反魔法师报导突然开始增加了。」
  克人说完,在电子纸终端装置显示预先过滤的报导一览表。
  「我也有这种感觉。」
  克人直盯着以正经表情附和的真由美。
  「那个……怎么了?」
  克人认真的眼神形容为严厉也不为过。真由美没有出言消遣,直接询问原因。
  「媒体论调之所以分成两派,是因为各自的消息来源不同。」
  「意思是背后有两股势力?」
  「如你所知,我们十文字家不太擅长收集情报。」
  克人没有直接回答真由美,先暗示接下来要说的是十文字家调查的结果。
  「我接下来所说的事情,没有确切证据,但并非毫无根据。麻烦别生气听我说。」
  「好啊,告诉我吧。」
  真由美理解到这对她来说不是什么愉快的话题,下意识地正襟危坐。
  「两种论调之中,在幕后煽动媒体批判国防军的,很可能是七草家。」
  「什……!」
  不过,克人的话语超过了真由美的容忍限度。
  「或许有其他共谋势力,但至少七草家占了很大的比重。」
  「不可能有这种事!」
  真由美拍桌起身。即使声音因为隔音力场而没有传出去,但这种魔法不会隔绝光线,所以真由美迅速起身的样子引起咖啡厅众人注目。来自四面八方的疑惑视线,使得真由美害羞地低着头坐下。但她坐下抬头之后,双眼稳稳注视正前方的克人。
  「家父确实是喜欢在幕后布局的谋略家,有时连我这个女儿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的双眼所蕴含的火焰,足以反弹克人视线的压力。
  「但是,无论基于何种理由,他都不会忘记十师族肩负的职责,不可能做出不利于日本魔法界的事。」
  克人承受真由美释放的热量,静静回话。
  「那么,七草阁下大概是觉得这么做有利于日本魔法界吧。」
  话语蕴含的质量,甚至在意识深处轰然作响。
  「别胡说。他们讲这种话……」
  真由美说着指向电子纸显示的其中一则报导。
  「结果也只是在宣扬世界上没有魔法师比较好。这种拥护魔法师人权的说法,看在所有人眼中都只是表面工夫,你以为家父会被这种东西骗?即使是十文字说的,这也是我不能当成没有听到的侮辱。」
  「我没有想讲得这么失礼的意思。」
  克人回应咄咄逼人的真由美时,话中完全没有辩解成分。让人感受到强烈确信的这份态度,使得真由美的头脑稍微冷却了下来。
  「意思是家父明知对方有排斥魔法师的意图,却基于其他目的放任他们这么做?」
  「我不晓得那究竟是基于什么目的,只知道七草阁下,正在进行乍看之下像是背叛十师族的媒体操作。」
  真由美朝克人投以更强烈的目光。
  克人的双眼并未因这股视线而产生任何动摇。
  「……好吧。十文字,今晚有事要忙吗?」
  「没有。」
  「既然这样,方便来我家一趟吗?十文字说的是否属实,我想当面询问父亲,所以希望你能帮忙见证。」
  「我明白了。你愿意这么做,也帮了我一个大忙。」

      ◇ ◇ ◇

  虽然十师族是日本魔法师的代表,但却也不是传承数百年的名门。原本造访大学朋友家的时候,不需要每次都先由家里相互知会。但克人今天的造访,是要和真由美一起见七草家当家七草弘一。克人以十文字家代理当家的身分申请和弘一面会,获准在指定的晚间八点造访。
  四月十八日星期三晚间七点五十九分,一辆自用黑头车停在七草家玄关的下车处。从后座自行开门下车的,是穿西装打领带的巨大青年。客观来看,他的体格不算特别庞大,只是普通的高大体格。青年之所以看起来巨大,原因在于和年龄不相称的慑人风范。十文字家代理当家——十文字克人,即使高中毕业脱离高中生的范畴,份量依然不同凡响。
  出来迎接他的是七草家长女——七草真由美。身穿稳重色调及踝连身裙正装的真由美,向克人行礼致意之后负责带路。晚间八点整,克人进入七草家。

  「调查得真清楚。」
  在会客室和克人面谈的七草弘一,很干脆地承认了「反魔法师报导这一派是您教唆的吗?」这个询问形式的推测。
  「父亲大人!您怎么这样!」
  气急败坏的真由美,逼问厚着脸皮点头的父亲。
  「真由美,冷静下来。你为什么激动成这样?」
  弘一真的对女儿这种激烈反应感到诧异,规劝真由美要她冷静。
  「这要我怎么冷静得下来呢!父亲大人的所作所为是对十师族——不,是对日本魔法界的背叛呀!」
  女儿从沙发起身瞪过来,弘一面不改色地坐着承受她严厉的视线。
  「不是背叛。真由美,你误会了。」
  「我哪里——」
  「七草。」
  真由美想进一步质询父亲,但坐在旁边的克人出言制止,使她想起现在场中不只他们父女,因而不情不愿地闭嘴坐下。
  「七草先生。」
  克人感觉到真由美先暂时冷静下来之后,将目光移向弘一。
  「我不懂您的想法,所以希望您说明一下。」
  弘一将身体稍微向前倾,看向克人的双眼。
  「这是以十文字家身分提出的要求吗?」
  「是以十文字家身分提出的问题。」
  弘一让前倾的上半身回到椅背,轻轻叹出长长的一口气。
  「既然是同为十师族的十文字家询问七草家,我就老实回答吧。」
  弘一效法从刚才就一丝不苟的克人正襟危坐。
  「我要预先声明以免误解,这次的宣传是由外国的反魔法势力率先进行。他们不只是单纯提供情报给媒体,还提供资金援助。」
  「援助资金给媒体?」
  「无论是捐赠或是宣传,理由可以随便编,名义也可以想办法搪塞。」
  弘一洋溢着宁静的自信,回答克人的疑问。关于这种幕后工作,弘一比克人高明。克人也明白这一点,所以没有进一步提出无谓的问题。
  「那么,七草先生介入媒体,是一种对抗措施?」
  「克人,你知道对抗『舆论』的有效手段是什么吗?」
  弘一突然以教师般的语气询问。但克人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因为他知道弘一并非想听回答才如此询问。
  「『观点』原本是一种意见、一种判断,由某人述说,并由某人接受。观点属于提出主张的一人所有,而提出主张的人必须要为其负责。」
  不晓得弘一是刻意还是下意识改变语气。弘一和克人有着年龄差距,且一人是十师族当家,一人只不过是十师族当家的儿子暨代理。考量到表面立场的差异,就不该责备弘一的遣词用句,反倒可以说这样还比较自然。
  「若知道提出观点的人是谁,就可以轻易反驳。只要质询这个人,揪出逻辑的破绽,使其承认错误就好。而且说不定也有办法借由指摘彼此主张所暗藏的缺陷,来找出妥协点。」
  所以,克人没有对弘一高姿态的语气起反感。
  「但要反驳『舆论』很困难。因为找不到可以反驳的对象。」
  即使弘一这番话令克人感到乏味也一样。
  「虽说是舆论,但只要它是一种观点,就必定是由某人所提出,并且反映某人的利害关系。但是提出主张的人隐藏在『市民』跟『社会』背后,没有出面议论。媒体只负责传达『市民』的声音,活动家只负责提出『民众』的要求,政治家只负责遵循『国民』的意见。舆论由谁提出,又反映何种立场人士的利害关系——即使查得出这种事,他们也不会负起以舆论代言人或观念提出者的身分成为众矢之的的义务。」
  只是,克人不得不质疑弘一讲得如此拐弯抹角的真正用意。
  「舆论有一种先下手为强的特性。」
  大概是克人把对弘一的严苛见解表现在脸上了,弘一轻声一笑,恢复为原本客气又柔和的遣词用句。
  「最早获得多数支持者的舆论,会成为当时当地的正义,对反对者造成压力。即使公理在反对者这边,即使舆论有幼稚的缺陷,也无法以公理或批判缺陷来对抗舆论。因为找不到可以反驳的对象,从一开始就无从议论。」
  「父亲大人,您的意思是这次的反魔法主义者『先下手』了吗?」
  至今挂着不满表情安分聆听的真由美,以不耐烦的语气插嘴。
  「反魔法主义的种子,早在一年多之前就已经洒下。对方正是看透我们基于立场无法反驳才这么做。」
  弘一简单应付女儿即将爆发的不悦情绪,接着立刻将视线移回克人。
  「就算反驳舆论也没有什么效果。那么克人,你觉得该如何对抗舆论?」
  「使其分裂就行了吧。」
  克人很干脆地回答,没有过于烦恼或卖关子。不只是他,培育为十师族支柱的人,理所当然地会得出这个答案——得出不是唯一也不是绝对,只是「或许」正确的这个答案。
  「说对了。」
  彼此都知道这不是唯一的正确答案,但弘一依然高谈阔论。
  「先提出的舆论如果大致上令人同意,就不会成为异教徒猎杀的对象。而舆论很容易因为有如枝叶末端般细微的差异产生分裂。只要没有人继续主张,分裂的舆论将会失去气势,之后就会被世人遗忘。」
  「这样违反七草先生所说的舆论定义吧?」
  弘一以满意的笑容点头回应克人的指摘。
  「克人,一点都没错。只要主事者继续隐藏真面目,就无法维持失势的舆论。若继续隐藏真面目,即使想再度点燃退烧的舆论,也只会被民众看透而引发反弹。因为民众愚蠢到会被操纵一次,但也聪明到不会再度中相同的计。」
  「所以您刻意主导这种矛头已转向他处的反魔法师活动?」
  「克人,这是一种宣泄手法。没有力量的人,难免会嫉妒拥有力量的人,纵使这种力量是魔法也不例外。嫉妒心一旦苏醒,那不管用糖果还是鞭子都无法克制,只能使其发散到某种程度。在整合为一股大火之前,分散火种化为复数的小火,灭火速度也比较快。」
  弘一终于停语。真由美一副无法认同却也无法反驳的表情。
  「小火比大火好。原来如此,这是当然。」
  至于克人则是低沉说出这番话,以炯炯有神的目光看向弘一。
  「不过,也有人因为小火灾丧命。要是因为分散火种而来不及灭火,小火就是不会熄灭的小火,也可能成为夺走人命的火灾。」
  「这是假设。」
  「彼此彼此。」
  克人和弘一四目相对,并在看出对方不再开口之后起身。
  「七草阁下。」
  克人以师族会议处于对等立场的敬称称呼弘一。
  「十文字家对七草家的媒体操作行径表达遗憾,要求立刻停止参与反魔法师行动。」
  「七草家要求十文字家提出书面抗议。看到正式抗议状以后再行回覆。」
  弘一也起身微微抬头看着克人如此回应。
  「我明白了。我返家就立刻撰文。」
  「抱歉今天劳烦您专程跑一趟。真由美,十文字阁下要走了,送他到玄关。」
  克人默默向弘一行礼致意,弘一也默默回礼。克人转身时,真由美连忙移动到他前方,为前往玄关的他带路。

  真由美目送克人离去之后再回来时,弘一还留在会客室。真由美挂着严肃表情,站到悠闲坐在沙发上的父亲面前。
  「真由美,怎么了?坐吧,不用客气。」
  弘一深靠在沙发上,交叠双脚展现从容态度。真由美不发一语地坐在他的正对面。
  「我预料得到你想说什么……不过说说看吧。」
  「父亲大人的预料应该没错。我认为十文字的意见比较有理。」
  真由美的坚定视线透露出她激烈卷动的情感,却依然不失分寸。女儿的自制心让弘一露出笑容,点头表示佩服。
  「你会这么认为也在所难免。因为克人与我刚才都只说出表面话。」
  父亲大言不惭地放话,使得真由美紧握双拳。
  「原来背后还有其他隐情,是吗?」
  「你不知道?但克人似乎察觉了。」
  真由美微微低头,以免弘一看见她不甘心地咬紧牙关的表情。
  「看来,克人的才干果然在洋史之上。」
  这里提到的洋史,是五轮家的长子——五轮洋史。五轮家希望真由美嫁给洋史。弘一拿洋史和克人相比,代表他也有这个意思。但幸好这句话没有传入真由美耳中。
  「真由美,九岛老师也知道这件事。老师没有反对我的想法。」
  弘一朝女儿耳朵扔下这颗炸弹,代替刚才没有传达的低语。
  「宗师他……?」
  正如弘一的企图,真由美因为感到疑惑而支支吾吾,但她没有因此收起矛头。
  「我不晓得宗师有什么想法。我只知道这样无故扰乱同国魔法师人生的做法是错的。」
  女儿出乎预料不肯罢休,让弘一由衷感到意外。
  「再久顶多也只是一个月。我不打算任其演变成影响人生的夸张事态。」
  「即使仅短短一个月或一星期,无情的中伤也会造成一辈子的伤害,心怀恶意动笔会比挥剑留下更深刻的伤痕……我认为笔胜于剑的情形,并不只出现在将笔当成善良之力的状况。」
  如果是平常的真由美,应该早就让步了。女儿一反平日作风的强硬态度,使得弘一不经意感到疑问。
  「真由美,你究竟在为谁生气?」
  「咦……?」
  这个临时想到而提出的问题,对真由美造成出乎意料的打击。
  「为了克人?还是为了某个第一高中的学弟妹?」
  「我并没有……」
  面对九岛烈之名也没有屈服的真由美,却因此乱了分寸而愣在原地。


[11]

  虽然社会大众对魔法师的责难与日俱增,但学校属于一种自治领域。虽然独立性不足以拥有治外法权,却无疑是和外界有某种程度隔阂的社会。第一高中校内目前也很平静。不过达也在听过文弥那番话之后,确信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四月十九日星期四夜晚,宣告暴风雨来袭的通知,终于透过电话传达给达也。
  『达也哥哥,谢谢您在我们上次突然造访时依然盛情款待。』
  「不用客气。」
  虽说是盛情款待,也只是端茶与茶点出来招待他们而已。达也知道亚夜子是说客套话,所以没有跟着回以奉承或谦虚的话语。
  「不提这个,你今天要提供什么新闻?」
  『达也哥哥,稍微陪我闲聊一下也无妨吧?』
  「改天再说。」
  亚夜子不知道该生气还是傻眼,在两种情绪之间犹疑不定,最后选择放弃。
  『总之……今天就闲聊到这里。因为确实有重要事情要说。』
  「告诉我吧。」
  达也在开口之前,就已将注意力集中在「重要事情」上。虽然隔着画面,但在达也那道简直能把画面挖出一个洞的强烈视线注视之下,亚夜子害羞地移开目光。
  『关于文弥上次提到的那件事,确定具体行程了。』
  不过,即使感到娇羞,亚夜子依然确实完成自己的职责。她在这方面,并非外表所见的爱赶流行的少女。
  『下周三四月二十五日,国会议员将到第一高中视察。』
  「民权党的神田议员吗?」
  『是的。哥哥真清楚。』
  「应该说这太不令人感到意外了吧?」
  神田议员是在野党的年轻政治家,也是极端抨击国防军的著名人权派人物。从这周开始,他的曝光度突然增加。他在媒体展现的言行,乍看之下是假装站在魔法师这边,但其实是想将魔法师逐出国防军。有稍微仔细观察的人都明白这一点。
  『说得也是。』
  亚夜子发出小小的笑声,大概是觉得达也说得很中肯。
  『这位神田议员,似乎会带着平常跟班的记者闯进第一高中。』
  「闯进来做什么?」
  『这就不清楚了。』
  「意思就是对方设局的规模不大吧。」
  达也想都没有想就露出可以理解的表情,点头回应亚夜子。
  『到底要怎么曲解才会得出这种解释啊……?』
  这段对话只由达也与亚夜子进行。深雪不在达也身旁,文弥也不在亚夜子身边。大概也是因为无人旁观而不受拘束的关系,亚夜子在对达也的回应感到目瞪口呆时,露出了与年龄相称的稚嫩表情。
  「如果对方在准备大规模的舞台的话,亚夜子不可能不知道吧?」
  『……我就把这句话当作是称赞吧。』
  「没关系,我就是在称赞你。」
  语塞的亚夜子好不容易说出(自认)冷静的回应,却立刻遭受达也更正经的追击,因而真的哑口无言。
  『达也哥哥……您难道是明知故犯?』
  「什么事?」
  『您这个人真是……不,没事。』
  亚夜子看似想追究某些事,但面对达也铜墙铁壁般完全看不出情感的扑克脸,她将涌到喉头的话语吞了回去。其实这也是因为她即将开口时,想到自己并非为了这种事而打电话。
  『如达也哥哥所说,对方看起来是没有打算采取大规模的行动,大概是一如往常的作秀吧。不过跟在议员身边的记者,或许想将事实灌水几十倍来炒作。』
  「原来如此,这就有可能。」
  此时,达也在今晚首度在从表妹面前展现思索的样子。不过只有五秒。达也将视线移回亚夜子身上,露出慰劳的微笑。
  「谢谢你的通知,我受益良多。」
  『达也哥哥会以何种方式应付这次的事情,我拭目以待。』
  亚夜子以装模作样的笑容回应达也的微笑,在行礼致意之后结束通话。

      ◇ ◇ ◇

  隔天的四月二十日星期五,达也在开始上课之前,找梓与五十里来到学生会室。
  「咦,这是天大的事情吧!」
  梓得知在野党议员即将前来视察,顶开椅子起身惊声一呼。
  「……需要这么慌张吗?」
  一如往常和五十里形影不离的花音,质疑这种反应过于夸张。
  「不,花音,这件事非同小可。」
  五十里训诫未婚妻的乐观论点。
  「神田议员的主张,表面看来是在拥护魔法师的权利。但他单方面断定军方吸收魔法师是错的,从反方向来看这个论点,可以发现其中隐藏着妨碍魔法师和军方合作的意图。」
  「我也大致能理解这一点,但神田这次的目标是军方与学校,而不是我们吧?」
  五十里不是站在花音这边,而是梓与达也那边。这似乎让花音不太高兴,于是她对五十里露出稍微不满的表情并回嘴。
  「即使我们的自由因此受损也一样吗?」
  五十里的反问,使得花音露出了像是在说「咦?」的表情,花音还弄不清楚五十里究竟在担心什么。
  「想阻止军方活用魔法师的这些人要是掌握权力,一定会禁止我们魔法科高中生毕业之后选读防卫大学,也会禁止魔法大学毕业生进入国防军。甚至会限制我们关心国防问题吧。」
  「也就是说他们打算进行思想管制?」
  花音露出像是在说「不会吧」的表情询问,而五十里则微微闭眼,摇头表示否定。这不是在否定花音口头上的询问,是在否定她从表情提出的询问。
  「原理层面的和平主义,不允许分析母国面临的军事威胁及讨论防卫军备的必要性。只要稍微肯定军队存在的言论都会被悉数封杀,甚至不惜为此动用暴力手段。关于对我们进行思想管制这件事,他们应该没有犹豫的理由。因为他们是那种可以一边大肆宣传魔法师的人权,一边面不改色地打算剥夺魔法师选择职业的自由的人。」
  这番话意外恶毒。就连比任何人都还熟悉五十里的花音都略为怯懦,达也感到意外或许也是理所当然。不知道五十里是否曾经有过和「原理层面的和平主义」相关的不好回忆。
  「……就是这样,所以花音,不可以觉得这件事与自己无关喔。那么,司波学弟打算如何应对呢?」
  五十里大概也觉得自己过于激动了,他露出有些尴尬的客套笑容,试图转换话题。
  「你就是因为已经想到某个点子,才会找我们来吧?」
  「是的。」
  达也简短回应五十里,转身向深雪使个眼神。从梓他们前来至今都在达也身后待命的深雪,将手上的电子黑板递给梓与五十里。达也看两人的视线都落在黑板上,便立刻开始说明。
  「他们想批判魔法科高中化为军事教育的场所,批判学校强迫学生从军。既然这样,那就展现军事目的以外的魔法教育成果,就可以解决了不是吗?」
  达也以毫不客气的语气先做出结论。没有人对他的话语提出附和、反驳或询问。
  「因此我想配合神田议员造访学校,来举行一场稍微花俏点的展示会。」
  「……稍微?」
  「……这叫稍微?」
  梓与五十里两人总算有反应了。他们以傻眼表情间接提出异议。但他们的声音感觉起来却像是无法顺利表达出表情上的傻眼般,听起来有些偏高。
  「准备工作规模大了点,但展示会本身和平常进行的放电实验跟内爆实验大同小异。不过,只是表面上看起来如此而已。」
  「如果只看表面的话或许是这样没错啦……」
  即使梓以微弱声音反驳,达也那像是忍着不苦笑的表情也并未因此改变。
  「即使表面上相似,意义也完全不一样啊……但也正因如此,效果会很显著就是了。不过,司波学弟。」
  五十里似乎终于从打击中振作起来了。他在像是要说服自己般点了头之后,便面有难色地看向达也。
  「加重系魔法的三大难题之一——常驻型重力控制魔法式热核融合反应炉……真的做得出这东西吗?」
  五十里质询这个计划的核心部分,令达也脸上浮现一丝迷惘。
  「还做不出实体。」
  但这并非表示他对于计划的实现欠缺自信,而是在思索该如何回答。
  「甚至称不上是实验炉,因为它并非炉的形态。但是可以使用比去年的论文竞赛更花俏又浅显易懂的形式,来表现热核融合反应炉成真的可能性。」
  「……是『恒星炉』吗?」
  对话时也没有将目光移开电子黑板的梓,维持相同的姿势小声说道。
  「常驻型重力控制魔法式永续热核融合反应炉。我觉得这个概念,和铃音学姊构思的间续型核融合反应炉成为对比。」
  梓仍目不转睛地盯着电子黑板,没有看达也或五十里的脸。
  「而且单位时间能提取的能量,比铃音学姊的系统大上好几级……要是司波学弟的恒星炉成真,就能在不分昼夜、不受气候条件影响的情况下供给能源。工厂运作时不用再担心电力供给,人类也不用担心地球再度寒冷化。这会是主张魔法可以运用在和平领域的最佳展示。」
  梓突然中断她自言自语般的低语,并转头看向达也。
  「这是司波学弟原本的计划?」
  「这并不是我独创的点子,但确实是我的目标。虽然所需的魔法技术还过于艰深,现阶段距离实用化还差得远,不过只要利用本校学生的力量,就可以让实验炉短暂运作。」
  达也以特别坚定的态度点头回应梓的询问,如同常驻型重力控制魔法式热核融合反应炉正是自己想要达到的巅峰。虽然恒星炉只不过是达也完成原本目标的主要元件,但他不打算在这时候讲明。
  「这样啊……我知道了。」
  梓也以不像她会有的坚定力道点头回应。达也没有说出一切,但他想让恒星炉成真的愿望是货真价实的。而梓会点头回应达也,正是因为感受到他认真的态度。
  「五十里同学。」
  梓看向五十里。
  「我也想协助司波学弟的计划。五十里同学你呢?」
  「我也会参与协助恒星炉的公开实验。不只是应付神田议员,我身为想成为魔法技师的人,无论如何都想参与这个计划。」
  五十里听到梓这么问,也点头表示同意参与计划。

  这天午休,达也来到教职员室造访珍妮佛·史密斯老师。因为依照校规,若是想在课外进行实验,必须提交申请书取得校方许可。如果是社团活动就要找顾问老师,社团以外的自主活动要找班导,没有班导的二科生则是直接到校务室。
  接过申请书的珍妮佛,看到开头的使用魔法清单就突然蹙起眉头。
  「重力控制、库仑力控制、第四相变、γ射线滤膜与中子护罩啊。司波同学,难道你想进行高功率雷射炮的实验吗?」
  「我并没有这种意图。」
  达也以平凡无奇的制式句子回应班导的问题。在这种场合没有必要以风趣方式回应,但达也应该也是因为这个问题出乎他的意料,才选择无须思索的老套语句。达也听到珍妮佛的指摘,才发现清单列举的魔法组合起来,有可能打造出利用核融合爆炸的雷射兵器。
  只是珍妮佛也没有在听达也回应,或许算是彼此彼此。珍妮佛的询问近似自言自语,而她的目光早已被申请书所吸引。
  「实验内容相当积极热情,不过……」
  珍妮佛抬起头将视线从显示申请书的电子纸上移开,看向站在一旁的达也。
  「可以确保安全吗?」
  「依照计算是可以的。」
  达也的回应听起来不负贵任,但珍妮佛并没有责备他。因为做实验,就是要确认理论上做得到的事情是否实际做得到。「不晓得实际是否安全所以禁止做实验」这种话,就某方面来说堪称本末倒置。她是和这种愚蠢无缘的科学家。
  「去年论文竞赛在本校发表的主题中,使用了质子(P)—质子(P)链反应来避免遭受中子辐射。这次的实验为什么使用氘反应?」
  当然,这绝对不是她会不顾危险的意思。珍妮佛脑中当然有想过,要将计算上的风险压到最低这件事。
  不用说,达也同样想过这一点。他回答得非常流利。
  「要利用P-P链反应作为能量来源,所需条件原本就过于严苛。虽然市原学姊的实验也使用了促进反应的机率操作术式,但考量到要用为能量炉,使用的术式可说越少越好。而且P-P链反应只是辐射污染的危险性较低,并不是不会产生中子。」
  达也的回答,使得珍妮佛双手抱胸沉思片刻。
  「……我明白了。只是这无法只以我的一己之见来批准。我会将申请书交上去,放学后应该就会有结论了。」
  「谢谢老师。此外,这项实验麻烦对外保密。」
  达也也不认为,可以立刻获准使用辐射实验室与操场。他在最后补充了这句话,向珍妮佛行礼致意。

  「所以,得到实验许可了吗?」
  放学后的学生会室。达也听到梓这么问,便递出写入校长电子签名与核可的申请书。
  「虽然附带条件,但是批准了。」
  「什么条件?」
  梓在丘十里如此询问的同时也抬起头,视线离开显示申请书的电子纸。
  「虽然是理所当然,不过会有老师监督。这就是条件。」
  「我想也是。所以是哪位老师要陪同?」
  在五十里对达也的回答再度提出疑问的同时,响起了告知有人来访的铃声。
  「是廿乐老师。看来他专程过来一趟了。」
  深雪确认荧幕之后,转身回应五十里。
  泉美立刻起身。虽然毫无精神抖擞的感觉,但她却很有一年级的样子,在学长姊们应对之前就到门口迎接廿乐老师。

  学生会的活动因为廿乐来访而暂时中断了。正在进行学生会业务训练的穗香与香澄,也停下手边工作,坐在会议桌旁边。廿乐坐在学生会长平常坐的位子,学生会室摇身变成了实验的会议室。不过,本次实验的企划人是达也,而助手目前也只限于学生会干部,所以在这个房间开会也不无道理。
  「我看过实验步骤了。我认为是一项有趣的研究。」
  廿乐以琵库希端来的茶润喉,说出本次会议的第一句话。
  「所以司波同学,你打算怎么分工?」
  这里所说的分工,是指各个魔法要交由谁负责。这次使用的魔法是重力控制、库仑力控制、第四相变、γ射线滤膜与中子护罩。
  「首先,我想拜托光井同学负责γ射线滤膜。」
  「我?」
  穗香突然被点名而发出怪声。她目前还不知道实验细节,会这样也是在所难免。
  「就我所知道,关于控制电磁波频率的魔法,没有人能出穗香其右。穗香,你愿意接下这个任务吗?」
  「我明白了!我会努力!」
  但结果穗香没什么在听,就很有精神地点头答应了达也的「请求」。考量到她的心情,她会这样大概也是没办法的事吧。
  「库仑力控制要麻烦五十里学长。」
  五十里默默点头,这部分大概已经预先说好了。
  「中子护罩的部分,我有一个一年级的人选,所以我打算拜托她。」
  达也这句话,使泉美表情微微一颤。
  「一年级?这样不要紧吗?」
  廿乐不由得插嘴。他大概也不禁为此感到担心吧。
  「是的。她具备反物理防壁魔法的天分。」
  「是谁?」
  「她的名字是樱井水波,我的表妹。」
  「这样啊。」
  但廿乐听完达也说明就露出放心表情,收回前倾的上半身。达也觉得廿乐的态度变化得过于干脆。大概并非因为水波是自己的表妹而放心,而是因为水波是深雪的表妹所以值得信任吧。达也如此解释。
  「第四相变还没有决定拜托谁。至于最重要的重力控制,我想交给舍妹。」
  达也这么说的同时,深雪坐着微微行礼致意。
  「我觉得这人选很妥当。」
  这次连廿乐也露出表示认同的表情。现在第一高中魔法力最强的学生,除了三年级就非深雪莫属。甘乐当然也知道这件事。
  「这么一来,首先得定案的问题,就是第四相变要拜托谁负责。」
  廿乐说着便看向梓。
  「交给中条同学负责会不方便吗?」
  但回应廿乐提议的不是梓本人,是达也。
  「我想请会长综观整体的平衡。」
  「原来如此,这样确实比较适当。」
  廿乐收回自己的提议,再度露出思索表情。此时泉美举起手。
  「那个,不介意的话,可以将这份工作交给我们吗?」
  这个要求照理说很令人意外,但达也没有将心声写在脸上,并以制式语气回问:
  「你说的『我们』是指泉美与香澄两人?」
  「是的。光靠我一人的力量或许不足,但如果是和香澄一起,我想一定帮得上忙。」
  场中另外六人(廿乐、梓、五十里、达也、深雪、穗香)听到泉美这番话,其中有四人露出困惑表情。
  「……廿乐老师知道这件事就算了,没想到连司波学长也知道。」
  不过以泉美本人的角度来说,他人对此觉得疑惑才正常。要是有人理所当然地接受这种事,泉美就不得不提高警觉。获选为九校战工程师以及论文竞赛代表的学长,不可能不知道两人负责单一术式的意思。明知如此却完全没有显示惊讶模样,无疑代表他知道泉美她们的底牌。
  「这件事有机会再说吧。但或许没有这种机会就是了。」
  达也随意带过泉美试探般的视线,在墙面大型荧幕映出实验模型图。
  「廿乐老师,光井同学与七草学妹还不晓得实验细节。我想基于确认的意思,从头到尾说明一次。」
  达也得到廿乐同意之后,再度向学生会成员发表实验细节。这是梓、五十里与深雪已经知道的内容,却没有人露出无聊的表情。
  「……从技术层面来看,恒星炉依然有许多不成熟之处。但要是这些成员同心协力以团队模式来运作,我相信号称三大难题之一的这项实验无疑会成功。」
  在最后如此作结之后,达也的「恒星炉」踏出了小小的第一步。

      ◇ ◇ ◇

  恒星炉实验实质上的准备时间,是四月二十一日到四月二十四日这四天。考量到制作论文竞赛所需的实验装置花费的时间,时间似乎不足到令人绝望。而且这次不能动员全校学生。因为照理说,原本达也他们应该还不知道神田议员预定前来视察。表面上,这个实验的策划与实行,非得和媒体的到校采访无关。恒星炉实验本身无须保密,但可以投入的人员只限于学生会干部与志愿协助的人。
  但是,只有达也与深雪从一开始就不觉得状况悲观。正如五十里所说,这次并不是真的制作能量炉的成品,只是展示机制。本次实验基本上是魔法实作,不像论文竞赛那时得组装实际能运作的实验装置。达也确实认知到了这项差异。另一方面,深雪则是绝不会对达也想做的事情抱持悲观看法。
  随着准备工作确实完成,终点的样貌逐渐成形,参与实验的其他成员也逐渐收起焦虑神色。无论是板着脸露出非自愿的表情,却以正经到不输给深雪的态度投入这场实验的香澄;还是以态度提出「为什么变成这样」的疑问,手边动作却从来没有停过的平河千秋;还是以无知的善意拉千秋加入的十三束,他们脸上的不安都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可以预见成果的表情——不过其中也混入一个异己分子,也就是朝达也投以憧憬目光,以全身表达「光是能帮忙就很开心」这份心情的银色一年级学生——隅守贤人。
  到了四月二十四日星期二,正式上场前一天的放学后,众人在辐射实验室进行最后预演。他们往耐高压透明高强度耐热树脂制作的球形水槽,注入重水与轻水各半的混合水。大量的重水是廿乐所准备的。即使重水可以从普通海水进行工业生产,但「平凡」高中生还是很难取得大量重水。之所以能准备充分的重水,是因为廿乐完全活用自己所有门路带来的成果。
  「那么深雪,开始吧。」
  「是。」
  发动最初的重力控制魔法。
  「香澄、泉美。」
  「进行第四相变。」
  双胞胎姊妹异口同声说完,便开始使用第四相变魔法。
  「穗香、水波。」
  「γ射线滤膜生效。」
  「中子护罩已稳定。」
  达也不只依赖她们的报告,还以自己的「眼睛」确认实验的各步骤一个个完成。
  「深雪。」
  「已设定焦点。」
  达也再度呼唤深雪,深雪便出声告知一切准备就绪。
  「五十里学长。」
  「开始中和电磁排斥力。」
  最后的安全阀解除,位于测量仪器前方的成员们交相出声回报。
  「重力场稳定度,没有问题。」「γ射线,未达测量误差。」「中子射线,未达测量误差。」「……」
  达也边聆听众人的声音,边冷静地注视着自己梦想的第一步。

  最终预演顺利结束,结果相当令人满意。如果这只是单纯的实验,今天就已经可以结束整个实验了。但本次实验是要对反魔法主义者展示,明天才是重头戏。成员们将期许藏在心里,离开实验室。
  梓与五十里接下善后与锁门工作,其余成员移动到学生会室。校门即将关闭,但达也认为或许会收到某些紧急通知。此外,其他成员形成「达也后方跟着深雪与穗香、深雪后方跟着泉美与水波、泉美后方跟着香澄」这样的排列。香澄与水波并不是学生会成员,但现在这里没有人在意这件事。
  「欢迎回来。」
  出面迎接达也等人的是雫。虽然她也不是学生会成员,却和长官(?)风纪委员长一样,利用直达阶梯逗留于学生会室。虽然从沉默寡言的外在难以想像,但雫个性其实相当无拘无束。即使如此,她的责任感还是比一般人重,所以只要拜托她留守,她就会像这样确实完成任务。
  「雫,抱歉让你等这么久,感谢你的帮忙。」
  「没什么。别在意。」
  雫摇头回应出言慰劳的深雪,告知这段时间没有异状,然后转头看向好友。
  「穗香,那个呢?」
  「唔……」
  穗香突然露出了怯懦的表情。雫似乎光是如此就知道答案了,显露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傻眼表情。
  雫起身移动到穗香身后,抓住好友的肩膀。穗香比雫高半个头,但雫无视于这种事,用尽力气转动穗香身体,让她和达也面对面。雫至此先放开手,环视四周找到穗香的书包,擅自从里面取出包装得很漂亮的小盒子,并将它塞到穗香手上,然后再度绕到后方,用力推好友一把。
  被推了一下的穗香向前一步半之后便停下脚步,仰望比刚才更接近的达也。以要演出恋爱场面来说,两人所站的位置有点太远。不过旁观的人这么多,即使是容易不顾旁人一头热的穗香,也很难做出大胆举动。她接下来要挑战的是对她来说更加生涩的场面。
  「那个……达也同学!」
  穗香说完这句话后紧闭双眼,以双手递出小盒子。
  「今天是达也同学的生日吧!」
  穗香不等达也回应就说下去。虽然速度快到令人怀疑她究竟是否有换气,却绝对不会让人听不清楚。
  「虽然不足挂齿,却是我拼命选的!请收下!」
  「光井学姊与司波学长原来是这种关系?」达也听见室内一角传来香澄这句话,但穗香一定没有听到。
  「我当然会收下。」
  达也伸手碰到穗香礼物的瞬间,感觉到一道不是让他觉得刺痛,而是贯穿他的视线。但是达也以眼角余光观察身后时,那道如同冰刀的视线却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谢谢。」
  「呃,不,别客气。那个……麻烦私下一个人的时候再打开。」
  「嗯?好,我知道了。」
  达也露出有些诧异的表情点头允诺,穗香随即吐出一大口气。她看起来无力到像是随时会瘫坐在地,幸好只有稍微踉跄。或许是穗香充满成就感的表情,使得雫判断她没办法继续说下去,所以雫便来到她身旁。
  「达也同学,这周日有空吗?」
  雫说话唐突是司空见惯的事。达也虽然也完全习惯了,却难免在瞬间感到困惑。
  「什么时候?」
  不过,困惑只在一瞬间。对话毫无窒碍地成立。
  「傍晚六点左右。」
  「……没有问题。」
  虽然星期日预定在FLT开发第三课召开完全脑波操作型CAD的开发会议,但足以赶得及在傍晚六点回来。先不提总公司,但在开发第三课不会发生预定外的事情被迫久留。
  「虽然晚了几天,但我想在家里举办达也同学的生日派对。可以吗?」
  这个「可以吗?」包含「可以参加吗?」、「会场可以设在我家吗?」以及「可以擅自计划生日派对吗?」三个意思。
  「当然可以。我就抱持感谢的心情上前打扰吧。」
  无须确认就知道,雫的邀请是善意的表现,而不是利用达也的生日当工具。达也毫不思索就点头答应,雫见状也微微点头回应。虽然看起来面无表情,但她嘴角绽放了一丝笑容。
  「还有深雪与水波学妹。」
  她立刻改为询问深雪与水波,这大概是没有必要的遮羞举动吧。
  「嗯,没有问题。」
  「请容我打扰。」
  深雪微笑回应,水波以客气笑容回应,一旁的香澄则以打量般的眼神看着达也。香澄一直认为达也应该是不受女性青睐的类型,但这个评价在她心中开始动摇。


[12]

  放学回家途中,大约从三人和大家道别之后去搭乘电动车厢时开始,深雪就不对劲。表面上不到出现异状的程度,是在亲密好友眼中也觉得「她在想什么吗?」的程度。但是就达也看来,妹妹似乎非常烦恼。三人在最靠近住家的车站下车,越接近剪票口,深雪的异状就越严重。
  「深——」
  「那个……哥哥。」
  就在达也打算叫深雪的同一时间,看着下方的深雪抬起头。
  「嗯,什么事?」
  深雪没有立刻回应达也的询问,并在穿过剪票口后走到不妨碍他人的地方停下脚步。
  「那个……方便借一些时间,陪我买点东西吗?」
  「是没有关系……」
  达也将「究竟怎么了?」这句话吞回肚子里。深雪并不是会在非假日晚上以逛街购物为乐的人。如果有无论如何都想买的东西,也只要上网订购就会在凌晨十二点之前送到。不过说是这么说,以现在气氛来看也不方便当面询问。
  「水波,不好意思,可以麻烦你一个人准备晚餐吗?」
  「遵命,深雪姊姊。达也哥哥,恕我先告辞。」
  水波快步走向通勤车,看起来一点也不担心深雪。这种态度同样引人起疑。虽然她对深雪的观察力不比达也,但水波应该也知道深雪态度不对劲。如果水波是信赖达也这个护卫,那她的态度姑且算是可以理解,但达也无法拭去内心隐约感受到的不自然印象。

  和水波道别的达也,带深雪前往最近的咖啡馆。他打算无论如何先问出原因再说。
  进入店内的深雪,莫名看似松了口气。这也使得达也起疑。深雪明明说想逛街购物,坐在咖啡馆时却已露出「已经达到目的」的表情。即使是达也,看到深雪这样也是摸不着头绪。
  女服务生前来接受点餐时,达也点了热咖啡。深雪稍微烦恼之后点了红茶,而且不是一杯,是一壶。看来她不打算立刻离开。达也推测深雪或许只是想和他单独聊天而已。
  「深雪。」
  更加担心的达也,等不及饮料上桌就向深雪搭话。
  「是,哥哥。」
  深雪回应时一如往常,会因为达也叫她名字而开心微笑,一直到刚才都还看得见的消沉样子则如同没有出现过一样。即使如此,达也依然无法就这样让事情不了了之。
  「你有什么烦恼吗?」
  达也决定直接询问。
  「咦?不,已经不要紧了。」
  看来深雪多少也有自觉到自己的状况不太对劲。她慌张地微微摇头,看似心里藏着某些无法告诉达也的事。
  两人在女服务生端饮料过来时中断了对话。深雪打开壶盖确认茶叶状况,盖好茶壶等待片刻之后再将红茶倒入杯中。她的动作过分郑重,换言之就是缓慢。
  深雪喝一口红茶之后微微倾首,之后加了半匙砂糖到杯子里,开始搅拌起红茶,且不发出任何声响。两次、三次、四次……在搅拌超过二十次的时候,达也终于无法继续保持沉默,以有些顾虑的语气询问深雪。
  「虽然我想应该不可能,但难道是因为我收下穗香的礼物……」
  茶匙撞到杯缘,发出碍耳的敲击声。
  「怎么可能!绝对没有这种事!」
  「抱歉,说得也是。我不是当真这么认为,原谅我吧。」
  深雪红着脸颊拼命否定,达也以尴尬表情向她谢罪。
  「不……虽然没有不高兴或生气,却觉得又被抢先一步……是的,并非完全是个误会。所以那个……哥哥没有必要低头道歉。」
  这次是深雪慌张地恳求哥哥抬头。达也挨不过她的气势而抬头,但疑问依然留在脑中。如自己刚才所说,达也并非真的认为深雪是因为嫉妒而产生异状。她还没有说明举止可疑的理由。但达也判断继续追问下去也只会让气氛尴尬,所以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深雪看着达也无法完全释怀的表情,不安地歪过脑袋表示疑惑。两人皆露出不知该如何是好的表情,但他们在四目相对之后便很有默契地同时笑了出来。

  后来,两人在享受约一小时的逛街购物时光后回到家中。达也在那之后也没有再提到深雪的「烦恼」。虽然并非完全不在意,但他认为深雪已经自己解决烦恼了,所以没有必要重提。
  深雪在烦恼什么事?达也回到自己房间换好衣服之后,被内线电话叫到起居室,在开门的瞬间,他就立刻得知了真相。
  拉炮声迎接达也的到来。色彩缤纷的纸带雨封锁他的视野,接着便掉落到他的脚边。
  「哥哥,生日快乐!」
  深雪是只脱掉制服外衣与领带的连身裙打扮。纯白的无袖连身裙,很适合深雪修长的体型。虽然是平常就看习惯的制服,但光是脱掉外衣,给人的印象就大不相同,简直就像是为她设计的礼服一样。
  在深雪身后待命的水波,是一如往常的高领连身裙加围裙的打扮。摆在桌上那些琳琅满目的料理,应该全是她精心制作的。
  「也就是说,你们是为了准备这些才想拖住我吗……」
  达也稍微给深雪一个白眼。深雪缩起脖子移开目光。
  「不过……很高兴你有这份心意。谢谢。」
  简单来说,就是想给个惊喜吧。直到去年这里都还只有兄妹两人,确实是做不到这种事。虽然达也觉得这个点子有点孩子气,却也明白这是为他着想的举动。
  「哥哥,请就座。我现在就去端蛋糕过来。」
  达也露出笑容之后,深雪的表情就为之一亮,精神抖擞地开始忙碌。她无视于露出死心表情的水波,前去把蛋糕端过来并插上蜡烛,在达也面前摆上刀叉,为蜡烛点火之后指示水波也要坐下,然后关灯。至此深雪才总算坐到自己的位子上。
  「哥哥,麻烦您了。」
  不发一语地看着深雪忙完的达也在她的请求之下,一口气吹熄十七根蜡烛。

  虽然深雪与水波意外献唱的这场生日派对仅有三人,但依然热闹结束。在情绪始终都很亢奋的妹妹带动之下,达也也跟着打拍子之类的,玩得相当热络。他现在独自在卧室休息。
  明天的实验当前,这也成为转换心情的妙方。达也认为过于成材的妹妹一定也有考量到这一点。然后达也不经意想起穗香赠送的礼物,连缎带都还没有解开。
  达也从书包取出扁平细长的盒子。体积不大却相当沉重,大概是某种机械制品。如此预料的达也解开缎带,小心翼翼拆开包装纸,出现的是看起来很高级的浅色木盒。打开盒盖一看,里面是古典发条式的怀表。虽然如今几乎没有当成实用物品的价值,但这种机械制品在现代被视为美术品受人喜好。
  「这个很贵吧……?」
  达也不由得如此小声说道。翻过怀表检视制造刻印之后,达也露出了复杂的表情。刻在上面的厂商标志,属于雫父亲经营的企业集团。换句话说,这个礼物是雫提供的。
  表盖内侧设计成可以放照片,但里面果然还是空的。如果是雫,很可能会故意在这里放入穗香的照片,但应该是被穗香本人阻止了吧。这幅光景历历在目,使得达也轻声一笑。
  独自发笑的达也,听到一阵小小的敲门声。
  「我是深雪。哥哥,方便打扰吗?」
  音量也很小,只能勉强传入室内。似乎是基于某种意图而不想被同居人听到。达也也察觉她的意图,静静开门。
  站在门后的是服装亮丽还上淡妆的妹妹。使用许多蕾丝的淡粉红色连身裙,是大胆裸露背部与胸口的欧式晚礼服。长长的秀发整齐地绾成复杂的发髻,露出洁净无暇的雪白美背,及踝的裙子以长度不同的数层薄布料重叠而成,从大腿中段展露无懈可击的美腿曲线。深雪的这副艳姿,迷人到连失去情绪冲动的达也都差点在一瞬间为之一颤。
  「那个……哥哥?」
  「啊,抱歉。进来吧。」
  达也不由得看深雪看到出神。达也愣在门口,听到深雪困惑的声音才回神,并移动到旁边邀妹妹入内。
  深雪并非空手前来。她右手拿着某种玻璃瓶,左手拿着两个高脚玻璃杯,左手肘还挂着一个手提包。
  达也代替双手不方便的深雪轻轻关门。深雪道完谢便微微屈膝,然后在达也的桌面上摆上瓶子,并放好玻璃杯。
  「这是穗香的礼物?」
  深雪看着放在桌上的怀表如此询问。
  「嗯。」
  「好高雅的设计。」
  「是啊。」
  深雪应该没有其他的意思,但达也总觉得状况很尴尬,于是便将穗香的礼物连同盒子一起收进抽屉。
  「所以,这究竟是要做什么?」
  达也从墙面收纳柜里取出备用椅子让深雪坐,自己则坐在桌子前面,看着瓶子与玻璃杯如此问道。深雪将附轮子的无靠背凳子移动到达也身旁,并坐在会和达也的膝盖相碰触的位置,随即露出腼腆的笑容。
  「哥哥,您还记得去年四月二十四日的事情吗……?」
  「当然记得。」
  深雪回以完全和问题无关的询问,使达也感到疑惑。但他领悟到得先回答这个问题,自己的问题才会得到回应,因此将自己的记忆原封不动地说出口。
  「深雪突然穿长袖和服现身时,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
  其实这次的晚礼服打扮也吓到达也——但他还没有说出口。
  「确实发生过这种事呢。」
  深雪微微移开视线,像是在自言自语般呢喃。即使当时的态度正经八百,隔一段时间之后再来回顾,似乎连她自己也忍不住难为情。

  「不提这件事……在去年,只有我和哥哥两人。」
  「是啊。」
  在这个阶段,达也已经察觉了深雪想说什么。达也怀抱怜爱的心情微笑,深雪也回以清澈的笑容。
  「前年也是,只有两人一起庆祝。」
  「我记得。」
  「今年有水波在,所以是三人一起庆祝,可是……」
  深雪中断话语,害羞地低下头来。
  「我还是希望……有一段……只属于两人的时间。可以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单独为哥哥庆生吗……?」
  达也坐着探出上半身,朝深雪的脸伸出手。
  达也的手碰触深雪的脸颊。
  深雪的肩膀因感到讶异而颤抖。
  达也沿着脸颊轻轻向上抚摸,深雪配合他的动作抬起头。
  达也与深雪四目相对。
  深雪双眼湿润,脸颊泛红。
  她连忙转过头去。
  如同是在避免哥哥经由碰触脸颊的手,感觉到她火热的温度。
  「哥哥,来干杯吧。」
  「香槟吗?」
  达也安分地放下手——但他的视线依然注视着深雪。
  「是的,但是不要紧。这几乎没有酒精成分。」
  「嗯,我来开吧。」
  大概是软木塞太紧的关系,深雪的手在颤抖。达也从她手中接过酒瓶并轻松地开瓶,没有让软木塞喷走。之后便将酒瓶还给妹妹。
  「谢谢哥哥……请用。」
  深雪倒半杯香槟放在达也面前。接着她同样为自己杯子倒入香槟,以右手高举玻璃杯。
  达也以左手拿起玻璃杯,靠近深雪的杯子。
  发出清脆的干杯声。
  「哥哥……祝您生日快乐。感谢哥哥留在我的身旁。」
  「谢谢。感谢我能成为你的哥哥。」
  两人同时举杯对饮。
  题外话,深雪准备的礼物在手提包里。盒子里是施加日月星造型精致金工,有点大的圆形项坠。里头放着深雪身穿现在的服装拍摄的立体半身照。虽然刚才深雪懊悔「被穗香抢先一步」,但这部分看来依然是深雪领先。
  ——达也则是无法理解妹妹的意图,持续烦恼了约一个小时。


[13]

  四月二十四日星期二。这天,七宝琢磨也和共同以「新秩序」为目标的同盟者——小和村真纪进行「密谈」。
  结束密谈返家之后,时间已经是晚间十一点。为了不造成家人(包含帮佣)困扰,他已经在外面用过餐。琢磨有提早通知家里不用担心他,并告知自己会用完餐才回家。住在家里的帮佣应该大多都已经就寝,因此琢磨从不会带动门铃响起的后门悄悄进屋,以免吵醒他们。
  「琢磨先生。」
  但琢磨脱鞋的时候,一名稍微比他年长且等待他已久的青年向他搭话。
  「老师在书房等您。」
  这里说的「老师」是七宝家当家——七宝拓巳。这名青年是父亲的助理,应该是受到父亲吩咐才会等琢磨返家。琢磨虽然觉得麻烦,却也不能无视。琢磨回应青年一句「我明白了」之后便走向书房。

  七宝家表面上的家业是投资顾问业,尤其擅长于天气衍生性金融商品的领域。农业走向品牌化,造成天气衍生性金融商品在粮食产业的职责缩减,但是相对的,太阳能成为先进国家的供电主流,因此日照时间的预测也成了企业收益计划中不可或缺的要素。七宝拓巳被称为「老师」,也是因为他是公认国内预测年度气象的第一把交椅。
  不过,琢磨现在面对的七宝拓巳是师补十八家当家,魔法技能匹敌十师族的魔法师。
  「坐吧。」
  一进书房就听到这句话的琢磨,坐在不同于父亲所使用的厚重书桌的会客用沙发。
  拓巳从书桌前面起身,坐在琢磨正前方。
  「琢磨,高中生活过得怎么样?还愉快吗?」
  居然特地在这种时间找我来闲聊?琢磨反射性地心想。他也知道这是开场白,但不悦的情绪胜过理性。
  「老爸,我说过很多次。对我来说,高中不是享乐的地方。」
  拓巳对儿子这番话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
  「你真倔强啊。用不着凡事都这么绷紧自己吧?」
  「我才要说老爸为何这么悠哉!」
  拓巳松懈的态度,使琢磨的不耐烦情绪因此爆发。
  「明明不到一年就要举行下届十师族甄选会议了,再这样下去,又会被墙头草七草抢走十师族的地位,七宝将非得对那些家伙低声下气不可啊!」
  「甄选会议是从二十八家选出十家。」
  拓巳教导琢磨的语气中,充满着徒劳感。
  「只执着于七草家其实没有意义。琢磨,你应该也明白这一点才对。」
  拓巳并不是今天才第一次讲这件事。拓巳甚至自觉在这一年,除了儿子完全不肯见他的日子以外,他每天都会讲类似的事情一次。
  「有意义。」
  而且,琢磨也未曾同意父亲的话语。
  「七草家也只是二十八家之一啊。」
  「那些家伙不一样。」
  琢磨今天的态度也很顽固。
  「琢磨。」
  「不同。七草不一样。」
  拓巳叹出洋溢疲劳感的一口气。
  「究竟是谁灌输你这种坚持?」
  「管他是谁都好!三枝背叛了『三』,还窃取『七』的成果才得到十师族的地位,这是无庸置疑的事实吧!」
  「琢磨……『七草』还是『三枝』的时代,还没有订下十师族的准则。『七草』在宗师提倡十师族体制的时候已经是『七草』,而且能力在二十八家中也是出类拔萃。」
  「他们出类拔萃的能力,不就是剽窃第三研与第七研的研究成果吗?身为第三研的最终实验体却溜出第三研,而且七宝从基础理论阶段就参与开发的『群体控制』,他们明明只从快完成的阶段稍微帮过忙而已,就厚颜无耻地当成自己的东西在利用。不只是我们七宝,三矢、三日月、七夕与七濑都一起被七草骗了!老爸为什么不以为意?」
  「琢磨,七草家的魔法师也和我们一样是白老鼠啊。」
  拓巳以苦闷语气说出的这番话,使激动的琢磨语塞。
  「他们也是被打造出来的个体。只是他们不同于甘愿成为白老鼠的另外二十七家——更正,不同于另外二十六家,选择了自己的道路。这种事不应该被责备,反倒应该受到赞赏。」
  「……老爸的意思是说,背叛、偷跑是值得赞赏的行为?」
  琢磨费了一番工夫才挤出话来回应父亲。
  「你现在不是也想偷跑超越现在的十师族吗?」
  「这……!」
  但琢磨的反驳如同落空的回力镖,回到他自己身边。
  拓巳面对懊悔不语的儿子,轻轻叹了口气。
  「算了。我早就知道我说什么都无法让你接受。」
  琢磨的「谴责」与拓巳的「说服」都不是今天才开始。如同刚才所述,这对父子曾经进行数十次类似的对话。之所以至今依然无法不起口角,反过来说应该是无法割舍父子之情吧。
  「我今天找你来是要说另一件事。」
  「……在这种三更半夜?」
  琢磨尽可能地挖苦父亲。
  「因为必须在今天告诉你。真是的,既然会这么晚回来,那你就应该预先把行程告诉我。这样我就可以在你放学回来的时候先讲。」
  不过,这也是导致琢磨自掘坟墓的行为。
  「……抱歉。」
  「没有必要向我道歉,但是去跟妈妈道个歉吧。她应该还没有睡。」
  琢磨露出「糟了」的表情,眼神游移不定。拓巳无视于他,进入正题。
  「琢磨,明天请假别上学。」
  「老爸?你突然讲这什么话?」
  琢磨疑惑的表情不是装出来的。他真的在质疑父亲。
  「明天,在野党的神田议员会到第一高中视察。」
  拓巳早已预料儿子会起疑,所以没有特别卖关子就说明理由。
  「在野党的神田……奉行人权主义与反魔法主义的神田?」
  「对。而且会带着跟班的媒体记者。」
  「他们来做什么?」
  琢磨如此询问,但其实他也已经预料到他们的目的为何了。想想最近大炒新闻的神田议员言行,就能大致明白他造访第一高中的用意。琢磨这个问题只具备确认的意义。
  「大概是想作秀,借此表现自己致力保护被迫学习魔法的青少年人权吧。」
  「人权?」
  琢磨明知不应该,却依然不得不如此唾弃。他脸上写着大大的「多管闲事」四个字。
  「我明白你想说什么,但对方是国会议员。闹出问题会很麻烦。」
  父亲这番话使得琢磨再次露出不满表情,但他生气的理由和刚才不同。
  「我就算再怎么不欣赏对方,也不会不顾一切找碴。我没有幼稚到这种程度。」
  「即使对方主动找碴?」
  「……那当然。我哪会这么容易被对方挑衅。」
  拓巳放松身体,完全躺在沙发椅背上。
  「那就好。你断言到这种程度,就为自己的话语负责吧。」
  「我知道!只有这件事要说吗?」
  看琢磨逐一顶撞叮咛的话语,即使是拓巳以外的人,应该也会怀疑琢磨是否真的「不会被对方挑衅」。
  「琢磨,这件事由七草阁下处理。你可别去多管闲事喔。」
  但拓巳这番话不是因为对儿子的态度感到不安,是刻意抓这个时间点说的。
  「七草?」
  琢磨果然强烈反弹。
  「不准多管闲事。要为自己的话语负责。」
  但琢磨已经口头承诺过了。
  「七宝家不介入这件事。琢磨,听清楚了吧,这是既定的结论。」
  琢磨事到如今不可能反悔。
  「——我知道了啦!」
  他只能如此回应。

      ◇ ◇ ◇

  对于绝大多数的第一高中学生来说,他们是预料之外的客人,而且恐怕对于所有第一高中相关人士来说都是不请自来的客人。
  十名男女搭乘三辆很有威严的黑头车造访。
  是神田议员与他的秘书,还有议员的跟班记者及随扈们。
  他们在第四堂课,也就是下午第一堂课的时候,突然要求面会校长。当然没有预先告知。一般来说都会郑重拒绝,请他们直接离开,但是戴上国会议员徽章就可以像这样强人所难。这部分的隐情和上个世纪完全没有变。
  第一高中的教头(注:日本学校职级名称,负责辅佐校长及副校长的教员)八百坂,面有难色地迎接无视于礼仪强硬要求面会的神田议员。
  「神田议员,如我刚才所说,校长百山先生今天到京都出差不在学校。方便请您在校长在校的时候再度造访吗?」
  「喔?把我神田当成三岁小孩,要我改天再来?」
  「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那么教头也好。我想参观贵校的教学内容。」
  「这无法以我的一己之见答应,还是得直接请示校长才行。」
  神田与八百坂都是年约五十岁出头。乍看之下,为求上相而拥有专属化妆师与造型师的神田比较年轻,不过走近仔细看却会发现神田的衰老程度也和他的年龄相称。两人年龄相近,但一人高傲地越说越生气,另一人额头冒汗却得忍受对方的怒火且无法反驳。虽然这是社会上常见的光景,也依然有些滑稽。
  顺带一提,神田也打从一开始就知道校长不在。甚至该说,他是刻意趁着校长不在才造访还比较正确。
  第一高中校长——百山东现年七十一岁,就任第一高中校长至今第十一个年头。对外他因为在确立魔法师高中教育学程的过程贡献良多而知名,但也因为放任一科与二科的差别待遇,反倒助长双方的情绪对立而暗中遭到批判。不过批判他助长歧视的声浪只限于背地里的坏话。百山东不只在魔法教育,更是高中教育的权威,在各界拥有广泛人脉。即使是神田议员,也不愿意和他正面交锋。
  神田想趁着百山不在的机会,让这次的作秀成功;八百坂以校长不在为借口,想阻止媒体采访。时间就在双方的对垒由神田占优势的状况下不断流逝。如果就这样撑到时限,就是八百坂教头所想要的结果。以神田议员的角度来看,则是「赢了对决输了比赛」的结果,就在神田焦急起来打算强行进攻时,校长室响起模仿钟楼钟声的铃声。
  唐突响起钟声的同时,映出著名印象派风景画的壁挂荧幕变黑,随即切换为即时影像。
  「校长?会议不要紧吗?」
  这具视讯电话具备一项功能,可以由发话者将系统切换为强制接听状态。在视讯画面中登场的,是正在魔法协会总部开会的百山校长。
  『我争取了一些时间。』
  百山校长一句话就回应了教头的疑问,然后瞪向神田议员。
  从荧幕四个角落安装的摄影机演算相对位置的影像,令人误以为当事人就在该处。神田承受百山的视线,像是感到不自在般稍微转动身体。
  『所以,神田议员,您今天有何贵干?』
  画面中的百山,将雪白头发高高向后束起,下半张脸同样覆着纯白的胡须。而白胡须没有覆盖到的眼睛周围也满是深深的皱纹,无法辨别细部表情。即使如此,凹陷眼窝深处释放的目光依然表现出对于议员无礼造访的怒火,没有让人误解的余地。
  「啊,不,没有确定您的行程就前来打扰,我深感抱歉。」
  神田的回应相当怯懦,和面对八百坂的时候截然不同。
  『既然明白,那可以请您择日再来吗?』
  百山抓住他的话柄,抢先在他说完前如此向他要求。要求他「改天再来」。
  百山身为学校的总负责人——校长,确实有道理要求议员等他在学校时再来。神田差点反射性同意校长的要求,但跟班记者以着急的声音轻声呼唤「议员、议员」,使他勉强稳住阵脚。
  「原本应该如校长先生所说,但我也有点自己的想法。」
  『喔?』
  百山依然以严厉的视线看着神田,并催促神田说下去。即使隔着荧幕,神田的气势也明显屈居下风,只有一张嘴继续坚强运作。
  「最近,社会上出现了一些关于魔法科高中学程的不妥谣言。相传九所魔法科高中是在洗脑学生从军。」
  『真荒唐。』
  百山尽显不悦情绪扔下这句话。虽然他是第一高中校长,不是处于统括所有魔法科高中的立场,但他改良过的魔法科高中学程也被其他八校当成标准纳入。百山身为教育者,对自己建立的魔法师培育课程抱持着强烈的自负。
  『神田议员知道本校学生的详细升学资料吗?像是去年的毕业生,其中有百分之六十五的人就读魔法大学,就读防卫大学的学生不满一成喔。』
  百山提出明确的数字反击。但神田如同等待这个反驳已久般,露出得意的笑容。
  「但是看去年魔法大学毕业生的出路,当中有百分之四十五的人加入国防军或任职于相关单位。加上从高中直接就读防卫大学的学生,在魔法科高中求学的学生,之后有过半数都成为了国防军的相关人员。」
  神田露出还以颜色的表情,但百山完全不为所动。
  『这始终只是当事人选择的路。大学最高年级的学生,已经是独当一面的成人。旁人插嘴会造成什么影响吗?』
  「确实如此。」
  不知为何,神田深深点头回应百山的正当论点。
  「我认为校长先生说得没错。正因如此,我才前来贵校想参观上课过程,证明魔法科高中不是国防军的驻外机构,进而厘清这种不负责任的形象。」
  神田这番说词背地里的意思,是想把魔法科高中套上自己偏好的形象来当成宣传。不过对于阅历丰富,懂得人情世故的百山来说,这点程度的企图早被他看穿了。
  『伤脑筋。魔法的实技课程很细腻,要是外人突然造访,学生会乱了分寸。』
  「我不会造成各位的困扰。」
  神田至此改为高压态度。与其说是取回自己的步调,更像是说不赢百山而赌气。
  『……既然您这么说,我就准许您参观吧。』
  百山「假装」稍微思索之后一改态度,表态接受神田的要求。他无视于神情中掺杂着惊讶与疑惑的八百坂教头,以不容分说的语气继续说下去。
  『不过,麻烦只参观第五堂课。』
  「这……不,这样就好。」
  神田听到出乎意料的条件,差点反射性地出声反驳,但他刚才断言「不会造成困扰」,所以说不出这种话。
  『教头,预定在第五堂课实习的是哪些班级?』
  百山假装没有察觉神田的内心纠葛,如此询问八百坂。
  八百坂内心的情绪,从惊讶与疑惑各半变成百分之百的疑惑。因为无须八百坂回答,百山应该随时掌握全学年所有班级的课程内容才对。
  「没有班级预定在第五堂课实习。」
  即使如此,以他的立场在这时不该提问,而是回答。八百坂如此回应百山的询问。
  「只是,虽然并非正规课程,但二年E班学生申请的课外实验,预定在操场进行。」
  『神田议员,如您所听到的,还是改天比较好吧?』
  「怎么这样!那么至少让我从第四堂课中途开始视察……」
  要是变成得在今后磨合行程,将会允许百山预先打通关节。百山校长和神田所属民权党的高层交情甚笃。今天突击造访是害怕百山的影响力才采取偷袭,要是重新来过将会失去优势。
  神田基于这样的考量而不肯退让,但他已经做出承诺。
  『神田议员,实习途中带着麦克风跟摄影机前去采访,会打断学生的注意力。这么一来,最坏的状况,学生将会因为魔法失败的经历受到重创而无法重振。议员应该也不愿如此。』
  神田在魔法方面终究还是个外行人,没有证据能否定百山这番话。神田打着为学生着想的名目,因此要是对方宣称会毁掉学生的未来,他就不能强人所难。
  「……我知道了。那么,可以只让我参观这项课外实验吗?」
  『这样啊。教头,叫史密斯老师安排神田议员参观。』
  神田不甘心地回应,不过百山校长没有特别夸耀胜利,对八百坂教头下令后结束通讯。

  第五堂课开始,众人在珍妮佛的带领之下,前往正在准备的辐射实验室。途中一名跟班记者轻声向神田搭话。
  「议员,您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哪里奇怪?」
  神田的语气中尽显不悦情绪,但记者不以为意,继续说下去。
  「就是完全没有实习课啊。简直像是早就知道我们会来一样。」
  「不……应该是巧合吧。他们不可能知道我们的动向,因为我甚至没有向党报告。」
  「可是,这场采访从一开始就有点奇妙。只要是关于魔法的采访,总是在计划阶段就会遭受各种妨碍,却只有这次完全没人有意见。」
  神田想反驳这是废话,却没有说出口。魔法协会没有妨碍他这次的作秀,是因为有人预先处理过协会高层。是谁出面处理不得而知,但神田大致猜得到。只是现在重新思考过后,就发现确实有某些地方令人无法释怀。
  神田以反魔法主义者的立场行动,却没有将魔法师视为人类以外的生物。他其实也承认魔法有益,只是在「媒体面前」提倡反魔法主义当成政治主张。坦白说,就是为了迎合大众而抨击魔法师。神田认为,预先阻止外力妨碍本日采访(名为采访的政治宣传)的幕后黑手也是明白这一点,才会默认他进行这种哗众取宠的表演,以防真正厌恶魔法师的政治家崛起。
  然而光是这样,就能构成那个人放过神田标榜反魔法主义作秀的理由吗?如果是那位人物,或许是想利用神田以政治家身分做出的这些经过精打细算的行动。但无法保证十师族所有人都这么想,而且那位人物也不是十师族的最高统治者。
  他径自思索这种事,让跟班记者继续抱着担忧的心情。不久,由珍妮佛带领的众人抵达了辐射实验室。

  进入辐射实验室的神田等人,因为感受到不友善的视线而伫立不动。正在准备实验的学生们向他投以冰冷的目光,如同早就得知他的来访。但这真的只是一瞬间的事,后来学生们就仿佛完全没有察觉政治家与记者一群人般,专心进行手边的工作。甚至让神田与记者都以为刚才感受到的视线是错觉。
  「史密斯老师,这几位是?」
  前来搭话的人——明确关切他们的人,只有正在监督学生工作状况的廿乐。
  「是来本校参观的神田议员与记者们。」
  「国会议员就算了,为什么记者也同行?到学校采访应该需要事先申请许可才对。小生未曾听说这种事。」
  乍看之下像是学者,充满文弱书生气息的男性,投以出乎预料的强烈视线,使得神田表情差点因此抽搐。
  「校长批准了。」
  幸好神田没有必要回应廿乐。珍妮佛回答了他的疑问。
  「但校长应该正在出差啊。」
  「校长似乎有空,所以来电批准。」
  「原来如此。」
  光是这样的说明就让廿乐轻易接受,使得神田与跟班记者感到扫兴。但与其被过度敌视,接下来这样还比较好办事。神田如此说服自己之后,便向廿乐搭话。
  「抱歉在上课时打扰。」
  「不,这并非小生的课。」
  只是神田一开始就碰了钉子。旁边传来小小一声忍不住发笑的声音,但朝传出声音的方向看去,学生们都以正经表情在忙碌着,无法知道刚才笑出来的是谁。神田以毅力压抑住无从宣泄的愤怒,再度尝试和廿乐交谈。
  「记得这是课外实验。这究竟是在做什么?」
  「学生自主进行课程以外的实验。」
  廿乐装傻(神田如此感觉)的回应,使得神田必须要利用深呼吸来克制不耐的情绪。
  「请问这究竟是要进行什么样的实验?」
  这个问题是记者提的。廿乐会朝这名记者投以责备的目光,应该是因为他没有自报姓名。但场中无人回答记者的问题,也无人询问记者的身分。
  「老师,准备好了。可以移动实验装置吗?」
  成为这项实验领导者的五十里如此询问廿乐,打断了记者和廿乐的对话。
  「……好,可以。」
  廿乐以A4大小的情报终端装置,检视五十里传送的清单之后出言许可。负责辅助的机研社社员,像是等待已久般操作墙上按键。
  尽管神田的表情还是不为所动,但跟班记者夸张地瞪大双眼。
  辐射实验室的墙壁无声无息地开启。
  这单纯只是大型机器的搬运路线,但完全无窗的实验室缓缓打开一面墙的景象,让人觉得有种像是秘密基地的感觉。
  不过,只有局外人有这种感觉,看惯这项机关的学生们不等墙壁完全开启,就将装入了重水与轻水的混合水(只装一半,另一半是以水蒸气方式充满),直径两公尺的球形水槽连同台座一起推出去。虽说是用推的,但台座滚轮装有马达,所以无须使力推动,只要稳定方向就好。学生们纷纷前往操场,廿乐也随后跟上。
  「我们也走吧。」
  珍妮佛如此说道,于是神田议员与记者也连忙跟了过去。

  「话说回来,为什么在上课时间进行不是正规课程的实验?这种事经常发生吗?」
  「不。」
  追过来的记者如此询问,不过廿乐却冷漠回应。但他大概也觉得光是这样太不亲切,立刻补充说明。
  「这项实验原本也预定在放学后进行。但知道详情的教职员们,大多表示想让自己的学生参观,所以这个时段的实习课全部中止,让想参观的学生自由前来。会选择在操场进行实验也是这个原因。」
  「这是学生提议的实验吧?」
  另一名记者诧异地询问。
  「因为这项实验,在学术与实用层面都具备很大的意义。」
  「您说实用,难不成这个实验,跟开发能将敌军舰队一网打尽的兵器有关吗?就像在『灼热万圣节』时使用的兵器那样。」
  记者露出讨厌的笑容询问,对此廿乐投以冰冷的眼神。
  「这个实验,是为了挑战加重系魔法技术层面三大难题之一。」
  廿乐如此回应之后,走向聚集在球形水槽下方的学生们。
  记者重新振作,改为想询问珍妮佛,但反被她主动搭话。
  「要开始了。」
  或许是身为媒体人的专业意识使然,他们的注意力,被固定在操场中央靠校舍位置的实验装置所吸引。

  恒星炉的实验装置构造很简单,只是将球形水槽放在台座上。而抽水机则在辐射实验室时就已经拆除了。水槽的水平中央处套上宽十五公分的金属环,并由从台座延伸出来的四根支柱来支撑这个环。正上方的注水口以直径三十公分的圆盖封锁,正对的另一边也安装相同圆盖。
  许多学生从校舍窗户观看实验装置。应该几乎所有教室里都没有好好在上课吧。正因为预料到这种状况,教职员室才会中止这堂课的实习,改为使用终端机的听讲课。
  光是从窗户远眺仍无法满足的学生们,来到了操场。尤其是二年E班,包含没有参加实验的学生,所有人都在现场见证。此外,去年的一年E班学生,以及去年九校战新人赛女选手也全部到齐。围观的不只是学生,也看见不少教师的身影。
  「开始实验。」
  达也以扩音器广播。聚集在操场的学生们停止交谈,现场安静了下来。在师生紧张地屏息注视之下,达也发号施令。
  「重力控制。」
  深雪发动重力控制魔法。水槽内面产生不限定范围,只定义方向的重力力场,只装一半的重水加轻水混合水满满贴附在水槽内侧,使中央变成空洞。
  「第四相变。」
  香澄与泉美发动相变魔法——发散系魔法。这是将液体转变为第四相,也就是电浆状态的魔法。因深雪的重力控制魔法而产生空洞的水面上,产生了氘电浆、氢电浆与氧电浆。
  「中子护罩、γ射线滤膜。」
  水波在重力控制魔法与第四相变魔法的领域之间,插入中子护罩。中子护罩正如其名,是制作力场反弹中子的魔法。
  穗香进而在中子护罩与第四相变力场中间,插入γ射线滤膜。γ射线滤膜是扰乱γ射线,取出热能转换为可视光线的魔法。
  γ射线滤膜与中子护罩都被归类为释放系魔法。释放系魔法的定义,是对基本粒子与复合粒子的运动与相互作用进行干涉的魔法。操作γ射线的魔法被当成干涉光子的魔法而被归类在释放系魔法,但就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事后进行的分类。这两个魔法是为了消弭核分裂武器的毒性而开发出来的。这两个魔法从现代魔法即将兴起的时期开始就是高度优先开发的魔法,而且基于其性质,两者经常是一起被研究。就是为求方便研究,才将γ射线滤膜与中子护罩同样归类为释放系魔法。
  「重力控制。」
  深雪发动第二个重力控制魔法。
  球形水槽中央出现直径十公分的高重力领域。正确来说,最初的重力控制魔法使得重力朝向球体外侧,这次的魔法则是在直径十公分的球状领域内反转重力方向,产生朝向中心部位的重力力场,同时提升物质之间的引力。
  套在水槽水平中央位置的金属环,是连结六十个特化型CAD使用的瞄准辅助装置而成。这个环状瞄准辅助装置,可以将球形水槽中心直径十公分的空间里各物质的质量与分布状况,转换为可以使用在魔法瞄准的资料。这些资料经由水槽支柱里的管线,传输到在本次实验设置在深雪前方的大型固定式CAD。
  演算能力远胜于随身式CAD的固定式CAD,整合六十个瞄准辅助装置的资料,连同启动式一起将资料传送给术士。多亏这些瞄准辅助资料,深雪不用费太大工夫,就能构筑、执行与目标领域内部随时变化的质量相对应的重力控制魔法式。这当然是以她的魔法力才做得到。但如果没有借由飞行魔法所收集来的那些关于连续干涉重力力场的诀窍,以及整合六十个资料而成的精密瞄准辅助系统,即使是深雪应该也不可能如此持续稳定地固定高重力力场。这个瞄准辅助系统环,正是「恒星炉」实验装置之要。
  「库仑力控制。」
  五十里的库仑力控制,使得高重力领域的电磁排斥力降低到万分之一。质子之间运作的电磁力,是氘原子核相对重力的一涧(十之三十六次方)倍。光是将电磁力降低到万分之一,再将重力增加为一百倍,还不足以产生核融合,但是点燃核融合反应所需的热能(电浆动能),确实会相对减少到光靠电浆化提升的压力就能达到反应条件。
  淡淡的光芒诞生。参观的学生之间,出现了默默无言的骚动。光芒增加亮度,持续闪耀一分钟、两分钟。
  球形水槽里的水开始剧烈沸腾。这个实验装置取出热能的原理,基本上和磁控热核融合炉相同。以慢化剂撞击加速的中子,将中子的动能转换为热能。这种形式的核融合炉基于其构造,会使得热回收装置的墙面直接暴露在大量的高速中子下,因此无法避免炉槽遭受中子照射而脆化。这种中子照射脆化,是提升炉体实用耐久度的一大瓶颈。本次的实验装置使用水作为慢化剂,以水打造的中空球体完全包覆反应源,借此排除非得让中子射线穿越容器墙壁传至慢化剂的问题。这个构造也能有效防止墙面腐蚀。这种中空水球也是因为有重力控制魔法才能制造出来。
  挂在球形水槽旁边的数位温度计,显示水槽内沸腾的混合水温度达到三百度。推算球体内部平均压力达到约一百大气压。只要重力控制魔法维持运作,容器就不会破损。虽说如此,若是除去魔法的补强效果,容器本身也差不多要达到抗压极限了。
  「实验结束。」
  实验开始三分钟后,达也亲口宣告实验结束。库仑力控制魔法与第二个重力控制魔法停止,实验容器里的光芒因此消失。
  「解除γ射线滤膜。」
  确认核融合反应完全停止之后,防止中子捕获产生γ射线的γ射线滤膜魔法解除。
  「解除重力控制,中子护罩维持现状。」
  覆盖于容器内侧的水墙,依循地心引力落到容器底部。
  机研操作的机械手臂,在球形容器顶端连结通风管。通风管另一边是气体成分分析机。调节阀一开启,容器内部的气体就因为气压差距,而迅速灌入分析机。
  「气体成分为水蒸气、氢、氘与氦。没有观测到有氚或其他辐射物质混入!」
  位于分析机前方的贤人,高声告知简易测量的结果。虽说是简易测量,但只是没有计算成分比例而已,其实能侦测得到所有物质成分。参观人群各处产生难掩兴奋的骚动声。
  「请开始注水。」
  在达也的指挥之下,通风管连接水管,开始注水冷却容器内部。球形水槽内部产生浓雾,不过立刻就消失了,接着水槽便装满透明的水。
  「解除中子护罩。」
  水波放松肩膀的力气,达也向她投以慰劳的目光,然后视线接连投向穗香、香澄、泉美与深雪,最后和五十里四目相对,并相互点头示意。达也将麦克风递给实验进行时,在他身后忙碌检视许多测量机器的梓。
  梓反覆用力摇头想退回麦克风。但甜美微笑的五十里与默默注视的达也,两人所造成的压力使她无法违抗,她只能哭丧着脸接过麦克风。

  梓反覆进行深呼吸后,将麦克风拿到嘴边。她以下定决心(看起来也像自暴自弃)的表情,向在场见证的所有学生宣布:
  「以常驻型重力控制魔法为核心技术的永续热核融合实验,顺利达到期望的目标。『恒星炉』实验成功。」
  操场与校舍一起响起欢呼声。这是狂热到近乎暴力的欢呼声,听起来也像是赞扬「魔法」可能性与未来的咆哮。

  神田议员与跟班记者慑于学生们的欢呼声而僵住,直到球形水槽运回辐射实验室,操场学生们也开始回到教室,才终于回过神来。
  「刚才那个究竟是什么?」
  一名记者以稍微破音的声音,询问站着交谈的廿乐与珍妮佛。
  「是常驻型重力控制魔法式热核融合炉的实验。」
  但是记者这么问,也只能以这句话回答。这使得记者不耐烦地想加重语气。至于神田,只能说不愧是在尔虞我诈的政治世界打滚的人,不会轻易急躁。
  「这是什么样的东西?世人应该都已经放弃了核融合炉的实用化才对啊。」
  神田如此询问。
  「要说是否放弃……」
  「并没有放弃……」
  廿乐与珍妮佛同时回答。声音重叠的两人以眼神礼让对方,最后由珍妮佛再度开口。
  「并没有放弃。只是因为太阳能系统群率先完成,优先顺位被往后推移了而已。以大型实验装置进行的研究,因为资金遭遇困难而中止,但研究本身依然在魔法学以外的领域进行。」
  「喔,这样啊……」听得到廿乐轻声这么说,但神田与珍妮佛都没有理会。
  「使用魔法的核融合研究也是其中一环。以电磁控制魔法的核融合系统过于复杂而作废,相较之下,以重力控制魔法的核融合系统比较简单,魔法学世界还在研究当中。」
  「所谓核融合的研究,是期望以魔法造成核融合爆炸吗?」
  「例如『灼热万圣节』时使用的那种魔法?」
  两名记者接连提出暗藏恶意的问题,使得珍妮佛蹙眉。
  但她没有说出语中带刺的反驳。
  「哈哈哈哈!」
  廿乐咄咄逼人的笑声,使珍妮佛目瞪口呆、记者神情怯懦。
  「核融合爆炸?恕小生冒昧请教,敢问各位刚才欣赏的是什么?」
  刻意使用双重敬语,应该是貌似恭敬,心实轻蔑的说法吧。即使没有这种洞察力,也明白这是在暗讽「你们的眼睛都瞎了」。看来,这个叫作廿乐的男性,不只是具备学者会有的旁若无人作风,连个性也很恶劣。
  「如果只是引发小规模的爆炸,没有必要像那样构筑精密术式,而且如果想引发各位所说的大规模爆炸,就不会使用那种术式,再说,大规模核融合爆炸的成功案例,至今也只有巴西国军米吉尔·迪亚斯的战略级魔法『同步线性核融合』,而且目前还没有人能重现迪亚斯的术式。即使本校学生很优秀,各位觉得他们做得到这种事吗?」
  记者的脸扭曲成不悦的表情。他们明白对方是专家,自己只是外行人。而且他们根本不知道「同步线性核融合」的难度有多高。既然对方表示全世界只有一个成功案例,就算是实验等级,也无法强辩高中生做得到这种事。
  不过,到此都是一如往常。令他们超乎预料又不悦的原因,在于己方记者被当成「普通人」而瞧不起的态度。记者们觉得不只是廿乐,包括教头、校长、在场的女老师,甚至是学生们,都没有人对他们这些「舆论代言人」表现「应有的敬意」。
  「今天的实验是探求社会基础能源的核融合实验。虽然还有许多问题要解决,但如果恒星炉得以实用化,人类能利用的能源,将远胜于太阳能循环提供的能源。」
  说出这段话的廿乐,双眼只看向神田。记者们被迫得知廿乐没有将他们看在眼里。
  「神田议员,您觉得本校学生和平的社会贡献精神如何?」
  「这个……想为社会繁荣尽一份心力的态度,我觉得非常出色。」
  廿乐不晓得究竟是哪个开关打开,居然厚脸皮地强势询问。神田慑于气势,不情不愿地同意这番话。
  廿乐朝神田露出颇为假惺惺的笑容行礼致意。
  「神田议员,谢谢您。我将您的话储存下来了。我想用来激励学生,您不介意吧?」
  「慢着,这……」
  「应该不会造成您哪里不方便吧?」
  「啊,不,能帮上孩子们就好。」
  神田移开目光敷衍点头,只留下简单的问候就离开了。不是离开操场,是离开第一高中。他不希望继续被录下脱离原本意图的发言,所以打算今天就此打道回府。
  若是没有神轿可扛就无法加入祭典,只能脱离神轿的行列。记者们也被迫中止采访,离开了第一高中。

  珍妮佛目送唯恐天下不乱的国会议员与记者等人离开。待对方身影消失之后,她立刻向身旁的廿乐搭话。
  「廿乐老师。」
  珍妮佛完全适应日本的习惯,除了外表,她和道地的日本人没有两样。呼叫同僚教师时也不是称为「先生」,而是「老师」。
  「刚才是不是说得太过火了?」
  不过,如果连这种贴心都解释为日式作风,肯定是对美国人的偏见。
  「哎呀,让您见笑了。」
  受到指摘的廿乐,看起来真的很不好意思。
  「对方故意曲解学生们的气魄,我不由得火上心头。」
  「气魄……吗?」
  珍妮佛并非听不懂这个词。其实珍妮佛认识魔法大学时代的廿乐。虽然珍妮佛比他年长了许多,但两人在大学的立场相同——也就是共事的研究员。而且真要说的话,交情很好。
  珍妮佛会对廿乐的话语感到疑惑,是因为这不像他的作风。廿乐在第一高中是公认的怪人,但这是因为他极端地割舍不必要的东西,秉持「别具个性的合理主义」。他总是不会承认「气魄」这种情绪上的事物有价值。对于平常的廿乐来说,「干劲」或「目标意识」是分析的对象,不是评价的对象。珍妮佛知道这一点,才会不禁将疑问轻声说出口。
  而且廿乐也自觉这一点。他之所以难为情,是觉得自己不适合讲「气魄」这种字眼。
  「嗯,总之……这次的实验从技术层面来看尚未成熟,过于仰赖个人的魔法技能了。是因为由那些成员进行才会成功,若要成为实用技术普及,该解决的问题太多了。」
  珍妮佛同意廿乐的指摘。她也和廿乐抱持相同意见。
  「但我认为,无论技术完成度如何,他想以魔法改变社会现状的这份挑战精神很有价值。他想改变自己对社会的意义,我认为这份气魄相当宝贵。」
  大概是无法承受难为情的情绪,廿乐补充说了一句「虽然我不是讲这种话的料就是了」,然后移开目光。


[14]

  四月二十六日,星期四。在上学途中的电动车厢里,依照往常习惯拿着情报终端装置看新闻的达也,露出「哎呀?」的表情。
  「哥哥,有什么让您在意的新闻吗?」
  达也的表情变化一如往常不显眼,但深雪也一如往常没有漏看。
  坐在深雪正对面的水波抬起头。她只是情绪表现比较含蓄,并非扑克脸。水波投向达也的目光,代表她对深雪询问达也的事情感兴趣。
  「是关于昨天请你们帮忙的实验。」
  达也面向坐在身旁的深雪,以让坐在斜对面的水波也听得到的音量回应。
  「正如预料,善意与敌对的报导并存。我甚至觉得善意报导出乎意料地多。」
  深雪以目光与表情一边询问「那就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吧?」一边催促达也说下去。
  「先不提对风向敏感的国会议员,我不认为大型报导机构的记者,会因为那种程度的把戏就举白旗。我也预料到他们会赌气写下独断的单方面报导。老实说,我原本打算以此为底,操作舆论来反击。」
  深雪听到达也的「表白」,如同要惊呼般瞪大双眼。
  「虽然事到如今也不需要强调了……不过哥哥,您好坏。」
  深雪也不是真的在批判,但达也只能苦笑回应——不过水波则是真的一副傻眼的样子。
  「虽然他们如我所料,写了这种相当歇斯底里的报导……」
  达也说着,便拿起行动情报终端装置的画面给深雪看。上面显示「魔法科高中生挑战氢爆实验?」这样危言耸听的标题,比起刊登在大型新闻网站,更适合刊登在八卦小报。
  「但我没有预料到会出现这种报导。」
  达也边说边关闭刚才显示的报导,接着被呼叫到装置画面上的,是比较长的专栏报导。
  「〈年轻人的挑战,朝向二十二世纪〉吗……这是这家报社的系列专栏,对吧?这里有提到昨天的事?」
  深雪大概和达也同样感到疑惑,歪过脑袋询问达也。从系列标题就能看得出来,这个专栏是善意介绍青少年族群创新尝试的评论报导。根本层面和反魔法主义的煽动言论不相容。
  「嗯。这家报社的记者昨天也有来,所以他们写出报导没有什么好奇怪。但是我记得直到昨天为止,这里都相当积极地发布反魔法主义的报导啊……」
  「会不会是因为被哥哥的恒星炉感动了?」
  达也露出无法理解的表情,相对的,深雪说得像是理所当然。
  「……如果是喜欢新奇事物的记者,有可能以个人立场产生共鸣。毕竟这是专栏,而且编辑部里尽是怪胎的可能性也不是零。」
  组织这种东西绝对不是团结一致,一旦巨大化,就越容易倾向分裂。达也同样理解——应该说实际体认到这一点。一个单位也可能偏离公司的方针失控吧。达也暂时以这种方式解释。

  其实事态没有这么单纯。清一色属于反魔法主义的大型报导机构,会在今天出现袒护魔法师的论调,确实有部分原因是因为昨天的实验。高中生让国会议员大吃一惊,认定这件事具备新闻价值的媒体人也不只一两个,但当然不只是这个原因。
  廿乐录下神田议员的发言,并透过魔法大学时代的门路送到议员本人手中,还拐弯抹角暗示议员稍微收敛相关的活动。跟班记者的报导之所以限定于文字媒体,没有以影视方式播放,大部分是基于这个原因。
  议员没有事先征询就带记者进入校内,百山校长向在野的民权党高层提出严正抗议。不只是神田议员,反魔法主义阵营的其他议员,也不得不暂时缩小活动规模。就某个层面来看,达也的企图被百山校长巧妙利用了。
  而且,产业界也提供支援射击。
  「喂,达也,你看,这个专访还在做耶。」
  午休的学校餐厅,雷欧指着墙面荧幕显示主动播放型的影视新闻。达也默默继续用餐,看都不看雷欧食指所指的方向。
  「哥哥,罗瑟家的人上日本新闻节目很稀奇呢。」
  但达也即使能无视于雷欧,也不可能无视于深雪。
  「加上姓罗瑟的人来到日本就任,或许他们进行了大规模的方针改变吧。」
  达也刻意不看向艾莉卡与干比古,做出不痛不痒的的回应。
  分割成十六个画面的墙面大型荧幕,其中四个画面播放着罗瑟魔工所日本分公司社长——恩斯特·罗瑟的专访。画面中的恩斯特·罗瑟以流利日语回答主播的问题。
  『——高中生居然能够使用那么高阶的魔法技术,实在是出乎我的预料。日本技术水准之高令我惊讶。』
  「赞不绝口耶。」
  「…………」
  艾莉卡从刚才就坚守沉默,不像平常的她。虽然称不上取而代之,但雷欧愉快地搭话。达也再度以沉默回应。
  『第一高中的学生昨天成功的实验使我见识到,魔法很有可能成为促进人类社会更加繁荣的技术。』
  「好厉害,提到人类社会的繁荣。」
  雫毫无心机,纯粹地感到佩服并加以称赞,而达也再度回以「这是大家的努力」这种不痛不痒的话语。
  「嗯,深雪与穗香都好厉害。」
  「我……我并没有……」
  达也看着雫与穗香展开的嬉闹,内心抱持「罗瑟究竟有什么企图?」的疑问,以及「原来他还有保护高中生隐私的良知」这种意外感。

      ◇ ◇ ◇

  恒星炉实验出乎意料得到许多善意的报导,振奋了第一高中的学生。即使自己不是当事人,同校学生获得社会认同的事实,虽然只是表面上的,依然借由群体效应满足了这些年轻人想被认同的欲望。
  不过,其中还是有例外。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吗?
  第五堂课,下午最后一堂课刚结束的时间。在一年A班教室准备参加社团活动的琢磨,听到今天不晓得第几次「令人不悦」的闲聊。班上女生讨论的话题是罗瑟日本分公司社长的专访,以及专访提到的昨天那件事。她们在称赞参加实验的别班女生。琢磨突然起身,毫不隐瞒不耐烦的情绪。琢磨释放的危险波动,使得正在聊天的女学生缄口。
  他的态度和班上的气氛格格不入。A班没有人直接参与昨天的实验。香澄与水波在C班,泉美在B班,操作机器的辅助成员也没人在A班。即使如此,得到世界知名企业干部的高度评价,使得绝大多数的学生——应该说除了他以外的所有学生,都把这当成自己的事而感到兴奋。
  琢磨心想不妙,但这时候的他无法巧妙控制情绪。琢磨无法忍受他人称赞七草家的所作所为(他坚信是七草家)。最后他甚至无法为自己打圆场,如同逃走般离开教室。

  在社团活动时间,郁闷的心情仍然没有消散。欠缺注意力导致术式变得粗糙,平常总是轻松完成的事情反覆失败,造成挫折感的无谓累积。放学时,琢磨的不耐烦情绪达到最高潮。
  看来对于琢磨来说,今天是非常不顺的一天。
  琢磨去领取放在事务室保管的自用CAD之后,放学回家途中,在校舍前庭巧遇戴着风纪委员臂章的香澄。
  社团招生周结束之后,风纪委员恢复为轮值制。巡逻基本上是由一个人进行,即使是新生也一样。香澄也是单独巡逻。从时间来看应该是正要回去总部,因此,香澄只朝琢磨一瞥,没有说什么就准备从他身旁经过,这种举止一点都不奇怪。
  所以这大概是琢磨的被害妄想。
  「七草,事情挺顺利的嘛。」
  琢磨觉得香澄在对他哼笑。
  「……你是指哪件事?」
  香澄停下脚步疑惑地回问琢磨。这个反应并非装出来的。
  但琢磨自从前天晚上受到父亲叮咛开始,就一直累积压力至今。在他的眼中,香澄看起来是在装傻。
  琢磨就这么抱持着误解,把香澄当出气筒。
  「昨天的公开实验。甚至引起了罗瑟分公司社长的注意,真了不起啊。」
  「公开实验?七宝,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香澄绝非个性温和的少女。即使会装乖,实际性格却堪称火爆。为人不阴险,相对的个性过于直接。现在她也没有隐藏自己对琢磨语中恶意的不悦情绪。
  「别装傻。你们知道将魔法师当成眼中钉的国会议员要来,才设计昨天的实验吧?还巧妙地利用司波学长来打响自己的名号。」
  「利用?别胡乱找碴好吗?」
  香澄的反驳有些支支吾吾。这是因为琢磨猜中他们预先知道神田议员来学校视察,但琢磨判断这是自己的推理完全正确的证据。
  「我太大意了。那个人不只在这所学校,在九所魔法科学校之间也相当有名。不愧是七草,真是无孔不入。是跟姊姊一样用色诱诓骗吗?因为你们姊妹就只有外表是顶尖的啊。」
  「开什么玩笑!」
  香澄情绪突然爆发,这股气势甚至令琢磨瞬间语塞。但香澄只在一瞬间火大。
  「……居然说诓骗,七宝的想法真下流。我们七草从来没有想过要色诱。你长得挺可爱,干脆别当魔法师,去当小白脸给人包养吧?不过现在会养的,顶多只有好色的艺人吧。」
  这次轮到琢磨面有愠色。
  香澄的揶揄没有太深的意义。她提到好色的艺人,只是因为某资深女星的少年买春事件在情色新闻网站闹得沸沸扬扬,使她留下印象罢了。男性成为年长女性情夫的过时形容词「小白脸」,香澄也不是知道这个词真正的意思而使用,只不过是从这则绯闻借用的而已。
  但是对琢磨来说,这番话只让他觉得是在影射自己和小和村真纪的关系。
  「……七草,你在找碴?」
  「是你先找碴的,七宝。而且,记得我有说过吧?我会奉陪到底,把你修理到再也不敢找七草的碴。」
  琢磨与香澄互瞪,两人都将右手放在左袖口。两人使用的CAD都是手镯造型。彼此已经跨越了一触即发的界线。
  「那边那两个!你们在做什么?」
  「两个人都把手放下!」
  然而,两人正要操作CAD的瞬间,背后就传来了制止的声音。
  琢磨背后传来男学生的声音。
  香澄背后传来女学生的声音。
  琢磨边以右手卷起左袖,边转身看向男学生。
  香澄放下右手,转身看向女学生。
  在琢磨的视野中,一名曾经见过的学长露出严厉表情,将右手放在左侧怀中。
  琢磨判断,学长正要抽出肩挂式枪套里的手枪造型CAD。
  琢磨是反射性地做出反击。
  他的右手已经碰到CAD的按键。
  对方学长还没有完全抽出CAD。
  赢了。琢磨如此心想。
  但紧接着,琢磨身体被前后摇晃引发了脑震荡,受到晕眩感袭击的他因而双脚跪地。

  香澄感受到身后有魔法发动的征兆,不由得转过身去。她知道这种行动从己身立场来看不太妙,但即使不是冲着自己,她也不能无视于战斗魔法的发动。
  正要施展魔法的,是直到刚才都在和自己对峙的七宝琢磨,以及风纪委员会的森崎学长——在香澄如此判断当下状况的同时,魔法发动了。
  先发动的是森崎的魔法。虽然被琢磨的情报强化遮蔽,使得威力大幅减弱,但森崎这个魔法是剧烈前后摇晃对方身体,发挥的效果是以中断琢磨的攻击。
  「藏枪(drawless)……」
  香澄轻声低语。她受到不小的惊吓。CAD的准备速度明显是琢磨较快。特化型的速度比泛用型快,但是在那种状态下,即使泛用型与特化型速度有差,也应该是琢磨比较快。前提是森崎有按照「拔枪再瞄准」的正常程序。
  但森崎没有拔出CAD,他把CAD留在枪套中,只以自己的感觉来瞄准并使用魔法。这是手枪造型CAD的高阶技术「藏枪」。手枪造型CAD具备「朝着CAD所指的方向瞄准」这个辅助功能,因此很难不抽出CAD就击发。森崎无损特化型CAD发动速度快的特色,就做到了这种事情。
  老实说,香澄对森崎的评价不高。魔法式规模与事象干涉力都只是平凡水准,虽然构筑速度快,却也只是颇有能耐的程度。香澄甚至曾经质疑森崎凭什么以这种实力获选为风纪委员,但她现在在心中老实承认是自己没有眼光。
  感觉森崎的魔法力只有平凡水准,这一点至今没变。香澄心想,原来无关于天生魔法力,高年级可以很理所当然地就做到这种程度的技术。
  (我也得继续努力才行!)
  香澄在心中紧握拳头。
  「香澄。」
  不过后方有人以缺乏抑扬顿挫的声音叫她名字,使她像是弹起来般伸直背脊。
  「北山学姊……」
  香澄尴尬地转身一看,发现雫正板着脸注视着她。

  香澄与琢磨被森崎与雫带到风纪委员会总部,尝受着如坐针毡的感觉。场中成员包括风纪委员会的委员长花音、带两人前来的森崎与雫(雫没有值班,只是凑巧经过而被波及),以及社团联盟的总长服部与执行部代表十三束。此外达也不知为何也代表学生会列席。
  「香澄,你这风纪委员在做什么啊?而且还是在巡逻的时候……」
  花音深深叹气,香澄尴尬地移开目光。
  「七宝,未经许可使用魔法是违反校规,这种事你应该知道吧?光是想使用魔法打架就是重大违规了,居然还攻击出面阻止的风纪委员……」
  琢磨僵着身体,将视线固定在正前方,聆听十三束的慨叹。
  「总之,我觉得应该先问清楚状况。」
  花音带着不悦表情点头同意服部这番话。
  「真是的……想说招生周终于结束了,没想到却又发生麻烦事……」
  花音没教养地搔着脑袋看向下方,接着抬头以锐利目光瞪着香澄与琢磨。
  「我话先说在前头。香澄完全是未遂,虽然不会退学,却可能遭受停学处分。七宝虽然同样未遂,当时却已经在操作CAD了,最坏的下场是退学。」
  琢磨动也不动地听着花音的宣告。为了不让身体发抖,他使出力气稳住全身。
  「你们记住这一点再回答我。究竟是什么事情让你们吵起来?」
  花音看向香澄。
  「因为七宝同学侮辱七草家。」
  花音的视线移向琢磨。
  「七草对我进行难以容忍的侮辱。」
  香澄与琢磨说什么都不看彼此。
  「唉……服部,你觉得该怎么解决这件事?」
  闭着眼的服部听到花音的询问,睁开双眼。
  「七宝是社团联盟的自家人。我没有自信做出公平的判定。」
  「那香澄也是风纪委员会的自家人啊。」
  「既然这样,就由社团联盟与风纪委员会以外的第三方——学生会来裁定吧。」
  花音与服部将目光投过来,使得达也内心叹了好大一口气。这叹息是「事情发展正如预料」的意思。说到底,他之所以被派来这里担任学生会代表,就是因为梓预料到这件事会很麻烦而逃跑了。五十里也宣称「学生会长的代理人是副会长」,以笑容逃避责任。虽然副会长还有一人,但是总不能扔给妹妹处理,因此达也是抱着火中取栗的心态赴会。所以他在进入这个房间之前,就已经做好了要处理麻烦事的心理准备。
  「让两人比试就好了吧?」
  服部眉毛微微一颤。
  「咦,意思是要放过他们两个?」
  花音疑惑地回问达也,但服部却是不发一语。达也可以想像服部内心的感觉,但这种事不应该说出口。
  「无法以沟通解决的事情,就用实力来决胜负。前任委员长说本校鼓励这种做法。」
  达也的发言使十三束露出惊讶神情,但花音与服部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顺带一提,雫睡眼惺忪地看着旁边,一副「可以早点结束吗?」的表情。
  「擅自使用魔法是重大违规事项,但是没有必要连未遂的学生都得遭受处分吧?毕竟新生经常如此。」
  这次轮到森崎面有难色地别过头。幸好场中无人落井下石。
  「既然攸关彼此的尊严,我觉得以实力分出高下,也不会有后顾之忧。」
  「我觉得可以采用副会长的意见,服部呢?」
  花音听完达也的意见之后,想都没有想就如此询问服部。
  「我没有异议。司波,可以拜托你处理相关手续吗?」
  「我明白了。」
  达也点头回应服部这番话。达也为了取得梓的书面认可,走向直通学生会的阶梯。
  「司波学长。」
  琢磨从后方向达也搭话。
  「七宝,你不服气吗?」
  出言责备的是十三束。
  「不是!既然获准和七草比试,那我有个请求。」
  以琢磨的立场没有资格谈条件。他本人应该也明白这一点。
  「说说看。」
  所以花音才反而催促他说下去吧。因为花音对于他会提议什么事情感兴趣。
  「请让我对付七草香澄、七草泉美两人,而不是只有七草香澄。」
  「七宝,你这家伙瞧不起我是吗?」
  先不提香澄在学长姊环绕的状况使用这种遣词用句是否妥当,她会如此质询是当然的。
  「理由呢?」
  但香澄决定暂时先缄口,聆听达也对琢磨提出的询问。
  「这是攸关七宝家与七草家尊严的比试。而且『七草的双胞胎在联手时才会发挥真正价值』,这是广为人知的事情。」
  「所以必须同时对付两人并且战胜,才算是真正的胜利?」
  「正是如此。」
  达也暂时打住对话,看向香澄。
  「虽然七宝是这么说,不过香澄不介意吗?」
  「不介意。我会让他为自己的自以为是感到后悔。」
  「那么,就这么办。」
  达也说完,便上楼前往学生会室。

  达也拿着学生会长盖章裁决的许可证回来时,泉美跟在他身后,但不知为何连深雪与穗香也跟来了。
  「委员长,麻烦在这里盖核可章。」
  「咦,核可章?……放到哪里去了?」
  花音不知所措时,她身后的雫从柜子取出存放重要物品的小盒子。花音露出明显是在遮羞的客套笑容接过小盒子,在许可证上盖章核可。
  服部用力咳了一声,如同要驱赶松懈的气氛。
  「地点要用哪里?」
  「请使用第二演习室。」
  服部询问达也,却是由穗香回答。所有人不用经过说明就知道,她拿了第二演习室的开锁密码过来。
  「司波同学,你是裁判?」
  这个问题来自十三束。他看起来从刚才开始就很在意深雪为何在这里。
  「不,我是见证人。」
  深雪嫣然一笑,否定十三束的询问。
  「那么,裁判是达也同学?」
  雫的问题是针对达也,但花音在他回答之前就先插嘴。
  「就这样吧。」
  「我也不在意。」
  服部跟着花音这么说。两人似乎都不打算征询达也的想法。
  「——走吧。距离学校关门没剩多少时间了。」
  这场比试是由达也提议,事到如今不允许他拒绝。他忍住叹息催促众人移动。

  移动到第二演习室的人,包括以比试为名进行决斗的当事人琢磨、香澄、泉美,担任裁判的达也与见证人深雪,还有保管钥匙(门锁开关密码)的穗香,以及社团联盟代表十三束与风纪委员代表雫,合计八人——依照风纪委员的轮值制度,原本应该由森崎见证,但是雫要求代理,所以变成这样的阵容。

  见证的成员令琢磨感到困惑。在他的认知当中,达也与深雪是七草那边的人。这是一场裁判与见证人都成为敌人的不利对决——不如说是作弊之战。
  另一方面,对于琢磨来说,穗香与雫是七宝家为了取回「应有地位」非得延揽的人材。琢磨很单纯地相信着,要是能在这里展现己身实力就能降低说服她们的难度——十五岁的少年会这么想也不无道理,很符合琢磨的精神年龄。一般来看,达也他们比较不像是少年。
  绝对不利的状况,以及颠覆险境胜利之后可以得到的果实。
  琢磨和七草姊妹对峙的时候,困惑已经升华为斗志。

  香澄与泉美没有办法像琢磨这么积极。香澄的真实心境是「琢磨单方面找她结下梁子」,泉美只觉得自己完全是遭受池鱼之殃。两人对七宝家没有什么想法,只是觉得被敌视很烦。如果琢磨愿意安分,即使他考试成绩较高或是获选为学年代表,两人都不甚在意。
  她们原本就不关心世俗地位或名誉。虽然两人都喜欢被称赞,非常讨厌被鄙视,却不会因而想得到什么东西。在某种意义上,她们是因为已经拥有而无欲,但这并非她们主动争取的。
  两人一致希望这件麻烦事就此结束。为此,必须在这里彻底击溃对手,使其再也不会前来找碴。两人下定决心之后便和琢磨对峙。

  第二演习室内部比一年前达也与服部交战的第三演习室来得长,是设想可能会使用中程魔法的教室。地板以蓝色与黄色分为前后两区,距离前后墙壁一公尺的地面涂成红色。
  琢磨在蓝色区,香澄与泉美在黄色区。
  琢磨没有换掉制服,左腋下抱着一本又大又厚的精装书。
  香澄与泉美换上便于行动的实习服。那是以厚实布料制作的长袖及踝连身工作服。在后方人工树林进行野外实习时,会加穿一件无袖外衣兼作收纳用途,但两人现在都没有穿外衣。贴身的女用工作服凸显两人苗条的身体曲线,但场中正苦恼着不知道该把视线往哪里摆的,就只有十三束而已。
  「这场比试采用禁止碰触规则。」
  达也站在蓝黄界线宣布。「禁止碰触规则」用在禁止身体接触的比试,只要不是特别状况,异性比试都采用这项规则(女性之间的比试也大多选择这种方法)。
  「双方应该已经知道规则,但我姑且说明一下。禁止离开自己颜色的区域。进入对方区域或红色区域也算失去资格。此外也禁止碰触对方身体,以武器碰触也算失去资格。不过……」
  达也说到这里朝琢磨一瞥。
  「以魔法遥控的武器不算犯规。」
  达也立刻将视线移回视野范围中能平等看见双方的位置。
  「最后,禁止使用可能造成死亡或永久伤害的攻击。我判断情况危险时会强制中止比试,请注意。」
  琢磨瞬间露出哼笑般的表情,大概是在心想「你做得到就试试看」吧。达也、深雪、穗香与雫都察觉到了,但没有人责备琢磨的傲慢态度。
  「那么,双方预备。」
  香澄与泉美移动到区域中央。
  琢磨没有离开界线附近,抱在腋下的书「咚」一声掉在脚边。
  达也交互看向三人。三人皆点头回应。
  达也退到墙边,将右手举到头上,用力挥下。
  想子光闪烁,双方施放魔法。

  琢磨与香澄以魔法互击,泉美则展开领域干涉,专心防御。
  琢磨非得独自攻击兼防御,但是香澄可以专心攻击。
  条件明显是香澄有利。
  「你觉得如何?」
  雫轻声询问穗香。
  「目前算是平分秋色吧……」
  穗香有些没自信地低声回应。
  香澄主要使用移动系魔法,她以魔法攻击琢磨本人,或是以移动空气块的方式造成强风吹袭琢磨,是企图以出界取胜的战法。而琢磨则以情报强化与物理护壁防御她的攻击。
  另一边的琢磨一开始是以振动系魔法直接攻击,但发现无法突破泉美的领域干涉之后,将战法改为在手心制作压缩空气弹来射击。这是名为「气弹」的普及魔法,效果和普及程度一样可以打包票。不过泉美的领域干涉范围比想像中的广,而且空气子弹一进入她支配的领域就会扩散,难以造成有效打击。
  「香澄学妹似乎在避免害七宝学弟受伤,因此攻击幅度受限。」
  「是啊。」
  「至于七宝学弟……似乎还不晓得气弹的使用方法。」
  「香澄在这部分也一样吧?」
  「嗯。除非能像深雪将整个房间纳入掌控,否则光靠领域干涉无法防御气弹。难道两人都是因为太有天分,而没有练习在使用方法上下工夫吗?」
  「毕竟是新生嘛。」
  「听你这么说也对。我们直到九校战以前也和他们大同小异。」

  琢磨并非听到穗香与雫的对话,却强烈感觉「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他拼命安抚焦虑的心,在编织魔法的同时,绞尽脑汁试着突破僵局。
  他不觉得自己的魔法力不如对方。即使一打二也绝对不会输,而且坚信自己动用王牌一定会赢。但琢磨自觉到他的王牌很可能会让对方受重伤。达也虽然是大一届的学长,不过琢磨不认为「不属于二十八家」的达也有办法阻止他的魔法。但他担心之后会被判定犯规落败。
  然而——
  (糟了!)
  一边思考一边操作魔法战斗,果然还是过于勉强。
  琢磨以「扩散」术式覆写从背后袭击的空气块。琢磨借由至今的魔法互击,几乎已完全掌握了对方与自己的实力差距。魔法的规模、连射性能与多样性是香澄占上风。干涉力是琢磨高于香澄,但泉美和琢磨几乎不分上下。
  琢磨的「扩散」干涉力较高,加上魔法式本身也单纯,因此发动时间不长,在千钧一发之际让香澄的「风槌」失效。但是从压缩状态释放的空气化为强风,袭向琢磨的背部。风槌的压缩程度远低于气弹,释放的空气威力无法伤害琢磨身体,却足以令他重心不稳。琢磨身体前倾,魔法准心向下偏。
  构成气弹的各要素之中,子弹大小、空气压缩率以及子弹的加速度,是写入启动式的常数项目,发射方向与最远射程是魔法师输入的变数。虽然不是一定要以眼睛来指定方向,但配合视线发射还是比较简单,因此这个方法相当普及。
  空气子弹向下方发射。落入领域干涉网而解除压缩的子弹,撞击距离泉美所站位置很远的前方地面,然后就这么滑到她脚边。
  泉美发出短促的尖叫声,有些站不稳。因为出乎意料的强大气流袭击脚边,使她失去平衡。琢磨见状察觉自己误会了一件事。领域干涉只消除空气压缩与持续赋予的加速度,并非连已经产生的空气动能也能消除。
  在空中解除压缩的空气,朝三次元的所有方向呈球状扩散。但是在地面附近膨胀的空气受到地板阻碍,扩散方向受限。原本向下扩散的空气被前进的动能增强,成为强烈气流命中对方。
  (简单来说,就是射击时即使魔法失效,只要攻击不会也失效就好!)
  琢磨在前方空间设置了七颗空气子弹,分别是正六角形的顶点以及中心。他击发正中央的子弹,而另外六颗子弹也在几乎毫无延迟的状态下射出。
  七宝的——第七研开发的魔法是群体控制。这里所说的「群体」并非生物学上的个体族群,而是法则上无相关之事物的集团。将个别独立的复数物体或现象视为单一生物操纵。使数百颗干冰子弹并非随意洒落而是集中攻击的技术,也是这种群体控制的应用。对于七宝家长子来说,要让七颗气弹一同射出简直易如反掌。
  第一颗子弹受到泉美的领域干涉,解除聚合而扩散,却被随后射来的六颗膨胀空气块围绕,导致空气扩散遭到妨碍,且因为位置略微位于前方而被往前推。结果就是空气子弹降低密度,化为暴风碎粒袭击泉美。
  「呀!」
  泉美尖叫不是因为碎粒命中,是因为突然被推倒。香澄扑向泉美的速度,很明显是以魔法辅助造成的。恐怕是将原本要对琢磨使用的移动魔法改用在自己身上了。
  无视于加速程序的移动魔法,会对身体造成沉重负担。即使是自己使用的魔法也一样。被推倒的人应该也会受到同等创伤。琢磨心想这是大好机会。
  琢磨在胸前拍掌。这个领域的声音性质被经过改编,琢磨拍手的音量被增幅,音波被压缩到极细,朝着香澄释放。
  即使魔法因为领域干涉失效,增幅的音量也不会受影响。就算聚合的音波稍微扩散,在极近距离下爆炸,也可以给予香澄相当于震眩弹爆炸的声音冲击。这样的威力足以剥夺她的意识——照理来说应该会是如此。
  然而,琢磨的音波攻击被香澄展开的真空断层挡下了。

  空气被吸入真空断层。随着尖锐声响卷起的强风,猛烈吹袭香澄与泉美的头发。先不提短发的香澄,泉美及肩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不堪,但她只以手指简单梳理。
  「香澄,你没事吧?」
  泉美坐起上半身,询问依然骑在她身上的香澄。
  「谢啦,泉美。刚才好危险。」
  香澄从泉美身上离开,并如此回应。
  琢磨现在依然持续在攻击。香澄与泉美交互发动防御魔法才勉强挡下。
  但两人脸上没有焦虑的神色。
  「看来,我们有点太小看那个家伙了。」
  「先不提『小看』这个形容方式是否适当,但看来确实如此。」
  「这样下去状况会越来越糟。」
  「但你不打算认输吧?」
  「当然。泉美,用那招吧。」
  「好的,香澄。一如往常。」
  「我来射击。」
  「我来强化。」
  「那么,开始吧。倒数三秒。」
  「Three……」「Two……」「One……」
  「Cast!」
  香澄高喊之后,袭击琢磨的魔法威力暴增了数倍。

  事象干涉力在自己的背后、头上与侧边乱窜。和至今无法相比的强力魔法即将发动。琢磨察觉这个征兆,将全力攻击切换为全力防御。
  他感应到的魔法,是以气体为对象进行聚合与移动——气流控制的魔法。他没有余力继续解读,几乎是以直觉设下全方位的气密护盾,琢磨能够先完成护盾,只不过是因为他的魔法式构造比香澄与泉美正要发动的魔法单纯。
  强风席卷范围狭窄的室内。从头顶往下吹的风压住身体,紧接着又是从后方与侧面袭来的强风。身体差点连同周围形成的气密护盾一起被吹走。护盾导致承受强风的表面积增加,承受更强的风压,即使如此也不能降低气密度或是缩小护盾。琢磨以魔法师的知觉发现,袭击自己的风绝大部分由氮气组成。
  提升空气中氮气密度的魔法,以及移动空气块的魔法。这是聚合、移动系复合魔法——「窒息乱流」。稍微吸入这种氧气浓度极低的气流,就会因为缺氧而突然昏迷。要是为了避免被气流吹走而缩小护盾,护盾内部的氧气将立刻不足。
  在使力稳住脚步的琢磨脚边,响起书页持续翻动的响亮声音。书之所以没有飞走,是因为魔法之风只在膝盖以上的高度肆虐。琢磨带来战场的那本又大又厚的精装书,从头到尾每页都印着相同的几何学图样。琢磨看着书页,下定决心要打出王牌。

  「这是……窒息乱流?」
  「对。」
  深雪以惊讶又感叹的语气询问,达也则以简短的肯定句回答。
  「居然能熟练使用这种高阶魔法,该说不愧是七草学姊的家人吗……」
  「称不上熟练,但还是了不起。」
  在引发缺氧症状瘫痪对手的魔法这方面上,这个魔法和真由美对人战斗的王牌——「干雹流星」属于同类。香澄与泉美使出这个魔法当成绝招,恐怕是也是受到真由美的影响。但说到魔法的难度,窒息乱流在干雹流星之上。如果是事前准备,必须大量收集空气里极少量二氧化碳的干雹流星比较辛苦,不过窒息乱流必须一边维持气体成分组合一边操纵气流,是非常难以控制术式的魔法。
  香澄与泉美的窒息乱流,在气流操作的粗略程度很显眼,因此达也才说她们「不到熟练的地步」。但这绝对是基本上不会在高中生身上看见的高阶魔法。
  「这就是乘积魔法啊……不愧是号称『七草的双胞胎在联手时才会发挥真正价值』。」
  香澄与泉美至今一直使用算是初级的魔法,在陷入危机的现在终于使出高阶魔法。这并不是负责攻击的香澄舍不得使用或是放水,而是因为窒息乱流难度过高,不是香澄可以「独自」发动的魔法。
  七草香澄与七草泉美,之所以拿「七草的双胞胎」这个普通名称当成具备特殊意义的别名,正是基于这两人专属的特殊性质。两人「同心协力」时,就可以使出她们所无法独力施展的高威力、高难度魔法。
  不是魔法师的人,听到这种事并不会觉得特别奇怪,但这对于魔法师来说是异常现象。复数魔法师进行单一仪式,进而能够使用独力不可能执行的大规模魔法或高阶魔法,这样的技术确实存在。尤其在古式魔法领域,虽然实际执行的例子不多,但在代代相传的法术之中并不稀奇。不过这种魔法仪式必须要有咏唱、祭坛、舞蹈之类的媒介或程序,使术士的五感能够同步。
  光是复数魔法师同时发动相同魔法,魔法力并不会因而累加或增幅。只有魔法力最强的魔法师能发挥术式效果,其他魔法师的魔法力反而会妨碍事象改写。在多人进行的仪式魔法中,参与仪式的魔法师必须以不重复的方式分担魔法式各个部分,借以完成复杂或巨大的魔法式。咒语或符号是用来分配各魔法师魔法力的记号,或是用来当作回路。
  不过,香澄与泉美两人光是和发动普通魔法一样接受CAD的辅助,就可以增幅魔法力。而且这两人并非分工负责魔法式的不同部分,而是直接将魔法力组合起来。
  香澄朝目标施放魔法式,泉美赋予事象干涉力。两人施展魔法时,彼此的魔法力不是相加,而是相乘。之所以做得到这种事,是因为两人不只是肉体具备相同基因,连精神上的魔法演算领域特性都完全一致。琢磨刚才分析香澄的优势是魔法发动速度与魔法式构筑规模较强,泉美则是干涉力较强,但这是错误的。是因为香澄与泉美以这种方式使用魔法力,才让他有这种感觉。即使两人的职责互换,也同样能施展魔法。
  就算改造基因也不可能发生这种状况,完全是以巧合打造出来的例外。这就是「七草的双胞胎」实力的秘密。

  屏息踩稳脚步的琢磨突然单脚跪地,将内页不断被强风吹动,像是随时会解体飞走的书本阖上。接着琢磨再度打开精装书封面。这一瞬间,所有内页同时化为纸雪飞散。
  琢磨带来的书,是变形B5版型的七二〇页精装书,又大又厚。内页长一八二公厘,宽二五六公厘。内页只留下胶装侧二公厘的宽度,其它皆碎裂为四公厘见方的正方形纸片。每两页(一张)是两千八百八十片,内页共七二〇页、三六〇张,所以总数为一〇三万六千八百片。
  超过一百万张的小纸片形成风雪,违抗强风涌向双胞胎。不用说,四公厘见方的纸片不是普通的纸张。如果有人的动态视力强到能看清复杂转动飞舞的每一张纸片的动作,应该会发现小纸片没有弯曲或折叠,而是化为如同以玻璃之类的坚硬材质制成的方形薄刃。百万之刃乍看胡乱飞翔,但确实逐渐包围香澄与泉美两人。
  无论是香澄与泉美,或是达也与深雪,都知道这阵纸风雪是以无数利刃组成。知道七宝家魔法的七草双胞胎,也知道这是什么魔法。
  七宝家的王牌之一——「百万锐锋」。以群体控制技术操纵百万张纸片,形成利刃云层来撕裂敌人的魔法。
  双胞胎一边操作窒息乱流,一边施展其他魔法。让氧气成分较高的空气从各个方向吹袭纸风雪,借由断热压缩制作超越纸张燃点的热风,试图烧毁纸刃。
  这是名为「热乱流」的改编魔法。是比单纯制作断热压缩空气块更高一阶的魔法。虽然双胞胎同时发动窒息乱流与这个魔法,不过对现在的她们来说,这完全在她们能掌控的范围中。第三研的研究主题是「多种类多重魔法控制」。他们深究魔法师能同时发动并控制多少不同的魔法,并提升这个极限。这就是第三研采用的魔法师强化计划。在魔法师开发研究所之中,第三研是罕见的开放型作风,第十研也利用了他们的成果。十文字家的「连壁方阵」就引用了多种类多重魔法控制的成果。对于习得这项成果并转移到第七研的七草家魔法师来说,无论是哪种高阶魔法,区区双重、三重的多重发动不算是困难技术。
  不允许生物呼吸的暴风吞噬琢磨,超过摄氏五百度的空气块试图烧尽纸片。
  百万利刃边承受着超越燃点的热度,边在化纸为刃的魔法保护之下,依循琢磨的意志席卷而来,寻求香澄与泉美的血。
  这样下去,琢磨将会因缺氧昏倒,香澄与泉美将承受没能烧尽的利刃攻击而遍体鳞伤。可以预见双方都可能留下后遗症这种令人担忧的结果。
  「到此为止!」
  达也的右手动了。
  往前伸的手,握着闪耀银光的CAD。手枪形态特化型CAD——「银镞」。
  窒息乱流。
  百万锐锋。
  热乱流。
  三个魔法式粉碎散落,想子洪流卷走魔法式的碎片。
  达也宣告比试中止的声音,不晓得是否有传入三人的脑海中。
  在所有攻击魔法全被打散的寂静中,琢磨、香澄与泉美都不晓得发生什么事,呆呆伫立在原地。并非场中所有人都不晓得发生什么事而感到愕然。语塞、呆站着的只有比试的当事人——三名一年级学生。
  十三束也瞪大双眼,不过从他的表情看来,他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冲击。要说受惊确实是有受惊,但他看起来,反倒像是因为理解发生了什么事而感到佩服。另外三人——深雪、穗香与雫则露出「不愧是达也」的表情。
  其实完全理解到发生了什么事的只有深雪,但是一年级的三人甚至没有能理解「达也的对抗魔法瞬间消除琢磨、香澄与泉美的魔法」这个表象。
  「这场比试,双方都失去资格。」
  达也以裁判身分做出裁定。当机的一年级三人至此总算重新开机了。
  「这判决是怎么回事?」
  首先逼问达也的是香澄。
  「我在比试前说过了,禁止使用会造成死亡或永久伤害的攻击。在我判断危险时,会强制中止比试。」
  「那么,这场比试的胜负如何?」
  泉美如此询问。她的语气比双胞胎姊姊稳重,话语却比平常强硬。
  「双方失去资格,换句话说两边都算输。」
  不是平手,是两边都输。达也刻意这么说,是在暗示「不接受再度比试」,但是不晓得泉美她们是否理解这一点。
  「可是,司波学长,窒息乱流和百万锐锋不同,并不是致命的魔法,也不是会留下后遗症的魔法啊。」
  泉美的主张是「应该算七宝同学犯规战败吧?」的意思。琢磨也立刻理解这一点。琢磨几乎在她说完的同时就想出言反驳,但达也更快开口。
  「窒息乱流确实可以将威力控制到不会让对手留下重大后遗症的程度。不过泉美,刚才的你们应该没有这种余力。」
  达也投以「难道不是吗?」的眼神询问,使得双胞胎都不敢说话。
  「不是这样!」
  虽然不能形容为取而代之,但这次轮到琢磨向达也抗议。
  「比试在那之前就分出胜负了!」
  达也眼中亮起了蕴含有趣之意(不是看好戏,是深感兴趣的意思)的光芒。
  「你想宣称是你获胜?」
  「是的。」
  琢磨不畏达也冰冷的视线,傲然放话。
  「七草的热乱流没能阻止百万锐锋。而在窒息乱流突破我的气密护盾之前,我的攻击就已经命中了七草!」
  达也的视线除了冰冷,还加入了挖苦的要素。
  「也就是说,如果我刚才没有出手,百万张的纸片应该会夹带高温,蹂躏高一女生的柔嫩肌肤。这就是你的主张吗?」
  隐约传来忍不住发笑的声音。不小心笑出来的至少有两人以上。
  琢磨的血气冲到脸上,脸色红到所有人都看得出来。
  「那么七宝,这场比试是你犯规战败。」
  达也在激动的琢磨情绪爆发之前,以冷静到冷酷的语气宣布琢磨败北。冰冷如钢的声音,使琢磨犹豫是否要反驳。
  「别说你不知道百万锐锋直接命中的后果。」
  琢磨似乎想开口说些什么,但达也不打算让他解释。
  「只有互相厮杀可以允许进行过度攻击。有规则的比试不允许做出这种事。」
  「那么!」
  琢磨如同要摆脱达也交缠在他身上的压力,以过分强烈的气势出声反驳。光是说出这短短的一句话,他就明显消耗了不少精力。
  「我使用百万锐锋就算输,这是从一开始就决定的事情吗?」
  「只要无法控制攻击力,就算犯规。」
  「怎么这样,这太不合理了!」
  相对于气冲冲的琢磨,达也则是始终保持冷静应对,这更加煽动琢磨的激动情绪。不只是社团联盟的学长十三束,连刚才和琢磨交战的香澄都提心吊胆地看着他激动的样子。
  「这代表我在比试之前就被禁止使用王牌!这条件对我太不利了吧?」
  「条件相同。七草姊妹同样禁止使用高杀伤性的魔法。」
  不过,目前只有这两人担心这场口角的结果。二年级女生——深雪、雫与穗香,则是只向琢磨投以温暖的目光。
  「这是狡辩!那些家伙根本没有会被禁用的高杀伤性魔法!」
  「窒息乱流就具备了足够的杀伤力。我没有在一开始阻止,是因为她们将威力控制在规则范围内。」
  达也的语气就算说客套话也称不上愉快,这使得琢磨语塞。冰冷的视线注视着他。不只是达也,琢磨感觉三名学姊也在对他冷笑,因而拼命寻找反驳的切入点。
  「不过七宝,你没能压抑百万锐锋的威力。」
  「这是借口!我有好好控制术式!」
  琢磨的反驳毫无根据,是情绪化又未经思考的反射动作。琢磨的百万锐锋并没有充分降低威力,在场见证的二年级所有人都明显看得出来。
  如果达也不只是秉持自己的判断,还向深雪、穗香、雫、十三束所有人征询意见,琢磨应该也不得不让步吧。先不提达也的「自家人」,倘若连十三束都支持达也的裁决的话,琢磨一定难以坚持下去。
  「这场比试的裁判是我,由我进行判定。这我应该也在一开始就说过了。」
  但达也没有这么做。判定是裁判的工作。达也觉得没有必要更动这个原则。
  「——啊,我知道了啦!换句话说,使用百万锐锋就等于过度攻击吧!既然这样,打从一开始这么说不就好了?要是我早知道百万锐锋违反规定,我就有其他打法!」
  琢磨没有察觉自己的发言正是幼稚的借口。
  而他以外的所有人都察觉了这一点。
  十三束看琢磨的眼神,从提心吊胆变成不知所措。
  深雪看琢磨的双眼,以犀利的光芒取代温暖的光芒。
  然而达也依然以冰冷论理,回应琢磨的刁难。
  「七宝,别撒娇了。没能控制威力是你学艺不精。你会无法遵守比试的条件,就只是因为你的技能不足。」
  「你这个杂草没资格说我!」
  室内鸦雀无声。刺痛肌肤的紧张感充斥于寂静之中。
  琢磨染成通红的脸,失去血色变得稍微铁青。他原本应该也不打算说到这种程度吧。感觉像是气过头而不小心说出无法挽回的话语。
  穗香与雫的脸色因为别的理由而变得铁青。她们害怕室内随时会卷起暴风雪。但幸好达也在变成这种结果之前开口。
  「不满被我这么说?」
  琢磨自觉自己的发言在双重层面上有不适当之处。至少「杂草」不该是在这里说出口的词,而且达也是凭实力从二科生晋升为魔工科生的「例外」。琢磨拼命思考该如何挽回这个失态,但他处于陷入绝境而失去冷静的状态,难以想出好点子。即使如此,琢磨依然没有闭口。
  「我……我是对缺乏公平性的判决不满!七草有控制好窒息乱流,我没有控制好百万锐锋,这只是司波学长的主观看法吧?我完全控制了百万锐锋!司波学长的判决明显偏袒七草!」
  「七宝……你说得语无伦次。」
  琢磨任凭情绪反弹说出耍赖般的借口,以傻眼语气责备他的不是达也,是十三束。
  「刚才要是继续打下去,你的魔法会让七草学妹她们受到超越比试限度的伤,你自己刚才不就承认了吗?」
  「那是因为七草使用热乱流!」
  琢磨的说法并非毫无道理。但是很遗憾,此时此刻听起来只像是在推卸责任。
  「七宝,够了啦。」
  一个语气听来扫兴的声音介入琢磨与十三束之间。声音来自香澄。
  「既然这么不想输,就算你赢吧。」
  「香澄,真的没有关系吗?」
  即使程度不同,但众人全都露出意外表情。如此询问香澄的,是最理解她的泉美。
  「嗯。仔细想想,刚才也不应该投入到那种程度。何况在高中的非正式比试使用乘积魔法,还使用窒息乱流加热乱流的多重演算,怎么看都做得太过火了吧?司波学长说得没错。」
  正如她所说的这番话,香澄似乎完全冷静下来了。看向琢磨的目光也已经没有敌意,而是变得毫不关心。
  「……既然香澄都这么说了。」
  泉美也相当干脆地接受了香澄的说法。她原本就只是在帮忙双胞胎姊姊。既然香澄说这样就好,那泉美也没有什么好执着。
  似乎想大喊什么的琢磨,全力克制自己不开口。「开什么玩笑!」这句怒吼已经来到喉头,但他察觉说出这句话太不像样。多亏这段感到意外而语塞的空档,他的理性判断力也恢复到可以如此思考的程度。
  香澄走向达也,泉美紧跟在后。
  「司波学长,抱歉为您添麻烦了。」
  香澄与泉美向达也低头致意。不过,泉美的注意力约有七成是朝向深雪,这部分该说是美中不足吧。
  ——琢磨咬牙切齿地看着这一幕。
  「只是,方便让我说句话吗?」
  但香澄并非只是单纯要道歉,这很像她的作风——不对,在这个场合,应该形容为很像香澄对达也的作风才对吧。
  「要说什么?」
  达也的表情也和面对琢磨时完全不同,带着苦笑。
  「我——我们的魔法控制没有失手。学长在那时候中止比试是误判。」
  香澄带着倔强的眼神迅速说完,不等达也回应就离开演习室。
  「那……那个……」
  泉美交互看着香澄背影与达也的脸,难得打从心底感到为难。
  「泉美。」
  「有!」
  明明并非出乎预料,但是被达也呼叫名字的泉美,像是跳起来般挺直背脊回应。紧接着就因为声音走音而害羞低头。
  达也没有笑泉美,但也没有展现严厉态度。他以温柔表情继续说下去。
  「麻烦帮教转告香澄,如果她有所不满,我随时愿意担任她的对手。」
  泉美大概是因为感到意外而睁大眼睛。她立刻理解达也这番话是在关心香澄。这完全不符合她对达也的印象。
  「……我明白了。谢谢学长。」
  泉美如此回应达也,随即深深地鞠躬致意。她结束不长不短的鞠躬之后抬起头,不知为何留在原地。
  「怎么了?」
  达也问完,泉美「首度」向达也露出率直的笑容。
  「我『稍微』对学长刮目相看了。看来学长真的『有些地方』像是深雪姊姊的哥哥。」
  这番话可以吐槽的地方多到根本就已经超载了,甚至给人一种超载到差点因此导致货物散落的感觉。但或许是过于正直反而令达也惊讶,达也只是默默地目送说了声「告辞」之后,便离开演习室的泉美。

  香澄与泉美离开演习室之后,琢磨依然默默伫立在原地。不能否定这景象在三年级众人眼中看起来的确就像是被扔下来一样,但琢磨自己没有这么想。
  「司波学长。」
  至少在他的表意识上,他是想在碍事的人离开后和达也说话。他是为此才刻意留下来。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达也语气依然冷漠。不过没有人责备这种做法「不成熟」。至少,从至今这个房间内进行的所有对话来研判,任何人都会觉得错在琢磨吧。其实现在理性已经恢复到某种程度的琢磨,自己也是这么认为。但他同时对自己的言行绝望,认为现在道歉已经太迟。他认定自己必须要收回礼节以外的失地才行。
  「我还无法接受。」
  「无法接受什么?」
  「我犯规落败的判决。」
  「七宝!」
  十三束像是无法忍受般大喊。但琢磨将视线固定在达也身上,没有看向十三束。
  「你有什么愿望?」
  达也可以驳回琢磨的抗议。说到底,这场比试就是为严重违反校规的琢磨与香澄,所采取的补救措施。尤其对最坏的状况得接受退学处分的琢磨来说,补救的色彩相当浓厚。无论是偏袒还是作弊,琢磨都没有立场计较。
  但达也仍然询问琢磨要说什么。与其说这是达也的温柔,应该说是不希望麻烦事拖延下去的心态使然。
  「请让我证明。」
  「证明什么?」
  「证明我可以控制百万锐锋。」
  「怎么证明?」
  「请和我较量!我会使用百万锐锋,让学长毫发无伤地投降!」
  琢磨这番话令深雪柳眉倒竖。但是室内并未被白色的黑暗完全覆盖。
  在她的情绪爆发之前,接连响起剧烈的打击声与某人倒地的声音。这幅意外光景中断了深雪的怒火。
  倒地的是琢磨。
  打倒他的是十三束。
  「……十三束学长?」
  琢磨双手撑地,一副不晓得发生什么事的表情。
  「七宝,你闹够了吧!」
  十三束脸色大变,怒骂琢磨。大概是原本的长相就不适合动怒,他的表情完全无法形容为厉鬼或愤怒,但可以确定他是真正动怒。
  「我从刚才听到现在,你尽是讲一些自大又没有礼貌的话……你以为你是谁啊!二十八家这么伟大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
  琢磨坐在地上,像是自言自语般低语。他只撑起上半身坐在地上,一定是因为受到太大的打击而忘记起身。
  琢磨真的没有发现。他真的没有自觉。固执于十师族地位的他只往上看,未曾往下看——不对,即使他会「面向」下方,却也没有「看」下方。琢磨认为没有成为十师族的七宝家没有价值,下意识地瞧不起没有资格成为十师族的魔法师,如同他对自己父亲的看法。
  「七宝,如果你想证明自己的实力,由我奉陪!还是说你不满意由我来应付?百家十三束不成材的『Range Zero』不配当你的对手?」
  琢磨大概是慑于十三束的气魄,维持着坐姿在地上后退。十三束将会就这样扑过去?还是琢磨将实际上演「穷鼠啮猫」的戏码?无论如何,现在演习室洋溢着剑拔弩张的气氛,随时开战都不奇怪。
  「十三束同学,请冷静。」
  冷却即将点燃的战火热度的,是深雪冰凉的声音。
  「只要没有学生会长与风纪委员长的认可,就不容许进行比试。何况七宝学弟也需要时间思考吧?他应该也需要准备百万锐锋的发动媒介。」
  「……说得也是,抱歉。」
  深雪的指摘,使得十三束为自己的激动感到难为情。
  「七宝学弟,你站得起来吗?」
  穗香代替退到墙边的十三束,走到琢磨面前。其实她也很气琢磨对达也那么没有礼貌,但她生性过于善良,无法扔下一直坐在地上的学弟。
  「我没事!」
  琢磨迅速起身。之所以会稍微脸红,是因为自己丢脸的模样,被想延揽加入派系的女生看见——琢磨决定如此解释。
  觉得自己插嘴将无法收拾而保持沉默至今的达也,看时机差不多之后开口。
  「七宝,我不打算和你较量。十三束,如果要和七宝打,最好先知会服部总长。」
  「咦,啊,说得也是。」
  十三束尴尬地回应。琢磨默默瞪向达也。
  「穗香,抱歉麻烦你锁门。」
  「好的,达也同学。」
  达也迅速离开现场,如同再也不想闹出纠纷。
  只带着深雪一起离开。

  但是很遗憾,达也无法轻易摆脱这个事件。
  这是穗香锁门回到学生会室,大约十五分钟后的事情。就在达也心想今天该回家了而正要起身时,学生会室的门铃响起。
  「是,请进。」
  「打扰了。」
  梓用遥控解开门锁,入内的是社团联盟总长服部。
  达也抱持着不祥的预感——应该说是确信,再度坐回椅子上。
  服部以有苦难言,或者可以说是过意不去的表情,走到梓面前。
  坐在桌子前面的梓表情毫不畏惧,这让达也感到意外。
  「中条,有件与其说非常难以启齿,应该说丢脸的事情……」
  「服部同学,怎么了?」
  梓也只能如此回应吧。
  「抱歉,又要麻烦你批准比试了。」
  「又要?这次究竟是谁?」
  服部此时不会满嘴借口,堪称是反映他正经个性的优点。
  至少比起早就预料到事情会发展至此,却因为不想继续牵扯下去而完全不报告的达也,更具责任感。
  「十三束与七宝。」
  「又是七宝学弟吗……」
  服部与梓眉心的深深皱纹,显示两人的心境相同。
  「……他拒绝加入学生会的时候,我就预料到他个性多少有点问题。这次的事情也是,或许应该好好斥责他,逼他反省才对。」
  深雪与穗香一起点头附和,但服部没有看见。
  「不过,他的天分令人惋惜。我觉得他要是学会稍微谦虚,七宝家将突飞猛进。」
  「你认为呢?」「不可能吧。」深雪与穗香相视,以眼神如此讨论。服部依然没看见。
  「若要挫他的威风,与其严厉斥责,让他尝一次败北应该比较好。」
  「为此进行比试啊……不过靠十三束学弟不要紧吗?如果是这个原因,由泽木同学或服部同学自己上场比较可靠吧?」
  克人、真由美与摩利毕业之后,现在第一高中表面上是服部与泽木两人的实力最强(但这是学生们的评价,并不是真的举办过淘汰赛)。
  「我也想过亲自教训他,但十三束表达强烈意愿。反正至今也都是十三束负责教育七宝,他的实力也够。所以我打算这次交给他处理。」
  「我觉得这样愿该没有问题。」
  至今静静聆听服部述说的五十里出言建议梓。
  「十三束学弟很强喔。如服部同学所说,实力层面不用担心。」
  十三束家与五十里家因为彼此擅长的领域,使得两家有着相当深入的交流。就算五十里启会知道十三束钢的实力也不奇怪。
  「而且十三束学弟个性也很正经,即使处于那种境遇,心态也没有扭曲。我觉得让他和七宝学弟比试不会产生负面结果。」
  梓知道这一点,所以率直接纳五十里的建议。
  「所以,希望哪一天比试?今天距离学校关门没有多少时间,所以没有办法准许。」
  梓这个问题的答案,服部已经准备好了。
  「后天不行吗?」
  「不选明天吗?」
  「我不希望让他拿连日战斗当成借口。留一天休养应该比较好。」
  「后天是周六,不确定演习室放学之后是否空着……」
  梓说着便主动调开设施的预约状况。
  「啊,第三演习室三点以后可以用。一个小时可以吗?」
  「能不能留两个小时?」
  「呃……没有问题。」
  虽然梓对于服部的要求感到疑惑,但依然预约了演习室。
  「那我发行许可证。」
  「抱歉,劳烦你了。」
  服部低头道谢,他面前的梓忍不住轻声一笑。
  「……哪里好笑吗?」
  「总觉得服部同学越来越像十文字学长了。」
  这以梓的立场来说无疑是称赞。但对于自觉和克人明显属于不同类型的服部来说,感觉梓就像在说他是借由模仿来弥补器量的不足,内心五味杂陈。

      ◇ ◇ ◇

  深雪在起居室入口,关心地看着先换上居家服坐在沙发休息的哥哥。
  从学校回家的路上,达也似乎在想事情。不过这只是深雪的感觉,看不出达也的态度和平常有所差别。向他搭话就会确实回应。不只是被动进行对话,达也还询问水波校园生活的感想,也打听今天的事情是否已经迅速在一年级之间传开。
  不过,即使看起来再怎么一如往常,达也无疑是在烦恼。深雪如此确信。原因不在于她是否拥有观察力,而是她隐约感受到哥哥的迷惘。
  或许应该形容为内心相连。
  深雪最近才明显察觉到这件事。她觉得这可能是一种心电感应,也觉得可能并非如此,无论真相如何,深雪都很高兴。光是能实际感受到自己和哥哥内心相连,她就觉得很幸福了。
  可以像这样察觉哥哥的烦恼,这也令深雪相当高兴。所以她更加在意达也在烦恼什么。既然知道哥哥在烦恼,深雪实在无法视而不见。
  「哥哥。」
  最后深雪决定直接询问。虽说内心相连,但这不是心电感应,无法读取思绪。假设这是心电感应能力,她也实在不敢擅自偷窥哥哥的想法。即使有她能做的事,若是不晓得要做什么就无法成为助力(顺带一提,根据二十一世纪末的现行研究结果,已经确定心电感应只能读取化为言语的表面思考)。
  得到许可而坐在达也正前方的深雪,以相当苦恼的表情(她自己没有察觉)询问达也。
  「哥哥,您在烦恼什么事吗?」
  说是直接,但再怎么说这个问题也过于直截了当。达也也以惊讶表情看向妹妹,但或许正因如此,他才不会想多做掩饰。
  「我有点在意七宝的事。」
  「……哥哥,若您觉得他的傲慢态度不可原谅,请吩咐我一声。」
  「不不不,深雪,别急着下定论。」
  深雪眼中蕴藏着几乎是杀意的危险光芒,达也见状连忙摇手制止。
  「那个家伙的态度确实不像样,但我并不是在意这件事。再说,关于对待前辈的态度我也没有什么资格说别人。」
  「没有那回事。哥哥总是表现得很出色。」
  达也知道深雪这句反驳近似反射动作,决定不予置评。
  「我在意的是七宝为何能倔强成那样。先是拒绝加入学生会,又纠缠七草家,甚至不惜和学长姊为敌。」
  「或许他什么都没有想吧。」
  妹妹毒辣的意见,使得达也不禁笑出来。
  「不,看起来不像这样。七宝具备奋发向上的心态。看到那个家伙,就会觉得他是不是对于没能成为十师族这点感到不满。」
  「……可是既然这样,我觉得一般来说,他更应该加入学生会建立人脉啊。」
  「我也认为这样才正常。」
  深雪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单手掩嘴。
  「所以会不会是因为有某些不寻常的隐情——哥哥就是在想这件事吗?」
  「嗯,算是吧……」
  达也支吾其词时,水波说声「打扰了」进入起居室。
  她端着托盘,上面摆着咖啡杯。
  深雪露出像是在说「糟糕」的表情,朝水波投以怨恨目光。但水波装作不经意地移开视线,假装没有发现深雪的目光。
  「我端咖啡过来了。」
  「啊,谢谢。」
  达也也察觉了这段视线攻防战,但他没有笨到刻意插嘴。
  「对了,我也想听水波的意见。坐一下吧。」
  达也之所以这么说,并不是认为水波的推理能力比深雪可靠。
  深雪过度受到达也思考模式的影响。她倾向于和达也从相同方向观看事物。不过她这么做可以补足达也的分析,所以达也也是相当珍惜。但现在需要不同角度的意见。
  「好的。」
  水波回应之后没有坐下的意思,只是站在桌旁待命。达也从这点窥视到她坚定的专业意识,决定不要浪费时间。
  「水波对七宝琢磨抱持什么印象?」
  「没有自知之明的愚者。」
  水波回应时毫不犹豫。
  坐在正对面的深雪大幅点头,表示同意她的说法。达也朝她一瞥,反省自己不应该这么问。头痛症状则当成只是自己多心了(并非真正生理上的头痛)。
  「——为何这么认为?」
  总之达也决定先询问理由。水波同样毫不迟疑就回答。
  「他简直是疯狗。没有考虑自己和对方的实力差距与利害关系就乱咬。那种毫不节制的攻击性,看起来不像是认为自己最强,而是误以为自己必须要变成最强。」
  水波不同于以往,滔滔不绝地述说自己的想法。看来琢磨也让她感到相当不耐烦。
  「必须要变成最强吗……」
  虽然不知道水波是想得多深入才说出这番话,但达也觉得她的感想意外地正中红心。
  「大概是有人如此煽动他吧。」
  达也这句话并非对两人说的,而是类似整理思绪的自言自语。但深雪没有这么解释。
  「煽动……是七宝家的教育方针吗?例如七宝家长子必须比任何人都强……」
  真要说的话,深雪的推测比较近似四叶家的作风。但是这里的三人都完全受到四叶这种信念的感染,所以没有人察觉这件事。
  「不,听说七宝家当家七宝拓巳的个性慎重到胆小的程度。如果这是七宝家的方针,先不提实际想法,他应该会更稍微自重一点才对。」
  「达也哥哥,我觉得七宝琢磨那种态度,与其说是被人煽动,更像是被人奉承怂恿。」
  对水波这番话有所反应的是深雪。
  「意思是并非有人和七宝学弟利害关系一致,而是有人想利用他?」
  「我没有想这么多……但我觉得似乎正如深雪姊姊所说。」
  水波点头同意深雪这番话,一旁的达也也在心中附和。是的,如果讲难听一点,琢磨是受到某人的「操控」。看他引发的一连串骚动,这两个字就浮上了心头。
  「真令人在意。对方究竟是基于什么目的……稍微调查看看吧?」
  「要拜托老师?」
  深雪询问是否要委托八云。
  「要为您打电话给黑羽大人吗?」
  水波提议利用黑羽。
  「不。」
  达也没有向她们任何一人点头。
  「我不想因为这种含糊的推论就劳烦师父出动,也不能请姨母大人协助。但光靠我一个人,实在是……」
  达也像是要摆脱迷惘般摇头。
  「感觉扔着不管的话,不会发生什么好事……没办法了,只能暂时观望。」
  这个结论很消极,但达也想不到其他的应对方式。如果是发生在面前的暴力事件,他可以独自靠蛮力解决,但调查事情需要时间与人手。如果拥有真田或藤林那种骇客技术或许不在此限,但以他现在的技能来说强求不得。达也决定乖乖放弃。
  不过,看来麻烦事之神(应该是恶魔?)始终要让他不得闲。
  达也喝完咖啡正要起身的时候,电话响了。达也看向显示来电对象的讯号,疑惑地蹙眉。来电的是藤林响子。
  「喂,我是司波。」
  起居室荧幕以他的回应为暗号,变为视讯电话的荧幕。
  『达也晚安,还不到晚餐时间吧?现在方便说话吗?』
  「好的,没关系。」
  达也一边回应,一边朝旁边使眼色。
  『啊,一起听也没有关系喔。包括深雪与水波都是。』
  达也正是示意两人回避,但藤林抢先留下两人。难道是想把她们两人也拖下水?虽然这样的思绪掠过达也的脑海,不过更重要的是藤林刚才说得好像非常熟悉水波,使达也更加提防。
  『其实是跟七宝家长子今天引发的骚动有关的事……』
  「请等一下。」
  达也打断藤林的话语。他没有办法就这么不发一语地聆听藤林要说的事情。
  「您为什么知道这件事?这件事和挑选九校战选手不同,没有对外公开。难道您派了情报员潜入学校?」
  达也的询问,使得藤林露出像是忍着不发笑的表情。
  『看来得发奖金给那个女生才行了。因为她没有让达也察觉自己在监视他。』
  「原来一直在监视我吗……」
  达也收起表情询问。
  『唔~不太一样。并不是监视你,是监视接近你的人。我指示她不要直接注意你与深雪,看来她忠于我的指示,所以达也的知觉才捕捉不到吧。』
  「为什么……不,是因为我是战略级魔法师吗?」
  『是的,这是当然的吧?军方不可能毫无防备地扔着战略级魔法师不管。』
  藤林以毫无罪恶感的笑容,表明她那边的偷拍窃听行径。
  「就算我询问是谁……」
  『当然不能告诉你。』
  达也叹口气放弃追究。达也与独立魔装大队原本就不是毫无条件站在同一边。而且,达也也能理解即使战略级魔法师是自己人,也必须紧盯其动向的道理。
  「我明白了……所以,七宝的事情怎么了?」
  达也将刚才的对话放在一旁,以若无其事的表情询问。藤林以刚接电话时的表情回应。
  『我觉得你可能想知道他的幕后靠山是谁。』
  这番话听起来,简直是连达也等人刚才的交谈内容都被她完全窃听。
  「……您为何这么认为?」
  但即使对方是藤林,达也也并未笨到没有察觉自家被安装窃听器。而且,要是连自家对话都被窃听,她与她的长官也不可能粗心到让达也察觉这件事。
  辅佐十师族的师补十八家之一——七宝家。某人对七宝家的继承人造成不小影响。将魔法视为国防力重要构成要素的独立魔装部队,铁定将这个人物当成不可忽视的危险因子,也可能已经查到详细的情报。
  藤林对达也这个问题的答案,是达也预料的两个答案之一。
  『因为我很在意。』
  将这个答案照单全收很危险。虽然不全是谎言,但也应该不全是真心话。
  『所以,要不要一起查?这就是我的提议。』
  不过,她的提议确实正中达也的下怀。
  「具体来说,我要做什么?」
  『我们会负责监视住处。达也,要是七宝去找幕后靠山,希望你可以跟我们来。』
  「我反倒希望您让我这么做……但您为何要这么做?」
  『因为管辖范围的缘故,我们不介入国内的事件。达也那边,只要解释成以学长身分担心学弟就好了吧?但我们也不能因为这样,就让「正当」学生做危险的事情……』
  我做就没有关系吗!这句吐槽甚至没有浮现在达也的脑海中。
  「我明白了。既然这样,我愿意接受。」
  『有动静就通知你。那么深雪,就是这么回事,到时候要向你借用达也喔。』
  对此深雪以吃惊愣住的声音回应,藤林听完送个秋波,结束通话。


[15]

  「是谁背叛呢……」
  周公瑾秀丽的脸孔蒙上阴影,同时阅读自动卷动的报告书。眉心出现皱纹。他难得像这样显露出不悦表情。
  不久前,日期从四月二十六日变成了四月二十七日。但周公瑾没有察觉。他就是如此专心阅读手上的报告书。
  文件停止卷动,周抬起头,将视线从情报终端装置上头移开。他轻轻叹息之后,伸手拿桌上的酒杯。这是第三次阅读这份报告书,却找不到记载内容有错误的地方。到头来,这么做也只是重新确认这个令人不悦的事实而已。虽然他并非认真觉得报告有误,但要抹灭这份徒劳无功的感觉,得稍微借助酒精的力量。
  这份报告书,是关于舆论动向的调查报告。这份报告是利用合法手段外加非法手段调查而来的,内容是关于非魔法师对魔法师的印象。
  以纸张列印应该会很厚一叠的这份报告书显示,世人对魔法师的负面观感比去年底高。这一个月的恶化尤其显著。他的媒体操作确实立下了成果。
  但这个成果不如周的期待,明显没有达到他预估的水准。第一高中学生的精彩表现,确实是预料之外的因素。但是期望值与实际值的差距,无法只以这种程度的反常事件来解释。
  「即使算上罗瑟的介入也无法解释……果然有电视台并未依照这边的指示行动吗?」
  他显示在画面上的资料,是对魔法师进行批判报导的影片每日总播放时数。看得出明显没有达到计划要求。换句话说,包含电视台在内,经营主动播放型影视媒体的企业中有人毁约。
  「居然做出违反契约这种蠢事……不过动粗不是我的兴趣。」
  周始终只是在幕后布局,并没有签订具备法律效力的合约书。正因如此,他必须亲自确保合约的效力。即使是口头承诺——不对,正因为是口头承诺,所以要不择手段——在履约时回以报酬,在违约时进行处罚。
  「话说回来,邀请孙大人的侄子前来至今半年了吗……差不多该拜托他工作了。」
  周公瑾决定借助「朋友」的力量来惩罚叛徒。

      ◇ ◇ ◇

  四月二十七日星期五。琢磨请假没有来学校。
  他是今年的新生总代表,在一年级之间是名人,也有许多同学知道昨天发生的骚动。琢磨在骚动隔天缺席。这使得一年级教室的楼层出现各种传闻。
  ——败给七草姊妹之后卧床不起。
  ——不对,卧床不起是因为受到学长制裁。
  ——虽然没有受伤,但战败造成打击所以足不出户。
  ——虽然战胜,但主动留在家里反省,为自己引发的骚动负责。
  ——事情结束之后接受禁足处分,现在正在家里计划以下犯上,忤逆高年级。
  这些传闻大多基于恶意。但其中也有一部分触及真相。
  『达也哥哥,今天七宝琢磨缺席。』
  因此,达也在水波规规矩矩地写电子邮件通知之前,就知道了这件事,也几乎正确推测出缺席的原因。
  琢磨没有遭受禁足处分。这不是推测,是事实。传闻之中(推测是)正确的部分,是他在准备和高年级比试。
  堪称七宝家固有术式的百万锐锋,是不使用CAD发动的群体控制魔法。本质是预先将魔法设为即将发动的待命状态,以术士想子为钥匙来发动的条件发动型延迟术式。先不提群体控制的难度,使用延迟术式来省略CAD操作程序的构想本身并不稀奇。例如英国格尔迪家的「魔弹塔斯兰」就是以相同构想研发的魔法。
  百万锐锋的独到之处,在于维持待命状态的技术。处于发动前一刻的术式是以符号纪录。这种技术乍看之下和刻印型术式相同,但刻印型是将想子注入符号来构筑魔法式进而改变事象。相对的,七宝这个魔法是彻彻底底的条件发动型延迟术式,不需要当场构筑魔法式。因此在敌人当前的时候不用花这个时间。
  这么做的代价,是必须事先记录魔法的待命状态。以刻印型来说,只要有包含构筑魔法式所需的情报,甚至可以由机械来刻符号。因为这本质上其实和「将启动式记录在CAD中」相同。但是七宝这个术式的发动步骤和实际发动魔法的步骤相同,所以必须由术士来记录魔法。
  而且,这份记录无法回收再利用。由于这只是冻结即将发动的魔法,在使用时才解除静止状态,所以理所当然地和达也正在研究的「可以反覆使用的魔法记录」性质不同。换句话说,百万锐锋是事前准备非常耗费工夫的魔法。
  琢磨现在应该正努力制作百万锐锋的发动媒介,准备应付明天的比试吧。若他想赢明天的比试,今天会请假不上学也不无道理。
  话说回来,水波之所以转达琢磨的动向,是因为达也决定参与调查琢磨的背景关系。水波担心达也等人这边非得待在学校上课时,琢磨可能会和「幕后黑手」接触,但达也觉得这是无谓的担忧。今天是星期五,即使不是魔法科高中生,一般少年在这个时间都得上学。要是外出走动,即使不会被警察管束,也会很显眼。(企图)筹备阴谋的琢磨应该不愿意引人注目。达也认为琢磨会在入夜后才和幕后人士接触。何况现在有藤林他们在监视,发生状况的话会由那里通知。
  达也决定在入夜之前专注于学业,当个称职的高中生。

      ◇ ◇ ◇

  「惩罚对象名为小和村喜夫。是文化交流网——通称『文网』的社长。」
  周公瑾边向坐在桌子正对面的青年罗柏特·孙说话,边将一个皮制公事包摆在桌上。
  罗柏特打开公事包,里头放的东西有自动手枪、大型刀、塑性炸药、无线引爆装置,以及黄铜色的戒指。
  「你要我用这些解决那个男的?」
  罗柏特语气冷淡地询问,周公瑾露出遗憾的笑容摇头。
  「原本想这么做,但是很可惜,小和村喜夫正在巴黎出差。」
  周一边说,一边将一本大开数的活页笔记本递给罗柏特。
  罗柏特翻阅这份现今罕见的纸本文件。上面有年轻女性的照片,并记载详细的个资。
  「由女儿代替是吧?」
  「应该足以杀鸡儆猴了。」
  罗柏特「啪」的一声阖上笔记本,将视线移回公事包,双眼看着黄铜色金属——晶阳石制成的戒指。
  「她有魔法师护卫?」
  「不是护卫,但最近经常出现在她身边。虽然还是孩子,却是师补十八家的人。」
  「这样啊。」
  罗柏特的嘴唇呈现出狰狞的笑容。
  「日军打造的魔法师啊……」
  严格来说,罗柏特的认知是错的。十师族与师补十八家,这二十八家是魔法师开发研究所打造的魔法师,并不是军方开发的魔法师。但是周不打算纠正这种琐碎错误。对于罗柏特来说,日军魔法师是家族的仇人。他好不容易提起干劲,在这时泼冷水是愚蠢的做法。
  「步骤正如上面所述。虽然戒指只能准备两人份,但枪与刀已依照人数准备齐全。」
  「这样够了。交给我吧。」
  罗柏特·孙拿着公事包与笔记本起身,周公瑾以笑容目送他离开。

      ◇ ◇ ◇

  放学后难得在复习课业的达也,看向在桌子一角响起的闹钟。是藤林的通知。虽然没有询问她是以何种手段监视,但独立魔装大队人手不多,不可能是以人力监视。恐怕是入侵市区监视器的个人识别系统,监视琢磨是否外出吧。如果是这样,达也就会成为非法使用公共系统侵害隐私的共犯,但他完全没有罪恶感。
  将道德放到一旁——应该说从一开始就没有注意过道德问题的达也,从椅子起身。这么做当然是为了去和藤林会合。他吩咐深雪与水波看家,也就是命令绝对不能跟来,然后跨上爱用的电动机车。

  琢磨在达也等人的注视之下,进入了构成高级住宅区的其中一栋中型大楼。他看起来并未察觉有人监视。虽然他多少有在意自己是否被人看见,但他观察的方式实在外行又天真。
  「看来七宝家当家没有对儿子进行军事训练。」
  「不过与其说是军事训练,从分类上来说应该算谍报训练就是了。话说回来,为什么不只藤林少尉,连真田上尉也来这里?」
  达也在车站停车,如今则在大型房车后座监视琢磨进入的住宅大楼。旁边是将桌上型情报终端装置放在大腿上的藤林,前座是正在操作大型平板装置的真田。
  「有才华却和十师族处得不好,那他很适合来我们的部队呢。」
  真田从前座转身回应。感到意外的达也微微扬起眉角。
  「您想要延揽那个家伙加入独立魔装大队?」
  「哎呀,达也不愿意?如果你不欣赏七宝,那我们也只能打消念头了。」
  藤林这番话,令达也感到有些抗拒,因而蹙眉。
  「怎么回事,讲得好像我拥有决定权一样。」
  「因为啊,『大黑龙也特尉』是本队最强战力嘛,不能惹你不高兴吧?」
  藤林当然是在开玩笑。但是达也直觉认为,在这时候生气不会有好结果。
  「……我并没有讨厌七宝。老实说,只要他别找我碴,随便他想做什么都好。」
  「喜欢的相反是漠不关心,是这个意思吗?」
  藤林开心地出言消遣,但达也以沉默回应。
  「……那你为什么协助这次的调查?」
  真田从藤林手中接棒提出的问题很正经,所以达也这次也无法缄口。
  「如果躲在幕后的是像恐怖组织Blanche那样的家伙,即使让七宝安分,也只会出现下一个问题儿童。」
  藤林在达也话讲到一半时噗哧一笑。大概是在想「你说谁是问题儿童?」吧——达也并不是特别在意。
  「原来如此,如果只有七宝调皮捣蛋,还在可以容许的范围,但要是持续出现第二、第三、第四人就很烦。」
  「不只是很烦……但就是这么回事。」
  达也回应真田时,语中夹杂着叹息。
  「啊,好像开始讲话了。要听吗?」
  单耳戴着耳机交谈的藤林询问达也。看来从安装在琢磨身上的窃听器,开始听得到他和「幕后黑手」的对话了。
  「好的,麻烦您。」
  藤林面带甜笑回应达也,将声音输出切换到车内的喇叭。

      ◇ ◇ ◇

  琢磨基本上总是挂着心情不好的表情。至少小和村真纪眼中的七宝琢磨就是这样的少年。即使聊到入学考试拿下榜首获选为新生总代表,他也没有露出「心情好」的表情。
  但琢磨今天心情比以往更差。或许琢磨自认表情一如往常,但是对真纪来说是一目了然。真纪是擅长佯装表情的女演员,而且不只是天生丽质,她还能在银幕上随心所欲地展露喜怒哀乐好恶爱恨,以「表情」的演技稳坐新生代第一把交椅。琢磨瞒不过她的眼睛。
  「琢磨,我今天还没有吃晚饭,方便简单陪我吃一顿吗?」
  要是直接进入正题,可能会落得听他发牢骚宣泄烦躁情绪的下场。因此真纪试图以「用餐」的名目争取冷却时间。
  「这么晚才吃?对美容不好吧?」
  「所以是简单吃。几乎都做好了,我去端过来喔。」
  琢磨没有说出「会胖喔」这种失礼的话语。真纪在心中为他加分,并且进入饭厅。

  她端来的是以切片法国面包夹生火腿、鲑鱼片、番茄、酪梨等为内馅的法式前菜料理。看起来确实是简餐,但无法保证热量是否算少。
  琢磨已经吃过晚餐,即使如此他仍然将手伸向真纪做的前菜。接下来约五分钟,琢磨的嘴主要都用在饮食。其实在他吃较咸的前菜时配的水果水里掺有少许酒精,但琢磨并没有察觉。前菜也有用到利口酒,他同样没有察觉。
  真纪看盘里的「简餐」几乎由琢磨扫光之后,以「具包容力的大姊姊」的声音搭话(顺带一提,藤林就是在这时候切换声音输出)。
  平常绝对不会示弱的琢磨,今晚「不知为何」很健谈。

  「……这样啊,原来发生了这种事。琢磨,你很不甘心对吧。」
  真纪以影迷若是听到,可能会为此赞叹的甜蜜声音安慰着琢磨。她坐在三人沙发上的琢磨旁边,搭着他的肩,以窥视他脸孔的姿势说话。
  「我没有不甘心!这比赛一开始就不公平!要是当时继续打下去,我早就赢了!」
  琢磨从刚才就一直重复这段话,但真纪没有露出一丝厌恶表情配合他。
  「琢磨,那当然。『其实』你已经赢了。照理说你早就赢得与胜和者相匹配的敬意与称赞了。之所以没能如此,一定是你运气不好。」
  「运气不好……?」
  「对。有人说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但这种说法并不正确。『真正』有实力的人不会受运气影响,『最后』一定会赢。但每一场小型胜负,还是有可能受到运气的左右。我也曾有好几次运势不佳,而被抢走好角色。」
  真纪依然以单手搭着琢磨的肩,并将另一只手放到琢磨手背上。
  柔软的触感抚摸着琢磨的皮肤,花蜜般的香气刺激他的嗅觉。
  「所以琢磨,不要紧。昨天只是刚好运气太差。这种小比赛不会左右你的未来。」
  「是吗……」
  相同的对话已经重复好几次,但琢磨终于做出了不同于至今的反应。真纪内心松了口气,心想只差临门一脚。
  「是啊,所以打起精神来吧。」
  真纪引导琢磨的手放在她膝盖上。色诱违反她的主义,但示弱的琢磨刺激了她的玩心。
  琢磨的手慢慢地从真纪膝盖滑向大腿。是真纪在移动他的手。她身穿前开式的宽松连身裙,裙摆很长但胸口大幅敞开,布料也薄到能看得见肌肤。真纪肌肤的触感隔着裙子传来,琢磨本来就受到酒精影响而松弛的自制心逐渐瓦解。
  琢磨甩开真纪的手,将手掌移开她的大腿。
  下一瞬间,他的双手抓住真纪的肩膀。
  真纪只有做个样子,抵抗这股推倒她的力气。

      ◇ ◇ ◇

  「哎呀哎呀,感觉变成不得了的状况了呢。」
  藤林明显是在看好戏,但达也并未给她白眼,也没有感到傻眼或是轻蔑她的样子。顺带补充一下,那张平静的表情也和激动或害羞无缘。
  「这样或许是个好机会。」
  达也一边聆听窃听器传来的火热声音,一边以极为冷淡的语气回应。
  「哎呀,你在打什么鬼主意?」
  藤林维持愉快表情,深感兴趣似地询问达也。
  「因为最近,女艺人的少年买春事件才在媒体闹得沸沸扬扬。」
  达也依然以制式化语气回应。
  「……恐吓?」
  藤林的笑容出现裂痕。
  「我们这边偶尔也利用一下媒体,应该无妨吧。」
  「……你居然可以『立刻』想到这种点子。」
  只要牵扯到技术,就想得到各种恶毒手法的真田,表情略微抽搐地述说感想。不过看他强调「立刻」两个字,看来应该是觉得自己花点时间也想得到这个点子。
  「要是他真的下手,校方受到的伤害会过大,可能无法当成『协商』材料,所以压抑在未遂的程度吧。」
  达也淡然提议,完全不为藤林与真田的反应所动。

      ◇ ◇ ◇

  被琢磨压倒在沙发上的真纪,冷静观察琢磨的模样。她愉悦的表情并非百分之百的演技。虽然相较于琢磨算是少量,但她摄取的酒精使得理性难以克制。不过,她虽然双眼浮现陶醉神色,同时却也以清醒的视野看着少年压在她身上的丑态。真纪早已学会,如何将身体知觉与内心的快乐分离。
  所以即使琢磨没有察觉,真纪也察觉到了异状。阳台落地窗发出轻微声响逐渐开启。明明窗户有确实上锁,而且阳台有装设攻击力达到法律允许上限的保全装置。
  但警报装置却没有响。护卫似乎也没有察觉。
  「来人啊!有小偷!」
  真纪强烈后悔自己过度信任保全设备而没有关闭防盗铁卷门,同时推开琢磨并大喊。
  摔落地面的琢磨,因为她的叫声而有所反应。
  他连忙站起来,转身看向真纪视线的方向。但他还没有认出歹徒样貌,脸部就感受到了轻微的冲击。琢磨才想到是某种东西扔中脸部时,就受到难以抵抗的睡魔侵袭再度倒地。
  「琢磨?」
  真纪情急之下以衣袖捂嘴,因此发出的尖叫声很模糊。她知道琢磨昏倒的原因。打中琢磨脸部的海绵球,内含极为速效的安眠药,拍片时用过赝品当成小道具,真纪当时也连同赝品看过真品。药效持续时间很短,不过也不是五分钟或十分钟就能醒来。
  真纪违抗恐惧情绪转身看向阳台。落地窗与窗帘已经关上。窗前站着一身黑衣,戴黑面具,背着如同折叠翅膀般物体的人影——外型仿佛是某部蝙蝠题材老电影里的怪客。要是面具再加上「耳朵」的话就一模一样了。其实这套服装是以会吸收电波的材质制作的隐形装备,但真纪不可能会知道这种事。
  「大小姐,您没事吗?」
  此时,两名护卫总算冲进了起居室,此时怪客正把背上翅膀放到地面上。女性护卫们一确认歹徒身影就纵身扑过来。
  黑衣歹徒大概只准备了一颗安眠药球,他选择留在原地迎击她们。护卫双手握着室内战斗用的棍棒。不是单纯的棍棒或警棍,是握柄以弹性材料制作并将重量集中于橡胶包覆的棍头上,兼具锤矛与铅头棍功能的「武器」。
  怪容面不改色地接住护卫挥下的棍棒。不是以手臂,是以戴手套的手掌来接。
  怪客斜踏一步向前,进入一名护卫会妨碍到另一名护卫的位置,置身于两根棍棒只有一根打得中的地方。这样只须防御一根棍棒。怪客接下这一棍,反过来限制对方行动,接着一拳打向逃不掉的护卫。
  女性护卫轻易地就被他打飞了。
  远胜于己方的战斗力,使另一名护卫畏缩。
  怪客的行动毫不留情。
  黑色的拳头挥出。
  真纪的护卫没能报一箭之仇就失去了战斗力。

  怪客站到瘫软坐在沙发上的真纪前方,以真纪听过的声音开口说:
  「可以穿好衣服吗?」
  真纪听他这么说,想起自己是半裸状态。连身裙完全敞开,只有袖子遮掩躯体。虽然内衣依然发挥功能,但裸露的肌肤到处留下「上一个阶段」的痕迹。
  「哎呀,我可以穿衣服吗?」
  真纪全力控制差点发抖的身体,展现刚出道时饱受导演数落的「看似婀娜的举止」。如果这个怪客是她推测的那名「少年」,他一定会扑过来。虽然不晓得对方究竟有什么目的,但是只要发生关系,真纪有自信将局势引导为对自己有利。
  不过,她的企图在第一步就受挫。不对,她甚至踏不出第一步。

  「当然。不过如果你觉得这样就好,我也不在意。」
  真纪感觉从头顶被泼了一盆冷水。自尊受创所产生的冰冷愤怒胜于怯懦。她以不悦的表情整理服装。
  「……这样就可以了吧。话又说回来了,你打算戴着那种东西多久?这可不适合你喔,司波达也。」
  真纪以瞧不起的语气形容为「那种东西」的,是假扮为蝙蝠怪客的达也头戴的漆黑面罩(实际上是新开发的软性材质头盔)。不过她真正想说的是「司波达也」这部分。换句话说,就是讲明「我知道你的真面目」。但是真纪非常清楚,以面罩隐藏表情的达也丝毫不感到慌张——应该说是被迫理解到他根本不慌张。
  「那就开始来谈事情吧。」
  达也极为自然地忽略真纪的挑衅。
  「谈事情?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真纪不执着于自己的尊严。她明白自己现在是弱者,比蛮力没有胜算,这点不用看刚才的场面也可以明白。女人的武器似乎也没有什么用。真纪自觉几乎别无选择。
  「首先请听一下这个。」
  遣词用句客气得很「正常」,使真纪觉得不对劲。但是当她听到达也手上的终端装置播放出来的声音,这种念头瞬间飞到九霄云外。
  是她和琢磨在沙发上缠绵的声音。
  「你刚才偷听是吗?你这个变态!」
  真纪不由得如此臭骂,不过考量到现状,她这么骂并不太好。她骂完瞬间心想不炒,却无法克制火上心头。
  「要是这东西落到媒体手中,应该是大问题吧。」
  不过,达也停止播放之后说的这句话,使得真纪内心冷静到发凉。
  「毕竟前几天才闹出类似的新闻……连过气的前偶像都会闹出那种骚动,要是现正当红的美丽女星……」
  「你有什么要求?」
  真纪打断达也的话语,歇斯底里地大喊。比起眼前提出卑鄙威胁的少年,真纪更气自己刚才太过大意。
  「我有两个要求。」
  达也语气沉稳,和真纪成为对比。平淡的音调激发她的不安情绪。
  「第一,请和七宝断绝往来。啊,我这番话不是『那种意思』,请别假装听不懂。」
  「我知道。」
  真纪正准备以「那种解释」转移话题却先被警告,使她只能以闹情绪的语气允诺。
  「第二,请不要对高中生以下的人出手。」
  「……这是什么意思?」
  真纪并不是在装傻。她不懂达也这个要求的意图。即使理解个中意义,也不知道为何他要如此要求。
  「关于你的目的是什么这点,我并不知道详情。或许对魔法师有益,但我对此没有兴趣。只是,可以请你不要扰乱我周围的人际关系吗?」
  「咦……?」
  真纪以愕然的表情看着蒙面黑衣的达也。
  「如果是大学生以上的话,那对方也已经是成年人了,你想怎么做,我都不打算干涉。不过前提是不影响到我的利益。你愿意接受这个要求吗?」
  「呃,嗯……如果这样就好的话,我接受。」
  她感觉有点扫兴。心想达也居然为了这种事,做出类似强盗的行径。
  而且,这反而令真纪感到毛骨悚然。非法入侵、伤害、恐吓。依照法律,达也的所作所为确实会是重罪。而他居然为了这种小事就轻易这么做。
  这个少年不害怕法律,不害怕国家公权力……
  真纪突然领悟到这一点。
  「你……是什么人……?」
  真纪战战兢兢地询问。她的理性告诉她最好别问,但她无法不这么问。真纪在这天晚上首度得知,身分不明的人物会如此令人不安。
  「只要确认你达到要求,我就删除录音档。」
  她的问题没有得到回应。
  「这是一场有意义的谈话,感谢你。」
  达也重新背上「像是折叠翅膀的物体」,说出咄咄逼人的这番话,再度走到阳台。
  真纪连忙追过去。
  黑衣少年的身影,突然从阳台消失。

      ◇ ◇ ◇

  达也从「上方」确认真纪在阳台探头往「下方」看,然后缩回身体。他站在大楼楼顶。一开始预定是以背负式滑翔翼降落到地面,但他在夜空发现可疑影子,因而变更计划。
  黑影是小型飞船。达也一瞬间以为,是介入两个月前那个事件的国防军情报部某单位拥有的隐形飞船,不过从船身形状立刻知道是自己误解。这个轮廓是报导机构或电影公司经常使用的空拍用飞船。但船身却完全涂成漆黑,应该是基于不正当的意图才这么做的吧。黑色的摄影用飞船出现在夜空,达也认为目的必定是偷拍。
  「少尉,有看到飞船正在接近小和村真纪的大楼吗?」
  他以通讯机呼叫藤林。
  『嗯,从达也进入女星住处时就捕捉到了。但我没想到它会降低高度。』
  「知道是哪里的飞船吗?」
  『从飞行计划来看,是电视台的。』
  藤林提到的企业名称,是擅长挖掘艺能八卦新闻的南关东在地有线电视台,整体来看和真纪父亲纳入旗下的电视台打对台。
  「是想挖出小和村真纪的丑闻吗?」
  『我觉得这个可能性也不是零。』
  藤林的声音透露出厌恶感,大概是对偷拍行为的情绪反应。
  「少尉,可以关闭这个区域的想子雷达吗?大约五分钟就好。」
  『你要阻止偷拍?』
  「是的。」
  另一方面,达也之所以想妨碍偷拍,是因为他不想让刚才和真纪的协商付诸流水。如果琢磨待在真纪住处的样子被拍到,即使不是正在做「那档子事」,也会变成天大的丑闻。
  『麻烦三分钟解决。』
  对达也如此要求的声音来自真田。
  「收到。」
  达也以右手抽出爱用的银镞改造机——「三尖戟」,在他仰望飞船的时候,舱门刚好打开,放下了绳梯。
  不只是单纯的偷拍,还打算非法入侵吗?达也在心中,说出这句无视于自己刚才行径的话语之后,便朝船舱入口发动跳跃术式。

  达也一冲进飞船就遭到众人怒骂,但达也听不懂他们话中的意思。听起来像是东亚大陆那边的语言,但达也没有学北京话与广东话。
  不过他立刻理解到,状况和他预料的不一样。以手枪瞄准他的这群男性不是电视台的人,这一点一目了然。
  达也当然不会让他们开枪。因为他右手握着处于待命状态的三尖戟。切换分解对象时不会发生延迟。
  瞄准达也的枪口共五个。
  五把枪全部失去枪的外型,散落在船舱地面。
  枪枝遭到达也分解魔法分解的这群男性,反应速度快到令人意外。
  左右两边的两人向达也伸出拳头。他们的中指戴着带有深沉光辉的黄铜色戒指。船舱充满想子杂讯。是晶阳石释放的演算干扰波动。
  位于内侧的两人,在摇晃的船舱中举刀冲向达也。
  达也放在CAD扳机上的手指动了两次。
  首先以分解情报构造的魔法,消除演算干扰的杂讯构造。
  接着五名歹徒的双腿股关节都被贯穿而倒地。
  但事情并未因而结束。达也察觉站在中央的男性在即将倒地时,做出紧握左手的动作。
  达也从开启的舱门纵身跳到空中。
  船舱随着闪光发出爆炸声,被火焰笼罩。
  直接坠落可不是闹着玩的,这点小事达也当然也知道,但是有件事必须更优先处理。飞船要是落到住宅区,会造成严重灾情。
  正遭到爆风吹袭的达也扭动身体转向,以CAD三尖戟瞄准因气囊破裂而坠落的飞船。
  他一边以背部朝下的状态坠落,一边发动云消雾散。
  达也边看着飞船残骸化为粉尘消失的光景,边从记忆里的魔法式呼叫惯性控制魔法。紧接着达也背部就感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达也坠落的地方,是不同于真纪住处的另一栋大楼楼顶。多亏大楼够高,坠落的距离不长,再加上不完整的惯性控制魔法有发挥一点效用,还有背上的滑翔翼也成为缓冲,他才免于全身骨折。但要是「重组」没有发挥效果,他大概再也无法站起来走路了吧。
  『达也,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从通讯机传来藤林焦急的声音。即使是她,也难免会为此感到焦急。
  「不清楚。我觉得电视台那边会有线索。因为那艘飞船似乎是被劫持的。但也可能不是被劫持,说不定电视台也是同伙。」
  达也以不悦的声音补充最后两句话,从被湮灭掉坠落痕迹的楼顶起身。

      ◇ ◇ ◇

  周公瑾立刻得知罗柏特·孙袭击小和村真纪的作战失败。在当地待命,等到作战成功时要拍下女儿死状寄给叛徒的部下们,将这个消息回报给他。
  (燃烧坠落的飞船消失了……做得到这种事的人是……)
  很可惜没有拍到影像,部下的报告也是不得要领,但周从「在空中消失」的报告内容,正确推测出妨碍作战的人物真实身分。
  (……可恨。又是那个人吗?)
  虽说知道真实身分,但也只知道对方以头盔隐藏长相的样子,以及「恶魔的右手」、「摩醯首罗」等别名。他在「横滨事变」安排的侵略军,因为这个身分不明的魔法师而吃尽苦头。「摩醯首罗」造成的重创,堪称侵略作战失败的重要因素。
  大亚联军在横滨事变遭受的损害,对周来说没有任何不便之处。他原本就希望日本军与大亚联军两败俱伤。虽然不同于预定计划,成为日本军的单方面胜利,但是大亚联盟因而弱化。就某方面来说,这样正如他的希望。
  不过,这次的事件让周也无法一笑置之。
  (看来需要正式查明对方的真实身分。)
  他如此心想,另一方面也觉得现在进行的媒体计划必须转换方针。
  (到头来,大师的真正意图,是报复消灭大汉的人……真正的目标不是「日本魔法师」这个在某种层面上具备抽象意义的集团,而是「那一族」。)
  而说到对「那一族」抱持特殊情感的有力人士,周心里有底。
  (虽然不到「离间之计」这么夸张,但试试看应该没有损失。)
  周低头看着没有动过的酒杯,开始在脑中构筑计划的步骤。


[16]

  四月二十八日星期六,下午三点。
  十三束与琢磨在服部带领之下,准时出现在第三演习室。
  这场比试由服部担任裁判。而且不知道是基于何种缘分,或者是理所当然的结果,达也今天以见证人的身分再度参与琢磨的比试。
  话说就达也所见,琢磨没有昨天的后遗症。不只是身体方面,心理方面也没有。大概是那个女星巧妙地打了圆场吧。但同时也可以推测,她还没有提到「断绝往来」的事情。达也心想得观望一阵子。
  此外,场中还有代表学生会的深雪、代表风纪委员会的泽木与干比古,以及代表社团联盟的桐原,阵容非常坚强。桐原甚至带木刀到场,而且获准使用CAD。
  他负责在必要时出面调停。
  会这么做,也是因为这场比试以稍微特殊的规则进行。正确来说,是在规则中加入特殊的例外。那就是「百万锐锋没有使用限制」。关于百万锐锋,无论威力强弱都不禁止使用。只有在明显会给予对方过度伤害时才中止比试。以常理来判断的话,这个规则风险过大,而且对于比试对手单方面不利。不过提出这个规则的人,就是担任比试对手的当事人十三束。
  十三束恐怕有某种完全封锁百万锐锋的妙计吧。琢磨也认为是如此而感到不悦。因为这感觉就像是在说七宝家的王牌不足为提。不过说到底,就是因为琢磨抗议上一场比试以「使用百万锐锋」为理由被判定失去资格落败,才会安排这场比试。对于琢磨来说,这种规则应该要举双手欢迎,不应该表达不满。
  十三束与琢磨保持距离对峙。
  今天琢磨是穿野外演习用的工作服。
  另一边的十三束则是穿魔法格斗武术的制服。上半身是手肘加装缓冲垫的无扣长袖上衣,下半身是膝盖加装缓冲垫,只有脚踝部位束起的宽松无腰带长裤,双脚是格斗技使用的软底鞋。双手戴着露指手套,除了拇指之外的八根手指各套上一枚宽指环,这些指环是魔法格斗武术用的特化型CAD输入装置。每个指环相当于一个按键,以手指动作(用拇指按)或是将想子集中在手指,就可以挑选启动式传输到和手套相连的手腕CAD主体。此外,这种指环为了让人无法把它当作武器使用,而加装了软性树脂护套。这是正式比赛用的装扮。换句话说,十三束完全是以认真模式应战。
  服部站在两人之间说明规则。虽说如此,但也没有什么要说明的事,只是一种像形式一样的东西而已。
  服部离开两人,举起手。
  紧张感一鼓作气增加。在场中见证的所有人都感觉到,十三束与琢磨之间,有某种不同于想子波的非物质波动正在相互撞击。
  十三束微微压低重心。琢磨将右手放到至今左手所抱的发动媒介书上。
  除了当事人,所有人都动也不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鸦雀无声的室内,甚至听得到服部轻轻吸气的声音。
  「开始!」
  服部的声音打破了这股寂静。

  首先行动的是琢磨。
  或许形容为十三束没有动比较正确。
  琢磨打开「书」,以右手手指夹住前面数十页一起撕下——不,是书页在他使力的同时,化为了纸风雪。
  四公厘见方的纸片之刃,总数约八万。看来琢磨选择的战术不是一次显现百万纸刃,而是精密控制「少数」纸刃。
  相对的,十三束在原地不动,只注视着分成四群涌过来的纸片。他看起来像是在静静蓄力。而这个推测是正确的。
  白色纸片形成带子,在半空中蜿蜒前进,如同在云端爬行的四条蛇。其利牙瞄准的是左右上臂与左右大腿。琢磨打算先伤害十三束的四肢来封锁他的行动。
  纸片流在抵达十三束的前一刻缩短长度,并增加密度。进攻动作停止,接着骤然加速。纸刃群缠在十三束的手脚,试图撕裂皮肤。
  同一时间,十三束全身迸出爆发性的想子光。在不可视的光辉闪耀之时,纸刃恢复为普通纸片。八万纸片失去在空中爬行的力量,化为纸雪四散飘落。
  泽木、桐原与干比古三人不由得遮住眼睛来挡光。达也、深雪与服部三人也因为强光而眯细了双眼。
  他们知道这是什么光辉。
  「术式解体……?」
  干比古愕然低语。
  「除了达也,这所学校还有人能用那招……?而且是同年级……?」
  术式解体是几乎无人使用的罕见技术。这不是干比古个人的想法,是事实也是常识。然而同校同年级却有两人会使用,他会为此感到惊讶也不无道理。
  「前面应该加上『接触型』三个字吧。」
  深雪为干比古的话语补足说明。
  「一点都没错!不愧是司波学妹,真清楚!」
  泽木接续她的话语,以大得过分的力道点头回应。
  「话说回来,十三束那家伙还真有干劲。」
  十三束的社团学长泽木,知道他会使用深雪说的「接触型术式解体」。这是让碰到自己的魔法无效的技术,对于利用魔法造成的持续事象改变,将普通纸片化为飞天利刃的百万锐锋来说,堪称是天敌。
  十三束会提议特别规则,正是因为对自己这个技术有自信。泽木也理解这一点。所以泽木有预先提防十三束的术式解体,但今天的十三束比他预料的还要「耀眼」。泽木对此感到愉快——泽木没有失去「少年心」的部分还不算少,
  但是琢磨和在场见证的学长姊不同,无暇佩服。他充分理解到刚才这段攻防的意义。
  百万锐锋对十三束不管用。
  光是这一次攻击,他就体认到了这一点。
  (——不,只不过是从正面进攻不管用罢了!魔法端看使用技巧,我不是前天才学到这个道理吗!)
  十三束目不转睛地看着以这个念头鼓舞自己的琢磨。现在的琢磨满是破绽。十三束知道如果自己有心,也可以立刻结束这场比试,但是这样就没有意义了。十三束知道,不能让这场比试轻易结束。
  琢磨终于重新摆出架式,同时十三束也提升想子活性。琢磨做出翻页的假动作,将手伸向手腕上的CAD。
  发动的魔法是气弹。经过压缩的七个空气块高速射向十三束。
  琢磨没有确认成果就发动了下一个魔法。即使是琢磨,也不认为能以气弹解决十三束。这波攻击只具备障眼法的功效。琢磨使用自我加速魔法,试图绕到十三束的侧边。
  然而,十三束却已经先出现在琢磨移动后的位置。
  「咕噗,呃!」
  腹部重拳与勾拳的组合。琢磨连站稳都来不及,就被打到摔倒在地。他没有放开用为发动媒介的书,是他最后的骨气。琢磨以气魄赶走出现在意识里的薄雾,寻找十三束的身影。
  十三束没有追击,只是俯视着琢磨。平常看起来甚至有些孩子气的亲切脸孔,正以看到肮脏野狗般的侮蔑表情俯视着琢磨——他瞧不起琢磨。就琢磨看来是如此。
  猛烈燃烧的激动情绪,暂时胜过了怯懦。琢磨以单脚跪地的姿势打开拿在左手的书。
  比第一招的八万还要多一倍的纸片袭击十三束。这次不是分成四条,是集中为一条。群体控制的「群体」数量,和干涉力的强度成反比。琢磨将分散为四条的魔法力集中为一条,正面挑战十三束的术式解体。
  ——看似如此,但真正的主力攻击,是紧接着施展的下一招。
  十三束释放的想子光辉,使得由十六万张纸片组成的纸风雪化为纸屑散落地面。
  紧接着使出的二十万利刃化为龙卷风,突破这朵白云,从十三束的脚底袭击!
  琢磨心想自己赢了。术式解体是一次释放大量想子的招式。不只是单纯释放,还得加压到足以卷走魔法式再释放,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连续使用。
  但是,琢磨的预料落空。他直到很久之后才察觉到这不是预料,是自己的愿望。
  这时候的他没有能理解,术式解体与「接触型」术式解体这两种技术似是而非。
  二十万利刃在接触十三束身体的瞬间,化为二十万张纸屑。
  琢磨吓得呆站在原地,而十三束这次真的出招给予决定性的一击。

  「到此为止。胜利者是十三束。」
  服部叫名宣布胜利之后,十三束简单行礼致意。
  然后便跪在瘫坐在地上的琢磨旁边。
  「七宝,你还醒着吗?」
  痛苦呻吟的琢磨当然还醒着。因为十三束是刻意以不会打昏他的方式所出招,所以这样正如他的意图。
  「醒着。」
  琢磨咳嗽数次之后,才终于回应了这两个字。
  「那就站起来,到墙边休息一下。」
  「——是。」
  受到败北感打击的琢磨,就在不晓得十三束为何如此指示的状态下,听话地前往墙边。他踩稳踉跄的双脚,按着刚才挨打的腹部,缓缓走到和见证人们相对的另一侧墙边。他背靠墙面,就这么缓缓滑落,瘫坐在地。
  十三束确认琢磨正看向他这边,然后走到达也面前。
  「……怎么了?」
  达也问完,看起来有什么事难以启齿的十三束才终于开口。
  「司波同学,可以和我打一场吗?」
  十三束摆脱踌躇之后所做的提议,使达也感到纳闷。
  达也投以充满疑惑的视线,使十三束不自在地别过目光,但他立刻透露出跳下清水舞台——这么说有点夸张,但至少是挑战高空弹跳的决心,再度承受达也的视线。
  「我想让七宝见识你的实力!」
  十三束以充满斗志的眼神注视达也。他一定正在心中想像,达也点头回应自己这份男子气概的样子吧。但达也只是感到更加困惑。
  「我不懂,怎么回事?」
  在达也这么说的瞬间,十三束便奇妙地开始感到慌张。
  「呃,对喔,这样太唐突了。换句话说……」
  「可以让七宝见识真正实力派的比试吗?」
  就在十三束不知所措的时候,服部接话如此说明——但光是这段说明,达也依然不晓得是什么意思。
  「要展现真正实力派的比试,由服部总长与泽木学长来对打还比较合适吧?」
  「司波,展示你的实力才有意义。」
  服部的说明实在不够充分。
  「哥哥,这样不是很好吗?」
  不过在这个时候,支援十三束与服部的最强力射击发动了。
  「担任学弟妹楷模的工作,我觉得很适合由学生会干部负责。」
  听到她这番话的高年级与同年级学生(除了达也),不知为何都将「学生会干部」这个部分翻译为「哥哥」。
  「我也觉得差不多该请哥哥展现实力了。」
  深雪的动机明显和十三束等人不同。她的笑容背后堆积了许多不耐烦的情绪,而且已经达到让达也觉得「扔着不管会不太妙」的程度。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达也的回心转意——应该说是决定,照理说应该如十三束所望。但十三束不知为何,无法克制自己渐渐感到扫兴的心情。
  不只是他一个人有这种想法。

  服部在预约时延长这个房间的使用时间,打从一开始就是这个用意。在场的三年级早已经知道这场比试的计划。如今比试也获准,整理好场地就可以立刻开始。
  「请交给我。」
  深雪自愿打扫散落满地的纸层。她一操作CAD,室内气流就几乎在同时开始平缓卷动了起来。气流走遍室内每个角落,并复杂地卷动着,转眼之间就将垃圾集中在一处。深雪以房内设置的吸尘器吸光纸屑。
  她理所当然似地实际表演复杂又精致的魔法,这份本领使得三年级投以称赞的目光,令干比古与十三束感动叹息,让琢磨受到打击——深雪刚才展现的魔法,除了硬化纸片的工序,在技术层面上胜过琢磨的百万锐锋。
  「司波同学穿那样就好?」
  「嗯,没有问题。」
  达也将外衣交给深雪保管,脱下外衣之后就是原本的制服装扮了。
  「我脱鞋比较好吗?」
  「不,维持这样无妨。」
  十三束的意思,是达也穿硬底鞋踢腿出招也无妨。
  达也与十三束在中央对峙。
  裁判继续由服部担任,但这次省略了说明规则的步骤。
  「两人都准备好了吗?那么,开始!」

  服部下令的同时,达也与十三束一起蹬地。
  十三束和上一场比试截然不同,积极主动地冲向达也。
  不过,达也后退的速度更快。
  他一鼓作气地跳到演习室角落,将手枪形态的特化型CAD指向十三束。
  装填的是分解魔法——云消雾散。
  即使深雪神情惊讶,达也依然不以为意地扣下CAD的扳机。
  ——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果然。)
  不同于脸色铁青捂着嘴的深雪,达也挂着正如预料般的表情跳到一旁,躲开十三束以自我加速魔法辅助挥出的正拳。
  不是逞强,他早就预料到云消雾散会被消除。
  达也的「视野」里,映着被浓密云层覆盖导致轮廓模糊的十三束主体。这是从情报体次元看见的十三束。
  浓密云层是厚厚包覆十三束身体——包覆情报体的想子铠甲。
  术式解体是以想子压力来剥离目标对象魔法式的对抗魔法。
  但十三束并非以发射想子炮弹的方式来击飞魔法式,是以包覆「身体」的厚实想子装甲来抗拒魔法式入侵。
  如果术式解体是大炮,那十三束的接触型术式解体就是铜墙铁壁。而且这道护壁没有情报体构造,只是将大量想子凌乱地披在身上而已。即使是达也,要让魔法穿透这道墙壁「直接」作用在十三束身上,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如果以魔法引发事象来间接攻击,就可以忽略这套想子铠甲。
  不过达也是缺陷魔法师。只要不使用后天植入的低威力虚拟魔法领域,就只能使用直接作用于目标对象的魔法。
  第五次突击被闪躲时,十三束心中开始产生焦虑的心情。
  被称为「Range Zero」的他,没有远程魔法可使用。但是相对的,他自认比常人加倍致力于钻研近战魔法的技能。
  他的攻击被轻易化解。
  对方不是使用魔法,是使用魔法加体术的复合技能。
  (虽然早就预料到了,但没想到会这么高明……)
  内心率直感叹对手的实力,同时心中也涌现了斗志。
  (但我不会输。不能在这个距离下败北!)
  七宝的事情从十三束的意识中消失。这场比试的目的以及自己的职责,也逐渐从意识之中消散。他的意志收敛为一心求胜。

  「两人都好厉害!我知道十三束的实力,却没想到司波学弟会这么厉害。」
  「我则是惊讶于十三束的实力不输给司波兄。」
  干比古聆听学长们的对话,内心只有惊叹。他和桐原抱持相同意见。没想到同年级居然有人的格斗能力与达也匹敌。干比古觉得自己是第一次看见达也陷入苦战。
  达也已经无法只闪躲十三束的攻击,达到非得反击才能拆招的程度。达也右手握着CAD,条件较为不利。因为依照比试规则,不能以CAD殴打对手。但即使除去这一点,十三束的猛攻也确实将达也逼入了绝境。
  干比古不禁在意一件事,看向身旁。
  深雪面露无暇分心的表情,专心注视着哥哥。

  琢磨依然背靠墙壁而坐,为眼前进行的攻防感到震慑。
  乍看只是普通的互殴——不对,偶尔会踢腿出招,所以是看似单纯的格斗技比赛。不过每一招都编入了高超的魔法。他具备的天分让他能理解这一点,所以受到更强大的震撼。
  十三束以目光跟不上的速度拉近间距。虽然他以自我加速魔法提升肉体动作速度,但绝对不是「快速就好」这种粗糙的做法,而是控制在能够注意并且控制的范围,控制在意识勉强追得上的领域。
  十三束的脚步微微失常。因为在他踏脚前进的瞬间,局部晃动的地面使他的知觉失准。这个振动当然是达也的魔法所造成。但即使朝十三束站立的位置注入振动波,也只会被(看起来)持续发动的术式解体消除,琢磨刚才亲身体会到这一点。不过在这一瞬间之前产生的「余震」纯粹是物理现象,不会被术式解体消除。在泥土或柏油地面,余震应该只有知觉感受不到的规模。但演习室地板打造为具备适当的硬度与弹力,可以吸收倒地的冲击又不会妨碍行动。达也的魔法妨碍甚至考量到这一点。
  原本完全掌控的身体计算失准,十三束的动作为了再度最佳化而产生停滞。达也趁着这一丝破绽,以CAD瞄准十三束并扣下扳机。完全在同一时间,琢磨甚至来不及感应到魔法式展开,振动魔法就袭击了十三束。是撼动想子,同时属于振动系与无系统魔法的术式。
  这个魔法的威力不足以突破十三束的防御,琢磨推测恐怕是重视速度大于威力的术式。琢磨觉得之所以从刚才开始就没有办法认知到启动式,应该是因为达也刻意如此调节,或者是CAD的性能使然。
  但即使威力不足以打倒对方,也并非代表这招毫无效果。十三束身披的想子力场也因为遭受想子振动波影响而稍微晃动,接着化为噪音与烟幕妨碍十三束的知觉。
  下一招才是重头戏。达也朝十三束施展左掌打。琢磨感应到他的掌心蕴含着某种魔法。
  达也的反覆攻击中完全没有相同形式的招式。十三束这次也成功防守。蕴含术式解体的右手臂,接住蕴含振动魔法的左手掌。十三束以相同的盾持续挡下千变万化的攻击。
  十三束将左手伸向达也腹部。这记缓慢的攻击反而难以挡下,使得达也好不容易才让右手钻入十三束的攻击与自己的腹部之间。
  十三束发动加速系魔法「速裂弹」。这次轮到达也以术式解体破坏发动中的魔法。
  达也朝侧边用力一跳,躲过追击。琢磨甚至忘记呼吸,专注地凝视这一幕。他无法相信刚才「感受」到的事。甚至害怕自己的「魔法师感性」是否失常。
  十三束的加速魔法在发动途中失效。达也将这个中断的事象改写作为踏脚石,发动自己的自我加速魔法。
  (居然做得到这种事?)
  琢磨好想这样大喊。如果内心受到的震撼再「小」一点,他应该会放声大喊吧。的确,如果是相同种类的事象改写,就可以在不被刚才产生的事象改写力妨碍的状态下,发动新魔法。而且「速裂弹」是从发动位置产生半球状的加速向量,所以朝侧面加速并没有违反定义。
  但这只是「不会被妨碍」而已。达也利用别人的魔法,朝物理法则抵抗力变弱的方向接续进行新的事象改写。琢磨甚至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性。
  眼前所见的「魔法」,确实和自己使用的魔法相同,是属于相同体系的技术。但是却和自己的魔法属于不同次元。眼前上演的异次元攻防,彻底击垮了琢磨的内心。

  (无法进攻到底!)
  十三束逐渐感到焦急。
  交战时间还没有很久。比试开始至今大概还不到十分钟吧。但是他的心理不同于身体知觉,感觉像是已经交战了几十个小时。
  运势在我这边。我无疑占了优势。十三束对这个判断有自信。毕竟刚才是自己先发制人,而且虽然没有确实造成打击,但自己的招式确实穿透对方的防守造成伤害。十三束觉得打下去时有这种感觉。
  但并非只有达也受创。十三束也感觉自己的创伤逐渐累积。但其实十三束有完全挡下对方的攻击。他感受到的并非身体的创伤,换言之是错觉的创伤。不过这种错觉一点一滴地确实撼动着自己的防壁。每次都改变形式的攻击之中,只包含了一个共通点,也就是无系统的振动魔法。被防壁反弹之后会消失的这股振动,会在消灭瞬间传输波纹到防壁本身。十三束感觉这种波纹撼动想子粒子时,会如同固体受热膨胀般促使想子力场膨胀,导致想子力场的密度相对降低。
  十三束无法将自己的想子释放到远方,只能扩张到堪称贴合身体的范围。他无法顺利使用远程魔法就是因为这种缺陷。父母找来的魔法学家,说明他的「核」非常坚固,而且强烈地吸引想子,因此一般来说会外流的想子紧紧附着在「主体」上。深雪与泽木所说的「接触型术式解体」,就某种意义来说算是他的「诅咒体质」形成的产物。
  十三束已经和这种「体质」妥协。他钻研至今已经「稍微」能使用远程魔法,还将这种特性转变为其他魔法师没有的近战武器,如果对上纯粹以物理力量进行的攻击,例如泽木让拳头加速所发出的冲击波(这位魔法武术社的社长,为自己的招式取了「音速拳」这种丢脸的名字,这是社员之间的秘密),只具备「还算强」的防御力,但如果对上魔法式直接碰触身体的术式类型,他抱持绝对的自信。
  不过,本应不可能扩散的想子力场,却因为遭受达也的攻击而逐渐扩散。
  这使得十三束遭受无法言喻的打击。不只是单纯的畏惧或害怕,是如同窥视了潘朵拉盒子底部的震撼感。
  不应扩散的想子力场逐渐扩散。这不就是不可能存在的希望吗?
  十三束拼命绷紧自己开始浮躁的心。
  正在对峙的对手,并非思考这种「无谓的事情」的状态下还能打赢的对手。
  他决定打出王牌一决胜负。

  想子充盈于十三束全身。不只是达也,观看这场比试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
  十三束的身体急速加速——只有达也与泽木知道这并非自我加速魔法使然。
  原本只是如同无形云朵般缠在十三束身上的想子粒子迅速被整理,在十三束的意志之下开始具备秩序,逐渐受到掌控。
  十三束施展中段踢。精准程度更胜以往。
  他的脚构筑了「加热」的魔法式。若是毫无防备挨了这一脚,受到的伤害将会等同于置身在微波炉的电磁波当中。达也以手肘当成术式解体的发动点,试图挡下带有加热魔法的一脚。
  然而,十三束的右脚却在即将接触达也左手肘时「不自然地」停止。
  达也手肘施放的术式解体使得加热魔法失效。但是十三束打从一开始就如此计划。
  十三束维持右脚踢到一半的姿势挥出右勾拳——不对,不是勾拳。不是拳头,是手掌。换句话说就是打耳光,而且还是在这种重心不稳的状态下使出,不可能施展威力足够的打击。
  即使如此,十三束这一巴掌却兼具速度与威力。放低重心以防御踢腿的达也,无法以这个姿势回避这记巴掌。
  发出「砰」一声泄气的声音。
  「哥哥!」
  响起裂帛般的悲鸣。
  达也滚倒在地。
  十三束维持着踢下右脚、挥出右手,只以左脚站立这种有点如同傀儡般的姿势,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十三束也意外地阴险啊。那个家伙居然想瞄准司波兄的鼓膜。」
  桐原看出十三束的耳光是将掌心内凹,使风压集中在打击点的攻击方式。
  「喔,原来是自己故意被打飞啊!居然以那种体术挨过了十三束的『自控傀儡』,司波学弟真有一套!」
  达也在两名三年级学生还在评论刚才的攻防时起身。正如泽木所看穿的,他是自己主动翻滚拉开距离。
  十三束会摆出疑惑表情,是因为明明传来坚硬的触感却没有手感。要是对方朝脖子使力以免脑震荡,那他下半身应该也会一起使力,因而传回强烈的手感;要是放松力气顺着打击飞走,那传回手掌的也应该是柔软的触感。换句话说,达也是一边使力一边放松力气。
  十三束决定搁置内心涌现的惊讶,再度发动「自控傀儡」。这是一种移动系魔法,是只以移动系魔法驱动自己身体的术式。需要尽可能放松肌力避免妨碍到魔法,还要谨慎构筑魔法式以免超过关节的可动范围。
  这并不是能够随心所欲驱动身体的魔法。只能遵循现代魔法的架构,重现模组化的动作。不过就如同刚才的攻击,这个魔法可以让人施展出以人体构造与力学来说不可能做到的攻击。
  十三束以自己的身体为傀儡,成为操纵自己的傀儡师,以违反武术原理的动作袭击达也——达也观察着附着在十三束身体上的想子变化。
  十三束全身以单一魔法式包覆。这个术式过于复杂,即使是高阶魔法师应该也难以重现。大概是为了避免妨碍这个魔法,原本毫无秩序地只在身体周围循环的想子,经由组织化以及秩序化以后,重新构筑为禁止自控傀儡以外的术式接近的情报体。
  无秩序的混沌,变化为拥有秩序的世界。
  秩序是形体,也就是构造。
  达也的「分解」是破坏构造。虽然无法破坏无形的东西,但如果是有形的东西,即使是情报本身,他也可以「分解」。
  包覆十三束身体的无形想子云,依循他自己的魔法成形。
  达也以视认情报体次元景色(形色)的能力——「精灵之眼」理解到了这一点。他「看出」这是千载难逢的胜机。
  达也朝CAD注入想子。不是假装使用CAD,而是真的要使用存有分解魔法的CAD。他选择的魔法是「术式解散」。
  扣下扳机。
  达也用来破坏情报构造的魔法,拆除了十三束身上那套「得到构造」的铠甲。
  主体毕露的武斗傀儡进逼达也。
  达也在左手压缩出了一块想子块。
  更硬,还要更硬,硬到即使十三束的铠甲复活也能将其贯穿。
  不是为了隐藏实力,是为了夺取胜利。达也选择的并非以半成品铠甲也「可能」挡得住的得意魔法,而是能「确实」射穿半成品铠甲的魔弹。
  以非人类生物为对手习得的高压高硬度发劲——「穿甲想子弹」(由八云命名)从达也手中射出,贯穿化为武斗傀儡的十三束。

  这颗炮弹没有实体,但被这颗炮弹打中的十三束却自行往后飞。这是自控傀儡的副作用。「遭受来自前方的强烈冲击」这个观念,覆写了魔法式的变数。以没有整合性的指令执行的魔法式,因为逻辑错误产生破绽。
  十三束被自己的魔法震到后方,就这么躺成大字形动也不动。由于刚才放松肌肉力量,所以来不及做出防护措施,造成了轻微脑震荡。
  「胜利者是司波。」
  服部确认十三束的状况之后宣布达也胜利。
  「哥……」
  深雪还没有说完就低下头。恐怕是差点要忘我地扑向达也时,在最后一刻回想起自己的职责而自重吧。
  深雪抬头时,达也投以笑容。
  达也点头回应妹妹如同大朵鲜花绽放的笑容之后,便转过身去。
  他将右手的CAD收回枪套,走向还倒在地上的十三束。
  「十三束,你站得起来吗?」
  十三束躺着以右手抓住达也伸出的右手。
  「谢谢。」
  十三束借助达也的手起身。虽然走路还有点摇摇晃晃的,但脑震荡似乎没有想像中严重。
  十三束立刻站稳双脚。
  「司波同学,你正如我想像的厉害。」
  「十三束也是。这一招很有效。」
  十三束老实地认输,而达也也露出红肿的脸颊,以笑容回答。
  一个人影跑过他们身旁。
  「啊,喂,七宝!」
  琢磨头也不回地逃离了第三演习室。

      ◇ ◇ ◇

  机研社机库后方这块和野外演习场相邻的空地少有人影,是绝佳的密谈场所。
  但琢磨并不是因为知道这点而来到这里。只是避人耳目跑着跑着就来到了这个地方。
  这里有一棵没有什么「恋爱魔法」的传闻,但颇为高大的树。琢磨伫立在树下好一阵子。但他似乎是再也无法克制高涨的情绪,突然以右手殴打起树干。
  「可恶,可恶,可恶!」
  他不断握拳殴打。
  「住手,七宝。都流血了。」
  咒骂声开始颤抖时,他听到后方有个声音在叫他。
  琢磨猛然转身。
  站在那里的是表情傻眼的香澄。
  「七草,你……!」
  香澄举起双手,朝狠瞪着自己的琢磨轻挥示意。
  「啊,别误会,我并不是跟踪你。我出现在这里完全是巧合。」
  语毕,香澄便走向蹙着眉头的琢磨。琢磨依然瞪着她,但她取出手帕折成绷带的形状,牵起琢磨的手。
  「你要做什么?」
  「啊~真是的……都破皮了。」
  琢磨为此感到慌乱。而香澄因为看见出血而蹙眉,以手帕包裹琢磨的右手。
  「很抱歉,我还没有获准使用治疗魔法。要乖乖去保健室接受治疗喔。」
  琢磨没有回应香澄这番话,只是注视着渗出自己鲜血的手帕。
  「啊,那条手帕不用还了。」
  「…………」
  琢磨依然没有动作。香澄在他面前深深叹了口气。
  「看来你输得落花流水啊。」
  「…………」
  「高年级这道墙果然很厚吗?」
  「……为什么?」
  琢磨的视线依然朝着下方。
  「嗯?什么?」
  但他终于有所反应,使得香澄不经意搭腔。
  「那些家伙为什么那么强!」

  悲痛的呐喊。像是要吐血的声音,应该就是指这种声音吧。香澄如此心想——她觉得自己好像知道「那些家伙」是指谁了。
  「大家一样是高中生吧?不是只差一年吗?但那些家伙为什么那么强?」
  「应该没有什么原因吧?」
  「什么……?」
  香澄心想对话终于成立了,但她当然没有说出这种愚蠢的感想。
  「一定是因为真的很强,所以很强吧。我想想……如果真要找理由的话,应该是因为有努力想变强吧?」
  「我也……!」
  「嗯,我想你应该也是一直努力过来的吧。我也很努力。不过,既然那些人比较强,不就代表那些人比较努力吗?」
  「…………」
  「我不否定天分喔。因为我也觉得自己的实力,大部分是托天分的福。」
  「…………」
  「不过,会让你受到打击的『强』……一定来自天分以外的地方吧?」
  琢磨抬起头,和香澄目光相对。
  他的眼角流下了一道不甘心的泪水。
  「不过,我对『强』这种东西不太感兴趣就是了。如果你想变强,那是你的问题。七宝的强一定只属于七宝。」
  香澄正如自己的话语般,很干脆地转过身去,从琢磨的视野中消失。
  琢磨再度打向刚才宣泄怒火的树干。这次不是用拳头,是用手掌。

      ◇ ◇ ◇

  达也向服部领军的社团联盟成员道别之后回到学生会室,坐在自己的座位开放通讯功能。他的手指以眼睛跟不上的速度敲打键盘输入讯息,传给在相同房间里的某个对象。
  『是,主人。』
  这个对象使用只针对达也的主动型心电感应回应。
  『资料篡改好了吗?』
  这是避免让其他学生会干部听见的「笔谈」。
  『依照主人的命令,即时记录假资料了。』
  对方带来他期望的答覆。
  『主人,我是否成为您的助力了?』
  『嗯,辛苦了。』
  达也慰劳坚守他秘密的魔物。
  『你今天就休息吧。』
  『是,主人。进入待命状态。』
  接着他命令人偶休眠,删除通讯记录。


[终章]

  『那艘飞船是赃物,飞行计划也是盗用代码申请。这是电视台的说法。』
  达也以自己房间的电话机接听藤林的来电。
  内容是关于那天晚上遭遇的飞船。是跟那天以自爆攻击让达也尝到「皮肉痛」,那些不晓得是恐怖分子还是黑帮的家伙的身分有关的调查结果。
  『很遗憾,只知道似乎是华人黑帮的成员,查不出更详细的情报。』
  但如同藤林本人所说,调查结果不甚理想。
  「您说是华人黑帮……这代表您已经查出他们的身分了?」
  『嗯,但不是所有人。对方和你也有一段过节。』
  「……难道是无头龙?」
  『——的余党。罗柏特·孙,无头龙的首领——理查德·孙侄子的堂弟。已经确认就是他率人劫机。』
  「侄子的堂弟……?」
  这样几乎是外人吧?达也将涌上喉头的这句话吞回肚子里。因为他立刻回想起来,光是这样也能让血缘关系成立的案例,他自己身边就有一个。
  『几乎是外人啦。所以无头龙瓦解的时候,应该也只有少数拜把兄弟跟从他吧。』
  不过,似乎所有人都这么想。只是现在无暇一直在意这种小事。
  『这种小势力,当然不可能做出昨晚那种事件,应该有靠山或幕后黑手之类的,总之就是有人协助……』
  「但是查不出身分?」
  『嗯。』
  看来事态比达也预料的严重。因为光是在东京都心策动恐怖攻击未遂,就是件不容忽视的事情了,居然连用藤林的调查能力,也抓不到幕后黑手的尾巴。当然也得考量到现阶段过度缺乏证据。即使如此,也无疑是绝对不能大意的对手。
  此时掠过达也脑海的,不是「但愿别变成麻烦事」,而是「但愿麻烦事别牵扯到我与深雪」这种自私的愿望。

      ◇ ◇ ◇

  夜晚的闹区。这间店位于距离主要道路不远处的小巷。
  名仓以不起眼的霓虹灯光确认店名。
  这里是他「现在」的主人——七草弘一指定的约见场所无误。
  如果不知道这里有间店,想必会过门不入。名仓推开只有坚固可取的不显眼合金门,沿着阶梯上楼。冷漠的男店员带他到某间包厢,而约见对象早已抵达此处。
  「让您久等了吗?」
  「不不不,我也刚到。」
  如此回应并起身的是一名俊秀青年,整个人洋溢着名仓比不上的魅力与年轻活力。
  「我是名仓。」
  「敝姓周。来,请坐。」
  包厢里有一名和带路男店员完全相反,既可爱又讨喜的年轻女性待命。周向身穿女服务生制服的美女使个眼神,她就熟练地引导名仓到周的正前方,并帮忙拉椅子。周看到名仓毫不客气地坐下之后也回座。
  「要喝点什么吗?」
  「这个嘛,那就白酒之类的。」
  意外感使得周的眉毛一颤。就他所知,听完刚才那句话真的点酒的客人很少见。
  「……那么,虽然老套,要不要喝茅台酒?」
  「由您决定。」
  酒在周点单之后立刻送到。蒸馏酒注入小小的玻璃酒杯,名仓与周配合彼此的呼吸,同时一鼓作气地干杯。
  名仓将见底的玻璃杯放在桌子中央,注视周的双眼。
  「名仓大人。」
  先搭话的是周。
  「我的主子期望和名仓大人的主人缔结友谊。」
  「我的主人表示可以接受『周先生』的提议。」
  名仓的回应,使周露出妖艳的笑容。
  「不得了,承蒙信赖真是不敢当。那么方便开始讨论具体细节吗?」
  「我们这边的基本条件就如之前所述。」
  「我当然明白。我们这边绝对不会做出不利于七草大人的举动,而且我们和大亚联盟没有利害关系。」
  「关于媒体操作呢?」
  「这部分我也明白。针对『所有』魔法师的负面宣传,我已经着手要求减少。」
  「我知道了。那就请您说明细节吧。」
  周再度向女店员使个眼神。
  美丽的女服务生深深行礼致意之后,便离开了包厢。除了名仓与周之外,包厢里进行的对话无人知晓。

  〔终〕


后记

  首先由衷感谢拿起本书的各位。初次见面的读者请以此为机会多多指教,非初次见面的读者则请您继续关照。

  这一集是晋升到二年级的达也、深雪与同伴们,以及他们学弟妹新生的剧情,不晓得各位喜欢吗?因为这部作品是描述主角兄妹入学就读高中到毕业的经历,所以少不了晋升年级的事件,人际关系也必然会随之更新。各位看过这一集就知道,角色们并非毕业之后就没有戏分,但新角色也必须大显身手,否则就没有登场的意义。
  所以,在此就必须要思考新登场人物的角色定位。本次登场的新生,其实设计起来没有很辛苦。因为我当初开始写这部作品的时候,就已经大致完成了他们的造型。其中当然有好几个地方做过中等规模的修正。而改变最大的,大概就是贤人原本是男扮女装这个部分吧。这样实在不太好,所以我在建构双七篇大纲的阶段就将这个设定作废了。
  令我头痛的是明年的新生。老实说,角色构想还是一张白纸啊……不过,剧中世界明年的剧情就像是世事般难以预料,等到这部作品真的走到那一步的时候,再请各位嘲笑作者绞尽脑汁的痕迹吧。
  换个话题,如各位所知,本次的双七篇是在电击文库Magazine连载的内容。用意是希望尽早将全新剧情献给各位书迷……但这是有点鲁莽的尝试,我有为此反省。
  因为是在把当时应该存在的要素无视掉的状态下构筑剧情,所以我早就明白会处处受限,却没想到会成为那么不清不楚的成品……我在改稿时彻底体认到,背后发生的事情完全没有说明清楚。我自认在出书时完成了必要最底限的补足,各位觉得如何呢?

  本书上市时,各位应该已经听到某个大消息了。其实在这部双七篇的连载过程中,我为各位工作人员造成了沉重的负担,但我想今后将会更加劳烦大家。非常抱歉。
  不过这始终只是后台的秘辛。为了让各位书迷更加享受《魔法科高中的劣等生》,包含作者在内的全体工作人员将会全力以赴,所以本系列作品今后也请各位多多指教。

  (佐岛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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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8

10000
888chuYI999 平民
读起来竟有官场小说尔虞我诈的快感

4 年前 0 回復

888chuYI999 平民
真佩服作者那深厚的学术功底
七草弘一和十文字克人关于舆论的那段论述太秀了,先发制人,舆论分流,这尼玛是教授们研究的课题
轻小说作者竟有关于大众心理学的知识实在是不可思议,关于社会道德的认识也十分精辟
还对核聚变过程做了论述,一看要么是学理要么就是认真查阅资料的作者
此等作者竟写轻小说,窃以为有点屈才,但真是读者们的幸福

4 年前 0 回復

min2003 侯爵
天国的14卷...开坑的人去哪了...不是等台版吧

9 年前 0 回復

SpearofFate 王爵
某少年表示台版也出到十二卷了啊...七草双胞胎其实很萌的恩...

9 年前 0 回復

酷酷少年 公爵
东瀛战神又来进行抢滩登陆了!

9 年前 0 回復

光翔 公爵
真的是難得看到達也被人搶攻的樣子

9 年前 0 回復

蕾娜·赛亚斯 王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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