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击文库][虎走かける]零之魔法书 3 阿克迪奥斯的圣女 下 (3.22 完坑)


本帖最后由 サダメ 于 2015-3-22 01:36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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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零之魔法书 3 阿克迪奥斯的圣女 下
原名:ロから始める魔法の書III ―アクディオスの聖女〈下〉―
作者:虎走かける
插画:しずまよしのり
图源:
goldapple
修图:zzsqbb
翻译:lolihunter2
サダメ(依旧后记骗章大法
校对:サダメ
轻之国度:http://www.lightnovel.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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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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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用『神之奇迹』的是圣女还是魔女——
圣都阿克迪奥斯的秘密大白于天下的第三卷!

零创造的『魔法』的恐怖,正蔓延到全世界……
拥有能颠覆世界力量平衡性的魔法教典『零之书』,其抄本外流到各地的传闻传入了零他们耳中。他们在回收抄本的旅途中,与使用神的奇迹,不断治愈人民病痛的圣女菲丽娅相遇了——
潜入了『奇迹』的舞台,圣都阿克迪奥斯的他们终于目击到了掩藏已久的圣都阴暗的一面。知道了真相的零和佣兵被无辜地冠上暗杀圣女未遂的罪名,匆匆逃命——








卡尔

鹰属性的兽化者。
拥有能翱翔天空的巨大翅膀。
守护着洛塔斯城寨,是图谋暗杀圣女的强盗团伙的老大。

巨大的扑扇翅膀的声音响起。
发出声音的家伙从树上飞了下来。
着地的瞬间,洁白的羽毛飞舞在空中。
在昏暗的灯光中,他的身姿甚至有些梦幻。
白色的——鹰的,兽化者。

「好漂亮的羽毛,真是非常美丽」






「佣兵啊,吾辈在想,这些鱼……该不会是想把吾等从船上撞下去并吃掉吧……」
吓得脸都没了血色。
「喂,魔女啊……有没有什么把这些鱼都弄成烤鱼的魔法呢?」
「有是有……不过是朝水中释放雷魔法的。在这种情况下使用的话,吾等也不安全」
「真是没用的魔女……」
「世间不顺十之八九——佣兵!那条鱼飞过来了!」
一只大鱼以迅猛的势头窜出水面,像炮弹一样朝我们冲来。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治不好呢?」
丽娅悲痛的叫喊声在夜幕下回荡。
就在这时,像宝石饰品一样闪耀着的光芒开始从空中落下。
「是奇迹……」
有谁这么说了。





克莱昂共和国
位于大陆海路的中心,由几个国家合为一体,采取共和制。

圣都阿克迪奥斯
浮在大得出奇的盐湖上。位于湖中岛的最高处。据说这里有一位使用『奇迹』的圣女,所到之处病痛都会被治愈。


洛塔斯城寨
王国时代建造的城寨。现在成为了强盗土匪的据点。有连通阿克迪奥斯和伊迪亚贝尔纳的补给路。不过现在知晓这条路的人很少。

伊迪亚贝尔纳
世界三大港之一,城市四面环水,能够乘小船在水上集市购物。因为传说中本该死于阿克迪奥斯的王在这里生还,所以被称为『生还之港』



目录
第七章 小刀的去向
第八章 洛塔斯城寨
第九章 裁定官
幕间 付出的牺牲
第十章 生还的水路
幕间 贯彻的意志
第十一章 另一位魔女
第十二章 圣女的奇迹
第十三章 阿克迪奥斯的圣女
后记






本帖最后由 サダメ 于 2015-2-22 23:06 编辑


序章


等到在夜幕中被炮声惊醒的圣都恢复平静的时候——传来了解决掉了企图暗杀圣女的兽化者的报告,圣女本人丽娅听到后无力地瘫坐到了沙发上。
「怎么会……为什么?明明都说了不要杀!佣兵先生怎么可能会来杀我,明明都说了那是误会!」
佣兵先生,她一边颤抖地如此低语着,一边两手掩面哭了起来。
侍女萨娜蕾抱住她的肩,说着『那也是迫不得已』温柔地抚慰着她。
迪奥缩在房间的一角,默默地看着那样的二人。
——佣兵,死了。
那种事怎么可能。
那么壮硕那么强大的兽化者,不可能会这么简单地死掉。
明明想要哭喊说这是骗人的,身体却像是冻结了一般无法动弹。只得看着潸潸落泪的丽娅,紧咬着脸颊内侧。
若不这样做,似乎会立刻喊出『都是你的错』。
杀死佣兵的是圣女,因为是圣女的卫兵杀的,所以就相当于是圣女杀的。
佣兵和神父在桥上受到炮击,一起掉进了湖里——现在正在搜寻他们的尸体,卫兵定期传来这样的报告。
说是杀掉了恐怖的怪物,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
——到底谁,才是怪物啊。
迪奥在内心唾弃道。
是将素未蒙面的穷人家孩子作为一个人类来对待的兽化者么?
还是说,是光凭他是兽化者这一点就不管真伪,将其作为杀人犯追杀的家伙。
亦或是,放任自己的部下杀死清白的人,还一脸流着泪作被害者状的圣女大人。
为什么,迪奥这样想着握紧了拳头。
为什么总是自己遭这种罪。为什么珍视的人总是一个接一个抛下自己死去。
明明说好有一天要一起踏上旅程,却将迪奥一个人留在这种地方。
——并且,还死了
「太过分了啊,大叔……」
干涸的声音从口中滑出,迪奥用力挠住了裹在手上的绷带。















第七章 小刀的去向

1

碎散的吊桥伴着拖着长长尾音的嚎叫,落向了黑暗的深渊。
一边听着嚎叫,一边大喊着『佣兵』。像是要盖过喊叫声一般,桥板冲击水面的声音连续响起。随后一转刚才的吵闹安静了下来。
怎么会这样。不禁低语出声跪在悬崖边上,带着或许能看到他和往常一样露出恼火的表情,发牢骚说『都怪你现在可麻烦了』的期待,看向崖下——但是,那里徒有黑暗。
断裂垂向崖下的吊桥伸向黑暗,让人想象到那前方的死。
死了么。受到炮击,吊桥被炸断,被砸向水面。
是不是,再也见不到那张脸了。是不是,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了。
「不要……佣兵……佣兵!听得到吾辈的声音么,快回应!兽人的战士不可能那么轻易死掉的吧!」
只要向他搭话,他无论何时都会摆出一脸无比不耐烦的表情回答。
但是现在,不管叫多少次都没有回应。
像是全身失去了力气,一屁股坐了下去。
他是最初的友人。和他在一起很快乐,想要今后也一直和他在一起。束手无策地让他被第三者夺走这种事——
抬起头来,看见浮在湖中的小岛上,有几点光亮在闪耀着。从那些光亮之中,传来了掉下去了,死了么,快准备小船,之类互相喊叫的声音。
那个瞬间,难以抗拒的感情遍布全身。
——是那个城市,的错么。
是居住在那个城市的人杀死了佣兵,夺去了自己最初的友人么。
快要被未曾体验过的感情的浊流所吞噬了。
憎恶,仅有憎恶,无论如何都无法原谅。
——无法原谅那个城市。无法原谅那个杀死了佣兵的城市。无法原谅所有住在那里的人。
正在这时。
「喂魔女……!你在那里的吧?稍微,搭把手……!」
从黑暗的深渊,传来了声音。
慌忙冲到悬崖边,便看见了沿着垂下的吊桥爬上来的白色巨大野兽。
憎恶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眼角一热。
「佣兵!佣兵,佣兵!啊啊,太好了……你没事啊!」
「我倒是没事——不好意思,先给我把这家伙拽上去」
抓住佣兵扛着的东西,照他所说将其拽了上来。然后,有种温暖而又湿滑的触感。
——那是浑身染血的神父。

2

不只是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但恶运不错——不管怎么说,总之是四肢健全地活下来了。
虽然我右手带着伤,而且还扛着濒死的神父……不过,在被套上暗杀圣女的罪名被圣都追杀,和袭来的神父一起受到炮击,从断了的吊桥摔下去的情况下,还能这样生还,算是极其幸运了吧。
「佣兵,这是……」
从我所吊着的悬崖上传来了零的声音。她将满身是血的神父拽上去后,似乎实在是有些困惑。
「如你所见,是濒死的神父。并且运气不错他还晕着。趁现在用你的魔法救他一命吧。堵上致命伤就好。要是伤口全都消失的话,之后对神父的说明会变得很麻烦」
听我一边爬着悬崖一边这样回答,零从悬崖边探出头来一脸严肃的表情看着我。
「要救这个神父?他可是一直贬低你,并且还想要你性命的男人啊?为了这样的人,使用吾辈的魔力真的好么?」
「我的心胸可是很开阔的——最重要的是,那家伙是差点被和我一起杀了的。说不定能问出点有趣的事,而且卖神父个人情也会有各种好处的吧?」
「你这么说的话,吾辈倒也没问题……」
真是个老好人啊,零在给与我这个极度有损名誉的评价后,便缩回了头。之后悬崖上方便绽放出了温暖的光芒,感觉应该是零使用了守护之章的魔法吧。从光的感觉来看,恐怕是初级魔法的<治愈>吧。
「——居然会自然地思考这种事,我也完全被魔女毒害了啊……」
被魔女毒害的兽化者,这种角色简直不能更适合当童话里的恶人了。但愿不会被勇敢的骑士的剑贯穿心脏而死——我一边想着这种没有意义的事,一边放松手脚躺倒在了平坦的地上。
「啊……真以为要死了。可恶,手依旧没知觉……」
「实际上吾辈也以为你死了。吾辈差点就被憎恶所吞噬,将整座城市炸飞了」
「真心好险!要是走错一步我不也会被卷进去炸飞么!」
好不容易苟活下来,却由于同伴的误解而被再次推进地狱的话就荒唐了。
「说到底,对于佣兵来说『死』就差不多是义务。只是死了一头佣兵就要炸飞一个城市的话,有多少国家都不够你炸啊」
「不用担心。说到底你也是独一无二的不是么?那么你也只会死一次,吾辈的憎恶也仅限于一次。所以城市也只会炸飞一个」
「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啊……说到底,你不是就算大量同伴被十三号杀死也没怎么在意的,冷酷的魔女么」
听我这么一说,零吓了一跳似的眨了眨眼。
「……是啊。吾辈是冷酷的魔女」
她一脸难色地皱起眉头说。
「但是吾辈不要佣兵死」
这个女人又轻易说出『你是特别的』这类台词。
见我不知该怎么回应陷入沉默,零突然怀疑地眯起了眼。
「不过……真的还活着么?」
「啊?」
零的双手蹭地伸了过来,不知在想些什么用力抓住了我的脸。就那样,开始毫无顾虑地在我脸上和身上摸了起来。
「喂,喂喂……!」
「吊桥可是因为大炮的炮击而被轰飞了啊?难道不是被砸向水面了么?但是却没有湿啊……难道这是吾辈的幻觉,你其实是死了的?那么吾辈果然还是得把那个城市炸了……」
「怎么可能是幻觉!我还活着!啊真是的,到处乱摸啊,好烦!」
由于实在是神烦,我跳起身来挥开了零的手。
「听好?我可是在一只手基本不能用的状态下扛着神父沿着掉下去的吊桥爬上来的啊?明白了的话就老实让我休息!」
「给,水。拿去喝吧」
她瞬间就把打开了盖子的水壶递到了我面前,我也没法在对她吼什么,便放弃发牢骚,从她手中接过水壶,一口气喝干了里面的水。
「但是……你是怎么活下来的?那当时不是吊在断掉的吊桥那边——偏圣都那边么?是怎么跳到靠悬崖这边来的啊」
「是靠神父的镰刀。神父的戒指和镰刀之间是用结实的线连着的。所以我在掉下去的瞬间把镰刀丢出去,勾住了这边的吊桥。然后,在桥完全掉下去之前沿着从镰刀上伸出的线抓住了吊桥的绳子」
但是那样的话,就算回避了被砸向水面的事态也自然还有撞上岩壁这件大祸事在等着。由于我在扛着神父的状态下调整好了体态,用两脚在撑在悬崖壁上,所以把伤害减到了最小,但就算没有受伤也会单纯地脚痛。
但是,神父的伤跟我的没得比。毕竟他那没有毛皮的软弱身体裸露在了被炮弹炸碎的木片之中。
虽然应该已经用零的魔法堵住了伤口,但浑身是血倒在地上的样子怎么看都是被惨杀的尸体。呼吸也很浅,时不时还会从喉咙深处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我说……能活吧?这家伙」
我这么一问,零便面露难色摇了摇头。
「这个不好说……大概还没办法说是渡过了危险期吧」
「不是用魔法治疗了么」
「确实伤口是堵上了……但也就仅此而已。也有就算用针线缝上伤口,止住血也没有得救的案例吧?魔法也一样。没有一定能救人的魔法。神父已经流了太多血,这之后就是体力的问题了吧。这种情况下,比起魔法来恢复体力的静养和药品还更能派上用场……」
「就算你说静养和药品……但圣都附近的城市根本没有医生,就算把他扛去教会被问及情况也会很麻烦……」
要是说神父在圣都差点被卫兵杀死的话,教会立刻就会把丽娅当做魔女将其杀死。但那样就会放走教给丽娅魔法的家伙。
而且,也有就算扛到教会去神父也无法得救的可能性。在那样的情况下,就会出现『为什么做圣女的护卫的神父会死』这样的问题,其责任被推到身为兽化者的我身上的可能性极高。
「唉……一想就觉得超不爽。能不能灭了教会啊……」
「要去灭了么?」
「好吓人,给我慢着!」
见我惊慌失措地大叫,零便笑着说开玩笑的啦。
「回一趟伊迪亚贝尔纳找领主求助如何?大概也可以给神父治疗,他大概会帮我们一把的吧?」
「想法不错——但是,有点难办吧」
我摇了摇头。
「为什么?他可是说了随时可以去拜托他啊」
「现在的我们可是背着企图暗杀圣女的黑锅的啊?克莱昂共和国的掌权者基本都是『圣女大人万岁!』的状态。就算伊迪亚贝尔纳的色老头领主是掌权者同时是反圣女派,明着和圣女作对的话他的立场也绝对会变得不妙」
「那么,偷偷去不就好了」
「魔女和兽化者再加上要死不活的神父的三人组,偷偷潜入恐怕很难吧。要是那个色老头没有与教会对立的觉悟的话,最坏的情况我们会被交给教会并处刑」
考虑到会有被告密的危险,向普通的民家求助也是不可能的。我是兽化者,而且还被冠上了暗杀圣女的罪名,这么一来是没有多少地方可以求助的。
「而且——说到底伊迪亚贝尔纳太远了。到达城市之前神父就会死」
「嗯……那么,是这个意思?若非在离这里不算很远的位置,不是圣女的信奉者,也不是有关联的掌权者,并且还拥有与教会敌对的觉悟的人,吾等『都无法求助么』
「就是那么回事吧。要再补充一点的话,有能让神父休息的环境就再好不过了」
「何等无理取闹……恶魔的要求都没这么过分」
听到零诧异的话,我也耸耸肩表示同意——但这是事实。
就算没有神父这个原因,我们也处于有必要找点助力的状况。
想要从丽娅口中问出关于抄本的情报需要潜入圣都,但圣都的入口只有一座细细的吊桥——而且那个刚才还被炮击炸断了。就算桥修好了,在发生了暗杀骚动的情况下丽娅也一时半会不会从圣都出来。
在那样的状况下,光靠我和零两个人不管怎样都是无法兵不血刃潜入圣都的。魔女和兽化者的二人组能做到的事,只有将挡在面前的人通通杀光并前进,作为史上最坏的恶党为历史所铭记吧。
而我,并不想制造出自己作为反派活跃的民间故事。
「——等等。恶党?」
感觉好像明白了什么。
不是圣女派,也不是掌权者。并且,还保有某种程度的势力——
「还有,强盗啊」
我说完,看向零。
零眨了眨眼,一拍手看向了我。
「……噢噢。嗯,说起来是有啊。被刻上了<牺牲印>,想要诱拐圣女做些什么的家伙」
迪奥乘马车冲进旅店后的第二天,我们在森林里和强盗们一起发现了丽娅。
然后那些强盗身上都刻着山羊的刻印——<牺牲印>。<牺牲印>是承担他人的疾病或伤痛的魔法。伤病积累起来人就会死。
这个事实,强盗们已经注意到了吧。
「……不,反了么」
在港口都市伊迪亚贝尔纳看到水手手上的山羊刻印时听迪奥说的话,忽然在耳中回响起来。
——是有山羊刻印的家伙会成为强盗。
没错,迪奥的确是这样说的。
——有山羊刻印的家伙会聚集到洛塔斯城寨。
他这样说。
那么就不是强盗团注意到了。
而是因为注意到,才变成了强盗团。
「那么,要找那些强盗要求协助么?据圣女所说,强盗是把圣都附近的某个废城作为根据地了……记得,是叫洛塔斯城寨来着」
「虽然阻碍了绑架圣女的计划的我们去寻求协助显得有点微妙,但也没别的地方可去了啊。从距离的角度考虑,它也适合做眼下的目的地」
「但是……关键的洛塔斯城寨在地图上没有啊」
零从我包里扯出地图,将其摊在膝上呢喃道。
当然的吧,我耷拉下了肩膀。
「市民和旅行者用的地图基本上都只标有主要都市的位置和需要过路费的道路。作为防卫据点的城池的位置被其他国家知道会很麻烦的吧?」
「那么,要怎么前往洛塔斯城寨?虽说不远,但连方向都不知道啊」
「当然袭击兵营抢夺地图是佣兵的老套路……但实在是不想干到那个份上,而且说到底附近根本就没有兵营」
最重要的是,暗杀圣女未遂再加上袭击兵营的罪名的话,我毫无疑问会被跨国通缉。我这颗脑袋都已经被各路人马盯上了,不想在此之上再被增加悬赏金。
「虽然现在说也晚了……不过果然还是该带迪奥一起走?迪奥看起来也像是非常想跟来的样子……」
「那个给强盗打杂的小鬼现在可是成为了圣女的跑腿哦?怎么会有放弃那样的奇迹,想要跟兽化者佣兵走的家伙啊。呆在丽娅身边的话,那家伙的人生安全能得到保障。丽娅又是个老好人,拜托一下的话说不定还能让他去上学」
那样的话,迪奥甚至可能如愿成为医生。
博多那样的未来的权利,身为外人的我自然是没有的。
「『为了那孩子好』——么。说的话简直像是为人父母一样啊,你。虽然吾辈没见过父母,但所谓父母,都是比起自己的幸福来更加祈愿孩子的幸福的吧?」
我皱起了鼻头。
「没那么夸张。比起给强盗打杂,给佣兵打杂会更好,而比起给佣兵打杂,圣女的跑腿有更高一级,仅此而已」
最重要的是,我无法断言『我绝对不会抛弃迪奥』。我的确挺中意迪奥的,但说到底他不过是外人。如果迪奥对我来说不再是能干的杂务的话,或是他受伤了成为包袱的话,我肯定会抛弃迪奥。
冷酷地抛弃对我这个怪物露出笑容的心胸宽广的小鬼,并让他死了的话,感觉会做上好一阵子的噩梦
——说到父母,迪奥的母亲好像在洛塔斯城寨。
被刻上了<牺牲印>的迪奥的母亲成为了反圣女派集团的强盗团的一员。其结果就是,迪奥也在强盗手下工作。
虽然迪奥说已经可以不用回母亲身边了,但从强盗到伊迪亚贝尔纳去接迪奥这一点来考虑,母亲那边说不定还对迪奥有留恋。
这么想来,果然还是该带上他……?
不,不管怎么说到了现在再来思考也无济于事。毕竟已经把迪奥留在那里了。
「要是有与洛塔斯城寨相关的东西的话,吾辈的占卜倒是能找出那个位置……有没有什么啊?佣兵」
「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会拥有跟去都没去过的地方有关的东西……话说你还会占卜啊」
「你这就像是在对弓兵说『原来你还会用弓啊』一样啊,佣兵。借用你的话,为何你会产生吾辈不会作为魔术基础之一的占卜的错觉」
「毕竟至今为止从没看你占卜过啊」
「因为意外的麻烦啊。不是特别困扰的话一般不会做」
「啊,对了……」
要找东西或者人,就需要和其关系密切的东西这一点,之前听阿尔巴斯说过。实际上,寻找不知身在何方的零的占卜,也是用了零常年穿着的袍子。
但是,等等,想到了什么。
有什么触动了脑中的某处。
我和洛塔斯城寨的联系,在哪里有——
「……我说,泥暗的魔女大人哟。能够通过物品找到所有者的话,也能通过持有者找到物品么?」
「寻找失物么?那可正是魔女的得意伎俩——但是,现在不是找东西的时候吧。你该不会说说你是隐藏着足以毁灭世界的力量的财宝的所有者,然后现在要去取那个吧?吾辈可是绝对不想去找那种麻烦东西的哦」
「没那种可能好么!哪来的神话啊那是!」
「吾辈听说财宝传说在世界各地都有流传……所以被问到『是哪里的神话』的话就算是吾辈也会稍微有些难以回答。那是无论如何都必要的情报么?那样的话吾辈有必要稍微冥想一下探寻记忆——」
我将手伸到可疑摆出一副困惑的表情的零面前,打断了她的话。
「可以回到正题了么?现在没空陪你玩」
「吾辈当然不拦你。想回便回。下次再陪吾辈玩就好」
我稍微有些脱力,接着说了下去。
「其实在伊迪亚贝尔纳,有强盗来接迪奥。然后那个强盗,明显不是我们抓住的那帮家伙里的——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么?」
零眨了眨眼。
考虑了一瞬间后,零便地点了点头。
「是有谁放走了吾辈一行人抓住的强盗对吧?然后逃走的强盗们回到了洛塔斯城寨,将迪奥在伊迪亚贝尔纳一事告诉了同伴。其结果就是同伴来接他了」
「不愧是魔女。脑子真灵光。迪奥本来是强盗的杂务对吧?于是,迪奥就因为同情被抓住的强盗们,偷偷塞了把小刀给他们让他们逃了」
「就是说无法眼睁睁地抛弃同伴么……不惜冒着被吾辈等人发现的风险,真是敢做啊」
「重要的是这之后。迪奥塞给强盗们的小刀,是我常年用惯的那把。如果强盗们还带着那把小刀的话。
零稍微掀起一点兜帽,单眼看着我。
「也就是说只要找到你的小刀,就能找到洛塔斯城寨——至少也能找到知道洛塔斯城寨方位的人么」
零笑着说道。
「那样的话,好吧,包在吾辈身上」
零自信满满地挺起胸,然后说着『那就趁热打铁』看向我。然后,用简直像是说『把上衣借吾辈一下』一样的轻松语气说出了很不得了的话。
「你有曾用于绞刑的吊绳么?」

3

魔术的历史贯通千年,据说就算是找东西的占卜也有各种种类和方法。
然后听了零的话,感觉无论哪个都很令人毛骨悚然。
「找个东西有必要用吊死死刑犯的绳子么……」
「只要是与人的死亡相关的东西,不管什么都是会带有魔术性质的力量。不过,是绳子的话什么绳子都行。吾辈是不会太拘泥于道具的」
「那你最开始就给我说是普通的绳子好么!」
「用简易朴素而非华丽的仪式行事的话,就更想追求道具。就算是你,在进行什么困难的工作的时也会比较喜欢用惯用的刀吧?」
「反正我是不会喜欢吊死过人的绳子就是了」
「但是你现在喜欢的用惯的刀,想必也杀了不少人吧?」
被尖锐地回嘴,我沉默了。的确我用熟了的道具,无论哪个都至少有一次与人的死扯上关系。
绳子——么。我在包里摸索了一下。
「……勒死过人的绳子也行么?」
「什么嘛,你这不是有不错的物件么。还那么藏着掖着的」
虽然对说杀过人的绳子是『不错的物件』感到有些疑问,但就算吐槽魔女的价值观也没用。我将从包深处拉出的绳子切成小臂长度,拆散成细绳后递给了零。
零将其一端缠在中指上,另一端则是绑在了尖尖的透明宝石上。仔细一看宝石的表面上还刻有细小的记号,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的宝石。
「又拿出了可疑的道具……」
「不过是个灵摆而已。上面只是加了一点魔术纹理。不过因为没有关键的吊绳所以没怎么用,想着出去旅行的话总有一天能入手吊死过人的吊绳就从藏穴带出来了。这个托你的福,现在完成了」
「于是,要用那个灵摆做什么」
「在地图上寻找。然后,灵摆就会在吾辈所求之物的所在之处大幅画圈」
「这样啊。真简单」
「虽然现在因为教会镇压魔女而荒废,但据说在以前这是每个村子都至少有一个人会用的常见占卜道具。来,把那张地图摊开放在地面上。然后握住吾辈的手,回忆被偷走的小刀的事」
我按照零所说,握住她的手。然后零将系着灵摆的手伸到了地图上方,一下放松了肩上的力气。笔直垂向地图的灵摆的绳子简直像是金属棒一样,一动不动到不自然的程度。
零说过完美的正确正是魔术的基本。完美的正确,时常会创造出完全的静止。和灵摆一样,连发丝都完全静止的零的样子简直就像一尊做工精巧的雕像。
「佣兵啊……虽然看着吾辈入迷是随时都欢迎,但现在还是闭上眼睛认真思考刀的事」
「啊,不好……报,抱歉……!」

立刻道歉后闭上了眼睛,然后注意到并不是严重到至于道歉的事,在心中咂了咂舌。但是,现在总之先想刀。我在脑中描绘着被偷走的刀。
刀身很小,适合细节的工作,但刀柄却很大。用兽化者的手也很好操控。是在普通的店里买不到的逸品。
没想到居然会被迪奥偷走……由于琐碎的杂务全都交给了迪奥,所以被偷了也没注意到。居然因为对方是小鬼就放松了警惕,真是佣兵不该有的大失态。
拐走丽娅的强盗有五个。在那之中是谁拿着我的刀的呢。毕竟是晚上发生的事,脸基本都不记得了,只有一个男人留在了记忆中。大半张脸都被胡须遮盖,完全就是一张坏人脸——统领其他四个男人的也是这个男人。
「别想多余的事,佣兵。把注意力集中到吾辈的手和刀上去」
「我,我是在干啊」
「没有。你的注意力不集中,灵摆就会搞不清楚要找的对象而颤动。因为简单的占卜,所以精度也相应地不是很高」
被零尖锐地说破,我集中精神想起刀的事。
手完全适应了的刀柄的触感,和适度的重量。虽然没有装饰看起来很平庸,但刀刃的曲线很光滑,一点锈迹和坏刃都没有。
刀是要跟自己一辈子的。越用就越顺手,保养越好就能用的越久。我也坦率地想要将其找回来。
这时,
「好——找到了」
听到零的声音我睁开眼睛。吊在零的手指上的灵摆以地图的一点为中心咕噜咕噜地画着圈。
阿克迪奥斯西南面的——山上。
「似乎正好在连接阿克迪奥斯和伊迪亚贝尔纳的直线上啊。虽然更靠近阿克迪奥斯……」
零一边收起灵摆,一边在地图的一点上做下了记号。
「因为地图很粗糙,所以可能不太靠得住……」
「不,知道前进的方向就足够了。从所谓『城寨』这种建筑物的用途来考虑,建在视野良好的山顶上比较妥当吧」
城寨的用途——也就是侵略或防卫的据点。
然后丽娅的侍女说过阿克迪奥斯本来是为了让王藏身而建造的城市。也就是说洛塔斯城寨是为了争取到让王从旧王都——现在的港口都市伊迪亚贝尔纳撤退到阿克迪奥斯的时间而建造的防卫据点。
由于共和国化的影响伊迪亚贝尔纳不再是王都,阿克迪奥斯也降格成了一个普通的小城,结果就是洛塔斯城寨也失去了职能变成了废城寨。
「从地图上来看,洛塔斯城寨在山丘上,那附近没有村落——也就是说,应该有通往阿克迪奥斯或者伊迪亚贝尔纳的补给路线」
「补给路线?」
「虽然现在可能是废城寨,但以前那里可是屯驻着士兵的。无论如何都是需要粮食的吧?运送粮食必须要用火车,也就是说需要铺出整备到一定程度的道路。找到那个道路的话,说不定就能轻松地前往洛塔斯城寨」
既然决定了,就得争分夺秒。我把失去意识的神父和行李一起扛了起来。
「不过……要是洛塔斯城寨的那些家伙不肯协助我们怎么办?毕竟吾等还带着神父,那些家伙会认为我们是圣女的手下的吧」
「到时候再说。那样的话虽然很遗憾,但就只能进行佣兵特有的交涉了」
「佣兵特有的交涉?」
我轻轻弯起右手的手指,伸出了全部的爪子,零看到后感叹似的叹了口气。
「真是极为有效的交涉术啊。吾辈服了」
「以兽化者为对象是和平对话,还是赌上性命正面冲突——为了双方的利益,还是只有祈祷强盗的头目比较懂事了」
一边刻意开朗地笑着,一边和零一起走了起来。
才入夜不久。
希望能在朝阳升起之前到达洛塔斯城寨。

4

靠着零的占卜沿着补给路线前进,进入森林中接着走。
扛在肩上的神父的呼吸很浅,失血变冷的身体暴露在夜晚的冷气中变得越发冰冷。
光是把人抗在肩上移动就够消耗体力的了。是不是不该强行赶往洛塔斯城寨,而是找个树洞休息到早上。
正在我开始这么想的时候。
「这个季节在外面放哨真是麻烦啊……」
听到了男人的声音。我和零停下了脚步,静静放下了神父。
用肢体语言告诉零原地待命后,我放低身体偷偷靠近了传来声音的方向。
从灌木的缝隙间看到了提灯的昏暗光亮。
「没办法的吧。我们可是袭击了『圣女大人』。讨伐队什么时候来都不奇怪。不好好放哨的话,全员都会被杀」
另一个声音一边很冷似的哈着热气一边应道。也是男人。然后,不论哪个声音都是听到过的——是拐走丽娅的强盗。
一个是大高个,另一个则是矮胖矮胖的。
安静地拔出刀,保持着低姿势靠得更加近了。盯上的是高个子的那个。身高差太大的话不好抓。
接近到了动一下手就能够到的距离。强盗们没有察觉到我的样子。
——果然,还是纯小白么。
也不忍心就这么杀了。今天就手下留情一点吧,也顺便为上次让他们受伤而道歉。
「即使不被杀,终究还是会死……像赛科特一样,反正都……!明明这样放哨还有意义么」
「蠢货!你弱气个啥啊!你的刻印只有一个,我可是有三个啊!头儿会想办法的。现在总之闭上嘴放哨」
「——是啊。所谓放哨,还是再认真一点比较好」
打了声招呼后,我便冲向高个子的强盗用刀子抵住了他的脖子。刀刃浅浅地切入了肉里,冲上喉头的惨叫止在了喉咙里。
与此同时,没被抓住的那个强盗拔出剑,用提灯指向我叫到。
「你是谁——什么人!?」
「我只是个路过的佣兵。也不是头一次见面了。繁琐的自我介绍就免了吧」
我依旧用刀子抵着强盗的脖子,将拉得很低的兜帽脱了下来。用提灯照亮我的连后,两个强盗同时『啊』地发出了惊叫声。
「你是——那个时候的兽化者……!阿克迪奥斯的魔女的手下么!」
果然是被当成这样了啊。我轻轻叹了口气。
「虽然说了你们可能也不会相信,但那是误会。我是希望——」
和平对话的。我正想这么说,口哨声就盖过我的声音响彻了森林。小个子的那个强盗吹响了口哨。然后——
「敌袭!敌袭啊啊啊啊!敌袭——!」
一边扯起嗓门喊着一边拿着提灯冲进了森林深处。
就不关心人质的性命么?这也实在是抛弃得太干脆了吧。
见我哑然,被抛下的强盗痛苦的摇晃着肩膀。
一瞬间以为他是在哭,但在注意到他是在笑后,我更加愕然了。
「愚蠢的混账怪物……!人质根本没有意义。为了保护同伴的话,我死了也无所谓!来啊!要杀就杀!才不怕,我才不怕……!」
明明因为恐惧而面色铁青身体还在咔嗒咔嗒地颤抖,真亏他能说出这么勇敢的话。
就算在这里牺牲一个人,也要让城寨里的人知道有危险——么。
虽然是纯小白,但挺团结的。
看来是有点小看他们了。然后那个感想,在一瞬间之后就变成了『看来是小看过头了』。
森林深处逐一点起了灯火。
那些灯火像是奔跑一样逼近这边,又 从一点像蜘蛛的网一样向周围扩散。转瞬之间,我就被炫目的大量灯火围了起来。
「怎么可能!什么时候被包围——」
面对一转夜晚黑暗的炫目灯火,我不禁低下了头。
从近处传来了鸟的——非常巨大的鸟的振翅声。
跟着就是拉弓的声音——我将受伤的强盗推到树阴里,凭着直觉趴到了地面上。射出的弓矢划过了一瞬之前我的头所在的地方。
抬起头来,我终于注意到了灯火的真相是掉在森林里的一片提灯的火焰——
似乎是用沾了油的绳子连接提灯,只要用绳子点火就会像导火线一样点燃全部提灯的伎俩。
也就是说,并没有被包围。从气息上来判断对手只有一个人。
「头儿!这家伙是魔女手下的佣兵!就是这家伙和神父一起妨碍了我们的计划!不会有错!」
被放开的强盗藏在树阴里喊道。明明我都特意放走他了,真是不知感恩的家伙……真该拿他当肉盾。
我一边在内心谩骂,一边定睛看向刚才箭矢飞来的方向。
被称作头儿的存在——强盗们的头目么。
但是提灯的光太过耀眼,从这边看不到他的身影。我冲入树阴,一边警戒着被弓箭追击一边朝天吼道。
「给我等一下!这是误会!我只是来对话的,并不是来袭击你们——」
是不是误会先揍一发再说——这不是你的作风么?」
听到从头上降下的声音,我皱起了眉头。
听过的声音。而且最重要的是,听过的台词。
迪奥在港口都市伊迪亚贝尔纳被强盗袭击时,我对说着『是误会』逃走的兜帽男说了和刚才完全一样的话。
「你……那拿到就是在伊迪亚贝尔纳企图拐走迪奥的混蛋么!」
「所以都说了是误会好么。我不是想要拐走迪奥,而是去接他的」
「啊啊是啊……那之后听迪奥说过所以也知道情况了」
明明是听到跳喊『救救我』才去救他的,问清楚后才知道『只是把来接他的同伴赶回去了而已』。
「不管怎么说,迪奥是不想回强盗团的。我觉得想要强行把他带走还是不大妥当不是么」
「这边也是有各种苦衷的。要是迪奥被哪里的老夫老妻收养了还可以考虑一下,但听说他在和圣女一起行动什么的就没法放着不管了。我本是打算最近再去找找的——」
这一瞬的间隔,是在寻找迪奥的身影吧。
但在确认迪奥不在我周围这一点后,声音就变得低沉而生硬。
「那家伙现在在哪里?看起来似乎没和你们在一起……」
那是在衡量我是否是敌人的,平静得吓人的语气。
我把迪奥怎么样了——回答不好的话,恐怕箭雨就会降注下来了。我慎重地开口说道。
「迪奥留在丽娅——圣女的身边了。是被圣女看上,雇来做跑腿小工了」
「圣女的跑腿?——是那家伙要求的?自愿的?」
「是啊。是那家伙自己要求的」
『那个蠢货』,头目以自言自语般的声音骂道。由于强盗团是和圣女敌对的,所以他对被圣女收为跑腿的迪奥感到愤怒也是当然的吧。
「与他相反,我则是被扣上企图暗杀圣女的罪名被圣都追杀了。虽然完全是背的黑锅,但那也不是能容我辩解的状况。能不能活着离开圣都都是问题,这样的我不可能带着迪奥一起走的吧」
所以把他留下了。这是毫无虚假和夸张的,纯粹的事实。但是对方是无法说着『好,我知道了』,就相信这种话的吧。毕竟我是千真万确地用这双手,摧毁了他们进行到离成功只差一步之遥的绑架圣女计划。
正如我所想,藏在树阴里的强盗以蕴含着愤怒的声音骂道。
「闭嘴混蛋!那种无聊的谎话,谁信啊!迪奥会做圣女的跑腿?那家伙不可能会做那种事!」
「在圣都发生了暗杀骚动的事,你查一下会马上知道了。会知道有个白色的兽化者想要杀死圣女。我不是圣女的手下,也没有和城寨里的人正面冲突的打算。所以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能在暖炉的炉火前和平地对话啊」
「过来听我说,头儿!都是因为那家伙赛科特死了……!都是因为那家伙救了那个自居圣女的魔女——!」
「住口塔尔巴!就算没有人阻碍,赛科特也怎么说都赶不上的」
被头目尖锐地制止,叫做塔尔巴的强盗闭上了嘴。转而不甘地咬牙切齿,用吐唾沫的声音全力主张着不满。
于此同时传来了第三者触动草木的声音。当场的空气被紧张所冻结了。
在全员的视线集中之处,一个小小的身影拨开灌木探了出来。
「看来在争执啊,佣兵。看起来听开心的嘛,也算吾辈一个」
是零——不听声音也知道。
「你来干什么……!不是叫你等这么!」
「别吵了佣兵。吾辈有个解决争执的妙计——看这个」
零从灌木丛中拽出了什么。
浑身是血的人——是神父。
「蠢货!那家伙可是圣女的护卫……!在这种场合拖出来的话,会让情况变得更麻烦好么!」
「不如说反倒会变得简单。这个神父是圣女的护卫这一点,企图绑架圣女的人能够证明的吧。但是,神父却差点被那个圣女杀死」
什么?从树上传来了倒吸口气的声音。
「然后吾等救了神父,一同从圣女手中逃走了。也就是说,包含神父在内的吾等,都可以说是与圣女敌对的。和你们一样——有异议么?」
发问的声音很强势,却又不失平静。
满脸胡须的强盗——塔尔巴从树阴里爬出来,看着神父的样子倒吸了口气。
「不,不会有错……深绿色的头发,再加上能变成镰刀的杖……那家伙是<女神的净火>的裁定官……!」
「死了么?」
听到从上空降下的头目的声音,零摇了摇头。
「现在还没有——但是,总归会死的吧。那是多么巨大的损失,想必不需多言。如果你们能接受吾等,并救下神父的性命的话,就能从神父口中套出圣女的情报。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得到教会的协助。怎么样?是不是觉得这个状况稍微变得简单了一点。这就是单纯的交易」
要是想从神父口中套出情报,就和我们联手——实在是简单易懂的交易。
虽然感觉会从神父本人口中听到『你们居然用伤者作为交易的筹码吗』这样的批判,但就算对佣兵和魔女的二人组教育伦理也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头目对零的问题,思考了短短数秒。
「——为什么不带神父去教会,而是带到了我们这里来……这么问的话就太不解风情了吧。也就是说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但是,搞不懂啊。至今为止都和圣女在一起的你们为什么到了现在会被圣都追杀,为什么还会想和圣女扯上关系」
「这个情况稍微有点复杂啊。简单来说就是稍微有点东西想要调查。然后正在要接近核心的时候,被赶出来了。但是吾辈并不是把做到一半的工作抛下还能安下心来的人」
原来如此,男人这样低语道。
然后——
「——好吧。是个不坏的交易」
这样说道。塔尔巴看向上空,发出了难堪的声音。
「但是,头儿!」
「你仔细想想塔尔巴。我放箭的时候,那个男人没有把你当成肉盾,反倒是把你推进树阴让你逃了。在那个时候就已经能够确认他没有敌意了。最重要的是,如果那家伙是认真的,应该就不会做绑人质这种麻烦事而是直接冲进来了」
我眨了眨眼,那简直像是很熟悉我一样的口气。
像是察觉到了我的疑问一样,头目补充道。
「别生气啊,白色的那个。通过传闻听说过你的」
「传闻?」
「毕竟显眼啊,你那副外表。大型猫科,白色毛皮加上黑纹路。不知道原型是啥的兽化者。在战场上可是名人」
嗯,我至今为止走过了各种修罗场。被知道也不奇怪。特别是对方是强盗,如果还是退役佣兵的话,打过照面的可能性也不小。
要说那些家伙听说的关于我的传闻,大体上能够想象到。『人质都不绑就把敌人杀光了』之类的,『进入视野的家伙就算是同伴也毫不留情地杀死』之类的,这样的传闻。
因为那种不顾形象的战斗方法得到了好几个不足为外人道的外号。最近倒是没怎么被叫过——
「『黑之死兽』——因为仅凭一人就团灭了敌军部队,全身都被溅的血染得漆黑的样子而被起了那个外号。因为血过了一晚会变黑啊」
啊啊,可恶。知道最羞人的那个外号的家伙出现了。那是如果可以的话想要永远隐藏的外号。羞耻心使脖子周围的毛都倒立了起来,
「黑之……死兽……」
零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的视线,让我感到无比难堪。别这样,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那种外号可不是我想出来的。
「难……难道不是认错人了么?我可不知道那种羞人的外号啊」
「像你这样的兽化者可不多见,在加上鼻子上那个伤。恐怕不是认错人吧。虽然最近听不到什么传闻了,原来还活着么」
「吾,吾辈从今天开始是不是也叫你『黑之死兽』会比较……」
「啊啊啊啊啊啊!住口!绝对不要!我绝对不会回应的!」
说到底我当时才十七岁。十七岁的我因为是兽化者就被送到最前线,还被孤立在战场上,莫名其妙地陷入了恐慌状态,结果就是全灭了敌方部队 。
就我自己来说感觉那是只得羞耻的过去,所以每次被说道那件事都会像是被说「以前可调皮了」一样,感觉尴尬地无可奈何。
明明如此他却可以在零面前旧事重提,提这种多余的事。
「喂你丫的!居然特意翻别人黑历史——给我露脸出来!给我下来看我不杀了你!」
他意味深长的笑着,晃了晃树木。巨大的扑扇翅膀的声音响起。发出声音的家伙从树上飞了下来。看到终于现身的他的样子,实在是不禁哑然。
伸开两手也不及的巨大双翼,紧紧抓住地面的尖锐钩爪。着地的瞬间,洁白的羽毛飞舞在空中。在昏暗的灯光中,他的身姿甚至有些梦幻。
白色的——
鹰的,兽化者。
「真的假的……还是头一次在近处看见鸟」
很少见吧?鹰型兽化者笑着轻轻展了一下翅。
「刚才攻击你不好意思啊。因为除了你之外还有两个人的气息,所以姑且还是警戒和牵制了一下。不过,对方是女人和伤员的话也就没有赶走的理由了——塔尔巴。先回去告诉城寨里的人有客人」
「要相信那些家伙么,头儿!可能是陷阱啊!」
「没有相信。确实也可能是陷阱——但是,神父怎么看都是离死不远了。在这里赶走他们的话就真的会死。我有抛弃过来这里的病人或是伤者么?塔尔巴」
那是,塔尔巴踌躇了起来。
「而且,我们可是绑架圣女未遂。有大人物挺身出来讨伐我们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了吧。如果不管怎么样都是被讨伐的命运的话,不如赌在这些家伙身上」
被命令快去,塔尔巴一边在意着我们一边跑向了洛塔斯城寨。
目送着她的背影,鹰型兽化者轻轻叹了口气。
「不好意思啊……他因为死了挚友而有点神经质。虽然脑子里应该知道不是你们的错,但恐怕还是忍不住要迁怒吧」
「我没在意。早就习惯被恶言相向了」
见我轻轻摇了摇尾巴,鹰型兽化者坦率得吓人地向我道了声『谢谢』。
「来吧。我带你们去洛塔斯城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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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洛塔斯城寨

1

石壁各处都被蔓藤紧紧缠着的,濒临风化的废城——那就是洛塔斯城寨。
虽然过去可能作为重要的防卫据点无数次驱赶敌兵,但从那副荒废老朽的样子,根本无法窥视分毫过去的勇猛。守护正门的大门的木头也腐烂变黑,处于似乎打了好几层补丁才好不容易撑下来的状态。
然后踏入城寨内,那阴森的印象便越发强烈。进入大厅的瞬间,身体就因周围飘散着的死的气息而本能地打了个颤,感觉全身的毛都倒立了起来。
「……这是强盗的老巢?」
『开玩笑的吧』——不禁发出了僵硬的声音。
坐在大厅里的,或是倒在里面的大量人中,能够称作强盗的粗暴之人一个都没有。
女人和小孩太多,男人也尽是病人或是伤者。没有伤病的也都感觉是在陪着生病的妻儿,怎么也看不出会有卖力去掠夺的性情。
虽然诱拐圣女的男人们看起来不能更像强盗,但似乎只是单纯地把那样的人员分配去绑架圣女了而已。
「是啊。这里就是洛塔斯城寨——企图暗杀圣女的,极恶非道的强盗团的老巢」
听到我无意间说漏嘴的话。鹰型兽化者——自称卡尔的他——平静地问道。
「看起来不像么?」
「嗯……和我所知的强盗团的概念,有相当大的出入啊」
「真巧。和我所知的强盗团的概念差距也挺大的——但别看他们这样,行动力还是很强的。能动的家伙曾集合起来袭击过马车,如你所知,还袭击过圣女。是个总数超过五十人的,出色的大坏蛋集团」
卡尔一边开朗地笑着,一边轻轻挥了挥手——原来有手的啊,鸟型兽化者。虽然以前在什么地方隐约见过,但这么近距离观察鸟型还是头一次。
两手比起人类的手来更像鸟的钩爪,但却动的相当灵活。脚则完全是鹰脚,每走一步爪子都会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沿着肩胛骨边伸出一对翅膀——覆盖被部的巨大羽翼看起来甚至像上等的斗篷。
难道说这家伙,能飞么?
我正这么想,零就蹭蹭地偷偷靠近卡尔,毫无顾虑地抓住他的翅膀,并大大的将其展开,仔细观察着羽翼的构造。
「……怎么了?小姐」
「难道说,你能在空中飞翔吗?」
「嗯,毕竟是鸟」
似乎能飞。由衷觉得好厉害。
零感叹般地吐出一口气,感觉很高兴。看来她的想法和我类似。
「那么你的骨头,和鸟一样是空心的么?身体太重的话没法飞的吧。你虽然和佣兵差不多个子,但重量应该不及他的一半?」
零连发问题,并一头埋进卡尔的羽翼中自言自语着『里面好暖和』『毛茸茸的』之类的话。
卡尔面色不改地俯视着她——倒不如说,鸟喙加上鸟眼连个屁表情都没有,所以根本就看不出他的表情。但是,卡尔说话的声音格外倾注感情。回答零的问题的声音,也是倾注着大量对零的佩服。
「哎呀。小姐真是博识啊。没错。我的骨头和鸟一样,是空心的。不过我自己在骨折之前都不知道就是了」
不做料理的家伙可能不会知道,鸟的骨头密度很低,轻而脆弱。虽然也有部位之分,但基本都是脆脆的,拜此所赐身体很轻盈,也才能飞起来。
「虽然外表是这幅样子,但其实很不经打的。你可要嘱咐好和你一起的那个兽化者,就算是闹着玩也别打我啊?虽然对手是人类的话倒是没什么危险,但如果是兽化者的话再怎么手下留情都可能会出致命伤」
「喂那个谁,别把人说得像凶暴的野兽一样啊。不用担心,我可是不付诸赚不了钱的暴力主义」
「这可真是像极了『佣兵』的风格啊」
卡尔笑对我的反驳。虽然表情没有动,但光凭声音也知道他在笑。零抚摸了一夏卡尔的羽毛,陶醉地自言自语道。
「好漂亮的羽毛,真是非常美丽。虽然佣兵的毛皮也很美丽,但这和那有着不同的魅力。吾辈,很喜欢你的羽翼」
「那可真是,十分感谢。作为夸我的谢礼,给你这个吧」
卡尔拔下一根自己的羽毛,递给了零。他隔着兜帽来回抚摸着开心地接过羽毛的零的头,然后他的动作猛地停住了。
——似乎终于正眼看到零的脸了。
「这可真是……吓了一跳啊。本来还想说小姐你也很漂亮这种客套话……但却发现这可不是能用『漂亮』来形容的……你简直是个让人难以置信的美女」
那是感慨颇深地,像是叹服一样的说法。零撩起兜帽,红唇上浮现出了笑容。
「那可真是,十分感谢。不过夸吾辈可没谢礼拿哦」

零学着卡尔的口气,抽着肩膀咯咯笑起来。
但是,我却说出了纯粹的疑问。
「难道不碍事么……?那对翅膀。怕是没法躺着睡吧」
「如你所想,碍事得要死。所以睡的时候是坐着睡的。在低处飞行会被树枝挂到,最重要的是准备衣服简直难如登天。毕竟比我的手还要长啊,这对翅膀」
卡尔大大张开翅膀给我们一看,就算只是单翼也有一个成人身高的长度。我感叹地垂下肩膀,这时零突然张开双手,用尽全力抱住的卡尔的身体。
「呜哇,哦……喂!小姐!?」
不知是不是因为惊愕,卡尔全身的羽毛都倒立了起来,将脸埋在羽毛中的零发出了像小孩子一样的声音。
「吾辈早就想试试把鸟当成床睡一晚上了。虽然也考虑过抓住几千只鸟然后拔毛之类的,但果然还是得要活着的鸟的羽毛。啊啊,这至高的触感……!又顺滑,有柔软……好暖和」
「羽,羽毛是……!」
「喂喂喂喂!大庭广众之下的快住手痴女!虽然对你来说可能是可爱的鸟儿,但那家伙内在可是个完整的男人啊!」
我慌忙把零从卡尔身上扒了下来。于是零便发出了玩具被没收的小孩子一样的不满声音。
「吾辈的羽毛……!滑溜溜又软绵绵的……!」
「不好意思,这女人的脑子的奇怪程度已经不能用『稍微』或是『非常』这类程度词形容了」
「不……多亏了她,我算是从这种切实的恐怖中体会到仅因为羽毛而被杀的鸟儿的性情了……感觉今后每次看到用羽毛枕头的家伙都会做噩梦啊」
和我每次看到毛皮毯子都会有种微妙的心情是一样的吧。虽然内在是人类,但的确对和自己相像的动物有谜之亲近感。
那么。卡尔像是重振精神一样,看向我肩上扛着的神父。
「首先让那个神父大人休息吧——喂有人么!去叫医生来客房!」
卡尔响亮地呼喊一声,就有谁回答『我去』并跑走了。侧目确认了一下声音传来的方向,发现那还是个小孩子。
「包括迪奥在内……小鬼真多啊。这个大坏蛋集团」
「是啊。于是,小鬼也都是大坏蛋。很可怕吧?我在城寨中最怕的就是小鬼了」
毕竟那些家伙一点顾虑和轻重都没有啊,卡尔带着笑这样说道。
「来,这边是客房。让神父大人休息吧」
进入走廊,打开了最近的木门。本来应该是守城寨的士兵的寝室吧。虽然煞风景但却是个有干净床铺的房间,正适合让神父休息。
照他所说让神父躺到了床上,给他盖上被子。
这时,啪嗒啪嗒的吵闹脚步声靠近了房间。大概是被小孩子叫来的医生在跑吧。还以为医生那种家伙随时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动作也都很缓慢——但从脚步声来判断是在全力奔驰。就这样,身着医生特有的黑袍的男人连门都不敲就猛地冲了进来。
「听说是浑身染血的重伤?为什么会带来这种地方!明明搬到教会去的话能得到更好的治疗,一点都不为患者的什么着想么!」
医生手上拿着古旧的医疗包,丝毫不隐藏愤怒,踏着气愤的脚步。虽然个子矮小但体格健壮,左手没有小指和无名指。
——有印象,似乎,对方也是这样想的。我和医生面面相觑,同时『啊』地叫了出来。
「你……记得是在马车冲进来的时候在旅馆里见过的——!」
「你是……那个时候的兽化者佣兵么!」
他是在迪奥乘马车冲进旅馆的时候缝合我的伤口的兽医。
名字,记得是叫提特吧。
「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不是说在这个国家作为医生混不到饭吃,所以要和医师公会的人一起去其他国家么」
「等等。在那之前先看患者。不是重伤么?出什么事了」
「啊啊……是在圣都受到了炮击。虽然躲开了炮弹,但是被碎散的木片干掉了」
「炮击!?那个的话……凭我可能没法救啊。我会尽全力的,但再怎么说也只是兽医」
提特打开包取出针和绷带。撕裂神父的衣服擦掉血,放下心来似的舒了口气。
「啊啊……还好,这样的话我也能想点办法。不是什么太大的伤。因为出血量很大所以本来以为没救了……真是个好运的神父」
当然的。致命伤都已经由零事先治疗了。但也不可能把那个说出来,于是——
「怕是有神的加护吧」
便随口说了一句风凉话。
提特给尖端弯曲的缝合针穿上线,刺穿神父的皮肤。零一边满怀兴趣地观察着他熟练地缝合着伤口的样子,一边问『缝好伤口就完了么?』。
「不,缝好了之后还要涂防止化脓的软膏。恐怕会发高烧,所以还要开退烧药。当然啦,这也全都是我用在这个森林里采摘的草药做的。至少对动物们是有效的,而且对城寨里的患者们也有效果,所以对神父大人也会有作用的吧」
「这样啊。说是兽医,不也是个出色的医生么」
听到我佩服地这样说,提特露出了苦笑。
「某种程度上是吧……但是对牛有效果的药,对人类来说可能会是毒。有些人因为我的错病状恶化了——就算这样,这个城寨里的患者们也没有责备我」
知道理由么?提特一边这样问着,一边眯起眼缝合着神父的伤口。
「国家是这个状况的话,有像我这样的兽医也比没有要好。情况就是那么迫切。正如你刚才所说,我本来也是打算出国的……你看,那个小孩子。不也哭着对我怒吼说了不要抛弃他们么」
他说的是迪奥。
——医生是必要的,你们要抛弃这个国家么。
似乎是那样近乎悲鸣的叫喊,停下了提特的脚步。
「但是,在这个国家已经挣不了钱了吧?没钱的话就会饿死」
「饿死倒是不会」
他断定道。充满确信的断言很少见,听到时感觉有些惊讶。
「无法寻求圣女的奇迹的人们会拿着仅有的钱来找医生。寻找着还剩下的医生,会有大量患者杀到同一个医生门前。那样的话,有钱的人就会想要拥有专属的医生。医生的数量就会越来越少,其结果就是,名声并不是很响亮的乡村医生的工作会变得过于严峻。但是患者又都是穷人。处理一个患者的实际收入很少。只是讨厌这种状况,而不是混不到饭吃」
不会饿死。但明明花费了钱和时间和劳力成为了医生,而辛劳和实际收入的比率和却农奴一个水平的话就太不值当。而且,地位和名誉还都被圣女连根夺走了。
在那种环境下留下的医生会有多少——
「我来到洛塔斯城寨是个偶然。救了倒在路上的人,因为那个缘故来到了这里。就那样决定留下了。在这里的话患者不会缺,总之也算是有吃有住。我注意到这对我来说就足够了」
的确,这个洛塔斯城寨光一眼看去就到处都是病人。这里就是那样的人聚集的地方,他们互相支撑,互相帮助着生存。
「我成为医生是想救死扶伤……虽然是兽医。动物和人也会生病,家畜死亡人也会死——但是,圣女连动物也能治疗。能正经付钱的患者大都转投圣女,生活变得艰苦了。就算如此,抛弃眼前的患者投奔国外的话,我到头来也会变成为了钱而当医生」
那不是很羞人么,提特苦涩地笑着说。
他说,作为医生,那样实在是太过羞耻。
「——但是,治不好对吧?」
突然,零说出了让人背脊一凉的话。
提特瞬间面色铁青,带着无比僵硬的表情看着零。
「刚才,你说什么?」
「『这个城寨里的患者是绝对无法完全治好的吧』——吾辈是这个意思。别说治好,病情反倒是越来越重」
「你为什么会知道那种事?说不定能治好的吧?不试一下怎么会明白」
「不,不可能。只要他们还有山羊的刻印」
山羊的刻印——听到这个词,就能感受到卡尔和提特紧张起来。
「你们也不可能没注意到吧。有山羊的刻印的人背负着的是什么。结果,会怎么样。要不是如此,你们大概是不会考虑绑架圣女的吧」
卡尔轻轻展开羽翼,又立刻合上。像是耸肩一样的动作。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这边的情况已经了如指掌了么。这么看来……是小姐你在圣都被烙上了刻印,正想要想点办法吧?也就是说,和这里的家伙们一样,是圣女的被害者了」
虽然是错误的推理,但表示肯定的话感觉会方便一点。虽然就我来说被怎么看待都无所谓,但零却干脆地否定了。
「吾辈根本不是被害者——反而,应该说是加害者吧」
「加害者?」
我立刻堵住了想要老实回答卡尔的反问的零的嘴。
「不好意思,这事非常复杂,也有很多无法对你们明说的情况」
特别是这个房间里还有神父。就算他失去了意识,也还是坚决不能说出零是『魔法』的创造者这种话。
「我们的事先放在一边……你们到底是怎么注意到的?山羊的刻印会招来伤痛和疾病这一点」
「那个嘛……谁知道呢。只是,这个洛塔斯城寨里有山羊刻印的家伙,全都是病人或是伤者然后他们的病和伤还会『增加』。严重的话,甚至还有一觉醒来手腕就腐烂掉落了这种情况。就算不动什么脑筋,也能明白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吧」
——也就是说,危害的扩散程度,已经恐怖到了光将状况的断片组合起来就能找到原因的程度了么。我带着阴郁的心情叹了口气。
「吾辈……无法理解」
零一副无法释然的样子,蓦地看向卡尔。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人接受刻印?当然,最初不知情地烙上刻印的人大概也不少,但真增加到这种地步的话,这事总该会变得众所周知。坏的传闻很容易扩散不是么?就算如此,圣都也依旧聚集着很多圣女信者」
为什么,对这样重复着问题的零,卡尔明确地回答道。
「——是钱啊,小姐」
那恐怕是最容易预想到的理由,同时也是最不想听到的理由。
因为听起来过于现实,一种难以名状的恶寒涌上心头。
「『牺牲和献身的使徒』——么」
我想起了在圣都阿克迪奥斯看到的,从圣女的宅邸里出来的穷人的样子。
只要在圣女的宅邸里得到山羊的刻印,就能得到施舍的金钱和在疗养所的治疗。也就是说就算知道结果会使得病状恶化,也会有为了钱而想要刻印的家伙。
就是那么回事,这样回答的卡尔的声音冰冷而生硬。
「在这的家伙,全都为了钱而出卖了自己的健康」

2

将神父交给提特,我们跟着卡尔来到了其他房间。毕竟被身为医师的提特抱怨了『不要在伤者身边说不太平的话』,就算是身为头目的卡尔也无法继续呆在客房。
虽然说是其他房间,也就是在客房正对面的一个类似的房间而已……坐在房间一角的嘎啦作响的桌前,心怀感激地一口气喝干了卡尔准备的水。
稍微平静下来一点时,
「全部的开端都是这一句话」
卡尔开口说道。
「『背负这个刻印的人,将会承受人们的痛苦,成为圣女虔诚的使徒。通过那献身于牺牲的精神,想必死后将会受到神之祝福——并且以己之身接受刻印的人,将会得到回报献身的,对纯净精神的褒奖」
卡尔满怀感情地念出了无比有教会风格的漂亮话。见我和零诧异,卡尔快活地大笑了出来。
「是圣女在成为阿克迪奥斯的领主后发的通告。为了征集『牺牲与献身的使徒』而发布的。但是,要想得到褒奖必须得忍耐烙印的痛苦。其结果就是,情况非常迫切的穷人聚集了过来」
「难道不是有钱人一拥而上么?他们不是很喜欢那种『忍耐痛苦成为圣女的使徒』的名号么?」
「虽然是一拥而上了,但圣女将他们全都拒之门外。说这不是有钱人的消遣。断言说有权利拥有山羊刻印的,只有耐得住清贫的内心清廉的人们」
「那当然……在穷人中会很有人气吧……」
只有每日遭受虐待,被践踏的最下层的穷人们才能成为有钱人想当都当不了的『圣女的使徒』。没有比这更让人心情舒畅的事了吧。
「没错。爆发性地扩散了。甚至还有说『托山羊刻印的福病治好了』这种话的家伙。加上这个原因,找不到医生的穷人都争着想要山羊刻印」
真是讽刺啊,零以苦涩的声音说道。
「一心想要治病而聚集起来的人,被当做了承担他人痛苦的祭品……么。确实佩服真是个不错的计划,但同时也非常痛苦」
「虽然一部分人察觉到了事实,似乎向教会告密说了『山羊的刻印是魔女的诅咒』,但圣女已经得到了附近教会的绝大信赖。无论没有任何力量的人说什么都会被一句『那只是个普通的烙印而已』打发掉——圣女从最开始就预见到了这样的状况,以最没有力量的家伙为对象散布了刻印」
我插嘴提出了问题。
「但是,我之前在港口都市看到了简直像是在晒健康一样的水手,和看起来活力满满的商人身上有山羊的刺青……那些家伙就没有受害么?穷人之外的人也遇害的话教会也会稍微多听两句话吧」
卡尔大幅摇了摇头。
「那是不同的,那些家伙是作为对圣女的信仰的证明,自己纹的纹身。圣女绝不会给富裕的人刻印。只有在圣女的宅子里接受的刻印是特别的」
「那可真是……越来越没希望让教会信服了……」
「是啊,状况令人绝望。告发圣女的话,可能会反而被推上火刑台——就算是在这样的状况下,烙上山羊的刻印就会得病的传闻还是切实地传开了。不过,有那样的传闻又怎样?传闻就是传闻——可能会是谎言。但是,烙上山羊刻印就『切实』地能拿到钱。连被眼前的欲望蒙蔽双眼烙上了好几个刻印,在用钱之前就死了家伙都有」
「本末倒置到极点啊……」
零耷拉下了肩膀,似乎无话可说。
「实在是无法同情啊」
我也毫无顾虑地说出了真心话。但是卡尔一点坏了心情的样子也没有,还笑了出来。
「没错,完全就是自作自受。没有同情的余地。自愿出卖身体的人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去吧。但是——父母开始出卖孩子了」
「比起扔掉还要方便的节约粮食的手段么。的确,感觉赚钱的效率比卖给人贩子还高」
「毕竟生病的孩子成为了障碍的话,也只需要丢进圣都的诊疗所就完事了」
「同样是抛弃小鬼,迪奥的母亲都还算是好的了么……」
我不禁自言自语,仰望天花板。
这时,卡尔疑惑地歪起了头。
「迪奥被母亲抛弃了……?为什么会那样想啊,你」
「不是我这么想,是他自己说的,『母亲在洛塔斯城寨,但已经没必要回去了』。恐怕是丈夫死了找了别的男人么?于是,迪奥就成了累赘」
突然,卡尔站了起来
「——跟我来。我让你见见迪奥的母亲」
「……啊?突然怎么了啊。我又不怎么想见,就算见了也没什么好——」
「别说啦,你就老实跟来吧」
我和零面面相觑,无可奈何地站了起来。

卡尔走出房间穿过走廊,把我们带到了城寨的后庭。虽然放任荒芜的后院一般以上都被森林侵蚀了,但只有一个部分有被精心打理。
整然排列的木桩,和堆起的土堆。还有供奉的花圈。
「……坟场,么」
零这么低语,卡尔停在了一个墓前。
「这就是迪奥的母亲。在袭击圣女的两天前死了」
「你说什么!?但是,这种事迪奥一个字都没有——」
我猛然闭上了嘴。
母亲虽然在城寨里,但已经不会等我了。
原来如此——是,这个意思么。
「并不是被母亲当成累赘,而被抛弃的啊……」
「正相反。是对关系和睦的母子,母亲直到死前还挂念着迪奥。于是,迪奥才说自己也想参加袭击。说要给母亲报仇」
「难道不该阻止他么?……虽然到了现在才来说也没用」
无意识地变成了责备一样的语气。
居然允许那么小的小鬼为母亲报仇——虽然轮不到我说——并不是正经大人该做的事。
「当然阻止过。但是,塔尔巴擅自把他带去了。那家伙……塔尔巴是个不错的家伙,但一直都太感情用事了。虽然他是大概觉得在做好事……于是,袭击果不其然地失败了。在那种状况下听说迪奥开始和圣女同行,不管谁都会飞去接他的吧?」
卡尔一边像开玩笑似的说着,一边轻轻展了展翅。虽然不是能笑出来的话,但不可思议的是,卡尔戏谑般的举动并不让人感到反感。
我也耸了耸肩作为回应。
「啊啊。本来还在纳闷同伴来伊迪亚贝尔纳接的时间怎么会那么快……看到你我才明白。真是的……早知如此就不会把他留在宅子里了……」
『有想要做的事』——根本没想到笑着这样说的迪奥的『想做的事』是复仇。
也就是说,迪奥一直在演戏。对身为圣女的丽娅卖笑,卖力到奋不顾身,时不时展示出撒娇的一面,这样努力让丽娅中意自己。
只是,为了寻找向丽娅复仇的机会——
「……她死的痛苦吗?」
「啊啊,很惨。被高烧折磨数日,一直在呼喊着迪奥和老公的名字。迪奥直到母亲死去的瞬间,都没有离开她身边。母亲死后他这样说。『什么都没能做到。因为自己还是小鬼,所以没能保护母亲』」
卡尔像是藏起钩爪一样弯曲手指,用手背轻轻抚摸着墓标。
「但是,迪奥的母亲没有憎恨圣女。她说『因为全都是自愿做的事,所以恨圣女大人是没有道理的』。拜得到的钱所赐,一段时间免于挨饿。仅仅是这样她就感恩戴德了」
卡尔紧紧握起了拳头。
「但是说到底迪奥他们会挨饿,就是因为找不到医生治疗支撑家庭的丈夫。而想求助于圣女,圣女却又忙于治疗有钱人。走投无路的女流在历经烦恼后去圣女的宅邸出卖了健康——那真的是自作自受么?在被迫选择是明天饿死街头,还是出卖『健康』这种暧昧的东西买取今天的面包的情况下,还能说『是自愿出卖健康的所以别发牢骚』么?」
即使知道将来会痛苦,也不得不这么做而去延长寿命。在极限的饥饿中递到眼前的,甘甜柔软的带毒面包——么。
「……那本来是为了救人而生的魔法」
突然,零呼出一口白色的气。
「是为了以少量的负担,拯救更多的人——是那样的魔法」
她轻抚着插入湿润土地中代替墓标的木头,对不起,这样低语着。
「喂,蠢货……!」
在卡尔面前说些什么啊,这个女人。虽然慌忙想要制止,但已经晚了——卡尔已经听到了『那个词语』。
「——魔法?」
零静静地对疑惑地反问的卡尔点了点头。
看来她似乎打算全部抖出来。
「鹰之战士啊。你可听说过『魔法』的传闻?」
「啊啊……最近经常听说。记得,是说维尼亚斯王国的魔女叛乱怎么怎么的……」
「没错。魔法是在维尼亚斯王国普及的魔女的技术。而圣女使用的治愈的奇迹,是名为<牺牲印> 的魔法。是将接受治疗的人的伤或是病痛分配到刻有<牺牲印>的人身上的魔法」
卡尔目瞪口呆,哑然地凝视着零。
「等,等一下……!就算你突然说魔法什么的,我也不明白……」
到了这个份上,为了不引起误会还是一五一十全抖明白了最好么……看他一头雾水,我无可奈何地补充道。
「我们是从维尼亚斯王国来的,被维尼亚斯王国的首席魔法使雇佣,负责调查魔法对维尼亚斯国外的影响。如果有引起问题的话,也要负责解决」
「魔法的调查……那么,那位小姐是……」
魔女么?虽然卡尔大概是想这么问,但结果还是没有接着说下去。我也没有特意说出口来。
虽然在维尼亚斯王国魔女是受到官方承认的,但这里是克莱昂共和国。被人知道是魔女的话会被火刑。
「吾等看到了圣女使用魔法的场面。然后赶赴圣都阿克迪奥斯,查清了那个魔法是<牺牲印>。在那之后就立刻被追杀,来到了这里」
是么。卡尔像是理解了一切似的耷拉下了肩。
「的确看起来不像普通女人……不如说这样反倒能接受一点——那么……阿克迪奥斯的圣女,真的是魔女对吧……?」
「准确来说是『魔法使』才对。因为圣女似乎不懂魔术,只是会使用魔法而已」
「——是,么」
卡尔的表情依旧不变。但是,他声音里透出的感情——这是失望。
「本来还以为圣女说不定只是个摆设……但看来毫无疑问是那个女人干的啊……」
「摆设?你是以什么为根据那样想的」
「我这边情况也很复杂的。虽然不及你们」
我正想开口询问复杂情况的详情,零就先抬起了头。
「佣兵。鹰的那位。可以的话能让吾辈一个人呆一会么?吾辈想稍微为这里的死者们祈祷一下——如果,不介意吾辈祈祷的话……」
被零一问,卡尔像是被她的气场压倒般的点了点头。
「那个……呃,我倒是无所谓」
「魔女为死者祈祷么」
听到我开玩笑似的笑道,零依旧凝视着墓标,喉咙微微颤了一下。
「没错。就向神父一样——很可笑吧?但愿看见滑稽的吾辈,死者的灵魂也能稍微笑笑就好……」
虽然觉得应该说一两句应景的话,但就只有『不是你的错』,『就算在意也没用』这种随处可闻的肤浅话语浮现在脑海中又转瞬即逝。
正在我斟酌词句的时候,卡尔拍了拍我的肩膀催我回城寨里去。我无可奈何地跟着卡尔走了起来,
「早点回里面来别感冒了」
并对她说了这种完全没有必要的话。
零轻轻抬起手作为回应,静静地在墓标前跪下,开始了无声的祈祷。

「感觉真是微妙……本来还以为魔女是更加邪恶,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家伙……没想到竟然会为死者祈祷……」
回到城寨里后,卡尔感触良多地吐了口气。
「我除那家伙之外还分别认识一个魔女和一个魔术师,一个是小鬼,另一个是邪恶而又令人毛骨悚然的。魔女似乎也是各不相同的」
虽然话是这么说,卡尔面露难色挠着脑袋。
「魔女不是会用兽化者的脑袋做魔术的道具么?魔女的护卫这种工作真亏你能干得下去啊。黑之死——」
「别!住口!今后你再敢叫一次那个外号,小心我砍了你的头放了血,扒光毛再撒上盐烤熟透做成魔女的晚饭!」
「等——喂喂饶了我好么!我可算是从这种现实的恐怖中理解烤鸡的感受了。你要怎么赔啊,明明我也喜欢鸡肉的」
这不算是吃同类么。虽然这么想,但这玩笑性质是在还是太恶劣了吧。
就算是野兽——虽然这家伙是鸟——的外表,内在基本都还是人类。
「那么,我该怎么称呼你?和你一道的小姐似乎是叫你佣兵……」
「啊啊,那个就行了。就叫我佣兵吧」
「佣兵不是名字是职业吧」
「零也不是名字而是数字啊。没问题,名字这种东西只要能识别个人就行了」
真是奇怪的主义啊,卡尔歪起头说。
我轻轻挥挥手,结束了关于名字的话题。卡尔似乎将此当成了好机会,提出了很久前的话题。
「那你们的目的是什么?既然是魔法的调查和解决……那也就是说并不是『杀死圣女』这么简单吗?小姐是魔女的事都说出来了。已经没必要遮掩了吧」
「嗯,说的也是」
我们所掌握的全部情报中最应该隐藏的就是『零是魔女』这个部分。那个暴露了的话,就再也没有隐瞒什么的必要了。
「我们想要接触的,与其说是圣女,不如说是她背后的某人」
「圣女的……背后?」
「啊啊。按照我们的推测,应该有个教会圣女魔法的人。就算把圣女一个人怎么样,放着那家伙不管的话到头来还是会在某处发生同样的事。所以想要揪出身为元凶的那个家伙。为此有必要询问圣女」
卡尔停下脚步,在走廊中段转向我。
「为什么认为有人教了圣女魔法?记得……是叫<零之魔术师团>什么的吧。圣女是那其中的一员的可能性也是可能的吧?」
「那个可能性首先就能排除。就算是那样,构思出『圣女』的体系,为其做好铺垫的应该也是其他人吧。虽然理由有很多……但最大的理由是圣女本人。我不觉得那个女人有订下这么缜密的计划并实施的头脑和气量」
「……你……这么想么?」
「是啊。只要亲眼见过圣女就会明白了——」
「是么……啊啊,是么……说的也是啊……」
卡尔明显露出安心的表情,自言自语似的重复着。
结合得知丽娅是魔女时的反应来考虑,看来这个男人似乎站在对圣女不乏好意的立场上。
我不知为何,回忆起了挂在丽娅胸口的鸟羽首饰。
之前,听丽娅说过她在孤儿院时候的事。
那个时候每当她被舍监训斥,兽化者小孩都会庇护她。所以她对兽化者没有偏见——她这样说。
到了现在还互相刺探也很麻烦。我直白地问了出来。
「我反过来问你,你们诱拐圣女是想要干什么?说更直白一点,为什么没有直接杀了」
考虑到洛塔斯城寨的人们的境遇,想要杀死吸取自己性命的圣女才正常。
但是他们打算诱拐丽娅。而没有打算杀她。
于是卡尔又轻轻开闭了一下翅膀。
「我啊,佣兵。我认识圣女。她名字叫菲丽娅。认识那个爱哭鬼,胆小鬼,不中用的丽娅,认识那个在孤儿院被大家愚弄哭的女孩子」

3

果然啊,这句话仅止于心中。
丽娅所珍惜的白色羽毛首饰——如果那是用卡尔的羽毛做成的,那么丽娅所说的兽化者就毫无疑问是卡尔了吧。
「那个女人非常胆小,是那种怕踩到虫子而不想到院子里走路的性格。我经常带她飞过去」
那是怀念往昔的平静声音。
想象着幼小的女孩子,被同样幼小的鹰的兽化者抱着飞的样子,就莫名地忍俊不禁。
「并且,还笨手笨脚又爱哭……就因为那样,才会到成长了都没人领养。结果,我先离开了孤儿院。还和她订下了成为佣兵赚钱,有朝一日我来领养她这种约定」
「……为什么没有去领养她?」
「没能赶上啊。我去接她的时候,那家伙已经被旅行商人还是啥的领养了」
「毕竟孤儿没有选择养父母的权利啊……」
就算丽娅闹脾气说不想去,只要有人来领养丽娅也只得跟那家伙走。
「曾经一度想要忘记。但是那个女人太笨拙了啊。还是担心她有没有受到领养者的恶劣对待」
很放不开对吧,卡尔自嘲地这样说道。
「于是,也没有其他的生存目的,最近就一直在找她的去向。然后在那个时候,就知道了那个女人作为圣女散布奇迹的事——说实话,失望透了。因为知道那家伙已经不需要我这种人了。但是也有过喜悦。因为曾经说希望有朝一日能够为人派上用场的那个女人,现在真的在帮助大量的人」
「但很可惜,事情并不是那么单纯——对吧」
「啊啊……死了很多被圣女不加考虑的治疗方针摆布的人。有钱人变得健康,穷人则一病到头」
咔嚓,响起了这样一声小小的声音。那是卡尔将手放在墙壁上,尖锐的钩爪撞击墙壁的声音。
「因为那个女人是个笨蛋啊……会出于关怀作给蚂蚁的巢穴注水这种事。说『蚂蚁先生也很热很口渴的吧』啥的。然后看到蚂蚁挣扎,还误以为那是在欢欣雀跃」
「简直是天然黑……」
「就是因为天真才黑得起来吧……如果这次也是那样的话,我觉得必须得告诉她。告诉她她都干了些什么。告诉她她都在干些什么。告诉她她在以谁为食量。告诉她有多少人死了,被她杀了」
卡尔的钩爪没入了石壁。
叽,叽叽,刺耳的声音响起,在墙上刻出了深深的抓痕。与难以说是平静的那个举动相反,接着说下去的卡尔的声音显得沉着冷静。
「我必须全部告诉她,让那家伙负起责任来。必须让她为治好患病的国家而努力。我没能去接那家伙——没能赶上。如果因为我的错她成为了圣女,然后杀了人的话,那么我是有一份责任的」
「原来如此……所以兽化者才会做病人们的头目么」
「原来的头目是塔尔巴就是了。我需要的是同伴,他们所需要的则是目的和有力的统率者。我活用作为佣兵的经验,从当时以这里为老巢的强盗手中夺过了洛塔斯城寨,得到了那些家伙们的信任」
你理解了吗?对于卡尔的这个问题我点了点头。
的确——如果卡尔把事情告诉丽娅,丽娅决定不再使用魔法的话,爱惜自己身体的当权者们会慌神吧。如果丽娅说『忙于对穷人的施舍,没有治疗当权者的余力』的话,当权者们为了排除穷人而破财投入医生的可能性也是有的。
卡尔是因为知道丽娅这个人的性格,才没有命令塔尔巴他们『杀死』,而是『绑架』吧。
在孤儿院相遇的二人,和再会的约定。
那么卡尔身为反圣女派头目这件事,并非偶然而是必然么——
「但是啊……就算绑架圣女讲清了状况,也无法断言事情能够进展得那么顺利。以我的经验,性格胆小的那家伙不会承认自己的罪孽」
以为是牺牲自己拯救他人,其实是有大量人成为牺牲这样的现实,那个弱气的女人真的能直面么——顽固地相信自己的正义继续救人,并且继续杀人的可能性也不小。
「到了那时——」
『你打算怎么办』——在我说完之前卡尔便回答了。
「就只有杀了吧」
不包含任何感情,甚至让人觉得干脆的速答。
回答得像是从最开始就准备好了答案。
恐怕是一直在想『不得不杀掉』吧。杀掉那个极其柔弱,非常善良的,手无缚鸡之力的青梅竹马。
就因为她拥有『治愈病痛』这种本应受到祝福的力量。
「——总之,但愿事情不要变成那样吧」
像是要驱散变得沉重的气氛,刻意开朗地说道。
「还有,你知道么?据说在圣女的宅邸给人施加山羊刻印的,是用面具遮住脸的仆人。不管问谁都会这样回答。说圣女绝对不会给人施加刻印。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么?」
「不明白啊」
「我也不明白。但是,听起来还是非常耐人寻味吧?」
卡尔从喉咙深处发出的笑声越来越愉悦了。
是该杀,还是不杀——全都根据丽娅的行动。
那么我们的利害可以说和卡尔完全一致吧。
我到这里来这么久,终于对洛塔斯城寨解除了警戒。
「看起来似乎能平安联手,我也终于放心了。毕竟我们因为被冠上了暗杀者的罪名,已经无法接近圣都了。而且桥也被弄断了,所以圣女离开圣都的可能性也很低。说实话,真是八方阻塞」
「桥断了?圣都的?」
「被大炮炸飞了」
那可真是大事件,卡尔出声笑道。
那可不是什么好笑的事,听我这样稍稍威慑,卡尔厚脸皮地说『虽然知道但还是想笑』。
总感觉明白了,洛塔斯城寨的那些人聚集到身为兽化者的卡尔手下的理由。不仅是因为利害一致,这个男人有着笑着驱散阴郁的情绪的坚强。
「本来只觉得圣都那边闹腾得很厉害,没想到居然是那种骚动啊」
「但如果是你的话,不是能从空中进入圣都么?能飞的吧。趁着夜黑拐走圣女之类的」
「很遗憾,不行的。鸟眼睛夜视能力不好,晚上不能飞」
「啊啊……所以才在林子里挂了提灯么」
「如果在晚上有袭击,没有光的话我就没辙了。再者,如你所知这副身体不怎么结实。被弓射中就会简单地掉下去,掉下去就会全身骨折而死」
「作为兽化者真是不给力的体质啊……」
被厌恶,被恐惧,比谁都强大,那就是兽化者这种生物。不强大的兽化者,就只是个毫无长处的,劣等阶层。
但是卡尔并没有特别悲观,断言说『但是可以飞』。
「而且,外表如你所见。尖锐的钩爪显得非常吓人,而且我擅长用弓。从阴影处放箭射杀之类的,光是投掷小刀就能减少敌人的数量,虚张声势也有效果。至少,把这个洛塔斯城寨从强盗们手中夺来的能力还是有的」
实际上,我刚才也被卡尔用弓瞄准了,在没注意到对方是兽化者的情况下也有很强的压迫性,
从这一点上考虑的确是有效的虚张声势。
话是这么说,卡尔接着说道。
「不过我确实不是适合近身肉搏的兽化者。基本上,只适合于输送和传令。毕竟在白天飞行太过显眼会成为绝好的靶子。所以绑架圣女也交给塔尔巴他们了」
「关于这个,真是抱歉妨碍到你们了」
听到我不负责任的道歉,卡尔从喉咙深处发出苦笑。
「算了吧。就算没有你们,总归会被神父阻碍的吧——但是现在,那个神父在这里。要是他能搭把手就稳了。而且还有另一个,靠得住的协力者。有那家伙的力量的话,多少乱来一下也没问题」
「协力者?这种弱小的强盗团,到底有什么协力者会——」
「头儿!大,大大,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了!」
突然,一个男人呼喊着卡尔的名字,惊慌失措地从走廊对面跑了过来。是刚才在城寨外和叫塔尔巴的男人一起放哨的小个子。
「怎么了!敌袭么!」
听到卡尔尖锐的问题,小个子一边支吾着一边用力摇着头,并指着自己跑过的走廊,。
「塔,塔尔巴他……!塔尔巴,他,把神父……杀,要杀……!」
「杀了么!?」
「不,不是!是说要杀他,他这么说了,然后我阻止他他也不听……!那家伙喝了酒,然后去了神父的房间……!」
快哭出来的凌乱男人的说明完全不得要领,我和卡尔放弃听他解释冲向了走廊。

「走开!这些不敬畏神的卑贱强盗们……!为什么要把我带来这种地方!到底打算把我怎么样!」
来到让神父睡下的房间前,看到房间周围围起了人群。
「怎么了!到底是什么骚动!」
卡尔一声大喝人圈便一下分开,被数人合力按住的神父的姿态进入了眼帘。虽然被按在地上,但看到她手上握着刀刃晃眼的镰刀,我实在是吓得不行。
「那个蠢货神父……!难道说想在这乱来么?」
「真是难以置信……本该是根本无法动弹的重伤……」
因为有这样的危险性,所以收缴了武器……但无论如何都没法把戒指从神父手指上取下来。大概,是为了不管发生什么都绝不让武器掉落,而让戒指完全固定在手指上了吧。
面对想要逃脱拘束而挣扎的神父,提特发出了恳求似的声音。
「请冷静一下神父大人!虽然我理解您愤怒的心情,但这是误会!那家伙是喝醉了。我发誓不会再让塔尔巴接近您。所以拜托,请回到床上去。不然的话真的会死!」
卡尔一靠近,提特就面色铁青地转向这边。
「啊啊,卡尔……!抱歉,是我大意了……」
「发生什么了?塔尔巴干了什么?」
「那是……」
「想要杀了啊!给睡着的神父大人的心脏来上一刀!」
回答问题的是,不成调子的钝重开朗声音。
一看发现满脸胡须的大个子男人颓废地靠着墙,瘫坐在地上。
「……塔尔巴」
被卡尔叫到名字,做出了『哦,是我』这种莫名其妙的回应。塔尔巴右手还懒散地握着剑,他呵呵笑道。
「我说,头儿啊。你啊,稍微有点太天真了啊!哪怕他是受了伤……带进城寨里也是有毛病吧!还要给他疗伤……这是不是太过分了。明明赛科特都死了……都是因为那家伙才死的!」
本来还在笑,现在却突然怒了起来。不管怎么看都完全是醉了。
不,就算不看也能通过味道明白。酒味很强烈。
「都怪那个神父说魔女是圣女什么的保护她……赛科特,还有其他的家伙才全都死了。什么<女神的净火>的裁定官!要是那家伙早点杀了那个魔女,赛科特就不用死了!但是……明明赛科特都因为那家伙而死了,头儿你却要救那他么!那种事太过分了不是么!」
塔尔巴挥舞着剑喊道。看来似乎是有谁死了——
「喂卡尔。赛科特是谁?刚才那个胡渣男,也说了因为我的错赛科特死了什么的……」
「是塔尔巴的挚友。一起与实行绑架圣女的作战,在回来的路上死了」
「啊啊……那确实,情有可原」
见我理解,卡尔深深叹了口气站到塔尔巴面前,轻易从他手中夺过了剑。
还给我啊,卡尔无视这样怒吼着的塔尔巴,开口说道。
「塔尔巴……我们的目的不是复仇。而是将医生唤回这个国家。为此杀了神父,和救了他得到他的协助,那个才是正确的选择?」
「你说正确的选择……?那明明赛科特死了,救让他死的原因的家伙就是正确选择么!那家伙保护魔女,就是正确的选择么!」
这看来是,说什么都没用了啊。醉了就没有理论什么的了。
「头儿你不懂……因为你没有山羊刻印啊!你是不会懂的!不会懂说不定明天就会死的我们的感受!说到底要不是你说要把圣女活着带回来,现在不就全都解决了么!」
卡尔依旧无表情而平静的俯视着塔尔巴,然后不知想到了什么把剑丢回了他手中。
「你说的没错。我不能理解你们的感受。既然你话都说到那个份上,就随你便吧。想要复仇的话就去杀了神父。我不拦你」
酩酊大醉的塔尔巴的眼中,一瞬间浮现出了意识正常的脸色和犹豫。
「啊……」
「但是,杀了神父的话通往圣女的道路就就闭锁。结果你的复仇,会牺牲掉城寨里全部的人。你觉得那样是正确的么?塔尔巴。拉上全部人一起——包括你,和赛科特一样死了就满足了是吧。你想因你的自我满足而杀大量的人对吧?」
塔尔巴双手握着丢回来的剑,交互看着卡尔和剑。最后看向神父,然后表情扭曲得一塌糊涂。
「我……我……只是……对赛科特……」
「给我冷静下来,好好思考——喂来人!带这个家伙去喝点水醒酒!」
听到卡尔的怒喝,从人群中跑过来了几个人,支撑着醉成一滩烂泥的塔尔巴站了起来。
卡尔等看不见塔尔巴的身影后等了一下,转向神父。
「对不起,神父大人。虽然在这种状况下说你可能也不回信,但我们没有打算伤害你。只是,希望你能够协助我们……」
「协助……?身为神的仆人的我,不可能会协助贼人吧。明白了的话就立刻放开我。我要回到圣都,我还有守护圣女大人这个神给我的使命……!」
我不禁发出了无语的声音。
「我说啊,回到圣都……以你那个状态没可能回得去的吧。<女神的净火>的裁定官大人,你可是难看到被连训练都没有受过的一般人按住了啊。站都没法好好站起来的吧?」
「你那样认为的话,不妨试试……!」
神父对我的声音做出反应,将脸面向这边。
走廊的墙壁上有火把,周围很明亮——也就是说,神父睁不开眼睛。
就算如此,似乎还是能看到紧闭的眼睑深处燃烧着愤怒的双眼。
抓着那个镰刀的手加上了力气。
我被那股猛烈的杀气所压倒,也立刻将手伸向了剑。
那时,
「在做什么啊,你们。首先把火灭了!」
从背后传来了尖锐的怒喝。
吓了一跳转过身去,看到了从走廊对面走来的零的身影。
「你干嘛当真做出应战态势啊。神父根本就不是能够战斗的状态。明明如此,现在这状况对于神父来说又太过于危险。正因如此,他才会那么慌乱」
「啊?威慑是……」
的确,这幅激昂的样子完全不像神父。明明那个男人在战斗中都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这幅样子反倒甚至可以说是可悲。
处于濒死状态,眼睛也看不见,被丢入敌人群中——么。
那样的经验我也有过。然后一这么想,就——
「……卡尔。叫他们把火灭了。我夜视能力好,而且大厅也有光亮。光把这个走廊弄暗的话,就算神父乱来我也能应对的吧」
「灭了火把倒是没问题……不过姑且问下理由」
「那个神父是有光亮眼睛就看不清的特异体质。灭了火把,变得能看见周围的话,肯定会冷静下来的吧」
既然你都说道那份上,卡尔这样说着对周围的人做出了『把火灭掉!』的指示。
瞬间,走廊沉入了黑暗中。
我紧握住剑柄,警戒着观察着神父的动向。
但是与我警戒的相反,神父停止了挣扎。他畏畏缩缩地睁开眼睛,保持着被数个男人按着的状态抬起了头。
零站到了他的正面。于是拘束着神父的男人们放开神父迅速向左右退去。神父立刻站起身来,用力向后一跳。原来如此,后背贴墙架起镰刀的样子,就像畏惧周围并警戒着的动物一样。
「神父啊……不用那么害怕。你身负重伤,需要治疗。所以吾等,把你带到了这里」
「重……伤……?」
「没错。在圣都阿克迪奥斯的吊桥上,你和佣兵一起受到了炮击。你应该记得的吧?结果就是桥断了,佣兵把你拖上了悬崖」
他用明显厌恶的目光瞪向了我。
大概很不满意被兽化者之流救了性命吧。
「你是护卫圣女的<女神的净火>的裁定官——明明如此,你却差点被圣都的卫兵杀死。也就是说你对于圣都和圣女来说是碍事的存在了吧?吾辈想要知道那个理由」
「理,由……圣女大人,想要……杀我……」
不知是不是想起了自己濒死这件事,还是说明白了没有危险紧张的弦断了,神父的身体猛地摇晃了一下。
零抱住他的身体,神父就那样依靠着零的肩跪倒了地上,痛苦地喘息着。零在他耳边低语了什么后,他就那样瘫软地一动不动了。
「吾辈让他睡了」
零用唇语对我说道。竟敢对神父施魔法,真是大胆的魔女啊……
提特冲到神父身边,轻轻把他从零身边拉开。
「真是的,这神父大人真够胡闹……!有人么,快给神父大人拿水和勺子来!卡尔,把神父放回床上去」
听到提特的号令,聚集在周围的家伙都一哄而散,卡尔抱着神父回到了客房。确认收拾了状况后,零无奈地转过了头。
「真是的,那样放着不管的话神父可真是会挣扎到死的啊。别做这种像是一群人对受伤的野兽围追堵截将其逼上绝路的事」
「平时我可是被当做猛兽的一方啊。抚慰人可不在我专业范围内。而且,能够安抚愤怒的野兽的是无垢的小孩或是纯洁的少女,不论什么故事还是民谣都是这么说的。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吧」
「在那些故事里,也有安抚神父的魔女的故事么?」
被她带着责备态度地反驳,我无话可说,只是耸耸肩。
「那么?」
「啊?」
「和鹰的战士谈好了么?可以认为是结盟了吧?」
「嗯。利害完全一致。眼下的目标非常简单明了——就是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要把圣女从圣都拽出来」




本帖最后由 サダメ 于 2015-3-17 23:22 编辑



第九章 裁定官

1

将圣女从圣都拽出来——嘴上说着倒是简单,但要被问到实际要怎么做还是很难以回答。这一点我和卡尔都一样,现状是『刚刚增加了战力,终于能够开始考虑作战了』这样的感觉。
尽是病人的盗贼团和,魔女跟兽化者佣兵,再加上意识不清的神父这样品凑到一起的阵容到底能做些什么——只能绞尽脑汁考虑这一点了。
但就算说要绞尽脑汁思考,我们也太过疲劳困顿了。
在圣都受到炮击后,便马不停蹄地赶来了洛塔斯城寨,所以当然会累肚子也很饿。
综上所述我借用了洛塔斯城寨的厨房,做起了今晚的晚饭——
零手拿木勺在锅里搅了搅,吃了一口熟到刚合适的胡萝卜。
「唔……味道不错」
我从这么说着一本正经地点头叫好的零手中抢过了木勺。
「啊啊!你,你做什么啊!还来!那是吾辈的木勺!」
「自己偷吃还高高在上地发什么牢骚啊主人。洗劫厨房的害虫禁止入内!」
我抓起零的衣领,将她拉离锅边,就那样一步步地拖着她,把她丢出了厨房。
「等,等一下佣兵!今天的料理总感觉和平时不一样啊。全都是些吾辈见都没见过的东西。全部看起来都比平时还要好吃啊?吾辈对那在意得……」
「这是食材和设备和时间的问题。你就好好期待做出来的味道吧」
我在零眼前粗暴地关上了厨房的门,零便在外面『吾辈也想吃……只要一点点就好,就一小碗……』以如此做作的哭腔说道。
「让,让她吃一碗也没问题的吧……?」
来厨房给我帮忙的卡尔对门对面的零投去了同情的眼神。但是,我干脆地拒绝了。
「不行。给她点好脸色她就会连锅一起吃下去」
「以她那么纤细的体型,吃不了那么多的吧」
「别被外表骗了。一个不好可就没城寨里那些人的份了」
我们眼前的两口大锅在咕嘟咕嘟地煮着汤。有一锅是我们的,另一锅是城寨里的人们的。
本来还打算把我们那一份做得简单一点,但没想到储粮库里储备着大量的食材,而且由于城寨里没有厨师,还被告知『最近都没有吃过什么正经的料理啊』,作为酒馆男儿自然是按捺不住了。
为什么难以糊口的人的聚集地的储粮库里会有这么多食材——而且品质都还很不错——这一点让人感到非常不可思议,但听卡尔只说了一句『自有办法』,我也不好执意追问,弄得双方下不了台。
但是,我忽然觉得有些疑惑。
「说这话有点晚了——这里的人吃兽化者做的饭没问题么?一般都会觉得恶心或者是不吉利吧」
「这倒是真晚了……这个城寨的头目都是兽化者呀?而且,在这里的人根本就没有余裕去在意饭是谁做的。在闻到这种好闻的味道的时候就更是如此了」
「的确。在饥饿的人面前,好吃的东西就是最大的正义啊——好,起锅了」
我把鹿脸肉炖蔬菜的打过从火上端下来后,候着的女人们便抬着大锅搬向了大厅。跟来帮忙的小孩子之一忽然站住脚看向卡尔问道。
「可以给塔尔巴么?」
「当然可以啊。怎么了,突然问这个」
「因为他一直在房间里哭啊。说自己做了不得了的事,已经没脸见头儿了。塔尔巴不是在受罚中么?」
卡尔像是没忍住似的,轻轻笑喷了出来。
似乎是醉汉酒醒了,对自己做出的事感到了绝望。
「他有在反省就没问题了。当时没有好好跟塔尔巴说清楚的我也有责任」
「那,我就去这样告诉大家!」
小孩子开心地说着走出了厨房。紧接着,看到料理而爆发出的欢声便从大厅直传到了厨房。
「于是,这边就是我们的份了。熏猪肉配上两种酱汁。烤鸟只要撒点盐就足够美味了。树叶烤鱼差不多也要烤好了吧。有面包,有奶酪,接下来烧个芋头汤就完美了」
「虽然是个很普通的问题……不过,你是从哪学到这些料理的?没人会教兽化者料理的吧」
「我是酒馆主的儿子啊。十三岁之前都在家里的店帮忙」
「十三!?真是令人吃惊……在那之前都过着没有任何问题的生活么?」
「在盗贼盯上我的脑袋之前——算是吧。但是相对地,虽然十三岁前都被当做普通人对待,但一出村子就被当成了怪物。因为村里的那些家伙都不怕我,所以最开始的时候把握和他人的距离感可是很费了一番功夫」
和人搭话对方就会惨叫着逃走,但我当时并不明白其中的理由。有些人哭着说『饶了我吧』,而我本来就没把他们怎么样,也没打算要做什么。
但是过了一段时间,我便理解了向他们搭话这件事本身就是罪过。意识到了不需要距离感这种东西——需要的只是明确的距离。意识到了,真正异常的,是我直到十三岁之气那都生活着的,那个像怡人的温水一样的世界——
「好了,这就是最后的料理了」
我说着,将一个小锅从火上端了下来。
在那之中煮软的阿里乌斯菇和煮烂到不成原型的塞西罗豆混杂在一起,咕嘟咕嘟地冒着令人不悦的泡。(译注:两种材料的名字都对教会并不太友好)
「那么……那锅像猪食一样的是?做得这么少是……」
「这是充分注入了我的愤怒和不爽的特别菜色。是要给谁吃的想必你也能猜到。总之,卡尔——把提特叫过来」

2

「真是周到!连神父大人的食物都准备好了么」
把提特叫到厨房来后,他一眼就看出了我做的是什么,并开心地笑了。
「嗯,顺便而已。随便做的。都是些边角料」
「医生,神父大人的情况如何?」
还不坏,提特看着锅答道。
「现在睡得很熟。呼吸也稳定下来了,也没发烧。真是个硬朗得吓人的神父大人」
「太好了。等他醒了,希望这次能和他和平交谈啊。要是他愿意协助我们就好了啊……对吧,佣兵?」
「啊……嗯,也是……」
「怎么?回答这么不干脆」
「毕竟对方是神父啊……虽然这话从利用他来请求协助的我口中说出来有点奇怪,但就算利害一致,他也不见得会和我们这样的兽化者……」
「你不必担心,我也没对要死不活的神父大人期待到那种地步。能够稍微套出一点情报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那,就但求他不要来碍事了。要是他要干什么不妙的事……」
话说到一半,我慌忙闭上了了嘴。
不能在照顾神父的提特面前说些危险的话。
卡尔用拳头轻轻敲了敲我的肩膀。
「你想太多了,佣兵。就算神父大人站在了敌对面,以他那个状态又能怎样?他一个人连这座山都下不了」
「说不定是那样没错……但我还是觉得你太过乐观了啊」
「我比常人乐观一倍。不然的话,也不会放明显很可疑的你们进城寨了」
被这么一说,我也无言以对。我放弃了继续反驳,端起了装着我们自己的晚饭的锅。

和提特道别,和卡尔一起把料理送到客房后,发现零已经喝高了。恐怕是零被我丢出去,闹起脾气来喝闷酒的结果吧。
「太慢了啊佣兵!吾辈都等得不耐烦了。吾辈不喜欢等待。也不喜欢一个人呆着。竟然让这样的吾辈独自等待,你这样还算是吾辈的佣兵么?」
零以微妙地不成调的声音发着脾气。
卡尔砰砰地敲了敲放在房间一角的酒缸,苦笑着低声说道『这真是喝了相当多啊……』
我连教训她的精神都没有了。总之先把料理摆上了桌。刚摆好,零就对菜盘伸出了手,每吃一口都笑着夸张地说『好吃』。
「喂,你平时不会喝酒的吧。不适可而止的话小心醉倒啊」

「吾辈怎么可能因区区小酒而醉倒。你当吾辈是谁?」
「不知道啊。你到底是谁来着?」
听我这么爱理不理地反问,零睁大了眼睛,露出了由衷伤心的表情。
「太,太过分了啊佣兵!你把吾辈忘了么?吾辈是零!你仔细想想,吾辈在森林里与你相遇,然后你打翻了吾辈的汤,作为补偿把自己的汤分给了吾辈……你忘了么?真的不记得了么?难……难不成是十三号那家伙,从远处对你施加了消去记忆的诅咒?不要不要!吾辈绝对不会放手的,佣兵是吾辈的!」
「喂喂……!别当真啊,肯定是开玩笑的好么!」
玩笑?零不解地反问道。
零的身体摇摇晃晃地,看上去完全没听懂我在说什么。然后她突然就一埋头开始打起盹来。
——不行了。这家伙完全醉了。
我判断她已经是一杯也不能再喝了的状态,默默地拿走了零的杯子。
于是零瞬间睁开了眼睛,试图从我手中抢回杯子。
「啊啊!那,那是吾辈的!把吾辈的杯子还来!」
「好啦你一边吃这个去」
我用盛着汤的碗代替酒放到了零面前。零很喜欢喝汤。零瞬间便对酒失去了兴趣,开心地吃起了饭。
我担心着零会不会又突然失去意识一头栽进热乎乎的汤里,战战兢兢地不敢从她身上移开视线。
「佣兵做的汤……吾辈的汤……为了这个吾辈能毁灭世界」
「是么。拜托你了千万别毁灭」
我一边随意应付着她,一边从盘子里取了一块熏猪肉咬了上去。卡尔也做到桌边,用鸟喙灵活地喝着杯子里的内容。
不是酒,是水。
「喝不得酒么?」
「不是。但是之前有过喝醉了在晚上飞起来的经历……看见远处有光亮就会朝着那里飞。于是,毫无疑问地酿成了惨剧。那之后就戒酒了」
是么,这家伙随时随地都可以轻松跳楼自杀啊……
「能飞也真是很辛苦啊……」
「但是也有好处。独自飞翔在晴空中的快感,我如果不是鹰的兽化者的话是体会不到的。虽然这么说可能会被人另眼相看,不过我觉得身为兽化者是件好事」
正如卡尔所想,我露出一脸奇怪到极点的表情看向卡尔。以身为兽化者为豪是发狂的兽化者的最大特征。要是没有发狂的话,怎么想都不可能是值得骄傲的存在。
「就是说老是在意坏的方面也没用。你刚才不也被小姐称赞美丽了么」
「那不就是像称赞家畜的毛皮一样么。你的翅膀不也被称赞了么?那家伙只要是个兽化者不管谁都行」
听我这么说,卡尔不禁笑了出来。
「有什么好笑的」
「不,一下没忍住就。因为你说的话简直像难伺候的女人一样啊?像『就算不是我,只要是个女人你就都能上的吧?』这样的」
「这……这两个不是一码事吧?」
「是么?不同在哪里」
很恼火的是我竟然答不出来。
「你看,没差吧。小姐她是纯粹地认为你很美丽吧。你对此有什么不满啊?你远比普通人类要强悍,而我能飞。你们的强悍还有我的翅膀,都是不管人类多想要都得不到的。稍微自豪一点也没问题的吧」
「真是……性格有够乐观的啊,你」
我叹了口气,忽然看向了走廊的方向。
因为我注意到了从走廊前面传来了手杖拄地的声音。
这里是病人群集的洛塔斯城寨。拄拐的人怕是有很多——但我还是有些在意地侧耳一听,便听到了说话声。
——不好好趟着可不行,神父大人。您的身体还不能走路。
之类的。
——我只是想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气而已。一个人也没有问题。
之类的。
「又是那家伙……这次又打算干什么啊」
思考一瞬,我站起了身来。
「佣兵?怎么了」
「没什么……我稍微出去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气

「身体受凉会有碍伤口愈合啊」
找到楼梯爬到楼上,来到环绕在城寨外围的放哨用的平台,便偶然遇见了和我一样出来呼吸外面空气的神父。
夜风深深吹进了毛皮里,给喝了酒发热的身体降了温。对于没有毛皮,而且还大量失血的神父来说这份寒冷是极其有害的吧。
我一开口,陪着神父的提特便夸张地一惊回过头来,但神父却没有任何反应。
啊啊,是你啊,提特这样说着放心地耷拉下了肩膀。
「就算习惯了猛兽,突然出现兽化者还是实在会吓一跳啊。于是……找我有什么事么?又有谁受伤了么?」
「不,只是我出来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气偶然遇见了你们而已。唔……虽然也并不是没有话要说就是了」
我看了一眼沉默着的神父,坐到了看起来随时可能崩坏的平台扶手上。
「是么。那么……就麻烦你稍微替我陪他一下,我去吃个饭好了。正如你所说,这份寒冷不利于伤口愈合。麻烦你尽早把那个不听话的神父大人拖回房间啊」
「嗯。大不了我就把他揍晕他把他拖回去」
听我开玩笑,提特留下开怀的笑声离开了。我等提特的脚步声完全听不见后,
「……于是?」
便突然问了出来。神父没有回答,但我毫不在意地接着问道。
「思维整理好了么?神父大人。对差点被自己保护的圣女杀死,被下贱的兽化者救起,被与圣女敌对的洛塔斯城寨的人照顾着的这个状况」
终于,本来面无表情的神父深深皱起了眉头。
他细细长吐一口气,虽然显得很柔弱,但确实是叹息。
「你就没有一点为伤心的负伤者着想的想法么?」
「很不巧,兽化者似乎不是人来着」
听到我带点讽刺的嘲笑,神父发出了不爽的咂舌声。
还以为会接着被无视,但神父意外地开了口。
「嗯,被摆了一道——就是这么回事吧。从当时的状况来考虑,我是不该出面迎击的。自己制造出空档的结果就是被钻了空子,仅此而已」
当时指的就是我在圣都被士兵追杀,来回逃窜的时候吧。
的确,要是那个时候不特意来杀我的话,神父也不至于和我一起受到炮击了。
「被摆了一道……么。居然打算突然杀死<女神的净火>的裁定官,真是有够大胆的反教会派啊。为了杀你而做到这种地步的到底是谁,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本来就是为了让你们逃走才出击的,怎么可能会知道是谁下令炮击的」
「……啊?」
这货刚才说啥?
为了让我们逃走才出击的?
「那个袭击,是看到我在宅邸背后与你交战的卫兵们的独断行动。并且,圣女大人没有能够制止开始行动的卫兵的力量。毕竟是位不善于发号施令的女性。就是因为她说无论如何都无法忍受清白的两人丢掉性命并哭了出来,我才会为了让你们安全逃离而去演了一出戏。因为我和佣兵交战的话,其他卫兵就不会靠近……话说,原来你没有注意到么!?」
「注意个鬼啊!怎么想你丫都是拼尽全力来杀我的好么!」
「理所当然的不是么!以兽化者为对手还手下留情的话,被杀的不就是我了么!」
有他的道理。
但这说到底不还是卯足了劲儿过来杀我么。
「而且我认为我比起攻击来也是注重防御的。凭这一点也能够判断出有没有杀气的吧?」
「完全没判断出来啊,我可是感受到了满满的杀气啊」
「明明是野兽,何等迟钝……」
虽然怎么都无法接受,但说什么都是各有道理。毕竟神父一时之间成为了我的盾也是事实,我就没有多加追问了。
神父稍微转向沉默下来的我一点,回到了正题。
「——在那个状况下……在出现了企图暗杀圣女大人的人,城中一片慌乱的状况下,我出击讨伐,然后死亡……你知道从中获利最多的是谁么?」
「反正我没有企图暗杀圣女就是了……」
「重要的不是事实,而是世间所见的状况。<女神的净火>的裁定官为了保护圣女候补而死。其结果,会发生什么——」
「什么……是……难道说——!」
没错,神父恨恨的叹了口气说道。
「由于裁定官殉教,事实上认定了圣女——我为了保护她而死,那就和我正式认定她是圣女是一个意思。然后只要被认定为圣女,就再也没有谁会对她投去怀疑的目光。也就是说在那个情况下我出击——并且结果死了的话,对于圣女大人实在是非常称心如意」
「那你觉得是圣女下令对我们进行炮击的!?」
的确根据神父所说,神父是被丽娅煽动来找我的。在那之后将我和神父一并抹杀,企图导出圣女认定的事实——这么一想姑且还是说得通。
但是——
「没有那样想。请不要先入为主地乱叫,会震到伤口的」
被干脆地否定,感觉有些脱力。
「我倒是觉得从刚才的话题走向来看,无论如何都会得出那个结论来着……」
「——佣兵,我啊。是个很不得了的骗子啊」
神父非常突然地说出了不像自己风格的话。
我冷不防地有些狼狈。
「说……说什么啊突然之间。神父才不可能骗人吧……不如说,自己说自己是骗子很糟糕的吧」
「你知道<女神的净火>的裁定官是怎么选出来的么?」
「……不。毕竟教会是贯彻秘密主义的啊」
「那么换个问法吧。有关<女神的净火>的裁定官的选定方式,在你所知中最恶劣的传闻是?我不会砍上去的,但说无妨」
「据说是以保命作为交换条件让其工作」
神父的嘴角浮现出了笑容。
——这样一来,我就又多了一个讨厌教会的理由。
面对露出一脸不耐烦表情的我,神父却毫不留情地接着说了下去。
「然后,对被那样从死的深渊捞上来的死刑犯施以名为『罪业』的,彻底的训练。之前也说过,我的罪业是『隐匿』——也就是说,是擅长说谎的裁定官。说到底,我本来就是非战斗型的裁定官啊。主要工作是隐秘调查,所以不做神父打扮的时候也很多」
非战斗型……?
这家伙?那,战斗特化的裁定官到底有多强啊。
这么一想,我的心情就有些忧郁。
「那种事告诉我没问题么」
「没问题的。因为是谎言啊。你信了么?真是单纯呢」
被他嘲笑,脑袋有点痛了起来。
要说是谎言也能够接受,但是又觉得像是真的。
「也就是说,是这么一回事。骗子能够分辨出容易受骗的人。然后圣女大人——菲丽娅小姐她,怎么想都是受到欺骗,被人榨取的那一类人」
「嗯……的确是啊」
虽然同意也显得有点奇怪,但丽娅毫无疑问是脸上写着『请赶快来骗我』的那类人。
「会被骗的人,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谎的人。那样的她,是不可能做到欺骗这么多的人并榨取他们的。所以她是拥有奇迹之力的善良圣女大人,不可能会是魔女」
——反推的结论。
就算被怀疑染得漆黑,就算实际丽娅身边有人死去,并且就连在自己的生命都受到其威胁的情况下,只要丽娅善良,他似乎就不打算将丽娅称作魔女。
对于神父来说『是否是魔女』并非取决于有没有使用魔法或是魔术,而仅仅是是否善良的问题。
「但是,正如你在这城寨中所见实际上的确存在圣女的受害者,而且今后还会继续增多。这些应该是无法忽视的吧?还是说,你认为这些人患病的理由不是圣女?」
「并没有打算忽视,而且也很难认为原因不在圣女大人身上吧。奇迹本来就是伴随着某些牺牲的,我对这件事本身并没有什么惊讶,但这次,奇迹和牺牲的规模稍微有些太大了」
正因如此,神父接着说道。
「有人从中穿针引线是毫无疑问的。有人在利用圣女大人的奇迹,为害民众」
请你想想,神父这么说着夸张地一挥手。
「受害情况扩大到这种地步,是因为圣女大人这个『计划』完成了。将病人聚集到圣都,企图让圣女大人治疗大量伤者和病人的是谁——我是为了查清这一点才拖延裁定,在圣女大人周边探访。但是,却被先发制人落得这幅惨象」
神父低语着『这是我的失态』,隔着眼带仰望月亮。
「要是现在的我回到圣都,想必会落得被那个『某人』暗杀的下场吧。话虽这么说,但就这样回教会的话,教会上层就会裁定圣女大人为魔女。对『裁定官』加以危害就是那样的意思。不管我怎么说,教会都不会容忍伤及神赐的权威的存在。那样的话善良的圣女大人就会被处刑,幕后之人却会逍遥法外」
——这也就是说。
我不禁轻轻笑了出来。
「利害一致了啊,神父大人。我们也对那个在幕后牵线的家伙有兴趣。为此我们有必要潜入圣都,于是可以认为神父大人会不吝协助吧?」
「虽然非常不情愿和兽化者联手,但圣务优先一切。毕竟作为我个人,也希望那位人畜无害的女性能够免于被当做魔女处刑……」
所以,神父无奈地叹息道。
「能请您收起剑来么。虽然你可能觉得我看不见,但就算带着眼带我也能通过气息判断大致状况的。真是的……明明嘴上还在叫别人杀人神父,却连好好说话都做不到么?你们这些兽化者」

被他讽刺般地这么一说,我放下了为了随时能拔出剑而按在剑柄上的手。
「我是佣兵,再野蛮都无所谓。要是让你回到圣都或者教会的话,我们的情报就会走漏无疑。可不能随便让你走了。不过『要是能够成为战力的话,不论是谁都欢迎』也是佣兵的处事方法」
「那可真是担不起这亲切的欢迎啊」
「在欢迎之余,虽然有些马后炮但能否请教一下大名呢,神父大人」
「真的是马后炮啊……没有的,那种东西」
「没有?」
「神父一转杖将其夹在脖子后面,两手搭在杖上抬头望天。
「我是被赋予了 『隐匿』的罪孽的<女神的净火>的裁定官。我在教会的称呼,就只有这个」
「不是骗人?」
「唯独这一点是真的」
「啊,是么」
的确这个神父的隐藏能力异常地高,但用神父的罪孽来称呼他的教会的品味也是不能理解。
「你也没有报上名来,所以也没有资格来说三道四」
「我没有说三道四什么的好么」
「我是在你说三道四之前进行牵制」
啊啊,是这样么。我在内心丢下这么一句话,转过了身去。
神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从背后叫住了我。
「那个将豆和菇煮得不成原型的食物——谢谢你特意为我准备了。味道很有个性,说实话吃猪的饲料可能还要好些……不过提特先生佩服地说那里面放的全都是对伤者身体好的材料」
「是么。那我倒是不知道。我只是随手扯了点长在附近的菇和豆子煮了而已」
「处于纯粹的疑问问一句,你是觉得那样很帅气才那样说的么?只有未满十五岁的小屁孩才被允许做这种陶醉于自己的伪恶的举动哦」
「我现在很后悔当时没放点毒菇进去——其实,也就是把现成的东西放一起煮了而已。并不值得神父大人特意道歉」
「是否值得道谢——那是由我决定的事」
真是贯彻到底的自我中心主义啊……嗯,要说有神父的风格也的确是那样吧。
「反正无所谓了。在感冒之前早点回里面去啊」
姑且礼仪性地留下了这么一句话,我离开了那里。

回到房间里,高傲的泥暗之魔女大人已经完全醉倒趴在了桌子上。周围散乱着餐盘,酒杯滚落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撒了出来。
「喂喂……真是好一副惨象啊」
听我愕然的低语,一边抚着零的背一边给她喂着水的卡尔夸张地耸了耸肩。
「我刚才和她说了可以先睡,但她却说没有你不睡……说实话,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就和你实话实说吧,差不多是床和所有者的关系吧……大概是因为今晚上很冷,所以想要我的毛皮吧。喂魔女,起来」
我用爪尖捅了捅她的脸颊,零便『姆』地呻吟了一声微微睁开了眼。
然后一看到我——
「嗯」
便睡意朦胧地对我伸出了双手。似乎是『抱我』这个命令。我无奈地抱起她,她便在我我怀里蜷成一团,感觉良好似的发出了酣睡之声。
「啊~嗯?是谁说『只要是兽化者谁都行』来着?至少,她似乎并不满意我的羽毛呢」
「就跟认床的小鬼差不多的吧,这家伙」
「到头来还是不承认么——倒是无所谓。我在神父的房间隔壁准备了床。明天早上日出时再来这个房间集合讨论今后的事」
简短地道谢后,我把零抱到了房间。
但当我想把零放到床上时,她却抱着我的脖子坚决不放。
「喂魔女,快放开」
「不要……!这是吾辈的」
「你到底搞错成什么了!我是我的!」
用力想要把她拉开,她却越发用力地缠住我的脖子,我只好放弃,抱着零坐在了床上。
于是零像是满足了似的,用脸颊蹭上了我的脖子。
——这不完全就是被当成家畜对待了么……
虽然作为健全的男子来说有种伤心之感,但就算把那种感受告诉零,她也只会表示疑惑吧。
「嗯,总比被奇怪地警戒来的要好……」
虽然对在这种状况下连正面上的勇气都提不起的软弱者,根本不需要警戒……
我保持着那个状态烦恼了一阵到底该怎么办。回过神来时,我却已经和零一起睡在了床上。

3

第二天早上,我在日出时分被卡尔敲醒,和包含神父和零在内的所有人一起聚在了一个房间里。
「为什么要在这么早的时间……」
听我不经意间这样抱怨——
「鸟起得很早的」
卡尔却一点内疚之感都没有。
「而且,早上没状态的似乎只有你啊?」
「在教会,随着日出的钟声开始活动是日常」
神父感受到卡尔的视线,揶揄似的干脆答道。就算暂时联手,讨人嫌的性格还是没有变化,么……虽然早就知道就是了。
然后零则是宿醉后嗯嗯地嘟囔着——才怪,不如说是清醒得让人觉得昨晚那副醉成一滩泥的样子是幻觉。
「虽然吾辈也喜欢睡觉,但要是有那个意思的话是能够不睡觉活动三天三夜的」
正如她所说,她似乎没有早起困难症。不仅如此,还在我没注意的时候开始啃起了大概是卡尔给的水果。
我放弃抱怨,带着投向的意思举起了双手。于是照顾神父的提特轻轻拍了拍我的肩,温柔地笑着说『没事,我也很困』。
站在我这一边的是在场人员中唯一的『普通人类』,总觉得这有些讽刺。
那么,卡尔以响亮的声音开启了话头。
「再次欢迎你们来到洛塔斯城寨。佣兵,零——还有神父大人」
「话说在前,我并没有打算过度熟络」
「没问题。毕竟我也不擅长应付神父」
面对尖锐地牵制的神父,卡尔鹰扬地笑着答道。看来神父的恶劣态度是针对所有兽化者的。
「互相厌恶,反倒能够让事情发展得更顺利。在我们之间,只有纯粹的利害一致——那么只要这层关系不破裂,我们就能够互相信任」
卡尔在此整理了一遍我们的利害关系。
卡尔的目的——即向圣女寻求协助,将这个国家的医疗恢复正常。
我们的目的——即找出在圣女背后牵线的家伙,阻止魔法的扩散。
神父的目的——即将圣女从黑幕手中解放,做出正式的裁定。
然后我们要达成目的的大前提都是『见到丽娅』。由于发生了暗杀骚动,丽娅走出圣都的可能性大概很低,所以有必要由我们前往圣都。
那么要怎么做——这一切都围绕着这个问题。
问题是,卡尔面露难色地叹气说道。
「由于殉教而引发的『圣女认定』事实——对吧?在世人看来,神父大人已经死了,所以那个女人被正式认定为圣女也就只是时间的问题了。被教会正式承认的圣女,会有着极强的权威。对圣女刀兵相向,就等同于对教会刀兵相向——和裁定下达之前的『暂定圣女』不是一个级别的」
但是,零插嘴说道。
「吾等难道不是已经做好了对教会兵刃相向的觉悟了么?吾辈不认为暂定圣女成为正式圣女就会有什么变化……」
「会有变化的,小姐」
面带苦色地回答的是神父。
「我们现在是基于『在最坏的情况下,出于无奈,只能夺去圣女大人性命』的前提下,聚集在这个地方的。那是因为大量民众的生命优先于圣女大人一个人的生命,这一点你明白吧?」
零点了点头。
「『最坏的情况』,也就是圣女决定今后也不加考虑地继续使用『奇迹』,夺去大量民众的生命的情况吧?那样的话牺牲一人拯救大量生命合乎情理」
「是的——但如果她正式成为了圣女大人,生命的价值就会被颠覆。圣女大人一人的性命,会变得比其他大量民众的生命要更加重要」
「……那是什么意思?」
神父犹豫了一下。那之后换由我来回答。
「也就是说,如果我们杀死了圣女,没能保护圣女的护卫,还有让贼人侵入了城市的那些人也会和犯人同罪——也就是说会被处以死刑」
零眨了眨眼。她在斗篷下目瞪口呆,无语半晌,但她的嘴立刻便开心地弯了起来。
「你是打算捉弄吾辈吧?想要骗过吾辈,还早了一百年呢佣兵。怎么可能会有那种荒唐的道理」
「我也觉得荒唐,但这就是教会的道理。对吧?神父大人」
「……那是神的旨意。被神赐予超乎常人的爱的贵人的命,是必须不惜一切代价保护的」
「神的旨意?」
疯了么,零这样唾弃道。
「到头来,教会驱逐魔女,掌握世界的霸权五百年——得到的所谓和平的答案,就是这个?意思就是若是为了教会的权威,死多少人都无所谓么」
「到此为止吧。想在不是论政的时候,而且你对神父说这些也改变不了什么的吧」
我有些强硬地制止了想要接着说些什么的零。
见零和神父沉默,卡尔再次开口说道。
「总之,因为这些理由没办法磨磨蹭蹭的了。要通知教会神父大人的死讯,从圣都的桥断了这一点来考虑最快也要七天吧。把昨天也算上就还有六天。无论如何都得在那之前分出个胜负」
「话虽这么说……但具体要怎么做?难道是要用绳子爬下悬崖,从湖里侵入圣都么?」
「不,神父大人。就算是我也没有傻到那种地步。无法准备船只,而且就算准备了也还要把船送去圣都,还要把船放入湖里爬下悬崖乘船,在做那种事的时候就会被警备兵发现的」
「就算没有船,游过去不就好了?」
听到零插入疑问,神父对此回答说『最好不要那样』。
他们似乎先把论政放到了一边,想起了要为了达成目的而协作的现状。
「圣都的湖里栖息着名为弗尔格尔的巨大鱼类。虽然适于食用,但却异常凶猛,据说之前有人嬉闹着跳进湖里被咬断了腿……」
圣都阿克迪奥斯本来就是为了据守而建造的城市,那针对从湖里侵入的家伙的对策也是完美的吧。
实在是……我呢喃道。
「桥自然不能走,从湖里侵入也不行,卡尔从空中也过不去——么。真是无从下手啊」
但是,卡尔回答的声调却很开朗。
「先把话听到最后嘛。很久以前的阿克迪奥斯是『为了让国外撤退而建造的城市』。但逃进去却出不来的话就没有意义了。也就是说——」
「有逃亡外部的密道么!?」
卡尔带着确信点了点头。
「只是『似乎有』就是了。我也没有实际见过那个密道。但是,我和知道密道所在的人稍微有点关系」
「——说来真是奇怪呢。要是有那样的密道,为什么至今为止都没有使用?从那过去就能轻松拐走圣女的吧」
「就算想用也没能用啊」
没能用?听我这样反问,卡尔笑着说『理由很简单』。
「只是,因为太过于危险了」
神父皱起了眉头。
「你的意思是,要让关系尚浅的我们去走那个太过危险的密道?」
「那有什么问题么?神父大人」
干脆地说出了冷酷的话。
真不愧是前佣兵。把他人当棋子使时真是眼都不眨一下。
「虽然不至于说是问题……但吾辈有些不悦」
懂地一声,零用手指敲了敲桌子。虽然她的声音也好表情也好都没有表现出感情,但正因如此看起来才是在生气。
我叹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也没有通过那个密道之外的方法了吧?别管了快说吧。是条怎样的密道?」
卡尔轻轻开合了一下翅膀说。
「你是佣兵真是帮大忙了……说实话只是对我来说太过危险而已。因为密道的入口似乎是在海里……」
零哈哈一笑理解了似的点了点头。
「看来你是不会游泳吧?」
可不只是不会游泳这种程度,卡尔发出了沉痛的声音。
「羽毛一吸水,就沉了……就算是在水浅的河里都可能会溺水。掉到海里妥妥没救」
越来越觉得卡尔可怜了。
虽说鱼和熊掌不可得兼,但这能飞的代价是不是太大了点。
「……于是?看这话题的走向,去那个密道就是我的任务了吧?」
「是啊。现在的神父大人不能乱来这种事,就算医生不说我也是明白的」
那是当然,提特用力点头这么说。
「说实话,能像这样活动都已经很不可思议了。头目有常识真是太好了」
「话虽如此,神父大人也并不是没有工作。还有医生,你也有工作要做」
我?卡尔无视目瞪口呆地这样说着的提特,转向了我。
「不管怎么说,首先还是佣兵,你不行动的话什么都开始不了。你立刻出发去伊迪亚贝尔纳。协助者会带你去密道」
「伊迪亚贝尔纳!?就算坐重视速度的马车飚过去,也要三天才可能赶到好么!」
从港口都市伊迪亚贝尔纳来圣都阿克迪奥斯的时候,乘坐重视舒适度的大型马车花了四天。而且这次还得首先从寻找马车开始。
看起来洛塔斯城寨里似乎没有马车,连有没有马都值得怀疑。
「那是走正规的道路的情况——你懂的」
怎么可能赶得上,听我这样怒吼,卡尔在桌上摊开了一张古旧的地图。
「这是百年前这里使用的地图。上面有记载从洛塔斯城寨通往伊迪亚贝尔纳的补给路线。如你所见,移动距离比起沿山迂回的道路要短很多。查了过去的日志,上面还有战争时士兵用三天从伊迪亚贝尔纳徒步赶来的记录」
『嗯』一声,零在脑中计算了些什么,满足地点了点头。
「以佣兵的脚程差不多两天左右吧」
「喂喂喂喂!别说得那么简单!」
「你不满意的话,我也可以重新说得难一点……」
「啊—真是的——好啦我明白啦的确正如你所说!确实是不眠不休全力奔跑的话两天能到的距离!」
听到我自暴自弃地吼道,卡尔开朗地说了句『真可靠』。
「真是,把人当成怪物,还擅自推进话题……于是,那个协助者到底是什么人?说到底,那家伙为什么会知道那种密道啊」
「详情没有说。不过只要在指定时间去指定的地点,之后对方就会来接触。刚才把信鸽放出去了,对方应该也了解了。我姑且告诉了对方戴点象征船的东西在身上,以便接头」
「虽然话说出来有点难听,但你的话可疑到没边啊……」
「我也这么觉得,但也只有请你相信。要我砍下一根手指作为真实的证明么?」
「没用。为了让人相信谎言砍个手指也不在话下的家伙我见多了」
「那就好。要是这个手段没用的话,我也就用不着砍手指了」
还是这么积极啊。
确定我不会接着追询,卡尔将地图卷起来递给了我。
「虽然历经百年的补给路线已经基本被森林吞没了,但我之前走的时候补上了几个标记。地图上也写着现在道路的情况,只要有这个应该就能沿着补给路线顺利到达伊迪亚贝尔纳吧」
「到了伊迪亚贝尔纳,然后呢?」
「然后就听协助者的指示吧。那份地图也是证明你是我同伴的东西,所以千万不要丢掉或是弄丢啊?」
「那你们要做什么?该不会告诉我是在城寨里待机什么的吧」
要是能那样就轻松了啊,卡尔笑着说道。
「是佯攻作战。我带着塔尔巴他们去装作袭击圣都,然后立刻撤退。那些家伙大概因为你闹出的暗杀骚动而敏感得很,所以应该会分出相当的兵力来追击我们」
「要是那样圣都的警备能放松倒好……」
也就只有那样希望了,卡尔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这样说道。
『交给你了啊』,被这样一句话送行,我和零一起离开了洛塔斯城寨。




幕间 付出的牺牲

港口都市的天空一片晴朗,温暖的阳光降注在城市中。
人们充满着活力,拼尽全力地活着。
——活着。
没错,活着就是全部。无论谁都珍惜自己的生命,珍惜家人的生命。
未知的疾病会随着船舶来到港口都市。就算有一百位名医,也可能有上千民众会死。
对那样的他们来说,什么病都能治好的圣女是何等难得的存在——
终于,注意到了。
重要的人被夺去生命后,终于注意到了自己在打算挑战什么。
而结果又将是怎样。
——太自大了。
自负地认为自己强大,聪明,有胆识,拥有贯彻正义的力量。
认为只要沿着自己认为正确的道路向前冲,就能打倒任何人。
但是在『民意』这股巨大的力量面前,自己只不过是随波逐流的木片而已。自己实在是太小看将那个『民意』拉拢的存在了。
——到此为止了。
不能允许再出现牺牲品了。
「原谅我……我是个愚蠢的人」
对被花圈埋没的墓标供上新的环圈,跪着低下头。
身为豪杰而名震四方的这个男人,伊迪亚贝尔纳的领主托雷斯这样耷拉着肩膀的样子又有谁见过。
不管多么悔恨,那个少女也不再会听自己道歉了。
就算如此——
「对不起——巴塞尔」
绝然地站起身来的托雷斯手上握着一封信。
那封信的寄信人是谁,而里面的内容又是什么,没有人知道。




本帖最后由 サダメ 于 2015-3-17 23:22 编辑





第十章 生还的水路

1

虽然有着补给路线这么一个高大上的名字,但说白了就是百年前曾经存在过的道路的残骸。
当时大概是能够过马车的工整道路,而现在砖都碎成了小块,被树根和杂草侵蚀,连寻找道路的痕迹都很难。要是没有卡尔在地图上画的路标的话大概马上就迷路了。
如果不得不沿着那样的道路在森林里前行的话,到了晚上就会看不见补给路线的痕迹,迷路的概率变回大幅上升。
带着想要在夜幕降临之前尽量多走一点的焦急,我从洛塔斯城寨出来,直到被夜晚的黑暗拦住去路为止,一直将零扛在肩上不断奔跑着。
平时的话会在夜晚来临前做野营的准备,但今晚连火都没生,只是裹着斗篷睡觉而已。
——今天总算是结束了。
我躺倒地上正萎靡着,零突然说道。
「吾辈稍微有些意外」
「啊?」
零一边百无聊赖地吃着面包和肉感的简单晚餐,一边以躺倒的我的身体为靠背看着月亮。
「就你来说,真是意外干脆地相信了那只鹰啊。不管怎么想,这次你承担的风险比率都太高了」
「并不是相信他。只是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必须要去圣都的。那么不管再危险,都只有选择那个方法。对方也是明白这一点才会利用我,才会认为我可以利用」
我和那家伙都是兽化者,也都同样是作为佣兵活过来的。包含被欺骗的可能性在内,接受对方的提案展开行动。我们都知道这种解决方式。
「也就是说,被骗了也无所谓么?」
「不能说是无所谓。被骗了会很不爽,如果活着回来了说不定还会进行复仇。但是,我可不会说我以为不会被骗这种蠢话」
「还是不明白啊……那就是佣兵的作风,这么回事么」
「说是作风,呃……毕竟骗与被骗都是常事了。我们与其说是互相协助,不如说是在互相利用。虽然只要利害一致就不会背叛,但要是有人提出了更好的条件就会轻易背叛。对双方来说这都是常识,仅此而已」
零呼嗯地一声,看上去没什么兴趣地点了点头,钻进了我的斗篷里。我并没有抵抗,反倒是下意识地给零腾出了地方。
「呐,佣兵。要不要来谈点有些无聊的事」
「什么啊突然说这个……无聊也是分种类的。我现在很累」
「呜姆……例如,这么说吧。之前吾辈不是嫉妒了圣女么?」
「原来如此,听起来真的很无聊」
见我失笑,零在我怀中翻了个身。那样就变成了背对我的姿势,完全看不见戴着兜帽的零的表情。
「与此相同。吾辈在伊迪亚贝尔纳和领主共处,还有夸奖鹰的翅膀的时候……你有嫉妒么?」
「才不会嫉妒。你傻么」
为什么,零不满地说道。
但是就算她问我为什么,我自己也不明白。
说到底我连嫉妒是什么都不知道。说不定是在脑子里某处觉得嫉妒显得很蠢。
「啊—……这么说吧。难道不是因为就算嫉妒也『没有意义』么。不管我怎么想,都无法左右你的想法的吧?佣兵这种生物是很讨厌做无用功的」
「也就是说,你就算吾辈突然雇了你之外的人做护卫也不会抗议么?」
「只要付清讲好的报酬就没什么好抱怨的。毕竟是佣兵啊。虽然比我弱小的护卫得到比我还要好的报酬的话还是会不爽就是了……」
『果然是那样么』,零这样低声自语道。
她到底在果然什么啊。我向下看去,看见零正仰头看着我。
「也就是说,你和对那只鹰还有其他人一样,也不信任吾辈。对吾辈不抱任何期待,所以就算被背叛了也能够不以为然」
「啊啊……嗯……可能吧」
无法否定——大概,是事实。
「之前吾辈也说过『不会逼你相信』的吧。说——就算你不相信吾辈,吾辈也会擅自保护你」
「是啊,说过」
「吾辈的想法现在也没有变。不管你是喜欢还是讨厌吾辈,信还是不信吾辈,吾辈都会喜欢你,也绝不会背叛你——也就是说佣兵,吾辈啊」
「嗯?」
「吾辈并没有认为只要是个兽化者,不论是谁都行哦?」
听到她这句话的瞬间,我便意识到自己全身的毛一口气因为羞耻心而倒立了起来。
「你……你听到了么!你不是完全醉倒了么!」
「虽然是醉了,但记忆似乎还在」
不知是不是看到我惊慌失措的样子感到好笑,零呵呵笑着,肩膀上下抽动。
「就算有比你更强大,更美丽,更加顺从而仰慕吾辈的出色兽化者说要来当吾辈的护卫,吾辈也一定会拒绝的吧。要是被你抛弃的话吾辈一定会非常消沉,挣扎着寻找你的替代品。但是最终,永远也找不到那种东西。就算『佣兵』的替代品要多少有多少,你却是独一无二的——这一点,让吾辈无比眷恋」
「都,都说了你别那么轻易地说那种话……!」
「会说的。当然会说。无论多少次都会说的,吾辈」
零再次翻身,将脸埋入我的胸口。
吾辈啊——我听到了这样有些含糊的声音从胸口传来。
「就像你对吾辈来说是特别的存在意义,吾辈也想成为对你来说特别的存在。吾辈一直视你为特别的话,有朝一日你说不定也会视吾辈为特别的人。所以吾辈无论你多么狼狈不堪,都会一直说喜欢你」
「我,我说你……!」
那种事早就——正想这么说,却收了回来。
这种话不适合我,而且就算现在不特意言明,零也应该是清楚的。
「佣兵?」
被问到为什么沉默,我用力抓住零的兜帽拉了下来。
「啊呜……!突,突然之间做什么啊!」
「啰嗦!无聊的话到此为止,到此为止!日出还得立刻出发,趁现在稍微给我睡一下」
我粗暴地说完,决然的闭上了眼。
虽然零又不满地发了会牢骚,但我完全没有理会。

正如我的宣言,第二天清晨我早早就出发了。
离教会下达丽娅是圣女的裁定,顶多还有五天左右。
由于跑了一整天还不知有没有走到一半,所以容不得拖沓。
联系上据说在伊迪亚贝尔纳的协助者,再从那里前往伊迪亚贝尔纳的话,是不是真的能赶上都——
不,考虑没有赶上的情况也没用。
虽然百年前的补给路线就算是恭维也说不上平整,但没有悬崖峭壁或是大河挡住去路就已经足够谢天谢地了。能够补充水的小泉也是有的,午后稍迟之时,去补充了水分顺便休息了一下。
根据卡尔交给我的地图,在到达泉水的时候就已经走了三分之二的路程。剩下的距离还有三分之一——感觉看到希望了。
话虽如此,但在森林里日照时间也很短,不久后就要入夜了。就算我夜视能力再怎么好,在黑暗中跑动的速度也还是会下降。
是野营回复一下体力,还是就这样彻夜赶路。现在差不多应该作出判断了——
「啧——什么!?」
突然,我感受到杀气,停下了脚步。箭矢划破空气的声音高高响起,箭射到了我脚趾前方一点。
那之后紧跟着便降下了箭雨,我保护着零在地面上滚倒,躲进了附近的灌木丛中。
像是要断绝那条退路似的,对方将炸药丢进了灌木丛。我大惊失色,再度滚回道路上,爆风便叩到了我背上。我弯下身子保护零不被飞来的石块和木头的碎片击中。
我的脖子后面被尖锐的东西——恐怕是剑尖吧——抵住,保持着屈身的状态僵住了。
对方的人数光能看见的都有十个以上。
——完全被算计了。
「检查行李!」
听到用剑抵着我的脖子的某人的命令,别的家伙粗暴地抢走了我的包。本来还以为是强盗,但看扮相似乎又不是那么回事。
绣着统一纹章的斗篷,加上铁制的铠甲。有着装饰的剑——与其说是强盗或是强到不如说是骑士团。
「佣兵,到底——」
「别动!老实呆着……!」
正当零打算动弹,我便按住了她。对方是骑士团的话,还是别乱动为好。要是做出抵抗将他们杀光的话,直到报复结束为止都会被一直追杀。
要检查行李,也就是说目的是寻找什么犯罪的证据。是这附近有盗窃案什么的吧。于是才在这条补给路线上撒了网,而我们冲了进去吧。
要找什么的话就随便找吧。反正在我的包里找不到。
我本来这样想——
「找到了!是补给路线的地图!」
我愕然了。我正打算抬起头剑尖便伸了过来,我慌忙重新趴下。
补给路线的地图?
为什么骑士团会寻找那种东西?说到底,为什么他们会知道我有那个……!
「不会有错——这家伙就是洛塔斯城寨的头目!」
在那个瞬间,我全都理解了。
保管在洛塔斯城寨的,补给路线的地图。
卡尔将那个交给我的时候,说了『这是同伴的证明』。
然后,还说用信鸽送去了通知。
那个通知的内容是什么?
卡尔到底给谁,送去了怎样的报告,他一次都没有明确地说出来。
洛塔斯城寨的头目为了寻求暗杀圣女的协助者而去了伊迪亚贝尔纳,你们去埋伏他——难道不是这样写的么。
为了将对方的注意力转移到我们身上,方便他们行动。
这么一想,就感觉一切都连成了一条线。
我和卡尔都是兽化者。要是洛塔斯城寨的头目是兽化者这一传闻扩散开了的话,恐怕没有比我更适合背黑锅的存在了吧。
我不禁从喉咙深处发出了笑声。
啊啊,真是的——
我真没想到会被骗

2

我可是长年作为佣兵滚打在死线上的。被算计被当成诱饵这种程度我不至于狼狈不堪。
接下来,该怎么做。
没什么好想的。我逃开剑尖在地上一滚,拔出刀子抵在零脖子上。
「你——」
你做什么,我将匕首按在想要这么说的零脖子上,让她闭上了嘴。
毕竟是这种状况。让他们认为我不是零的护卫,零只是被我绑架的无力女人的话,至少零还能逃脱。
「都别动!谁敢乱动我就杀了这个女人」
正想要追击拉开距离的我的骑士们一瞬间停下了动作。
没用的,骑士中的一人怒吼道。
「我等是奉伊迪亚贝尔纳领主托雷斯大人之命,前来缉拿洛塔斯城寨头目的。你逃不了的!」
伊迪亚贝尔纳的,领主——?
我再次看向骑士们斗篷上的纹章。
仔细一看那是波纹与船的纹章,和在伊迪亚贝尔纳成看到的托雷斯的纹章相同。
「是么?我还以为伊迪亚贝尔纳的领主是反圣女派的啊……为什么他又想来摧毁同为反圣女派的洛塔斯城寨了?」
「托雷斯大人是反圣女派这种传闻毫无根据。托雷斯大人可是信奉着从未知的疾病中拯救人民的圣女大人的!」
赶快放弃吧,就算听到骑士这样唾弃的话语,我还是没有打算放弃。
不管表面上是怎样,托雷斯讨厌丽娅都是毋庸置疑的。并且现在被卡尔背叛了,我们没有办法前往圣都。
那么就只有放手一搏——以被处刑的风险做筹码,将一切堵在托雷斯身上了吧。
若非那样,就只有将在这里的骑士们全都撕成碎片,无视在克莱昂共和国发生的问题一逃了之。
但是,要逃的话,放到『赌输了之后』也是可以的。
「……好吧」
我将匕首从零脖子边上拿开,丢向了骑士。
「就让你们抓。说要缉拿,意思就是想要活捉回去问出洛塔斯城寨的情报吧?把我带去领主那里随你们拷问啦」
『佣兵』——我没有让零说出声来,自己接着说道。要是我接着以零作为人质,那些骑士就会『为了名誉』而不得不打倒我。
那么,我应该采取的行动就是丢掉武器完全投降。就算丢掉了武器我也还有牙齿和爪子。并非手无寸铁。
金属的枷锁拷上了老实跪下的我的双手。大概是察觉到了我的意图吧,零只是不安的看着我什么都没说。
「你们可要小心对待那个女的啊?毕竟她可是领主的客人」
虽然一般说这种话谁都不会相信,但零拥有超乎常识的美貌和甚至可以说是气质的傲然气场。
就算说她是国王的客人,也会有人信的吧。
接下来就看零的了——你可要好好地收买领主啊,泥暗之魔女大人。
不出所料,零暂时被当作客人,乘上了骑士的马车,我则是被关进了准备好的笼子。
笼子内侧有着无数倒刺,底面有轮子被马拖着。说直白一点就是光供人参观的猛兽的笼子。
过去也被关过几次,不管进去几次都觉得很难受。毕竟因为有倒刺碍事连靠都靠不了……
虽说是自己做出的判断却带着消沉的感受叹了口气,这时我突然注意到零从马车的小窗里看了过来,姑且轻轻摇了摇尾巴告诉她我没事。
不久后笼子就被黑布着了起来,笼子被马拉着动了起来。
「天明前要赶回城里!带着火把先走!我先回伊迪亚贝尔纳,向托雷斯大人报告!」
听到骑士中的一人发出指示,我在内心松了口气。
能不用跑被带去伊迪亚贝尔纳——也算有被抓住的价值了吧。

在蒙着布的笼子里的黑暗中,筋疲力尽的我沉沉地入睡了。
反正就算醒着我也没事可干。最多不过恢复体力,准备好在零笼络领主失败的情况下脱离。
我就算在跌宕摇晃的笼子里碰到头,被满是倒刺的笼子刺到也粗神经地睡着,但海风味一变强我就忽然醒来了。
离城市近了么——不,从能听到波浪声来看,说不定已经进入了城市。虽然通过厚实的布连太阳光都感受不到,但考虑到感觉到了些许人群的喧嚣应该是早上了吧。
明明睡着还比预定要早地到了伊迪亚贝尔纳——暂且这样乐观地思考吧。
马车在平坦的路上前行了一会,分成了两路。零所乘坐的马车远去了,我的笼子则是朝着传来波涛声的方向——恐怕是港口的方向。
笼子爬上一个陡峭的坡道后停了下来。从布的缝隙间看了看地面,了解到这是被搬到了用木材做的台子上。
在比地面还要高的台子上——示众台?
感觉到有大量人从远处在看着笼子,那个可能性似乎很高。
——感觉有点奇怪。
和我所知的缉捕罪人的程序明显不同。
为什么没人来核对被抓捕的罪人?一般来说应该会试图套出洛塔斯城寨的情报,而且,写下罪状书应该也是必要的。
虽然经常有在准备好之前将罪人示众的情况,但那样一边会在进入城市前就揭开布,让人群丢石头或是腐烂的蔬菜。
因为我是兽化者,所以警戒着不让城里的人随便接近?
我竖起耳朵,听到了混杂在波涛声中传来的嘈杂人声。声音很远,很小,因为很多所以只能断续听到——不过听到了洛塔斯城寨怎么怎么的,头目怎么怎么的,看来的确都是些和我有关的内容。
还有就是毫无意义的日常闲聊,还有关于圣女和领主的传闻……如果我没听错的话,还有『处刑』这个词夹杂在其中。
不好的预感让全身的毛都要竖起来了。
听到就像是看准这个时机一样靠近过来的复数脚步声,心跳自然地加速了。
脚步身在笼子旁边停下,有谁抓住了盖在笼子上的布。
然后,
「各位!这就是聚集在洛塔斯城寨的强盗的头目!」
开始宣言道。
「抢夺过路商人之罪!伤害无辜妇孺之罪!拉帮结派给群众带来不安之罪!最重要的是还有害及圣女大人之罪,依据上述罪状,伊迪亚贝尔纳领主大人命我将其捉拿归案!看啊,他就是这么一副堕落的丑态!」
布被用力拉开,光一口气倾斜进来将我的视野染得一片纯白。
在那个瞬间,喊声便以决堤之势动摇了周围的空气,我耷拉下耳朵缩进了全身。
由于双手被拘束而无法塞住耳朵,无数人的声音一口气像要撕裂我的鼓膜似的炸裂开来。
杀了他,这样的声音。
那些声音指向的,不用想也知道是我。
终于适应了阳光,渐渐看得清周围了。
和预料中一样,我的笼子被放在木头搭起的台子上。地点是面向海的悬崖上,台子周围围着城里的人,他们都喊叫着杀了他,杀了他。
我被那股杀意所压倒,轻轻一后退,后背撞上了满是倒刺的笼子。我猛地回头一看,总算是理解了自己所处的状况。
——并不是示众台这种和平的东西。
从陆地伸向海一大截的台子,在放笼子的地板上有着向左右分开的机关——机关启动的话,我的笼子毫无疑问会落进海里。
「开,玩笑的吧……这是——」
公开处刑场——!
「不可能!连审判都没有就之间处刑!?就算兽化者没人权也得有个限度吧!」
明明连魔女都姑且是有审判的,逮捕后就立刻公开处刑什么的闻所未闻。
但这压倒性的热意,是对接下来将要执行的处刑望眼欲穿的热意。
「最近在伊迪亚贝尔纳城中,散布着领主大人对为神所爱的阿克迪奥斯的圣女大人抱有敌意的,毫无根据的传闻。但是不要害怕!那个传闻,也不过是强盗们为了玷污我们的领主大人的名誉和信仰的雕虫小技!我们的君主,统治伊迪亚贝尔纳的伟大领主大人是不会吝惜倾力协助圣女大人的!」
「等等!」
我对看起来像是要立刻宣判死刑的官吏喊道。
就算知道没用也忍不住要喊。
「让我和领主谈谈,一次就好!那样的话误解应该就能消除!话说,喂,刚才那个女人怎么了!她有好好见到领主的吧?该不会打算把那家伙也突然送上火刑——!」
官吏就像是无视无法理解的野兽的叫声似的,挥起了宣告死刑执行的手。
他毫不犹豫地,挥下了那只手。
「接下来执行死刑!投下笼子!」
下一个瞬间——关着我的笼子就被抛向了海中。
笼子顺着落下的势头深深沉没,被波浪蹂躏着又浮了上来。我抓着笼子将头伸出水面,摇着头甩掉水。
海浪不容我喘息,再次将我吞没。喝了口海水呛到了。水流惊人地快,我在笼中被甩来甩去,落得全身撞上满是倒刺的笼子的下场。
就这样死了?——开玩笑的吧!
虽然想说别开玩笑了,但看着巨大的波浪从大海的彼方逼到眼前实在还是只得做好觉悟。
笼子被波浪吞没——沉了下去。
一瞬间眼前一片漆黑。水灌入鼻子和耳朵深处引起了剧烈的疼痛,水甚至流进了寻求着空气喘息的肺里。
但正当我要放弃的瞬间,不知是因为什么奇迹笼子再次浮上了海面。我一边猛地呛咳着一边吐出海水,深深吸了口气。
「什么……这个笼子——!」
不会沉。
明明波浪想要将笼子吞入海底,但笼子却一直反抗着那股力量。
笼子被激流冲着沿着崖壁前进,被吸入了一个阴暗的洞窟。
这时——
笼子遭到巨大的冲击而摇晃,停了下来。在我注意到似乎是被什么钩到了之前,笼子的门就突然打开将我抛了出去。
还以为会沉入海水,没想到竟然是在坚硬的岩石上。
——不。
与其说是岩石不如说是明显人造的石地,
「咳哈……嘎……到底——!」
是怎么回事?
由于缺氧而昏昏沉沉的脑袋无法思考。撑起身子环顾四周打算把握情况。
是在阴暗的洞窟中。在我注意到那黑暗中摇曳着的光的同时,男人豪快的笑声和拍手声响彻了洞窟。
「漂亮漂亮!这不还是顺利地飘过来了么。哎呀,虽然是头一次用但真是太棒了。被处刑的罪人像这样平安活着!这可真是有趣的机关!」
「什——……!」
一个男人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擦得锃亮的皮靴,还有一眼就能看出是最高级货色的华丽葡萄色腰带。他身高和我差不多,虽然久经锻炼的身体显得强壮有力,但有些发白的胡须还是暗示着他不小的年纪。
我认识那个男人——
「——你不这么认为么?毛茸茸君」
看来对方,似乎也认识我。

3

「话虽这么说,但现在却一点也不毛茸茸啊。浑身浇湿实在是不堪入目!」
男人提着油灯,笑着靠近了我。
他指上闪着光的金戒指上,是刻着船和波浪的伊迪亚贝尔纳的纹章——已经不可能有错了。我在看到脸之前就察觉到了这个男人是谁。
最重要的就是这明明尊大却又让人感受不到一点厌恶的语句和笑声。明明并没有努力记住,名字却自动浮现在了脑中。
「伊迪亚贝尔纳领主——托雷斯·纳达·加迪奥……!」
「虽然我是个不拘小节的人,但我觉得你加个『大人』也没问题的啊,佣兵君。我甚至觉得那是理所当然」
「佣兵!没事吧!」
零推开因为对我的直呼而表情僵硬的领主,冲了过来。
在那个瞬间我便放松了下来——太好了,还活着啊。
「这样看起来像是没事?连审判都没有就被公开处刑,之后却又不知为何飘到了谜之洞窟和领主见了面哦,我」
「还有精神说风凉话,就是没事了吧。全部都是领主的谋略」
听到零的话,领主挺起胸膛回答说『没错』。
「将囚犯关入铁制牢笼,在公众面前丢进海里。那样的话,谁都会认为罪人已经死了吧?但笼子其实是能浮在海面上的订制品,所以掉下来后就会飘到这里来」
领主说着,用拳头轻轻敲了敲笼子的顶部。顶板发出了咣咣的回响声,我这才注意到它的顶板是空洞。
「和船是同样的原理。就算是巨大的铁块,只要抽掉内部并增加接触水的面积就能浮起来。然后这里海面和海底的潮流不一样。沉下去的东西会被冲走,但浮着的东西就会飘进这个洞窟」
领主解释说这是特意让被追杀的人背上莫须有之罪,借由假死让其逃过一劫而设计的。
「结合各种状况考虑后,我还是决定让你——或者该说是让『洛塔斯城寨的头目』华丽地死掉比较方便行事。哎呀,真是顺利!」
『愉快,愉快!』托雷斯挺起胸豪爽地笑着这样说道。
「都说了!我不是洛塔斯城寨的头目——!」
「啊啊,我懂的我懂的。洛塔斯城寨的头目是卡尔啊」
「……哈?」
领主若无其事地说出了『真正头目』的名字。
「你那副表情是怎么回事。在洛塔斯城寨见过的吧?你想想,就是那个白色的鹰的兽化者——」
「不,我当然知道。我当然知道。我觉得不解的是你为什么会知道」
「什么嘛,是这么回事么。你有没有听卡尔说在伊迪亚贝尔纳有协助者?」
「那当然是听说——」
「就是我」
领主干脆地说道。
我这次连反问都没有,只是以难以置信的目光凝视着领主。
「吾辈也很惊讶,但那只鹰说的协助者似乎就是这个男人。他给我看了那只鹰送来的信,而且对洛塔斯城寨的内情也很熟知」
他并不是信口胡言,零小声在我耳边说道。
「那是当然,我也有好好按照卡尔所说,把暗号戴在身上了。你看,这不就是象征『船』的东西么」
领主说着,把刻着自己的纹章的金戒指凑到了我眼前。
「而且逮捕你的骑士们也穿着绣有伊迪亚贝尔纳的纹章——也就是绣着船的纹章的斗篷吧。自始至终,我都是按照指示行动的」
我轻轻按住额头,抑制住混乱得想要吼出来的感情。
也就是说——是这样么。
「也就是说卡尔并没有背叛我……一切都是按计划进行的?那,那卡尔为什么不从最开始就给我说清楚!」
「那当然是,因为他什么都不知道啊。我从卡尔那里收到了『兽化者和美女的二人组向你那边去了你去和他们汇合』这样的信。由于汇合的工作交给了我,所以我就顺便把洛塔斯城寨的头目从社会上抹杀了」
拜此所赐,领主接着说道。
「对洛塔斯城寨的警戒会放松,卡尔也能更好行动,我也从最近表现出一点过激态度的圣女派民众那里得到了支持。真可谓是一石二鸟,一举两得!」
「这么说……难道……」
说起来丽娅离开圣都前往港口都市伊迪亚贝尔纳本来就是因为有领主的邀请。然后在那途中,丽娅被强盗——也就是洛塔斯城寨的人袭击了。
——如果那个领主从最初就和洛塔斯城寨有所牵连的话。
领主儿子的病也好。
圣女的移动也好。
强盗的袭击也好。
「全部——都是你一手策划的么!」
听到我大吼,领主做作的重重点了点头。
「正是如此。我以儿子的感冒为借口将圣女从圣都叫了过来,然后让卡尔的手下计划在途中绑架圣女。虽然因为不知从哪里来的毛茸茸的某位妨碍而失败了——哎呀,好在以防万一,做了个欢迎圣女样子」
『有备无患』——领主挺胸大笑道。
「为什么会那样……说到底抓住我的骑士也好官吏也好,全都主张『领主是反圣女派这种话是谎言』啊。而且还非常坚定」
「在说明那个之前,应该先处理一下你那难堪的样子啊,佣兵君。肚子也饿了吧——跟我来。无须担心,这里是只有身为领主的我才知道的,秘密而又神圣的地方」
领主转过身去,大步走了起来。两手的枷锁也被零解开了。我一边借着零的手晃悠悠地站起来,一边对他的背影喊道。
「带魔女和兽化者进那种地方真的没问题么?」
「这就是我的觉悟——能请你这样理解么?佣兵君」
领主并没有转过来。他的声音严肃得吓人,同时有着不容分说的魄力,我们老实地跟在他身后走了起来。

多亏了零平常对我用的那个干燥魔法,我湿透了的身体瞬间就变得干爽了——但是,海水里混杂着大量盐分。水分一口气散发后,我陷入了毛上附着着大量海盐这样极为令人不快的状态。
本来还觉得我的体毛是白色所以不用怎么在意,但没想到会连遍布全身的黑纹样都会消失变成纯白。零和领主看见我那副样子毫无顾虑地大笑了出来,我行使自己理所当然的权利揍了他们。
「殴……殴打领主本来可是死罪……!」
「为什么连吾辈都要打……明明吾辈是想着不能让你感冒还特意帮你弄干的……」
「啰嗦!讥笑他人者无论是当权者还是功臣都应该平等受罚!」
我一边吼叫着一边抖落了全身的盐,感觉终于稍微好点了。
地点是在建在洞窟深处的密室。地面铺满了绒毯,床和桌椅,甚至木架都一应俱全,看起来怎么都像是高级旅馆的房间。
这里似乎是在伊迪亚贝尔纳城的正下方,同时也是只有领主知道的秘密房间。虽然和城里的地下室相连,但记不住交错复杂的洞窟道路的话似乎就会迷路,再也出不来。
「说实话,我是很讨厌圣女的。毕竟还有些私人恩怨」
领主坐在沙发上,将不知是多少年陈酿的老货葡萄酒倒入酒杯,优雅地喝着说了起来。
「虽然说女性坏话有违我的主义……但她实在是太过愚蠢。她认为向饥饿的人群中投去区区一片面包,就能救到人。为了争夺那一小片面包而互相伤害的人,得不到面包而饿死的人,她都没有看到」
不,领主否定了自己的话。
「并不是……她没有看见。而是谁都没有看见。拥有治愈之力的美丽圣女——被囚困于那个怡人的美梦中,最后就会变得看不见一切不利的事。然后否定那个美梦的人全都会变成敌人。只有自己成为了被害者才能够注意到圣女的恐怖之处。但是,注意到的时候就已经晚了」
「伊迪亚贝尔纳的领主大人注意到了的话,难道就不能用手中的权利做点什么么」
「权利么……」
那种东西,他这样低沉的自语声,恐怕并不是投向任何人的。
「所谓权利啊,佣兵君。不过是人民借予的。民众纳税我才能有钱,民众服从我才能立法。要是所有民众都拒绝服从我的话,我就只是个自称领主的孤家寡人而已」
「真没想到会从当权者口中听到那种话啊……记得某个启蒙家做过那种演说然后被处刑了来着」
「就算人被杀了他的思想也不会消亡。特别是这个国家,这是个聚集很多小国的共和国。正因为谁是君主这件事并不绝对,人民才敢于明目张胆地威胁为政者」
「威胁?威胁领主?要怎样威胁」
『很简单』,领主这么说着嘴角露出了带着些自嘲的苦笑。
「我当做自己女儿一样疼爱的少女,被圣女的信奉者杀死了……就在她怒骂圣女是魔女的那一天。还被用钉子把对圣女的谢罪文刻在了背上。你们来到我的城的时候,不是有个冲到马车前的少女么?就是那孩子——名字,叫做巴塞尔」
我看向零。
离开伊迪亚贝尔纳时,零对意气消沉的领主说的那句话——
「你——所以那时候才会对领主说『不是你的错』么!」
巴塞尔的死,虽说是间接但原因也在于圣女。然后,出现圣女是因为零创造出了魔法。追根究底的话,巴塞尔的死责任在于零。
「那……你是那个时候就已经知道了?知道那个女人是因为圣女被杀……」
「因为看见领主大惊失色的飞奔出去,又抱着少女的遗体回来了啊。当时就大致察觉到了」
「为什么那个时候不告诉我……!」
「骂圣女是魔女的少女被圣女的信奉者所杀——说了那种话的话,就会给在吾辈和圣女之间徘徊的你多余的情报了吧」
我抱起了头。对如此让零操心的自己感到了厌恶。
托雷斯痛苦般地重重叹了口气,接着。
「刻在巴塞尔遗体上的对圣女的谢罪文——那无疑是对身为反圣女派的我的忠告。『要是今后我也保持反圣女派的立场的话,就会产生更多的牺牲』——意思就是这样」
原来如此,零点头道。
「也就是说,他们在恐惧因为领主是反圣女派,而让身为臣民的自己也受到牵连。无法接受圣女的治疗么?」
「常有的事啊。因为领主之间的不合导致臣民受难的情况。因为领主支持反叛国王,一整个村子被烧掉以示警告之类的。虽然在共和国倒还不止于此就是了」
的确,似乎并不是惩处杀害巴塞尔的犯人就能解决的情况。『不许批判圣女』并不是某个人的个人意见,而是大量臣民的想法,那么要是不顺应他们的话,最坏的情况甚至会发展成叛乱或是暴动,甚至暗杀。
「这时我面临着选择。是就此贯彻反对圣女,还是改用支持圣女的方针,两者皆否的话——就只剩欺骗民众。如你所知,我选择了欺骗」
「于是,选择的方法就是将我公开处刑么」
要是将甚至可以说是反圣女派代表的洛塔斯城寨头目公开处刑的话,无论谁都会认为领主是支持圣女的。
「收到卡尔的信,就立刻考虑到了这个剧本的我实在是个优秀的领主,你不这么认为么?你和卡尔同为兽化者真是太凑巧了」
领主笑着说感谢神,高高举起了酒杯。
「说要将佣兵君公开处刑的瞬间,差点被零阁下夺走性命倒真是出乎意料。哎呀,现在想起来都是一股恶寒啊」
虽然他笑得很开心,但当时恐怕真是差一点就被杀了吧。我轻轻瞪了瞪零,但她一点悔意都没有。
『我啊,也是——』,领主喝干杯里的酒后接着说道。
「最初圣女登场的时候可是高兴了一阵。感觉这个国家受到了女神的加护。但巴塞尔的父亲在圣女的住所里接受了山羊的刻印……」
「啊……说起来,那个女人冲到马车前的时候是那样喊过啊。记得,是说魔女害死了父亲什么的……」
「巴塞尔的父亲曾是我城里的园丁。他患腿疾后便一蹶不振……听说了圣女的刻印能治好病的传闻,他就信以为真」
之前听卡尔也说过。
将想要刻印的有钱人都拒之门外,仅给与穷人的山羊刻印——通过烙上引发奇迹的圣女的刻印就能治好病,这样的传闻广为流传。
「就算只是单纯的传闻,只要忍受烙印的疼痛就能得到大笔金钱。他大概是想把这当成巴塞尔的嫁妆吧——作为雇主,这不是很难堪的事么。他并非依靠我,而是选择了依靠圣女」
然后,就死了。
「我并不认为山羊刻印和他的死无关。我调查圣女的情况,知道了洛塔斯城寨的存在。我认为支援他们是最好的手段。认为他们是代替表面上无法行动的我工作的,合适的棋子——但是,由于我认为不需要付出牺牲的自大,巴塞尔成为了牺牲。既然都已经产生了牺牲品,我就必须得不惜弄脏双手打倒圣女。在这里退缩的话,牺牲就变得毫无价值了」
领主的手中发出了高亢的脆响声。
他捏碎了手中纤细的玻璃杯。粉碎的玻璃碎片和领主的血一起落到了绒毯上。
话说完后,严肃地颦蹙着的领主的表情稍微柔和了一些。
他看着被玻璃碎片刺得满是伤痕的手,后悔地自言自语着『明明是只好杯子的』这种不合时宜的话。领主随便打扫掉碎片后再次看向我们。
「综上所述,虽然我也想立刻带你们去通往圣都阿克迪奥斯的密道——」
「怎么?有什么问题么」
「倒不至于说是问题。不过所谓密道,其实是阿克迪奥斯和伊迪亚贝尔纳港连通的地下水路。佣兵君你可能不知道,伊迪亚贝尔纳还有『生还之港』这个别名」
「我知道。就是说被困在阿克迪奥斯的国王,某天突然出现在了伊迪亚贝尔纳的港口——也就是说那并不是什么传说,而是真实的事啊」
「嚯——真亏你知道啊。佩服,佩服。我想说的是,那个密道受涨潮落潮的影响很大。平时那条密道都沉在海中,只有新月之夜和其前后——也就是说在水位最低的三天内,才会出现。然后正好,今夜正是新月之夜」
「别一本正经地扯淡。新月是十多天前」
听我吐槽,领主仰头笑了起来。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
是醉了么?这个老头。
「哎呀哎呀,真是失敬。毕竟是戏剧里常有的展开,我也想说一次试试看啊。正如佣兵君所说——无论今晚还是明天后天,那条密道都是几乎沉在海里的」
「那么,要怎么办?从那条密道侵入圣都的计划只是说说而已么?」
见零皱起眉头,领主说这『怎么可能!』夸张地挥起手,
「我说的是『几乎沉在海里』啊,零阁下。也就是说——姑且算是没沉完。要是盯准晚上退潮时乘船去的话,应该还是能像在水面上爬行一样地前进的,虽然头可能会碰到顶部」
领主摊开克莱昂共和国的地图,指向了一条从伊迪亚贝尔纳直通阿克迪奥斯的水路。
虽然路径和补给路线相似,但比起补给路线来距离还要短。再加上考虑到没有障碍路还能利用水流,感觉半天就能到达阿克迪奥斯。
「——但是」
领主的表情突然以僵。
「所谓退潮,也就是说是海水从阿克迪奥斯的湖流向海。自然,就会变成逆水行船」
「就是说要划船前进么?」
「没错。而且洞窟内的流速很快,一不留神就会被冲回海里——不过,那种程度对你来说也算不了什么问题吧。就只是稍微累一点而已。最危险的是,开始涨潮的时候——也就是说,水从海流向湖时候。船会顺着水里被高速推向阿克迪奥斯,但当然洞窟里的水位也会上升」
要是在退潮的水位下,船才勉强能过的话,到了涨潮水位上升的话船绝对会沉没。再加上之前还听神父说,水中有名为弗尔格尔的巨大肉食性鱼。
「这难度是不是太高了点……」
「你要不是兽化者,我根本就不会提出这个办法了。因为本来就是等到新月才能用的密道。但是,现在没有时间了。那么,零阁下。请和我一起在城里待机——」
「不,吾辈要和佣兵一起去」
零打断领主说到一半的话,干脆地说道。
对此,领主也实在是不由地止住了笑。
「不,零阁下……那实在是难以赞同。的确,您是魔女,恐怕拥有我所无法想象的力量——但还是太过危险……」
「但是,佣兵要去那个危险的地方不是么?那么吾辈也必须去,要保护佣兵」
「喂喂,搞反了啊,反了。是我保护你。那是我的工作」
「我知道。你是吾辈重要的护卫。要是护卫死了吾辈会很困扰,所以吾辈要保护护卫」
总觉得有点本末倒置……但说实话,到了究极糟糕的状况依靠零的魔法是最安全的。就算我变回人类的时间会推迟,也总比死了好。
「呃……这家伙就类似于最终兵器……」
但是领主当人不能接受。
「别说蠢话,佣兵君!而且,你手上还有伤的吧?在那种状态下,保护自己就已经是竭尽全力了吧!」
「啊啊,都忘了。已经好了,这个」
拆下绷带,凝固的血扯下了占着的毛,微妙地有些痛。但伤口完全愈合了。大概是拜神父的线锋利所赐,好得也很快。
「你……你这怪物……!」
「唔。喂,领主,那可是不能说的话。这世界上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刚才你的话偏向不能说的了」
零学着我之前说过的话责备起领主来。好样的好样的,稍微学到一点社会常识了啊。这是不错的倾向。就按照这个势头快点变得像个普通人吧。
「唉……要是零阁下无论如何都要去的话也没办法。的确佣兵君一个人太过危险……但毕竟我的立场如此,没办法给你们派人……」
那么,领主这么说着站了起来。
「我先回城,退潮时再来。还得用信鸽传信给卡尔说平安汇合了。二位在我回来之前稍微休息一下吧」

4

「地下水脉——这你知道么?就是像在底下流动的河一样的东西。那些是由从地面渗入的雨而生,再次涌上地面成为湖泊,或是流入海中。然后有时会反过来,海水顺着地下水脉逆流,形成咸水湖——那就是阿克迪奥斯」
在领主的带领下,走在长长的洞窟里。
似乎必须得在洞窟中走对了路才能从我们休息的房间到达那条秘密的水路。据领主说,这本来是一条直路,后来被刻意左挖右挖形成了迷宫。
「回溯历史,伊迪亚贝尔纳的港口都市是在阿克迪奥斯之后建造的。也就是说,国王把从阿克迪奥斯连接到海的水脉的终点建在了伊迪亚贝尔纳。从最开始,阿克迪奥斯和伊迪亚贝尔纳就是被建成一对的城市啊。被国王任命的初代伊迪亚贝尔纳领主在城的地下造出了地下迷宫,在那深处建起了秘密的船坞——那就是,这里」
突然出到了开阔的地方。
领主用提灯的火点燃着墙上的火把,绕地下船坞走了一圈。
本来沉在黑暗中的水路的全貌,被火把的火照亮浮现了出来。
——那正是流淌在地下的河流。
地面处理得便于行走,周围的墙上全都饰有雕刻,但仰望洞顶就能看到无数钟乳石垂下,能够看出这里是自然形成的洞窟。
河的两端无论哪边都通往黑暗的洞窟深处,就算举起提灯也无法看透前方。
「是个不错的地方吧?但由于是机密,不能给任何人看还是稍嫌寂寞啊。终于,能够说出这句台词了——欢迎来到<生还的水路>」

「这可真是……厉害啊。从这里能出到海里去的吧」
「那是自然。虽然洞窟的入口被并立的数块岩石遮挡,从外面看不到」
我少见地发出了坦率的感叹之声。零蹲在水路旁边,舔了一口水惊讶地说『好咸啊。真的是海水』。
「然后另一头则连接着圣都阿克迪奥斯。虽然这附近因为人的加工而变得很舒适,但往前走就是完全自然形成的水脉了。我也没有实际通过过,所以不知到底有多危险」
你看,领主指着水路的一方——前往阿克迪奥斯的那一边。
与通往海中的水路逐渐扩宽相对,通向阿克迪奥斯的水路的洞顶极低,最终是处于一半以上沉在水里的状态。
「比想象中还要窄啊……真的能过?」
「这才刚开始退潮。你现在看到的是洞窟的洞顶。再过个五分钟大概就能过了吧。船准备好了。就是那个」
栈桥上绑着一艘小船。
「渔船么?」
一看船里,捕鱼用的鱼叉和渔网,还有划船用的船桨都滚落在船底。
「伊迪亚贝尔纳的渔船可是出了名的结实,不会沉。我姑且叫人在这边的水域撒了饵,所以弗尔格尔的数量也会有一定程度的减少吧」
「啊,就是那种肉食鱼吧……」
据说是在附近海域游动的鱼,是被迪奥评价为又大只又好吃的名产。
没想到竟会落得要担心会被名产吃掉的下场……。
「呃……我不会大意的。先谢过」
「不算什么,只要是为了零阁下」
领主对零闭起了一边眼。没有比这更帅气反而让人火大的事了。
那之后又等了一会退潮——之后我们便将船划进了洞窟。

在被完全的黑暗所包围的洞窟里,靠着油灯的光前进。由于直起身子头会碰到洞顶,所以我不自然地倾斜着身子划着船。
「好伤腰啊,这个……」
「找到不错的锻炼方法了啊」
「啊啊,真是新发现」
「要是吾辈能想出让船自动前进的魔法就好了。操纵水的魔法倒是有……」
「别这样。船夫会失业的」
「是么?吾辈倒是觉得方便所以不错啊……社会真是难懂」
用无聊的对话驱散着无以复加的闭塞感。
静得渗人。
只有哗哗的水声和我划桨的声音回响在洞窟中。虽然说是半天能穿过洞窟,但要持续这样到早上感觉骨头得断掉。
打心底觉得带零来真是太好了。要是一个人的话我说不定就放弃了。
虽然那种想法也只到零对无聊的时间赶到腻味开始睡觉时为止……
水流比想象中要缓慢,所以每当我划动船桨船就会显著前进。虽然在黑暗的洞窟中对是否真的有前进抱有一丝不安,但通过退潮的样子能够明白时间的经过。
差不多快要退到底了。就算考虑到顺着涨潮的水流前进,不前进到一半也会很成问题……
在涨潮到顶——也就是说洞窟完全被淹没之前真的能穿过洞窟么?
正在稍微有些不安的时候,穿突然因剧烈的冲击而猛烈地摇晃了。
零惊跳起来叫到。
「怎么了,佣兵!发生什么了!?」
「不知道!大概是撞上什么了——」
又是一阵冲击。我慌忙将一晃悠差点掉进海里的零拉倒在船底。
我拿着提灯看向水里。有什么反射着光。在水底,有什么——。
「咿……!」
我发出僵硬的声音向后跳了一步。
是鱼。
而且相当巨大,从嘴里伸着尖锐到凶恶的尖牙。那就是名叫弗尔格尔的肉食鱼,想都不想就知道。
然后那无数的弗尔格尔争先恐后地在水中游动着。由于水位下降,那些家伙开始用力撞击起了船。船桨被弗尔格尔弹开,猛地飞了起来。我在船桨差点掉进水里的时候千钧一发地将其抓住了。
「怎么回事这个数量是!到底是怎么……!」
「……是饲料」
「饲料?」
「这些鱼是肉食性的吧……?也就是说,在阿克迪奥斯有丰富的饲料……」
——被丢入水中的,尸体。
「那意思就是……?阿克迪奥斯现在是弗尔格尔养殖场的状态?」
「就算是吾辈也有些毛骨悚然啊。嗯,把这当成离开了伊迪亚贝尔纳的领域,靠近了阿克迪奥斯的证据说不定会轻松一点……哇!」
又被撞了。
「佣兵啊,吾辈在想,这些鱼……该不会是想把吾等从船上撞下去并吃掉吧……」
吓得脸都没了血色。
「喂,魔女啊……有没有什么把这些鱼都弄成烤鱼的魔法呢?」
「有是有……不过是朝水中释放雷魔法的。在这种情况下使用的话,吾等也不安全。而且这里可是洞窟不是么?随便施加冲击的话说不定会被活埋」
「真是没用的魔女……」
「世间不顺十之八九——佣兵!那条鱼飞过来了!」
一只弗尔格尔以迅猛的势头窜出水面,像炮弹一样朝我们冲来。
参差的利牙逼到了眼前,我立刻拔出剑贯穿了它口中。
我一将斩断的尸体丢进水中,弗尔格尔便群集到鲜血扩散处同类相食起来,争抢激烈到水沫飞溅。
弗尔格尔们每次暴动,船就会被从船底猛地顶起来,船剧烈地摇晃着。
「可恶!船被弄坏也是时间的问题了……!但鱼这么密集的话船桨也没有用」
「唔……吾辈有个想法……」
「欢迎好点子。总之说来听听」
「你对力气有自信的吧?」
「这是那个么?是在隐晦地责备我没有力气之外值得自信的能力?」
「吾辈并不讨厌你那种疑神疑鬼的心态。但是,现在说不定正是应该发挥你的蛮力的时候——用这个」
她把躺在船底的渔网丢了过来,我眨了眨眼。
「你叫我用网干啥?」
「一般来说,鱼都是顺水游走的生物。然后现在,水正在从伊迪亚贝尔纳水域流向阿克迪奥斯的湖。于是。假设你网住一条鱼试图把它拉上来。那么鱼会怎么做?」
「那当然是挣扎着试图逃跑吧」
「没错。会利用水流,更加快速更加有力地逃向安全的地方——也就是说会朝着圣都阿克迪奥斯前进」
我理解了零想说的是什么,皱起鼻头看向零。
也就是说这个女人打算让弗尔格尔代替马拉着船走。
「……是不是实在有点太乱来了」
「有你的怪力和意志的话并非不可能。不管怎么说,不那么干船就会被破坏而我们也会死在这里。既然如此,就应该挑战眼前有的可能性」
「话是这么说没错……」
正在这时,因为血的味道而兴奋起来的弗尔格尔再次张开大口向我们冲了过来。
看来似乎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
「你这……区区鱼类别想着吞噬野兽!这可是违背食物链的行为!」
投出网套住了冲过来的弗尔格尔,并且在船底板上站稳了脚。
疯狂挣扎着试图逃离渔网的弗尔格尔被网套着,像是拉着船一样猛地游了起来。正如零所预想,是朝着阿克迪奥斯的方向。
「这不是很顺利么。真不愧是吾辈的佣兵」
「哈哈……!要不要转职做个水手啊?」
不禁露出了僵硬的笑容。因为可笑过头,所以只能笑了。
但是,弗尔格尔成群也就是靠近阿克迪奥斯的湖的证据。
「以这个速度前进的话,感觉马上就能穿过洞窟了啊。比我划桨要快多了」
「不如说,是不是最开始就该这样做?简直是发现了新动力」
我们就那样被弗尔格尔拖着,以惊人的速度穿过了洞窟——
猛地撞上等在前方的巨岩,被抛入了水中。

5

——阿克迪奥斯的湖面像镜子一样平静。
两个人影戳破那样平静的水面,爬上了阿克迪奥斯岛上凹凸不平的岩滩。
自不用说,就是我和零。
「嘎哈……!可恶,海水……!好咸!」
「鱼……鱼的牙齿擦过了吾辈的指甲……这就是弱肉强食的世界……!吾辈自大了。吾辈是什么时候产生了自己位于食物链顶点的错觉」
我根本不知道在无数弗尔格尔的袭击中我们是怎么游上岸的。我喝进了大量的海水,而零似乎是领会到了弱肉强食的真理,不过,总算还是活着踏上了阿克迪奥斯的土地。
虽然是在跨越最恶心的,圣女宅邸背后的尸体之山后登陆的……但还是积极地认为这是在目的地附近上了岸吧。
「好……好冷啊,佣兵……而且尸臭好重……」
我好不容易才积极思考一下,零却又让我想起了现实。
没错。很冷,还有腐臭味,再加上我还全身染血。因为在游泳的时候杀了几条弗尔格尔……。
虽然看到这幅模样的我的话就算不是丽娅也会不容分说地发出惨叫,但不管说什么,都不可能在谒见圣女大人之前整理好着装了。
「为什么就不能顺利一点啊……」
「现实是非常残酷的……英雄事迹只是被添油加醋,实际上都是历经了血和泥和海水还有鱼的内脏之类的玩意儿的洗礼……吾辈切身体会到了这一点……」
『虽然根本不想体会到』,零最后也不忘加上这么一句。
总之先用零的魔法弄干了身体,带着稍微好点的心情走向了圣女的宅子。
由于阿克迪奥斯的岛周围被森林环绕,所以在到达城市和宅子之前有必要先穿过森林。拨开互相缠绕的枝桠费力地穿过森林后,看见了宅子外围的高墙。
忽然感受到人的气息,我将零按进树阴里,自己也藏了起来。放哨的卫兵有两人,站在森林出口处。
作为无聊放哨的常态,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些不着边际的的话。
『没有找到我和神父的尸体』之类的。
『找不到兽化者的尸体就放心不下,已经在湖里捞了好几天了』之类的。
『裁定官为保护圣女而死了,所以教会正式认定她为圣女的日子也不远了』之类的。
还说『由于伊迪亚贝尔纳领主的措施,已经修好了一座虽然简易但是能过的桥』。
「桥已经修好了……?好厉害,那个老头」
看来那个工口领主似乎是被当成了在阿克迪奥斯困顿之时送来比谁都多的资材和人员的英雄。
在暗地里谋划打倒圣女,表面上却又不忘拉拢人气,政治家真是可怕。
就这么继续在树阴里藏了一会,卫兵们分成了两路,各自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看来似乎是数名卫兵在围绕着宅子来来去去地警备着。
卫兵的人数恐怕是八个。在宅子四角每处配置两人,那些人定期分成两路,在宅子四周巡逻的方式。
刚才那是从屋角走过来的两人在中央遇到了吧。
「在下次巡逻的过来之前翻过去」
「要翻过那么高的墙么?」
我忽然看向零。虽然还不至于矮我一半,但零的身高比我低很多。虽然在我看来并不算是多高的墙,但在零看来可以说是需要仰望的高度。
我默默地抱起了零。
稍稍退后一步蓄势,向着墙冲了过去。脚一蹬墙中部,一口气挺起了身子。然后手就刚好够到了墙顶。紧抓住墙爬上去,跳进了屋内。
在我们眼前,有一个卫兵。
他目瞪口呆,看着突然从墙上跳下来的我和零愣愣地张着嘴。
外行么——在心里对自己骂道。为什么我会觉得墙里面就没有卫兵?
「啊……啊——」
「闭嘴,别喊……!」
我立刻抓住了终于打算发出惨叫的卫兵的脖子,同时阻止了他的惨叫和呼吸就那样将他勒昏死了过去。
「原来如此。要那样勒颈动脉么」
「颈动脉?」
「刚才你不是勒他脖子了么。那里的血流停止的话人会失去意识,最终导致死亡」
『因为会脑缺氧啊』,零一本正经地这样点头说道,但身为下手者的我本人却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你不知道原理就这样做了么」
「就算不知道原理,知道会发生什么就足够了吧」
「看来你和吾辈的思考方式从根本上不一样啊……」
「魔女和佣兵的思考方式怎么可能相同」
我撂下那么一句话,将晕厥的士兵绑起来拖进了花坛背面。
忽然,从远处传来了警笛声。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这样交互的吼声在城中各处响起。
「是洛塔斯城寨的人!全体拿上武器,出击!」
「忍无可忍了……!决不能让贼人再接近圣女大人一步!」
啊啊,我理解地点了点头。
「说起来,卡尔好像说过要用佯攻来减少圣都的兵力啊」
领主已经用信鸽把我们的动向传达给卡尔了吧。
这么一来宅子里的卫兵数量减少的话,行动会方便不少。
我随便找了棵树趴了上去,目标前往丽娅的房间的窗子。
要是古堡的话寝室肯定就是在大厅深处,但比较新建的宅子就比较难找了。不过,按常识来思考的话,除屋顶阁楼之外的最上层——在那之中最宽敞的房间大概就是主人的寝室了。
很幸运现在是晚上,从窗口透着光。要找到有人的房间并不难。
「你一干这种类似犯罪的工作就精神焕发啊……」
「别说的好像我平时很萎靡一样!——你看。有谁在」
趴在树枝上,从窗口看向屋里。然后,便看到了丽娅的身影。
「中头奖了」
「要怎么进去?总不能砸碎窗子吧」
「要古典式地丢个石子敲窗子么?说抱歉夜中打扰,公主大人」
「——等等,佣兵。情况有点奇怪」
零低声说完,探出了身子。
奇怪?我一边反问,一边也自习看向窗子。
的确很奇怪。丽娅背靠着墙,一脸害怕的表情。简直就像是被谁闭上了绝路一样。但我们所能看到的只有四角形的窗子透出的房间一部分。在那范围外到底有谁在——
下一个瞬间,便看见了那个谁。
「——开玩笑的吧」
下意识地从口中冒出的声音显得很愕然,自己都吓了一跳,类似恐怖的感情让我僵硬了。
娇小的身体,惹人喜爱的雀斑。
最近才刚刚剪得漂漂亮亮的,被太阳晒伤的茶色头发。
还有他手上握着的——对于小孩的手来说太大了的成人用匕首。
——对不起。
看见丽娅的嘴唇这样动了。
——对不起,原谅我,对不起。
小孩眼中的憎恶之色渐浓。
『别开玩笑了』——这样的怒吼声,音量大到了穿过窗子传到了我们耳中。
匕首的刀尖带着明确的杀意指向丽娅。

——这是老爸的遗物。

我知道自豪地笑着这么说的小孩的名字。
同时我也知道,那个小孩憎恶着圣女。

——这就是迪奥的母亲。她在袭击圣女的两天前死了。

但是,就算如此也不能允许。
他做出那件事的话就一切都结束了。
他那难得而尚有富余的人生,将全都被罪孽与憎恨和后悔所覆盖。
我绝不能——
让对我这种人说出『有朝一日一起旅行吧』的小孩变成杀人犯。
「住手,不行——迪奥!!」
下一个瞬间,我怒吼着撞破窗子冲进了房间。




幕间 贯彻的意志
要保护重要的人,父亲一直这么教导迪奥。
他将对于小孩的手来说还太大的匕首交到迪奥手中,说有朝一日要成为能够正确使用这个的出色大人。
但是父亲在教导迪奥『什么是正确』之前就死去了。
为什么?迪奥这样问了母亲无数次。
为什么父亲会死?为什么圣女要折磨自己一家?
母亲还没有回答那个问题,就和父亲一样死去了。
为什么?——只有这个疑问久久不能消去。
聚集在洛塔斯城寨的病人和伤者们。他们无一例外全都憎恨着圣女。
要是没有那个女人便不至于此,他们都这样谩骂着。
那就全都是圣女的错。只要没有圣女,只要圣女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大家就能变得精神变得幸福起来。
每天都追着卡尔,央求他『杀了圣女』。因为卡尔是兽化者,很强,所以应该能随便杀了她。
但卡尔什么都没有做。他只是个光会温柔的胆小鬼而已。
所以,强行要求塔尔巴让自己参加了袭击圣女。觉得虽然无法以自己的双手杀死圣女,但帮个忙应该还是做得到的。
但是——
——用你拿着的那把刀捅一刀人就会死。
佣兵的话现在也还在迪奥心中炙热地翻滚着。
迪奥头一次注意到自己也能杀了她。
注意到了,只要能抓住空档捅上一刀,就算是自己也能拯救大家——也能保护一些人。
自己一直都在依赖他人。一直如此。
因为自己是小孩,因为自己很弱小,所以想着自己什么都做不到,从最开始就放弃,光顾着憎恶世间。
自己也,能行的。那么自己非做不可。
迪奥怀着这样的决心,成为了圣女的跑腿。
对憎恶的圣女卖笑,取得信任,得到靠近她的机会。
让迪奥这么做的是憎恶与孤独。
双亲死去,自己珍视的人已经不在了——那样被强加的孤独感将迪奥推上了复仇的道路。
但是,佣兵和迪奥温柔地对待了迪奥。
给他做了可口的料理,给他披上了温暖的外套。
笑着对他说他是个好孩子,还夸他派得上用场。
和佣兵还有零一起度过的时间,简直就像和双亲一起度过的日子一样温暖而又怡人,甚至让他觉得要是能一直持续那样的时间,就算忘了复仇也不错。
但是,佣兵死了。又被圣女夺走了。
这么一来——要怎样才能够原谅她。
有什么必要去原谅。
圣女折磨着许多人,害死了许多人。
「太不公平了不是么……什么好处圣女大人都能得到。就因为有奇迹的力量,就能够践踏没有力量的人们了么。就可以让我的老爸老妈去死么……!」
有罪不是必然有罚么。要是神和教会,还有世间都说容忍圣女,那么就由自己来惩罚她。
用这把说好了要为了保护人而派上用场的,父亲的遗物的匕首——
「只要……只要没有你啊啊啊啊——!」
迪奥握着刀大喊着冲向了圣女。
「住手,不行——迪奥!!」
几乎在匕首刺穿圣女柔软的腹部的同时,听到了这样的喊叫声。






本帖最后由 サダメ 于 2015-3-22 01:35 编辑





第十一章 另一个魔女

1

抓着迪奥的肩,将他从丽娅身边拉开,令人不快的血臭味便扩散开来。
夺过匕首后我手上也沾上了粘稠的血液,匕首的尖端滴着血。
「啊……啊……」
丽娅小声呻吟着,当场倒了下去。
——没赶上!
「喂魔女!快治疗丽娅的伤——绝对别让她死了!」
「知道了!吾辈知道的,所以别大吼大叫了。你这使役魔女的野蛮人……该不会是把吾辈当成下个命令就能轻松治好伤的方便道具了吧?」
虽然即使在这种状况下,零还满口牢骚,但她还是冲向了丽娅。确认到这一点后,我粗鲁地将原本抱着的迪奥推开说。
「蠢货!你在想什么!刺杀圣女可是会犯下大罪的啊。甚至还有被教会火刑的——」
危险啊,我并没能说到最后。
赤红色从迪奥腹部喷出,渐渐染红了迪奥的衣服,我的注意力全都被这幅光景所吸引了。
「大……大叔……」
迪奥的眼神由于恐惧和混乱而摇曳着,他的表情猛地扭曲了。下一个瞬间血便从迪奥口中溢出,滴答滴答地染红了绒毯。
我慌忙抱住了脚一软倒下的迪奥。
「怎,么……这到底是——!」
到底是怎么了,脑子跟不上状况。我亲眼看到了迪奥刺中丽娅。那为什么迪奥身上却会有这样的伤。
「闪开,佣兵!圣女没受伤!——迪奥身上有<牺牲印>!」
零以少见的迫切声音吼道,他撞开我抢过了迪奥。零对他伸出手,放出了温暖的光芒,迪奥腹部的伤口愈合了。
但是,不知为何一点都没能放下心来。迪奥的脸色很苍白,表情现在也还痛苦地扭曲着。
「怎么回事啊……<牺牲印>不是将伤病分散的魔法么?那为什么会……!」
「一切都是比例的问题。如果将刻有<牺牲印>的人缩小到一人,其效果就会从『分散』变成单纯的『转移』。迪奥身上事先就被施加了在圣女受伤的瞬间,会一人承受那个伤害的魔法!」
「怎么可能有那种——!」
突然,迪奥染血的手指以意外强的力量抓住了我的衣服。
我条件反射般地回握迪奥的手,他的手冷到令人毛骨悚然。
「大,叔……你还……活着啊」
「啊啊,如你所见……!那种程度怎么会死。你的伤也合上了,迪奥。没问题,能得救的」
由于痛苦而扭曲的迪奥的脸上转而露出了放下心来的笑容。
太好了。他颤动着嘴唇说出不成声的话。
「呐,我也……一起……」
那之后的话,再怎么等也听不到了。
迪奥的身体猛地一抽,然后便不动了。紧握着的迪奥的手急速地失去着生命的气息,这使我感到战栗。
「为什么……伤不是合上了么!不行,别放弃!不要死,迪奥……不要死!你不都说了想要当医生么……不是要一起旅行的么!」
再怎么喊,迪奥也不会回答。
他的眼中已经完全失去了光亮,大大睁开的空洞双眼朦胧地映着我的身影。
「我说……魔女啊。这家伙,能救回来的吧?是你的话,能救——」
零静静地摇了摇头。
「就算是魔法,也不能让死者重生。小孩的身体小,所以失血过多就会立刻死亡。虽然神父能顶过去,但迪奥就……」
他是个营养不良的,瘦弱小鬼。染红迪奥衣服的血,沾湿我身体的血——浸入绒毯的血。那些全都加起来的话,肯定有迪奥身体的一半了吧。
「对不起……」
零平静的道歉宣告了一切的终结。
「……为什么我……」
那时候把迪奥留在了这里。
为什么没有带他走。
我真的认为呆在这里对迪奥来说比较好?不就只是不愿为迪奥的人生负责而已么。
不就只是没有自信不把迪奥当做包袱,『交给丽娅对迪奥会更好』的伪君子思想作祟,而把迪奥抛弃在这里了么——
感觉呼吸困难。
痛苦地呻吟着,我终于注意到自己现在想哭。
不过是一个小鬼。
这个小鬼不再动弹,不再说话——不会再笑了。
却让我痛心难耐。
无力地耷拉下肩膀的零为迪奥合上了睁开的双眼,轻轻牵起了他小小的手。
迪奥的手被白色的绷带缠绕着。
迪奥说那是在作杂务的时候被烧伤的。说是到了圣都,被圣女招做跑腿,立刻被委任了工作。
但零解开迪奥的绷带后,出现在绷带下面的是留着黑色皱痕的烙印——那是小孩白嫩的小手。那只手的手背,几乎被右边角折断了的雄山羊的刻印所埋进。
——为什么没有注意到。
为什么没有去注意?
为什么没有要求他给我看看伤,就相信了『是作杂务受的烧伤』这种谎言……!
沸腾的感情从腹底涌上,变成话语从口中溢了出来。
「为什么……?丽娅。为什么——」
丽娅一脸胆怯地表情,怯生生地摇了摇头。
那个瞬间,我便低沉地咆哮着抓住丽娅纤细的脖子,用力将她按到了墙上。
「咿,噶——啊……」
「回答我丽娅!为什么要给这家伙烙上<牺牲印>?是出于什么目的……!你在想什么啊,圣女大人。为什么你能这样对待这么一个小鬼!」
「住手佣兵!圣女什么都不知道!」
「怎么可能不知道!你不也说了这是<牺牲印>的力量?也就是说这个女人把迪奥当成替死鬼了吧?就是说她为了自己得救而杀了迪奥吧!」
「不是!最开始是迪奥想要杀圣女。结果则是迪奥死了。那么这不过是迪奥自作自受!」
「那让迪奥想要杀圣女的是谁!让迪奥烙上<牺牲印>的家伙又是谁?为什么要给他施加了会成为丽娅的替死鬼的魔法!」
要说那是企图杀死丽娅的迪奥自作自受,也确实是那样。
但就算迪奥没有刺中丽娅,他也总有一天会成为丽娅的替死鬼而死。
「什么圣女……!」
能救人性命就那么伟大么。
因为救了千人性命,杀一个小孩也是可以原谅的么。
「又有谁能判定——你的命比迪奥的命更有价值啊!」
「啊,咿……不……救,救……!」
丽娅露出胆怯的表情,颤动着嘴唇,缓缓地摇着头。
我带着杀意,在勒着她脖子的手上加了力气。
被渐渐勒紧的丽娅眼角浮现出了泪水,张开的嘴里流出了唾液。为了挣脱我,她的手指一个劲地挣扎着,挠着我的手。
就算如此,我也没有放松力气。仅仅是憎恶这个杀死了迪奥的女人——
「还不快住手你这个——大蠢货!!」
刺耳的怒吼震荡着我的鼓膜,强烈的冲击撞上了我的背。我勒住丽娅的手指也因此放松,丽娅摔落到了地板上。
痛苦地呻吟着转过头去,看见零正拿着结实的樫木椅子仰视着我。她似乎是拼尽全力用那把椅子打了我。
「你……你突然撞我干嘛!」
「那是吾辈的台词!杀了圣女的话就一切都白费了!重要的不是归咎于谁,而是打倒谁才能结束这一切!快想起吾等的目的!」
零粗暴地丢开手里的椅子,推开我扶起了丽娅。
丽娅按着喉咙剧烈地咳嗽着,她断断续续吸着气,挣扎般地呕吐了出来。
『那』——我这么说着,以憎恶的目光瞪向了丽娅。
「那我不是正准备达成目的么!如果这些都是她设计的,杀了她一切就都解决了!」
这是从最开始就预料过的事态。
最坏的情况——如果丽娅并非善人,没有打算矫正克莱昂共和国的扭曲的话就杀死她,最初就是这样决定的。
但是零缓缓摇了摇头否定了我的话。
「不都说了么,佣兵。圣女什么都不知道。迪奥的死,对于圣女来说也不过是无法理解的情况而已」
「你有什么凭据这么——」
「那是因为圣女身上也有<牺牲印>!」
头脑急剧地冷却了下来。
我完全语塞,狼狈地看向零。
「……你说什么?」
「检查被刺的圣女身体的时候发现了刻印。圣女也不过是,被某人当做代为承受死亡风险的『某人的棋子』而已。凭着怒气杀了她——你就能满足了!?」
莫名其妙。
我捂着混乱的头,有些踉跄地靠上了附近的墙。
「稍微……等一下。那个女人是圣女,在使用魔法对吧?但为什么,那个女人身上会有<牺牲印>……!」
「那就是答案,佣兵。是谁把这个无知的女人塑造成了圣女——就是为了知道这点,吾等才会在这里」
我看向在零怀里蜷缩着的丽娅。
因恐惧而大睁的双眼中溢出泪水,全身猛烈颤抖着依靠着零的那副样子与其说是圣女还不如说像是小孩子。
杀了这个女人,就满足了么。我真的认为,那样就能解决一切么——
「妈的……!」
我甩下话,抱起了浑身是血的迪奥的身体。
我让他躺在床上,将被子拉到了脸上。感觉这么做,迪奥就会立刻掀开被子,笑着说 『干嘛当真啊』。
对丽娅的怒火消下去后,丧失感和无力感就像是要接力一样,压迫着我,就像心脏被从身体内部揪紧了一样。
我在床上坐了下来,担心我会不会又激动起来要杀丽娅而警戒着的零终于将视线转向了丽娅。
「圣女啊」
丽娅猛地抽动了一夏。
「这个刻印」
零抚着丽娅心脏附近。
「是谁给你刻上的?你知道这个刻印意味着什么么?」
丽娅以畏惧的目光看着零,柔弱地摇了摇头。
虽然她总算是以打颤的声音回答了『我不知道』,但那与其说是对零的问题的回答,更像是『根本无法理解状况』的意思吧。
「为什么……?为什么迪奥要杀我……?明明关系那么好的。明明他说过喜欢我的!但却又说全都是我的错……我明明被刀刺了……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迪奥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丽娅像是发了无名火般地喊道。
她抓着零的手使上了劲,隔着外套深深陷入了零的手。就算如此零的表情也毫无变化,只说了一句。
「是你的错」
这样回答。
丽娅一脸愕然地抬起头,以因恐惧而僵硬的表情凝视着零。
「你所使用的治愈之力,并非神的奇迹。而是被从维尼亚斯王国带出的,叫做<牺牲印>的魔法——你是驱使恶魔之力的魔女,而并非受神宠爱的圣女」
丽娅的脸上一瞬间失去了一切表情,接下来浮现出的是僵硬的笑容般的表情。
她的嘴开合了数次——
「……骗人的」
终于挤出了这么一句。但是零的回答向来都干脆到残酷的地步。
「事已至此,何必骗你?事实就是如此,被刺的你毫发无损,刺你的迪奥却失去了生命。迪奥被施加了在你有生命危险时成为你的替身的魔法。然后——」
「骗人!那种事是骗人的!那种话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你身上也被施加了同样的魔法。有朝一日,你也会因你胸口的刻印,成为某人的替死鬼」
别再说了,丽娅这样喊道。
她从零的怀里挣脱,逃到房间一角抱膝蹲下捂住了耳朵。
「这是我和萨娜蕾羁绊的证明……!才不是<牺牲印>,魔法之类的!」
说出名字来了。
那是个耳熟的名字,但想不起那是谁了。
萨娜蕾是,丽娅接着说道。
说是将她从视她为包袱的孤儿院收养的人。
说是给了她没有腐烂的食物,给了她干净的衣服,还一遍又一遍地教记性不好的她读书写字的人。

——不要害怕。这是我和你的羁绊的证明。

烙印被按到眼前时,丽娅恐惧地哭喊了起来。
于是萨娜蕾首先将烙印按在了自己身上对她笑了出来。

——我不会只让你受苦。我会成为你的支柱。
——我们两人一起拯救很多人吧。你有那样的力量。
——因为,你是。

「我和萨娜蕾有同样的刻印……!是象征了『两个人要一直在一起努力』的约定的印记……!」
「——与<牺牲印>成对的刻印。那个叫做<守护印>」
零确信地说道。
「『拥有<守护印>的人在受伤或患病时,伤病会转移到拥有<牺牲印>的人身上』就是这样的魔法——你还记得么?佣兵」
突然被叫到,我抬起了头。
「你被<逐鸟>贯穿而受的伤,曾由相隔两地的吾辈代受」
「嗯……是有过,那种事」
那时零在我身上画下了看不见的魔法阵,说是能够保护我的魔法。而实际上,它确实起作用了。
「那也就是说,丽娅同时刻着<牺牲印>和<守护印>么……?」
「最初恐怕是作为『随时可以抛弃的棋子』只刻上了<牺牲印>吧。然后到了她正式要被认定为圣女的阶段,就决定要给圣女的性命也上个保险」
「不都说了不是那样么!为什么不能相信我?我和萨娜蕾都不是魔女!因为,我们根本就没去过什么维尼亚斯——!」
「就算你没有记忆,那个叫萨娜蕾的也应该是有的——在维尼亚斯王国的<学舍>学习魔法的记忆。魔法是必然有代价的。然后具体到你,就是无数饥民的生命。所以才会有人想要取你性命,才会有人叫你魔女」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萨娜蕾说过的,我是拥有奇迹之力的特别存在!所以萨娜蕾收养了我……然后……」
「然后教了你魔法对吧——她有没有叫你仔细记清楚山羊的刻印长什么样?有没有叫你反复咏唱同一段话很多遍。让你重复『诱发奇迹的祈祷』」
丽娅恍然般地睁大了双眼。
『骗人』——她又一次仅以嘴唇低语道。
「无法相信的话,吾辈现在就当场把那些话背给你听也行。想必一定和你所知的祈祷一模一样」
「别说了!我不想听那种话!」
大概是被零说中了吧。丽娅的脸色渐渐变得铁青,双手捂着脸哭了出来。
「我只是,想派上用场而已……!只是希望自己也能帮到谁而已……!但你为什么却要说那种话?为什么要把我说的像坏人一样……!」
什么都,不知道。
不,是什么都不想去知道。只是言听计从地引发奇迹,作为圣女大人被崇拜,感觉自己在卖力,感觉自己在救人。
没想到那看起来竟是如此令人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这时,从走廊里传来了奔跑的声音。
以为是卫兵的我迅速进入战斗状态,面前的门猛地打开了。
「圣女大人!发生什么事了?到底是什么——!」
冲进了的是侍女。
她环顾室内,看见丽娅和迪奥的尸体,还有我们,她的表情僵硬了起来。
「萨娜蕾!」
丽娅喊道。
于是我总算想了起来。萨娜蕾是,丽娅的侍女的名字。
那么,就是这个女人——
「萨娜蕾……!怎么办啊,迪奥他……!迪奥他想要刺杀我,但迪奥反而受了伤……呐,萨娜蕾你不知道什么魔法吧?他们两人都说萨娜蕾是从维尼亚斯来的魔女。那是骗人的吧……!」
丽娅站起身来,冲向了萨娜蕾。她像想要依靠父母的小孩一样伸出的手,却被萨娜蕾用力挥开了。
「——废物」
仅此一言。
只留下这一句话,萨娜蕾便毫不犹豫地背向丽娅,沿着来路全力跑了回去。
「……咦?」
丽娅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凝视着被挥开的手,呆然地伫立着。萨娜蕾抛弃了丽娅——实在是太过干脆了。
「佣兵,快追!」
「我知道!我去追那个女人,你和丽娅呆在一起!在我回来之前绝对别让任何人进来!」
我快速说完,立刻追着萨娜蕾奔出了房间。

2

顶着一头散乱的红头发的萨娜蕾通过走廊,一步数阶地跳下楼梯逃跑着。并且——
「来人!快来人!对圣女大人图谋不轨的贼人出现了!拜托,来人!」
还四处喊叫着吸引人来。
宅子里是萨娜蕾的领域,而且拐角很多很难追。再加上我还不得不一个个揍翻留在宅子里警备的卫兵,不一会儿,我就跟丢了萨娜蕾。
这人脑袋灵光的很。
而且善于计算,还很冷静。
而且萨娜蕾毫无疑问早就注意到了零是魔女。因为萨娜蕾在近处听到了零问丽娅『你是在哪学会魔法的?』。
并且她也理解在自己是黑幕这一点暴露的时点,『圣女』这个机关,就会失去效果。只要零用丽娅所说的奇迹,并对他们说『这是魔法』的话丽娅是魔女这一点就会公诸于世。
所以萨娜蕾才会企图将我拉做同伴,见我不从,又给我扣上暗杀圣女的嫌疑想要杀我。
然后在明白那也失败了后——就逃了。
但是,到底是打算逃到哪里?逃出宅子逃出圣都,然后要怎么办?
听到远处传来人的跑步声,我看向窗外。窗子下面是后院。在后院的一角有个小木屋,我看见萨娜蕾打开锁冲了进去。我毫不犹豫地从窗子跳下,跟着萨娜蕾冲进了小屋。
但是,谁也不在。
小屋到处堆着无数木箱,几乎挤满了整个房间。
「你以为能躲掉?没用的,快出来!」
没有反应。
抽了抽鼻子,但现在是晚上。由于从海里飘上来的尸臭无法分辨萨娜蕾的味道。
——不,与其说是从海里。
「是从这个房间……?」
浓厚的尸臭不知从哪里飘出,缓缓地缠绕上我。
正在那时候,听到了从房间某处传来上锁的声音。紧跟着就是跑下楼梯的声音——
「地下室么!」
我推开堆满房间的木箱,发现了地板上的木门,我立刻冲了过去。似乎是从内侧上了锁,我一拉把手就感觉到有阻力。
要说作为怪物的好处的话,就是这卓越的臂力了。用力揍的话连岩壁也能破坏——虽然那种情况下我的拳头也有很大几率会阵亡——木制的门根本不算个事。
我卯足力气拉起了把手。于是固定锁头的木头粉碎,门猛地打开了。通往地下的楼梯显现出来,同时溢出了尸臭。那是和从海里飘来的尸臭不同的,粘稠的血臭味。
「难道是在地下堆积了尸体么……!」
虽然一瞬间有点退缩,但也不能在这里回头。我冲下了楼梯。
嘎锵,这样金属的碰撞音从楼梯下方咣咣回响着冲了上来。下完楼梯后,立刻就明白了声音的正体。
是铁栏。上着硬锁的铁栏拒绝让我进入那前面的房间。
房间四周是潮湿的石壁,书架和写字台扎染摆放着。看见地板上淌着大量的血,房间一角尸体堆积着。
简直就像是拷问间一样。在那样骇人的房间中央,萨娜蕾上气不接下气地站着。
「你是打算据守不出?如果你是打算呆在那里等卫兵来救的话,还是赶紧放弃吧。要是我有那个意思的话,把这个房间连你一起用炸药炸飞也不是不行!」
「你说炸药?啊啦,真是可怕。但还是不要那样做比较明智——想要杀我的话圣女大人就会死」
萨娜蕾卷起袖子,给我看了手腕的内侧。
烙在她手腕上的是<牺牲印>——不,从她的口气来看应该是和丽娅的<牺牲印>相对的<守护印>。
见我紧张地停下了动作,萨娜蕾刺耳的哄笑声响彻了地下室。
「看你的样子,似乎不需要说明了呢。真不愧是稀世天才魔女的佣兵」
稀世天才魔女——她说?这么称呼零,也就是说这个女人。
「你认识零么?」
当然的吧?萨娜蕾白了我一眼。
那张脸上,早已没了候在丽娅左右的成熟侍女的影子。只是变个表情,印象就会改变到那种地步么——
我对萨娜蕾抱有的『不起眼但沉着冷静的善良侍女』印象,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
「从无谓之中寻求意义,从虚无之中创造万物的泥暗之魔女。同时——也是写下<零之书>的天才!很了不起不是么,很棒不是么?我也想有朝一日能被那样称呼啊」
她陶醉地用手拖住脸,像是诉说憧憬的女人一样吐了口气。我对那做作的举动厌恶地有些想吐。
「——不过,对于无法使用魔法的我来说大概只是个遥不可及的梦就是了
这时,她突然说出了奇怪的话。
萨娜蕾不能使用魔法?
「你到底在开什么玩笑,笑不出来……但你——」
「没有用啊。魔法。一次都没用过。我只是找出有才能的孩子,教会她魔法,让她使用而已」
难道不是么?萨娜蕾一脸哀愁地看着我。
「要是我使用魔法的话,不就会被你的主人发现么。毕竟,魔女能够分辨出魔女啊」
「少扯淡!你不也是给丽娅和迪奥烙上了<牺牲印>么!而且,<守护印>也……」
「哎呀,真的很清楚呢。但是我做的只有烙刻印的工作。差不多就像是魔法的事前准备一样。必要的魔力全都是出自圣女的,而且就算是<守护印>,只要在烙上了刻印后,让圣女大人给我加个祝福不就好了么?」
我想起了之前犬面——在维尼亚斯担任主席魔法使的阿尔巴斯的仆人,代替阿尔巴斯画魔法阵的事。如果把<牺牲印>想成小规模的魔法阵一样的东西的话,烙上刻印的工作就随便谁来做都无所谓了。
「虽然本来想把烙刻印的工作也交给圣女的……你看,那孩子怎么看都不像是能烙刻印的人吧?而且烙印的方式也有细节的要求,并不是谁都能做的。所以就由我来进行了……不过因为不想招来奇怪的眼光所以遮住脸穿上了男装。那么做的话就算出了什么事,也能说『我只是相信了圣女大人而已!』蒙混过去吧?」
——据说在圣女的宅邸给人施加山羊刻印的,是用面具遮住脸的男仆。
在洛塔斯城寨,卡尔是不是那样说过。
那是萨娜蕾为了在表面舞台隐藏起来的变装么——
「那么丽娅是自己施放了献出自己生命的魔法?——而且还是在不知道那是什么魔法的情况下……?那你为什么会懂魔法啊!」
「谁知道呢?到底是为什么呢?为什么我非得回答你那样的问题不可?回答了对我有什么好处?」
我一拳揍向了铁栏。深深埋入天花板和地板的金属棒发出了低沉钝重的声音,在地下室中回响着。
「别以为有<守护印>就绝对安全了。要是丽娅死了,就谁也不能代为承受你的伤了。也就是说只要刺中两次心脏你就会死吧?」
「哎呦……为了杀我,打算连圣女大人都一起杀死么?」
「我看起来像是会为那种事犹豫的善人么?」
只要这个女人死了一切就结束了。那么最坏的情况下,牺牲丽娅的生命也实属无奈——这样的想法在背后推动着我。
但是萨娜蕾不仅没有胆怯,反而是歪嘴邪笑了起来。
「真的好么?说那种话。杀了我的话,就会不知道在哪里了哦?——『零之书的抄本』」
「什,么……?」
你们是在找吧。萨娜蕾像是看穿了一切般地笑道。
「有,么?抄本……真的?」
「有啊?因为那个抄本,就是我写的啊」
保持着想要大喊不可能的嘴型,话却没有出来。
连是否存在都值得怀疑的『零之书的抄本』——如果那个确实存在的话。
「我呢?拥有书写的才能哦」
「你说……书写……?」
「咦,你不知道么?就是文书的工作。我就是靠着那个才能才进入<零之魔术师团>的。所以就算我自己不使用魔法,也可以教那孩子魔法……哎呀,不好,结果还是回答了。我真是热心呢」
丽娅是被谁教会魔法的——所以我们才会认为,这个国家还有一个擅长魔法的人。
但是,那个想法似乎是有偏差的。就算不用魔法也能教。正因如此,我们才没能够注意到萨娜蕾是黑幕。
因为萨娜蕾并不是魔法使,仅仅是一个『只是知道魔法而已的无力之人』。
我不禁发出了干笑。
「原来如此……这样啊。所以你才教了丽娅魔法,把她塑造成圣女,将权贵玩弄于股掌之间么……很聪明不是么。想必是过上了好日子吧!」
听我这么唾弃,萨娜蕾发出了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似的笑声。
那是令人不快的笑法。
「你说好日子?你觉得我会为了那种无聊的事,像笨蛋一样费这么多功夫?会天天跟在连独立思考都不会的小姑娘屁股后面,『圣女大人,圣女大人』地伺候她?别说傻话了!」
萨娜蕾一边捧腹大笑着,一边发出了像是教育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样说道。
「给孤儿院的小孩们食物和教育。对卧病在床的病人施舍!修缮危险的道路,给每年决堤的河修堤防!钱都用在了这些事上面。权利也是!」
「那你是很自豪了?那些全部不都是建立在剥削穷人的生命之上的么!」
「是啊?但没办法不是么。因为他们都派不上用场啊
「……你说什么?」
「我啊,最讨厌废物了。因为,就算派不上用场却还要吃饭啊?连用场都派不上却走在路上占道。废物仅仅存在就是有害的吧?将那些人用在帮助他人上,到底有什么错?」
一瞬间,没能找到反驳的话。
自己的确有在脑中无意识地点头说确实是那样。
不,但是——不对。不是那样的。
「帮助他人……是指什么?该不会是是用圣女的奇迹把医生从国家里赶走,让穷人得不到治疗的事吧?」
「……医生?」
突然,萨娜蕾止住笑直勾勾地看向我。
「你说医生?医生减少了又怎样?难道你想说,从穷人手中敛财,将他们的生活全都夺走为他们治疗的医生大人们,要比对谁都施以无偿的治疗的圣女大人崇高么?」
闪着锐利光芒的,憎恶的眼神。但那双眼睛瞪着的,恐怕并不是我。这是神父瞪向我的眼神——是瞪视着过去记忆的眼神。
「这个国家的医生从以前开始就是那样。忙于治疗有钱人,对穷人什么的不屑一顾。然后,偶尔来了兴致治疗一下穷人就感觉自己是慈悲为怀……仅以提不起兴致这样的理由拒绝真正需要治疗的患者。就算小孩哭着哀求,也会将他们像害兽一样地赶走!」
因为那些家伙的错,萨娜蕾唾弃道。
「爸爸和妈妈都死了……!都是因为那些家伙不给他们治疗……!但是,我觉得那是我的错。觉得是因为我太无能太派不上用场,父母才死了!就是那样!我以前的确是无能又派不上用场——但是,现在不同了!」
像是要压抑住失控的感情一样,萨娜蕾按着胸口用力抓了起来。她『哈,哈』地喘着粗气,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所以我从医生手中抢走了患者。想让他们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慈悲。将医生根本治不好的疑难杂症,全都用奇迹的力量无偿治好——然后怎么样?怀抱着『救死扶伤』这样崇高理想的医生大人们,说要为了赚更多钱而移居他国!」
这不是很好笑么,说着萨娜蕾真的大声笑了出来。她的眼里的憎恶之色越发浓厚了起来,透过我紧紧瞪着谁。
——恐怕是,瞪着医生。
这个女人憎恨着医生。那是,重要的人没能得到拯救的憎恶么——
仅凭着那份憎恶,走到了这一步。
「说到底,我可是说明了只要捐和得到的钱同样金额的钱,就给他们消除那个<牺牲印>的哦?但基本上没有来还钱的家伙。明明『光养家糊口就拼尽全力了』『还要养活孩子所以没有钱』,却说『把这个刻印给我消掉吧』。是不是太自私了一点?然后,还企图要绑架暗杀圣女什么的,真是越来越好笑了。让人真正哭笑不得的是那个小孩子啊。是叫迪奥来着?他一直蠢蠢欲动,想着要杀圣女」
在出现迪奥的名字的瞬间,我和萨娜蕾带着明确的恶意互瞪了起来。
「……你这是在挑衅我?」
「不啊,只是说了事实而已。啊——可怜的迪奥。想必是被某位抛弃后,再也找不到其他生存目的了吧?」
「闭嘴」
「那孩子可是哭了一场的哦。哭着说『为什么大叔不带我走』。看来是有够喜欢你的啊……但却被丢下孤身一人,想必很悲伤吧……想必很不甘吧。想必是会迷失自己的价值吧!」
「叫你闭嘴你丫的没听见么!你别对迪奥的死说三道四!」
「说不定正是因此,才会越来越想要杀死圣女吧——为了找回自己的价值。同时——也为了吊唁死,去,的,你」
「闭嘴啊啊啊啊!」
我拔出剑,砍向了铁栏。火花猛烈地飞散向周围,将昏暗的地下室照亮。我使着蛮力无数次地砍向铁栏,但除了在铁栏表面刻下浅浅的伤痕之外什么都做不到。
「能别撒气了么。我可是鼓励了那孩子啊?我抱着哭着的那孩子的肩,对他轻轻说了『你去保护圣女大人』,告诉了他危险迫近的时候能和圣女大人二人独处。那孩子知道有了可以杀死圣女大人的机会时,可高兴了。而那个机会来得意外地早」
洛塔斯城寨的人袭击圣都,警备变的薄弱。
迪奥在人少的宅子里和丽娅独处——刺向了丽娅。
「我是这样想的——连小孩子也紧随裁定官之后,为了保护圣女大人而死,这剧本真是太美好了。作为排除反圣女派的人的理由再合适不过了吧?我脑子不错吧?很能干吧!」
过去被榨取的一方的人,因被蹂躏而生的憎恶。
我痛彻地感受到,就是这个憎恶,造就了现在的萨娜蕾。
我更加用力地握紧拳头,将额头抵到了铁栏上。
实在是,太过沉重。
我觉得杀了迪奥的萨娜蕾很可恨。想要折磨她,想要杀了她。想让她有同样的下场。但感觉到这些感情似乎全都是在肯定萨娜蕾的行动,我不禁想吐。
只是,弱小而已。
萨娜蕾也好,迪奥也好。都弱小到无可救药,被压迫,累积着憎恶。
想着『只要有力量……』,『只要有力量……』,诅咒着弱小的自己——然后向<零之魔术师团>寻求力量。在那里又明白了自己没有使用魔法的力量,就寻找圣女来做自己的替死鬼。那份灵机应变和原动力,就是萨娜蕾寻找到的『强大』。
「……迪奥知道<牺牲印>的意义。你是怎么给他烙上和丽娅的<守护印>成对的<牺牲印>的」
「对他说这是成为圣女的跑腿的条件,他就没法拒绝了吧?而且他似乎还觉得就算烙上了<牺牲印>也不会马上死。只要在自己死前杀了圣女大人,那样就好。恐怕想都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成为圣女的替死鬼当场死掉吧!」
萨娜蕾从喉咙深处发出了压抑的笑声。
「他想必是非常憎恶圣女吧。难道是父母因为<牺牲印>死了?那可真是可怜……但是,那也不是圣女的错吧?比如拼命劳动挣钱最终过劳而死,和因<牺牲印>背负上其他人的伤病而死——到底有什么区别?」
没什么区别的吧,萨娜蕾表情扭曲地说道。
「就跟对过劳死的人说『你不是自己愿意才劳动的么』『在死之前停下不就好了』是一样的。在死之前消掉<牺牲印>不就好了!没有钱付这种借口,和因为『不工作的话就会饿死』而过劳死不是一样的么?但是,却光顾着把圣女当做魔女。所以我才讨厌啊……讨厌那些依赖于奇迹和慈悲之流的废物!」
萨娜蕾唾弃道。
那听起来,就像是对过去被骂废物,被虐待的自己说的话一样。
「以为无偿的给与是理所当然,自己不做任何努力。连等价交换这种概念都不知道。你不觉得那样的废物,至少应该给拼命劳动给社会做贡献的人提供健康的身体么!?」
面对萨娜蕾再次做出的结论,这次我真的无法反驳了。
说不定是那样。
要是不能为任何人派上用场的话,要是派不上任何用场的话,至少成为养分而死——才是真理吧。
但是,那样的真理冷酷得令人发指。
实在是太过动物化,简直一点人味都没有。
忽然,萨娜蕾看向我的背后。然后,带着阴郁的氛围眯起了眼。
「——终于肯出来了?真是悠闲呢」
「佣兵!」
听到零的声音,我吓了一跳转过头去。
「蠢货!不是叫你看好丽娅——」
小小的黑影轻盈地一跳,骑在了我的肩膀上。我无言地凝视着它。
那是只毛色漂亮的黑猫。不知为何,她骑到了我肩膀上。
基本上小动物都是不会接近我这样的兽化者的来着——
猫在我肩上轻轻歪了歪头,优雅地摇了摇尾巴。
然后——
「别担心。身体和圣女在一起。那边发生什么异变的话会立刻注意到」
说话了。声音毫无疑问是零的。
这是第二次见到会说话的动物。第一次是十三号为了叫我去而放出的使魔老鼠。这么说来,这只猫也……
「难道是……使魔!」
听我这样喊道,猫像是吃了一惊一样瞳孔扩得浑圆。
「你还真清楚呢。因为在意你这边的情况,所以就稍微借用了一下在旁边走动的猫的身体。看来是正如吾辈所想,陷入苦战了啊?」
「如你所见。虽然想连铁栏一起用炸药炸飞,但杀了那个女人的话丽娅会死」
「那件事的话你不用担心。圣女是自己对自己施的魔法。所以,只要吾辈对圣女的魔法使用<驳回>就能将其效果消去」
消去了么?听我这么问,外表是猫的零优雅地摇着尾巴回答道。
「在理解了一切的之后,圣女自发地舍弃了魔法」
「那么,就算杀了这家伙……」
「死的也只有是女一个人——好了,侍女。守护你的<守护印>已经失去了效果。圣女也站在了吾等一方。你在这里闭关多久也没用不是么?如果你能提供吾等想要的情报,老实回到维尼亚斯的话,就不取你性命」
萨娜蕾露出一脸无比无聊似的表情,看着我肩上的猫——零。
一段长长的沉默后,她长叹了一口气。
「——真傻。你难道以为我是毫无准备地下到这里来的?」
萨娜蕾挑衅般地嗤笑道。
虽然我还焦急地想着会不会是有什么逃生的密道,但萨娜蕾没有要动弹的样子。
她只是,大大张开双手,缓缓闭上了眼。
「在这里有我的一切。我之外的任何人都无法进来,也没有人能够让我出去。这是在温暖而又令人安心的,敬爱的母亲腹中。然后今天,我将诞生于这个房间」
还以为她突然之间要说什么——这是无处可逃,发狂了么?
与哪一想着的我相对,肩上的零柔软的猫身僵硬了起来。
「佣兵。看地上。地上刻着细微的沟槽。那是魔法阵……!」
「什么?但是,那家伙不是不能使用魔法……」
爆发出了哄笑。
听到在地下室中回响的嘲笑声,我不禁掩住了耳朵。
萨娜蕾一边捧腹大笑着,一边将手伸进了要上挂着的小包。
「猜猜,这是什么呢?」
那是一个装满红色液体的小瓶。
见我不明就里地陷入沉默,萨娜蕾把像是要嘴角撕到耳边去似的翘了起来。
「是你的血啊,佣兵先生——你还记得么?你在这个宅子的后院和神父大人交过手吧。那时候,我用衣服擦了你的血还记得么?那次吸得可多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那个时候萨娜蕾这样说着用礼服的围裙擦拭了我沾满血的手。
「你知道的吧?兽化者的头是用于使用魔术和魔法的最高级祭品。但不仅是头,兽化者的身体直至每一滴血都极具魔术和魔法层面的价值。看到你的瞬间,我就想要你想要的不得了。你的头,你的血,甚至你的爪子你的内脏……全都想要的不得了……!」
我想起了看着吸收了我的血到快滴下来的地步的围裙,埋下头要紧嘴唇的萨娜蕾的表情,一阵寒战。
那个时候萨娜蕾一定是为了忍住笑才拼命咬住嘴唇的。萨娜蕾想让我当圣女的护卫,也是因为想把我的身体作为祭品使用么——
「但是,你用不了魔法的吧!刚才不都说了么!是因为没有魔法的才能,才靠着书写的才能加入了<零之魔术师团>……!」
「是啊。我无法使用魔法——无法使用<零之书>里有的魔法!」
萨娜蕾挥起手,将瓶子摔倒了地上。血从碎裂的玻璃瓶中溢出,流进了刻在地上的细槽里。
看着在眼前描绘出的血之魔法阵,零倒吸了一口气。
「司掌复活的枭,与不死之龙的象征……!?怎么可能!你——打算使用死灵术么!」
听到零的喊叫,全身的毛倒立了起来。
「死灵术?」
「那是将死者的灵魂从彼方唤回的高等魔术。构成这种魔法只存在理论上的可能,所以死者苏生的魔法并没有完成。<零之书>里也没有任何关于死灵术的记载!就算有魔法阵和祭品的辅助,也不可能使用——」
「不要搞错了。是魔法阵和祭品——还有魔法药的辅助」
零目瞪口呆。
在渐渐浮现出的赤色魔法阵的四方,的确配置着小小的瓶子。但是,魔法药不是挚友十三号才能制作——
「<零之书>中所写的是狩猎,捕缚,收获,守护这四章。我没有其中任何一章的才能,但在那四章以外的才能的话,零——我说不定比你还要优秀许多」
我的血流遍了全部的沟槽,魔法阵完成了。
「能请你列席参观真是光荣,零——参观我的『魔法实验』!」
大事不好了,要是再坐视不管的话,一定会出现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
萨娜蕾开始咏唱咒文——在那之前。
我抽出投掷用的小刀,投了出去。
但小刀在够到萨娜蕾之前就唐突地失去了势头,掉落了下去。
「什么——!为什么刀会……!」
没用的,萨娜蕾嘲笑道。
「不都说了么?这个地下室是我的领域。为了让这里不受外部的干涉,可是张开了好几重结界的。也就是说从最开始,就根本不怕你的威胁!」
「你……你不是不能使用魔法么!」
不,零苦涩地说道。
「侍女有魔法药。那么这就和侍女本人的才能根本没有关系——!」
「那样的话,你不是能从结界外<驳回>么?」
「那是针对吾辈创造的魔法才能做到的事。面对未知的魔法吾辈也无法干涉!」
那么我们能做的,就只有在这里看着会发生什么么。
萨娜蕾拔出窄幅的匕首,以富有仪式感的动作对准了胸口正中。
配置在魔法阵四方的小瓶同时碎裂,萨娜蕾以不紧不慢的语调开始咏唱起来。
「Dez·Doze·Legedomu·Ork——立于欲望与渴望之交汇睥睨众生的绝望之王 且听于死之劫火正中憎恶哀叹的亡者之悔恨!」

魔法阵中喷出了红黑色的雾气,包围了萨娜蕾。散乱在地下室的尸体一碰到那雾气,便蠕动了起来。
「喂喂……骗人的吧,别开玩笑了……!」
零在不禁退后一步的我耳边呢喃道。
「掌管死的绝望之王——真是惊讶,没想到竟然能驱使和吾辈同样的恶魔……!」
「你丫的在这种状况下佩服个什么劲……!」
「怎能不佩服。『立于欲望与渴望之交汇睥睨众生的绝望之王』——这是掌管死亡的上位恶魔的称呼。吾辈也曾为追求死者苏生的魔法而驱使过他,但结果产生的魔法就是<黑虚>——只是让亡者与死者互相啃食的魔法。吾辈将其作为<禁章>封印,没有记入<零之书>。那个女人将那个——」

「以吾之血肉为食量 为沉于死之泥潭的朽骨灰烬吹去一息!」

红色的雾收束到了萨娜蕾胸口。
然后——

「死灵之章·第一页——<伪命>!承认吧!吾之名为萨娜蕾!」

她高声宣言道。
同时,将匕首深深刺了进去
刺进了自己的心脏。
「蠢货!在想什么——」
像是要盖过不禁喊出来的我的声音一样,以萨娜蕾为中心打着转的烟雾块伴着暴风炸裂,从地下室溢出直冲到了地上。
突然安静了下来。
挣扎般地蠢动着的尸体也重返沉默,正在我以为萨娜蕾的魔法失败了的下一个瞬间,我知道了自己的想法太过天真。
刚才还只是蠕动的尸体——站了起来。
腐烂的肌肉,朽蚀的骨骼。我完全不能理解尸体是怎么靠那些站起来的。但尸体确实是站了起来,然后像外行摆弄的提线木偶一样跑了起来。

就这样猛地撞向了隔开我们和房间的铁栏,从喉咙深处挤出了连呻吟都算不上的声音。
我不禁后退,这时与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光景不搭调的快活笑声响彻了地下室。
「做到了!我做到了!动了,动了!何等美妙!尸体站起来了,在走路!」
是萨娜蕾。
倒在魔法阵中央的萨娜蕾颤抖着肩膀笑了出来。
胸口插着刀,留着大量血笑着的样子,比起会动的尸体还要晦气骇人。那是一般会当场死亡的伤。
「——你为什么,要用这种魔法……!你好好看看!这些会动的尸体哪里有生前的意志了?不就只是依靠着被深深的憎恶行动的木偶而已么!」
「为了什么……?别问这种愚蠢的问题。因为能做所以做了啊……!因为有理论所以就创造了新的魔法!而且我证实了……证实了『那位大人』创造出的美妙魔法,我能够使用!」
『那位大人』是十三号在<零之魔术师团>里的称呼。<零之魔术师团>的人将不愿现身,隐藏真实身份的十三号成为『那位大人』。
「『魔法药』加上『那位大人』……?难道说,幕后真的是十三号那个混蛋!?」
「不可能!十三号会藏穴去了。他到了现在来克莱昂共和国撒下混乱的火种到底能有什么好处!」
不可能,零断然说道。
但是那么一来,萨娜蕾所说的『那位大人』又到底是——
啊啊,萨娜蕾这样叹息道。
「我并不是没有魔法的才能……只是无法使用『零之书』上有的魔法而已……全部都正如『那位大人』所说。这样一来我也就加入了魔法使的行列——这样,我也能为『那位』派上用场。能够去向『那位』身边」
地下室的地板再次放出光芒。淡淡的光包裹着萨娜蕾的身体,那耀眼的光芒迷住了我的双眼。
这幅光景我有印象。之前我也曾站在那光中。
「——竟然是……强制……召唤!?」
零愕然地喊道。能够使用强制召唤的,应该只有十三号和零的师傅而已。并且零的师傅已经被十三号杀了。
那样的话,想要将萨娜蕾强制召唤去某处的便不可能是十三号之外的人了。
虽然已经看不见被光包裹着的萨娜蕾的身影,但就算如此她的声音也还是对我们说道。
「作为对兽化者之血的回礼,告诉你们一件好事。<零之书>是由四章构成一册的。我当然写了每一章的抄本。但是,我带入克莱昂共和国的,只有守护之章的抄本——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难道说,零的声音颤抖着这样说道。
「难道说,分开写了么……?把『零之书』记载的四章,分别写成了不同的书么?这是为了什么!那些现在在哪里!」
萨娜蕾的声音嗤笑着。
「一切都以我等<不完全的数字>的崇高意志为准则——对了对了。不知圣女大人可还安好?但愿她不要被会动的尸体袭击了呢」
魔法阵的光辉消失,同时萨娜蕾的身影也消失了。
然后萨娜蕾留下的话,让我感到了无法言喻的恐惧和厌恶感。
萨娜蕾的魔法——死灵术。
要是其效果不仅在于地下室呢?
「糟了——圣女,快逃!」
突然,肩上的零喊道。
「佣兵,赶快回这边来。迪奥他——!」
我肩上的猫身体一僵,掉了下去。我慌忙地打算接住它,它就立刻动了起来,一看见我就『呼——』地威慑着跑上了楼梯。
我跟在它身后冲出地下室出到后院的瞬间,便惊愕地停了下来。
后院里——有什么。
那个以不灵活的提线木偶般的动作夸张地摇着上半身,踏出了一步。响起了啪叽一声水声。那就像湿抹布打到地上的声音一样。
瞬间,渗出了冷汗。
——要是萨娜蕾的死灵术的范围,不仅止于地下室的话。
要是阿克迪奥斯岛上全部的尸体都动了起来的话。
宅子背面的湖里到底沉有多少尸体,我很清楚。那可不止十多二十个,是无数腐烂的尸体们——
我抬起头来。展现在我面前的光景,恐怕会在我之后一段时间的梦里看见吧。
一个大宅的领地,和隔离外界的墙上,到处都群集着挂着腐肉的尸体们的——恐怖的噩梦。




本帖最后由 サダメ 于 2015-3-22 01:33 编辑





第十二章 圣女的奇迹

1

大宅的各处都开始爆发出了惨叫声。
毕竟单是一个都足够恐怖的『会动的尸体』,聚成一团雪崩似的冲了进来,这么混乱也是在所难免。
「尸体……尸体在动!」
「不行……这些家伙,再怎么砍都——!」
绕到宅子正门,看到几个卫兵被尸体包围了。恐怕是听说圣女的宅子被兽化者袭击而聚集过来的卫兵们吧。
尸体的数量是四——不对,五个么。
有一个没有下半身的尸体在地上爬着,我还没来得及感叹『散架了还能动』有多么毛骨悚然,足以让我呕吐出来的嫌恶感就已经涌上心头。
爬在地上的尸体缠上卫兵的脚,就这样咬了上去。
「咿,呀……呀啊啊!不,不要!不要,住手!」
卫兵惨叫着倒了下去,狂乱地挥着剑。其他卫兵也纷纷被尸体抓住,仰倒下去发出了惨叫。
——这些家伙还要吃人么!
看来现在已经不是躲着卫兵们的视线行动的时候了。
我拔出剑跑到正门,由下至上全力用挥剑看向了抓住卫兵的尸体的胴体。
在湿布和腐肉中,我感受到了击碎骨头的手感。
顺势将剑挥到了底,于是数具尸体被一举华丽地击飞,倒在了地上。
将尸体从因为被咬了脚而叫唤的卫兵身上甩开后,总算先确保了退路。
但是当然,卫兵们的脸色并没有因此而好转。因为会动的尸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却出现了拿着武器的兽化者。
「啊……啊,啊……救,救命……!」
我便强行把一个瘫倒在地的卫兵拉了起来——在他喊出『救命啊』之前。
「带上留在这里的人逃到教会去!」
「啊……?咦,啊……逃……?」
「教会的话应该是石造的,门也很结实。没那么容易被破坏的吧。圣女我去救。别磨蹭!——快走!」
毕竟似乎还有神的加护啊,我对卫兵甩下这句话后便冲进了大宅。
再怎么说也不会有人生猛到要在这种情况下来抓我吧。就算是训练有素的军队,在会吃人的尸体面前也鼓不起勇气。
我穿过玄关大厅,冲上了大阶梯。顺带看了一眼窗外,发现尸体堵到了一楼的窗前。
「为什么会想要进房里来啊,那些家伙……!」
难道这里有吸引尸体集团的谜之物品么?总之,很担心零和丽娅——然后还有迪奥。
很幸运,宅子里几乎没有人影。刚才我追萨娜蕾的时候,没有战斗力的佣人们都已经离开宅子避难了吧。守卫宅邸的卫兵似乎也因为追击卡尔率领的佯攻部队而被调走了很多。
多亏了这种状况,我能在没和任何人遇见径直前往丽娅的寝室。但是寝室的门大开着,看了看里面,发现谁也不在。
不出所料,本来应该躺在床上的的迪奥的尸体也消失了。
「可恶,到底去哪了……!」
虽然大概是藏在哪了,但由于尸臭太重鼻子不奏效。虽然试着看能不能听到四处逃窜的脚步声,但宅子里没有人的气息,沉静得渗人。
只听到从楼下传来的尸体集团的动静和呻吟声。
——藏到哪去了?
我想着会不会留有什么痕迹,环顾着走廊。于是我在走廊的尽头,发现了一个掉在地上的小包。冲过去建起来一看,注意到那个包上别着坏掉的胸针。
「这是……」
是我送给零的胸针。那么这个毫无疑问就是零的包了。似乎是肩带断了,才落在了这里。从切口来看,似乎是被谁用利器攻击了。
「……尸体还能用武器么」
我抬起头,看见了眼前的门。记得之前被带着参观宅子的时候,听说过这前面是书斋。那扇门的把手上,沾着血痕。虽然已经变色,但还没有干,散发着湿润的光泽。
我打开门,踏入了里面。
没有照明,月光透过窗子撒了进来。
看到被那月光映照出的小小背影,我僵住了。
漂亮的跑腿小工的服装,加上被强烈的阳光晒伤的茶色头发——还有他手上握着的,据说是父亲遗物的宽幅匕首。
「……迪奥?」
我不禁开口道。
本来看着书斋深处的小门的迪奥的身体,转了一圈朝向我。
「可,恶……居然——!」
没了血色的脸上,挂着明明没有生气却转来转去的双眼,舌头从半张着的嘴中垂下,从喉咙里挤出的声音怎么都无法说是人声。
这是尸体。
就算站着,在动,这样的东西也不能说是迪奥。
厌恶感化作吐意涌了上来。我按住嘴,迪奥高高架起了刀。
「住手……拜托。停下来……!」
我后退了。
但在下一个瞬间,过去曾是迪奥的那具尸体伴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叫唤声,拿着刀向我冲了过来。
——没能瞑目吗。
还是说是在恨着我?
因为我抛弃了你——
如果是那样的话,我说不定不应该避开他的攻击。无意之间,我架着的剑的剑尖垂下碰到了地板。
在那个瞬间——
「别被迷惑了佣兵!在那里面的不是迪奥!」
听到零的怒吼声,我回过神来提起剑。紧接着,从剑尖处感受到了沉重的冲击,我瞠目结舌。
迪奥从正面撞上了我的剑。那是根本没打算躲开的动作,根本不把剑放在眼里一样的势头。剑幅很宽,且并不是非常锋利的剑深深刺入了迪奥的腹部,就算如此,迪奥也没有停止向我前进。
「开……玩笑的吧。喂……住手,别再——」
迪奥用力踩着地板,走向我。于是剑尖刺穿了迪奥的腹部。我忍受不了贯穿小孩腹部的触感,放开了剑。
由于剑的重量而踉跄的迪奥就这样仰面倒了下去,手中握着的刀掉到了地上。
「迪奥!」
我慌忙扶起他,拔出贯穿他腹部的剑丢到一边。瞬间,迪奥将嘴张大到下巴要脱臼的地步咬向了我的脖子。
没有疼痛。小孩的咬合力无法伤到被厚实毛皮覆盖的我的皮肤。
就算如此,那力量也强到简直像是还活着一样。
就算怀里的它冰冷而僵硬,无论怎么想无论怎么看都是一具尸体——
正因为如此——
「——结束了,佣兵」
在听到零的声音,迪奥的身体一抖,然后就再也不动了的时候。
我有种迪奥被零杀死了的感觉。

2

我抱着不再动弹的迪奥的尸体,唯有呆然地瘫坐在当场。
但是。
「抱歉……」
听到零的那句话,我忽然回到了现实。
抬起头来,只能看到用兜帽遮住脸的零的嘴角。咬紧的嘴唇显得很红,是因为渗出血来了么。
「用魔法能杀人,用魔法甚至还能操控死者……明明本来是为人谋利的魔法,现在却使人因为它而被玩弄——全都是吾辈的错。要是吾辈没有写下<零之书>……」
抱歉。零再次吐出的谢罪之辞显得痛苦而沉重。
但是,那一点都没有打动我的心。
我曾无数次对零说『不是你的错』。
告诉她她想多了。告诉她她没有必要扛起责任。
如说那些是发自真心的话——

为什么现在我却,如此憎恶零。

站在旁观者立场上说出的,事不关己的大道理。每次都对我的话回以『这是两码事』的零的感受,我现在终于能够理解了。
话自然地从我口中冒出来。
「——是你的错……所以又怎么样?」
「……什么?」
「承认是自己的责任就能被原谅么?你觉得道个歉我就能满意了么?迪奥就能复活了么?」
那是,零话到嘴边犹豫着。
「不管你说什么,死了的人就是死了。就算你承认是自己的责任,就算你道歉,满足的也只有你自己——不是么?」
「……你说的没错。没有反驳的余地」
我看不见被深深拉下的兜帽遮住的那张脸上的表情是怎样。
零那样的表情,让我莫名地火大。
我站起身来,抓住零的领口将她拉了过来。
「知道的话——就不要再给我轻易道歉了!」
我直勾勾地看着零的脸。我从正面瞪着不可思议的蓝紫色眼中映出的自己的身影。
「我可不会再说『不是你的错了』。对!就是你的错。全部的原因都在你!——但是,那又怎样?是谁的错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打倒谁才能结束这一切,这不是你他妈的自己说的么!」
要是零不创造出魔法的话就不会有这样的事了。
但要这么说的话,要是十三号没有将『零之书』带出来的话魔法也不会传开。
要是萨娜蕾没有将抄本带进克莱昂共和国的话迪奥现在也还和双亲生活在一起,我不会抛弃迪奥,迪奥也不会去刺杀丽娅。
要追究责任的话,大把多人有责任。
但做那种事又有什么用?
就算说『只要有责任,所以得履行义务』——零也已经来到了这里,为了对自己造成的事负起责任。
那样的话,我应该打倒的就不是零。
「——我不能原谅的只有一个人。就是不仅像道具一样地利用迪奥,还用恶心的魔法玩弄迪奥尸体的那个女人!不管她是谁要追到什么地方去,我都要把她撕成碎片彻底抹杀!」
我现在头一次从旁观者变成了当事者。
头一次对魔法抱有了恨意。
那么我便不再是能够随时撕毁契约的零的护卫。
「就算你说要放弃,我也不会放弃追那个女人。要是那个女人背后还有谁,就连那家伙也一起杀了!如果为此需要你的话,就算是用绳子把你绑起来,也要带你一起走,你给我做好觉悟!」
我放开了零。零踉跄几步坐到了地上,呆呆地抬头看向我。她的眼睛突然猛地睁大了。
「佣兵!后面——!」
「有尸体在后面这种事我早就注意到了!别老是高高在上大惊小怪地提醒我!」
我怒吼着,抓住从背后跳过来的尸体的头,将其丢出了窗外。
反正就算砍了也砍不死,所以没有除此之外的排除方法了。对我来说特别的只有迪奥的尸体,其他尸体都不过是会动的烂肉块。
从书斋里看向走廊,看见成群的尸体从通往一楼的大阶梯络绎不绝地涌了过来,我慌忙关上了门。
我搬动放在门旁边的,和我差不多高的装饰架,设置在了完全堵住门的地方。
「看来不能磨蹭了啊……」
我脱下斗篷,包裹着迪奥的身体将他抱了起来。就算已经不会动了,也不能把迪奥留在这里。
「于是——丽娅在那里?你该不会是把她丢在哪里自己逃了吧」
「吾辈也没有鬼畜到那种地步。在那里」
零指着书斋深处的门——我进这个房间的时候,迪奥想要进入的那扇门。
打开门后里面一片漆黑,从里面传来了女人胆怯的啜泣声。
「出来,丽娅。迪奥已经变回普通的尸体了」
啜泣声没有停止,也没有要出来的迹象。我叹了口气离开了门口。毕竟要是我站在入口处的话,就算想出也出不来啊。
像是和我换班一样,零看向了门里。她默默伸出手,从黑暗中伸出的丽娅的手便回握了零的手。
在我不在期间关系似乎变得很不错了啊——也难怪,被萨娜蕾抛弃,被挥着匕首的迪奥的尸体袭击,亲近从他们手下救了她的零也是理所当然。
「虽然你们躲在这里可能不知道,但从湖里爬上来的大量尸体不知为何在朝这房子来了。你知道理由么?魔女」
「虽然不过是推测……」
零说了个完全知道的前缀,看向了丽娅。
「听侍女的咏唱,恐怕是因为圣女吧」
「因,因为我……么?」
丽娅发出了因恐惧而打颤的声音。零毫不留情地首肯道。
「『且听于死之劫火正中憎恶哀叹的亡者之悔恨』——侍女是这样咏唱的。也就是说,驱动那么大量的尸体的力量根源,毫无疑问是死者们的憎恨之情,还有不甘心的怨念。而堆积在阿克迪奥斯的死灵大都是抱着『想要被圣女拯救』的愿望而死的。所以他们都会寻着圣女朝着这里来吧」
那么,丽娅畏畏缩缩地开口道。
「我……如,如果我死了的话……就结束了么……?」
「那是——」
「别说了。我们没打算杀了你了结这一切」
在零回答之前,我干脆地说道。
刚才那完全就是会说出『那样的话请杀了我』的走向。知道自己是魔女,被萨娜蕾抛弃,注意到自己杀了大量的人的现在,丽娅绝对将自己生命的价值看得很低。
丽娅睁大眼睛,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瞪向我。
「为什么?佣兵先生你不也是,觉得我死了比较好么……」
「才没那样想!不,虽然刚才确实那样想过……不过那个,怎么说呢……是误会。抱歉」
「但是,你不是想杀我么!我活着就是罪,全都是我的错……不都那样说了么……!」
「所以不都说了抱歉了么!那时候是因为迪奥的死而脑子一热!」
「对啊!迪奥也因为我的错死了……!那么小的孩子……其他还有很多人,因为我的错而死了!但我却活着——」
「冷静一点,你们两个。不知该说是遗憾还是该说是幸运呢,就算圣女死了状况也不会有改变。他们只会寻找着下一个目标而开始徘徊吧。那样的话,阿克迪奥斯就会变成死者啃食活人的地狱。在那之前必须得做点什么」
「具体怎么做?」
「烧掉」
零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了挂在书斋墙上的三叉烛台。不带咏唱地便在指尖呼唤出了小小的火苗,分别点亮了每个蜡烛。
房间稍微变得明亮了一点,闻到蜡烛燃烧的味道我轻轻打了个喷嚏。
「自古以来火就被信奉为神圣的东西,实际上它也是有效果的。所以魔女也是受火刑。其中有着不让魔女再度复活的意义」
「真是为会动的尸体量身定做的啊」
「但是……话虽这么说,也没有将如此大量的尸体一并烧掉的方法。拿着火把到处去烧是不可能的,就算用<炎缚>也最多只能几个一起烧。要烧光全部的话,吾辈的魔力是跟不上的」
零挠着头纠结着该如何是好,这时丽娅再次插嘴道。
「那个……尸体是冲着我来的吧……?那样的话就由我留在这里,二位在宅子里放火的话……就能烧掉全部尸体了吧?」
我用手指轻轻弹了弹即使一脸怯懦,还强行露出笑容的丽娅的头。
「你傻么你。不就是因为知道那样做你会死,才在想该怎么办么」
「但,但是……!反正就算逃那些尸体也会来追我不是么?又会同时伤害周遭的大家……我绝对不要再那样了!谁因为我而受伤的话,还不如我死……」
「都说了不允许你去死了,你真能折腾!你那条命还有用处!而且,你死了的话还有个男人会发狂啊……」
「……咦?」
丽娅眨了眨眼。那就代表她对那样的男人心中有数吧。
「那个……那是指——」
「就是那家伙」
我看向了丽娅胸口挂着的,白色的羽毛首饰。在那个瞬间,我感觉由于绝望而浑浊的丽娅的双眼中闪出了光芒。
那片羽毛是卡尔送给丽娅的。据说是有朝一日要来接她的约定之证。
告诉他丽娅死了——而且自己还对她见死不救的话,卡尔恐怕会拼了老命来杀我吧。
虽然看起来沉着冷静,但那个男人对丽娅非常执着。毕竟是从孩提时代一直追求她追求到了现在。
在我想起白色的鹰之兽化者,并发出叹息的时候,零突然『啊『地叫了一声。
「吾辈刚刚想到……要是把圣女当做诱饵,然后在宅子被烧垮之前把她救出来就没问题了吧?」
「你在说什么。就是因为做不到才是问题吧」
「不,说不定能做到啊。从天上救出屋顶上的圣女就行了——吾辈认识一个能飞的男人」
我睁大了双眼。
啊啊——那个男人我也认识。
「……但是,这是赌博啊。他不一定会来」
「虽然是赌博,但胜率并不算太低」
正在那时,被装饰架堵住的书斋的门剧烈地摇晃了。听到丽娅的声音,尸体似乎开始撞起了门。
「似乎没空在这里慢慢聊了……佣兵,圣女,首先上屋顶去」
「屋顶啊……有必要从窗子沿着墙壁爬上去啊。你们两个,过来!」
这里是最高层,所以只用爬一层楼的墙就能到房顶上。屋顶上能够用于套绳子的雕像和突出也很多,状况并不算坏。
不过,要扛一个小孩两个女人——么。
虽然在怎么说还是没有过同时搬运三人的经验……不过,船到桥头自然直吧。

3

将丽娅一个人留在屋顶后,我和零沿着墙壁回到了宅子的一楼。
由于零施加的结界的效果,『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尸体们似乎无法靠近丽娅。这样一来就算尸体爬上了屋顶,丽娅一段时间内也不会有事。
话虽这么说,但与魔法和魔术无关的火焰是防不住的。
烧掉宅子的话,注意到异变的卡尔会来援救——虽然不过只是有可能性而已的放手一搏,但丽娅却对卡尔深信不疑。
——会来的。绝对会。因为卡尔一直都在保护我啊。
因为是在计划之外,所以他并不见得一定会来。面对叮嘱说『要反悔就趁现在了哦』的我们,丽娅微笑着说『反正本来就是打算要死的』。
——如果卡尔没有来的话,那就是神希望我死吧。
「话虽这么说……但卡尔和丽娅可是十年没见过了不是么?真亏她能相信他到那种地步啊」
我确认了尸体们在二楼后,用从地下的食品储藏库里借来的葡萄酒和油洒遍了屋内。毕竟酒和油很好烧啊。
听到我一边用上等的葡萄酒浸透窗帘一边抱怨,零一边往绒毯上浇着油一边微笑道。
「一度交织的心,是不会那么简单地被距离和时间隔开的。吾辈也独自一人等了十三号十年」
十三号啊,我的表情更加苦涩了。
不知零有没有考虑过那个十三号在这次的事件背后作祟的可能性——
最重要的,还是——
「结果你不也是没把他等回来么。你真的觉得卡尔会来么?」
「吾辈不会打明知道会输的仗。鹰就算在晚上也能朝着光亮飞翔。他看见圣都着火的话,肯定忍不住会飞过来。而且啊,佣兵」
「嗯?」
「虽然十三号没有回来,但你回来了——不是么?」
零的嘴边挂起了柔和的笑容。
零是在说我离开她,而她被十三番软禁起来的时候的事吧。我的确是为了她登上了悬崖峭壁,到了城里的塔顶救她。
「所以,那只鹰一定也回来的吧。吾辈赌他会来——这边也结束了,佣兵。这是在这个宅子里最后的工作了。放把火然后离开吧」
我露出了一脸微妙的表情,这时零对我递出了烛台。
反正,到了现在也没法反悔了——么。
我从零手中抢过烛台给窗帘点上火,抱着迪奥的尸体离开了房间。

离开放了火的房屋后,放火点燃了在院子里徘徊的几具尸体,我和零移动到了附近的民居的屋顶上。
不愧是建在圣女宅邸附近的房子,造得也很结实很豪华。
万幸的是,居民们似乎在尸体从湖里爬上来的时候就已经逃走了,周围没有人的气息。
「烧得这么旺的话简直就像白天一样啊……说不定连提灯都不需要」
零一边给从宅子里带出来的几盏提灯点上火,一边看着烧得正亮的圣女宅邸。
洒下到底酒和油的威力很强大,在我们移动到这个地方期间火焰就已经窜开,从原本是宅子窗户的地方喷出了火蛇。
零一边侧目看着那样的宅子,一边为了方便卡尔注意到我们而将提灯摆成一个圆。要是能靠这个注意到倒好——
「快看!圣女大人的宅子……!」
在燃烧啊,不知从哪里传来了这样的喊叫声。
圣女大人的宅子起火了这样的喊声传遍了阿克迪奥斯城,那个事实瞬间便在城里扩散开来。
回过神来宅子周围已经队满了人,到处都是『圣女大人怎样了?『这样不安的疑问声。
「快看!」
围观群众中的一人指着屋顶叫道。
「找到了,在那里!——成群的尸体在袭击圣女大人!」
稍微抬一抬头,就算从地面上也能看到被留在宅子屋顶的丽娅,和布满她周围的大群尸体吧。
尸体从窗口溢出爬上墙壁,到达了丽娅所在的屋顶。没能爬上屋顶的尸体像人偶一样落到地上,但就算那样也还是拖着快要散架的手脚再次朝着屋顶走去。
「好强的执念啊……喂魔女。真的没问题的吧?」
「之前应该也说明过了啊,佣兵。要是不能完美地张开退魔结界的话,魔女会被恶魔吞噬致死」
话虽这么说,但仅用『文字』和『语句』从那么大群的尸体手中守护丽娅,还是感觉非常不可靠。
但我似乎是多虑了,零张开的结界的确起了作用,在被尸体淹没的屋顶上,只有她周围的空间是空无一物的。丽娅在那中心双膝跪地,双手抱拳抵在额头上对神祈祷着。
——忽然觉得,真像是奇迹。
就像是读取到了我的想法一样,眼下的群众喊道。
「是奇迹……圣女大人有女神大人的加护!所以那些尸体都无法靠近圣女大人!」
零听到人们众口高呼奇迹,一边有些不满地说『那是吾辈的结界。厉害的不是圣女而是吾辈』,一边看向空中寻找着卡尔的身影。
虽然怎么想都觉得最厉害的还是身处尸体和火焰正中央的丽娅——但这话还是别说的好。
我也循着零的视线看向上空,但天上只有星月。它们都因为眼前燃烧着耀眼的火焰而不怎么看得见。
我再次看向宅邸。
火焰似乎立刻就要到达屋顶,那样的话『神的契机』也实在是保不住丽娅。就算不被尸体啃食而死,也会被卷进火里烧死。
「真的会来么?就算来了——能赶上么……?」
「不知道。吾辈正在向神祈祷。祈祷能够赶上」
零依旧仰望着天空,紧紧握起了拳头。
感受到了刺痛般的紧张感,我也无意识地握紧了拳头,瞪着天空寻找着白色的影子。
——快注意到,拜托了。火焰越过屋顶的檐,窜了上去,很讽刺的是,聚集在屋顶上的尸体们成为了隔墙,从结果上来说从高热中保护了丽娅。
但是——撑不了多久。
燃得正旺的火焰烧坏了宅子的骨架,屋顶开始崩塌。结界中的丽娅恐惧着火焰,轻轻动摇了一下。
结界的范围很窄,在那周围尸体打着堆。就算火烧了过来丽娅也无处可逃,就算是有落脚点,但从实质上来讲也是和火刑没什么区别。
忽然,我注意到丽娅奇怪的举动而眯起了眼。
丽娅手中握着的——宽幅的匕首。
「糟了……!那个女人,拿了迪奥的刀——!」
完全忘记回收压制迪奥尸体的时候弹飞到房间一角的匕首了。
丽娅将其捡来藏在了身上。那是为了什么根本不用考虑。
「她是打算自尽啊!」
「不——赶得上」
凝视着天空的零两眼放着光。
「看来教会的神也不容小视啊,快看,佣兵!」
零指着天空,举起提灯对着天上挥舞着。我被她带动着抬起头,便看到了在被火焰映的通红的天空上一道白影滑翔过来。
不知是不是注意到了零挥舞的提灯的光,卡尔滑翔到了我们所在的民居屋顶上,然后猛地拍了几下翅膀着了地。
「佣兵!零!你们——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房子在燃烧!在山上都看到火光了啊!你们有好好带小丽娅过来的吧!?」
「鹰!来得好——说明状况很费时间,但现在没有那个时间。快看宅子的屋顶」
卡尔一转头,看向宅子——那个瞬间,他便大张开了嘴。恐怕,是应该看到那太过于惊人的一幕了吧。
那之后就没有必要说明了。任谁都知道丽娅正处于生命危险之中。没有人会明白她能撑多久。
卡尔瞬间做出判断拉弓上弦,朝着随时可能刺穿自己心脏的丽娅射了出去。箭以不输火焰的势头射中的匕首,匕首从丽娅手中掉落了下去。
于此同时卡尔朝着屋顶冲了出去,飞了起来。
他掀起的强风使我和零都一瞬间低下了头。抬起头看,发现卡尔已经飞上了高空。卡尔轻盈地回旋一周进入了滑翔的姿势,同时放声叫道。
「——丽娅!伸手!我来抓住你!」
丽娅抬起头,看向上空。在确认到卡尔的身影的瞬间,她全身的紧张都明显地放松了下来。
「——卡尔!啊啊,我一直相信……!相信你会来……」
丽娅朝着高速滑翔而来的卡尔全力伸出了双手。
但是,太迟了。屋顶一口气崩塌——丽娅的身体被抛向了火中。
人群发出了高亢的悲鸣声,绝望地遮住了眼。
但是卡尔丝毫不减速,毫不犹豫地冲入了熊熊燃烧的火中。
——瞬间。
一团白色撒着大量火粉,从涡流般的火中猛地飞了出来。
是卡尔。他怀中,牢牢地抱着丽娅。
我有些不符合自己性格地,和旁观始终的群中一起为他送去了喝彩。

「——成功了!差点迷上你了!鹰的兽化者!」
「等等,飞行的动作有点奇怪!」
零战栗地叫到。
「羽毛在燃烧……那样没法好好飞行!——两个人要掉下来了!」
卡尔用力振着翅膀试图减缓落下的势头,但在知道那样没用之后,就像要要保护丽娅一样将她紧抱在了胸口。
他的背撞上地面,就这样倒在了地上。
卡尔的骨头和鸟的构造一样。也就是说内部是空洞——非常地脆弱。
他的骨骼不可能承受住下落的冲击。
而且卡尔还是落在了被火焰包围的圣女宅邸的庭院里。由于宅邸周围的树木在燃烧,谁也不敢接近宅子。
放着不管的话两人就会被烧死。
「不好了——佣兵!」
「用不着你说——!怎么能让他们就这么死了!」
我将零和迪奥的尸体留在那里跳下屋顶,冲向了二人身边。

4

从给圣女宅邸中蔓延开的火焰点燃了周围的树木,现在已经快烧到城里了。
我推开叫着『拿水来,快灭火』的群众,穿过像墙壁一样挡在面前的火冲进了圣女的宅邸。
最初听到了不断呼唤着卡尔名字的丽娅的悲痛喊声,接下来看到了依靠着卡尔的身体哭喊的丽娅的身影。
然后还有一具身体被烧掉了一部分还不忘执念地想要袭向丽娅的尸体。
我挥起剑,一步跨过去将尸体打进了燃烧着的树丛里。
「丽娅!没事吧!卡尔他——」
正打算靠过去时,我不禁停下了脚步。
丽娅受到了相当严重的烧伤,右手的皮肤被烧坏变成了真红色。但卡尔的伤显然比她还要重。
——本来应该生在他背上的漂亮羽翼,不见了。
烧掉了。
大部分的羽毛被烧掉,只露出被压断的骨骼。虽然出血并不多,但恐怕身体里的骨骼也碎掉了吧。
那样是,没救了。
现在还有呼吸已经是不可思议了。就算立刻回去把零叫来,恐怕也来不及了吧。
丽娅毫不在意自己的伤势和周围的火焰,抱紧卡尔沾满鲜血的头哭喊着。
「卡尔!卡尔……骗人,骗人骗人我不要,不要死!没问题,没问题……!现在我就给你治疗——」
丽娅摸着卡尔的伤闭上了眼睛。
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卡尔的翅膀依旧断着,充满痛苦的呻吟声也依旧没有停止。
丽娅绝望地睁大双眼。『为什么』……她这样动着嘴唇。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治不好呢?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是<驳回>」
听到我的话,丽娅仰头转向我。
「佣兵,先生……我想,救……卡尔……」
「魔女对你的魔法使用了<驳回>……所以你已经不能使用<牺牲印>了」
所以丽娅救不了卡尔。
丽娅整张脸都哭得一塌糊涂,哭着道『那样太过分了』。卡尔抓着丽娅的肩,用力推向了我这边。
「佣兵,带着个女人走……拜托了……!」
那是带有『不想被看见死相』的言外之意的恳求。我无言地抓住丽娅的手,试图把她从卡尔身边拉开。但丽娅剧烈地反抗着,紧紧缠着卡尔的身体,说着『绝对不放』。
「不要!不要,不要……!好不容易才再会的——明明,好不容易才见到了卡尔……!明明我一直等着卡尔来接我的……!」
卡尔瞪大了双眼,有立刻将眼眯了起来。
「……什么啊……还记得么……那个约定……」
「当然的不是么!我和卡尔的约定……不可能会忘吧……!?」
卡尔当上佣兵赚钱,有朝一日回来收养丽娅——再孤儿院订下的,小孩子过家家般的约定。
就算如此。
「还记得么……是么……」
那样的话,卡尔以因卡在喉头的血而变得含糊不清的声音说道。
「那样的话,还不如……早点把你拐走……然后,找个地方——」
卡尔像是耐不住疼痛一般尖声地叫了出来,用钩爪抓挠着地面。
丽娅抱着终于连动弹的力量都没有了的卡尔的身体叫道。
「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神啊,求求您!无论牺牲什么我都在所不辞!所以……请不要让这个人死去——!」
丽娅悲痛的喊声,似乎让燃烧着的宅邸的火摇曳地更加剧烈了。
虽然没有迪奥死的时候那样的激愤,但非常苦涩的感受涌了上来。但现在没有时间沉浸于感伤。我抓住了丽娅的肩。
「不能在这里久留了。要逃了,快走」
就在这时,像宝石饰品一样闪耀着的光芒开始从空中落下。
一瞬间还以为是火粉掉下来了,但那实在是太过纤细,也太多了。而且最重要的是,布碰到光也没有要燃起来的迹象。
简直就像,冷徹的冬夜降下的细小的冰晶一样。但是不冷也不热,一碰到身体就消失了。
「……怎么回事?伤——」
那是左手上被神父弄出的伤。
虽然本来就快痊愈了,但现在居然连伤痕都没有留下,完全消失了。
我想着『卡尔该不会也是这样』并看向他,就发现被光所触碰到的卡尔的翅膀停止了出血。被压断的骨骼眼见着连接了起来,连浓密的羽毛都完全长齐了。
深而稳的呼吸让卡尔的胸口上下起伏,本来无力地闭上的双眼也睁开了。
「疼痛……消失了……?」
卡尔呆呆地自言自语。
『难道说……!』——他铁青着脸看向丽娅。是以为丽娅使用了<牺牲印>吧。
但在丽娅回答卡尔的问题之前,她就当场倒下了。
卡尔慌忙抱起了丽娅,但她完全失去了意识一动也不动。
「丽娅!喂,怎么了……!」
与此同时,在炎壁对面的群众也吵杂起来。
『伤治好了』——人群中绝对有人这么说。治愈伤痛的光依旧降注着,似乎在炎壁的对面也一样。
话说回来,我完全没有感觉到烫。
明明火焰已经逼近到了身边,应该被热风灼伤了的,我却没有感受到被火炙烤的疼痛。
「……在感受到热度之间,就被治好了……?」
降注下来的光『在认识到烧伤之前就将其治愈』了。
这是零的魔法么?
「喂,佣兵……那是……?」
「什么?」
听到卡尔的声音抬起头,看到了城市对面的天空上有什么异样的东西。看起来像是从地面上耸立起来的黑色柱子一样。但是,我立刻就明白了那不是普通的柱子。
『是水!』——炎壁对面的群众这么叫道。
「是水!水喷出来了!」
巨大的——水柱。
从圣女宅邸的背面,也伴着轰鸣声喷起了水柱。水柱像是要环绕阿克迪奥斯一圈似的接连从湖中喷出。整个城市就像是被巨大的瀑布包围,水声轰鸣着。
我忍不住捂住耳朵遮蔽了声音。
广场上的人们全都目瞪口呆地仰望水柱。
在他们面前,全部的水柱在城市中心交叉,炸裂开来。
大量的水化作飞沫溅到火中,火势瞬间减弱了。
啊,是零的魔法么。
要过了一段时间才反应过来。
因为那和降下的光芒一样,如此地脱离现实。
所以,
「是奇迹……」
有谁这么说的时候,也也只好苦笑。会这么想也难怪吧。
毕竟,这个城里有圣女。
「是圣女大人的奇迹!」
以不只是谁喊出的这句话为契机,『奇迹!』『奇迹发生了!』这样的欢声充满了广场。
『圣女大人!』,『圣女大人!』——喊声动荡了整个城市。
赞美阿克迪奥斯的圣女的声音喷如泉涌,将被卡尔抱着的丽娅包裹在内。
但是他们的欢声,在火灭掉后就立刻变成了疑惑的骚动。

在那之后整整三天之间——丽娅都没有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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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阿克迪奥斯的圣女

1

治愈伤病的『奇迹之光』降了一整晚,不仅是影响了在圣都阿克迪奥斯的人,还扩散到附近的村落,治愈了全部有必要治疗的人。毕竟似乎就连因为<牺牲印>的效力而患病的洛塔斯城寨的人都恢复了健康,所以真的只能说是奇迹。
——没错。那些光,是丽娅引发的『奇迹』。
虽然零为了阻止开始蔓延的火势而使用了操纵水的魔法,但她对于『奇迹之光』似乎一无所知。
因为零说那不是零使用的魔法,守护之章里也没有那样的魔法,所以就没别的可能了。
但是引发规格外的奇迹的反作用也很巨大,丽娅付出了一般的魔法不可能会有的代价。

丽娅醒来,是在她倒下三天后的事。
卡尔一直守在沉睡着的丽娅身边。虽然因为要埋葬迪奥而顺便回洛塔斯城寨看了看情况,但除了那半天之外一刻都没有离开过丽娅身旁。
她的醒来伴随着痛苦的呻吟声。
丽娅本来平静的呼吸变得紊乱,微微睁开眼睛后,卡尔就像是要将大半个身子扑上巨大的床一样,看向丽娅的脸。
「丽娅。认得出我么?听得见我的声音吗……?」
「卡……尔……?」
丽娅揉了揉眼。探寻着声音的方向伸出手,碰到卡尔柔软的羽毛便发出欣喜的声音,猛地坐起身。
「卡尔……!卡尔!啊啊,太好了,你得救了呢?伤,治好了么?」
「嗯,托你的福。据零说,似乎是你唤来了神的奇迹」
我?丽娅不明情况似的反问着,然后又揉了揉眼。
「等等……呐,能把灯点亮么?现在好暗,我看不到卡尔的脸」
从窗外,射进了甚至有些刺眼的光线。
卡尔全身僵硬,离开了丽娅身边,把手伸到了她眼前。上下挥动了好几次手,但丽娅丝毫没有反应。
「卡尔?怎么了?为什么不点灯呢?这里是哪里?」
「你,眼睛……?」
听卡尔低声这样说,丽娅歪起了头。
「是啊,完全看不见。好奇怪哦……卡尔你看得见么?为什么呢……明明卡尔从以前开始就不习惯暗处的……」
——什么都,看不见。
不知是不是受引发奇迹的影响,丽娅完全失去了视力。
并且还——
「站不起来……」
丽娅呆然地自言自语着。
「站不起来,卡尔……我的,腿……!腿完全动不了……!」
有感觉。但是,膝盖完全使不上力。丽娅爬行般地下了床,借着卡尔的手好几次想要站起来,但无论多少次都同样是摔下去。
得知圣女大人醒来欢天喜地的佣人们在知道丽娅的状态后也没了语言,无言地低下了头。
为什么,丽娅趴在床上哭了起来。
「卡尔……我明明那么想看看你的脸……那么想和你一起散步……!」
醒来后失去了视力和行走能力的丽娅是有多么混乱,我无法想象。
意气消沉,将自己封闭起来的丽娅那一整天都没有出过房间。
——那之后又经过了两天,到了现在。
由于宅邸被烧掉了,阿克迪奥斯最高级的旅馆最好的一间房成了圣女的住所。
当然也并没有被所求住宿费。因为他们知道如果这里成为圣女长期居住的房间的话,远道而来的贵族势必会住进这里,所以倒不如说他们是巴不得圣女在这里常住吧。
今天旅馆前也聚集起了大量的人,祈祷着圣女身体康复,留下了花和食物和钱财之类的东西。
被圣女宅邸雇佣的人,大都因为被会动的尸体袭击而造成的心理创伤而离开了,现在只有几个佣人照顾丽娅的起居而已。
作为救了丽娅性命的『圣女的仆从』,卡尔也被允许呆在丽娅身边。
虽然一般来讲我和零处于被卫兵抓起来也不奇怪的立场,但这个城市里拥有医疗类知识的只有零一个人,多亏零在丽娅倒下后充分发挥了医生的作用,她才得以住在和圣女同一个旅馆的一间房里。
然后我作为零的随从,也被允许住在同一个旅馆的马厩里。
有个优秀的雇主就是好。高级旅馆的马厩扫除也做得彻底,堆着的干草也很新鲜睡起来很舒服。
「——会这么想,也就是说我已经被完全驯化了吧……」
「不,吾辈也觉得这里的马厩挺舒服的」
我不经意间自言自语了一句,零便一下子从堆积如山的干草中冒出了头。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啊,我带着这样有些无语的心情,轻轻瞪了零一眼。
「你这家伙不是有更好的房间么。赶紧回那边去啦,回那边去」
「你知道么?佣兵啊。在比现在早些的时代,床这种东西是解体后搬运携带的。据说城主巡访领地的时候,随时都用同一张床。也就是说,吾辈的房间就是吾辈的床所在的地方,也就是说你所在的——」
「丽娅情况如何?怎么样了?」
我打断零无聊的解释,直接问道。于是零的表情上便蒙上了阴云,回答说『并不太好』。
『是么』——我这么说着,仰望向被粗大的房梁支撑着的马厩顶。
「那家伙的眼睛,一辈子都看不见了么?腿也是?」
「不知道……不好说。吾辈也是头一次亲眼目睹奇迹」
「只要推测就好啦」
那就行,零说着,像是松了口气似的开口道。
「你还记得之前吾辈对奇迹下的定义吧?」
「就像魔法是对恶魔咏唱一样,奇迹就是对神祈祷吧?」
「嗯……这恐怕是没错的。也就是说能够省略咏唱使用魔法的圣女,无意之间在心中学会了使役恶魔的方法。然后被吾辈<驳回>了魔法之后,驱动了和吾辈无关的恶魔——也就是所谓神,而引发了奇迹」
但是,零沉重地接着说道。
「那是在没有确定『会发生什么』,『以什么为代价』的情况下就订下了契约。因此才引发了『超出期待』的奇迹,支付了『意料之外』的代价。那是永远的,还是一时性的,吾辈也不知道——不过『那些东西本身』并没有被夺走」
「本身……是指眼球和腿本身么?」
「没错。这一点可以说是极大的希望吧。要是被夺走了眼球或是双腿的话,那样就一点取回的可能性都没有了——我也这样对圣女说明了。她似乎也因此稍微宽心了一点,不过……」
也只是一时安心啊,零这么自言自语着,任由身子躺到了干草之山上。
「在这种情况下……不管怎么说都只能是一时安心啊」
我透过马厩的窗子看向外面的道路。
然后——
「让圣女出来!我可是生病了啊!」
听到那样的喊声,我立刻耷拉下了耳朵。
真是从早到晚没个消停。『让圣女出来』『赶快给我治病』患者们接连到来,高声索取圣女的奇迹。
这也是丽娅不愿离开房间的理由之一吧。不如说感觉大半理由都在这里,肯定没错。
虽然听说现在已经不让患者过吊桥了,但结果吊桥周围似乎形成了病人的村落。
能够到达这里的家伙,说不定还能说是幸运的。
「你以为我是花了多长时间才来到这里的!为了来到这里,我可是抛弃了全部财产啊!」
「求求您了,我的妻子她……!我已经只能拜托您了!」
每天喊叫着的恳求都很迫切,要是精神正常的人恐怕很难一直无视吧。但丽娅已经耗尽体力,没有留下治愈来访患者的力量。
话虽如此,但抱着依赖的心态来圣都的家伙们可不会管圣女的情况。在这自己性命攸关的关头,根本就没有考虑他人情况的余裕。
然后对不能治愈伤病的圣女的不满会日益加剧,最终将会爆发出来。
爆发后会发生什么——城里的人会对丽娅做什么。
突然,零站了起来。
「就算再怎么想,现在的吾等也没有任何能为圣女做的事。出门了,佣兵」
「啊?『出门』是——」
跟我来,零只说了这么一句便走出了马厩。
我苦恼了片刻,最后还是选择了听从零的命令。

2

我和零前往的是,被烧毁的圣女宅邸。
「烧得真干净啊……」
零一边感叹般的自言自语着,一边躲避烧剩下的瓦砾走着。由于零走得实在太磨蹭,我不耐烦地抱起了她。
「你到底想去哪啊」
「吾辈在找地下室的入口」
「我说……那个在宅子背后啊。这里可是正面玄关附近」
我无可奈何地叹着气,抱着零跨过了瓦砾之山。在那途中,我忽然看见了一件在意的东西停下了脚步。
将其捡起一看——果然是迪奥的匕首。
是在丽娅掉进宅子里的时候落下的吧。虽然被碳染黑,但多亏零立刻灭了火刀刃没有损伤。
「……佣兵?你没事吧?」
「嗯?」
「我看你好像很难受……身体不舒服的话,改日再来也无所谓」
「是你的错觉吧?我的脸可是野兽。基本看不出来表情的吧」
「你忘了么?佣兵。吾辈也能看到你『人类的脸』。你看起来随时都可能大哭一场」
零的指尖触到我的眼角,顺着脸颊抚摸了下来。那就像是我没能流出来的眼泪的轨迹,不知为何,我稍稍有了一些被救赎一般的感觉。
我轻轻敲了敲零的脑袋,将迪奥的刀收进了包里。

通往地下室的入口烧尽了,地面上开着个四方的口子。
刚踏进去一步,之前白昼的亮光就消失,视野变得非常阴暗。并且这里依旧充满了压抑的气氛和令人不快的尸臭。
「说实话,是个不祥进去第二次的地方啊……」
点亮提灯,忍不住抱怨道。
「没办法。必须得确认一下侍女留下的东西,稍微收集一点情报」
下完楼梯后,尸体还在铁栏对面挣扎着,不断猛撞铁栏想要出去。
零在指尖点燃火苗,碰了碰尸体的额头,尸体瞬间便燃烧起来,当场倒下不动了。
烧尸体的臭味充满地下室,感觉越来越不舒服了。
破坏铁栏的锁后,门伴着叽叽的碾轧声打开了。
不知是不是解剖人的尸体调查了身体的构造,画着人体内脏位置的纸到处散乱着。
零毫不在意地跨过那尸体与内脏与血与纸张的山,拿起了随意放在写字桌上的书。
封面是磨亮到能映出人脸的黑檀木所制,表面上雕刻着一个心脏的纹样。
「——找到了。是守护之章的抄本」
零说着打开了书。翻了几页后叹了口气。
「完美的书写。连吾辈的注释还有写字的习惯都……没想到竟然会将各章拆散重新编成啊……的确,能够使用<零之书>上所写的全部魔法的人是极少的……」
<零之书>开头的几页上,写着关于魔术的缺点和魔法的理论的解说。
只将那个解说的部分多写几遍,分别加在四章的开头的话,这样就能造出四本『足以毁灭世界的魔法书』。
「<不完全数字>的崇高意志……么。也就是说,像萨娜蕾那样的家伙还大有人在吧?」
「这样考虑应该是不会错了。<不完全数字>——即教会中的『六』。明显是个反教会组织……但愿他们没有在想些奇怪的事」
「恐怕没有想的可能性要低一些吧?」
「问得好。正因为如此——才不能放着不管。解决好这里的混乱后,必须得立刻追查她的行踪」
萨娜蕾带进克莱昂共和国的只有守护之章。<零之书>是由四章构成的,所以剩下的抄本还有三本。
也就是说还剩狩猎之章,捕缚之章,收获之章。
我想起了阿尔巴斯的信。
『只要读过就会变得能够使用魔法的书被标上非法的价格在市场上流通』这种『毫无根据的传闻』——但如果抄本不止有一个的话,那哪还是什么传闻,根本就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了吧。
那些书在市场上流通会引发的问题,光是想想就觉得头疼。要是敌对的两国分别得到了不同的抄本,就会爆发国家间的大规模魔法战争。
要是那些自称<不完全数字>的人还在背后煽风点火的话就更加惨不忍睹了。
「作为眼下的情报源,似乎有必要把十三号揪出来啊」
零伴着叹息说出了那样的话。
我轻轻眨了眨眼。
「听你的口气……你不认为策划这次事件的是十三号对吧?」
「嗯。线索全都指向十三号,所以才难以相信就是他干的。要是十三号的话应该会更加巧妙地隐藏自己的存在的」
「……原来如此。的确。他就是那样的男人。不会有错」
「就算十三号真是黑幕……他也不是个会因为吃点苦头而发出叫唤的人,但现在也没有其他路可走了」
零将『守护之章的抄本』小心收进包里,然后像是说在大功告成一样转身迈起了步。我也跟在她后面,离开了尸臭熏得胸口发闷的地下室。
和那个地下室比起来,外面的空气新鲜的不行。这之前还沉在湖里的尸体们都随着宅子一起被烧光了,拜此所赐城里的尸臭也消失了。
回到旅馆,寻求圣女的治疗的患者数量越来越多了。乍一看也有二十来个。说不定是突破了吊桥的警备。
「为什么不出来……!你知道的吧?已经没时间了!」
「你打算见死不救么?你以为是因为谁医生才从这个国家消失了!你是打算只救有钱人么——你这个魔女!」
「把圣女拖出来!不论如何都要让她治疗!」
不妙啊,随时都有可能暴动。
虽然卫兵们在努力压制着,但这样下去就会发展成病人们在丽娅面前被卫兵杀死的惨状。
我按着剑踏出一步。
「佣兵?你想干什么?」
「稍微威胁一下赶走他们。比起卫兵喊破嗓子,还是我吼一声更有效果吧」
会遗臭万年哦——虽然零这样说,但在意恶评的话还做什么兽化者。
而下一个瞬间,还轮不到我背锅,现场就一口气静了下来。因为一辆大型马车以猛烈的势头冲了过来,马车在旅馆前一个急刹猛地侧滑过来,漂亮地把挡在零面前的我撞飞了。
「佣,佣兵,没事吧?」
我滚倒在地,猛撞上了伫立在旅馆正门口的威严石像,零实在是吓了一跳般的冲了过来。感觉之前也有过类似的事,不过忘了。被马车撞一下不过是家常便饭——就这么骗一下自己吧。
「嗯……只是稍微被马车撞了一下,头盖骨稍微裂开了一点而已吧……」
我头上滴着血站了起来,用零递过来的布擦掉了血。零迅速接过了沾满我的血的布,小心翼翼地收进了包里——我就不问她是要拿来做什么了。
完全停下的马车中,陆续走下来一群人。全员都是一身黑衣——也就是说,是医生集团。
在最后,全身包裹在圣职者装束里的翡翠色头发的男人从车夫台上轻轻盈地跳了下来——他戴着遮住双眼的皮眼带。
那是在洛塔斯城寨分头行动的,<女神的净火>的裁定官。
神父对因为撞到了我而显得惶恐不安的车夫说完『辛苦你了。干得真是漂亮呢』之类的话后,对呆呆地看着事情发展的人群放声说道。
「我等女神之子,教会虔诚的信徒们!你们迫切的需求,我已经听聚集在桥头的信徒们说了。但是,神并不希望看到人们总是依赖奇迹,而放弃自己努力。人的伤病,理应首先由人努力治愈。身怀苦痛的女神之子们啊,在这里的医师们,是心怀慈悲来治疗你们的人。首先向他们导出你们的苦痛便好」
神父说的话,非常夸张,非常故作深沉,非常饶舌,很难懂。
「意思不就只是『我带来了会免费行医的医生们哦』么……」
在我们进行绑架丽娅的计划期间,神父和提特一起去做了找回医生的工作。
就算说服丽娅让她发誓不再使用<牺牲印>,就算把丽娅带离圣都,圣都也怎么说都需要医生。
听我小声吐槽,神父转过头来隔着眼带看着我。
「自己不小心被马车撞到,就到处撒气么?还刻意连血都挤出来了,不仅是外貌连心灵都如此丑恶……说直白一点,医生的人数也是有限的。没有余裕去治疗兽化者」
「我说,你这下三滥绝对是故意的吧。是你指使车夫故意撞上我的吧」
神父也不回答我下意识放低声音问出的问题,对我问道『圣女大人呢?』。回答她的是零。
「由于引发奇迹的影响,眼睛和腿丢了。根据过去读过的文献,圣女因为奇迹的代价而丢掉性命的似乎也不在少数——」
「是这样么……太好了。听说她一步都不肯离开房间……看来并不是以混乱为幌子中隐藏她的死讯啊」
神父打心底放下心似的舒了口气,仰望向旅馆的窗子。那是窗帘紧闭的丽娅的房间。
一瞬间之前还在闹着交出圣女的人群现在已经争先恐后地围到了医生那边。对于大部分患者来说只要能够得到治疗不管是医生还是圣女都无所谓。
「我们把在这的两倍的医生留在了桥那边。这么一来寻求圣女大人的奇迹的声音也会稍微减少一点吧」
「真是会办事啊。是怎么召集到这些对这个国家失望的医生的?」
「让他们想起了违逆教会的邀请会有什么后果,顺便告诉了他们会有来自伊迪亚贝尔纳领主托雷斯先生的援助后,他们就以飞也似地聚集过来了」
神父淡定地微笑道。
软硬兼施么……真不愧是神父。而看准对人们对圣女的不满,先聚集起医生的伊迪亚贝尔纳领主托雷斯,也会更加受民众支持。
虽然实际上是领主主导的绑架圣女计划,但局外人是不会知道这种内情的。
「陷入踌躇的医生们,也在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混进医生群众的提特先生挺身而出后一举参加了。这正是从众心理——不,是神的引导」
不愧是教会公认的『骗子』么。诈骗手法信手捏来。
「于是?你接下来要怎么办?神父大人。还要磨磨蹭蹭地不下达裁定,接着做圣女的护卫么?」
「你该不会觉得我很闲吧……我在前往的教会收到了归还的命令,所以马上就要回教会了。这次圣女大人引发的奇迹似乎传到了教会上层的耳中,所以才想要早早把有杀死圣女的前科的我叫回去吧」
我不禁笑了出来。
「以为为了让丽娅不被杀而一直保护着她的你会杀丽娅么。教会这种东西真是——」
神父用力一挥杖,杖尖抵到了我的喉咙。
「辱骂教会是不可容忍的——更重要的是,轮不到你对圣女大人使用爱称,你这野兽……!」
见我举起双手表示没有抵抗的意思,神父摆出一如往常的傲慢态度放下手杖,进入了旅馆 。
唔,这时零发出了疑惑的声音,目送着他的背影。
「佣兵啊。吾辈觉得稍微有点不可思议……难道在世间的认识中,以爱称称呼圣女是比辱骂教会还要重的罪吗?」
神父明显对后者更为愤怒啊,零不解地这样说道。
「谁知道呢……至少对于那家伙来说是这样的吧……」
我耸耸肩,和零一起跟在神父后面前往了丽娅的房间。

3

「阿克迪奥斯卿,菲丽娅大人,教会正式认定您为圣女大人了」
就算听到神父这样的报告,丽娅也一点没有笑容。
她坐在床上,上半生靠在大量枕头上撑着身子。
然后竟然还——
「神父大人……我,是魔女」
说出了这种话。房间里的空气瞬间冻结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没有沐浴阳光,她脸色青白,脸颊似乎也因没有食欲而消瘦了下去。虽然神父的双眼看不见丽娅的那副模样,但就算看不见也知道她很虚弱吧。神父的声色温柔到让我感觉脖子根都发腻了。
「是么……为什么,您会那样想?」
「我听零小姐说了,我的奇迹是魔法。我的侍女萨娜蕾以『这是引发奇迹的方法』为借口教会了我魔法。我为自己能够治愈人们的伤病而感到开心……一点都没有思考其中的理由。然后,我伤害了许多人……如果,我能够已死赎清这份罪孽的话,我认为就算将我火刑也没有问题」
「喂,丽娅!」
丽娅对发出了训斥般的声音的卡尔缓缓摇了摇头。
「这是我的真心话,卡尔。憎恨我到想杀了我的人,一定有很多不是么?」
「那是……!」
「每天每夜,都能听到窗外传来的寻求圣女的治疗的声音。但是,我已经什么都做不到了……只是,活着而已。明明已经谁都无法拯救,却要背负着杀死了许多人的事实活着,是非常痛苦的」
『所以务必将我』——这样恳求着的丽娅的声音中,已经完全没有了想要活下去的气力。
遭人背叛的丧失感,和什么都做不到的虚无感。那些充满了丽娅的内心。
不知是不是因为感受到了无法支撑丽娅的不甘,卡尔紧紧握起了拳头。
与此相反,神父则是不紧不慢的叹了口气。
「您是圣女,还是魔女——那是由我,还有教会决定的事。就连您本人也没有下达那个裁定的权利」
「但是,神父大人……」
「在被教会承认为圣女后,您就不得不继续当圣女了。今后,不管您多么的暴虐,伤害了多少民众,教会都会倾尽全力将您保护到底吧——您不能是魔女。您明白么?」
「那种……但是,我……!」
「假如您宣言自己是魔女,并证明了自己是魔女的话,那么这次作证说您是圣女的大量民众就会被当做魔女的手下而治罪——就算如此,您也要说您是魔女么?」
丽娅胆怯地颤抖着,从被紧紧咬住的嘴唇内部挤出了无力地悲鸣。
「我要传达的事就是这些。还有,这是个人的建议……」
神父的手指轻轻拂过了丽娅的眼睑。
「戴上眼带的话,对眼睛看不见这一点的违和感能够得到缓和。虽然只是一时的宽慰,不过……愿神的加护与您同在」
神父吻过丽娅的额头,无声无息地离开了房间。
「是在叫我,活下去呢……」
丽娅无力地笑着,自言自语道。
「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活下去?我已经无法再引发奇迹了,而且有医生大人的话根本就不需要圣女什么的不是么?这是叫我作为被人骂作『无法救人的无能圣女』活下去么?还是说,是『杀人犯』呢?」
「丽娅,冷静点!你引发了奇迹,治疗了所有住在这附近的家伙的伤病。所以教会才认定了你是圣女啊!」
「我只是不想让卡尔死而已!我不记得有做过那种事,而且也没法再次那样做,明明如此却说我是圣女什么的很奇怪不是么!?要是就此永眠就好了,我这种人……!如果谁都不肯杀我的话,我就自己——!」
「……那么,要吾辈杀了你么」
零突然以说『要不要泡杯茶』似的随便语气,说出了不得了的话。
我大吃一惊正想吼出来,但零却轻轻抬了抬手,让我沉默了。
「你想逃避罪孽么?圣女啊。你想忘记一切么。要是你想的话吾辈就将你的记忆封印,将你这个存在从世界上消去」
「将……记忆?」
没错,零点头道。
「将你和侍女相遇之后的记忆全部。虽然你的所作所为造成的影响无法消去,但想要将你和那个事实分离开来却不难。只要你忘记了自己的所有罪孽,让鹰带你去个遥远的地方——鹰一定会愿意背负你全部的罪孽的吧」
「那种……那种事做不到……我做不到!」
「为什么?不管逃走还是死,不都没有什么区别么。在意留下的人们的恨意么?那样的话只要找个替死鬼杀了,对圣女抱有恨意的人们的不满也会消解吧。很幸运,尸体要多少都能找来」
「不要!我不是想逃!为什么要说那种话……?我只是……我只是……!」
「——只是想怎样?」
零问得非常平静。丽娅双手捂着脸陷入了沉默。
经过一段长长的沉默,终于以虫儿振翅般的脆弱语气低语道。
「想要被原谅……」
被失去生命的人们。
然后,还有现在也还等待着圣女的治疗的人们。
「我想要赎罪……但是,我做不到……!我已经,什么都做不到了……!」
「什么都做不到?吾辈这几天都在观察你的情况,但你似乎只是沉溺于悲叹之中而没有打算去做什么啊……」
零表示出疑问,丽娅便抓起枕头全力丢了出去。虽然她可能是想丢向零,但枕头却飞向了不同的方向,撞到墙上掉了下来。
「因为我做什么都是没用的啊!很多的人死了啊?你到底要我怎样来赎这个罪?明明我这种人,没有了萨娜蕾什么都做不到……!」
「在什么都还没做的时候,为什么就能断定什么都做不到?难道不是拼命尝试去做过,才有资格懊悔『什么都没能做到』么?你要为至今为止夺去的生命而悔恨,对今后能够拯救的生命见死不救么」
简直像是漂亮话。明明是魔女的话,却跟从神父嘴里说出的话一样。
但是,我知道零的脑子里只有数字。至今为止杀死的人数,至今为止救过的人数,然后还有今后能救的人数。
综合这些考虑,怎么做收益才最大——零只不过是在做这样的计算而已。
「你想要赎罪,想要被原谅么?发自内心地?——如果你有今后也想要救人的想法,吾辈也可以帮助你」
「帮助我……?肯定又是像萨娜蕾那样利用我吧!?」
「那是不可能的,圣女啊。对于吾辈来说,你没有任何利用价值」
零冷淡地这样说着,将从包里拉出的书按到了丽娅胸前。
那是零从宅子地下带出的<守护之章>的抄本。
丽娅用手指抚摸着接过的书,试图确认那是什么。
「这……这是?四角形的,木板?还有,纸叠……」
「那是你的侍女拥有的魔法书。上面记载着治愈人伤病的魔法」
丽娅不安地抬起头。
「魔法是……像<牺牲印>那样的……?」
不止那个,零皱起眉头那样说道。
「希望你不要认为魔法一定会牺牲一些人。只要按照那本书上写的方法去使用,魔法就是能够拯救很多人的技术」
「喂魔女,你难道——」
听我这么插嘴,零笑着说「就是那个难道」。
「吾辈打算将这本书托付给你——托付给圣女。这是强大的力量。你的确是有使用这股强大力量的才能。无需咏唱就能将<牺牲印>运用自如,还引发了那样的奇迹的你,光就守护之章而言,有着超越吾辈的才能」
零说过,魔法的才能是由其心意的强度决定的。
就算牺牲自己也想要拯救他人的丽娅,拥有甚至能超越创造出魔法的零的才能——创生出技术的人并不一定是最好的使用者,这一点似乎在哪里都一样。
丽娅困惑地抚摸着书。
「但是……就算有书,我的眼睛也……」
看不见的话,就算有书也读不了里面的内容。但是,零没有让丽娅把否定的话说到最后。
「你没有必要读。找个值得信赖的人读给你听就好了。咏唱咒文,做出决定好的举动,献上祭品就能使用魔法——正因为是曾一度犯错的你,才一定能够正确地使用魔法吧。要是你愿意那样发誓,吾辈便再次<许可>你使用魔法」
值得信赖的人,丽娅自言自语着,用颤抖的手抱住了接过来的抄本。
「找,谁才好……值得信赖的人……要怎么去找才好?我曾经相信萨娜蕾。相信萨娜蕾会为了我,会为了他人而努力……因为,萨娜蕾握住我的手的手,总是那么温柔……!」
丽娅的肩膀猛地颤抖了。对于身为孤儿的丽娅来说,各方面照顾自己,教了自己各种东西的萨娜蕾就像是母亲或是姐姐一样的存在吧。
被那样的人背叛的丽娅,说不定再也不会相信谁了。
「……我,不行么?」
听到卡尔平静的声音,丽娅转过头去。
「……咦?」
「如果找不到新的值得信赖的家伙,相信我不就好了。我可是为了你拼上性命冲进了燃烧着的宅子里啊?你该不会说信不过这样的我吧?」
被开朗的这么一问,丽娅有些不知所措。
「那个,当然……我是相信卡尔的……但是,还是不行啊。因为卡尔你不识字啊……」
「你在说多少年前的事啊?我也稍微能读点书的,而且『博识的兽化者』这种头衔,听起来就很有圣女随从的范儿,感觉教会的接受度也很高。
他开玩笑般开朗地说着,将自己的手放到了抱着抄本的丽娅的手上。话虽这么说但因为那是鹰吓人的钩爪,所以看上去并不是多么暖心的举动。
「要是零能留在这里的话倒是再好不过。不过从把这本书交给丽娅来看,恐怕是不可能了吧?」
面对卡尔的问题,零深深地点了点头。
「嗯……吾辈有吾辈的罪孽。吾辈必须得去赎清那个罪孽。虽然很抱歉,但吾辈无法为帮助他人赎罪而分出时间」
「那个……你的罪是指?」
零轻轻耷拉下肩,看向丽娅。
「——是全部。关于魔法的一切罪孽,追根究底都在于吾辈身上」
「是么……」
卡尔简短地说完,点了点头,没有再加追问。
「那么,能在这里呆到多久?也不是现在立刻就要走吧?」
零转过头看向我。决定旅程是我的工作。需要准备食品和整备装备,而且还要考虑天气和道路的状况。但是那些琐碎的工作在这几天里全都做完了。
神父平安结束了工作的现在,我们也没有了留在阿克迪奥斯的理由。
「打算明天早上就出发,除非天公不作美。但是,那个,在离开克莱昂之前,我有个地方想去一趟……」
「想去的地方?」
被零和卡尔同时问道,感觉有些尴尬。
虽然感觉明明是个佣兵却感伤过度了……但那是个怎么说都不能无视的场所。
「我想去见见迪奥……去洛塔斯城寨」

4

洛塔斯城寨的后院依旧是那么煞风景,安静得像时间都停止了一样。
聚集在这里的病人们,现在以塔尔巴为头目生活在这个城寨里。
那些家伙并不欢迎我们。那也是当然的,毕竟塔尔巴似乎很反对卡尔成为圣女的护卫这件事,简直像是气炸了肚子。
——可别认为治疗了活下来的病人就能得到原谅啊!
——死了好几个人啊。迪奥也好,迪奥的双亲也好,我的挚友也……!
——但头儿你却……你却要屁颠屁颠地去当圣女的手下么!
卡尔有些寂寞地告诉我们,他在埋葬了迪奥后就立刻被这样指责,被赶出了洛塔斯城寨。
我们也差点被拒之门外,但还是好不容易得到了为迪奥扫墓的许可——真是的,真是拿遗恨这种东西毫无办法。
就算明白憎恶也没用,感情却还是挥之不去。
「哟……还好么?」
我一边问着愚蠢的问题,一边蹲在了墓前。
迪奥崭新的墓标根部,放着不知谁供上的白色花圈。我将在圣女宅邸捡到的匕首挂在墓标上,学着前人供上了自己笨拙地编出的花圈。
如果相信教会的教诲的话,在墓标前供奉环装的东西,似乎是寄托了『希望能够再会』的愿望的。
虽然迪奥可能根本不会想再遇到我这种人——
「在这个国家要做的事全都做完了。接下来要去坐领主大叔安排的从伊迪亚贝尔纳出发的船,不过在那之前想着还是来和你打个招呼……那个……该说是临别的招呼么……呃,就是觉得不辞而别也有点不合适……」
我嘴里嘟哝着,耷拉下肩膀摇了摇头。
怎么都说不顺畅。说到底,根本就连要说什么都不知道。
只是想着无论如何都要来这里,就算明知不会有回应也忍不住要出声。
虽然自己都觉得自己滑稽,但不管怎样都无法割舍。
这就是所谓悼念死者么,这就是所谓怀念故人么——
「真是难堪啊……我要不是兽化者,现在大概已经哭得像个蠢货一样了。到了现在,才来为你的死感到悲伤……这里,痛得遭不住」
——真是难堪啊,大叔明明是大人,而且还是兽化者的。
感觉似乎在耳边听到了迪奥无奈的调侃,我不禁发出了哭笑不得的声音。
是啊——我对幻听回答道。
「我说……迪奥。告诉我。双亲死了,变得孤身一人后……为什么你还能那样笑出来?要怎样才能变得那么坚强……」
就是因为觉得自己耐不住失去什么的痛苦,我才一直不与人交心地活到现在。就是因为不想再次受伤,我才会不对任何人抱有期待地活到现在。
到头来,我到现在还是装作忘记了很久以前离开村子,领悟了孤独时的心伤,过着被其束缚的生活。
我陷入沉默,这是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了做作的咳嗽声。
转过头去,看到零站在吓我一跳的近距离。
「……怎么?出什么事了么?」
「不……那个……吾辈,不明白。悼念死者的心境,吾辈不太……」
但是,零低声说道。
「之前在圣都的吊桥前……吾辈曾以为你死了。那时候吾辈非常的痛苦,非常的难受。哪怕只有一次,也想要再听一次你的声音,想要你说些什么。所以……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那是谜之有些含糊的说话方式。我无言地催促她接着说下去,零无力地接着说道。
「——可以,传达给你么?」
「……传达?是……传达什么……」
「是迪奥的意念。人就算死了也会留下名为灵魂的心绪。它从刚才开始就在耳边吵得不行。吵到了感觉不将这个传达给你吾辈就会被诅咒的程度」
「……你那,算是对我某种安慰么?」
听我责备般地低声这么说,零干脆地回答,不是。
「要是你不想听的话,就忘了吧。本来,死者的声音就是不该聆听的」
「死者的声音……?魔女连那种东西都听得到么」
「想要传达的思念越强,死者死亡的时间越短,就越容易听到,就算不想听」
若非如此,也不会产生死灵术这种东西了。零这样说道。
如果,迪奥真的有什么想要传达给我的话——我想听。
犹豫了一瞬间。
我注意到自己是在害怕听到怨恨之言,咂了咂舌。
「说吧。如果是迪奥想要传达给我的话」
那么,零干咳了一声说。
「……『又要,把我丢下么?』他这样说」
「——什么?」
「他似乎,希望你带走那个啊。而不是把它放在墓前」
零指着墓标。
「他说,一起旅行吧」

啊啊——
突然,感觉听到了声音。
听到迪奥笑着说『走吧,走吧』的声音。
手指上传来像是被
闹腾着还是头一次坐船』的迪奥拉住的感觉后,我站起身来握住迪奥的匕首。
背后突然吹来一阵强风,它像是要推着我前进一样。
零微微晃了晃身子。我慌忙支撑住零,与她面面相对。
堵在胸口深处的,揪紧了似的痛楚忽然消失了。
「——走吧,去伊迪亚贝尔纳」
听我这么说,零也用力点了点头。
「嗯。然后,去吾辈的故乡——对吧」
目的地是位于大陆东南外部的,无归属的空白地带——<弓月之森>
在那个森林里的藏穴就是十三号的住所,同时也是零的故乡。
然后前往目的地的最短路径,就是从港口都市伊迪亚贝尔纳起始的海路。
被强烈得甚至有些粗暴的顺风推着后背,听着像小孩子的笑声般的树叶摩擦声,我抱起零离开了洛塔斯城寨。




本帖最后由 サダメ 于 2015-3-22 01:39 编辑


后记

我们又见面了呢。各位好,我是不知该用何种心情写这个后记的虎走。
问我为什么?因为我最喜欢的角色在这一卷死了……!
因为也有喜欢从后记看起的读者,我就先不说是谁死了。
或许也有读者发现了,本作还会继续下去。
多亏了各位支持我的读者,我能继续写第四卷了,真的非常感谢大家。
并且并且,不知不觉中,本作还在『
電撃マオウ』上开始连载漫画了。因为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告诉各位,所以上卷的后记就没有写。拿到样板书后仔细一看,しずまよしのり老师已经在画师后记上写了『漫画化已经开始了』,不仅如此,连实体书的书腰上都写了『漫画化决定』,这时我才惊讶地发现『这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没说漫画化的事么!』
没错,本作已经由著名漫画家いわさきたかし老师化成漫画了!每一页的零都很可爱,各位一定要捧场啊!借此机会,也对同意接下漫画化工作的いわさきたかし老师表达我由衷的感谢。
当责任编辑说『可能要漫画化了』的时候,说实话,我还在想到底有没有愿意给以兽人作为主人公的小说画漫画的漫画家。最后证明,老天有眼。我还心情高涨地提出了『把佣兵画得更加强壮一点』之类的要求,对不起添麻烦了。
啊,对了对了。决定漫画化的时候,责任编辑把漫画的样板书和いわさき老师原作的工口漫画也拿来了。明明是作为参照安利拿过来的,却不让我看——我对这件事耿耿于怀,所以悄悄在这里告发一下他。那本H漫画内容到底怎么样呢……
还有每次都画出漂亮插画的しずまよしのり老师,请让我拼尽全力感谢您!
按照程序,写这个后记的时候,我还不知道插画是什么样的。卡尔到底长什么样呢?我真的期待得不得了。
大约在夏天会发售的第四卷呢,魔幻的成分会变得更浓郁,连『龙』之类的东西也会出来。或许会有人吐槽说『这世界原来还有龙么!』——没错,这个世界实际上是有这种东西的。
当然,新的兽化者也会登场,因为非常想让しずま老师画出来看看,所以我duang地一下写出了各种各样的兽化者。
那么各位,让我们在第四卷再见吧。






第二章置顶




更新置顶







完坑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真是心中一块大石落下来砸在自己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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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46

  • 1
  • 2
  • 3
前往
10000
natsuwafuu 平民
谢谢大大的翻译, 辛苦啦~~~

9 年前 0 回復

dracko59200 伯爵
merci pour l'infos

9 年前 0 回復

36915926 侯爵
感谢翻译 辛苦了
一共就四本,就收集要素来说有点少呢

话说兽化真是神奇呢,哺乳类都可以变成鸟类~~~

9 年前 0 回復

曹子桓 伯爵
王道系始终是我的菜,感谢大大翻译

9 年前 0 回復

aaaaaa9890 侯爵
繼續兩人之旅,當初當魔法版狼與辛香料來看,但是很堅持一美女一野獸的配置(配角不是反派或是死亡就是留原地再發展)
是說十三號餘威無散,現在的反派看似以十三號為首,但實際上反而像是在誘導思考,期待黑幕現身之時

9 年前 0 回復

st02781326 勳爵
看完 很驚訝 本來第一集很公式化  木頭傲嬌男主角 好感度爆表妹子 但是看到這 大轉變阿 簡直懷疑是不同作者了,另外島風魔法使出乎意料的很成熟呢....

9 年前 0 回復

s94488 伯爵
我覺得這部作品不管是設定,角色,劇情鋪排都很優秀啊,不懂為什麼它會這麼小眾

9 年前 0 回復

侦探小子 侯爵
美女与野兽的即视感闹哪样,另外虽然后宫作有点审美疲劳,但感谢LZ翻译

9 年前 0 回復

閒情逸致 王爵
賀完坑!!
最後一張插圖 好虐啊!!!
迪奧!!!

9 年前 0 回復

﹂_季_錵_落_た_ 子爵
每次看到ゼロ我都会脑补成島風,害得我都没法静下心好好看剧情了

9 年前 0 回復

792029052 子爵
正太啊!!
对于主犯跑了,同样表示非常气愤!

9 年前 0 回復

bsd 伯爵
这不管怎么看都是美女与野兽的节奏。。。。

9 年前 0 回復

gnh07 王爵
可怜的迪奥啊,比起胸大无脑的利亚,我更喜欢这个小伙子啊!

9 年前 0 回復

lolihunter2 王爵
坐等下一本。这种看得到人性黑暗面的作品但又不显得过分做作的作品我喜欢2333

9 年前 0 回復

a1316981 侯爵
好治鬱的結果...
死了重視的人還讓主犯給跑了
留下的只有不知何處發泄的火氣...
聖女害死很多人 雖然她想拯救她們 卻因為無知受人利用
零害死了很多人 因為她寫的書還有那種用法 她自己卻沒察覺
然後 關鍵的幕後主使連個影子都沒...........讓人超火大
那道底該怪誰啊...

9 年前 0 回復

z709828002 王爵
最近要考试= =   
所以6月份完坑都不算晚。

9 年前 0 回復

peterturtle 子爵
' gnh07 发表于 2015-3-18 01:38 迪奥啊,他不会挂了吧,比起伪善的圣女,我更希望吃过苦水的小屁孩活下来啊! ... '


圣女可不能算是伪善

只是大脑功能有严重缺陷罢了 www

9 年前 0 回復

raziel_j 平民
看了水道那里怎么都想不明白啊?水道是如何连到湖中岛上的?水道位置要比湖面低吧,无论涨潮退潮都应该完全被水淹没吧??

9 年前 0 回復

gnh07 王爵
迪奥啊,他不会挂了吧,比起伪善的圣女,我更希望吃过苦水的小屁孩活下来啊!

9 年前 0 回復

tagoth48 勳爵
一開始看到插畫時沒什麼期待,不過看完第一集後就迫不及待想看後續。
蠻喜歡零和毛茸茸主角的。

9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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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
サダメ 皇帝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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