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翻】【DX文库】让人无法抱怨的爱情喜剧①(7.29完坑)


本帖最后由 ゞ隱世De瀧靈 于 2015-8-4 11:13 编辑


书名:《让人无法抱怨的爱情喜剧》(文句の付けようがないラブコ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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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铃木大辅
插画: 肋兵器
扫图: lasthm(LKid:lucifer004)
翻译:龙灵
校对:真紅の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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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外话:楼主乃日翻组新人,入组两个多月,首次决定开坑,请多关照。深知自己日文/中文水平很菜,仍决定开坑,毕竟不锻炼又怎能提高水平~为了尽量减少错误,还拜托大神给我校对了,也算是对各位看官负责啦~错误在所难免,请各位看官多包涵。若实在无法接受,还请点击右上角、自觉退出~


剧情介绍:
自称活了一千年的神,神鸣泽世界,是拥有一头银色长发的赤瞳美少女。
虽然看起来像不问世事,而且很年幼,但是非常爱饮酒。
每天都在自己家里看书。
而作为她的祭品的高中生桐岛勇树在与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十分不安且紧张地对她说,“和我结婚吧。”
纯粹无暇的2个人的爱情喜剧就这样开始了。









本帖最后由 ゞ隱世De瀧靈 于 2015-1-29 20:07 编辑





——就这样世界被改写了。

序章

“初次见面。我乃神明”
那位少女抽着雪茄如是说道。
她的视线依旧落在搁置在膝盖上的书。不曾看桐岛勇树一眼。
“名为神鸣泽世界”
少女翻动着书页,口中吐出紫色烟圈。
“如你所知,今日起汝乃我的人了”
美丽动人的少女。
美得如梦如幻。
银色发丝、红色瞳孔。浑身散发着超凡脱俗的气场。
这位就是桐岛勇树的“神”。
世界上仅此一位,数千年以来持续拯救世界的非人类。
她是桐岛勇树往后作为活祭供奉的对象。
“如若不满意,汝尚可试图逃跑。亦或是自行了断性命”
少女冷笑着说,
“不过,还请勿忘了我随时可诛杀汝一族上下人等、乃至九族。因为作为「祭品」的义务必须由九十九机关选出的汝来承担不可”
呼啸的风敲打着窗户。
比往年来得更早的初雪在东京上空漫天飞舞。从灰色天空不断飘落的雪渐渐将神的住所周围染上一抹冬色。
“那么,切入主题”
少女抬起头。
她用透着红色光芒的眼瞳锁住勇树
“我会支付汝成为活祭的代价。金钱、女人、权利,任汝选择喜欢之物。无论怎样的愿望都能帮你实现——唯有汝的自由除外”
少女托着腮,眯起了眼睛。
冷静而透彻的眼神似乎能看透人的内心深处。
“……那样的话”
勇树第一次开口道。
少女弯起柳眉,似欲说“哦?”。
少年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但却如同舞台演员一般发音清晰、响亮。面对远比人类活得更久的存在,根本毫无畏惧的样子。
“恕我冒昧,现在就能说出愿望吗?”
“当然”
少女向前微微探出身子。
此动作看上去似乎——被勾起了兴趣。
“尽管开口吧。因为无论什么愿望我都将替汝实现”
“那么”
少年清了清嗓子。
啊—啊—啊—地调整好发声状态。
他挥一挥衣袖,正了正衣领后说道。
“神鸣泽世界小姐。请与我结婚”
“………”
少女的时间停止了。
她目瞪口呆、眼睛一眨不眨地瞪得溜圆。似乎连呼吸都忘了。
而勇树却面色不改。他同样目不转睛地回视,不过呼吸仍然有条不紊,静候回复。
暖炉中的柴火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雪茄烟头的烟灰悄然落下。
窗外的风雪刮得窗户“吱吱”作响。
“——”
不知过了多久。
少女很快将视线转移膝盖上的书,两手紧握,脸颊泛红地说道。
“好的。还请多多关照”

——于是。
爱情喜剧即将上演。
他和她的,让人无法抱怨的爱情喜剧。




本帖最后由 ゞ隱世De瀧靈 于 2015-2-15 21:29 编辑


第一章
以前有过这么一段对话。
“喂喂,哥哥。来猜谜吗”
“猜谜?”
“是的。为了将萦绕在我们兄妹之间的微妙气氛一扫而空的可爱又和谐的猜谜游戏”
几个月前的某一天。
桐岛勇树还记得那天在家中庭院与妹妹对话时的场景。
“这倒是无所谓。不过,萦绕在我们之间的微妙气氛是什么啊?我们一如既往地在正常交谈吧?”
“那么,第一个问题!”
她无视了他的反问说道。
“这世上最能让女孩子觉得高兴的事,那么那么,是什么呢?”
“哎”
“是什么呢”
“…………”
“是什么——————呢??”
妹妹一向如此执拗。
无法再一脸无趣地装作没听见了,勇树摩挲着下巴说、
“嗯—是什么呢。话说,明明是猜谜,但这问题也太不明确了啊……”
“那么那么,是什么呢什么呢~♪”
边跳边唱着奇怪的曲调以催促他回答。
勇树在心中叹息,放弃再问。偶尔还是配合下妹妹的游戏吧。
“那么,是吃甜食之类的吗?”
“嘟嘟。不对”
“打扮自己,穿可爱的衣服”
“嘟嘟,不对”
“被别人一个劲地称赞自己”
“嘟嘟。不对”
“……哎呀,是不是太难了?话说,出题方式果然很奇怪吧?”
“顺便一说,再答错一次的话,就要惩罚你把我抱着坐在大腿上”
“为什么啊。我不要”
“剩下十秒。9、8、7……”
无情的倒计时。
虽然很无语,但勇树还是想了想。
要说她或许会满意的回答的话,比如——
“那么,是被自己喜欢的人亲吻?之类的?”
“好可惜!”
妹妹作出一副苦闷的样子抱着脑袋,扭动着身子。
“非常可惜!已然非常接近!哥哥的回答和正确答案之间的差别就好比是普通大米和糯米之间的细微之差。哎呀,实在是太可惜了呢!”
“那么接近的话就算我是正解吧”
“不行。就我个人来说是很想给你一朵小红花的,不过这回不是回答得正确无误的话,绝对不原谅你哦”
什么时候上升到原谅不原谅的高度了啊。
即使抱怨着,勇树还是歪着头继续思考。
“嘟嘟!好遗憾,时间到了!那么,赶紧抱我到大腿上”
“等等。至少公布下正确答案,不然我无法接受”
“哥哥大人真是不死心呢。无论你再怎么垂死挣扎,事已成定局。你必须抱我,摸摸我的头,还要亲吻我的脸颊”
“不要若无其事地增加各种附加项啊。好啦,快说”
“哼。真是没办法呢”
妹妹轻哼了一下说,
“正确答案呢,锵锵锵!就是『被喜欢的人求婚』!铛铛铛铛~!
“哎”
“哥哥简直就是木头脑袋呢。这么简单的问题都答不出来,作为你的妹妹可真替你感到悲哀。要说到女孩子的梦想、女孩子永远的憧憬,在这世上唯有一个,那自然是被帅气的王子求婚了嘛”
“…………”
“就以你现在这副样子,离交到女朋友或恋人还遥遥无期呢。不过,因为我打算照顾哥哥一辈子,所以这点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说,你起身打算去哪!?话还没说完呢!?“
……当然,有这样的妹妹也是值得感激的。
如果没有她的开朗,桐岛勇树的人生应该会更加昏暗。因为原本的他在懂事之前就成了供奉之身,于是他长达十多年都在不断思考着自己出生的意义。
不过,要说能想到的间接原因。大概就是与妹妹玩猜谜,而那答案难道不正是当下的正解吗。
“……因此就提出结婚请求吗?向我的主人?”
毫无笑意的笑容相当恐怖。
在东京二十四区的某个所某个神明的寝室中的一间接待室里。掌管屋内一切事务的女仆,其现在的表情完全就像是在教训不懂规矩的家伙。
“算是吧”
勇树擦着冷汗点了点头。“当然,也并非只是如此”
“您说并非只是如此?还有其他原因吗?”
“其实我的意思是……”
他组织了下语言,
“实际上,我在想自己是不是慌了神呢”
“慌了神?”
“你想想看?老实说,今天来这时我可是非常紧张的啊。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经决定了这位我必须向其奉献一切的人,而在事前我却不曾得知任何相关情报——”
“我承认关于这点是我们的责任”
女仆颔首道,
“没有向您传达有关我主人的相关信息,且没有事先通告一声就招待您来此,告诉您要开始在此效力,这些都是事实。虽说我们也是遵循九十九机关所制定的规则,但也不难想象长年施加在您身上的负担是有多沉重”
“是吧?就是这样嘛?”
“考虑到您的负担,也就能十分谅解您开头那番疯狂且愚昧的行为了”
“正如你所说。规则不规则的我是不了解啦,不过就我而言,还是希望你们能多担待点”
话虽如此,但他也有意识到自己是在牵强地把自己的行为正当化。
不管是有多慌了神,也没有初次见面就突然求婚的吧。而且还说得好像是妹妹的缘故所致,但在妹妹言论中不明明附带着「被自己喜欢的人求婚」这一条件么。
“……那么”
已经发生的事也就没办法了。
他转换了下心情说,
“关于之后的事啊。毕竟求婚一事实在是荒唐吧?有关‘愿望’一事,我还是考虑下其他的为好吧?“
“不用”
女仆摇头说。
“献出一切者相应的代价就是实现其一个愿望——这是属于您的正当权利。没必要撤销前言。倒不如说无法撤销”
“你的意思是?”
“因为一旦说出口的愿望是无法变更的。哎呀,您也算是顶天立地的男人吧?男人是说一不二的吧?祝您和我的主人能白头偕老”
女仆微笑着说。
勇树也回以微笑。不不,不会吧?这是开玩笑的吧?虽然心中是这么想的,不过当前的气氛实在不允许任何异议。
“总而言之啊”
他先转换话题。
“说实话,我也算着实松了口气呢”
“松了口气?为何?”
“哎呀,因为你想啊”
他再次斟词酌句,
“在被带来这之前啊,还以为情况会很严苛呢。虽然听说是『为神明奉献自己的全部以拯救世界』,但除此之外的事几乎没有任何预警。还以为会交给我更为糟糕的工作呢”
“您说糟糕的工作是指?”
“嗯——。比如说堵上性命之类的事吧?想象过会遭遇某些危险可怕的事,所以还做好了会突然遭遇血浆迸溅之类惨剧的思想觉悟了”
“对我们来说,您是重要的人”
女仆依旧保持微笑。
“我们会把您的安全放在第一位。所以尽管您突然求婚,甚至那结果导致我的主人因惊慌失措而闭不出门,我们也不会将您严刑拷打或是杀害。虽然我很想这么做”
“…………”
末尾的话听得人冷汗直冒。
不过她这番话似乎句句发自肺腑。眼下她似乎不会立刻判自己生死,光是这样就该觉得十分庆幸了吧。
“差不多了吧”
女仆看了下时钟。
“我想主人此时已调整好心态。接下来有劳您了”
“……还要再去一趟?”
“自然如此。还请您此次可别再搞砸了哦。让我的主人保持心平气和的状态也是您的工作”
“是,我明白。自当竭尽全力,尽我所能。只是……”
“只是?”
“虽然有些羞愧,不过事到如今我竟有些害怕。我并没有惹她生气吧?”
“关于这点,我便说不准了”
“万一我惹得她非常生气的话,会不会被她杀掉呢?毕竟她可是神明啊”
“这点您无需顾虑”
女仆说得很肯定。
随后展露了今天最美的笑容。
“因为您早已在人之常理之外了。即使死掉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啦”
……这就是在数分钟前的对话。
而如今,桐岛勇树站在门前。
这是名为神鸣泽世界的神所在的房门前,是年仅十六岁的勇树在数小时前历经人生初次求婚的场所。所以他不免有些迟疑是否该敲门。
(但是啊。虽然我确实是够离谱的)
他心想着。
(不过,我被卷入的这一状况也够离谱的啊。这样的话,事情走向变得奇怪也很正常吧?我并没有那么罪不可赦吧?)
再说,事情原本就莫名其妙啊。
如同十年前所预告的一样。被选中当神明的活祭、神的附属物,说具体点就等同于奴隶一样的存在,这些是事先就决定好了的。本已接受这样的未来,并应该是做好了相应的觉悟。
但事实与预测的完全不符。
毕竟是守护这整个世界的神的住所,还以为会是多神圣又宏伟的宫殿呢。实际上他却被带到了东京某地区的住宅街,一栋老旧得长了青苔的破旧宅邸。
出来迎接的并非是排成一整排、凶神恶煞的保镖,而是看上去和勇树年龄相仿的女仆一人。
既然是要面见高高在上的神明,所以勇树以为面见前的相关手续会非常繁琐,结果他只是接受了最低限度的说明,然后就直接进入主场。
落差也太大了。
或许这种落差所带来的失望也是勇树做出奇特言行的原因之一吧。他猜想。
(唉,即使辩解也无济于事吗)
最初就未曾想过会是轻松的任务。只好走一步算一步,既然如此,只有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了吧。
(桥到船头自然直!)
他深吸一口气。
敲门。
屏住呼吸,不由分说地走进房内!
“初次见面。我乃神明”
那位少女抽着雪茄如是说道。
她的视线依旧落在搁置在膝盖上的书。不曾看桐岛勇树一眼。
“名为神鸣泽世界”
少女翻动着书页、口中吐出紫色烟圈。
“如你所知,今日起汝乃我的人了”
美丽动人的少女。
美得如梦如幻。
银色发丝、红色瞳孔。浑身散发着超凡脱俗的气场。这位就是桐岛勇树的“神”。
世界上仅此一位,数千年以来持续拯救世界的非人类。
她是桐岛勇树往后作为活祭供奉的对象。
“如若不满意,汝尚可试图逃跑。亦或是当场自行了断性命”
少女冷笑着说,
“不过,还请勿忘了我随时可诛杀汝一族上下人等、乃至九族。因为作为「祭品」的义务必须由九十九机关选出的汝来承担不可——”
“……不不不不”
勇树终于回过神来。
“慢着,请等一下。”
他不敢置信地甩甩头。
用手搓揉着双眼。
“诶,什么?是我的错觉?吗?总觉得现在的情节展开和刚才并无二致?那也就是说?”
“………”
少女被打断的话还卡在嘴里,只见她就这样张口僵在原地。
一秒、两秒——五秒———十秒。
两人依旧保持沉默,时间在怪异的氛围中流逝。
少女轻咳一声,再次挤出声音。
“初次见面。我乃神——“
“所以说,那个别再说了”
勇树不由得直截了当地吐槽。
唔,少女闭上嘴巴。
又一次陷入沉默。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唯有挂钟刻画时间的声音在屋内回响,就连那仅有的声音也融入了窗外的积雪中。
诶,这是什么情况?
勇树表示困惑。
虽说已经决定走一步算一步,但也没料到会是这种局面。话说,到底搞什么啊,这种神展开要怎么应付啊?
沉默还在继续。
室内充满了让人坐立不安的气氛,正在考虑这时候是不是该来一发笑话缓和下场面时。
“……唔唔”
少女先出声了。
定晴一看,本来镇定自若、豪迈吸着雪茄的少女的脸渐渐染上了绯红。
不仅如此,她还把脸埋在膝盖上的书里,身体就像仓鼠一样蜷缩起来。
“那个……”
怎么回事呢。
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什么坏事。
话说,面对自己今后将要奉献一切的对象,这种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还有,这人是怎么回事?难道说是那个吗?因为装作若无其事地想从头开始的计划失败了,所以才脸红的吗?
“啊……需要我重新从门口走进来吗?感觉像是再次挑战”
“……不用”
她依旧埋着脸,轻轻摇了摇头。
再次袭来的沉默。
正当勇树开始思考接下来该怎么继续对话时,
“汝之错”
少女仍旧用书遮掩着脸,不过这次露出了眼睛,轻声咕哝道。
“不该如此。初次见面应该更为梦幻、隆重。我们的面谈应如一副绮丽的画卷,绘满了优美华丽的极致。交谈结束,汝应对我表达由衷的敬意,宣誓永远忠诚于我,我们应该像这样踏出值得纪念的第一步,理应如此才是。然而”
“呃,嗯……”
是这样吗?
话说,她是在考虑这种事吗?
身为活了上千年的神明?
“我一直在考虑。毕竟无论何事,开头很重要”
“一直在考虑什么……?”
“自然是台词啦”
“台、台词?”
“汝走进这个房间后该进行怎样的流程、怎样的对话。这些都在脑中模拟了一遍。无论事态进展如何,我都有自信应对”
少女结结巴巴地说着。
勇树一脸茫然地听着。
“根据我预期的设想,汝应该对我更加畏惧。我乃等同于神明般的存在,手握主导大权,汝乃是受控于我的身份。然而、然而汝”
“……那个”
“汝之错,完全乃汝之错”
“不、即使你这么说……”
“汝之错”
“………”
越听越生气。
原本就处于吃了败仗,丧失战意的状态,再加上勇树今天一整天一直、不,是过去十几年来不断累积心头的郁闷致使他说了不必要说的话。
“就算你这么说。但是你也有相当大的责任,不是吗?”
“———唔!?”
面对勇树说话语气的突然改变,少女显得不知所措。
勇树毫不顾虑地继续说,
“莫名其妙被带来这里,又莫名其妙地应付你。还要听你说『汝之错』,谁接受得了啊。神不神的我是不知道,但也太任意妄为了吧”
“……唔……呜”
“话说,我这边也觉得很困扰啊。再说凭什么我要被带来这种地方啊?说什么成为活祭啊贡品啊,这算什么事啊?算什么规定?又是谁决定的?我具体又该做些什么?连这种都没有好好交代的情况是要我怎么做啊。到最后说一句都是我的错,要我负责什么的,开什么玩笑啊”
“……唔……”
“话说,不仅是我,连我的家人也很困扰啊。虽说现在总算有所好转,但我的家族曾一度面临毁灭,说得直接点,已经毁灭过一次。现在不如让我揍一拳。不这么做的话,我的怒气根本无法平息啊”
勇树说个没完。
背负着心中堆积的不满,说话不留余地。几乎是出于身体反射,大吐肚中苦水,正觉些微痛快的下一个瞬间,
“呜、哇……呜哇哇哇哇——”
哭了。
活了千年的神哭了。
简直就像个小女孩一样开始嚎啕大哭。
“……诶?骗人的吧?诶?”
“唔唔、咕、呜呜呜呜……”
勇树慌了手脚。不管她是不是神,可作为男人来说,把女孩子弄哭一直都是件心情糟透了的事。
“对不起。我说得过分了。抱歉。真的很抱歉”
“呜咕、咯、呜呜……”
“是我的错。不,不如说百分百是我的错。你没任何不是。所以别哭了。好吗?好啦。拜托了”
不知所措的勇树最后从口袋中掏出手帕递给她。
看着少女接过手帕擤了把鼻涕,勇树感叹自己今天不知困惑了多少次。这种状况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真是莫名其妙。谁来拯救我。
“结婚”
少女突然开口。
“诶?什么?”
“汝说要和我结婚”
少女抽泣着说,
“然而,汝的此番行为不是很过分吗。我的状况与汝也相差无几。就在数日前,突然被要求与供奉于我的汝见面,为此不甚困惑。非常、非常困惑。说起来,就连上一次是何时与外界的人类接触一事也已经久到忘了”

“……诶。是这样吗?”
第一次听说。
根本不曾料想到这一情况。
她也和勇树的处境相同,不、或许比他更无奈吗?
“我一直期待着。从很早以前就期待像这样与汝见面。因为我一直都是一个人”
“…………”
“但是,我乃神明,而汝乃活祭,这种关系自然是非对等的。可是,尽管如此我还是希望能与汝友好相处。然而汝却完全超乎我的想象。突、突然提出什么想要结婚……真不知汝心中作何感想……”
“…………”
他看着现在还在不停落泪的神想了下。
原来如此。他突然醒悟。
对未曾见过面的人,而且还是高高在上的神开口求婚的另一个决定性的理由。
那就是神鸣泽世界的美貌。
她或许常被人称赞说美得不可方物。夸张的比喻手法用在她身上完全不为过。
大而有神的眼睛。长而浓密的睫毛。肌肤如白玉般无暇。
一头银发闪闪发亮,其光泽是染发或是假发无法具有的。
还有熠熠生辉的红色眼眸。
勇树不得不感叹自己之前的想法原来竟是如此单纯。
虽然为自己辩解说是因为慌了神,或是受妹妹之前说的话影响,到头来发现这些都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看到她时心头一紧,等回过神来时,求爱的话已经脱口而出,仅此而已。
——又过了一会儿。
少女终于恢复原有的冷静,
“抱歉。我乱了分寸”
“不。都是我的错”
少女点了下头回应低头认错的勇树。
她依旧弯着身子,似乎不打算正视彼此。
“……汝”
无奈,沉默继续支配着彼此。
似乎下定了决心的少女再次开口。
“有件事想问汝”
“想问什么?”
“嗯。无论如何都想问的事。唯独这个问题不得不问”
“那样的话,尽管问吧。只要是我能答得上的问题”
“唔、嗯。那好”
少女清了清嗓子。
神明依旧弯着身子,只是稍许抬眼望了望勇树。
“我接受了汝的结婚请求。实现奉献者的一个愿望,那是原本就应付的代价,所以自然是要答应”
“啊。原来如此”
“那么,我们该何时迎接初夜?”
“啊?”
勇树直接傻眼。
少女没有理会继续说道,
“结婚男女缔结成为夫妇的契约、身体交叠,为了就是繁衍后嗣。此乃世间常识。虽然我认为『初夜』顾名思义在夜间实行亦属自然,不过,按照世界常理,凡事讲求事不宜迟”
“不不不”
勇树揉了揉眉间,
“抱歉。我不懂你所说的意思”
“为了慎重起见,我先说明下,所谓迎接初夜即是汝将处女的我首次变成女人的仪式”
“不用说明也可以!”
“对、对不起。但是,因为是很重要的事,所以不希望你有所误解。而且,是你说不懂我所说何意”
“不,虽然我确实说过……不、等等。我明白你想说的事,虽然很感谢你的详细解说,但不管怎么说,也太性急了”
“性急……吗?我还以为这样才是常理……我记得在平安时代或是室町时代,这样的过程是很普遍的”
“你说哪个时代的事啊喂!?话说啊,虽然我不了解以前的时代是怎样,但如今这时代,就算是要结婚也要办理各种手续的哦”
“这、这样吗?也是啊,汝言之有理。是我考虑不周”
“正是。拜托别提了,真的”
“尽管汝这么说,但我也并非是什么都没考虑如此发言了。而是判断汝必然是性格积极之人,如此一来,想必事情进展越快越好,这是我考虑后得出的结果。毕竟汝可是对好歹是神的我初次见面就突然求婚的男人……”
“唔。那个啊……”
形势有些不妙。
“但是,等等。等一下”
虽说如此,勇树还是有异议。
费尽心思斟酌着如何说、
“总而言之啊。虽然由求婚的我来说有些不适合,但我们对彼此实在是不了解”
“这不是理所当然吗?毕竟今天是第一次见面。今后才要互相了解吧?”
“顺便说一下,我还只有十六岁……”
“只要是与我有关联的事项,就不会受这世界的任何律法所影响。年龄自然不成问题”
“话说,可以结婚吗?你是神明吧?”
“因为是神所以无法缔结契约,并无如此规定吧。这就算在神话上,也并非稀奇”
“那倒也没错,可是……”
渐渐感到身心越来越沉重。
这算什么?徒劳感?绝望感?总觉得每和神说句话,都会感到自己的三观在稀里哗啦地崩塌。
唉,这叫什么事啊。
为了迎接严肃剧情本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如今完全成了爱情喜剧了。
“那个啊”
可勇树要抗争到底。
“你不会觉得反感吗?面临突然要和还不怎么认识的对象结婚”
“我须听取汝之愿。这就是全部”
“因为是九十九机关的规定?”
“那是其一。不过,无论规矩如何,亦有可退之路。虽说也会受其影响,但并非是因为受规矩束缚才作此决定”
“话虽如此,但万一和我结婚后发现我是个窝囊的渣男。这情况下你会怎样呢?”
“那点无须担心。从最初见面起我就能肯定汝绝非心恶之人。汝有着非常和善的感觉,即使像这样说话也不觉得可怕”
你太单纯了。哪天会被骗的哦。
……虽然这么想,但并没有说出口。神明望向这里的视线非常纯粹,闪亮得让人无法直视。
“而且”
神明追加道,
“反正今后会一直和汝在一起”
她嫣然一笑。
这或许是她第一次展露的值得纪念的笑容吧。
那笑似能使人春心荡漾,能吹走严寒甚至融化了雪。甚至让人甘愿毫不犹豫地为她献出一切。
(啊——混蛋)
鄙视自己的同时又心想、
(我已经做好决定了)
反正人生只有一次,现下倒不如说白捡了一条命。
“嗯。那么”
他频繁挠头。
啊—啊—啊—,调试嗓子的状态。为了尽可能放轻松点,而将颈部与肩膀转动了几下,并拂了拂衣服上沾染的尘埃之后。
桐岛勇树说道。
“今后承蒙您关照”
神鸣泽世界也说道。
“还请承蒙您关照”

于是就这样。
他们两人要结婚了。




本帖最后由 ゞ隱世De瀧靈 于 2015-5-12 15:04 编辑


第二章

很久很久以前,某个地方有一位神明。
神明毕竟是神明,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神明创造了人类,建立起文明,地球充满和平、欣欣向荣。
神明深受众人敬仰、尊崇。神明的心情自然是愉悦的。神明爱人类,爱自己一手打造的世界。作为回报,人们用各种各样的技术和艺术、愚昧和睿智、丑陋和美好,将世界打扮得如同万花镜般绚丽多彩,以此来取悦神明。
世界是如此美好。
〝那个时刻〞到来前,尚是如此。

日常生活基本是得以保障了。
“于我们而言,自然是希望勇树大人能尽可能长久地在此工作。毕竟并非如此简单就可找到能够替代您的人”
那还真是感谢啊,勇树在内心表达不满。就算是呈上餐桌的牛肉或猪肉,要使其美味还得投入感情、用心养殖呢。
“所谓的日常生活是……?”
勇树为了确认问道。
千代——即之前那位年轻的女仆,独自一人将神的住所打理得井井有条的那位美丽且可怕的女士。
“具体能保障到什么程度呢?”
“除了几个例外,基本都可以”
“那么,比如和家人共同生活呢?”
“并无问题”
“出入自由,甚至没有门限?海外旅行也OK?”
“随您的意”
“也可以谈恋爱吗?”
“享受青春不正是件美事么”
“那对千代小姐求爱也可以吗?”
“若是您性欲旺盛的话,随时恭候”
原本只是开玩笑而已,却得到微笑的首肯。
看来还真是什么都可以。不过,她的笑容依旧恐怖。
“这么一来,我反倒在意起你所说的那「几个例外」了”
“并非什么难事哦。就只需您了解自己的立场,回应我主人的要求。并且在固定的日子、固定的时间前往我主人的宅邸。仅是如此而已”
“……听你这么一说,感觉还真是相当简单的工作啊”
“还请向我的主人表达您的这份感激之情”
女仆无视勇树的疑问说道。
“正因为主人的宽宏大量,身为供奉之身的您才能如此自由。还请千万别辜负这份好意,让那位伤心。您能做到吗?老爷”



“……总而言之,我结婚了”
“哦。这样啊~”
小岩井胡桃听着勇树的自白,点着头搭腔。
他们目前身处私立丛云学院高中部、二年A班的教室里。
其他同学都已放学回家,而身为学习委员的他们正在勤恳地将上课用的资料作分类处理。
“……诶?啥?”
反应慢了10秒的小岩井胡桃甚是惊讶。
“等等,你刚才说什么?”
“就是说,我结婚了哦”
勇树边在资料的一角按下订书机,边重说了一遍刚才的话。
“那个……”
同为学习委员的搭档仍是一脸呆滞。
“抱歉,勇树君。虽然不是很清楚你那所谓的「总而言之」是从何而来,或许该说是我中途听走神了。不过,你说结婚?是真的吗?”
“对。我结婚了。真的”
勇树自信昂然地说道。
“结、结、结婚吗?结婚、结婚、结婚……”
胡桃听得膛目结舌、语无伦次。
“……不不。仔细想想的话,这种事是不可能的吧。不要开玩笑啦,我很容易当真的”
“也是啊,一般都会这么想吧”
“话说,勇树君和我一样是十六岁吧?那就根本没可能结婚的啦”
“也是啊,你说得很对”
“勇树君真是过分,竟然欺骗单纯的我来取乐。这算欺诈哦。简直就是结婚欺诈呢”
同级生说得正义凛然,摇晃着微卷的马尾轻笑道。
“况且,要是勇树君结婚的话”
她手头还忙着更换订书针。
“你妹妹还不知道会是怎样的反应呢”
“她啊,先是大吃一惊吧。紧接着口吐白沫、倒地不起。然后犹如僵尸复活,站起来痛骂一顿。最后哭闹着说‘最讨厌哥哥了’。大概就是这样吧”
“是吧。我想也是呢”
“不会拿着菜刀讲道理是那孩子的优点呢”
“是呢。你妹妹可是兄控的典范呢”
“也就是说”
勇树检查着完成好的一叠资料说。
“以后追我的人统统都会成为第三者。所以严禁玩火自焚?”
“这话是对我的牵制吗”
“不是。纯属闲扯而已”
“话说,你那‘已婚’设定打算持续到什么时候?”
“不知道。我还想问呢”
“真是奇怪呢。虽然还是平时的勇树君”
“实话实说嘛”
勇树心想,他们能像这样轻松地闲聊,或许正是因为深刻体会到了能活着来上学的喜悦之情。说白了,他从未想到还会有像这样和小岩井胡桃聊天的机会——因为就在前几天,当他被九十九机关毫无预警地召去时,他已经作好了再也回不来的觉悟。
……要形容此时心情的话,就好比被卡车撞了,那瞬间的画面感和痛感都体会到了,却不知自己为什么会毫发无伤、生龙活虎的。有点不真实的感觉。自那之后,即便数日过去了,仍还觉得摸不着调。
……他向胡桃说了下大致情况。
“原来如此啊”
她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我了解了哦。这下我终于明白勇树君最近几日有些奇怪的原因了”
“……你真的明白了吗?虽然我本人来说有些不适合,不过如果我站在小岩井的立场上,是绝对没法理解刚刚的说明的”
“我明白的哦。也因此理解了勇树君很受欢迎呢”
“啥?”
勇树一头雾水。
而胡桃却一脸了然一切的表情。
“勇树君你啊,以前就时常会说类似于‘活着就是赚到’这种话吧?可以说是豁达,也可以说是已经大彻大悟了吧”
“我有说那么有了不起的话吗。你太抬举我了”
“或许吧。但是啊,对于大多数女生来说,外表比内在更重要哦。实际在意的不是为人怎样,而是外表给人的印象”
“哦,是这样啊”
“这和不良少年受欢迎是一个道理。你不觉得那些把头发染成夸张颜色,还搞成子弹头发型的人和孔雀开屏是一样的吗?总之,越是显眼越是受欢迎”
原来如此。
这个例子让人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哎呀,总之啊,女孩子对危险的男人没有抵抗力啦。毕竟女生是看似复杂难解实则心思单纯的生物”
“危险的男人啊……”
“有很多人通过装酷硬是想要营造这种气场,不过,勇树君给人的感觉不同。你从内而外地散发出死亡的气息呢”
“呵呵。即使恭维我也不会有什么好处哦”
“不不,没这回事啦?不管怎么说,勇树君可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啊。只要你愿意,有多少女孩子投怀送抱啊?嘻嘻嘻”
“哎呀!女孩子终究很拜金呢!”
“毕竟爱情和面包同等重要呢。……啊,这份资料上有印刷错误呢”
“OK。我来更换一下”


随着对话的结束,迎来了这一天的放学时刻。
“那么明天见咯,勇树君”
每次分开之际,她必定会说这句话。毕竟交往已久,虽不算亲密到无话不谈,但也能诉说彼此心情的关系了。所以,‘明天见’这句话中包涵了实质性意义,勇树是这么认为的。
但愿‘明天’能够持续。
但愿能平安地迎来后天、甚至那之后的每一天。



与神鸣泽世界再见面的机会被安排在了明天。
(不过,还真是微妙啊)
哐啷哐啷
哐啷哐啷
勇树拉着总武线电车的吊环一晃一晃时想着。
(没想到竟然会和神明结婚啊……这之后该如何相处好呢)
下了站、穿过检票口,勇树走在两旁栽满银杏树的林荫道上。
这附近是市内最清净的住宅区,同时也被划分为特定保护区,所以开发的热潮还未波及至此。这里到处残留着战前建立的洋房,其中现在仍然有不少有人居住。
从大道往铁路的反方向拐入后就是住宅区。
向着坡道与台阶相连、宛如长蛇般蜿蜒的道路一路前行,不久就看到了要找的建筑物。
第二次来访的神之御所。
“恭候您多时”
千代小姐站在长满青苔的门前,勇树没有按门铃她便出门相迎。“我的主人已经恭候多时。请入内”
“啊、谢谢。打扰了。好的”
勇树不擅长应付这位女仆。
虽然是态度温和的美女,年龄看似也相差不多,但不知怎的,她的笑容给人压迫感,面对面时会让人有种胃绞痛的错觉。
“关于与我主人的相处方式”
千代小姐给勇树带路时询问道。
“不知您是否已经习惯”
“哎呀,怎么说呢。我会尽力而为的”
“真是可靠的话呢,不甚惶恐。敢问勇树大人,您是否有什么自信的战术呢?”
“谈不上什么战术啦。但唯有一点,我今日是下定决心才来的”
“那到底是?”
“保密”
“……了解。我只需您给出好的结果,无关乎过程。还请您多加努力”
他们来到神鸣泽世界的房门前。
千代小姐行一礼过后就消失在走廊尽头了,只留下勇树一人在那。
“接下来”
就要与门对面的神对峙了。
虽说不会如最初那样,但仍是有几分紧张。他们虽地『结婚』,并成为夫妇,但仍然无法改变两人之间尚未褪去的隔阂。
究竟今天又会被如何迎接呢?
会似神明原有的高高在上的姿态,不可一世且高贵优雅地迎接勇树吗?最初见面时的确如此……不过,这样的形象维持没多久就崩坏了。尽管如此,她还会不死心地延用之前的风格吗?虽然认为不大可能,不过正所谓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
(唉,随便啦)
勇树不再多想。
反正想再多也没用。
第二回都已经有心理准备了。不会像之前那回一样措手不及了。
(好了,上吧!)
稍微调整了下呼吸。
勇树敲门後打开了门。



随之映入眼帘的情景是,活了千年的神明全身赤裸,身上缠着一圈又一圈的绸带。
“欢迎回家,亲•爱•的”
勇树不禁怀疑自己的眼睛——神鸣泽世界姿势撩人地蹲坐在床上。
“先吃饭?先洗澡?还是先享•用•我?诶嘿”
神明如是说道。
“…………”
全身即刻石化、额头附近冒出黑色纵线,从嘴角流出的鲜血成直线滴落——要用漫画手法体现的话,如今的勇树就是这样的感觉。
“欢、欢迎回家,亲爱的”
世界重现惊人之语。
“先吃饭?先洗澡?还是先享•用•我?诶嘿”
“……………”
勇树二话不说,默默地关上大门。
快步退到走廊,前往女仆待命的接待室。
“那个,不好意思。打扰下,千代小姐”
“何事?”
女仆正悠然自得地喝着茶。
“那个啊。你的主人好像是个笨蛋。我该如何是好呢?”
“哪怕只是开玩笑,竟然侮辱我的主人,您可真有胆量呢。为表示对您的赞赏,不如让我狠狠地在你跨下踢上一脚吧”
“不不,没开玩笑。我说真的”
“我只想说一句”
她边往茶杯里加入果酱边说道。
“请回到我的主人身边。如若不愿意,我会用脚将你送回。如同踢足球一样”
“容我谢绝”
“我很擅长运球哦?水平和马拉多纳旗鼓相当”
“更加不乐意了”
“您说过会尽力而为,看来是说大话呢”
“不不,话虽这么说……”
“现在请立即转身右转。不然的话,我就真要施展运球技能了哦”
被无情赶了回来。
无奈之下只能原路返回。
(但是啊。你说这种情况下是要我怎么做啊?)
勇树整理着一团乱的思绪。
现在的情况是——活了千年的神成了有特殊关系的另一半,她正以不着寸缕、肌肤暴露的姿态说着莫名其妙的台词。That's all。那台词一般不是穿裸体围裙时说的吗?当时惊讶得都忘这点疑惑了。除了静静地关上门还能做什么。
虽然如此,但还是不能放弃任务。
他重返悲剧发生的房门前,打开了门。
“呜呜……嘤嘤……”
神明淆然泪下。
神鸣泽世界用手背抹着眼泪,仍是以绸带缠身的模样抽抽搭搭的哭泣着。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难得我鼓起勇气那么做,汝却什么反应也没有……更过分的是,汝还默默地折回,试问汝到底是怎么想的……”
“啊—不是。那个……就是……该怎么说呢”
“是我的方式不对吗?”
“哎呀……不是很常见呢”
“汝没有这种兴趣吗?”
“我想这已经是兴趣不兴趣之上的问题了”
“像这样主动出击的话,不是所有男人都会立刻败下阵来吗?”
“这到底是有多偏颇的情报啊”
“对于余年不长的我,不是应该更加体恤的吗?”
“听活了千年的人论寿命长短也体会不到啊”
“呜呜……嘤嘤……哇呜呜……”
“停!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所以不要哭了。拜托你不要哭了!”
作为男人来说,让女孩子哭泣真是件令人心情糟透了的事。
“那个啊。也就是说啊”
无论如何,安抚她为先。
勇树拼命思考着。
“哎呀,就是那个啊。总而言之,因为棒得出奇,所以一时反应不过来。真的。所以,你没必要为此哭啦”
“嘤嘤……棒得出奇是?”
“那是说你很那个啦。因为你非常漂亮又可爱,实在是太性感了,以致于我不知所措啦。所以才会什么都没说,就这么安静地关上门离去”
“呜呜……真的吗?”
“真的真的。千真万确”
“我既漂亮又可爱,还很性感吗?”
“是的。我保证”
“对汝来说,我是有魅力的人吗?”
“这个自然……你看,毕竟我可是第一次见面就向你求婚的人啊。一般不会对没有魅力的人这么做吧?是吧?”
“………嗯”
吸了吸鼻子,神明终于停止哭泣。
“这样啊。原来我很有魅力啊。嘻嘻”
神明一下子心情好转,破涕为笑。
与此同时,她的脸颊染上一抹绯红。犹如将草莓糖浆滴入鲜奶,那白里透红的一幕真是美极了。
“啊”
只见她两手抱胸,又一次泪眼婆娑,紧缩成一团。
“请别盯着我看。这模样实在是羞于见人”
“……现在才说这话吗?”
“之前是为了吸引汝的注意”
神明噘着嘴说道。
“即便是我,也有意识到和汝的相遇方式实属奇特。正因如此,为了尽快缩短彼此间的距离,我才会有如此大胆的行动”
“这份心意我心领了,只是,这样的发展有点过快了”
“是这样吗?但是,据书上所讲,裸体绸带和裸体围裙两者兼为攻略法宝”
“那种书请扔了吧。估计都是胡编乱造的”
“顺便一提,那本书是千代推荐给我的……”
“那个女仆!”
所谓的祸起萧墙就是形容她这种吧。
看来有必要和那位好好谈一下了。视她的回答而定,运球方也许会是勇树。
“总而言之,今后无论做什么,都按部就班、一步一步来好吗?不然的话,我跟不上节奏啊”
“我知道了。就这么办吧”
“还有,不要过于信任那位女仆”
“我知道了。不信任”
“我想想,这之后还有——”
“阿嚏!”
神明打了个喷嚏。
阿嚏!
阿嚏!
紧接着连续打了两个喷嚏。简直可爱到爆。
“唔唔……好冷……”
“……这幅样子不冷才怪。总之,先穿上衣服吧。我会在外面等着”



——二十分钟后。
勇树终于和穿着整齐的神泽鸣世界面对面了。
“呼。终于缓过气来了”
神明大口大口抽着雪茄,轻松地呼了一口气。
“话说回来,世间我所不知道的事情可真多啊。我所了解的常识并不等同于世间的一般常识,关于这点如今深有体会”
“是吗,那可真是太好了”
“今日的经验会成为日后莫大的教训。深表感谢,勇树。多亏了汝,我才能长了见识”
“不客气。……话说啊”
勇树坐在客椅上提出疑问。
“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面对着我说话呢?从刚才开始,你就刻意背对着我说话吧”
“我拒绝”
神明依然是连人带椅地朝向窗外,断然地拒绝了我的请求。
“我已决定,至少今日是不会和汝面对面了。这乃身为神的我所定的决定事项”
“……虽然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
“活了千年以来,今日之事最为耻辱”
神明激动得双肩颤动,咬牙切齿地说道。
“话说回来我一定是哪根筋不对了。这种事只需要冷静地思考一下就能明白,而我居然正中了千代设下的圈套……全都是那家伙的错”
“没错,是她的错”
“因此,我什么错也没有”
“不,正常来说你也拥有一定的责任啊”
“唔?”
“都说了面向我说话嘛。这样很难好好地交谈啦。再说,你不觉得这么做很失礼吗?虽然你是神明,而我或许只不过是你的所有物,但好歹也算是个客人啊”
“唔……”
神明发出不满的嘟哝声,继续保持着沉默。
不久,她有些不情不愿地转过身来。
“对待余生不长的我,汝可真不懂得体贴啊”
“活了千年的人还说这话不合适吧”
“不过,汝所言有理。因此,我就面向汝相谈吧。虽然很不自在,但我会忍耐的”
真没想到神明还挺坦率的。
勇树察觉到了这点,进而对她产生了好感。她这个人很难让人心生厌恶。
“好了。那么,再次向您。日安,神明大人”
“唔、嗯。你好,桐岛勇树”
“像这样正经交谈是第一次呢。这期间初次见面时也没怎么交谈就结束了”
“嗯。的确如此”
“今天天气真好啊。上次来还在下雪呢”
“嗯。天气暖和,舒适宜人呢”
神明抽完了一根雪茄後,继续点燃另一根雪茄。间隔很短。勇树仍依稀记得,雪茄应该是悠然自得地慢慢享用的……她是尴尬得找不到话题呢,还是说是在紧张呢?
“总之,我想问你点事”
“嗯。尽管问吧”
“我们之间的关系会变得怎么样呢”
“嗯?”
“我供奉于你,成为你的所有物。这点没错吧?”
“嗯。正是如此”
“但是,我向你求婚了,而且你也同意了,我们已是夫妻关系……也就是说,这会变成什么情况呢?哪种关系比较优先呢?”
“即便是问我,我也很困惑啊”
神明坦然道。
“关于这件事,千代和九十九机关都没交代过。因此,我也不是很清楚,无法判断”
“……你,这么不在乎的话……”
“无须在意。不明白的事也没必要去思考。再想也只是浪费时间。他们对汝也未曾交代吧?”
“是啊。并没交代什么”
“还有其他想问的吗?”
“我想想……对了,为什么会选我呢?选我作为贡品是为了给你做什么事?”
“即便是问我,我也很困惑啊”
神明坦然道。
“选择祭品是九十九机关的工作,我没有过问,也没被告知理由。因此我并不知晓为何是汝被选中”
“……不管怎么说,你这神当得也太……”
“我虽为神,但并非全知全能的存在哦?”
神明似乎很困扰。
“所以,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既然不知道,自然无法告知。汝若想知道,可向千代打听。她应该会知道得比较清楚”
“那行不通啊。老实说就是因为即便问了千代小姐她也什么也不告诉我,所以这才来问你啊”
“原来如此。若是这样,那就束手无策了。放弃好了”
“不不不。这很重要,绝对不能敷衍了事。话说,你是神明,一位伟大的神明,应该比千代小姐更了不起才对——”
“真是笨啊。我已经向你进行了极为简洁明了的说明,你居然还不明白吗。难不成你,是个笨蛋?”
“………”
面对着神明一脸担忧的表情,勇树的心情非常微妙。
“不过,这点我可以保证,”
望着心情复杂的勇树,神名大人补充道,
“我一直非常期待能与汝像这样见面、交谈。而且,我现在觉得很愉快。于我而言,这即是全部”
“……是吗。那可真是荣幸”
她又一次坦然无畏、无比认真地主张自己的想法。
她的态度是那么率直,让人没法继续再追问下去。而且总觉得非常不好意思。
“好吧。我明白了”
转换话题。
“那我就不问了,今天我还有话想和你说”
“嗯,说来听听”
“在此之前,我想先了解一下你。毕竟,我们也算是结婚并结为夫妇了吧?是吧?可是我们对彼此的事相知甚少。总之,先好好了解下彼此吧”
“我也正有此意啊,勇树。我也想了解有关汝的事。无论如何,我们先从这点着手吧——我放心啦,看来汝并非笨蛋”
“那还真是谢谢了。那么,马上进入问答环节吧”
“等等等等。刚才开始都是你一个劲地在问,不是吗?我也要好多话想问汝啊。接下来就该轮到余生不长的我来提问才对”
“这点你还真是用得不亦乐于啊”
虽说如此,也只得同意。
不过,究竟从何说起好呢。
“告诉我汝的身世吧”
这就是来自神明的请求。
“我的身世啊”
勇树挠了挠头说。
“不是什么有趣的经历哦?”
“无妨”
“老实说这是连我自己都不太愿意回想起来的事哦”
“还请你克服这一困难”
神明相当执着。
甚至忘了雪茄的火已熄灭,探出身子催促他回答。看样子是无路后退了。勇树决定把自己能说的事都告诉她。



距离勇树呱呱坠地至今已有十六年。他作为已传承了三代的制药家族企业名门、桐岛制药的长男出生了。
父亲性格沉稳,没什么野心,是上门女婿。
母亲与他截然相反,有些性急又好动,不过却是位能干且温柔的母亲。
他们夫妻关系和睦,经济富裕,可以说勇树是在『无忧无虑』的环境下成长的。
这种日子发生巨变是在刚升入小学没多久。
某天,一个业务员风格的平凡男人来到了桐岛家的宅邸。他满脸堆笑地如是说道:“可喜可贺。贵公子已被认定为拯救世界之人。那么,我们会在合适的时机来迎接贵公子,届时还请多多关照”。
当然,最初谁都没相信。那男人的发言无礼至极,完全在意料之外,最重要的是,完全搞不懂意义何在。父亲一脸愕然,母亲火冒三丈,立马撒盐驱赶那男人,于是那天的就此结束。(译注:在日本撒盐有驱除邪秽之意,也在驱赶不受欢迎的来客时使用)
不过,隔日那男人又来了。
连着来了几日,每次都重复那句“可喜可贺”。家里明确交代过禁止那男人入内,自然也没人会招待他进门。可是,那男人总是不知打哪冒出来,又不知何时满脸堆笑地站在玄关前。
警察、侦探以及保安公司都无能为力。不知道那男人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能穿越层层戒备侵入桐岛家。他到底是何方圣神,来自哪又是住在哪,都无从得知。
在不安感的驱使下,父母不情愿地接待了他,并与之交谈。
接下来听到的话就如同之前所叙述的一样。这个世界有一位神,而这位神守护着世界。勇树被选中作为神的供奉品也就是活祭。这个决定绝对无法变更,他们也无权拒绝——
父母听后暴跳如雷,就连平时温厚的父亲都气红了脸,不留情面地痛骂了男人。『可以保证你们将获得丰厚的报偿』男人的补充更是如火上浇油。父母态度坚决地拒绝了他的要求。
男人满脸堆笑地颔首道“在下明白了,定会另选时间登门拜访,届时希望能得到好的答复”。
父母对此嗤之以鼻。他们两位有绝不退让的决心,也有由物质条件作为支撑的自信。桐岛制药毕竟是世界级的大企业,和政治家、警察、媒体的关系自不用说,就连军队里面都有门路。再加上雄厚的资产。具备这么多优越的条件,还无法从无名之辈手上保护自己的儿子独生子的话,还算什么人之父母。
他们完全游刃有余。
然而,就结论而言,那份从容却维持不到半年。
对方最初瞄准了交友关系。政治家、警察、媒体、军队,无论哪一个领域的朋友们都开始与之断绝来往,也不再被邀请参加派对或游园会。岂止如此,就连电话也联络不上了。他们被邻里造谣中伤、指指点点,就连勇树也在学校陷入了被孤立的窘境。
接下来瞄准的是公司。有人试图恶意收购,伺机夺取下任社长之位的竞争也愈演愈烈,有人从中作梗导致股价一路暴跌,而这一切的责任都被归咎于创始人一族的当今领导人——勇树的父母。
对方继而瞄准了家族内部。尽管家族亲情并不算根深蒂固,但好歹也是以血缘关系为纽带维系在一起的一族,可如今都接二连三地背叛、举起了反旗。
这些伏笔接连起来汇成一股浊流席卷而来。对方还捏造丑闻,使得八卦杂志记者们连日都蜂拥而来。政治家对此只是表示担忧和遗憾,而警察捏造证据伺机整垮他们,媒体不断地发出责难,债权持有人更是毫不留情地上门逼债。
接二连三地打击迅速击溃了父母,导致他们心力憔悴。
最终差一点就酿成了全家集体自杀的惨剧。事实上他们已经尝试过自杀,只是在实行的前一刻被发现,以未遂告终而已。尽管如此,父母依旧拒绝将儿子作为活祭献出。
最后让他们作出决定的是尚且年幼的勇树的一句话。他对父母说:“没关系。我会去的”。虽然不知道供奉之身究竟会变得如何,但如果是只需自己忍耐便能解决一切的话,那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而且这并不是无谓的牺牲。更何况并没说会立即带走他。若是因此就真的能拯救世界的话,也算是一桩美事。父母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
凑巧的是,那个男人在此时突然来访,依旧满脸堆笑地说:“您的答复如何呢?”。
父母无力地垂下双肩,承认落败。
桐岛勇树的人生在这瞬间起了决定性的变化,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走。



“哎呀。九十九机关可真恐怖啊”
结束了冗长的自白後,勇树终于舒了口气。
“我们公司规模可是相当庞大的,就连总统大人都要给几分面子的国际大公司。而他们竟然轻而易举就将这么大的公司逼到面临破产的危机。还真是可怕。”
“原来如此。这可真是一场灾难呢。”
世界点头唏嘘,勇树继而说起后话。
“我们全家自杀未遂的事或许也是九十九机关暗中阻止了。不管怎么说也太凑巧了……你瞧这里”
勇树说着指了指脖子部位。
“这个掐痕不仔细看的话也许看不太清。我们一家自杀时所留下的,至今都没消失”
父亲和母亲,两人份的手的形状。
勇树对那瞬间记忆犹新。父母泪眼婆娑的样子,呼吸被扼制时的痛苦,逐渐远去的意识——原以为自己早已看开当时的事情,但只要回想起,心中仍然隐隐作痛。
“被掐得失去意识,真的是到了频临死亡的那步。对那些家伙来说,将我们逼入绝境并没有什么问题,但不会把我们推落悬崖。不过也是啊,毕竟如果我死了一切就都没意义了”
“对。汝若是死了就糟糕了”
“这就像是在上半场就已经输了100分的足球比赛,胜负早已分晓。不过说实话,我认为放弃得太早了。这话我没有说出口。感觉如果我说出来的话,奋力抵抗到最后一刻的他们就会完全崩溃。
“同意。这点不难理解”
“实际上,一旦崩溃了也就再也无力回转了。家庭关系这东西是会一去不复返的哦。……顺便说一下,那件事之后,我们公司的销售额增加了整整一倍,亲戚们也都回来了,和街坊邻居的关系同样得到了改善,与政治家之类的也恢复了往日的交情。『可以保证你们将获得丰厚的报偿』似乎并不是空口无凭的”
“那真是太好了。等价交换是理所应当的”
“总之,就是这么回事。……不过,真抱歉啊”
“?抱歉什么?”
“毕竟把你弄哭了”
抱歉,勇树低下头说道。
“虽然我明白这样的故事很阴沉,但没想到会让你泪眼汪汪的。实在很抱歉”
“汝在说什——”
再也遏制不住了。
虽然眼泪滚滚却仍毅然地挺起胸脯的神大人的表情。如同盛夏的骤雨一般,转瞬之间便乌云密布、下起雨来。哭花着脸说道。
“对不起,对不起勇树。你一定很悲伤吧,一定很痛苦吧。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对不起……”
“啊—!我就说你一定会哭!!”
勇树慌慌张张地将手帕递给了她。
“没事啦。别哭了。都已经结束了”
“呜哇哇哇啊啊,对不起,呜呜哇啊呜”
“我早已看开了,也接受了。不如说还想感谢你呢。公司相比以前发展得更好这点也是事实,上千名员工也免于露宿街头的命运。”
“但是,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呜呜呜”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啊。或许你也是无能为力吧?就连九十九机关的人或许也不是出于喜欢才这么做的吧。就算不是这样也无所谓了。我真的是这么想的”
勇树说完弯膝下蹲,与神明四目相接。
神明湿润的赤色眼瞳略带不安地望向这里。
勇树则坦然接受了神明投来的视线,甚至连眼皮也没眨一下。
“能遇见你真是太好了。也许。全都扯平了。明明才第二次见面,说这话或许有些仓促……你是怎么想的呢?”
“我也是”
神明破涕为笑地回道。
“我同汝是一样的心情。遇见汝真是太好了”
“这样啊。那可真是太好了”
勇树笑道。
“话说回来啊,今天我有话想对你说”
“好。说吧”
“我向你求婚了,而你也接受了。……那么”
勇树清了清嗓子说道。
“我考虑过了,假定我们已经结婚了,那我之后该怎么做呢。不管怎么说,当初什么也没考虑就义气行事了啊,简直可说是毫无计划”
“是的。简直毫无计划性可言”
“总之,我绞尽脑汁考虑后得出了一个结论。刚才也和女仆千代稍微提了提——和你结婚后,我该做些什么”
勇树再一次清了清嗓子。
“神明,我要让你幸福”
“……幸福?”
“是的。这一点是绝对的。无论做什么、发生什么事,我都要让你幸福。即使与全世界为敌也在所不惜。为了让你幸福,再任性的事我都能为之。这就是我向你求婚后给自己制定的绝对规定”
勇树坚定地说。
没料到勇树会有如此发言,神明不由得愣住了。
“……啊,我说得有些自以为然了,抱歉。话说,感觉现在才说这些话可能顺序颠倒了,请不要在意。那啥,我是不是说的有些过分了?嗯,也是啊,一般听到别人突然说这些话都会觉得反感吧——”
“不是”
神明摇摇头。
“你说的没有问题。非常精彩,嗯,非常棒哦。这样啊,你要让我幸福吗?即使与全世界为敌也在所不惜吗?”
神明频频点头。
似在回味,抑或是在细细品尝流转在舌尖的葡萄酒。
“嗯。听你这么说,我很开心哦。非常开心。嘻嘻,谢谢你,勇树。我非常开心哦。由衷地感谢你”
神明笑呵呵地这么说道。
犹如花瓣绽放般的笑容。
哇啊,这是怎么回事?世上怎么会有这么魅力四射的笑容,勇树在心中感叹。
“话说回来,汝啊”
神明朝着小鹿乱撞的勇树说道。
“我也有话想对汝说,能听我说吗”
“?想说的话?”
“是的。非常非常重要的事。说起来,感觉会同汝一样,现在才说这些话可能顺序颠倒了——”
她呼了口气。
然后端正了坐姿。
“不过,即使为时已晚可还是不得不说。毕竟我余生不长了啊,所以我是作好了觉悟才开口的”
“哦、哦”
勇树自然而然地将背挺直。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细细说来吧。尽管放马过来”
“可以吗?无论我说什么,汝都做好了接受的觉悟吗?”
“算是——吧。我想基本没问题”
“即使你吊儿郎当地听完后再反悔,我也不会负责哦?”
“喂,不要吓唬我啊,事到如今还能有什么啦”
尽管有些退缩,但勇树还是做好准备聆听。
神明看着他,摆出一种超脱凡尘的表情。
“那么,作为神,作为汝的妻子,我命令桐岛勇树”
“还、还请手下留情”
“请以我的名字称呼我”
“什么?”
“名字,我的名字,神鸣泽世界”
她用哭得红肿的双眼看了过来,露出瓷白的牙齿说。
“汝还从未叫过我的名字。我们明明是夫妻,这样太奇怪了。所以,今后要以我的名字称呼我,明白吗?”
神明一脸神气地向后仰,似在催促着他快叫试试。


……新发现。
看来神明出乎意料地淘气啊。




本帖最后由 ゞ隱世De瀧靈 于 2015-5-12 14:57 编辑


第三章
神明乃极为了不起的存在,却也是特易喜新旧的类型。竟神明活了太久太久,所以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神明自己出的世界感到倦,得不这样下去,世界的平衡很快就会于一旦。不管怎么说,全知全能的神明大体上都是非常了不起的存在,没有神明,世界便不成立。
向神明祈祷:恳请神明如之前那样执行政吧,如若不然,吾等神明造出的弱小存在体将无法生存于世啊。
神明是意兴阑,但也有考有无良策来改善当前情况。可有既能自己所作的世界负责,又能快活自在,且有趣的方法
于是乎,神明想到了一个主意。

那之后,勇树知晓了各种事情。
“我的兴趣?我想想啊,比如说这个,雪茄”
世界双眸熠熠生辉,说道,
“雪茄很棒哦。非常有内涵,又能让人体验到无穷乐趣。如果要让我选择一项最能丰富人生的乐趣,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它吧。你不妨抽上一口,人生观会瞬间改变哦”
她非常热情地推荐。
因此,勇树试抽了一口世界极力推荐的雪茄。
结果甚是悲惨。吸的瞬间就开始干咳,烟的苦涩充斥鼻间、喉咙和肺部,让人苦不堪言。世界在一旁捧腹大笑。于是,勇树在心中暗自发誓,再也不会碰什么雪茄了。
“顺便一提,勇树啊”
世界继而说道:
“你知道吗?雪茄和香烟的享受方法不同哦?”
“我觉得两者都差不多……”
“要说起来,雪茄并不是将烟吸入肺中。再者,和香烟不同,它是需要花上时间慢慢享用的东西。一般吸一根都得花上一小时哦。还有,即使烟头中途熄灭了也无妨,这点和香烟也大不同呢”
“话说,世界,我反倒比较担心你的健康问题呢,你是不是有点吸食过量了呢?”
“嘻。你是在担心我吗,开心。不过,你大可不必担心。因为这样的我好歹也是神呢,不会因为区区雪茄而伤了身体”
“你不是说你余生不长了吗?”
“这是两回事啦”
“顺便一说,我担心的不只是你的健康问题,还有你的形象问题。女生大口大口地吸烟,毕竟不太好。老实说,我认为这样有损形象”
“嗯?”
“哎呀,或许因为你是神,所以不在乎。不过啊,考虑到女性还要生孩子这点,健康问题之类的还是会让人比较担忧吧?”
“生、生孩子的事,是不是有些言之过早呢?”
“不是,我想说的重点不在这啊”
“那么,果然还是该尽早迎接初夜吗?听说夫妻生活因此不顺的话,今后会很麻烦呢?”
“所—以—说,脑子那么不好的你为什么在这种地方这么激进呢。……总之,我想说的是,抽雪茄会不会有损你的形象呢”
“……这样啊。我明白了。既然勇树期望如此,我便在此发誓,从今日起戒掉雪茄。呜呜……咕呜”
“既然难受到哭的程度,那就别戒了”
“呜呜……可以吗,谢谢……勇树真是好人……”
说完就收住了眼泪。
关于此事还有后话。
“咦?那是什么?”
某一日。
勇树进入世界的房间后,发现有点小变化。
那就是,世界没在抽雪茄了。
取而代之的是,她口中叼着一根又白又细长的东西。
“嗯,这个吗?”
世界指着那根白白的东西说,
“这就是所谓的香烟巧克力哦。看着像香烟,实则只是骗小孩子的玩意啦”
“……为什么?吃那样的东西?”
“并不是因为被你说了才这么做的哦”
世界佯装高傲地说:
“因为我可不在意自己的形象。不过,我有必要考虑到你的健康问题。我担心在满屋子烟味的房间招待你,可能会损害你的健康”
“啊,原来如此”
“这是理所当然的吧?因为你和我结婚了”
说着把脸转向一边,咯吱咯吱地嚼起巧克力。
脸颊微微泛红。
勇树忍俊不禁,同时感动于她的体谅。



不仅是雪茄,世界还嗜酒。
“最喜欢烟酒的神,总觉得很稀奇啊……”
“?稀奇是指什么?”
“哎呀,一种感觉”
“有什么关系,反正也不会给人带来困扰”
“话是没错”
“更何况,我和你不同,并非未成年”
“说的是啊”
“对了,你可以去那边的书柜找找”
“找找?”
“书柜旁边暗藏了一个开关”
按照她所说的去找了下,果然在不起眼的位置,有个神奇的按钮。
按下後,勇树大为震惊。不知打哪传来低沉的声音——类似动力装置启动声——书柜伴随着响声开始转动,隐秘的收纳柜展现在眼前。
在那上面摆放了一排排排列整齐的酒瓶。
酒瓶看上去有新有旧。
有琥珀色的、小麦色的、红棕色的。
简直就像博物一般种类丰富。
“……这是怎么回事啊?这里得有多少瓶”
“粗略估计有五百瓶吧。勇树啊,你在其中随便挑选一瓶给我”
当然,勇树对酒根本不了解。
他随便选了一瓶拿到世界跟前递给她,她似乎很开心,说道,
“嗯,ALBYN吗,雅致优选”
“不是很明白,选的好吗?”
“已经关闭的蒸馏厂产的威士忌哦,要不品尝一下吧”
“对我来说喝酒还太早了呢”
“嗯,这样啊。实践出真知,原本想说喝了就能明白了呢”
世界说得很是遗憾。
因此,勇树试喝了一小口那褐色的液体。
结果甚是悲惨。喝下的瞬间,喉咙感到焦灼感,胃里一阵翻腾,慌张地拿水喝还被呛到,回头看到世界正在捧腹大笑。于是勇树在心中暗自发誓,以后再也不会碰什么酒了。



还有这么一个令人无语的插曲。
“不过啊,之前就觉得很不可思议”
“但说无妨,我会解答你的所有疑惑”
“关于你的名字”
“哦?”
“神鸣泽世界这个名字,总觉得很有违和感啊”
勇树歪着脑袋说道。
“怎么说呢,首先,感觉这个名字很夸张。不管怎么说,可是‘世界’啊?All·World吧?如果父母给取这样的名字,想想就觉得毛骨悚然啊。因为绝对没有自信过不枉此名的人生啊”
“嗯嗯,然后呢?”
“神鸣泽这个姓氏也很有名堂呢。至少我没有见过有这姓的人,也没有听说过这姓”
“你的关注点不错”
世界猛地点了点头。
似乎早就在期待他会这么问。
“我原本没有名字,或许曾经有过但遗失了吧。毕竟我活了上千年了啊,各种事都渐渐忘却了呢”
“因为余生不长,所以加速老年痴呆了吗?”
“可是没有名字很不方便。我平常是用不着,但和你在一起时实在不便。第一,不以名字互称的关系,无论过多久都无法和睦相处”
“嗯。那也是可以理解的”
“所以,我给自己起了名字”
“欸”
勇树眨了几眼。
“你?自己?起的?那个名字”
“正是。我自己起的”
“嗯……”
勇树双臂交叉地思考起来。
“不过,为什么会起这个名字呢?虽说你是神明,所以取个响亮点的名字也无可厚非”
“你问了一个不符合你的愚蠢问题啊。我取名为神明泽世界的理由很简单哦。因为高大上”
“嗯……”
勇树再次双臂交叉。
就这样思考了大约一分钟后开口道,
“我说啊,世界”
“且说,勇树”
“之前就有所怀疑,你不会是笨蛋吧”
“真失礼,说人是笨蛋的人反而才是笨蛋吧”
“你莫非是那个?所谓的中二病患者?”
“这又是失礼的发言哦。且不论年轻人因为崇拜超脱于人的存在而以此为名,我可是毫无疑问的神,神以能夸耀自己存在的名字命名,没道理被指责吧?”
的确如此。
话说,没想到她竟然知道中二病这个词。暂且不论笨不笨,这位神明的知识面似乎很广。



神明同时也是个深度家里蹲。
“我说啊,你都不出去的吗?怎么一直呆在房间啊?”
“不出,因为我是室内派”
“不好意思,真要说的话,我属于室外派”
“是嘛,兴趣不合呢”
“顺便一提,我还喜欢将蜷缩成一团睡觉的猫咪强行拉出去,抱着它一起玩”
“你是虐待狂吗?竟然对幸福中的猫咪做出如此灭绝人性的行为,不怕遭天谴说的就是你吧”
神明说着诸如此类话。
编织各种理由,就是不打算从椅子上站起来。
“哎呀,说什么都好,总之出去吧!到外头看看,天气超好的吧?这种天气一直闷在房间的话,身体会腐坏的”
“……哎呀哎呀。真是活力四射的男人啊”
说着还摆出看到耀眼东西时的眼神。
然后她微笑着合上书。
“那么,这样吧。如果你背我的话,出去也可以”
“啥?‘背’?”
勇树眨了眨眼。
“‘背’是指那个‘背’?”
“对。恐怕正是你所想到的那个吧”
“是把人驮在身后移动的那个背吧?不是石碑的碑之类的同音字吧?”
“没人请你上台装傻”
世界一脸无语地看着他。
接着喉咙发出「嘿嘿嘿」的笑声。
“果然还是怕了吧,勇树?不过不用勉强,你一定是做梦都没有想到我会设定这么高的条件”
“啊?”
“毕竟是背啊。男人背女人,如此亲密的行为就代表两人的关系已是如胶似漆。更何况脸靠的非常近,就是说一两句话都会像在耳边吹气似的……嘿嘿嘿,光是想象就觉得恐怖吧?”
说着还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顺便说一下,兴许她是将方才所言一一想象了下,脸颊浮现一抹红,似乎非常羞涩。
“那么,让我听听你的回答吧,勇树。如果办不到也没事哦,我绝对不会嘲笑你的胆小”
“嗯,这样啊……”
“不、不情愿的话就算了?毕竟这可是令人非常羞耻的事呢。即使夹着尾巴逃走,也不会降低你的形象的”
明明是自己挑衅在先,但世界此刻害怕之意尽显无遗。
初次见面时就说起初夜该怎样怎样的人,事到如今却退缩起来。
“那么,要怎么做呢”
注视了一会正心惊胆战的世界,勇树心生一计。
“好了,决定了。不背”
“哦哦”
世界松了口气。
同时脸上的表情又显得有些遗憾,不过她很快装作很从容地说,
“可以理解。没必要灰心沮丧哦,勇树。你并不是无能,只是对方强大。该退则退才是真男人——”
“不过,与之相对的”
勇树说着站了起来。
径直走到世界的面前。
不由分说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嗯,虽然不会说你很轻,不过抱起来恰到好处”
“诶”
“那么,就这样出去吧。不如先去庭园里走走吧。山茶花开得相当漂亮呢”
“诶,诶?”
这就是所谓的『公主抱』。
双目溜圆的世界总算理解了当前状况。
脸唰地红了起来。
“稍、等、一、下”
似欲说……稍微等一下,你在做什么。
“公主抱哦,一看就明白吧”
随着对现状有进一步认识,她总算能说句完整的话了
呀啊——————先是一声悲鸣。
她不是猫,她可是神鸣泽世界啊。
“你你你你你你你在做什么啊!?”
“因为你不愿意走,那我就公主抱呗”
“说什么轻巧的话啦!突、突突、突然做出这种行为!”
“不这么做的话,你会反抗吧”
“这是当然的啊!突然这么、这么———”
世界手脚并用拼命抵抗。
挣扎来挣扎去。摇头晃脑,手脚乱动,简直就像只猫,一只被强行抱住的猫。
“好,出发咯。不许乱动。就因为余生不长,所以才要趁着当下好好享受下吧?”
“……唔唔唔唔唔~~~~”
悔得似欲落泪的世界一个劲地嘟哝,不过没再继续抵抗。
老实说,勇树也觉得很害臊,不过男生嘛总爱逞强耍帅。
他们去了庭园。
这座宅子的庭园很是宽敞,却打理得井井有条。院子里栽种的植物种类繁多,即便是冬天也依旧色彩缤纷。大小各异的鸟儿们来回穿梭在树丛玩耍,不止是山茶花,艳红的南天竹也令人炫目。
“这个庭院真是古朴雅致啊”
勇树由衷地感叹道。
公主抱状态持续中。
“不浮夸,不落俗。植物从上到下都被修剪得很细致。说实话,比起自家的庭园,我更喜欢这里的呢”
“……是吗。那么,我来将你的赏识传达给庭院负责人吧”
“也许啊,这人的品味不错呢。我想有这种品味的人,应该人品也不错吧”
“顺便说一下,这里是千代负责打理的”
“好,前言撤回”
勇树一脸郁闷。
“你不能这么讨厌那位哦”
世界嗤嗤地笑说,
“她是掌管这座宅子一切事务的执事、维系着神和凡人关系的巫女,同时也是九十九机关的权威人物。如果没有千代,现在的我就不存在”
“穿着女仆装的巫女吗。还真有点新奇啊……话说回来,你渐渐习惯这个姿势了吗?似乎比刚才要冷静多了”
“哼。我可不能一直这么惊慌失措”
世界一脸得意地哼了一下。
不过,因为正处于公主抱中,显得有些底气不足。


两人就这样眺望着庭园的美丽风景。
直到勇树硬撑到极限,手臂发麻为止。
世界真是美丽啊。
世界自顾自地喃喃道。
勇树只是偷偷看了她一眼,没有回应。她的赤瞳似透着一抹耀眼的光彩。



最后,神鸣泽世界到底是何许人也?
“是神哦。除此之外别无其它”
她如是回答。
“抱歉,我只能作此回答。因为关于自身的事,我能说得出来的并不多”
“为什么?是有必须要保密的理由吗?”
“这是原因之一。还有我对自己的事并不是很清楚”
世界说着抽起一根新的雪茄。
“那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我曾经是一名人类”
“……是吗?真的假的?”
勇树虽然很震惊,内心却能接受。毕竟这位神明太有人性,让人觉得她就是一个人类。
“我已经忘了具体过程。不过,我记得好像是经过一定程序後,才『被选定』的。自那之后,我就一直是神了”
“啊……原来如此。那可真是难为你了”
“同感,简直是难为人呢”
世界笑道。
她的笑中带着一抹嘲讽的意味,似乎又没这般恶毒。仿佛望着邻居家的熊孩子乱跑跌倒後,露出我就说会跌倒嘛时的笑容。
“那说到底,神明的工作是指什么呢?”
“拯救世界啊。努力让这个世界维持它该有的样子。也就是类似于管理人一职哦”
“你说的维持,具体要怎么做?”
“…………”
咯吱咯吱。
吃个不停。
世界慢慢品味着巧克力香烟。无法从她的侧脸窥探出她的想法。她时常会露出这种表情。如仙人般、如哲人般、如看破红尘的出家人般——和平常感情丰富的神鸣泽世界判若两人。
“我从以前就在想啊”
勇树语调轻快地说。
“你真的是神明吗?”
“嗯,货真价实”
“我总觉得啊,你看上去和普通的人类无异啊”
“那是自然的吧。因为我原本就是人类啊”
世界逗趣似地抬起一边的眉毛。
“与其说我是神,不如说我更接近人类多一点。如果没有万能的神力,也就不会受人敬仰”
“那么,有尝试作为人类生活的打算吗?
“我吗?”
“是的。既然像人类多一点,那作为人类生活也是可以的吧?”
“如果从神职引退的话,倒是可以采纳你的建议呢
世界自喉咙深处发出笑声。
然后投来前辈告诫年轻一辈的眼神,说道,
“不过很可惜,没有人可以接任我的工作哦。既然能尽情享用美酒和雪茄,那相应的,好好履行自己的义务才比较合理吧……话说啊勇树,这种事不要随便说出口哦”
“嗯?”
“一旦九十九机关判定你的存在对这个世界有负面影响,就会毫不犹豫地将你杀了吧。虽说你的安全有所保障,他们也没法在短时间内找到能够取代你的人,但凡事都有例外。这点值得注意”
“谢谢忠告”
勇树挠挠头。
确实,如今这种局面,作出大的举动没有任何好处。
“不过啊,我总觉得自己会变成光说不做的家伙啊”
“怎么说?”
“我觉得自己还没有让你变得幸福啊。当初口气那么大,到头来要说做了什么,也就隔三差五地到这来闲聊会而已”
“不许说傻话。我很幸福哦。你近乎完美地履行了你的任务哦。所以你要更自信点”
“……好吧,好歹余生不长的人余下的人生是由我来作陪了”
“是的,正是如此”
说完,她嫣然一笑。
神鸣泽世界即守护这个世界的神明,就是这样一个人。
勇树不由得笑了笑,没再抱怨。
因此,为这时的对话感到后悔是在这不久的将来。



圣诞节刚过不久就迎来了元旦,寒假亦即将结束。
“首先,我认为这已是万幸了”
某日,在桐岛家的庭园。
妹妹坐在桌子对过,边往红茶中倒入牛奶,边笑着说道,
“哥哥至今能安然无恙地活着这点。因为说真的,我先前已经作好了心理准备迎接最坏的结果”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
勇树打心底认同这点,他啜饮一口柠檬茶。
只要天气还不坏,他们兄妹两就会在这里聊天。虽然很不巧,今天是多云天气,不过好在膝盖上盖了毛毯,桌子底下放上炭火盆,所以并不是寒冷彻骨。
“那个可恶的九十九机关”
妹妹——桐岛春子蹙起柳眉,声音有些气急败坏。
“万一他们敢加害哥哥,我即使拼上性命也要和他们作殊死搏斗”
“那可不妥啊”
“真的很过分嘛。还没和哥哥如愿结为夫妇以前,我是不会轻易死掉的。还没有生下桐岛家的后继人之前,我和哥哥都有必要珍惜生命”
“可我觉得我们家的后继人即使不是我和你的孩子也可以吧?”
“娇嫩柔弱的花朵没有散落一地,实乃不幸中的万幸。九十九机关的各位也算捡回一条命。如果惹春子生气的话,只需一根手指就能让那些家伙全军覆没”
不出所料,彻底无视了话题。
还顺便反复说了许多在各种意义上来说都很过激的发言。妹妹身高一百六十五公分,常以自己的小脸和手脚修长的匀称比例自豪,她穿着麻料且是叶子印花的和服,穿戴整齐的她有几分大人模样,不过她还只是十一岁的小学五年级学生。
因此,她那有些过度的兄控表现乃是她的年轻气盛所致,这也是可以理解的,不过——妹妹如今俨然一副大人模样,这让现在的勇树渐渐感到对此事无法一笑置之了。
“原本我啊”
春子用汤匙在杯中搅拌,说道。
“就猜到九十九机关加害哥哥的可能性不是很高”
“诶?这又是为什么?”
“因为似乎没有除了哥哥以外的『祭品』候选人”
啜饮一口红茶追加道,
“根据我的调查,甚至有迹象表明他们在尽力保护哥哥。按道理来说,无可取代的东西即有它相应的高价值。从他们正义凛然地说保护世界这点来看,应该不至于轻举妄动吧”
“嗯,原来如此”
“况且,现在看来,他们打压父母的方式也是足够的绕弯子。想来,他们兴许认为如果用过激的方式逼迫你们,就有可能在意料之外的场合给哥哥带来危害——不是吗”
“实际上曾经在我们强行自杀的前一刻出现了啊”
“但不是自杀未遂吗?简直就像是精心测量的时间点出现”
“是啊”
“也就说明了不单单只是这件事,凡事都在九十九机关的掌控中”
呼~、春子舒出长长一口气。
“真是头痛至极的家伙啊。他们的存在隐秘得就连都市传说中也不曾见踪影,尽管如此,他们的爪牙遍布世界各地,而且其势力范围大得吓人。就如同再怎么清理,也会再次窜出的霉菌。无论怎么用心排除,也一定会在哪冒出”
“哎呀,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真是讨厌!想想就可恨!为什么偏偏是哥哥!九十九机关为什么会那么难缠又可恶啊!我和哥哥的恋爱道路从出发点开始的障碍是不是多过头了啊!?”
“哎呀哎呀,冷静点。要不要再来一杯红茶?”
“要!只要是哥哥泡的红茶,就算十杯百杯都不会喝厌!”
春子的表情瞬间转怒为喜。
比较好应付这点固然很好,但她却是勇树在各方面都为之操心的人。
“话说回来,哥哥“
她轻抚杯缘。
“神明到底是一位怎样的人呢?”
“嗯?唔、这个啊”
“毕竟是哥哥供奉生命的对象啊。作为妹妹的我,当然有必要了解下”
“不,但是啊,关于那方面我不能说啊。就是所谓的保密义务吧?”
“血脉相连的兄妹之间居然还要有所隐瞒,这道理到哪都说不通吧?”
“喂喂,别让哥哥太为难呀”
春子装作充耳未闻,喝了口红茶。
然后笑嘻嘻地说,
“神鸣泽世界是位非常美丽的女士吧?”
“…………你怎么知道的?”
“啊,对了对了,外界竟然有传言说哥哥在前几日已经结婚了。很不可思议吧?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我会从哥哥以外的人那得知呢”
“是、是啊。为什么呢。真不可思议啊”
“哥哥”
春子直勾勾地盯着哥哥。
“虽然想问的事堆积如山,但我集中成一个问题。因为给如今的哥哥增加负担,我心里也是极不愿意的”
“哦、哦,是吗……那么,想问的是?”
“我和神鸣泽世界小姐,谁的胸比较大?”
一脸认真的表情。
勇树烦恼了十秒之后再回答。
“放心吧,你有身高优势哦”
“这样啊,那位的胸要比较大吗”
换来她不屑一顾的眼神。
“哥哥”
“嗯”
“哥哥从以前开始就对胸大的女性表现出兴致勃勃的一面呢?”
“不不,没有这回事哦。我可是公认的狩猎范围很广啊。胸部大小适中也是不错的呢”
“哦,这样啊,狩猎范围很广啊。因此才和活了千年以上的大婶结了婚”
“所以说,那件事是有特殊——”
“这样就可以确定了。九十九机关自不用说,现在连那个什么神明也是我的敌人”
“我说啊,淡定,冷静下头脑”
“我很淡定,头脑也很冷静。我下了无比冷静且正确的判断”
谈话进行不下去了。
事已至此,也无能为力了。一旦决定的事绝不改变,这正是年幼的桐岛春子特有的能让大人都汗颜的能力。
妹妹一脸认真地说道,
“哥哥,您要小心哦。九十九机关是非常危险的对手。非常危险……顺便加一句,非常恶心。完全摸不清底细……我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对手”
“是吧,我明白哦”
“而且,现在的我不能对他们出手。在我变得能和他们对抗之前,您要自保”
“我知道了。一定照办”
话虽如此,多少还是觉得她是过于担心了。
自从被神召见之后,别说人身危险了,日子简直平静到让人泄气的程度。
九十九机关也不出现了。
虽然和女仆千代小姐不是很投缘,但她基本上属于无害。
至于神鸣泽世界,岂止是无害啊,可以说她的存在令人欣喜。
(现在的我就像是休战期间碌碌无为的军队吧)
勇树心想。
既然如此,这样也不错。
无论是海军部队,还是特殊部队,不到万不得已之时,就不需要出兵。对现在的勇树而言,让神鸣泽世界幸福才是首要任务。不如说军队这种,反而是越闲越自在。
当然『万不得已之时』来临的话,又是另一回事了。
到那时的话,勇树就会豁出一切吧。
他甘愿完成『供奉之身』的使命,并不是因为被九十九机关逼迫到别无选择才这么做。
正是因为以保护世界为名——正是因为这个使命非他桐岛勇树来完成不可,他才接受这不合常理的命运。
(但是啊,现在也无所谓了吧?)
要打倒的对手。
要战胜的对象。
只要不是其中之一,军队就能继续当税金小偷。
勇树要尽情享受这犹如天上掉下馅饼般拾来的和平。
如果可以实现的话,如果可以这么期望的话。
直到生命枯竭为止,一直、永远享受着这份和平。
(最近校对有些意兴阑珊,只是粗略一看,乃们看时肯定还会有违和感,这也是没办法的,谁让乃们摊上这么个校对呢~翻译进度很慢,龙灵惰性大发,这也没办法,谁让乃们摊上这么个译者呢~有一点可以保证,这本一定会翻完,乃们多等等,多包涵!)



本帖最后由 ゞ隱世De瀧靈 于 2015-6-5 13:28 编辑



神明想到的方法非常简单。
既然没有神明不行,那就打造一个新的神明不就好了!
神明认为这是个非常棒的主意。
神明即刻开始寻找能顶替自己的人选。
因为没有神明就撑不下去的是人类,那神明在人类中找自己的替身也是理所当然的。
于是,神明选中了一位年轻人。
虽然很抱歉,不过汝能代替我成为神明来守护世界和平吗?
神明的话对被选中者来说犹如晴天霹雳,而对当事人以外的人来说却是一线光明。 「实在很抱歉,但为了世人,拜托你了」。为了不辜负周围人的期待,被选中者再三烦恼后,承担了自己的职责。
不过,这部神明交换剧存在一个隐患。
如此说来是因为神明基本上是全知全能的,可偶尔也有办不到的事,就是打造一个和神明本人同样级别的存在体。
即代理神明无法像真正的神明一样无所不能。
有没有什么解决方法呢,神明绞尽脑汁。
然后,神明赐予新神明唯一的一项能力。
正月已过,不久之后的情人节也已过去,就在这二月的某一日。
勇树如往常一样前往神明的宅邸,打开世界房间的门。
“……咦?真难得啊”
竟然在睡觉。
房间的主人仍然坐在椅子上,头微微侧向一旁,闭着眼,胸部跟着呼吸上下起伏。
“话说……酒气好重”
这也十分少见。
房间各个角落都弥漫着酒精的味道,每呼吸一次就觉得刺鼻难耐。望了眼办公桌,发现排着好多空了的酒瓶。
朗姆酒。
龙舌兰酒。
白兰地。
威士忌。
度数颇高的酒齐上阵。从酒瓶还没收拾这点看来,这些都是在短时间内喝完的吧。喝下这么多酒,连大象都会晕头转向吧。
“是勇树吗”
世界醒了,睁开了眼睛。
“你为什么会在这?今天不是你该来的日子啊——不对”
她喃喃道,眼神毫无生气。
没有睡迷糊的迹象,语调也很正常。清醒的太快,让人不由得认为她刚才不是在睡觉,只是闭目养神而已。
“欢迎哦,在这多留一会再走吧”
“哦,那我就不客气了。首先,把这收拾一下吧?那边的空酒瓶之类的”
“不,不用了”
说着还往空酒杯中倒入威士忌。
琥珀色的液体在夕阳的照耀下诡异地晃动着。
世界一口饮尽杯中酒。
“喂喂,喝得太猛了吧?”
“你是我的监护人还是什么呀?”
“我只是担心你啊”
“多余的顾虑。神可不会因为这么点酒就伤身”
“我记得你不是说自己余生不长吗?”
“………”
面对勇树的揶揄,世界无言以对。
“世界啊”
“什么”
“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这可不是你需要顾虑的事”
“说明有吧,所为何事”
“………”
世界沉默地摇晃着酒杯。
接着,她苦笑着挠了挠脸颊说道,
“看来你是有所误解呢,勇树。哎呀,这点我也有责任。毕竟不是别人,而是我招致的误解呢”
“………?”
“勇树啊,不开心的事自然是有的,绝非没有”
她咬碎香烟巧克力,和着酒吞下。
“要说为什么的话,对我而言,这个世界净是令人讨厌的事。没有休假、没有奖金,也没有行动自由。既没有并肩作战的朋友,也没有可以代替我的人”
“违反了劳动基准法规呢”
“正是如此。更何况人生和游戏不同,是没完没了的哦。真是、真是上辈子造的孽啊,你不觉得吗?”
“所以你才嗜酒?”
“正是。不然根本干不下去嘛”
说着还俏皮地眨了一只眼。
天真无邪又惹人怜爱,让人自然而然想去拼命守护的笑容。勇树的心不由得怦怦直跳。
但是,他察觉到了一点。
世界的笑容有些做作的成分。绝非令人讨厌,只是觉得她明显是在含糊其辞、隐瞒什么——例如聪明的孩子在恶作剧时被大人发现时所露出的笑容。
(切,搞什么嘛)
勇气有些来气。
相比世界对他有所隐瞒这点,还有其他的某种更强烈的——就好像自从与她相遇以来,一直牵动心底某处,愈积愈多的违和感碰到了时机,一触即发。那种焦躁感一个劲地涌上来。
“也是啊,今天就让我在这多待会吧”
勇树在自己的专用椅上坐了下来。
“不如说即使让我回去我也不打算回。因为以往的面见时间都是规定好的,差不多到点了就会被那位女仆小姐驱之门外。但今天我不会这么轻易回去”
“也、也就是那个意思吗?表示你想在这留宿的意思吗?还是单纯地想要我的身体?但、但是啊,怎么说呢,现在就发展到那步是不是有些为时过早呢”
“别对我有所隐瞒,世界”
勇树没有配合神明的吐槽。
“至今为止,你都跳过了这个话题。如今和我好好讲讲吧。我会仔细聆听的”
“……你到底想听什么呢?”
“比如说”
勇树探出身子,
“我知道你喜欢喝酒。实际上,也曾多次看见你满心欢喜地品味着美酒。但是啊,我不知道你会这么放纵地喝酒。话说,今天的你才比较符合平时的你吧。今天原本是我不会来的日子,所以碰巧撞见了最真实的你”
“对,还真是失策”
世界一脸郁闷地嘟囔。
“平时和你在一起时都有所矜持,今天完全搞砸了。被你知道我如此豪放地饮酒後,求婚就会取消吧。哎呀哎呀,欺瞒真是件难事啊”
“不要小瞧我啊喂”
勇树没能信服。
“我也是历经各种修罗场的啊。相应的也锻炼了看人的眼光。没道理会被这种小儿科的谎言给欺骗啊”
“我没有说谎”
“但也没有说真话吧?”
“……你到底有什么不满啊?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全部啊全部。你隐瞒着的事以及想隐瞒的事,全部都想知道”
“那我就告诉你吧”
她嚼碎了香烟巧克力并一口吞下。
表情就好似——看着熊孩子插手管大人的事般无奈。
“能说的我都会说,但不想说的则什么都不会说。这是我下的结论哦,勇树”
“我们不是夫妇吗?”
“我们成为夫妇尚且没多久”
“话是这么说,但是啊,我可不认为我们的交情尚浅哦”
“观点不同啊。比你多活了几十倍的我则不认为。你和我的交情,根本不值得论深浅”
你一言我一语,互不相让。
勇树和世界的对话冲突逐步升级。
“那要分手吗”
勇树把话说到这份上。
“离婚吧离婚。反正是在莫名其妙的形势下无意结的婚。而且也没有实质性的婚姻生活,离婚也没什么问题吧”
实际说来,的确如此。
勇树嘴上提出分手,心里却在懊悔。但是他无法自已。
他有预感,如果继续说下去或许会把她弄哭,没有比让女生哭泣这件事更让男人觉得心情糟糕的了。
尽管如此,他依然想知道。
勇树感到焦躁,没来由地一阵焦躁。
必须在这问出答案。
他确信这原本就是必须知道的事。
“……那么”
不过,神明的反应却和勇树所预想的完全不同。
“那么你的任务就此结束了”
她一脸苦笑地说。
“我不会挽留你,我会忘掉一切,重新回到原来的生活。我觉得那样才是我原来应有的生活面貌”
她的表情就好像一对生活在一起数十年的夫妇在进一步协商后,最终同意分手时般落寞。
这时应该继续你一言我一语地辩论下去。
虽说如此,但勇树无法立即作出回应。
“……笨蛋”
勇树艰难挤出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就算我们同意分手,周围人是不会理解的啊。就连九十九机关和千代小姐也不会认同。更何况连我自身都没法认同啊”
他这么说着,从座椅上站起来,离开了房间。
直到房门关上的那一刻,神明一直都在苦笑。
“吵架了吗,真是青春洋溢呢”
还未待勇树找她,就从对过传来她的声音。
女仆千代边用扫帚扫着玄关边说道,
“男女之事自然是少不了争吵的,不过可千万别让我的主人太伤心哦,还请铭记这点”
“……你一直在偷看吗?”
“即使不做这种事,我也能明白哦。你那犹如沟鼠黏上一身烂泥似的表情,看一眼便知”
女仆回以微笑。
说话依然那么恶毒,不过难得她提出「来一杯热茶怎么样呢?」的建议,勇树就欣然接受了。因为有太多想问的话以及想说的话。
“我没有任何想对你说的话哦”
千代沏着阿萨姆红茶说道,
“不过,您若有话要说,我倒是愿意奉陪。请吧,尽情诉说青春期的青涩话语。抱怨也好,不满也罢,随心所欲地宣泄吧,我愿意当您的发泄对象”
“……这话隐约有种不怀好意的感觉呢”
“想必是您的错觉吧”
“话说啊,我觉得差不多是时候给我解释下各种状况了吧。有关自己的处境,我未免太无知了吧?”
“有时不知即为幸福”
“我应该是相当重要的人才对吧?但派上用场的地方太微乎其微了吧?”
“我还以为已经让现在的你得其所用了”
真是让人无力反驳。
但也不能就此沉默。
“我想问有关九十九机关的事”
“请问,免费咨询”
“那群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存在的?”
“我也不清楚呢”
“他们的真面目到底是怎样的?BOSS是谁,根据地在哪,世界上有多少他们的爪牙?”
“任君想象”
“九十九机关的目的是什么?”
“他们的工作是让神和世界尽可能活得更长久一点。我想我已经向您多次进行说明”
毫无破绽。
一点漏洞都找不到。
当然,勇树也曾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对这位只知其名的千代女仆的身份进行过各种调查,但仍是一无所知。
真的是一无所获。就如同在寻找或许有却不存在的人一样,身世来历都不详,甚至连年龄也无法确定。如果可能的话,想抓住她的一两个弱点作为交涉条件的,可惜……
“千代小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照顾世界的呢?”
“我也不清楚呢”
“胜任这份工作已有多少年了呢?”
“任君想象”
“顺便一问,您出身何处?”
“我也不清楚呢”
“有喜欢的食物之类的吗”
“羊羹和外郎糕,怎么了”
“这个倒是肯回答呢……而且不知道该说是品味独特还是老气了”
“如果你想吵架,我愿意奉陪哦”
“死也不想”
千代往杯中倒入红茶。
勇树谢过之后啜饮一口。非常好喝。这个女仆沏的红茶绝对是一流的。
突然想起同样擅长沏红茶的妹妹。春子和千代的对决,光是想想就觉得胃里一阵翻腾。某种意义上的巅峰之战,也意味着会是场噩梦。
“千代小姐掌管这个屋子的一切事务吧?”
“的确如此,怎么了”
“一个人吗?”
“是的”
“顺便一问,你住这吗?”
“是的”
“住在这座宅子的人只有世界和千代小姐两个人吗?”
“是的”
“打扫啊用餐准备之类的,全都是你一个人做的吗?”
“是的,一个人”
“相当辛苦吧?我想会有很多事需要你操心”
“这点程度谈不上辛苦”
“千代小姐很重视世界吧”
“当然,她在我心中的地位无可取代”
“千代小姐在九十九机关的职责主要负责哪些呢?”
“任君想象”
闲谈倒是正经回复你,但关键问题都被她巧妙地岔开。这个女仆无法撼动。
而且,她最难搞的一点是,装作回答的样子,却试图达到自己的目的——也就是说,她和勇树试图在问题里打探出什么内幕一样,她也在打探着什么。
不,与其说是打探,不如说简直就像是下诊断书一般。就像精神科的医生对待病人那样,虽然绕着弯子却能直达问题核心。这个女仆明显在揣测勇树心中的『什么』。
“那么,是时候休息一会了吧”
喝完第二杯阿萨姆红茶后,千代站了起来。
“今日您辛苦了。来日方长,还请改日再来,届时还请多关照”
“了解,和往常一样呢”
勇树点头表示理解,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今天似乎也是一无所获,空手而归。
自从勇树被神明召见,绝非短短数日。
这期间,和现在还没有结婚实感的神明结了婚,以为几乎完蛋的人生进入了延长战,又和神鸣泽世界约定要让她幸福,而且现在也过着出乎意料的安稳日子。
但是,日后肯定会发生什么。必须为那时做好相应准备。
他有进行长期作战的觉悟。再者,虽然神明和女仆的口风都很严谨,但他总有一天势必抓到她们的破绽。她们绝对在隐藏着什么事。由于不能让勇树知道而咬紧了牙关。总有一天要让她们坦白交代,让真相大白于天下,这样一来,勇树终于能明确自己的立场——
「世界不久即将灭亡」
千代没来由地说了这么一句。
就在勇树站在玄关正欲说『那么,下次再见』,然后挥手道别离开神的住所的时候。
“不久的将来,也许长不过一两年——不,快的话,也许是几个月,也或许是今明两天。这个世界就会消失”
“……诶?”
“那么,再见了。您多保重”
“诶,不,诶?”
勇树眨巴着眼睛。
千代原地不动,静候勇树的反应。
完全不似说谎的样子。尽管如此,他还是试着向她求证。
“是真的吗”
“是的”
“你说世界会毁灭,怎么会,还有怎么毁灭?又为什么?”
“不到那一瞬间的话,我无法相告”
千代耸了耸肩。
“不过,我想想啊,比如说不会因为核武器而引发战争。也不会是从空中降落巨大的陨石吧。九十九机关预测,若是那瞬间到来之际,名为地球的行星或这个宇宙本身即将从万物之理中消失”
“……就像电脑电源一下子断电这样吗?”
“是的,我想这个形容很接近”
千代点头表示认同。
勇树还是觉得一头雾水。
不过他虽然年轻,却也累积了不少人生经验。
所以能切身体会到。
她并不是在开玩笑,而自己也没有被骗的感觉。这个女仆只是单纯地在传达一个不可改变的事实。
于是,他如此问道,
“这难道是和那家伙——神鸣泽世界有着什么联系吗?”
“………”
她以沉默回应。
千代的脸上挂着一向毫无破绽的笑容,缄默不语。
片刻过后,她向勇树欠身行礼。
“那么,再会。您多保重”
……依旧是毫无破绽。
单方面地传达给你信息,遂完事。千代关上大门,连同玄关的门也一并关上。
让你想问也问不得。
被告知此事的勇树根本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好。
只是独自伫立在寒冬的天空下,面对这摆在眼前的事实——这正是原本所期待的事实——
“综上所述,世界不久即将毁灭了”
“哦。这样啊,真的啊~”
面对勇树的直言,小岩井胡桃在旁点头搭腔。
他们的所在位置是私立业云学园高中部、二年A班的教室。
其他同学都已经放学回家,身为学习委员的他们正勤劳地将上课用的资料作分类处理。
“不对不对,等一下,勇树君?”
胡桃倏地伸出右手指着勇树,讪笑着说,
“就算你要搞笑,也要说个有吐槽点的啊。不然的话,我都没法作出反应呢”
“也是啊,一般人都会这么想吧”
“如果是突然说‘我结婚了’这种程度的话,我还比较能相信呢。但说世界毁灭什么的,未免太扯了吧?我整个人会傻掉的”
“这样啊。哎呀,也是呢”
“第一啊,假设世界真的即将毁灭,那勇树这时候就不会做着这种事吧?正常地来学校,还像这样整理资料。应该有其他更有意义的事要做才对吧?”
“确实啊。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呢”
她所言极是。
勇树也想全力支持她的发言。
“但是啊,或许是我太闲了吧,目前的现状就是无事可做啊”
“哦?有种预感,接下来的话题是讨论人生呢?说明我很可靠吗?”
“算是吧,我找不到可以相谈的对象也是事实”
“就交给我吧”
她拍拍胸脯,信誓旦旦道。
“我就是为这种时候而存在的可靠班委”
“我好歹也是班委啊……总之,先听我说说吧。我需要通过对谁诉说来整理大脑中的思绪”
“好呀,洗耳恭听”
“还有,可以无视我的全部吐槽点”
“了解”
“话说,你可以边听边继续手头的工作,不用那么认真听讲也可以”
“开场白可真长啊”
“总而言之啊,这个世界似乎真的要毁灭了哦”
面对坐在正前方的搭档,勇树娓娓道来。
“而且,颇有明天就毁灭的感觉呢。不过,告诉我这种事,我也很为难啊”
“嗯嗯,说的是呢”
“顺便一提,这个世界啊,好像是由某个神明独自一人来守护的。或许是因为神明现在能很好地处理着工作,所以我们才能像这样安稳地过着日常生活”
“原来是这样啊,那位神明真是了不起呢”
“据说那位神明担任这份工作至少已有上千年了”
“上千年?好厉害呢”
“是吧,虽然我不知道具体做着什么样的工作,但那家伙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在几乎无人知晓的情况下,独自一人做着这单调的工作”
勇树手托腮,眺望着窗外的风景。
不畏风寒的足球部啦排球部啦在操场上热情地挥洒着青春的汗水。
“……果然很糟糕吧”
“糟糕?”
胡桃侧着头问,
“是指哪方面?”
“是说神明啦。世界毁灭也就代表神明被什么糟糕的事缠上了,于是不能像以往一样守护世界——或许这么想是最合情合理的”
“哦,到底是怎么个糟糕法呢”
“不清楚,因为他们不肯告诉我呢”
“是吗,那就没办法了呢”
“是啊,很难插手那个世界的事呢”
“那么”
胡桃再一次歪着脑袋问道,
“假设世界即将毁灭,勇树君什么都不做也没关系吗?
“不,我认为这样不行”
“那么,你有所行动了吗?”
“嗯,实际上,我从很早以前就开始偷偷做着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这样啊,你在实行了啊”
“顺便一说,这是保密话题哦,因为是小岩井同学,所以我才说的哦”
“了—解”
说着还做了个帅气的敬礼手势。
“我大致明白了哦,勇树君。感觉你挺辛苦的呢”
“是啊,相当辛苦”
“不过也没关系吧?因为你尽自己所能了,之后的事就看运气吧,俗话说尽人事听天命嘛”
“也是啊,到头来也只能这样了”
“那么,你得出结论了吗?”
“是啊,算是这样吧”
“我发挥作用了吗?”
胡桃昂然挺胸道。
勇树苦笑着道声「谢啦」。
“我先说一点哦,勇树君。我觉得你不用过分在意哦”
“嗯?”
“勇树君你啊,不是站在特殊的立场吗?所以会经历很多特殊状况,至今为止,像今天这样语出惊人的场景也有过几次了呢”
她边继续将资料作分类,边说,
“不过,至少我所知道的勇树君是不会在这种时候敷衍了事的。所以,今后如果失败了,后悔了,也不要抱头埋怨自己不够努力”
“我……会这样吗?”
“因此,请放心地去努力。或许勇树君现在在做的事以及正打算做的事,都是你尽全力努力过后的结果。请心无顾虑地去战斗吧,我会给你加油的”
“…………”
勇树直直地望着同为班委的搭档。
小岩井胡桃笑盈盈地接受他的视线。
“我说啊”
“说吧,勇树君”
“小岩井同学真是个不错的女生呢”
“是吧?”
“真心感谢你。你让我的心情轻松了不少呢”
“因为我不光是支持你,还有实际帮到忙吧?”
“谢啦,以后若有需要,就拜托你了”
“话说回来,那位神明啊”
身为班委的小岩井胡桃托着腮帮子笑道,
“我猜是女人吧?”
“……为什么这么想?”
“而且还是个美人吧”
“呃,为什么这么想呢?”
“哎呀哎呀~”
她长吐了一口气说,
“没办法啊,谁叫勇树君的周围总是聚集了很多美女呢”
“……总觉得是话中有话啊?”
“顺便一提,我说的美女也包括我自己在内”
“哎”
“喂,勇树君,你瞧瞧,资料都整反了,干活利落点”
被她正颜厉色训斥了一顿,勇树慌忙纠正手头的活。
金属球棒碰撞硬式球的清脆声音回响在耳边。
其实,一开始他就有这样的打算。
只是因为得到了小岩井胡桃的支持,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决心是什么?
桐岛勇树该做的事又是什么?
那即是——为了神鸣泽世界,全力以赴。
拼尽全力去守护她、支持她,让她绽放笑颜。
勇树5岁时,桐岛家来了一个业务员风格的呆板男人,满脸堆笑地拨动了他命运的指针。
自那之后,净是一些不合常理的事持续发生在他身上,现在的他更是任由外人摆布——在他人构建的框架内受尽折腾。
但是,在此期间,他终于迎来了一线光明。
那道光明来自尽管神圣不可侵犯、美得光彩夺目——同时却又是个爱哭鬼,爱逞强,独自守护着世界的神明。她的存在于勇树而言,是多么重要的救赎、多么有生存意义啊。
正因如此,他要紧紧依附她。
拼了命地黏住不放。
一旦抓住,誓不放手。
这是他的决心。
而且也是该做的事。
花一辈子、倾尽毕生所有来完成这个使命,最终便能得以所偿,释怀一切,挺起胸膛,勇树如是认为。
这么一来,自己终于能完成自身的使命,从而得到救赎。
……。
…………。
………………。
“不对,不对。我在想什么呢?”
突然清醒过来的勇树自问道。
最近这种情形时常发生。心中莫名地焦躁不安,明知必须该做点什么,却不知具体做什么——这种烦躁感多次袭上心头。
简直就像陷入无尽的梦魇之中,不得醒来。
“……我到底在想什么呢,真是的”
啪啪!
勇树两手拍打脸庞,使自己振作精神。
现在可不是被不知打哪来的焦躁感困住的时候。
首先,要正视现实。
一步一步,稳扎稳打地向前迈进。
“恭候多时”
那是三月的某一天了。
过了好些时日,勇树再次被召唤至神的御所。
“请往这边。我为您带路”
出来相迎的千代稍施一礼便向以往一样给勇树带路。
今日多云,却是晴天。
庭园里有斑鸫在啼叫嬉戏,梅花开得炫白夺目。
“那个”
勇树跟在女仆后面问道,
“世界她现在怎么样了?”
“怎么样了是指?”
“该说是心情呢,还是状态呢。总之,想了解下关于那方面的情况”
“请您自行确认,那样方为准确”
“哎呀,不过,如果可以的话,还是想事先获取下情报呢”
千代保持沉默地走在前头。
勇树挠了挠头继续跟着。
“由您”
千代重复道,
“自行确认下比较好吧”
“啊……说的也是呢”
勇树表示认同。
和世界闹僵是由于自己的责任,那由他桐岛勇树想办法搞定才合情合理。不如说,寻得千代的帮助于男人而言反而比较窝囊。
“您亲眼所见的必然不会有错。不如说,这才是今天唤您来此的目的所在”
“原来如此。是这样啊”
听了千代的话,勇树心不在焉地回复道。
然后等他回复完才发现不对劲。
虽然只是沉默地任由千代带路,但他却知道这不是以往的路线。
神鸣泽世界的个人房间摆满了酒和雪茄,充斥着怠倦的气氛,稍加逗留就会觉得浑身不自在,有种说不出的窒息感。此刻他们并不是前往那个房间,而是往其他地方移动。
“……请问?千代小姐?”
直行即可到达世界的房间。
但是,女仆在走廊左转,下了那个尽头的楼梯,进入地下室。
第一次踏入这里,它的部分构造和一楼相同,同样有几间房间,然后沿着通道走到尽头,耸立着一扇显得格外庄重的大门,仿佛居高临下地望着来访者。
那沉重的扇门缓缓开启,展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宽广得似乎摆得下一个网球场,而煞风景的是里面什么也没有。
“这里是怎么回事啊?”
“………”
千代前往大厅中央。
勇树紧随其后。
真的是空旷无一物的大厅。仅散发着霉味以及昏暗的亮光。
“……请问?”
千代面向一脸困惑的勇树。
“您不是想知道我的主人是如何拯救世界的吗”
“当然想知道啦”
“我会立即作一个傻瓜式说明”
千代表情冷淡。
“这个世界的诸多东西好坏兼有。而且,它们在世界各地都在过量增长。如果不施加管理,事物的平衡性将不复存在。维持事物的平衡乃我主人的职责——这话听着尚且不错。总而言之,就是垃圾回收站的工作人员。凡事有利亦有弊。美化弊端,将其转为对人无害的东西……谁也不是喜欢才做这种事,但必须有人来做。神明所创造的世界就是这样的构造。这个世界是以这样的方式来保持美好的一面,您明白了吗?”
“……或许是吧?”
“接下来您将看到我的主人辛勤处理垃圾的姿态”
说着向勇树深深地行了一礼。一如对待自家主人般恭敬。
“您走好,还请务必平安”
“不不不,等等啊”
勇树苦笑道,
“走好是让我走哪去啊。话说,刚才那段话的重点还没讲到吧?虽然后来是有听懂点——“
下一瞬间。
眼前的世界改变了。
“诶?”
仍旧是什么也没有的世界,同时又是包罗万象的世界。
世界的尽头别有洞天。毫无混色的黑与白在这里共存。明明无声无息,却似有声音回绕于耳边;明明能看见世界的边缘,却无法看清眼前的景象。
这个世界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
但直觉告诉他,这里没有时空观念。或许只是个单纯拥有某种意义的地方。
当然,桐岛勇树已不在刚才所在的位置。
到底是怎么回事?
想都不用想,一定是千代。
一定是那个难对付的女仆搞的鬼。结果害得他在这个分不清左右的地方仿徨无措。
到底搞什么啊?
从未听说这种事啊?为什么把我扔到这种地方来啊?
『您不想知道我的主人是如何拯救世界的吗』
千代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跨越时间和空间,恍如就在你耳边低语。
对了,肯定是因为这样。
神鸣泽世界,那个孤零零的神明——有点脱线,有点淘气,时常用通透明亮的眼眸出神地望着某处。桐岛勇树是来这的目的别无其他,正是为了亲眼确认有关这个少女的真相,等他领悟到这点的瞬间,一颗头颅迎面飞来。
“咕咚、哐咚”
有声却无声的世界,但确实有声音在勇树耳边回响。
是世界。
神鸣泽世界。
那个接受了勇树唐突得不得了的求婚,对他而言也许就是一生的伴侣,此刻,她的头滚落在勇树面前,头部以上部分的皮肤毫无血色、面如死灰、通透明亮的眼眸出神地望着某处”
“————”
他的时间在这个没有时间的世界戛然而止。
眼前的状况让人不明所以。为什么?怎么会?她在这里做什么?已经死了吗?尸首分离就代表死了吧?为什么?为什么?怎么会?到底怎么回事?
勇树大脑一片混乱,身体却行动了起来。
大声呼喊她的名字,踉跄着跑到她身边。讨厌的汗水涔涔冒出,瞬间就觉得口干舌燥,满脸眼泪鼻涕的他正要抱起可悲的世界时,她的头从眼前消失了。
(诶?)
消失了。
世界的头在眼前消失了。毫无痕迹。一点黏糊糊的血都没有残留在地。
勇树的周围又是那个什么都没有却包罗万象的空间在无限延伸。
(……我是在做梦吗?)
不,不对。
这里确实是个虚无缥缈、难以辨认真实的奇怪世界。但是,勇树亲眼见证神鸣泽世界的死,以及她凄惨的模样。那种绝望感绝非来自梦境。光是想到就觉得毛骨悚然、寒颤不止。就在这时,内脏四处散落的尸体迎面飞来。
咯吱。
嘎叽。
伴隨骨头碎裂的声音,犹如作废的稿纸被揉成一团般扭曲著横躺在眼前的身体是,神鸣泽世界。
(————!)
没有看错。
虽然毫无前兆并飞速而来,但无疑是她。浑身是血、几乎看不出原形的神鸣泽世界。于是,勇树想都没想就开始跑向她。
使劲跑到她跟前,抱起落魄得如同破布下场的她,不停呼喊她的名字。肉的红色横切面、白色骨头的尖端、粉色筋肉的碎渣,完全暴露在外。尽管如此,世界依然美丽,可终究已经死了。只是一具尸体,一块肉块。
认清这个不容分说的事实,勇树的手臂、脚,哆哆嗦嗦地颤抖到可笑的程度,正欲将积聚在心底的悲痛以尖叫的方式发泄而出的那一刹那,世界消失了。
(————!?)
又是这样。
和刚才一样。
明明是真切的实感、真切的触感——内脏滑溜溜的感觉以及泛着热气的血的温度都还残留在手上。然而,她犹如一抹浮烟般消失,这种毫无真实感的消失方式只会让人觉得这是梦或幻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勇树茫然地站着。
然后,他终于察觉到了。
在这个时间和空间都不存在的混沌场所,各个地方都在重复上演着各种“死法”。
有的地方的死是,被尖锐的刀刃劈成两半。
有的地方的死是,被巨大的岩石碾碎。
有的地方的死是,一点一点削掉从脚趾到头顶的皮肉。
或是被水溺死;或是被火烧死;或是痛苦得口吐白沫挣扎而死;或是被扒皮;或是全身被贯穿、拧断、七窍流血——
宛如一个死刑场。
千千万万种死法,在这尽显无疑。而且,如噩梦般的是,承受这一切苦难的人是,神鸣泽世界。
(地狱?)
脑子里第一个浮现的词语。
事实上的确如此。这幅光景不叫地狱,那还有哪能称得上是地狱呢。
但有几个可疑点。
第一,在这个场所受尽折磨的只有神鸣泽世界一人。
第二,那个如小动物般人畜无害的神鸣泽世界,究竟是犯了什么罪要承受如此苦难。
第三,理应是神明的她为什么会遭受如此待遇。反倒是由神明来惩罚谁,让其坠入地狱,不是吗?
他一点也不明白。
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到底能做什么呢?
在这个不知真相、不明所以、毫无道理、你一伸手,对象就消失的世界,到底能做什么?
勇树能做的事唯有被焦躁感和无力感打垮的同时,在心底呐喊。不知道呐喊声能否传到这个不知是梦幻还是现实的世界尽头。如果传不到,至少、至少能传到正在独自遭受这一切的她那里。
呐喊。
呐喊。
一次又一次地呐喊。
喊到似欲呕血,声音就像从胃的底部挤出般。一喊再喊,世界、世界、世界、世界世界世界世界世界、
「世界!」
———传到了。
感受到了回应。
勇树的恸哭声确实传到了这个本应无声的世界。
但是,不久他便打从心底后悔起来。
「……树?」
世界看向这边。
齐刷刷地看过来。
正以千万种死法凌迟处死的千万个世界同时看向勇树。
千万双红色眼瞳,茫然地看着勇树。
他感到忐忑不安。
简直就像不小心目睹了别人在做见不得人勾当的案发现场——
又或者是在月黑风高之夜,偶遇盗墓人般——
“是勇树……吗?”
另一方面,世界战栗不止。
战战兢兢、害怕不已。
比如说耻辱,抑或是激动时的表情。
疑惑。
困惑。
动摇。
悲哀。
从她的、抑或是她们的瞳孔中解读到这些感情——而且,她们的这些感情都只诠释了一点。
桐岛勇树不该在这里。
桐岛勇树不能在这里。
不要看。
不要看。拜托了,不要看不要看不要看。为什么你会在这里,明明不可能来这里的,为什么——
她眼眶湿润。
千千万万双红色瞳孔泪流不止。
明明历经所有死,承受所有苦痛也不见她掉泪。只是默默地独自承受这些强加于她的不合理之事。然而现在,她的眼眸中蓄满了泪水。
勇树顿时脸色发白。
虽然有些晚,但他还是察觉到了。
他正在看他不该看的一幕。
踏入了他不该进入的领域。
恐怕他还夺走了她最后的一线希望。不小心扯断了勉强维系着她的某种柔弱不堪的情感。无耻地践踏了孤单的少女好不容易建立起的最后一道防线。
不要看。
不要过来。
不要靠近。
无声的哀求让勇树心痛不已。
不要看。
不要过来。
不要靠近。
请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不要将此时的我留在记忆里。
拜托、拜托。
拜托了。
勇树。
勇树……!
“————唔”
勇树颤了颤。
他明显犯下了无法偿还的罪行。世界再一次对「世界」开始进行破坏。血肉之躯四散开来,占据了整个视野。
当然,勇树依然不由自主地向她伸出手。
一而再再而三地奋力跑向她。
但是,勇树的手脚绝对碰出不到世界,世界在眼前持续被虐杀,折磨得不成人形。尽管如此,勇树依然手脚不停,就像要拼命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疯狂乱跑。等到他终于领悟到自己无能为力时,他发出像公鸡被掐住脖子般的悲鸣,然后回归到现实。
“欢迎回来”
千代恭敬地行礼。
在这个足以摆下整个网球场的煞风景且空荡荡的空间,女仆千代就像教科书上所描述的那般优雅地鞠躬,说道,
“您感受如何?那边的世界”
“…………”
勇树没法立即作出回应。
心跳剧烈,全身冒汗,外加无可抗拒的疲劳感瞬间袭来,勇树难以抵挡,瘫坐在地。
“……那是”
张口结舌的勇树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
“那是现实吗?是实际发生的事吗?世界、那家伙,遭遇那种事……”
“不是,那不是现实。现实更为残酷”
千代语气平淡。
“那不过是以肉眼所见的形式,以人类所能理解的形式,出现在你眼前而已。事实上,谁都不知道那个世界正在发生什么。恐怕在那进行的事,普通的人类只需瞧一眼就会得失心疯吧”
“……完全无法理解。那到底算什么啊”
“同感哦,勇树大人。我也完全无法理解。我所明白的只有一点,我的主人是通过那样来调适“世界的不合理性”,或许也可以说是在净化污秽。不管怎么说,多亏了我的主人履行了义务,这个世界才得以保持均衡”
“她能承受得了那种痛苦吗,那样的痛苦、真的能——”
“是的,她能承受哦。几乎是每天。除去你的来访日。因为这就是那位——沦为神明的职责”
“…………”
勇树无言以对。
没有愤怒。
也没有悲伤涌上心头。
只是干坐在冷冰冰的地板上,神情恍惚。
试想一下。
如果世界被刨刀从脚开始刨成渣而死。
亦或是被烫过的铁棒直穿口中而死,就好像被长枪直刺的鱼一般。
那样的死法,勇树一次也不想尝试。如果被预知『你将来死于如此』,而且确定这种命运无法避免的话,一定会被这种恐惧逼得当场上吊自尽吧。遑论每天必须重复承受这样的遭遇?
真的是炼狱。
这种时候,抱有可怜或是同情的想法都让人觉得这是对她的亵渎。
“世界”
尽管如此,
“请让我见她”
“见了又如何?”
“我不知道。只是想和她说话”
“说了会如何?”
“会如何!?说了也没用吧!?这种事我当然知道啊!”
他咬牙切齿道。
咬力过重导致口中渗出血来。
他大口呼气试着调整呼吸。
“但是,就算这样,我也要见她,想和她说话,拜托你了”
勇树恳求道。
“原来如此。我理解了”
可是,千代冷静地说道,
“那是不可能的吧。今天还请回吧”
“……开什么玩笑啊!?为什么!?”
“您要问为什么”
千代依旧冷静,
“您几近昏厥哦,您似乎没察觉呢”
“…………唔”
这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好不容易使出撑起的上半身的力量猛地消失。
然后他看到了天花板。
那是因为自己的身体在向后仰,「您只身前往并置身于那个世界,没有口吐白沫地倒下,实属不易」。
几乎就在他听完这句话的同时,勇树陷入了昏厥状态。

((╯‵□′)╯︵┻━┻越来越难懂了啊有木有!硬着头皮在翻啊喂!大错小错在所难免啊喂!日语大神可裱!拜托了(鞠躬)!



本帖最后由 ゞ隱世De瀧靈 于 2015-7-6 13:36 编辑


第五章
被神明选中的年轻人最终决定成为新一任神明,他成了人们心目中的大英雄。
周围无人不对其称赞有加。那是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新神明将要履行怎样的义务来拯救这个世界。
只要世界存在一日,年轻人就要永远饱尝苦痛、不停工作。而他却接受了这一切。心想只需自己一人受苦便能拯救世界的话,未尝不失为一个良策。
周围无人不被年轻人的决心感动得落泪,对其表示感激。
但是,唯有一人不赞同年轻人的决定。
那便是年轻人的结婚对象。

三月下旬,勇树再次被召唤至神明的御宅。
不合时令的雪花漫天飘舞。
这种时期竟还如此寒冷彻骨,考虑到之后所要做的事,勇树顿觉前途多舛。
千代一如既往地面带微笑站在门口迎接他。即便看着勇树也毫无感想,似是早已将上回见面时所发生的事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又或者说现在的她和那时恍如换了个人。
勇树此时也没怎么在意千代。
因为,他现在要与之抗衡的对手不是这位女仆。
“……你总算来了啊,勇树”
来到以往那间房间,房间的主人单手夹着香烟巧克力在那看书。
“欢迎光临。无需顾虑,在这多玩会再走吧”
勇树环视四周。
房间依然充斥着酒味。
她的膝盖上依然放着未知的书。
桌上依然摆放着酒瓶以及倒满琥珀色液体的高脚杯。
也就是说,一切依旧。
很好。
“我可没打算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哦”
勇树一上来就切入主题。
“从千代那大致都听说了。实际上,也是亲眼目睹了。我想我已经明白你所谓的工作是什么性质的了”
“……实非我本意”
世界慵懒地咂嘴。
“此事你本应无从得知,也不该得知。然而,千代那家伙擅作主张……真是,她在想什么呢?”
她忿恨地咬碎香烟巧克力,一口吞下。
“忘了便是。即便记着也无好处”
“不啊”
“我能理解你心中的想法”
她叹了叹气,继续说,
“也料想到你打算做什么。但是,放弃吧。这事你无能为力”
“不试怎么知道不行呢?”
“那你说你能做什么?”
世界一脸冷笑。
“我是神,守护这个世界,保持它该有的样子,即是我的工作。除了我无人能胜任这份工作。而且,除了〝那种方式〞,就没有其他办法来完成工作了。试问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做什么?”
“不知道,毕竟不试试怎么知道”
“如果我舍弃工作,这个世界就会消失不见哦?不用说我,就连你、你的家族,除此之外一切的一切都会荡然无存。即便如此,你也觉得好吗?”
“怎么可能。但是啊,现状也不见得是好吧?”
“这是无可奈何之事”
“真是这样吗?”
外头的风刮得很大。
雪也越下越大。
明明是白天,却因黑沉沉的乌云笼罩而显得像是傍晚时分,状况很不乐观,实属遗憾。想必这之后的计划会很难实行吧。
“哎呀哎呀,话不投机啊”
世界表现出索然无味的样子,抽起雪茄。
“我原以为你是个更能分辩事理的男人,一个思想与年龄不符的出色成人。现在看来,似乎是我识人有误了”
“哎呀,那还真巧了”
勇树也不服输。
嗤之以鼻地说,
“我也看错你了。还以为你会更像个孩子”
“更像个……孩子?”
“我才不管大人的那套道理。加减法算得好固然不错,但世间事不见得都能以这种计算得失的方式来衡量。遭遇不合理的事就该大大方方地说「不」啊,果断大声地说出来。只有能做到这点的人才能自信地说自己活着”
“…………”
“你可别误会啊,我并不是不会计算”
正因为顶着守护世界、守护这颗星球的名义——因为被告知这个使命只有桐岛勇树方能完成,他才会接受这种荒唐的命运。
桐岛勇树和神鸣泽世界虽然级别不同,但立场相同。
“的确,好好斟酌下利弊得失的话,只能得出一个结论吧。识时务者为俊杰,大树底下好乘凉,只有这条路可走”
“那就按照这个思路走不好吗”
世界反驳道。
她抬起眼梢,几乎是用吼地说,
“现在的结论还是一样吧。经过一番计算就能得出这个唯一的答案,不是吗?不用扮个孩子,而是当个普通的大人不也挺好吗?”
“不,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你说到底哪里不一样了?”
世界的情绪似乎有些急躁,咬起指甲。
勇树挺起胸膛大声告之。
“因为你是我的妻子,所以不一样了”
“…………”
“虽然只是在莫名其妙的情势下无意结的婚。尽管如此,我和你已成为夫妻。我是你丈夫而你是我妻子。而且丈夫这种生物在结婚的那一瞬间,就已经是只为守护妻子而存在的了哦。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以守护妻子为最优先。这个世界就是如此结构”
“真是无聊。说到底那不过是适用于人类的法理”
“你想说你是神明所以毫无瓜葛吗?”
“是的”
“不,你错了。你是人类哦,世界。你是我所认识的人之中最像人类的。爱哭、爱逞强、小家子气,尽管如此,你还是兢兢业业地完成任务。明明是个爱哭鬼,却毫无怨言。这都不算人类还能算什么呢?”
嘁,世界轻啐一声。
勇树表示鄙视,然后干脆说道,
“所以我敢堂堂正正地挺起胸膛说,不就是不。现在的状况绝对有问题。糟糕到令人作呕。他们把源源不断的麻烦工作强加于你一人,而对你的付出毫无察觉的家伙们却自在地活着,这不是很奇怪吗?我认为很奇怪。所以我要说,现在的情况真是糟糕透顶。不敢坦言说不的你也是个混账东西”
“请你适可而止!”
砰!
世界握拳捶击桌面。
“你是在否定我的工作吗?那就等同于是在侮辱我。至今为止,我都以这份工作为荣,尽心尽力去完成任务。历经连自己名字都想不起的漫长岁月。若要抹黑我的这段历史,即便是你也不可原谅……!”
“侮辱?抹黑?怎么可能”
勇树摇头否认。
“一直以来,你所做的事毋庸置疑是非常伟大的,是值得自豪的。甚至让人想向你下跪致敬。我对你敬佩至极”
“既然如此!”
“但是,这是两回事”
勇树坚持主见。
“所以我要说,不一样就是不一样,错就是错。谁都可以不说,但我必须说。而且我想趁这个时候干脆把谁都不敢说的话说出来”
“你到底想说什么——”
“别当什么神明了”
勇树语气豪迈。
“别再独自忍受这一切。这样的世界一开始就是错的。放弃吧。是时候该和一无所知却活得怡然自得的家伙、我们人类撇清关系了”
他犹如宣言般盎然自信。
可惜他的话——
“你这个大笨蛋……!”
世界的骂声近乎悲鸣。
她频频捋发,拍打桌面。
“如果只是想想就罢了!但不该说出口!那是绝对不可以说出口的话!一旦知道你的想法,你觉得千代、九十九机关能放过你吗?不,在此之前——”
“啰嗦。我才不管那些”
勇树打断世界的抗议。
“听好了,我是在知道的情况下才说的哦。一旦你放弃工作的那一刻到来,十几亿人类、或许是整个世界都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吧?我的家人、朋友都会消失,这些我知道得一清二楚”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说出来!?”
“喂喂。关于这点,你也该明白了吧。我都说了几遍了吧?因为我结婚了啊。你是我妻子,而我是你丈夫。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原因?”
说着,勇树向她迈出脚步。
随着距离的缩短,世界微微哆嗦。勇树狠下心,毅然决然地走向她。
“所以,说出来”
他走到她跟前。
锁定那双因不安而湿润、却故作镇定的红色眼瞳。
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只要是你所期望的,无论什么事我都能做,无论什么事都能办到。我绝对是与你站同一阵线的同伴。愿为你倾尽一切。所以,你可以不用再忍受——或许该说别再独自忍受这一切,拜托你”
“…………”
“如果我是你值得信赖的人,那就拜托你依赖我一下。对我说出真心话,在我面前毫无顾忌地哭着大喊大叫也没关系。我保证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将和你一起面对”
说吧。
对我开口。
你的一句话便能使我下定决心。
唯有你那毫不掩饰的真实话语、没有任何欺瞒及谎言的真实心声——
“……光是记得的就已超过上百次了”
他们互相凝视了良久,世界低下了头。
握紧放在膝盖上的两手,艰难地出声。
“我成为神明已经很久很久了。无所谓的事也好,重要的事也好,都遗忘了。然而,我还依稀记得,一百次、二百次、三百次——说来说去,我最终还是放弃了计数”
“数什么?”
“想自杀的次数”
“…………”
“事实上,光是尝试自杀的次数就有那么多回了,而祈祷死或消失的次数根本数不清。毕竟一整天都是这种念头啊……但是,我不会死。因为我是神。不会因为这种事而轻易死去”
“…………”
“哈哈,很可笑吧?轻易死去这种事自然是不可能的。因为每天都要做着比死还要难受的工作。根本不可能因为上吊自杀或是自挖心脏而死掉。但尽管如此,我也没有立即放弃。一次又一次地自杀,但我死不了。重复这种行为的过程中,我内心某一处坏掉了”
她的话似一段鲜血淋漓的告白。
世界一直盯着自己那双握到泛白的手,嘲笑自己、责备自己、贬低自己。
勇树想起她曾经说过的话。
她说过,即使泡在烟缸里、无节制地喝烈酒——也不会因为这等事就死。
她在说谎。
不是不会死,而是死不了。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因为神鸣泽世界的死,也就意味着这个世界的终结。这种轻易死去的设定根本不可能存在。
“每天的工作真的让人生不如死”
世界的嘴角勾起一抹牵强的笑。
“那是用人类语言所无法言喻的痛苦。真的很让人绝望。漆黑、恶心又让人窒息的不明生物钻入我体内,侵犯各个角落,让我的心四分五裂。工作一结束我总是用双手抓挠全身,直至鲜血淋漓。不然,我根本难以忍受下来”
“啊,我想也是啊”
“但是啊,勇树。自从遇见了你,我就再也没有想过要轻生。甚至想要拼命活下去。你于我而言就是一线光明。你的存在能让我获得救赎。真的很不可思议呢。明明与你初相见,明明认识时日尚浅,我的心却已完全倾向于你”
世界嫣然一笑。
并非嘲讽般的笑容,却只维持了短短一瞬间。
“但是啊,勇树。同时我也感到很痛苦”
她低头看着摊开的两手,低语道,
“我会不会一直都是这个样子?是不是以后都得以这种方式来守护世界?一直孤零零的一个人,得不到任何人的理解,一味地沉浸在烟酒中。只要这个世界存在一天,我就非得这么活着不可吗?”
世界使劲摇头。
似乎在表达不想相信,不敢相信’的心情。
“干脆当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好了,这样一来,也就不会觉得那么痛苦……但这不可能啊。只要我还是我、还是神明,就得默然地处理每天的工作。今后也会一直如此”
呵呵,她笑的很勉强。
“当然,我也有所心理准备。因为这原本就是我自愿接受的命运。但我依然会痛苦,会难受。只要一想到这么痛苦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就难以忍受”
“我想也是啊”
“勇树,我啊,变得想告诉那些一无所知活着的人,告诉他们是托谁的福才能这么活着,问他们可知这个世界不为人知的一面,也变得想对他们抱怨几句。但是,我讨厌这样的自己。到头来,这只是出自我的嫉妒、怨恨。然而我并不是受到他们委托才做这份工作的,而是自愿——哎呀,真是的,我在讲什么呢”
她晃了几下脑袋。
似是想驱赶心中的困惑,又或像是在用双手摸索前进的方向。
“对,这都是我自愿的,所以没立场抱怨。这点我了然于心,尽管如此,还是会忍不住这么想。我已经受够了这种生活。不想再忍受痛苦,不想每天都提心吊胆的,不想每天都害怕着明天的到来。最重要的是,不想再一个人承受这一切了。所以、所以——”
世界掩面而泣。
眼泪从双手的细缝中溢出。
原先的赤瞳如今被她哭得更红肿。
随后,她嗓音沙哑地如是说,

「帮帮我,勇树」

……声若细蚊,真要说来,那道声音几乎没有传入勇树的耳朵。
但是,勇树朝她露出会心的微笑,点了点头。
若要问为什么,那是因为神鸣泽世界不带一丝虚伪的真心话能穿透一切直达他内心。
“这是当然的吧?”
然后,他回道,
“因为让你幸福是我的职责所在”
他在世界膝盖位置旁蹲下,望进她瞳孔深处。
“你做好觉悟了吗?”
世界哭笑不得地反问他,
“倒是你准备好了吗?”
“算是有相应的准备吧”
“准备不充分的话,很快就会game over哦”
“我知道。不管怎么说,对手就是对手啊”
“我可帮不上忙哦。说到底,我只是个不喑世事,除了守护世界就别无所长的神”
“知道,没问题”
“反而会成为你的累赘哦?一定会拖你后腿的哦?”
“根本不在话下”
“而且——”
她垂下眼睑,移开视线说道,
“而且,我已经……无法独立行走了哦?”
“我知道的啦”
勇树点头干脆。
世界的赤瞳中透着一抹诧异之色。
“你知道?”
“嗯,我知道”
“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
“最开始吧”
“怎么发现的?我以为我掩饰得很好”
“一看就明白了哦。再怎么宅的神明,足不出户也太令人匪夷所思了。我很清楚你的身体状况比表面上看来还要脆弱不堪。我是基于这个判断出来的”
“…………”
“世界,这些我全都清楚,所以啊,你不用再顾虑了。真的全都知道——所以,把所有的一切都托付给我吧”
“我明白了”
世界郑重地点头。
带着些许扭捏又点了几下头。
“全都交付于你,你可要出色完成使命哦”
“定当不负重托”
勇树行了滑稽的一礼。
然后起身,将世界缓缓抱起。
“闭上眼睛,屏住呼吸,尽管抱紧我。一开始可是最关键的时刻啊”
世界点点头,按照他所说的做。
接着,勇树迈出步伐。
横穿内室,飞跃过玻璃窗,出了庭院,然后奔向雪花飘飘的灰色世界。
勇树如风般奔跑,视线扫过红色山茶花。世界震惊于勇树的速度,手臂使劲环抱住他的身体。为了回应那柔弱的力量,勇树也加重力道抱紧她。
穿过大门就是马路。
几乎是与此同时,预先指派好的一辆货车在正好的时间里伴随一阵强而有力的刹车声横在了大门口。
勇树一跃而上,还没等门关上,车子就再次跑了起来。勇树向驾驶员下达了几个指示,驾驶员默默点头,轰然发动引擎,将方向盘打向首都高速。


一小时后。
勇树和世界目前位于东京二十四区郊外、某一住宅区的一栋房前。
“还、还以为死定了……”
勇树抱着世界下货车时,世界喃喃道。
“光说我记得的就已经换了五辆车了呢…车速也非常快,还晃来晃去的……”
“如果这样就能避对方耳目,也算值了”
勇树苦笑着说,
“这么做也是考虑到一些主干道都有设卡盘查。哎呀,目前说来还算进展顺利吧”
“中途还脱我衣服……”
“哎呀,如果衣服上有发信器之类的不就糟了。总之,一路辛苦了”
勇树宽慰她。
一个小时,虽说只是一个小时,但勇树从未经历过这么漫长的一个小时。
为了躲过市区内遍布四处的摄像头和卫星监视,或是避人耳目,可说无所不用其极。穿梭于隧道、地下停车场、大厦之间的窄道,换了很多次车。也曾壮着胆子走人流量大的马路,也曾走下水道和老鼠赛跑。
还曾雇佣多个黑客制造假一些情报流出,为了分散警察啊消防员等人力部署,尝试了所有能想到的佯动。
充分利用人力物力,能做的一切都做了。
因此,他们现在才能安然无事地站在这里。
暂时没瞧见追敌的影子。
确认勇树和世界下了车后,货车排着废气不知开往何处,不久便消失于他们的视野。此时天空已降下夜幕。
“话说,还没空休息哦”
勇树打开这栋房子的车库,轻斥尽显疲态的世界。
“这里很快就会被暴露,所以趁还没暴露前,我们得尽可能跑远一点”
车库中备有一辆摩托车。
本田CB400SF。还有放置防寒用外套以及日用品之类的几个小挎包。
“给,把它换上。马上就要出发了哦”
“呜呜……还要移动地点啊……这么连续性地……”
“你就想成是在游乐园玩云霄飞车吧。这么想就有趣多了吧”
“呜呜……”
“不好?”
“……不是”
世界轻轻摇头。
“不是不好,只要和你在一起,去哪都可以”
“这个回答我喜欢”
他们迅速换上衣服,跨上摩托车。
雪势虽然有所下降,但依然看不清天空。雪虽然能让他们躲过监视,但也为之后的行动带来不便。不但体温会下降,路况也会变得危险。
尽管如此,他们只有前行,没有退路。
“旅途有点漫长哦?能忍受吗?”
“嗯,可以”
“好好抓紧了哦。绝对不要松手”
“明白。绝不松手”
世界柔弱无力,尽管如此,她还是努力地环抱住勇树的腰。
轰隆!四汽缸的引擎开始咆哮。
在这下雪夜,他们向西方前行。
“冷吗?”
“我没关系”
装在头罩中的无线对讲机清晰地传来坐在后方座席的世界的声音。
“十分温暖哦。因为身体大部分都贴着勇树”
“那就好。一定要牢牢贴紧我啊。胸部的感触可是很棒的啊”
“勇树!?”
紧接着传来世界的惊叫声。
勇树哈哈大笑——实际上,他们穿了一层又一层的厚衣服,也贴了很多一次性的暖宝宝,所以基本上是没法享受贴胸福利的。
摩托车穿过市区,进入山区。
勇树慎重地开过曲折蜿蜒的路段。
每当车体倾斜到几近贴向柏油路面时,后方就会传来「哇」「呀啊」的惊叫声。随着世界的惊叫次数越来越少,她向勇树搭话的次数却越来越多了。应该是习惯了吧。
“勇树啊”
“嗯?”
“我是第一次欣赏到这么多风景呢。有山、有森林、有河川——坐在摩托车上,这些景色尽收眼底”
“如果天气晴朗些的话,就能看到更美的风景了”
“勇树啊,我们这样能顺利逃掉吗?”
“我也不知道究竟会如何”
“不过,我们现在已经逃之夭夭了吧?”
“相应的措施都做了呢。除了我们之外,还精心准备了几个替身在四处跑。有安排乘电车的路线,乘公交的路线,渡船的路线,乘飞机的路线……当然也安排了几条留在市内的路线”
“无论哪一条路线都是以男子高中生和白发女子的身份组合吗?”
“对。身高体型也都差不多哦。还持有伪造的身份证”
“哈哈。准备得很充分呢!”
“我说过吧?可别小瞧了有钱人家的少爷啊”
他们过了山就看到了海。
墨色的大海由市区的照明灯镶着边。前来夜钓的小船在这条连接太平洋的海湾里闪烁着亮光。
“哇啊!”
世界大声欢呼。
“Yahoo!”
勇树的欢呼声也不输于世界。
“是海啊,世界!”
“嗯,是海!漆黑一片的海!”
“还有我们自由啦!”
“对!我们自由啦!”
“九十九机关见鬼去吧!”
“对!九十九机关见鬼去吧!”
“那群家伙根本追不上我们!轻易就让我们逃走,根本无计可施!说到底,他们只有这点能耐!”
“对啊对啊!”
“顺便一说,千代的笑容很可怕,我很讨厌!”
“同感!我也讨厌她!”
“哈哈哈”
“啊哈哈哈”
放纵的笑声消散在风声和引擎声中。
他们高举拳头,说尽难听的话来咒骂这个世界以及压得他们喘不过气的现实。
与他们并驾齐驱的车主一脸愕然地来回看他们。不过,谁在意这些啊。他们反而向他摆了个胜利的手势。车主慌忙踩下刹车,落荒而逃似的倒车。
“啊哈哈!那家伙是个胆小鬼!”
“是呢!简直就是懦夫!”
他俩大笑不止。
痛快。
实在是痛快。
这个世界以及世上的一切,现在都是属于桐岛勇树和神鸣泽世界的。这都不快乐的话,那还有什么是值得快乐的呢。
他们中途停靠在一台自动贩卖机处。
勇树买了两瓶热咖啡。这是世界第一次体验罐装咖啡。
“喝吧。喝了身体会暖和点”
“嗯。我喝咯”
勇树帮她揭开咖啡罐的盖子,世界对着瓶口频频吹气。
呼—呼—。
呼—呼—。
重复了一次又一次。
“原来你是猫舌头(怕烫)啊”
“哼。不行吗?”
“不是,只是觉得挺可爱的而已”
“……真亏你能若无其事地讲这种话”
“世界,你的脸很红哦”
“没这回事啦。才不会红呢”
“好啦,快喝吧,冷了就不好喝了”
世界勉强对着瓶口啜饮一口。
“怎么样?好喝吗?”
“……非常不可思议的味道”
“难喝吗?”
“实话说来,确实如此”
“竟然品味不出咖啡的美味,真是外行啊”
“哼。外行怎么了”
世界开始闹别扭。
看着这一幕,勇树忍不住直笑。
“但是,嗯”
世界细细品味了一会后说道,
“虽然不好喝,但是这种味道会渗透到体内。嗯。非常棒。非常暖和。非常喜欢”
“是吧?”
“这是我至今为止所喝过的液体中最棒的味道。最重要的是,能和勇树一起喝这个真好。我感到很开心”
世界说完心满意足地笑了。
美丽的笑颜极具魅惑力,这下轮到勇树脸红了。途中,他们在一个偏僻的公交站停下休息。
这个只有一个荧光灯闪烁的简易站台是由勉强能够遮风避雨的屋顶和单面墙壁构成。虽然很简陋,但对勇树他们来说已经足够了。
他们互相依偎着坐在长椅上。
深夜的公交站不见其他人影。周围有几栋稀稀疏疏的房屋,但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唯有无声飘落的雪花在眼前飞舞。
“冷不冷?”
“不冷哦。很温暖”
或许是积雪的缘故,显得周围格外的寂静。
唯有上头的荧光灯发出细小的「哔哩哔哩」声。
“世界,可以问你件事吗?”
什么事?”
“是关于你的工作”
关于勇树那天的所见。
那天,他在千代的带领下来到神宅深处,知道了神鸣泽世界存在的意义。见到了她舍弃自身一切、鞠躬尽瘁地工作以维持世界常态的样子。
那个时候,世界不停地喊着「不要看」「不能看」。重复了一次又一次。看上去是那么拼命又悲痛。
为什么不能看呢?
因为勇树犯了禁忌,知道了这个世界的真相?
想必那也是原因之一吧。但应该不止如此。那时的世界更加歇斯底里。她的眼神不像是在追究勇树犯了禁忌,而是在害怕什么。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勇树看着飘然而下的雪问,
“为什么不能被我看到?为什么我不能看呢?”
“还以为你要问什么呢”
她的语气难掩诧异之色。
她回道,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因为怕你患上心病啊”
说完叹了叹气。
“勇树啊,那种场景是普通人类所无法忍受的。就算瞧一眼就精神崩溃也不见得奇怪。反而该说那才是正常反应。根本不可能还平安归来。所谓触犯超越人类常理的东西,说的就是这种事”
即便说得很气愤,但她的表情却是一脸安心。
“目睹那种场面你还能保持身心健康,真是太好了”
“………”
勇树突然说不出话了。
她在那种情况下还在为我担忧吗。明明亲身经历着这种触目惊心的事。
“世界啊”
嗯?”
“你是个笨蛋”
“唔!?才没这回事。我才不是笨蛋呢。我常说的吧,说别人是笨蛋的人才是真的笨蛋——”
勇树搂过她的肩。
世界停止动弹。
此时的她就好像小动物受到惊吓僵住了身体,但不久她便放松了身体,反而主动靠在勇树身上。
在雪的守护下,两人久久依偎在一起。
一直感受着彼此的体温以及心跳声。


到了深夜,他们行驶在高速上。
越往西行,雪下得越小,开始能够看清一些厚云层的缝隙了。
两人所乘坐的CB400摩托车的引擎状态良好。
“还有很长的路程,要坚持啊,世界”
“嗯。坚持”
勇树不希望她忍耐太久。
抱着这种念头,他加大力道拧动手把提速。
横穿静冈,出了名古屋,边眺望着右手边的大阪,边飞速穿越山阳道,不久濑户内海便展现在眼前。要到达目的地,单程需花十小时。
在这场骑行旅途中,勇树几乎没休息,顶着寒风一路狂飙。世界也不曾抱怨过一句。逃远点、逃得远远的——只有这个信念支撑着他们。
就这样赶路到次日凌晨,天还未亮。
他们抵达某个小港口。
这里事先安排了一艘渔船停泊在岸。
混在出海打渔的渔船之中,两人趁着黑夜向大海出发。
喝下老船夫熬制的热腾腾的味增汤,因长途旅行变得冰凉的身体开始暖和起来。勇树和世界互相依偎着,一起品尝这碗热腾腾的汤。
“勇树啊”
“嗯?”
“这个真好喝”
“是啊,不错呢”
他们小口小口地啜饮着味增汤。
宛如墨汁的黑色大海在年数已久的渔船周围无限蔓延。
雪早就停了。
船头每次撞上海浪就随之舞动、溅起浪花。
与此同时,海潮的清新味道飘至而来。
还有引擎摇晃时所发出的柴油味。
东方的天空开始露出一抹鱼肚白。
世界半睁着眼,身体靠着勇树的肩。
或许,勇树永远也不会忘了此时此刻吧。
它会一直印刻在勇树的脑海里,无论睡着还是醒着,都不会消失在记忆里。


不久,船只抵达某座岛。
一座周边面基不达1000米的无人岛。
残旧不堪的栈桥前方是一片广阔的海滩。
再往前方就能看到一间早已无人居住、屋顶有些塌陷的海女小屋。
小屋里有事先准备好的物资可供使用。帐篷、睡袋、厨房用具等一系列家具。有几套换洗衣物,还有水和食材也十分充足。
“……噗噗。勇树啊,你准备得很周全嘛”
“要是连这种程度的准备都没有,怎么可能带你潜逃啊”
勇树让世界钻进睡袋,再迅速点燃柴堆。
火势很快就旺了。
他将装有水的锅架在火上。
从睡袋传来世界微弱的声音。
“勇树啊”
“嗯。我现在正在烧水。水开了就给你泡一杯美味的咖啡哦。肯定比自动贩卖机的咖啡还要好喝。还是说你想喝刚才那样的味增汤?如果是速溶的,很快就能做出来”
“勇树啊”
“安静地睡吧。好好休息一下”
世界沉默了下来。
勇树没有转身面向她。
“最短是三至四个月。最长要半年”
勇树边顾着看火边说。
“还要在这住上这么久,所以现在安心地睡吧”
“……嗯。也是呢”
“除这以外,还准备了几个藏身之所。危急时刻就转去那里避难。这座岛周边以及刚才的栈桥都布置了眼线。如果发现不对劲就会立即通知我们”
“嗯。这样啊”
“九十九机关那群家伙在找不到我们又无计可施的情况下就不会盯得那么紧了——到时,机会就来了。我们可以真正远走高飞到海外去了。他们现在肯定有预料到这条路线吧,所以还无法实行”
“嗯”
“如果能逃出日本就好办了。可不会那么轻易就被抓住啊。这回我们要获得真正的自由。真的是无论做什么都可以哦。啊,不用担心生活方面的问题哦。有准备足够多的钱,何况那边也备有几个藏身之所”
噼里啪啦。
半干的柴火在火的烘烤下发出声响。
“我的妹妹非常能干,家里的事就交给她好了。我嘛,反正是个浪荡子,让他们提供点资金援助也没关系啦。哎呀,生在有钱人家真是太好了。不过,还真不知道妹妹会理解我到什么程度呢……哈哈,那家伙啊,是个十足的兄控。身为她哥哥的我真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心情相当复杂啊”
海浪起伏的声音。
风的呼啸声。
烟雾缭绕、触动嗅觉。
“闲暇之余我们就去旅行吧?再过不久,我们就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长久以来,你一直都很卖力地工作呢,这点犒赏是应该的。像今天一样骑着摩托车出行也不错,其他方式也可以。总之去哪玩玩吧。就这么办,就这么办”
勇树打开咖啡盖。
然后剪开速食味增汤的封口。
“乘公交去各种地方逛逛也很有趣哦。虽然不能去很远,但可以细细地逛过来。乘电车也不错啊。这就是所谓的铁路旅行。还真有点期待啊。乘坐卧铺列车,在列车餐厅一边欣赏着窗外的风景一边吃饭。在电视上看介绍时觉得很美味哦”
说着又把绿茶袋的封口剪开。
再往纸杯中倒入为神明准备的威士忌。
“也可以出海哦出海。今天只能看到一片漆黑的海面,下次我们去偏南一点的大海。那可是相当美的哦。也就是所谓的碧蓝色大海。天空湛蓝、白云朵朵、白色的沙滩望不到头。鱼儿在珊瑚礁的海中乐呵呵地游来游去”
巧克力。
混装的坚果类。
鱼、肉、水果等罐头。
能准备的都准备了。
勇树为世界准备各种食物的忙碌背影,简直就像是在祈求什么。
“不能错过爬山啊爬山。爬山很不错哦。绿意盎然,就连流动的河川也绿得不可思议哦。在那种地方野营之类的,简直棒极了。烤烤肉啊,到了晚上用望远镜看星星啊……哎呀,我还打算在这座岛野营到腻呢。难道不想在出岛前玩个痛快吗?哈哈哈”
“勇树啊”
“啊,可以喝咖啡了哦,味增汤只要加入热水很快就能喝。你要喝哪样,还是说两样都要——”
“虽然时间很短暂,但是真的很谢谢你”
勇树停下手头的动作。
但是很快他又开始动手忙活。
“想吃什么呢?有各种食物可供选择哦。虽然不像便利店那样应有尽有,不过种类相当多——”
“已经没时间了,希望你能听我说话,听听我的请求”
“…………”
勇树再次停下手头的动作。
这回他没再像上次那样继续忙活。
“好吗?勇树”
背后传来世界的声音。
虽然很轻细微弱,却很清晰地传入勇树耳中。
“请不要憎恨任何人。千代也好,九十九机关也罢——这并不是谁的错。只是一件无可奈何的事。至少我是这么理解的。所以,拜托你了,勇树,不要对任何人动怒”
“……这样啊。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就听你的吧”
“还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当然可以。尽管说吧”
“可以不可以握住我的手”
“……………”
“手渐渐失去知觉了。我想趁现在感受你的温暖”
“哦。小事一桩”
勇树按照世界所期望的那样握住她的手。
尽管如此,他还是没有转过身来。
“想来,我的人生也没有那么糟糕哦,勇树”
“…………”
“虽然活得稍微久了点,忘了自己是为了什么而活着,又是为了什么而成为神的。不过,没想到生命的最后,竟然能收到如此美好的犒赏。呵呵,我很高兴哦。在遇见你的时间里,我真的过得很开心”
“…………”
“哎呀,就原谅我到最后还这么任性吧。毕竟尽职尽守这么久了,收点退职金也是可以的吧”
“…………”
“真要说来,其实早就收到退职金了呢……勇树啊,正是你哦。我想,千代把你引见给我就是这个意思。光是这样,我已经很满足了……呵呵,到最后了还麻烦千代——”
“世界”
勇树紧握她的手。
即便一再克制,但声音仍止不住颤抖。
“余生不长什么的,不是真的吧?”
“…………”
世界没有回答。
而是说了其他话。
“勇树啊,我还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你从刚才起就一个劲地拜托我啊”
“哎呀,不好吗”
“尽管开口。什么都会帮你实现哦”
“请转过身来看着我
…………”
勇树无言以对。
片刻後回道,
“一定要转过去吗?”
“对。一定得转过来”
“无论如何?”
“无论如此”
勇树挠了挠头。
接着双手拍打脸颊,若无其事地转过身来。
面对他的是个美丽的女孩。
神鸣泽世界事到如今依然美得不可方物,甚至更加光彩夺目——她笑着对勇树说,
“勇树,我喜欢你哦”
她的声音清透纯净。
勇树好不容易压抑住了自己的情绪。
强撑着,然后笑了笑。
“你哭什么呀”
“哭?我在哭吗”
“你都不知道吗”
“是啊……”
世界眨了眨眼。
眼泪大颗落下。
“真的呢,我哭了啊”
世界微微一笑,
“至今为止我都哭了无数回了,而最后竟然都未察觉到自己在哭。真不可思议呢”
勇树再一次握紧世界的手。
于是,她含笑又说了次「真不可思议呢」。
而这成了她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神鸣泽世界死了。
她已经无法再握住他的手。
她已经、再也不会开口说话了。

“不对不对”
勇树拼命摇头。
“这也太奇怪了吧”
他笑得很绝望。
“在这种时候?这么突然?不对不对。这不可能。再怎么也说不过去”
无人回答。
凌晨的寒风呼啸着。
“醒醒啊,世界。我们的幸福才刚开始吧?从今往后会有很多快乐的事发生啊。因为你一直忍耐至今啊,所以未来要好好享受才行啊。不这样就没意义了啊,世界”
回应他的只有海浪拍打沙滩时的「哗哗」声。
“你到刚才为止不都活蹦乱跳的吗?现在这样你让我怎么相信?因为这也太奇怪了吧。话说,至少喝完咖啡啊,还有味增汤之类的。这都是为你准备的啊。不是很浪费嘛。你要让我怎么办啊”
无人回答。
一群海鸟振翅翱翔,划过天空。
勇树当然知道。
其实他早就察觉到了。
只要离东京越来越远,她的脸色就越来越差,开口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兴许她只要一离开那栋房子就无法生存下去。
而她明知如此还愿意跟着他走。
他早有心理准备。因为她的身体原本就虚弱得已经不能独立行走了。
但是,尽管如此,那个时刻也不该是现在来临啊。
不该那么早的。
“嗯。还是觉得奇怪。这种事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勇树摇晃躺在睡袋中的她。
“你可是活了上千年的神明吧?怎么杀都不会死,而且连我难以想象的痛苦也承受过来了吧?为什么不能活得再久一点,为什么不再多陪我会!?”
勇树使劲握住她的手。
“醒醒啊,世界”
她的手还有体温,但却再也无法回握你的手。
也不会再睁开那双清澈透亮的赤瞳回望你。
明明是个爱哭鬼,却再也不会流泪了。
“回答我啊,世界”
神鸣泽世界已经死了。
神鸣泽世界已经死了。
已经死了。
已经断气了。就这么轻易地死了。
再也回不来了。
“——————啊啊!”
勇树举起拳头狠狠地捶向地面。
吼着,
“开什么玩笑啊啊啊————————————————————啊!”
一拳又一拳。
“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啊混蛋!这也太奇怪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他不停捶打着。
捶到骨头嘎吱作响。
血溅四方。
“她很努力啊!她可是一直都在努力啊!不是一般的努力,而是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情在坚持不懈啊!一个人背负着一切苦难走过来的啊!最终却这么死了吗!?可笑啊,太可笑了啊!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怎么可能啊喂!?”
该死。
这该死的一切。
最该死的是除了带她逃跑就什么也干不了的勇树自己。
他疯狂地捶打地面。
歇斯底里地呐喊。
可无论怎么捶打,怎么呐喊都没有意义。
而他桐岛勇树除了做没意义的事还能做什么。
他简直连人渣都不如。
“为什么啊!?”
眼泪横飞,声嘶力竭,但他还是不停呐喊。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们到底做了什么会变成这样!?还有其他办法吗!?还有其他路可走吗!?还是说这就是我所选择的另一条路吗!?”
声音已枯竭,但即便无人听见,那发自他的心底、他的灵魂深处的呐喊声没有间断。

“为什么!?谁来回答我一下啊混蛋!”





本帖最后由 ゞ隱世De瀧靈 于 2015-7-29 10:35 编辑


第六章
被神明选中的年轻人有一位非常美丽的未婚妻。
一位享有全国第一美誉的公主,她既美丽又聪慧。
世人皆祝福她和年轻人——即拯救国家的英雄,同时也是一名勇士,愿他们能有一段美好的婚姻。这是在神明未选中年轻人之前。
贵族和平民都为他们不能厮守终生而感到痛心。
可惜的是,他们也无能为力。
因为这是神明作的决定。神明决定的事必须绝对服从。
然而,年轻人的确不负英雄盛名。
他毅然决然地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因为考虑到除此之外,再无良策。
他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与他缔结婚约的少女。可他又能如何。年轻人唯有放弃。
于是,在他们离别之日,也就是见到彼此的最后一日。
她面带微笑说「我比谁都清楚你职责的重要性,还请心无旁骛地去尽你的本分」。
年轻人比谁都要担忧少女的将来,而这样的话让他安心不少。相信她一定能找到其他适合的对象,幸福一辈子——如此设想让年轻人了无牵挂,接下来就只剩下迎接命运之日了。
但是,少女撒了个弥天大谎。
年轻人完全被她所骗。
这么说是因为少女可不甘愿当一个通情达理的女人。
于是,她直接向神明进言。
“请让我代替他。我愿成为他的替身”
“——您是时候冷静下来了吧”
这座无人岛除了勇树一人外,应该再无他人才对,然而却传来一道声音。
勇树把头转向发声处。
“…………”
见其人后他咬牙切齿地瞪着对方。
“我在问您折腾地球的一系列作业已经结束了吗?您听见了吗?还是说由于打击过大,失去听力了呢?”
女仆装。
以及依然不变的笑容和刻薄的言行举止。
她是千代。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您应该有所预料吧?”
千代淡然地点明。
“毕竟您见到我时的表情也并未显得如此惊讶。想必是在最初就做了一定程度的设想吧?”
“……算是吧。并非完全没考虑到”
勇树依然瞪着她,追加道,
“我是有考虑到这种可能性。雖然為逃跑計劃作了相应准备,尽管如此,实施得也太過輕鬆了”
不过,还存在疑点。
他已经确认过没有人登陆过这座岛。
同样,若是发现有船只驶向这座岛,便会有人通知他。
再加上,适合作为靠岸点的港口只有一个。也就是说,只要在这个港口便可以掌握所有船只的动向。
更何况千代是一个人出现在这。而且还是穿着女仆装——就好像延续她在神宅的日常工作似的。
这就是九十九机关的实力吗,勇树不由得咂舌。
那是个连规模有多大、何时成立的,以及拥有何种能力都无法揣测的恐怖组织。
可想而知,这样的他们能将父母愚弄到手足无措也是理所当然的。
因为这种行为根本不是人类所为。
“……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就让我们直奔主题吧”
千代无视勇树的提问,说道,
“如您所知,我的主人已经死了。因为您强行将她带出,使得她瞬间耗尽了残余的生命力。很遗憾,她已经彻底死了,除了一个办法,否则她将无法重生”
“…………”
“您有如此反应就代表您其实隐约察觉到了吧”
面对默不吭声、咬牙切齿的勇树,千代冷静指出事实。
“而且,看来您已逐步回忆起全部了。那样的话,事情就好说了。还请您立即作出决断。YES or NO,全由您做主”
“…………”
她到底在说些什么——勇树并非全然不知。
正如她所言,他已有所察觉,并逐步回想起全部。
真相伸手即得。
“千代”
“何事?”
“你曾经说过吧。「世界即将毁灭」”
“是的。我曾说过”
“世界、神鸣泽世界已经死了,但是,如你所见,这个世界没有毁灭,完好无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千代曾说过,这个世界不久便会毁灭。在瞬间就会消失得荡然无存。
勇树想当然地理解成,这是由于神鸣泽世界的死期将至。
这是合乎逻辑的。守护世界的她一旦消失,则无人能代之,那地球消失也不奇怪。所以勇树才带世界脱逃。至少在生命所剩不多的时间里,希望她能活得像个人类。做好了牺牲一切的觉悟去贯彻自己的意识。
结果就是世界死了,而这个世界还存在。
太奇怪了。
毫无逻辑。
其中一定暗藏玄关。
“是会毁灭”
千代点头说道,
“在您下某个决定的瞬间,这个世界就会消失得荡然无存。不会有人记得它的存在,亦或是似有似无般的存在——这即是神所制定的规则。既非虚设,也非偶然,而是创造出这个世界的真正神明所制定的规则”
“…………”
“请回想一下,三个月前您与我主人相遇时的事”
“…………”
“那时候您向我主人求婚一事,您觉得自己是随口说出的吗?您当真认为自己是震慑于主人的美貌,又受气氛所驱使下才说的?难道您就不曾觉得奇怪而有所怀疑?”
“…………”
“很简单。因为您只是无意识地重复做着这件事哦。您只是在经历与曾经相同的命运,重蹈覆辙而已”
少女的提议让神明甚是诧异。
神明几乎是全知全能的,但偶尔也有不明白的事。少女的提议便是其中之一。
代替自己的未婚夫,自己来背负起一切。
予神明而言,这个提议简直是意料之外。人类就是这样才有意思——神明接受了少女的提议。
然而,此时的神明又有了一个奇思妙想。
一个可以让这种状况变得更加有趣的方案。
神明对本该担任此职务的年轻人,即受万民敬仰的英雄如是说道——其实,故事本该到这就结束了。身为你未婚妻的那名少女今后将以人类之躯背负世间所有业障,以此为代价,换世界一片祥和。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实乃幸事。
——不过,年轻人啊。
不觉得就此结束会很无趣吗?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奉献一切,你甘心吗?
——那好吧。
既然如此,我给你一个机会。
授予你和你的未婚妻永世的灵魂。
如此一来,你们往后会以各种形式一再相遇。
未来数千年数万年都会相遇,重复经历相同的命运。
不过,年轻人啊。你有无数次机会。
如若你意志坚定,大可改变命运给我看。
大可用你自身力量与决策能力来扭转因果。
年轻人啊。
你可愿挑战这个游戏?
……啊,是这样。
当时我是这么回答的。
见鬼去吧,你这个混蛋。
不过,我还是接下了挑战。很好。即便重复千千万万次,我也要改变命运给你看。可别小瞧了人类啊!我绝对要让你一脸哭丧,承认失败。
——印象中我当时扔下了类似此意的狠话。
神明那个混蛋因为我的叫板而显得兴致颇高。
然后,那个原将与我结婚的她——受命运摆弄,做出代替我这等傻事的那家伙说道,
再见。
不过,改日相见。
……这么、说道。
带着虚幻的笑容——眼神中却透露出对我的自信。
“您想起您的身份了吗?”
千代问勇树。
“我在此补充几点。第一,您和我的主人所陷入的因果形式并非小说题材中所谓的循环”
突如其来的记忆如一股逆流迅猛袭来,使得勇树头痛出声,千代毫无顾忌地继续说。
“您和我的主人周而复始地重复着极其相似的命运。通过这样,这个世界才得以维持常态”
勇树尽量保持清醒去聆听她的话。
“结果就是您和我的主人都以各种形式转生、重生。但是,无论是你还是我主人,都没有保留先前的半点记忆。再者,不到达某个地点则无法追溯时间,也就不能重新再来。这样一来,循环也就不成立了吧?”
千代冷静而又透彻地说。
不过终究只是一副叙述事实的口吻。
“要说的话,您和我的主人所陷入的状况是这种感觉”
她笑盈盈地接收来自勇树的敌视,并说,
“「没想到等级还很低就直接开打最终头目,不管怎样,要打倒最终头目是完全不可能的,而存档只剩下跟最终头目开始决战的那一个,所以绝对无法通关」……目前情况差不多就是这样吧”
“…………”
“事已至此,已无力挽回。系统问题我们也束手无策。只有祈祷出现不可预料的程序错误,借机打倒最终头目”
“…………”
“因此,勇树大人,您有两条路可选。是要边祈祷着奇迹发生,边继续进行这场无法通关的游戏呢?还是干脆放弃呢?”
“…………”
“您听明白了吗?”
“…………”
勇树深呼一口气。
现在可不是被愤怒冲昏头失去理智的时候。
必须想出一个万全之策。
“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您请便”
“这是第几回了?”
“10122回哦”
千代平淡地回复。
“自从神明制定规则以来,主人的身体已多次达到极限,然而每次您都会来救她,但也屡屡受挫。至今算来已有10122回。包括这次在内已达10123回”
“是吗。才只是这个数啊”
勇树再次深呼吸。
心情渐渐平复下来,混乱的记忆也终于理清。
“游戏还能继续,是吗?”
“是的。只要您愿意”
“也就是说,世界还会复活吧?”
“是的”
千代默然点头。
“但是,所有因果都将改写。您和我的主人虽仍是同一人物,却已有所不同。您可以认为这意味着游戏重新开始。不过是个难以攻克的游戏”
“……真够混账的游戏呢”
“所以您才有选择权”
“放弃或继续吗?那不叫选择权。因为一旦放弃,这个游戏就真的结束了吧?”
“在我看来那也不错,不是吗”
“开玩笑”
“总比重复做无谓的挣扎来的好,不是吗?”
“没关系,我已经受够了重复。再也不想经历这种心情。所以一定要在这回速战速决”
“顺便一提,您「上回」也是这么说的”
勇树挠挠头。
虽然记不清了,但自己或许真的有这么说过吧。
即使说了还这样让心爱的人死去吧。
“如今选择放弃也不坏哦”
千代笑盈盈地问道,
“我反倒希望您选择放弃。那样就能一了百了,轻松自在多了。您不觉得吗”
“那我反过来问你”
勇树也笑着对她说。
“有谁会在这时候放弃吗?在这时候放弃的不是只有白痴吗?我当然不会放弃啊。只不过才一万多回而已,不是吗?”
“哎呀,就知道您会这么说呢”
女仆叹了叹气,接受他的回答。
勇树追问道,
“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您请便”
“你是「神」吧?千代”
“您说笑了”
她笑着摇头否认。
第一次见她露出这种笑容。
从那笑容解读到的是苦涩,并非娇柔做作的笑,而是带着很明显的自虐和愤慨。
“我只是一名「仲裁员」。只是守护您和我的主人,管理游戏规则,维持游戏罢了。借您的话说,我只是个混账。除了能呼吸外,一无是处。挣扎也好,努力也好都不被允许的一个贱婢”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光听她这么说就足够了。
她或许并非同伴,但也绝非敌人。
真要说来,是志同道者。打从心底想狠揍恶趣味的神明,真心对这种情况感到愤怒的同伴——即使不用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总而言之,这回游戏结束了”
千代行礼宣告。
“10213回合也未扭转故事的悲剧性结局。现将改写因果。我不知道会被改写成怎样的因果——因为我并没有拥有那个权能。我的职责只是在恰当的时间地点旋转轮盘,抽取随机答案”
时间停止了。
空间扭曲了。
同时,所有物体瞬间停滞,又立马快进,或者说是倒退。
这一切都失去意义,又或者说都将重获意义。
世界重新构筑。
“短暂的离别。还请有个好的轮回”

话一落,整个世界随之一变。

终章
——就这样,世界被改写了。
身为英雄的年轻人和他的未婚妻向着可谓是无尽地狱的漫长旅途迈出了一步。
其结果如何,无人知晓。
哪怕是设定游戏的当事人、神明也不知道。
有婚约在身的少女接受了自己选择的命运,只是一味地拯救着世界,饱受身心折磨。
年轻人变换了各种形式与未婚妻再次相遇,见到她日渐憔悴的模样却无能为力,唯有放声痛哭。
他们俩所编织的故事终于破万个了。
今后究竟会谱写出怎样的故事呢?
他们何时能过上普通且安定的人生呢?
一切顺其自然。
毕竟就连神明也未看透故事的结局。
吉凶莫测。
卦象难定。
各位、尽请期待——

“……我做了这样一个梦”
“哦,是这样子啊”
仲春三月。
新年度、新学期。
私立业云学园高中部、三年A班的教室中。
桐岛勇树与人讲述昨晚的梦境。
“哎呀,超长版梦境啊”
勇树双手抱臂依靠在墙边的窗户旁。
“既是大长篇,也是一大杰作啊。哎呀,真的是个非常精彩的剧本啊。我边睡边嚎啕大哭呢。没想到会是那样的结局呢,一觉醒来,枕头都湿透了啊。小岩井同学有梦见过类似的梦吗?没有吧?”
“嗯…记不清了”
小岩井胡桃也学勇树双手抱着胳膊说,
“在我看来啊,一晚上就能梦到这么长篇的梦境,这个时间点很不可思议呢”
“什么意思,这话怎么说?”
“因为你刚才所描述的是一个非常曲折离奇的故事啊……事实上,勇树君的这个梦说是连续剧或动画片还说得过去呢。我甚至觉得其充其量都比得上一部大河剧了。那么长的梦境真有可能是一晚上梦见的吗”
“我就梦见了啊。毕竟是梦嘛。梦里什么都有可能吧?”
“我的想法是”
胡桃竖起食指说,
“现在我所听到的这些不是勇树君所梦到的,而是别的什么”
“不是梦是什么啊”
“也就是那个啊。那个啊,勇树君从孩提时代起就一直藏在心中的『帅气的设定』吧?”
“……啥?”
“难道不是这样吗?有一位公主气质的神明独自守护着这个世界,勇树君为了拯救她而奋力而战,大肆活跃。这是常有的妄想故事。嗯嗯,常有常有。你们男生都爱这么幻想”
胡桃在那自顾自地点头称快。
“不过还真是意外啊。勇树君竟然也会有这么范特西的妄想。勇树君是桐岛制药集团的阔少,又有一个兄控的妹妹,按常理想的话,这不是为人所羡慕的高档生活吗?这种设定已经十分范特西了呢”
“有个兄控的妹妹也能为生活档次加分吗……?”
“大多数人会认为,被羡慕的对象并不会心生烦恼或是纠结呢。这样啊,原来勇树君也有各种烦恼呢。想必你一定是在我所不知道的情况下经历了很多烦心事呢”
好像被误解了,不过算了,勇树心想。
他只是想一吐为快,并没有指望能得到更多的共鸣。
他本身也没有能好好表达的自信,也没打算表达清楚。
到底能向谁传达自己的心情?
那种痛彻心扉的绝望显得梦境是如此真实——指尖上谁的体温逐渐消失的感觉挥之不去,你说要怎么解释这样的梦境才能让人理解呢。
(唉,这也没办法吧)
勇树自我说服。
那种事如果不亲身体验就无法理解。即使听人诉说也没法共享感受。
反而该感谢这位同班同学,能这么耐心地听他叙述完这么虚无缥缈的长篇梦话。
“话说回来,勇树君啊”
胡桃一脸微笑,直截了当地说,
“你又带来了吧”
“什么?”
“香烟巧克力。你又带来了吧”
“没有,我没带哦”
胡桃笑得更深了。
然而在他耳旁大喊道,
“你这个大骗——————————————————————子!”
勇树一度以为耳膜都要震破了。
全班同学都看向这边,不过很快又回到各自原本的话题。
“就算你骗得了上帝,也休想糊弄得了我!我分明就从勇树君的身上闻到了可可和砂糖的香甜味!”
“笨蛋。别那么大声”
勇树慌忙捂住胡桃的嘴。
“拜托你声音再放低点。不然会招来大家的误会的”
“我才不管误会不误会的”
胡桃轻哼一声,尽管如此,她还是压低了声音。
“你带糖果来学校是事实吧?勇树君是班委吧?做这种事是没法树立起好榜样的吧?”
“嗯,话是这么说”
勇树试图为自己辩护。
“但是如果我没有这个的话,嘴巴耐不住寂寞啊。总觉得很难冷静下来呢”
“你还想着要吸烟吗?”
胡桃表示惊讶。
“中学时期不是已经完全戒掉了吗?多亏我的苦口婆心”
“虽说是这样没错”
“多亏了我!不厌其烦、苦口婆心!多亏了我!”
“为什么要重复说啊”
勇树露出无语的眼神。
“话说,不是香烟而是雪茄吧?这点可别搞混了。因为它们完全不一样”
“都一样吧”
“不不不。香烟和雪茄完全是两种物质。香烟是吸入肺部,而雪茄是用鼻子来享受烟草的香味。也就是说,和吸烟是不同的。OK?听懂我的意思了吗?”
“不明——————————————————————白!”
又吼。
全班同学再次瞧了眼这边,然后迅速回归各自的话题。
胡桃说着来气。
“香烟和雪茄是一样的吧!?原材料也一样吧!?就好比切面和挂面是一样的吧!?没什么不同吧!”
“……这个发言相当有问题吧?你是不是该向切面县的人道歉比较好?”
“再说啊,勇树君”
她边深呼吸边说,
“我也已经说了很多遍了呢。高中生就抽雪茄,你又不是大叔,也不是黑手党的老大”
“哎呀,所以我已经戒掉了”
“如果是为了装腔作势而吸烟我倒可以理解,毕竟这种人有很多。但是竟然抽雪茄。说几遍都可以,竟然抽雪茄”
“……没必要那么惊讶吧?”
“不,我已经完全惊呆了。尚不知人间疾苦的少爷抽什么雪茄啊。根本不合适啊喂~。完全不合适啊喂~”
她又作了几次深呼吸、
“话说啊,勇树君,雪茄的味道很好吗?因为好所以才抽的?”
“不,超级不好”
“这就更让人来气了。不好你还抽个魂啊!”
胡桃气得直抱头。
接着又『呼哈呼哈』地深呼吸。
“总之,既然戒掉了雪茄,那香烟巧克力也适当戒掉吧。况且那行为实在很孩子气啊”
“哎呀、嗯、但是啊”
“什么啦?”
“虽然勉强能戒掉雪茄,但要戒香烟巧克力实在是。总觉得唯独这个不能戒呢”
“真是的!你那什么理论!”
胡桃气的直跺脚。
“小孩子吗!你是小孩子吗!雪茄是莱纳斯(Linus Van Pelt史努比的那位毛毯不离身的主人)的毛毯吗!何时才能戒掉奶嘴!”
“都说了你声音太大了”
“总之,我啊!”
胡桃『砰砰』敲打桌面,强调观点。
“我身为班委!身为与你交往甚久的友人!绝对要让你戒掉!绝对要让勇树君改掉恶习!你做好觉悟吧!”
“是是。我知道了”
总之,得让她冷静下来。
勇树决定改变话题。
“话说啊,小岩井同学为什么会这么情绪激昂呢”
“咦?勇树君没听说吗?”
胡桃一脸惊讶的表情。
突然回到原本的语调,
“这样啊。所以你的反应才那么平淡啊。怪不得感觉不起劲”
在说什么呢。
勇树正想问的时候,教室的门开了。班主任一边拍打着点名册一边走进来说‘你们赶紧归位’。同学们匆匆回到各自的座位。
虽然班级没有改变,但教室更换了。因此,初始座位是按照名字的五十音排列的。
勇树的座位靠窗。
“那么接下来,班会要开始咯。在座的各位都是熟悉的面孔,今年也请多多关照哦。当你们的班导十分轻松。再者,今年只有一位新生加入”
班主任耸耸肩,然后看向走廊。
“大家都已经听说了吧?那我就给大家介绍下你们期待已久的新生。——哎呀。不要害羞,快进来吧”
叽叽喳喳
窃窃私语。
班里的同学开始交头接耳,互相议论。眼神里都透着好奇以及期待。空气中弥漫着渴望新刺激的气氛。
勇树向后座的胡桃看了一眼,她则冲他意味深长地眨了眨眼。怎么回事呢?究竟是什么情况?
正在疑惑之际,周围空气转变了。
教室里鸦雀无声。
一种类似于把世界遗产级别的珍贵宝石当成玻璃弹珠随便把玩,等到发现其真正价值时不禁愕然到倒抽一口气般的氛围充斥着整间教室。
什么呀?
发生什么事了?
这种气氛是怎么回事啊?
勇树跟随同学们的视线看去。
瞬间被夺了心魂。
是宝石。
敞开的教室门对过面站着一位女生,宛如被人透过古树的树洞窥伺着的一位忐忑不安的精灵。
首先是一头银色发丝。
还有一双美丽赤瞳。
白瓷般的肌肤以及精雕玉琢般的美貌。
最特别的是,从她周身所散发的超凡脱俗的气场——。
在座无人不被其气场所震慑。
在这种情况下,班主任还能显得如此淡定,让人不由得认为此乃奇才。或者说,只是因为上了年纪,所以连感官也退化了?与这样一位人儿并肩而站竟然无动于衷?
这种事可能吗?
现在出现在教室的这位少女就等同于神明一般的存在,在谁看来都该是如此才对。
“总之,这位就是转校生了”
班主任面不改色地说道。
甚至是一脸昏昏欲睡的表情。
“那么,你就自我介绍下吧”
“好、好的”
宝石带着紧张的颤音点了点头。
声如其人,她的嗓音犹如铃铛般清脆悦耳。
“我、我、我叫神鸣泽世界。请大家多多关照……!”
然后她努力挤出一个不自然的微笑。
一段极为简洁的自我介绍之后,原本还处于愕然状态的教室顿时绽放出梦幻般娇媚的花朵。


好了,让我们开启这段奇幻爱情之旅。
神和人类——
抑或是英雄和其恋人——
无数次相识相知相恋,又无数次被拆散的两人——
即将上演一部谁都无法抱怨的爱情喜剧。


后记:

我是铃木大辅。奉上我的最新作「让人无法抱怨的爱情喜剧」。略称「抱爱」。请大家多多关照。
外加这是我第一次在集英社撰稿。在这意义上,也请多多关照。

写此作是基于对「什么才是最棒的爱情喜剧?」一问的深入思考,其最终结果就是完成了这本连自己都很意外的作品。如果此作能带给您些许快乐,我将不胜荣幸。

另外,这本书在WEB漫画网站『隔壁的YOUNG JUMP』也开始连载了。作画是由为此书插画的肋兵器先生(承蒙关照,不胜感激)继续担任。
想必绝对会呈现不输于原作,却又和原作不同风味的作品。在这方面,也请读者能多多关照。原作的角色会以原有的形象活跃在漫画版上。

匆匆写下的后记。
期待在第二卷与您再会。

十月吉日 铃木大辅

嘴拙就不多说啥了,感谢各位看我翻译的这本作品。也感谢真红辛苦校对。基于翻的过程中越发觉得自己水平低,所以不打算继续翻第二卷了,以后会多参加联翻来锻炼日语的~各位拜啦( ^_^ )/~~






有的。虽然很短。不过也把小说第一章的故事情节叙述完了~




千千千千万不要剧透!我是边翻边看的。才翻完第二章呢!话说。2我是不接了。阁下懂日语。接坑不?




我能说因为懒麽。(⊙v⊙)。还以为最近没人看呢。好吧。为了妹控们,我就尽快在这周内更一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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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ZUMI 王爵
之前一直就翻译到前几章,还看了漫画,感觉还真是个喜剧。怎么后几张突然来个大转折啊,搞什么循环轮回爱啊!说好的喜剧呢?说好的修罗场呢?

8 年前 0 回復

DTSEED 騎士
加油~這本感覺蠻有趣的,翻譯辛苦了。

8 年前 0 回復

a25283218 平民
可以請大大翻譯之後的集數嗎?
超想看

8 年前 0 回復

xavierwheat 伯爵
翻译君辛苦。我才不会告诉你我是被封面彩图勾住的,封面大赞。然后序章的求婚更是紧紧抓住了我的好奇心,故事也还算有趣,完全没能看清故事走向。虽然最后的结局有点悲伤,但是整体而言还不错。

9 年前 0 回復

C3H5O9N3 王爵
这真的是爱情喜剧吗。。。还好有心理准备。

9 年前 0 回復

s95003 侯爵
突然發現是鈴木大輔呢,明明還有好多坑沒填完

怎麼又開新坑了呢?

9 年前 0 回復

derry 伯爵
大概是肋兵器插画的缘故偶尔会脱戏到神不在的星期天那边去,风格其实也蛮接近的不是吗?
铃木大大辅真的很喜欢第一卷求婚的情节啊,我记得鸠子那边好像也是这样。

9 年前 0 回復

942687333 子爵
第一卷看到最后有点淡淡的悲伤。希望这次能够冲破轮回

9 年前 0 回復

tim1 伯爵
话说我记得谁说过这本的标题很有欺骗性吧。。发展流程其实蛮纠结的?

9 年前 0 回復

hae5 平民
感觉这剧情适合改编成电影哎

9 年前 0 回復

奈特罗德 騎士
19:00-22:00
差不多3个小时看完了全卷,恩,意外的感觉很不错。。。
想到楼主翻译的时候花的苦功夫,真的感觉自己看的太草率了,还是要说句【翻译辛苦了!】
其实大概女仆千代说【世界将要毁灭】那里大概已经猜测到后面的剧情了,但是作者+翻译的笔风还是让人感觉心中的火柴小小地温暖了故事背景里的料峭春寒。【加了草莓糖浆的牛奶】是什么味道,【坐着渔船航向漆黑的大海】是种什么样的体验,对女孩子各种笑容的描写也很到位,【余生已经不多了】的黑色幽默也蛮好玩的(偷懒不做家务事新借口get√)。
机车大逃亡虽然漏洞蛮多的,但是读起来很爽,一种凯鲁亚克在路上的文艺风让咱这样喜欢哥特冰冷死亡气息的人遭受了严重的精神打击……
自己读的时候感觉神泽明世界经历无数次死亡的异世界充满佛经谶语的味道,所谓无间地狱(就是梵语阿鼻,造极重恶业,死后立刻堕入阿鼻,脱离轮回,任何时间任何世界都永远经受苦难)结果承受者却是“神”,而且是拯救世界的工作。难道神是历经万恶的人么?或者是像后人总结《地藏菩萨本愿经》“地狱未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那样解脱罪苦六道众生的菩萨?然而因为厌倦了自己的工作找了个替身,自己玩游戏…
不知道作者其他的作品是什么风格,我还是蛮喜欢这个设定的。大概是首卷的原因,很多剧情都有伏笔或者引子,却没有收笔回应。而且万年女仆裁判员也太惨了吧,女主角好歹有人爱,千代看男女主秀恩爱就算了,看了一万遍,【一万遍】!!!!
感谢辛勤翻译…第二卷有缘再会

9 年前 0 回復

天翔刹刹 公爵
这结尾。。。总感觉有些那啥呢。。。不过还是看看第二卷怎么发展先

9 年前 0 回復

asdfg456123 勳爵
結尾大概是以不同型式展開的新戰鬥吧
看來如果有續集的話又是虐一輪啊

9 年前 0 回復

andyahoo 公爵
這小說比之前好幾本都算是昇華了不少檔次..........我是只單就世界觀而言

9 年前 0 回復

13450872752 侯爵
标题不错哦!!女主是萝莉?但是那碗公已经深深的出卖了女主,没错那不是萝莉.....

9 年前 0 回復

かなめ 騎士
到底哪里像喜剧了啊!!!居然玩这种黑色幽默

9 年前 0 回復

言寸生 子爵
啊啊,一直想看续作,可是把名字忘了找不到。这名字不得不吐槽.

9 年前 0 回復

hbq8233713 公爵
感谢楼主翻译,发现这位作者超爱写爱情喜剧。而且男女主角的形象也大同小异

9 年前 0 回復

qw1124sdo 伯爵
开始还没注意到作者是谁,看完才发现。我看过他的其他作品,好几本都是先甜后苦...  ...

9 年前 0 回復

hantian 侯爵
丹特丽安的书架的即视感。。。

9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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ゞ隱世De瀧靈 平民
额。热爱动漫。爱看日韩剧的宅女兼吃货一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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