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田季节]魔女的绝对道德1[台/简]


本帖最后由 TennosAthena 于 2015-7-15 17:20 编辑


  魔女的绝对道德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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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森田季节
  插画:NOCO
  译者:ky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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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延续天狗的血统,跟我结合吧。」
  追踪连续杀人事件凶嫌的我——水主赖斗,反而遭逮捕……
  在这场危机中,我被「天狗」少女——轮月——以「延续天狗的血统」为理由拯救了。不,或许该说是我改被轮月束缚住才对。话说回来,要我帮你是可以,但这样能解决事件吗?我是名为咒师的和风魔法师,而且不解决事件的话就死定了……这种发展真的没问题吧?
  正义的和风魔法师与不纯少女的青春妖怪奇谭!
  
  
  ◆作者 森田季节Kisetsu Morita
  1984年生。大学四年级时为了生活而开始写小说,2008年正式出道。尽管住在东京都八王子市,私底下却很支持神户、京都、福井。当然也支持八王子市。
  
  ◆绘者 N0C0
  199年生于埼玉县的插画家。嗜好是欣赏花式滑冰。喜欢的事物为美食、猫,以及Domo君(NHK的吉祥物)。

  ◆魔女的绝对道德
  登场人物介绍
  
  「我也不是想扮演正义的一方。是因为逃不了啊。」
  正义的和风魔法师「咒师」
  水主赖斗
  
  「为了天狗的将来,我需要跟我共同生活的伙伴。」
  孤独的天狗后裔
  爱宕轮月

  「哥哥,从今天起你就属于知理了。」
  统治久多良之地的吸血鬼一族少女
  千贺矢知理
  
  ???
  牡丹

  知理完全不流露出杀气或其他任何气息,再度缩短距离。
  「看来战局完全是一面倒呢。」
  她以笨拙的手腕挥下短刀,割裂了轮月衣服的胸口。
  这时只有堵住轮月嘴巴的手放松开来。
  「这样,已经算是分出胜负了吧?如果你被知理杀了,那天狗一族可就要进棺材了。只割坏你的衣服是同情你。就算是武士的情义吧。」
  「请住手!因为这件,可不是外穿式的胸罩啊!」
  「那你就乖乖认输吧,弱者小姐。」
  这次是裙子被割了开来。
  「什么天狗嘛?你一个人也敢对统治这块土地的千贺矢放肆妄为?」

  银色头发长度及背。浑身散发出往昔时代的少女风情。
  就好比一件美术品般,让人觉得似乎搁在那边才是正途。假使一个不小心,搞不好就会跟杀人凶手的心理产生共鸣了……

  目次
  第一话 在饿鬼的巢穴
  回想一 咒师之始
  第二话 天狗的契约
  回想二 咒师之里
  第三话 人类的和平
  回想三 咒师之表
  第四话 吸血鬼同盟
  回想四 咒师之终:在那以前
  第五话 来自罗刹国的手
  第六话 修罗的所为
  尾声
  后记






本帖最后由 TennosAthena 于 2015-7-15 17:23 编辑


  第一话 在饿鬼的巢穴
  
  
  会觉得被绑起来很舒服,果然是种异常心理。这种滋味既痛苦又难受,一般人都会觉得糟透了。
  何况绑我的也不是什么女王,这点更差劲。
  对方是,男的——
  此外,还不是人类——
  是类似僵尸一样的家伙们——
  那些家伙已经离开这间小屋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吧。看到那些家伙的脸,我可能会忍不住呕吐。说实话,这间小屋本来就躺着一具尸体,已经够让人恶心到极点了。
  久多良市的连续杀人事件,铁定是那些家伙干的不会错。我常去光顾的食堂「久多良庵」那一家的女儿,就说事件不像是人类做得出来的,而事实正如这句话字面上的意义。
  既然,犯人并非人类,那剩下来就是我的工作了。
  交给传统而值得信赖的咒师来收拾。
  只不过问题出在,我因为任务失败而被绑了起来……
  「被绑起来觉得很不舒服吧。」
  一旁传来个冷冷的声音。
  没错,被绑的并不只有我一人。
  还有一名女子,也步上我的后尘加入这里。
  在一切都充满死亡气息的这间小屋中,只有那女子的长发看起来是生命的象征。屏除受诅咒的人偶之类的,毛发会生长就只有生物才办得到。
  酒红色的秀发,配上总觉得不似常人的雪白肌肤。相对之下,女子身上则是一袭以黑色为基调的洋装。或许服丧中的公主很适合拿来形容她吧。
  不过,自己胸中这股难以平息的情绪,很遗憾不是爱恋,而是对死亡的恐惧。
  「至少,我觉得被绑还不错。你认为呢?」
  「我一点也不想被绑。身为一个人类,没有束缚的人生最棒了。」
  「是吗?我觉得有约束跟限制的人生比较有趣。假使什么事也不必做,大家就会无所适从了。人类天性并不是自由的,而是期望有必然的宿命会发生,以前有某位伟人就曾这么说过。」
  那女子堂堂地如此宣言。看来日本人缺乏主见的这种固有观念并不适用在她身上。
  「不过话说回来,你还真坚强啊。」
  精神正常的女性,被监禁在这种地狱般的场所早就哭得唏哩哗啦了,光以态度而言那女子倒是很平静。至于内心的情况如何就不清楚了。要精准推估女性的心理我还嫌太年轻了点。
  「与其说坚强,不如说跟你一样吧。」
  这个嘛,打倒那种家伙可是我的工作啊——不过说这些对方大概也不会相信吧。实际上,我反而被逮了,双手失去自由后就没法使用武器。
  在此之前我干掉的,都是在另一个世界也算是下等生物、如蚯蚓般的家伙,不过我还是尽了自己的义务,不论多么和平的世间也会有杂讯般的玩意出现。狩猎那些杂讯就是我的工作。
  「那个,既然机会难得要不要互相自我介绍一下?」
  她冒出这个略显可笑的提议,稍稍缓解了一触即发的紧绷感。
  「好啊。搞不好你我就是彼此人生最后的交谈对象了。」
  「刚才那个笑话太冷了。不及格。」
  她对我吐槽。其实那本来就不是玩笑话。再加上,责无旁贷非得要守护这个区域和平的我,一开始就没立场说那种台词。
  「对不起,以后我会注意的。」
  「嗯,以后请注意别在女性面前显露出无趣男子的迹象。那么,继续刚才的自我介绍吧。」
  女子露出优雅的微笑。假使这邂逅是发生在高中的校舍内,那不知有多美好啊。这么一来,我就再也不必跟桥本还有岛崎他们召开「啊~好想要女朋友会议」了……光听到这名称就知道我们是失败组。
  「我叫爱宕轮月,今年十七岁。因为出来夜游,被那些恶心的家伙逮着了,还被带到这里来。真是可喜可贺。」
  「哪里可喜可贺了。」
  「是啊,如果为这种事煮红豆饭(注1日本庆祝特殊场合的餐食。)应该会很想揍人吧。」
  「我叫水主赖斗,跟你一样十七岁。对了,你出来夜游,怎么会跑到这种深山里呢?是想要单人BBQ(烧烤)吗?」
  「讨厌,别叫人回答这么害羞的问题好吗?你真是不解风情。豆蔻年华的少女在无人的深夜来山上,能做的事不就只有那个吗?」
  那女子露出冶艳的笑容。
  「耶,难不成……是那个……?」
  那种不道德又不健康的派对竟然会挑这种小镇举行……?
  「是来摘山菜的。或者该说,来偷山菜。」
  「你是山菜小偷!」
  「久多良的山菜之好吃在某些区域可是很有名的。」
  「这我还第一次听说,某些区域是指哪里啊?」
  「久多良市。」
  「那哪叫有名啊!只不过当地居民的乡土情罢了!」
  这里是位于久多良市西北部的田向山山腰。
  久多良的北面低矮山脉建有山区公路。不过原本,像久多良这种地方都市的夜景就没啥值得欣赏的,所以深夜还会在山中徘徊的人,照常理来说应该是没有才对。就算有,顶多也是来弃尸的家伙吧。
  不过,万万没想到这里真的找到了尸体。
  在久多良市的山区两处地点,-共发现了四具尸体,引发了轰动一时的新闻。
  然而,那只是序曲罢了。在那之后,市内的其他地点又陆续出现其他尸体,死者合计达到近十人。一部分的市民还陷入了恐慌中。
  「赖斗同学自己还不是一样,为什么这个时间会跑来田向山呢?」
  她一下子就称呼起我的名字。
  最近的年轻女性都不在意这些吧。
  「对了,在这种时候还保持客套就没意义了。你也可以称呼我为轮月没关系。」
  「你对我加上了同学,但我直呼你的名字不太好吧。」
  「像这种时候,不必在意那些细枝末节的事。」
  「有道理。」
  处于这种极限状态下拘泥于礼仪简直是毫无意义。我们自己还不是因为某些非常失礼的行径才栽在这间屋子里。
  「我明白了……轮、轮月。」
  「OK。不论白天或晚上都好,就这么叫吧。」
  「轮月,理由很简单。我是来搜查犯人的。结果,却被犯人抓了。」
  「你的运气真差。那些家伙不是人类吧,是下级的饿鬼。饿鬼原则上全都是下级的,如果是上级会叫另一个名字,名为『修罗』。是啊,以危险度而言它们跟野人或杀人魔还是有差的。」
  尽管不清楚轮月怎么会知道那些,但那应该是事实没错。
  那些家伙不是人类。
  「不过,饿鬼虽然恶心但却是人畜无害。放着不管就可以了。」
  「不不,我们不就被它们抓了吗……」
  「赖斗同学,假如房间里有一只蚂蚁,你会觉得它有害吗?」
  对方抛出个奇妙的质问。不过,我已经遭遇了这个诡异至极的事件,所以一点也不觉得那有什么。
  「不。只会觉得很烦。」
  「就是这样。稍微有点实力的人看饿鬼也不过是无害的程度罢了。」
  「可是,现在已经有好几个没实力的普通人类被杀了。」
  「弱者被淘汰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轮月若无其事、一点也不大惊小怪地说。
  她并非刻意耍狠,神态十分自然。
  「直到战国时代左右日本都还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慢性的饥荒使得以掠夺为目的的战争常态化,结果导致了战乱之世这点就不必赘言了。倘若能活下来才是正确的,那弱者本身就是个错误。这个世界让弱者也能生存下来,可是最近才有的现象呢?」
  「你到底是胆大包天,还是脑子哪边坏掉了,是哪一个?」
  「那就麻烦你选前者吧。」
  轮月悠哉地回答。她是不是把这里当作家庭式餐厅来点菜什么的啊。
  「至少,我不是最近才变成这种性格的。当然,也不是被饿鬼绑了才自暴自弃。不论绽放或凋谢都要按照自己的风格,这就是爱宕轮月的尊严。」
  这种时候夸奖别人好像没意义,不过她确实很了不起。至少一定比我行。毕竟,我并不是无法战斗的人,而是因为打输对手才这样。
  「唉,不管世界和平或日本和平负担都太重了,我只想守护本地的和平就好……」
  「守护那种东西有什么意义吗?为了满足自己?」
  她虽然很了不起,但嘴巴太毒了……如果说话都这么不加修饰,很快就会没朋友喔……
  「没错,说穿了就是一种自我满足。」
  「这样的话,你下辈子投胎成具备中二病般力量的家族后代好了。反正说不定很快就要死了,刚好有机会不是吗?」
  「我隶属的家族恰好就如同你说的那种。」
  保守估计也有千年以上的历史了。
  「你听说过咒师吗?不过我猜应该没听过吧。」
  「咒师?」
  都快没命了,对外人严守秘密也没用吧。
  「一言以蔽之,就是魔法师,自古便存在的和风魔法师。」
  「那这种魔法师有什么用呢?」
  「咒师要守护久多良的均衡。也就是说,注意有无异常现象发生。久多良这个地方,其实是一座境界都市。」
  「教会都市?难道这里有基督教的大教堂吗?」
  「不是那个教会。是边境的那个境界。」(注2日文中「境界」与「教会」同音。)
  其实,对方会误解也是很正常的。一般人根本没听过这种都市分类吧。
  「久多良这个地方,刚好是这个世界与另一个世界的境界。因此,时常有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跑过来,或者,怪东西从这个世界的其他地方聚集过来。那些玩意通称为异形。一般顶多就是比较大只的虫子罢了。」
  「例如独角仙或锹形虫之类的吗?我真希望有个机会能用杀虫剂喷高级的锹形虫呢。让那些人晓得你们所谓的高价收藏品也不过就是只虫子罢了。」
  告诉我这种黑暗的野心做啥……
  「虽说是虫,但并非一般可见的昆虫类,而是类似蠕虫,也就是指像蚯蚓跟水蛭那种黏糊糊的玩意。」
  「啊,所以是类似触手那种东西啰。」
  「虽然不懂你是怎么理解的,不过继续说下去吧。那种巨大的虫子会从另一边跑到这一边。如果人类居住的地方出现那种玩意就麻烦了,所以必须加以驱除。」
  「什么嘛,说的和风魔法师好像很了不起的样子,结果做的工作不过是驱除害虫这种低贱的事。」
  「我也有同感。不过,偶尔也会有更危险的东西跑出来。就好比这次的犯人一样。假使只是跑出来那也就罢了,但如果动摇了两个世界的力量关系,使境界的均衡崩溃,就会引发很不得了的事。这回的家伙就有意图要破坏那种均衡。」
  「很不得了的事?例如不景气之类的?」
  「一言以蔽之,就是会死很多人。」
  具体而言会死多少人我根本不清楚,所以只好用「很多」来说明。
  「鎌仓时代(注3日本西元二八五年至一三三三年的武家政权时代。)因严重的饥荒导致土地贫瘠,此地出现了许多饿莩。南北朝(注4日本西元一三三六年至一三九二年皇室分为南北两朝分治的时代。)的动乱中,投靠北朝的本地势力被南朝的武力大肆烧杀,陷入了极限的饥荒状态。战国时代(注5日本西元一四九三年至一五九〇年群雄割据的时期。)这里被邻国进攻,荒废到几乎灭绝的程度。」
  还可以举很多例子,不过先说到这里就够了。
  「那是天灾人祸造成的吧?」
  「乍看之下是天灾人祸,但每个案例都是均衡崩溃引起的。在不怀好意的异形当中,有些家伙为了把久多良改变成自己想要的样子,而引发那些大灾害。根据我家的纪录就是这样。」
  「原来如此。不过,赖斗同学还真听话啊,竟然愿意继承这种家业,你看起来比较像走音乐那条路,会把自己的试唱带寄去唱片公司,一个人跑去东京闯天下的那种类型。」
  「我对音乐并没有热情啊。」
  「原来赖斗同学是缺乏热情的人,这点我牢牢记住了。」
  「不是对所有事都没有热情!别扩大解释好吗!」
  「『我叫水主赖斗,今年十七岁。尽管缺乏对音乐的热情但为了吸引异性才在路边弹唱。此外,把变成我粉丝的女孩骗回家里则是我的工作』。」
  「别捏造这种失礼的内心话!」
  这个叫轮月的女孩,嘴巴真的很恶毒啊。
  与其说恶毒,不如说充满恶意……
  「不过,像今天这样跟恶心的家伙战斗不就变成你的宿命了吗?除了有风险外,说好听一点是为了守护这个都市的和平,但也有可能被认为是自抬身价,也绝对不会受人尊敬。总觉得这工作一点好处都没有呢。」
  「你很敏锐嘛。」
  「是赖斗同学太迟钝了。」
  「为什么我又挨骂了。」
  「我习惯被人夸奖。说别人坏话则是我的专长。」
  我很难否定她对自己的评语,不过言归正传吧。
  「均衡一旦崩溃,那一代的咒师就会死亡。而且,好像还会全身变漆黑气绝身亡。倒楣的是我父亲身体搞坏了,所以我早早就继承为咒师了……」
  任务失败的咒师不知为何每一个都会迈向悲惨的结局。
  「刚才提到的那些例子也是,当时每一位的咒师都死了。其遗志由子女或亲人继承,一路延续至今。」
  一旦灾厄发生,咒师就得死。后悔自己没有善尽职务,侥幸度过余生的咒师根本没出现过。
  不是成功守护久多良继续活着,就是无法防止久多良的灾难而身死。
  不论敌人有多恐怖、危险程度有多高,都得硬着头皮去干。
  「因此,我才非得赌命战斗不可。虽说不想拼命,但也没得选择了。」
  这回的事件父亲也对我说了「尽管很残酷,但你得独自一人打拼了。早点发现异形犯人干掉对方吧。」好狠啊。
  「啊,也就是说,这个事件不快点解决的话你自己就会没命吗?」
  「不夸张,真是那样。当快要来不及时,我的身体就会有征状出现。好像是从手掌开始变黑之类的。」
  这想必是久多良的祖先们,认为自身的决心与觉悟不可能永远被继承下去才想出来的手段吧。这么一来,这个家族的性命就被当作人质了。即便想逃也逃不了。简直帅呆了,一群混帐家伙。
  「我也不是想扮演正义的一方。是因为逃不了啊。」
  生在这种麻烦的家庭真的很衰。
  「话说回来,为什么你能找到饿鬼的巢穴呢?整座田向山的范围可是非常广大。难道你有优秀的情报来源?」


  「我就是能找到。而且结果必然正确。你听过『预兆』这种东西吧。咒师身上经常会出现那个。」
  比起以往的小虫子,这回的感受比平常更强烈。因此,我很快就察觉犯人所在的位置。
  「老实说,我也无法判断那玩意是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生物,不过从另一个世界飞过来时,身上会围绕着那边的空气。咒师可以感觉到的就是那个。」
  「这样真的很了不起呢。不过,这么厉害的一族怎么会被轻易逮着呢。该怎么形容,就好比理想跟现实的差距吧。明明是看照片指名的,结果出来的小姐长相却判若两人,就类似这种震惊吧。」
  「你的比喻也太淫秽了吧……是因为敌人数量太多啦……此外我的动作又太花时间。如果现在双手能自由活动,要打倒一只那种家伙……」
  「就算这样,你也只能打倒一只吧。」
  我也这么认为。要是效率能再提升就好了……
  「刚才也说过了吧。之前我除掉的家伙都类似虫子一类的。从来没有跟这种长得像僵尸,有人体外观的敌人交手过。」
  我的腿在抖,手也在抖。面对如此胆怯的自己,却有一种——啊,我果然还是不敢杀人的正常人——诸如此类的安心感。结果就在犹豫中,我被饿鬼包围了,只得举双手投降。
  「原来如此。意思是你曾把盐倒在蛞蝓的身上杀了它,但却从没杀过人就是了。」
  「应该就是那样吧……」
  之前只射杀过巨大蚯蚓般的异形真是太好了。说穿了,那种心态就像是击退怪物的勇者一样,根本不会产生什么罪恶感。把停在自己身上的蚊子打死,哪会有什么恐惧,那除了是一件工作,更像是单纯的作业。
  然而,这回的家伙毫无疑问显现出人类的姿态。要射死跟自己长得很像的生物,要说完全不会迟疑是骗人的。
  「不过,你打算怎么杀死饿鬼呢?乍看之下,赖斗同学身上根本没武器嘛。」
  「你真的很敏锐啊。」
  因为那跟现实又差得更远了,所以我不太想说明,但既然都到了这个地步说不说也没差了。
  「我能在空无一物的状态下放箭。家族称这个为天弓。天弓会牵引出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能量,并以此贯穿异形——原理就是这样。」
  虽然不像枪枝那样可以连发,但也很少会落空。此外,更不会违反枪炮弹药刀械管制条例。
  「另外,一旦被箭刺中,对方百分之九十九会丧命。之后就不会存在于这个世界,生命活动也无法继续维持。」
  简直可说是一击必杀。还能自远距离外攻击,真是不错的武器。
  「所以说,你只有弓箭可用啰?近距离的战斗应该会很困扰吧。」
  「当然,使用刀剑之类的基础武术我也学过,所以攻击方式还算有变化。我老爸本身也练成可以砍到刀身长度不及的位置。不过,现在这个时代,要用刀剑可就难了。」
  除了不能明目张胆带刀上街外,从江户时代以后,与大量敌人战斗的场面也几乎绝迹了。自然而然地,为了生存下来所必要的技术就压缩到最低的限度,而改以天弓为主了。
  「天弓空着手就能使用了,况且以除魔的武器而言,弓箭比起刀可是自古以来就有更高的评价。」
  「举例来说,源三位赖政也是以弓箭击退鹤(注6源赖政为日本平安时代末期武士,官拜从三位,根据「平家物语」记载曾以弓箭射中种怪物「鵺」。)的。古人认定弓箭擅于击退怪物,是由于可贯穿一点并刺进身体的缘故,这跟被人们认为仿佛来自异世界的雷电很相似。」
  「你还真是博学多闻啊……」
  真没想到她能轻易便举出实例。还是说古典文学的课堂上有教过这个。包括刚才饿鬼的讨论在内,她对这些意外地熟悉。
  「再说一个,以除鬼而闻名的源赖光(注7日本平安时代中期的武将。),也据说可让自己的声音透过雷电发出。突然想到,赖斗同学的名字背后其实也有雷电的涵义吧。」(注8「赖」与「雷」的日文读音相同。)
  「吓死我了。完全被你猜中了……」
  这已经超脱高中课程的等级了,而是对此稍有兴趣及关心的人才会了解的程度。
  「因为某些缘故我对这些事很熟。为了活下去那都是不可或缺的。」
  轮月以冷静的表情说道。
  「你身为咒师一族的事,还有你的能力,这些我都牢牢记住了。」
  「啊,感谢你洗耳恭听。」
  没想到她竟然没把我说的内容当笑话看待,果然任何事都必须尝试一下。
  「谈话内容,以赖斗同学的中二病妄想为结论应该可以吧?」
  「你这家伙,根本不相信嘛!不,我说的全是真的!」
  「尽管自己拥有了不起的力量,老实说也足以一击打倒那样的杀人犯,但却因无法舍弃良心而运气不好被逮着——如果不这么认定的话你的自尊心会崩溃吧。嗯,好吧。反正你已经陷入末期状态了,这种程度的鬼扯我就原谅你。」
  「别再说了!把我说成这种可怜的人你很过瘾吗!」
  早知道就不跟她废话这么多了!
  「既然如此,我也来说说自己的中二病妄想故事可以吗?反正我都听你说了,你也听听我的吧。」
  「嗯,随便你爱说多少……我也没有阻止你的权利。」
  「我,爱宕轮月,其实是天狗的后裔。」
  「天、天狗?」
  「我这边的家族已濒临灭绝且危机重重了。尽管可以自由操纵风,但咒法也就是切九字(注9指祝念「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九字的护身法术,有手势配合。),在手被绑住的状态下却无法使用呢~哎呀~假使没被绑的话,就可以像咒师赖斗君一样设法脱困了~」
  「喂,别抄袭我的说词好吗!什么『假使没被绑的话』之类的,够了喔!」
  「我可没有抄袭你的故事唷,咒师,不,天狗的赖斗同学。」
  轮月隐约露出惊悚笑容地望着我。
  「我也变成天狗?」
  「是的,我指的是态度。」(注10日文中的天狗除了是传说中的生物外,也可形容态度傲慢的人。)
  
  「什么态度!我刚才的发言有那么傲慢嚣张吗!?」
  「刚才那只是玩笑话。赖斗同学其实也是天狗一族喔。或许你自己并没有察觉到吧。」
  「你这家伙,是因为认为我在这种状态下胡扯才存心报复吧。」
  「绝没有那回事。甚至该说,我之后还想多跟赖斗同学说笑或嬉闹呢。」
  「我在你身上没感受到『预兆』。我想你不是异形。」
  「那是因为,我一直住在这个世界啊。不会像最近才来的饿鬼一样出现反应也是必然的吧?这么说有没有道理呢,天狗的赖斗同学?」
  「假使真是那样,那你又为何能感觉出我是天狗呢?」
  「我的鼻子非常敏锐。因此,就算很淡薄,也能从你身上感觉出天狗的血液在流动。在这么近的距离下闻到味道,那就更清楚了。」
  轮月的表情显露出某种确信的因子。
  不过,真有那种事吗?对咒师而言天狗也是要驱除的对象啊……
  「为了小心起见,我再闻一次看看。」
  轮月闭上眼做出吸鼻子的动作。这模样还挺可爱的。
  「结、结果如何……?」
  「总觉得有股鱿鱼的腥味。」
  「别说那种模棱两可的话好不好!我可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用英文说,就是Smell of Surume。」(注11这里的「scrume」并非英文,而是日文中鱿鱼干的念法。)
  「就说了,别用那种话激我!我可没那样!」
  「这样啊。我还以为被绑住会引发你的性亢奋呢。」
  果然,她在耍我。我的脑袋陷入混乱。
  「再强调一遍,我是咒师。不是什么天狗。」
  「这两个概念是可以同时成立的喔。咒师中混有天狗的血统也并非不可能。往上回溯十代的祖先,应当可以发现有相当数量的血统流入自己这一脉。」
  「这么说也不是没道理……」
  我也没法彻底清查这数百年甚至千年以来的血缘关系,因此不敢保证会不会有奇异的血统流进我的家族……
  「不过,赖斗同学既然不想承认,那也无妨。我只要知道还有其他人类体内流着少数的天狗血统那就够了。为此我感到非常高兴。今天真是Happy的一天。」
  搞不好就快要被杀了,还Happy咧。算了,不管她是不是在讽刺,我都没差了。一个人如果能在任何时刻都感觉幸福或许还比较好吧。
  「你能感到开心让我非常荣幸。」
  「其实事情是这样的,以我的立场非常需要赖斗同学。为了不让天狗的血统断绝请借给我力量。」
  轮月的眼眸再度捕捉住我。
  与其说那是天狗,不如更像是猫的眼睛吧。
  那对眼睛好像在说人类的命运都掌握在她的手中。
  「你、你需要我……」
  「说得更具体一点,我需要你的种。」
  「开玩笑开过头了吧!」
  「可是,那是真心话啊。为了让天狗一族复兴,与天狗血统相近的对象是不可或缺的。放心吧,这种事不需要爱情。」
  「哪里让人放心了!听起来更糟糕吧!」
  「难不成,你担心我有病?那种事应该用不着操心才是。」
  「我不是在怕事后的问题啦!更何况,如果不设法脱离这个困境我们两个就要被杀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
  我感觉到的预兆变强了。那是来自不应该存在于这世上的家伙,我能以身体接受到那股惊悚。
  耳边传来了门被粗暴打开的声响。
  那些家伙回来了。
  对方有四个。全都是男的,几乎完全没头发。身上只缠着破布或完全赤裸,原来如此,感觉就跟「饿鬼草纸」(注12日本平安时代末期的佛画,以地狱的饿鬼道为主题。)里的饿鬼直接搬来现代一样。
  光是这样或许感觉跟人类没什么差异,不过只要亲眼看过便一目了然了。
  它们完全没有生气。
  眼睛眨也不眨,眼珠子仿佛随时都会跳出来,嘴巴也像下颚骨没对齐一样,一直保持半开的状态。皮肤则似乎是生了霉菌,竟然呈现绿色。
  只不过,用来做坏事的智慧它们还是有的,装备了柴刀为武器。
  当初我就是被它们的数量以及毫无气息的行动给摆了一道。正当我瞄准一只,打算要击杀时,丝毫未察觉我已经被对方的同伴给包围了。大概是异形的缘故吧,那些家伙行动时并不会产生人类该有的气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些家伙的口中冒出声音。它们并不懂得任何有意义的语言。就如同处在洞穴当中一样,那只是空气通过喉咙造成的声响。
  「喝——喝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那些家伙直望着我们这边。它们真的只是在看。因为它们无法嘲笑,也无法睥睨;它们根本没法露出表情。
  为何看来如此缺乏意志的家伙会杀人呢,我连理由都猜不透。它们简直就像以人类的概念所制造出的丑恶存在一样。对它们来说杀人究竟有什么好处?
  恐怕它们此刻是在想杀掉我们的顺序或时间,诸如此类的事吧。尽管乍看之下不认为它们能思考,但能把我们捆绑起来也是事实,这代表那些家伙还是具备基本的智慧。
  「饶……饶了我吧!」
  轮月用快哭出来的声音叫道。
  「拜托!我不会告诉别人的!真的!」
  至此之前的坚强态度都荡然无存了。她表现出人类原本该有的反应。
  尽管这么说有点过分,但我看了却有种略微放心的感觉。
  这女子也是普通人嘛。
  而同时,对亲眼目睹现实的束手无策也让我焦躁起来。
  不过,我还不打算放弃。
  只要束缚能解除,便还有救。之前我一直扭动身子,绳索多少已经变松了。倘若能把左手臂拔出来,就有希望了。
  我的左边口袋里放了小刀,取出以后,便能切断绳索。
  当然,一对四的胜算很低。不过,我没有必要打赢它们。如今只要能顺利逃脱就好了。
  一旦重获自由,首先要射倒一个。这么一来,剩下的家伙就会被震慑。我无法连发弓箭的事,对方也不知道。只要边摆出还要射的威吓态度边通过门口就行了。
  ——只不过。
  轮月她,有办法配合我的行动吗?
  我没时间跟她讨论我的意图。只要有十秒,我就能用小刀切断绳索。但我没自信争取到让她绝对不会逃不掉的环境。
  我受过咒师的训练。不过,她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嘴巴说说的就算了,在极限状态下她有办法采取适当的行动吗?
  最糟糕的情况,我会目睹她被杀吧?
  那真讨厌,我可做不出这种人渣的行为。
  ——然而,少了能正常活动的咒师,本地就无法恢复均衡。根据过去的案例判断,至少有三位数的人类会因此而死。
  假使要把生命放在天秤上衡量,数量较多的那方当然比较重要。不过或许以天秤测量性命本来就是一种傲慢的想法吧。
  爱宕轮月,我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
  所以拜托,你也要尽全力活下去啊。
  「饶了我!让我多活一阵子!拜托!」
  轮月持续喊叫着。
  托此之福饿鬼的判断变慢了。看来它们还不打算用挥柴刀来制止轮月发言。能争取到宝贵的时间我真的很感谢她。再加上,我的心也因此冷静不少。
  「求求你们!我不想死在这种地方!」
  好,我的左手已经抽出来了。请你继续吼叫吧。
  「假如你们不愿意饶过我……至少,在我临死之前让我做一次爱吧。跟同年龄层的男生只要一次就好……」
  嘎……?
  那是什么离谱的提议啊……
  就连饿鬼看起来也好像被吓到了。
  这么说来,父亲告诉过我饿鬼除了食欲以外没有其他本能。由于也没有性欲,它们应该搞不懂轮月在说什么吧。
  「你们想想,反正有那些柴刀随时都能杀了我!只要你们愿意解开我的束缚就够了!」
  饿鬼们又发出「咻噜噜、呼唔唔……」类似气球漏气的声音。
  「这房子入口只有一个,况且你们有四个人,我们绝对逃不了的!」
  终于,饿鬼切断了轮月的绳子——等等,真的假的!?
  这么说来,它们既然具备捕捉人类的智慧,也应该有交涉的余地才对,只不过以这种理由……
  「太感谢了……那个,因为人家会害羞,请你们转向那边好吗?就对着门口那附近……」
  轮月像是饿鬼们的上司一样赶走它们。什么嘛,一下子又变得这么有精神……这时,我终于察觉到一项事实。
  轮月已经帮自己完全松绑了。
  接下来只要我把自己的绳子解开,让饿鬼们不要堵住出口,就能逃出去了。
  存活下去的机率增加了。看样子希望很大。
  轮月蹲在我面前。
  「饿鬼的脑筋非常差。所以,只要不断重复同样的主张,迟早能说服它们。这跟政治家在煽动时会一直重复同样内容的演讲是相同的原理。只要多听几遍,大众就会觉得那些政策是妥当的了。」
  「别在这种环境下批判大众好吗?」
  「本来,这种现象就跟脑筋好坏无关,人们的大脑自动会对经常看到、听到的事物产生一种安心感。就连认为自己不会被电视所骗的人,在自动贩卖机前面也会有较高的机率选择电视广告常出现的果汁,而不是从来没看过的果汁。这回我也只是重复同样的主张,并在途中主动降低要求的门槛。这么一来,对方就会自行妥协了。」
  轮月的音量由于在非常状态下所以压得很低,但内容可完全不像受逼迫的一方。
  「轮月,你太了不起了。我差点就要相信你真的是天狗了。」
  「那是因为,我本来就是天狗嘛。」
  「我有逃跑的方法。内容有点长,你仔细听。」
  我也自然放轻音量。
  「我也要挣脱绳子了。待会,我会用小刀割断绳子,然后,你假装吓得直发抖,离开我身边。我攻击它们其中一只,并威胁它们如果敢抵抗就会被射,强迫它们让路出来。趁这个时候轮月你先逃跑,我随后再跟上去。」
  就连饿鬼也不想被弓箭射中吧。我猜它们的心灵并没有强硬到不怕威胁,这招应该会奏效才对。
  最糟糕的情况,就是它们无视我的威吓依然袭击过来,但即便如此也足以让对手陷入恐慌了。小屋的最里面还放了铲子,想逃出去应该不成问题。
  「赖斗同学也是胆大包天呢。」
  「因为我想再多活一阵子啊。为了这个目的,脑袋可是卯足了全力。」
  「既然如此,我就让你的脑袋关机一下吧。」
  轮月往下扯开我的长裤拉链。
  「喂,你在做什么!」
  「刚才不是跟它们说了要做那档事吗?」
  轮月的视线,理所当然地对准了我的下半身。喂喂喂!TPO、TPO!(注13UTime(时间)、pwce(场所)、ocssion(场合)三者的缩写。)
  「我说那些话的时候可是很认真的。好不容易找到了天狗的基因,现在不吃更待何时。」
  「拜托别这样。先以活下去为优先吧……」
  「放心吧。不论发生什么事,我都能活着回去。不过,以后或许再也无法跟赖斗同学相见了。」
  轮月以冷静的表情断言道。感觉问她根据何在反而显得自己很愚蠢。
  不行了,要这家伙帮忙大概不可能了……她的行动过于超脱常理让我根本猜不透……如此莫名其妙的故事发展,就连色情漫画都不允许啊……
  总之,我自己先进展到把绳索解开那一步再说。届时,我就能完全无视这家伙的戏言了。
  「啊~果然比起被绑我还是比较喜欢绑人呢。发现了一个崭新的自己。这真的是一趟自我探寻之旅呢。」
  「是吗,我也觉得不要被绑比较好……绳子就快解开了你稍等——」
  轮月的手伸向我的口袋。
  「哇!里面有小刀!太危险了还是扔掉吧。」
  她刻意把刀扔向我拿不到的地方。
  当啷咚隆。
  小刀滚动发出空虚的声响。
  这么一来就不可能逃脱了!
  「你这家伙……太恶劣了……这样子真的会被杀掉啊……」
  「因为,不这么做的话就无法厘清我们之间的主从关系啊?如果你能够自力逃脱,之后会对我很不利。」
  轮月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先前在闲聊的时候我就看出赖斗同学心中有解决之策了。假如是自暴自弃认定自己一定会被杀的人,就算是敌人不在场的时候,也不会像刚才那么多话吧?打从一开始你就企图活下去。接着再仔细观察,还可以发现你的口袋好像装了什么。」
  「你说的没错。不过,那都已经是过去式了……」
  「因为,你的解决之策被我破坏了啊。」
  是这样吗?
  那家伙为了让自己挣脱,方才才会说出那些不着边际的话。
  还顺道把我逼入了绝境。
  「只要我有那个意思,要用那把小刀刺进你的胸口也行。这么一来简直就像赖斗同学得看我的脸色才能存活呢。」
  自己明明都面临危险了,还满脑子想着要对我取得优势地位,她的脑袋不知道装了些什么。
  真是莫名其妙。
  果然是天狗没错。她远远超越了人类的常理。
  「你的想法太邪恶了……够了,你还是代替我死算了!比起你活下去,我活着对社会还比较有用!」
  「不是因为你弱到没法活下去,才会扯出这种借口吗?」
  看了她的眼神我才意会。
  这并不是故意耍狠,而是那家伙的信念。
  她真的认为弱者就该去死。
  不论这是否属于反社会的行为,每个人都无权去矫正他人自身的思想、信念。认定「弱者就该死」这件事本身并不构成威胁。更不是犯罪。
  「算了,没差了。随便你。反正我已经没法逃跑了。」
  小学时代,当发现自己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时,我一度变得很得意。我比周遭的人都强,感觉自己是特别被选中的家伙因此还嚣张起来。
  但我当时尚未理解到,力量总是伴随着危险。
  就是由于我的力量只有半桶水所以才会被杀。
  如果我死了久多良将会如何?会有别的人来顶替咒师的位置吧。照这样算下去,接下来的顺位应该是我妹妹未莱。我可不想让她做这么危险的工作。她的体质敏感到只要均衡稍微扭曲,就会浑身不舒服的程度,这个样子怎么能当咒师呢?但即便如此,我真的完全没逃脱之策了。
  像我这种天真的人果然不该当咒师的。
  「然而话说回来,赖斗同学并不是单纯的弱者。」
  轮月把脸凑得更近了。
  「赖斗同学身上有天狗的血统,那对我而言就是一张王牌。因为我是孤独的天狗。为了天狗的将来,我需要跟我共同生活的伙伴。」
  「你之所以会孤独,并不是因为天狗数量的缘故,而是你的性格造成的吧。」
  「拿刀切你的跨下好了。」
  「又是我的错吗!」
  这家伙搞不好是玩真的,我还是不要随便乱吐槽好了……
  「刚才我说过我这边的要求了。我希望你以天狗的身分跟我并肩作战。久多良除了天狗以外还有其他许多种异形,为了扩张势力我需要同伴。至于繁衍子孙的事可以日后再商量。以如今这种混乱的情势,我暂时也无暇当妈妈。挺个大肚子跟敌人战斗实在有点……」
  「倘若天狗争回霸权了,不会导致均衡崩溃吗?」
  届时,不管怎样都将是一场大灾难。我还是一样会没命。
  「只是既存势力的小打小闹罢了,不会出什么大乱子的。至于证据嘛——」
  轮月的目光转向小屋深处。
  她在看架上的铲子吗?
  不,是一旁的尸体才对。
  「——如今,不就是因为均衡乱了才会引发连续杀人事件吗?只要那个案子的犯人挂了应该就可以暂时收拾掉吧。意思也就是说,让天狗跟其他异形对抗的话,就好比足球选手们按规则在踢球,而连续杀人的家伙则是突然说要比剑道拿竹刀闯入球场,甚至拿的不是竹刀而可能是真刀。就是像这样破坏规则的一种现象。」
  「原来如此啊。我明白你想说什么了。」
  轮月的说明很合逻辑。乍看之下并没有破绽。
  「既然如此,你愿意发誓以天狗的身分跟我一起努力吗?反正你也没有其他条路了吧?你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不过,你倒是有选择的机会啊。例如不帮我坐视我被杀之类的。」
  「坐视你被杀对我没有任何好处,所以那无法成为选项。」
  「至少可以降低使用我的风险。」
  「嗯?你说什么风险?我可不认为有那种东西存在喔。」
  「这个嘛,我是以善意告知你的。假使我并非弱者的话,你可能会遭遇到的风险。」
  我努力挤出一点笑容。
  不论是被男的或是被女的修理得惨兮兮,都一点乐趣也没有。看来,我并没有被虐狂的特质。
  「守护久多良的均衡是咒师的职务。假使明白你是导致均衡乱掉的原因,或许要连你一起干掉也说不定。更何况天狗本来就是异形的一种。」
  「嘿,这种状态下还想威胁我吗?」
  轮月笑了,我不确定她的这个表情是不是真心的。搞不好她其实气得半死。
  「对我而言久多良的和平要放在第一位。毕竟,一旦这里出乱子我就得死了。」
  打从江户时代以后,大部分的咒师都能平安撑完一辈子的任务。
  不过,那只限于均衡没被打乱的情况下。只要出了一次乱子,情势变得再也无法挽回也不是不可能。
  「你试着站在我的立场看看。如果你活着我就必须死,那我岂不是会试着杀了你保存自己的性命?换做是你也会做出同样的判断。现在还好,假使有一天我俩的利害关系出现对立,那个时候搞不好你就会后悔没有事先杀死我。」
  「别说这种无聊的话了。听了让人很不爽。」
  ——她发出仿佛变成固体般的巨大杀气。
  「我可是天狗唷。不可能被赖斗同学这种程度的弱者杀死。」
  「弱者也会以弱者的方式奋力一搏。不论出现多少牺牲者,咒师这一脉都不会断绝而将一直延续下去。」
  假使每次都要硬碰硬,只不过会一点法术的人类是不可能活过与异形的斗争的。我的那些祖先们想必是用尽了一切权谋数术来辅助吧。
  人类即使没有蛮力也还有智慧。
  「不过,平成年代诞生的赖斗同学脑子到底如何呢?人家不都说这世代的人是草莓族吗?呐,告诉人家嘛。不要逞强,我要看看赖斗同学的真·本·领。」
  轮月把脸凑过来,凝望着我。
  双方的距离近到鼻尖都快撞在一起了。
  到了这种距离也无法看清她的表情,只能彼此凝望对方的眼眸罢了。
  在轮月的眼眸深处,有通往虚空的一片深邃、深沉、深奥,空间永无止境。
  我有一种自己会被吸进去的恐惧感。
  如果直接被她关进眼眸里可能再也无法逃出来了。
  不过,我也不能躲开目光或闭上眼。
  假使,我像那样尝试逃避的话——恐怕就会被杀死。
  我的直觉告诉我。
  她在测试我。倘若我在此把目光挪开,她就会打从心底对我失望,认为我是个只会嘴巴逞能的傻瓜。
  因此,我持续注视那片虚空。
  不论摔落那深渊有多远。
  就算再也爬不回来也无妨。
  我没有其他的生存之道了,只能费心让这只天狗满意。
  ——我是咒师。视情况需要必须杀了你。
  ——那也好,随你高兴吧。
  「啊、啊哈哈哈哈哈哈!」
  轮月放声大笑。她甚至忍不住用手拍打着自己的膝盖。是我戳中了她哪一个笑穴吗?现场的气氛为之一变。
  「说得没错,不过等到时候再看看吧。乱世中就是个人吃人的社会。我会努力不让自己被杀的。」
  「如果你能明白这点,那我愿意为天狗效力。」
  「既然这样,就先说定草约啰。正式的契约等之后再用书面进行。」
  「嗯,请你多指教。不过还有个问题,如果你不处理掉那些饿鬼,事情可是一点进展的空间也没有……」
  假如她刚才说能轻易打倒这些家伙是鬼扯的话,那我们反而会陷入性命的危机了。
  「请你稍等一下。让你欣赏一个简单的魔术。」
  轮月转向饿鬼们那边。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
  她突然挥动起手臂。是在模仿指挥家吗?还是新版本的收音机体操?不,她可不是在胡闹。
  那是九字。
  尽管挥动手臂的方式很懒散,但的确遵从着阴阳道或其他流派切九字的手法。
  自左至右一回,接着从上到下一回,然后又是从左至右、从上到下。
  也就是说借此在空中画出格子。
  不对——应该说,用这个来切割空间比较贴近事实。
  等到第九条从左至右的线画完后。
  「好,那么又到了说拜拜的时候啰,我们下周同一时间再见——九。」
  她的手臂从右上斜砍向左下。
  下一瞬间,三名饿鬼的身体——便从肩口裂开到腋下了。


  就像用剪刀切开纸一样轻而易举。三具躯体的上半部直接滑落地面。
  变成肉块的部分流下了黑而黏稠的血液,接着便散发出带有酸味的强烈恶臭。在这让人不忍卒睹的光景中,只有轮月像皇帝一样君临着。
  她是货真价实的。
  我不知道她到底算天狗还是什么异形,反正铁定不是普通人类。
  好歹我也是咒师的后裔。追本溯源,这一行也能跟阴阳道、修验道(注14日本古来的山岳信仰受外来的佛教等影响成立的宗教。),或咒禁道什么的扯上关系,所以我明白她刚才使用的技巧确实存在。不过,那招应该不是像她那样随随便便就能发挥威力的吧。
  简单说,爱宕轮月先天上就与我格局不同。
  「哎呀,真不可思议,身体变成两半了。这可不是什么障眼法喔。因为,它们再也无法恢复原状了,很遗憾。」
  然而,更让人感到异常的,并非她的能力。
  毋宁说,爱宕轮月散发出的气息远远比她的能力恐怖。
  ——她竟然能如此愉悦地杀生?
  对方再怎么说也具备人类的外观,跟自己拥有相同的生物特征。结果她却毫无踌躇地将它们斩成两截?
  是我的话就没办法。不论怎么痛下决心,还是会多少出现一些延迟。因为我的体内依旧存在着本能的抑制机制。
  可是轮月就不然了。那家伙是活在不同的观念体系当中。简单说,就是所谓天狗的人生观吧。
  「啊,还剩下一只呢。」
  大概是距离稍远的缘故还有一只饿鬼侥幸活着。那家伙终于也察觉到事态有异了。此外,它也发现它绝对打不赢。
  到了这个时机点结果会如何已经确定了。
  假如饿鬼已经麻痹到无法推测双方的实力差距,也不感觉恐惧直接挥下柴刀的话,搞不好还有机会获胜。
  可惜,那只饿鬼已经认定「自己赢不了」。
  因此,它给了轮月从尸体边捡拾柴刀的空档。
  「把你砍得四分五裂七零八落,这就是所谓的推心置腹吧,哈。」
  与其说她是用砍的,还不如更接近以柴刀敲击饿鬼。
  她的这项举措并没有任何杀生时应有的觉悟。模样实在太过自然。因此,饿鬼也无法判读出她的节奏。在气氛毫无改变的状态下,杀气的开关状态也无从得知。
  饿鬼的腹部应声撕裂了。
  「柴刀好重啊。真担心手臂会长出肌肉。」
  接着,轮月切断对方拿柴刀的右手。右手飞了出去。如此轻松自若的步调,我不认为她有思考过先砍哪个部位的顺序,不过她的动作依旧毫无多余的成分。
  不知何时,我的身体开始颤抖起来。
  为什么她可以杀得这么开心?都不会有半点恶心、厌恶的感觉吗?拜托快点踩刹车吧!
  「哎呀呀,请你回另外一个世界吧。最后一班电车已经启动了。是的,一切都结束了。永别吧。」
  她对准饿鬼失去武器后毫无抵抗的脑袋右侧又是一击。尽管头颅没有整个飞出去,但饿鬼毫无疑问已经不能动了。轮月朝对手摇摇晃晃的躯体踹了最后一脚后,把那家伙推向墙边。
  真没想到,是用连续杀人来解决连续杀人事件……这也太讽刺了吧。
  「因为它们不是人,就麻烦你不要以杀人罪看待吧。」
  「啊……谢、谢谢……」
  不妙。
  比起什么饿鬼,这位爱宕轮月要恐怖多了。该怎么形容,与其说她实力很强,不如说她存在的本身就是一种灾难吧。
  轮月把柴刀一扔。太好了,要是她拿着柴刀走过来,我可不是在说笑,我搞不好会失禁……
  「你见识到真正的我了吗?这才是货真价实的天狗。」
  「我明白了……我相信你。」
  「此外,为了小心起见顺便检查一下这边的尸体吧。看一看有什么线索。」
  简直就像已经忘了自己刚才的行为,轮月转向位在小屋深处的那具尸体。
  「尸体似乎很没有血色呢。是失血过多而死的吗?」
  「失血过多?不是被柴刀之类砍死的吗……?」
  「看起来没留下类似的痕迹。以我这个外行人大概看不出什么吧。不过,之前发现的尸体好像也不是被乱刀砍死的吧?」
  尸体详细的情形媒体是没有报导出来,就算尸体未遭损毁也没啥好奇怪的。真正有问题的地方在于,假使是以柴刀砍杀身亡,情况就不会像轮月正在检查的尸体一样。
  「外表看起来是个欧巴桑,所以也不是专挑年轻女孩下手啰。或者它们就是爱熟女吧。」
  「饿鬼不会有这种性癖好吧……」
  「话是没错。对了那赖斗同学是萝莉控,还是熟女控呢?」
  「这个二选一的问题太恶质了吧。我是正常性向的。」
  「赖斗同学对一般年纪的女性怀抱杀意,这点我牢牢记住了。」
  「哪来什么杀意!只是想跟对方正常交往而已!」
  这种场合明明不适合说这些胡闹的话。但都是轮月的缘故使这里的气氛完全不同。假使没有尸体的话,搞不好还会以为这里是什么车站的休息室哩。
  「好了,那么,赖斗同学,我们该走了。」
  轮月将手伸向我面前。
  不过,我并没有握住她的手。那并不具备什么深层的含意,而是我依旧被绑着,所以手不能动。
  「走?走去哪……?」
  「我家。」
  「你家?现在已经过半夜了,男生跑去你家,你的父母亲会生气吧。」
  这可不是在开玩笑,而是真的会成为一大风险。这家伙的父母亲要是生气可以在三秒内将我撕成八块。
  「不必担心那个问题。我是一个人住的。」
  「啊,既然如此就没——不对,那会产生另一个问题吧。」
  男生在深夜前往妙龄女子的住处观感如何。或者该说,单独前往能若无其事杀生的少女家里那个男的才会觉得危险吧。
  「我家已经没有双亲了……」
  轮月的脸庞蒙上阴霾。
  「抱歉。我不是有意探究你的隐私的……」
  「因为他们在JR横滨线中山车站前精力十足地生活着。我的祖父母也健在。」
  「那你就别做出刚才那种苦涩的表情啊!我还以为伤到你了!」
  「我外婆现在住在小田原市唷,从箱根登山铁道的风祭站徒步只要五分钟——」
  「我不需要你的这些个人资料!也没打算去拜访!」
  「不不,赖斗同学将来说不定会继承爱宕家呢。」
  她到底是不是认真的啊,只见轮月愉快地笑道。
  「好啦好啦,该出发啦。一家之主都说没问题了,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不,问题还没解——」
  「活下去跟死翘翘,你想选哪一个?」
  啊啊,为什么她可以用天使的表情做出如此的发言呢……
  「我想活下去……」
  「既然如此,你就只能顺从我了,对吧?」
  「我终于体会出胜者为王是什么意思了……」
  「那么以后也请多多指教啦,赖斗同学。」
  我就这样被轮月带走了。
  脑中流泻出悲伤的旋律。那是一首阴沉的童谣。
  至少连续杀人事件已被解决了,那是唯一的好事吧……
  
  
  回想一 咒师之始
  
  
  尽管手上没什么钱,但水主家却拥有土地。
  水主家的用地上有一座小山丘。假使,这世界上根本没什么异形,也没有什么咒师的话,他们大概会立刻出售掉吧,但其实那也只是乡下一块无关紧要的地,一座山并不值多少钱。
  爬上那座山丘,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墓地。位置比较前面的是极其普通的墓碑,越往上爬,就会开始混入古老的五轮塔之类。最早似乎可追溯到中世纪的墓,但那应该也不具备文化财的价值。
  如果更往山丘顶爬,就会发现即便在白昼也一片昏暗的森林中有座小祠。
  其正式名称为水主神社,平常根本没有人前来参拜。毕竟,那是位于水主家的用地内,一般人也不可能知道。
  我在那座小祠前铺了草席,并坐在上头。至于位于我前方的则是我老爸,正一边看着左手上的纸,一边咏唱咒文。尽管我没检视过内容但那应该是宣命体(注15日本天皇的命令公文所使用的一种文体。)的文章吧,所以大意是什么我也能猜得出来。
  ——是为了移转咒师的职位。
  我老爸水主赖豪在驱虫的时候被咬了右手。尽管虫子最后是收拾掉了,但他的右臂却失去了机能。由于这么一来便无法继续胜任咒师的工作,只好让当时还是中学二年级的我早早进行继承的仪式。
  老实说,那个时候自己还觉得挺乐的。
  尽管有像父亲那样受重伤的风险,不过一旦成为咒师自己就具备了特殊的力量。虽说这么想是有点急了但我还认定自己能成为正义的使者呢。
  等我的身体完全染上焚香的气味时,老爸缺乏抑扬顿挫的咒文也刚好念完了。
  「这么一来,你就正式成为第六十二代的咒师了。」
  老爸拿着写有祝词那张纸的左手,也像右手一样垂着。看来,他很在意自己的右手。尤其这还是自作自受导致的结果,他就更介意了。
  「听好啰,虽然我已经说了很多遍了,但维持均衡,才能让你活下去,脑袋里只要想着这件事就够了。假使你做得太拼命,精神会受不了的。」
  「我知道啦。一切结果都是使用力量的代价对吧。我已经做好觉悟了。」
  「不必下太大的觉悟也无妨。还有,在驱除的时候得谨慎小心。要不然,只好一辈子骗别人这是交通事故的后遗症了。」
  老爸自嘲地笑道。被虫子搞成这样真是太粗心大意了。过去虽然有咒师是被异形杀害的,但由于虫子而引退的倒是没听过。看来平成时代过于和平导致的退化也适用在咒师身上。
  「虫子会像鞭子一样乱甩。才一眨眼,我的手臂就被咬中了。要是能回到过去的话,我真想重来一遍。」
  「想想现在还能举办正式的继承仪式就该偷笑了吧。」
  「是啊。要是脑袋被咬了我就不在这人世了。」
  眼前可以当笑话讲,但老爸刚被咬的时候可是脸色铁青。尽管只有一瞬间,但我还以为他死期不远了。
  果然,这份工作很异常。
  但,憧憬异常的事物,搞不好才是人类正常的心态呢?
  既然没法逃避,那干脆就当一个伟大的咒师吧。
  「我会努力避免连续两代咒师都出丑的。」
  「嗯,总之,别太拼命就是了。这是驱除害虫的工作。一定要当心被刺或被咬。」
  「我知道了。我会赌上性命去做的。」
  当时,我还一派从容。为了成为咒师的特训我也认真通过了。简直可说刚好在中学二年级的时候获得了中二病的神力之助,意外地算是过了一段相当充实的生活。
  ——我完全没料到,才三年,我就被迫面对了死亡的觉悟。也因此我完全搞懂了当年所做的觉悟根本是假的。
  倘若,有人说他还是中学生时就有赌上性命的觉悟,那我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本帖最后由 TennosAthena 于 2015-7-15 17:24 编辑


  第二话 天狗的契约
  
  
  由于时至深夜公共交通服务都打烊了,光是要去爱宕家也变成很麻烦的一件事,幸好,深夜在现况下并不会带来任何困扰。
  反正,爱宕家是位于只能靠徒步前往的山上。晚上走起来比较凉爽其实更有利。那条山区公路好像也有公车在行驶,不过只有往久多良车站一个方向的路线。况且从山区公路要怎么通到山上的小路我一点也不清楚。
  在沿着道路走下田向山的途中,我们拐进了一条健行的路线,理所当然没有街灯的这条路蜿蜒曲折,使用者本来就很少了,而爱宕家甚至还在主要健行路线以外的路上。所需的徒步时间约一小时。
  「我家的后方勉强算有一条车道,邮寄的信件就是从那边送来的。这邮筒里从来没装过东西就是了。就连N〇K的人都不会来。可以免费收视,真是太感谢了。」
  「这里毫无疑问,是久多良市最偏远的一间住家了吧。」
  「我对这点很有自信。就算拿身体来赌也行。」
  「这种事自信没用。也不必拿身体来赌。」
  「去街上还不算太麻烦,要回家的时候就累人了。还有,这里的虫子多到有点严重。」
  微妙的西洋风格,感觉这栋房子就像电影龙猫里小女孩们的家一样。即便是在深山里,盖得还是很仔细。
  「感觉很像龙猫吧。」
  「被你猜中了。果然,大家都有一样的感想啊。」
  「在昭和初期以前,我这一族好像都住这。不过由于交通太不方便,之后就迁到关东地区去了。接下来有一阵子这边被当作别墅使用,偶尔还会有人来使用,然而最后就连当别墅都被嫌不方便,几乎要失去存在的意义,就在这时幸好我搬了进来。真是可喜可贺。」
  「故事还没说完吧。你的新生活不是才刚开始而已?虽说我也是猜的。」
  「接下来的事我也会告诉你。不过我们先进屋子去吧。尽管这个季节没有蚊子,但还是有许多脚很长的怪虫。」
  她说的对极了,所以我就跟了进去。
  以独居生活而言这玄关有点太大了。就连摆在上头的鞋子看起来都颇尴尬的样子。进去以后沿右手边的走廊前进马上又左转。大概是旧式建筑的缘故吧,或者说山上不怕没土地用,屋子的房间很多。只见两侧并列着成排的纸门。
  光从建筑物的规模看,这算是相当豪华的宅邸吧。我不知道爱宕家是什么来头,但铁定很有钱没错。
  「对了,请不要擅自打开房间的门。因为里面放了最好还是不要看的东西。」
  「所以,里面是什么……」
  「祖先跟其他天狗斗争取得的首级等,就是那一类的。」
  「我不该问的。」
  这么不吉利的东西,别留下来做纪念好吗?难道不怕作祟?
  「话说,用骷髅头进行咒法的密教日本也是有的。尤其是真言立川流做什么都离不开骷髅头。」
  「我实在不太想跟同年龄层的女生聊什么立川流啊。况且,立川流被视为邪教早就消灭了不是。」
  详情我也不大清楚,据说那教派有把爱液跟精液涂在骷髅头上的仪式。
  「被视为邪教是一段时间以后的事吧。尽管他们的行为很极端,但以概念来说立川流的做法也不算太怪就是了。只不过,他们太轻易把性爱跟悟道结合在一块会招致批评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你这家伙,对这些事也太懂了吧。跟其他高中生聊这些,恐怕还是我第一次。」
  当然,目睹高中生杀死人类外观的生物也是第一次。
  提起我自己,为了咒师业务上的需求,也对这些宗教仪式很熟悉。而咒师这种职业本身,也是源于其他宗派偷来的技术。
  事实上,佛教的祈祷仪式需要场地及器材等许多繁琐的条件,几乎没办法随便拿去外头使用。像先前遭遇饿鬼的场面也是,根本没时间设坛排出密教法具并咏唱真言吧。在即效性上会有问题。
  「因为我是天狗,当然很熟。还有,我的学历是中学毕业。高中什么的我根本不想去。」
  「念个高中其实也不算什么,但你家太偏僻,上学应该会很辛苦。」
  走廊底端有一个西式的待客间。枝形吊灯极其富丽堂皇。
  「该怎么说,好像资料馆啊。」
  「这是百年前的流行。不过放在现今也不错,不是有个词叫复古萝莉风。」
  「『萝莉』是多余的,只有复古,复古两个字而已。」(注16日文中的复古「レトロ」后面只要加上「リ」语尾就会变成「萝莉」。)
  「是啊,请坐在那边的椅子上吧。还是说坐在我旁边比较好?要不然我也可以坐在赖斗同学的身上?」
  「你啊,别一直开那方面的玩笑比较好,迟早有一天会碰到麻烦的,赶快戒掉吧。」
  「没什么人有能力找我麻烦所以应该不成问题。」
  「这么说也是。」
  我坐在那张好像很昂贵但却古老的椅子上。大概是只有女性一个人住的缘故吧,内部称得上是干净整齐。就好像身处一间以古董装潢的咖啡厅。
  轮月没就座直接走向房间深处。那里有一部很明显是后来才购置的冰箱。
  「旧式的房子,厨房离客厅太远了很不方便呢,所以我只把冰箱搬来这里。你想喝什么?有咖啡、薏仁麦茶、人类的鲜血。」
  「你平常喝鲜血吗!?」
  「开玩笑的。我才不会做那种吸血鬼的行为呢。」
  「你的玩笑话跟真心话很难区别啊。只要不是有毒的饮料,什么都好。」
  「这栋屋子平常就没考虑到招待客人的可能性,所以根本没有能下毒的东西。不过,最能让你安心的应该是市面上贩售的这个吧。」
  她放在桌子上的,是世界知名的可乐品牌。原来如此,这样我就放心多了。由于是低糖的口味也不必担心热量的问题。轮月则在自己的杯子里倒了茶。
  「假使你喝了肚子痛的话请跟客服专线联络。我不对你负任何责任。」
  「能在这种深山盖大房子还真了不起啊。施工过程应该很辛苦吧。」
  「包括那点我会在接下来的谈话中提起。内容是关于天狗一族爱宕家的沿革。」
  座钟的喀叽喀叽声听起来格外刺耳。电灯也有点昏黄所以颇具气氛。假使把幼稚园小朋友带来再骗他说这里有怪物出现的话应该会吓哭小孩吧。
  难题就坐在我面前,她并不是什么模糊不清的存在,而是实际的异形。
  「爱宕这姓氏的典故是那个吗——爱宕山的天狗信仰?」
  「赖斗同学,你懂这个就好解释多了。具备基础知识会更容易进入状况。正如你所知,京都市的爱宕山上有座以火神而知名的爱宕神社本社,那里是天狗信仰的一大据点。不过,现在说起天狗的头目之名太郎坊(注17京都爱宕山供奉的天狗名为爱宕太郎坊天狗。),好像还是以滋贺县的太郎坊宫比较闻名。」
  「不过,实际上,天狗信仰究竟发展到什么程度呢?到了中世纪的一半时,爱宕山已经变成以爱宕大权现(注18日本神道的八百万神是佛菩萨的化身,称为权现。)这位本地佛的胜军地藏信仰为主了。之后,几乎就很少再有人提起天狗的事。恐怕你现在去问京都人『说起天狗会想到什么?』,他们也只会回答鞍马吧。」
  鞍马天狗尽管是虚构的,但鞍马山至今还维持着以护法魔王尊(注19据称是天狗的总帅。)为首的强大天狗信仰。恐怕,那家伙以前也是某种异形吧,鞍马山位于京都北侧,刚好就在境界上。
  「是这样没错。到了中世纪后期天狗的势力就衰退了。一族也变得四分五裂。其中一派冠上了爱宕这个姓氏,最后在足柄这个地方落脚。」
  「说到足柄,就让人想到大雄山啊。」
  足柄的大雄山最乘寺(注20位于日本神奈川县。)是典型的天狗信仰山寺。传说中为了创建这座寺庙而费尽心力的「道了」这位徒弟,在死后成为大天狗,寺庙后来也把他奉为「道了尊」。至今还跟天狗像以及奉献给天狗的巨大木屐并列在一块。
  「就是那样没错。之后,这派又分出一支移居到久多良,而我就是这一支的后裔了。」
  轮月得意洋洋地指着自己的脸。
  如果没目击到先前的场面,大概只会以为她是个可爱的怪妹妹吧,但如今与其说觉得她怪不如说简直是怕死她了。
  「听你这么说完我也不确定你算不算出自名门。」
  「就是所谓的旁系吧。一代代传下来,最后就变成久多良当地的居民了。此外既然要开始在此定居,自然会跟其他本地势力产生冲突,因此才会住到这样的深山上。事实上,久多良通往田向山的路线是古代的街道,以前意外地还挺热闹的。」
  「原来如此。不过,从这建筑物的风格判断,你们也不算在久多良住了很久嘛。」
  「说穿了,我们这族还具备天狗之力的人几乎都已经不在了,我甚至不知道除了自己以外还有谁。那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代代都在跟普通人类通婚嘛。我要是没有这种与生俱来的强大力量,大概也不会去调查家族的过往历史吧。这就是所谓的追本溯源。」
  不管是天狗也好,什么也好,异形的存在本来就不属于这个世界。不管目的是侵略也好,移居也好,那些家伙全都是从其他根据地搬到这个世界的。
  因此,经过长久的岁月,那些家伙大致都被人类同化了,对自我身分的认知也会跟着消失。
  「我父亲也说了,跟千年前的咒师相比我们算轻松多了。异形没有以前那么强,数量也减少了。」
  「很合理。人类咒师跟天狗都是千年前比较强。现在不管怎么看都是和平的时代。」
  「只不过这个应该要和平的城镇却引发了杀人事件啊。」
  话说回来,饿鬼这种玩意本来就不该在这世上露面。就算是在深山里,这里也不是它们的世界而是人世。
  「是啊。我搬到这里大概是一年前左右,当时就有种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的焦躁感。实际上,久多良确实出现了不讨喜的邻居。套一句咒师的用语,那玩意就是异形。除了天狗以外好像还残存着别的种类。」
  「呃……」
  真不想听到这种话题。那不就证明了之后还有可能发生类似的麻烦事件吗?
  「所谓的不讨喜,该不会双方已经进入交战状态了吧?」
  久多良从以前就是异形聚集的土地,所以异形之间争夺霸权的纠纷从未间断过。如果那是以猜拳大赛或拔河等安全无害的方式进行就好了,只可惜它们会极尽可能地杀戮,均衡很难保证不会因此崩溃。
  话说回来,如果想保持均衡,有几十个像轮月这样的家伙在久多良打转找碴,那怎么行呢。岂不是变成全日本最危险的城市了。
  「是还没到那种程度,不过迟早有一天会那样也说不定。因此,我希望充人头的赖斗同学也能加油。除了晚上床笫之私以外的也拜托你多努力了。」
  「才没有什么晚上床笫的活动咧。而且你的话听了叫人很不舒服……」
  惨了,我搞不好真的会战死……
  「那就请你多指教了。还有,如果你现在又反悔我可能会杀了你。因为,我不能冒着你加入其他阵营的风险。那么一来,当下只有我一个人的天狗方就会面临巨大的危机了。」
  「别随便说要杀人之类的话好吗?那样反而会吓跑朋友……」
  「与其让你被别的异形抢走,不如我亲自动手。这也是爱的一种表现。」
  「你之前不是说这件事里面没有爱的成分吗?」
  「话说回来,是这样没错。」
  这只天狗基本上言行举止都很轻率啊。
  「我说啊……既然一个人战斗这么辛苦,你不如回自己的故乡吧……说句玩笑话,那对我而言才是最想看到的结局……」
  「我不是单独一人。加上赖斗同学就有两个人了。」
  如果是在游乐园的摩天轮上听到这句话我大概会坠入爱河吧,不过跟当下的情境差太远了。
  「况且事情不能因为太辛苦就轻言放弃吧。倘若,赖斗同学是个只剩下五十人的弱小种族其中一员,难道就不会更振作起自己的斗志吗?」
  「所以这是赌上种族存亡的战斗啰。」
  尽管不清楚世界上还剩多少天狗,但跟全盛期比已经弱小得完全无法相提并论也是无庸置疑的。如果一个不留神搞不好就会无声无息完全消灭了。
  「类似的事,不晓得在历史上重演过多少遍。许多民族都是因逐渐混血才消灭的。然而,你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这种命运在自己这族身上降临吧?」
  「这个嘛,嗯,你的心情我是能体会。」
  「因此,我需要在久多良这里维持住势力。这里很靠近异界,此外又接近我们这族的发祥地。大概是上述缘故吧,光是待在这就会感觉身轻如燕。」
  「果然境界就会带来这种效用啊。」
  既然靠近另一个不同的世界,从那边过来的家伙们也会在潜意识中觉得这边的生活比较容易。
  「我大致明白你的意思了。既然你想留在久多良努力我就助你一臂之力吧。」
  「事情就是那样。不过,我不喜欢你那种事不关己的态度。」
  「呃,那是因为我是人类,不是天狗啊——」
  「之前不是说过赖斗同学身上也有天狗的血统吗?」
  我被她用冰冷的目光瞪了一下。
  是这样吗。以轮月的观点看,我并不是来助拳的外国佣兵,再怎么说也算是远房亲戚一类的。
  「我懂了……在协助你的时候我会抱持着身为天狗的心态。」
  「不是只有心态,而是完全的天狗。不论血统有多淡薄都要算进来。况且一般说来如果真那么淡的话我就嗅不出味道了,因此你的身分应该相当特别才对。况且你还隶属咒师一族。」
  「或许是吧。啊,对了,不论我身上有多少天狗的血统,你可别忘了我依然是个咒师喔。」
  「你那是什么意思?」
  她又投来冰冷的目光了,真是没完没了啊。我也得先对她把话说清楚才行。
  「你想一下,我在小屋不是也说过吗?咒师的利害关系跟帮助你这两件事如果产生矛盾,我就得与你为敌了。」
  所谓的咒师,是为了谋求人类利益才诞生的一种职业。
  均衡出现混乱,引发大灾害,这对许多异形而言不痛不痒。会因为这种程度就死亡的异形,应该不存在吧。但人类就不同了。此外,对我差别也很大。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我会小心不让你变敌人的。因为,如果我不努力这么做——」


  与其说这叫冰冷,不如说她是以毫无半点温度、充满虚无的视线刺过来。
  「——我就得被迫杀死赖斗同学了。」
  光被她的视线射到就觉得魂魄好像会被她取走。
  刚才明明还很悠哉,结果却突然变成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
  轮月她,跟我们所生长的环境有些许不同。
  不过这些许的不同也够遥远了。
  幸好,这种时候的对应方式我已经有经验了。之前也才刚试验过。
  那就是看着她的眼睛说话。没什么大不了的。这是沟通的基本。
  「嗯,总之只是为了小心起见。我啊,并不觉得轮月会去虐杀非战斗人员。更相信你不会做出类似饿鬼杀人事件的行为。」
  还有,要把内心所想的堂堂正正说出来。没必要拐弯抹角。
  「你的眼睛很好。」
  「视力还不赖就是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指你的表情很正经严肃。帅气度大概增加了三成左右。」
  「多谢夸奖。」
  「非常感谢你,愿意理解我的立场。」
  轮月对我深深一鞠躬。看来她已经不生气了。
  「不过,只有一点令我耿耿于怀。不好意思,我是那种对小细节很龟毛的优等生类型。或者说就像高中班长的那种人物吧。」
  「你只有中学毕业吧。」
  「刚才,你说那是饿鬼杀人事件对吧。」
  「这么说哪里不对了吗?」
  
  「那个,真的是『饿鬼犯下的杀人事件』吗?」
  
  「咦……?可是那间小屋真的有尸体啊。饿鬼还拿了柴刀当武器,它们想必是犯人没错吧。」
  从因果关系研判犯人就只能是那些家伙了。
  「但,如果是饿鬼,应该能立刻闻到尸体的气味才对。这样的话,它们应该早就凑到尸体旁边,挤在一起啃食了不是吗~」
  「不过,实际上我们也是被它们逮着了。」
  「可能只是因为它们觉得被我们找到了很不舒服吧。所以,决定先绑起来再说,饿鬼的想法谁会晓得呢。搞不好那些家伙根本就没什么杀意也说不定~不然的话,不必把我们绑起来直接杀掉不就得了?」
  这种推论听了真不舒服。
  「假使,那些家伙浑身充满了杀意,我就不会故意被它们绑起来,借此调查赖斗同学是不是天狗的事了。只会当场宰掉那些家伙而已。」
  「是喔,你之所以会被抓,是为了这个缘故。」
  「更正确地说,当明白赖斗同学是天狗的当下,我就决定要把你带来这里,只差在开始动手的地点不同罢了。」
  原来我被绑架乃命中注定的事啊。看来我出生的时辰一定很倒楣。要不是这样的话,我怎么会如此不幸呢。
  「还有一个疑点,如果是那些家伙杀的那尸体也未免太艺术性了。」
  「什么叫有艺术性的尸体啊?会摆出断臂维纳斯像的姿势吗?」
  「那位大婶的尸体,血液好像都被放光了。不知道是杀完以后才放血,或是让对方出血致死再把尸体清理干净,这部分我是外行人所以判断不出来,不过不管是哪一个方式——使用那种柴刀的野蛮家伙有能力办到吗?」
  我事后也确认过尸体了。倘若是以柴刀狠狠劈下去杀死,尸体的形状应该会有相当大的差异才对。
  「赖斗同学,至今为止这连续杀人事件死了几个人?」
  「已经被发现的至少就有八人,不过我想死者的数字可能比这更多吧……?」
  以久多良为中心发生的这起连续杀人事件,直到最近才被认定是一大重案。为此现在谁也没法安心上街了。受害者从老人到小孩都有,找不出什么共通点。感觉凶嫌就是找比较好下手的目标作案吧。
  「之前你的『预兆』有什么反应吗?」
  「这么说起来的话——呃,确实有。而且毫无疑问,反应是来自田向山。」
  有什么异形在那边蠢蠢欲动是可以确定的。
  「只不过,那种能力顶多是一种模糊的感觉,没法一下子就找出异形详细的所在地点。因此,我也没法立刻搜寻出目标,直到今天才好不容易追查到的。」
  「所以说,你感应到的也可能是来自其他的异形啰。果然,这起案子太不自然了。你认为那些愚钝的饿鬼,做事有周密到杀了那么多人都没破绽的程度吗?」
  「即便明白它们是凶手,但由于不是人类干的,所以警察也束手无策,不是这样吗……」
  「但,既然知道是怪物干的动用私刑杀掉不就得了。总比表面上案情陷入胶着,警察一事无成,大家得住在这个有杀人犯躲藏的城镇要好得多吧?久多良的市民难道都是被虐狂吗?就好像赖斗同学这样。」
  「把我当被虐狂的前提就免了。」
  听了轮月的推理,我感觉越来越不舒服。理由之一是犯人或许还逍遥法外——事件可能尚未结束——不过让我不快的因素一定还不只那样。
  「哎~既然它们手上拿着危险的柴刀,我也是因正当防卫才杀了它们嘛。」
  「或、或许是吧……在那种情况下,想不理它们直接逃跑大概没办法。」
  「就是说啊。如果不这么想,我岂不是成了杀人犯。当然,我被它们监禁起来也是事实。」
  嗯,我知道自己为何会感到很不自在了。
  即便是饿鬼,轮月还是杀了或许没必要杀死的对象。
  问题不在于是轮月所下的手。假使轮月袖手旁观那我同样会动手杀饿鬼。然而,即便对方是异形……
  ——你得避免不必要的杀生。
  老爸曾对我这么说过。以现代人的心理状态就算杀害异形也是一件令人难以忍受的事。那样可能会让一个人精神变得异常。
  ——况且,杀生会让自己更接近异形的立场。
  咒师再怎么说也是人类。人类就该离异形越远越好。倘若持续杀生就会让自己逐渐失去人类的身分。而异形那边搞不好也会有跑出来为同伴复仇的家伙。一旦事情闹大,结果均衡就会崩溃了。
  ——因此,在不需要杀生的场合就别造杀业。
  夺取他人生命这件事会变成异样的沉重负担压在自己身上。
  那跟杀死虫子是完全不能比拟的。
  就好比我班上的同学,想要假扮饿鬼的模样也不是不可能。既然能杀死饿鬼,那去杀一个人类也没太大的差异了。
  「既然你觉得饿鬼不是凶手……那到底是谁干的?」
  「老实说我已经有特定对象了。那是一种从很久以前就住在久多良,对血液特别执着的异形。答案说穿了就不值钱了,你动动脑嘛,提到血液,你会想起什么?」
  轮月用力竖起食指。
  「就是吸血鬼。」
  轮月说得好像很稀松平常。
  「这座山的山麓有个姓千贺矢的有钱人家。」
  「那个我当然知道。」
  千贺矢家是中世纪时统治久多良一带的领主一族。到了江户时代形式上抛弃武士身分回去务农,但结果反而因经商累积了大量财富,如今依旧以本地最大的名门之姿君临久多良。
  「你有听说过那一族其实也具备异形血统的事吗?」
  「不,从未听过……所以那个千贺矢一族是吸血鬼?」
  「虽说单独犯案并不容易,不过只要手握能把事件摆平的权势,情况就截然不同了。情况真的不妙时搞不好还会推个代罪羔羊出来。就像黑道经常使用的断尾求生招式一样。」
  「可是,为什么千贺矢家非要干下这种连续杀人的案子不可呢?与其说有钱人不喜欢起纠纷,不如说那么做的风险太大对千贺矢家而言不值得吧。」
  「因为,那间小屋里的尸体,看起来血全都被放光了啊。」
  为了吸血。
  对吸血鬼一族来说这是最充分的理由了。
  也就是说,杀人并非目的,只是结果会造成对方死亡而已。假如对弃尸的地点感到困扰该怎么处理……?尸体会被分散放置在许多场所不就找到理由了吗?
  这么一来,就可以合理解释这回的事件了——也不尽然吧。
  轮月的这番发言,终于掀开她虚伪的画皮。
  「你这家伙,是在跟吸血鬼争斗对吧?」
  「你怎么会如此认为呢?」
  「天狗与吸血鬼,如今仍旧在久多良保持对立吧?你是后到者,对方则是长期盘踞在这块土地上。如果为了争权而相互倾轧一点也不稀奇。毋宁说,故意找对方的碴嫁祸给对方,让他们被消灭对你而言才是最划算的?」
  「咕唔。」
  刚才,那家伙,嘴巴竟发出了「咕唔」的声音。
  「怎、怎么会~被评价为附近这一带心地最美丽的我才不会做出那么卑鄙的……」
  「附近这一带,只住了你一个吧。即便性格再差劲也是『心地最美丽』的人喔?」
  「咕唔咕唔。」
  「你应该是打算若无其事地将嫌疑推到吸血鬼身上吧。我猜对了?这么一来运气好的话你便能坐收渔翁之利。喂,是不是这样?」
  我用狐疑的目光盯着轮月。
  「今晚的月色好美啊。」
  「你话题转得也太硬了!」
  「耶,你说我比月色还美……?真会甜言蜜语。」
  「我才没说咧。」
  她这种反应太露骨了。不过,也帮忙证实了我刚才的推理。
  「谁叫,如果千贺矢家消灭的话,能对我带来莫大的助益呢。因此,假使身为咒师的赖斗同学可以帮忙操作舆论的话~……」
  「危险,太危险了……我差点就被灌输对不相干之人的恶意……」
  「可是,为什么你猜得出来呢?我刚才还以为进行得很顺利呢。有种在玩名侦探性妄想的错觉。」
  「拜托,请说角色扮演好吗?」
  她的形容方式总是很煽情。
  「那是由于,你以吸血鬼要吸血为理论基础来展开推理,看似自然但其实破绽可大了。如果真是那样,那一族的人住在这里好几百年应该不断有事件发生才对。结果,直到最近才突然爆发出引人瞩目的大案子,根本不合理吧。」
  在此之前明明隐藏得很完美,结果却突然像蠢蛋一样的醒目手法狩猎起人类,会有这种事吗?根本不可能。
  「所以,目前暂时就把那些饿鬼视为犯人啰?如果之后,都没再继续出状况的话,问题就当作已经解决了吧。」
  「是啊,看来想诉诸法律的制裁也不可能了。」
  不是人类的家伙交到警察手上也没用。法律也没规定饿鬼犯罪的时候该怎么处理。
  「不过啊,这回,我倒是第一次遭遇饿鬼,那种玩意一直在田向山上逛来逛去吗?」
  真是那样的话,以后可能还会遇到,那事情就麻烦了。
  「它们并不是一直在山上闲逛。而是在某个契机下,突然跳来了这边的世界。它们的意志很薄弱吧。因为在另一个世界的异形中,它们是等级最低的。」
  「原来是这样。老实说,咒师手边也没有它们的资料。不,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啦,应该说没有附上资料照片。」
  咒师的古老资料其实就是古文书。
  古文书里只用文章进行说明,很难让人产生真实感。
  「饿鬼的话看作类似害虫的玩意就可以了。要不然,我也不会那么豪爽地杀了它们。毕竟,它们只是莫名其妙跑出来突然袭击人类的怪物不是吗?根本没人搞得懂它们在想什么。」
  「是吗?真希望它们最好不要太高调招摇……如果被电视台报导就有点那个了……」
  「至少,它们的外观还像人类所以能蒙混过去。这里出没的异形基本上都人模人样的,我想应该不必担心吧。如果跑出蚯蚓之类的怪物就难说了。」
  我深切期盼事情到此就告一个段落了。
  「所以,那起杀人事件就算是解决掉了。呼啊~啊。」
  大概是放下心的缘故,我打了个大呵欠。
  话说回来,早就已经深夜了。好困。
  「你刚才打呵欠的表情好蠢。嗯,不过,时间也差不多了。那么,最后就来签一份正式的契约吧。」
  「正式的契约?」
  轮月递出一张纸。


契约书(以下括号内容为原文用删除线标出的内容)
  乙方对甲方,必须誓言如(奴隶般)终生侍奉。不论甲方健康或生病或睡眠不足或心情不好或烦躁时皆应粉身碎骨如拉车的(驮马般)誓以忠诚。
  乙方为了保护甲方,不论火里来水里去皆不可退缩。因为甲方太可爱了乙方觉得活着好痛苦。(乙方还说他的下半身已经像天狗了,请尽量榷干他吧。)
  倘若有违约的情形,甲方无法原谅乙方,乙方须一辈子担任甲方之奴仆。
  
                      甲方 爱宕轮月 爱宕
                      乙方
  
  「呃,这啥啊……?」
  「好,请你在乙方这边签名盖章。如果没有印章光签名也可以。」
  「咦,这种契约内容真的妥当吗……?话说,既然画了这么多删除线不如重写一份吧……」
  「为了确认内容,赖斗同学,你可以大声念一遍吗?」
  「那绝对是一种逆向的性骚扰。」
  「那么,就请你以轻松的心情签字画押吧~」
  「不,我总觉得内容好像奴隶的卖身契……?」
  总觉得一旦签下去就完蛋了。
  「奴隶契约是不可能成立的。日本宪法对无视基本人权的契约一概不予承认。所以很遗憾。」
  「别故意加上一句『很遗憾』好吗。还有,你竟然也具备遵守宪法的观念啊。」
  「况且,这辈子为了我而活不是什么惩罚应该是一种奖励才对吧。所以要签这个真的太轻松了。」
  「不,我可不是被虐狂,没办法答应。」
  「别管那些细节赶快签就是了!天狗从古代就很注重誓约,有很高的守法意识喔!来嘛来嘛!」
  「结果你是强迫我签啰……我知道了,知道了……」
  今天发生太多事我已经累得受不了了,所以就在上头写了名字,签了字。
  「看,这样行了吧?」
  「非常感谢。」
  轮月拿着契约书,咧嘴露出微笑。结果最后还是让这家伙为所欲为了……
  「那么,契约就算是成立了。以后也请多指教。来,握握手。」
  「啊,好吧……」
  对方朝我伸出手,我也只能应和她。
  她手的触感倒还挺有女人味的。这让我莫名害羞起来。总之,事情算是暂告一段落了吧。
  「既然都办完了,我要回去了。我最讨厌熬夜不睡觉了。」
  「你打算怎么回去?」
  这么说来,这的确是个问题。
  「公车是绝对等不到的,如果要走路下山回家……途中刚好可以欣赏日出吧。」
  水主家的用地上都有小山丘了,可想而知距离市区有多远。这种路程连搭计程车都会是很可观的车资。
  「你留下来过夜比较好吧。我想你的精神状态也很疲惫了。」
  「可是,你是自己一个人住的吧,我留下来恐怕不太——」
  「喂,是谁、什么时候、在哪里说,你可以回去了?」
  她对我投来非难的视线。还露出「啊啊,这家伙,真是没用~」的表情。
  哎呀,难不成我这么不会察言观色吗……?
  「听好啰,赖斗同学是我视为天狗的一员才带回家的。如果你以为这是来朋友家玩之类的我就困扰了。怎么能让你随便回去嘛。」
  「老实说我家有门禁时间——」
  「你是哪里的黄花大闺女吗?话说回来,处理跟异形相关的事本来就是咒师的职务吧,比起门禁时间请以自己的职责为优先。」
  「嗯,你说的真是一点也不错……」
  我写了封在杀死饿鬼后,回去会比较晚的讯息。先把这消息传回给水主家。我因为有职务在身,当然不可能有什么门禁时间。
  问题在于那之后,我个人心情的问题。与年纪相仿的女孩子睡在同一个屋檐下,总觉得很难保持冷静。
  「身为天狗你有些事务必得学会。所以你要暂时留在这接受教育、指导、调教。这就是我的计划。」
  「我没有反对的权利吗?」
  「你得在这边连续服勤八十年。」
  看来我可能有好一会没法在学校露面了。
  幸好,明天是星期六,不必担心。啊,这么说来已经过午夜了,所以不是明天,是今天才对。
  轮月说了声「我去铺床」,于是就先离开房间了。这当中我有股想到处看看的冲动,但都以「不可刺探少女隐私」的规矩自制下来,只能以发呆来度过。要是我发现什么充满少女情怀的东西也就罢了,假使是干枯的首级那才恐怖哩。
  过了几分钟后轮月返回。
  「主、主人……已经准备好了,请、请移驾到寝室……啊,刚才我正在性妄想充满期待、不安,满脸通红的女仆喔。」
  「你这家伙,说话时不顺便玩点花样就会不舒服吗?」
  打开纸门后,在宽敞的榻榻米房间内放了一床棉被。水主家基本也是日式装潢,所以我睡榻榻米比睡床更习惯。
  问题在于,那床棉被不知为何搭配了一对枕头。
  还有,枕边放着面纸盒,枕头上甚至还写着「YES」的字样,实在有超多想吐槽的地方,姑且先无视吧。
  「呃,这样会让我很困扰耶。」
  「该怎么说呢,你想想,以练习制造后代的心态来做就好啦~没有爱也不要紧。」
  「别再说了,不是任何事都能用没有爱来当借口好吗?」
  「不过,某本书上也建议过『第一次的对象最好是无趣又可以随便甩掉的人』呢。」
  「总觉得你是在暗中侮辱人啊!」
  「啊,那我先去冲澡好了。搞不好身上有被溅到血。」
  「对喔!既然遇到那种事件冲个澡是必要的!不过请你别想歪!」
  「人家是第一次,请对我温柔一点,赖斗同学……」
  「拜托别再开那种玩笑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你!」
  「第一次是事实没错。要不要确认一下?」
  「就说了,别讲那些多余的话!」
  「哎呀呀,你脸红了好可爱~下半身也变红了耶~」
  「咦……喂,别胡说八道!我明明就还穿着长裤!害我一瞬间被吓到!」
  看来轮月还是帮我准备了另一个房间。
  附带一提这间有淋浴设备的浴室比水主家还宽敞。看来我可以稍微体会一下奢华的生活了。
  冲完澡后我马上就睡了。大概是今天太多让人震惊的事吧,我一下子就睡死了。就连运动会当天,我都没有这么疲累过。比骑马打仗时撞成一团强烈卅倍的恐惧感,就在今天频繁地袭击我……
  这一晚没梦到尸体,真的是太好了……
  
  
  回想二 咒师之里
  
  
  「喂,水主,我知道怎样才能受女生欢迎了!」
  下课时间,桥本跑来找我,嘴里还说着莫名其妙的话。以前我就觉得他是个傻瓜,看来脑袋终于完全坏掉了。
  「以前我就觉得你是个傻瓜,看来脑袋终于完全坏掉了。」
  「水主,刚才你的心声跟实际说话声完全同调啰。不需要那么表里如一吧。那样子会显得比较神秘一点。」
  「在桥本的面前没必要表现出什么双重性格。对了,你刚才说受女生欢迎的方法是什么?」
  「非日常啊,就是非日常的一面!生活方式远离一般人的家伙会比较受异性欢迎!」
  理所当然地,我脑中浮现出咒师的生活。只不过,我并不觉得自己受女生欢迎。那也难怪,说自己的职业是驱除害虫怎么可能讨异性的欢心嘛。
  「毕竟,人类对神秘未知的对象会产生好奇的心理啊!过着特殊生活的家伙本来就充满了谜团!一定有很多人想接近那种谜样的生活!这么一来就等于受异性欢迎了!」
  「喔喔,亏你数学才考卅六分还能说出这番精辟的言论。」
  「这跟数学无关!总之,关键字是非日常!与其闲着在这里度过贫乏的高中生活,不如让自己的生活充斥非日常的要素吧!今天的课表是英语、国语、体育、数学,中间夹了个午休,下午又是英语,接下来则是第六堂的古文,怎么看都是太平淡无奇的高中生了!根本就没有任何制造神秘部分的机会嘛!」
  桥本充满热情的主张好像还未结束。
  「假使,所有人都过着平凡的日常生活会如何。由于大家都缺乏神秘要素,单纯就会形成帅哥受欢迎的结果!至于成绩嘛,我们学校的学生程度都大同小异吧,也没有谁是特别突出的天才。也就是说,与生俱来的容貌便会决定胜负了!」
  「原来如此。好像还有点说服力。只不过你太激动了。」
  「所以,为了要打破这种恋爱的M型社会,我们就必须让自己获得新的特点才行!那就是所谓的非日常了!让女生觉得很帅气的非日常生活方式,正是我们唯一的选择!身为『啊~好想要女朋友会议』的主席,我提供了这个解答!谢谢诸位的洗耳恭听!耶!」
  「桥本的理论推演我可以理解。老实说,我还以为是更没意义的内容哩,不过逻辑还满清楚的。」
  「既然这次你如此夸奖我,以前骂我傻瓜的事就算了!」
  「但,要怎样才能获得非日常的要素呢?」
  「不知道……」
  他直截了当地这么回答道。
  「这么说来……最神秘的其实是怎么让自己变神秘。如果谁都能轻易办到,那非日常就没啥了不起了。好吧,看来果然还是得在日常生活中努力才行……我要收回刚才的言论!」
  本来就是这样。我也不是为此才刻意当上咒师的。
  「所以,我们能做的果然还是在日常生活中尽最大的努力制造恋爱机会了!既然身为高中生,就要以校园恋爱喜剧为目标!那才是最棒的选择!」
  恋爱就算了还加上喜剧做啥啊,乱七八糟。
  「是啊,对了桥本,我身上倒是有一个非日常的要素。」
  「耶,是什么啊?水主这种人也能有?」
  「我擅长驱除害虫,例如蚯蚓或水蛭之类的。而且我的技巧还很高明喔。」
  「那我就直说了吧。水主,你那种的根本不受女生欢迎。」
  没错,就是这样。根本没有咒师就会受异性欢迎的道理。
  光只有过着非日常的生活也是没用的。



本帖最后由 TennosAthena 于 2015-6-30 16:21 编辑


  第三话 人类的和平
  
  
  翌日早晨。
  从窗户射入的阳光与鸽子的鸣叫把我吵醒了。
  这种感觉简直就像在旅馆醒来似的。我完全没料到天亮以后会变成这样。
  我位在一栋非常普通的住家里,说这里是天狗的住所,乍看之下根本很难相信。不过天狗的家原本应该是什么样子我也不清楚就是了。
  异形——这个词好像也有点跟不上时代了。
  千年前姑且不论,从另一个世界移居到这里的家伙们,早就跟轮月一族一样,几乎完全被人类同化了。
  尽管也有像轮月这种,透过隔代遗传很罕见地具备过往能力的例子,但只要不是那种家伙来找碴,就不会引发什么严重的问题。毋宁说,要是真的发生我就惨了,会全身变黑暴毙而亡。
  当遇到像轮月这种力量的十来个家伙朝我杀过来,只要没有正义的使者跑出来帮忙,那我就死定了。幸好,还不至于遭遇这种危机。假使遭遇到我也不可能继续活在这世上。
  结果,久多良却发生了连续杀人事件。
  也就是说,像那种饿鬼嫌犯的家伙,之后可能还会陆续有新的从另一个世界来到久多良。
  如果可以,真希望余生都不要再出状况。那种任谁都打不赢的怪物拜托千万别出现。
  好吧,既然都醒来了要做什么。
  我决定去待客间。那个房间我昨晚就进去过了,再去一次应该不算失礼吧。然而打开纸门,轮月的脸庞蓦然出现在我眼前。
  双方的距离真的就只有十公分而已。
  「早安。」
  「唔哇啊啊啊!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啊!」
  「因为想吓你,所以在这埋伏了很久。纪录是卅五分廿八秒。」
  「吃饱太闲!」
  「实际上,我真的很闲。反正也不必去上学。」
  「在深山里好好享受的你的中学毕业尼特人生吧。」
  「身为天狗并不需要按照这个社会的规范过生活。最低限度的知识只要自学就够了。我的家族也差不多放弃我了所以我可以自由行动。除了购物很不方便外,这里简直是天堂。」
  「是吗……反正人只能活一次,你就随心所欲地过吧……」
  现在还想劝她好好念个高中就叫多管闲事了,既然她都做好了以天狗之姿过活的觉悟,应该能平安无事地过下去,大概吧。
  「此外,有一点跟我们现在的话题也有关联,早上一起来,我发现了很遗憾的事情。」
  「遗憾的事情是指……?」
  「家里的粮食已经完全见底了。」
  确实,那是非常遗憾的事。
  这里并非能徒步抵达便利商店的场所。至少半径一公里以内绝对没有。
  「这么说来,我想起了昨天吃最后一包洋芋片时,还想到家里都没吃的东西啦~」
  「听起来,你好像过着典型的废人生活啊。」
  「冬天的时候我可以窝在电暖桌底下三天不出来。真是充满魅力的电暖桌废人生活呢。」
  「我看,你还是去上高中好了。不管是当天狗或当人类,这样都太废了。」
  「可是,也有人对这种生活糜烂的女生有兴趣啊,感觉好像只要拜托对方就一定可以上到不是吗?赖斗同学认为如何?希望你发表有智慧的见解。」
  「这种问题可以拿来问有智慧的人吗?」
  「我嘴巴虽然净说这种话,但我的身体是很清纯的。」
  「别一大早就聊这个好吗?」
  亏她还住在深山里,竟然满嘴都是性骚扰的话题。
  「总而言之,现在出门购物顺便吃饭吧。如果拼命一点,一天只有四班的珍贵公车应该能赶上第二班吧。另外,第二班公车将于九点四十七分停靠在最近的站牌。走路过去大约要花廿分钟,现在已经九点卅一分了。」
  「那不是快来不及了吗!」
  「所以请你立刻加紧准备。假使没赶上,这一辈子责任都要算在赖斗同学的身上,我会抱怨个没完没了。」
  「耶,既然这么赶刚才为何不早点叫我起来!这个房间里也没有闹钟可用啊……」
  「要发牢骚等上了公车再发如何?」
  「虽然很不爽,不过你说的对!我马上就好,你先到玄关那等我!」
  花了卅秒准备完毕,我走出家门。
  其实,也没啥好准备的,甚至连换衣服都不必,就这样直接出去便行。
  看来等到了车站前,至少也要买个换洗的内衣裤……
  
  在山路上拔腿狂奔,好不容易赶上了公车。
  山急巴士田向山线。
  这条路线连结了久多良车站与差不多位于山脉八成高度上的展望公园。恐怕只有健行的游客才会搭乘吧。
  我记忆中,自从小学远足搭过以后,就再也没有搭乘的印象了。那一次因为分组当天我刚好请假,只好被迫排进没人要的组,简直是地狱。
  一想到这关于山上我还真是没什么好的回忆啊。家族开车兜风时未莱晕车到快吐了,果然又让我遇到了地狱。
  记得,那次我们兄妹俩这样吵了起来。
  「哥哥,我晕车了。救救我……」
  「晕车找我有什么用!你对着这个角度会全吐到我身上吧!别这样!」
  「帮助妹妹是哥哥的义务……」
  「你现在只是想拿我当呕吐袋吧!说真的,你千万别靠过来!」
  「不行了……再说话我就要吐了……」
  「爸!拜托快停车!求求你!」
  真糟,一想到那天的事,我的干劲就一下子降到谷底。
  「哎呀,你露出遥望远方的眼神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在用千里眼偷窥十公里外的人换衣服吗?」
  「有那么厉害的能力干嘛要用在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上啊。」
  驶来的公车上理所当然地毫无乘客。也就是所谓的载空气吧。
  「被我们包下来了呢,赖斗同学。」
  「是啊,九点钟以后往车站方向的公车大概都是这样吧。」
  我拿了下车收费的乘车票。山上的路线只要差一点距离运费就会大幅增加,如果忘了拿会很危险。
  我坐在双人座的位子上,轮月则坐在我旁边。总觉得这样不太好意思,但叫她去别处坐又好像有点失礼,于是我就装作没事了。这是公共交通工具,所谓旅途中不必在意羞耻心,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况且车上也没其他乘客。
  「哎呀,轮月小姐,今天跟男朋友一块啊?」
  我才刚这么想,司机先生就冷不防出声问道。
  毕竟是乘客稀少的山中站牌,长相会被记住也很正常……
  「不、不是什么男朋友……」
  轮月露出羞赧的表情回答。她平常对外人都像这样装可爱吗?
  「这个人只是炮友。」
  「喂!」
  搞什么,竟然开这么危险的玩笑!
  「如果不略称的话,就是打炮的朋友。」
  「你还是用略称算了!直接说多难听啊!」
  「或者该说,连『友』字都可以略掉了。」
  「结果你否定的是那个部分啊!应该是前半、前半部分才对!」
  我突然就被安上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可疑身分……
  「哈哈哈,轮月小姐真有趣呢~托你的福开起车来更愉快了。」
  太好了。司机似乎只把那些当作玩笑话。
  「不过,最近的久多良还真不安全呢,你要小心点。听说这里出了杀人凶手。」
  「放心吧。那种家伙要是敢出来,反而会被我杀掉。」
  这已经不知道算玩笑话还什么了,感觉认真解释会很麻烦所以我干脆闭嘴。正所谓沉默是金。
  公车沿着山路曲折地往下开。通过了好几座「设在那种地方真的有意义吗」的站牌。果然一个乘客也没上车。
  「如何?搭地方路线的公车旅行还不错吧,赖斗同学?就好比班上不起眼的女孩也具备跟偶像艺人滋味不同的美呢。」
  「早上的班次,实际上是你专用的吗?」
  「对了,这么说来,前几天,我很难得遇到了其他女生上车呢,那个女孩也是轮月小姐的朋友吗?」
  司机先生好像突然想到似地问起轮月。
  「不晓得耶。我只对自己的事有兴趣,所以不清楚。」
  「你这家伙,那到底是玩笑话还是事实没人分得出来啦。」
  「我认识的人都不住在山上。家人则住在神奈川那边。至于森林里的动物们是我朋友之类的,我还没有那么丢人现眼的设定。」
  「她是搭这个时间的班次,从第一站展望公园上车的。穿着和服,外表看起来比轮月小姐小了几岁的样子。那附近又没有旅馆,我真搞不懂她是哪来的。」
  「这么说或许有点失礼,不过那是不是司机先生妄想中的产物呢?另外这么说或许有点失礼,司机先生对穿和服的年幼少女是不是有淫秽的念头呢?」
  「你这家伙,已经很失礼了!」
  「哈哈哈,轮月小姐每次都是这样子~」
  司机先生笑着带了过去,看来好像没生气吧。本地民众的沟通方式我这外来人还真的搞不懂。
  作为外来客的代表我决定发表个人意见。
  「这是公共交通工具,谁上车应该都不奇怪吧。即使平常会搭乘的人很少也一样。」
  「不,虽然不是什么奇怪的客人上车,但那天刚好是尸体被找到的前夕,所以事后觉得有点不舒服。该不会是被杀害的死者幽灵上了我的车吧。哈哈哈。」
  从司机先生的口吻可以察觉出他并不是真的感到害怕。
  随后,关于神秘少女搭车的谈话便结束了,话题又回到了原点。搞不好这是司机顾忌平常没在搭这班车的我也说不定。
  「既然如此,机会难得,要不要来聊聊天狗。」
  「好吧,反正我也还有几堂必修课没听完。」
  车上只有司机先生一个外人,就算听轮月发表高见,只要是杀人事件以外的范围都可以归诸玩笑话吧。
  「所谓的天狗,在所有从另一个世界来的家伙们当中,算是比较跟人类友好的一族。天狗的根据地大致都在山里,因此经常跟修行僧侣建立友谊,有时还会入祀山中的神社。所以到了今日天狗依然被视为半妖怪、半神明的存在啰。」
  「原来如此啊。我以前没机会直接听天狗说明真是增广见闻了。」
  咒师的系统也握有主要几种异形的研究结果,不过那都是史料批判这种概念诞生前的产物了,几乎派不上什么用场。
  这跟中世纪的人类世界观大概有关吧,古人很习惯把一堆东西混淆在一块。
  举例来说,古书中写过天照大神跟大日如来其实是同一者,还有人说观音也是,甚至荼吉尼(注21藏传佛教的佛母或明妃。)也被混进来。这只会让后人更加分不清楚。
  以上是神佛的场合,然而在咒师流传下来的书籍中也有类似的情况,天狗、鬼、修罗、亡者、饿鬼、魍魉、猩猩(注22在此指中国古籍记载的传说生物。)、现神(注23降临于当今人世的神。)、龙这些跟怪物有关的词汇我耳熟能详,但具体而言那些东西到底差异点在哪我根本搞不懂。
  「呃,不管是天狗或鬼什么的,视为某个种族的名称可以吗?在咒师的资料中,就连这种程度的分类都很模糊啊。」
  「恐怕,那只是人类擅自贴上的标签吧。举个例子,就算是同一种族,只要对人类友好就被称为天狗,反之则被写成鬼,大概就是这种感觉。然而,即便是鬼,也不一定就是绝对的邪恶。现在还有很多家族视自身为鬼的子孙。」
  「是啊,修验道就有许多这种说法。」
  自称祖先是鬼的家族日本各地都有。那种家族到了节分大概要喊着「鬼进来,福进来」吧。(注24节分在日本为立春的前一天,有边撒豆子边喊「鬼出去,福进来」的习俗。)
  「你的意思就是,我们所贴的标签其实根本没用啰……」
  搞不好我真的要把那些古老的资料重新编纂一下了,但那又不是什么需要广为跟他人分享的内容,况且倘若这种东西成为畅销书的话,就代表咒师的性命也如风中残烛无法继续整理下去了。
  「也不能说完全没意义。随着定居在这里的时间越久,我的祖先也逐渐自称为天狗了。这个词汇至少还能用来确定一族的发祥地。」
  「啊,是这样吗。大家都在这里落地生根了。」
  爱宕家光看族谱应该比一般日本人的家族在这里定居更久吧。
  「就是那么回事。此外,只要觉得自身跟人类有点不同的家伙都会逐渐聚集到久多良来。毕竟这里接近大家的故乡,可以让我们感到平静。」
  如果可以真希望那些家伙不要聚集过来,不过咒师并没有权利阻止。
  「但是,以种族的数量来说,目前好像还不算很多。从另一个世界涌出的饿鬼又不算数。真的有在活动的大概就只有千贺矢的吸血鬼一族吧。尽管还有许多不同的家伙是长期潜伏在此地就是了。」
  「可以的话拜托至少不要破坏均衡吧。异形全盛期的时代要是再度来临,现代人该怎么办才好。」
  说起我所能做的事,顶多也就是希望大家和睦相处罢了。
  假使办不到,那至少要在有规则、小范围的前提下进行低危险的战斗。
  大概也就是这样而已。
  或者我也可以用武力强迫所有势力屈服——那种事不是不可能,但以我这种现代咒师的力量来说还是太勉强了。
  即便是古代也没有这种超人存在吧。咒师这边的纪录压根没提过,所以大概真的没有。如果真有那种奇人,想必会写在资料中大肆吹嘘一番。
  公车下了山进入市区后,终于有其他乘客上车了。不过即使到了终点站也只累积了十名乘客左右,车内还是稀稀落落。
  我付了车资四百七十元后下车。没想到这么贵。
  久多良市是一座人口大约十五万的平凡地方都市。
  南边有一小段平地,东边也有一小段平地,西边跟北边则紧紧被山脉堵着。
  尽管看似平凡,但在本县是人口第三多的行政区,因此就算站前的景色看来有点寂寥,应该还在努力发展当中。
  铁路只有JR通过,普通车平常大概卅分钟一班,快车则是一小时一班。其他就只有叶口线、冰仓线这种地方铁路以一小时一班车的频率悠闲地行驶着。
  本地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产业,不过从江户时代起这里就设置了城下町,要说是颇具历史风味的街景也不是不行。会积雪又被划为风景保留区的这里景色应该也不差。尽管积雪对市民们来说是糟糕透顶的一点就是了。
  在这充满历史魅力的街道上,我们进入了久多良车站前的超市。
  如果不储备粮食轮月就不可能维持深山里的生活。那栋房子里的食物要是吃光了,最惨的情况就是只能灌自来水了吧。
  我是不知道她打算一口气买多少,不过买个一周的分量应该差不多吧。肉可以买多点,储存在冷冻库里。
  结果——
  「呃,买这个跟这个跟这个。然后,这个。对了,还有这个。」
  轮月迅速将商品放入购物篮中。
  而且,那全都是咖哩块。
  「你啊,到底是有多喜欢吃咖哩。就算是印度人,也不会像你这么偏食的。」
  「可是,一个人住的话与其做各种不同的菜还不如吃咖哩块比较便宜吧。要节省、节约。」
  「这种购物篮好像是傻子才会提的……」
  把这拿去结帐多少会觉得很不好意思吧。
  附带一提购物篮直截了当就落到我手上了。果然与其说我是她朋友,不如说是奴仆之类的角色比较恰当。
  「啊,不行,不行。赖斗同学,购物篮还是我来拿吧。」
  轮月接过我手中的篮子。原来如此,什么嘛,她也不是只会对人颐指气使。抱歉,看来是我误会她了——
  「相对地,赖斗同学要负责扛那些东西。」
  我眼前并排着十公斤装的米袋。
  「耶,真的假的……?」
  「男生扛十公斤还好吧。就想像那是昨天你抱我的时候,一口气拿起来吧。」
  「别擅自捏造我的过去好吗?根本没发生那种浪漫的事。昨晚只有心灵创伤而已。」
  「好,那就选那包新泻产的米好了。虽然好像有点奢侈就是了。」
  「你一个人的话买五公斤装的不就好了……」
  「反正米摆久也不会坏,十公斤装以长期而言也比较省钱啊。况且加上赖斗同学要吃的份搞不好还要再增加。」
  耶,我要跟她一起住那么久吗……?这样子恐怕不太好吧……
  「虽然你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不过在我面前是禁止回嘴的。」
  轮月以无比灿烂的笑容对我说。
  「唉呀,要是你用那种表情说『我喜欢你』的话,就算是误会一场也会不小心爱上你吧。」
  「真是的,赖斗同学,别说那些奇怪的话了。小心我杀了你埋在深山中喔。」
  她再度露出美丽动人的笑容。
  「你啊,别把埋尸的部分也说出来好吗?因为太写实了会吓死人的。」
  那之后,我就把十公斤米扛去结帐了。身上多了这个重担感觉很烦。把米袋扔在结帐处时,我甚至还稍微有种解脱感。
  「啊,店员先生,请在这米袋上贴贴纸好吗?他要负责扛。其他的我放在自己的包包就好。」
  解脱的时间并没有太久。
  这之后,我又得扛着贴有「感谢惠顾」贴纸的米袋逛大街了。又不是出门帮米做宣传。
  接着,我又陪她采购了一些极其平凡的东西。
  大概就是衣服或小饰品之类的吧。她本人似乎颇精挑细选,不过对我而言却是毫无区别。话说回来,扛着十公斤米逛街真是丢脸到家了。采购的顺序很明显颠倒了嘛。错了。简直是大错特错!
  「耶,这条领巾,看起来好时髦喔。这个大夹子如果别在包包上,应该能大大地加分吧。你说买这些好不好?」
  轮月在杂货店物色的时候,店员走了过来,开始跟她闲聊。她们在讨论近况。被抛下没人搭话我是不在意啦,但我可是扛着十公斤的米,拜托至少顾虑一下这点吧。愣愣地站在这里太难看了。不会妨碍到这间店做生意吗?
  十分钟后,轮月一派悠然,而我则是飞也似地逃出那间店。
  「该怎么说,你还真的是出门来逛街啊……」
  抱着一袋米走在拱廊商店街上。长时间的严苛训练后我也逐渐适应这多余的重量,一点不自然的感觉都没有。习惯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
  「因为,即便天狗出来购物也不会跟人类有什么差异啊。甚至该说,你得教教我什么才叫天狗的购物风格吧。」
  「不,我已经懂得你的意思了……」
  跟天狗同行尽管多少有点紧张,但久了也觉得紧张满蠢的。跟以为会死翘翘的昨晚落差真是太激烈了。危险其实就是日常生活的另一面这点我今天终于实际体验到了。
  说穿了,就跟平常的周末一样。
  县内的新闻,一开头就以昨天的小学交通安全教室为标题,次一则报导了地方的交流道边要开始举办特产品的促销会,最后则是推广根除外来种植物的运动,全都是悠闲到连新闻都不算的活动报导,那个周末的气氛就是这样。
  住在地方都市的人应该都同意吧,严格说起来乡下根本不会有什么新闻。就是因为本来便没住什么人了,当然也不会引发事件。没错,这里太缺乏话题了,只有街坊邻居的事好聊是大家都点头承认的。
  那种松弛的空气其实正是和平的象征——我察觉到这点。
  然而真相却是,我跟轮月一同行动,从昨晚就没有回家了。除了苦笑还是苦笑。
  好,明天就去车站前的新伦敦理容店剪头发吧。接着去电影院看看有什么片可观赏。最后去TSUTAYA(注25日本贩售音乐与影像软体的大型连锁店。)物色CD。尽管没什么特别想要的还是血拼一下。
  不知为何,我好想进行消费行动。想亲自实践资本主义。
  然而,这种气氛对日本人而言是和平的象征,但对天狗是否也通用呢,我不禁有些好奇。
  「话说回来,轮月这么悠哉地出来逛街真的不要紧吗?」
  「我不太懂你说的意思呢。接下来去看鞋子吧。」
  看来她真的变成了只想逛街的女孩哩。老实说,就算她表示想买修验道用的结袈裟,上哪去才能找到也是个谜吧。我想这座都市内一定到处都买不到。
  「就是那个啊,被敌对势力发现了不是不太好吗?你应该知道的。」
  「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在大街上杀起来,放心吧。千贺矢的吸血鬼我已经碰过一次头,双方打了招呼后就道别了。」
  「什么嘛,就跟外交礼仪一样,表面上还是很客气不是吗?」
  「只不过打招呼用的词汇是『去死吧』就是了。」
  「喂喂!那不是快打起来了吗!」
  「也还不至于马上就要动手啦。大概就是,如果拿到一本可以让别人死的笔记本,就会在第一页写『让那个人长外痔并发出鬼叫声死亡』的讨厌程度罢了。」
  「抱歉,你所举例的那种程度,我完全无法理解。」
  我只知道轮月跟千贺矢的吸血鬼确实交恶。
  「也就是说,倘若双方在高中遇到了,就会故意发出让对方听见的咂舌声——这种讨厌程度。」
  「你明明没上高中,就别拿高中的事打比方吧。」
  不管怎么听都太和平了。这真是万幸。希望双方继续保持下去。
  「反过来问吧,赖斗同学自己呢,难道就没有很不想遇见的人吗?如果能杀了那家伙的话,就算把灵魂卖给魔鬼你都愿意的对象。」
  「你以为我之前是过着怎么样的生活啊……?」
  「可是,你昨天对饿鬼的杀气,其实也怪强烈的呢。」
  「那是因为自己不但被绑住而且还陷入了异常的事态。平常我才不会那样。在外头,我就是个很普通的高中生。」
  真要叙述的话,我的运动神经优于平均,成绩也挺不赖。大概就只有这样吧。全国类似我的高中生应当有无数个。
  「意思就是说,你家有个超可爱的妹妹,身边还有位超可爱的青梅竹马,家里有女仆,学校还有个交情好又性感的学姊,此外几乎没有任何男性友人——就是这样的高中生吧。」
  「你脑袋中的普通高中生形象也太扭曲了吧。」
  悲惨的是我完全没女人缘。或许是我没有加入社团活动的缘故吧。然而,为了咒师的修练,我每天放学又得早点回家。参加社团要是比赛输了顶多只会懊悔,但在我的情况,输给异形却会带来死亡。
  此外,我就算去练篮球或足球,对与异形的战斗也毫无助益。如果那些技巧有用的话,不如叫足球队的人来当咒师。
  「你唯一猜对的部分就只有妹妹那点而已。」
  「喔,所以说她很可爱啰?」
  「这样可能有点老王卖瓜吧……我妹真的很可爱。」
  未莱到底长得像谁还真是个谜,总之她的确满可爱的。不过,那并不是单纯指她长得像某位偶像艺人之类,而是以她的年纪来说她那种沉稳的气息给她加了很多分。
  「赖斗同学是个妹控,这点我牢牢记住了。」
  「那种事,就不用乱记了。」
  「哎呀,你在装傻呢。妹控就是指喜欢妹妹的情结。」
  「那个我当然知道!不然你以为我刚才是在否定什么!」
  「喔,这不是水主吗!」
  这时突然有人对我出声。那是个穿便服的男子。或者该说,那人的长相我很熟。
  「什么,原来是桥本啊。」
  桥本是一个很普通的同班同学。大概不像我那样具备什么特殊的家族传承吧。说起他的特征……有哪些呢?啊对了,有一回,他在禁止放烟火的公园放烟火而被人报警。还有他的情绪总是特别容易激动之类的吧。
  「你这家伙,对同学露出这种微妙的反应会不会太失礼了!可恶,以后数学笔记再也不借你看了!」
  「呃,看你的数学笔记对我没任何好处吧。」
  「对不起,以后请继续借我看笔记吧,水主大明神!数学课只要开始十分钟我就会打瞌睡了,不论怎么挣扎笔记本都是一片空白……」
  久多良毕竟只是个人口十五万的地方都市,假日到车站前很容易遇到认识的人。最近就连去郊外的畅货中心都会遭遇这种事,不过我很少去那边,所以在车站前碰到熟面孔的机率压倒性地高。
  「话说回来水主……你身边的女生是谁?」
  桥本的目光转向了轮月。搞不好他一开始注意到的就是轮月吧。
  对喔,说起在车站前闲逛遇到朋友的场面……中学一年级的英语课本好像有类似的对话,「她是谁啊?」、「她是我朋友茱蒂。」——但我可没法用这么鲁直的方式回答。「她是谁啊?」、「她是天狗轮月。」——这像话吗?
  只见轮月缓缓地走向前。
  这时,我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这家伙的体内好像隐约有种类似开关的玩意。尽管只是直觉,但我认为应该不会猜错。
  「初次见面,我是赖斗同学的女朋友爱宕轮月。」
  果不其然,她很顺理成章地温婉行了一个礼。被我猜中了。
  「喂,你这家伙,别说那些莫名其——」
  「这位是班上的同学吧。赖斗同学平日托你照顾了。」
  「喂,水主,我真是错看你了!前几天我们不是还热烈召开过『第十二届~好想要女朋友会议』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竟敢背盟!墙头草!」
  桥本的眼神好像有点认真了。就连这种可悲会议的名称都敢说出口足证他确实火大了。
  「那个,我根本没有背叛你且她也不是什么女友——」
  「太过分了,赖斗同学。你昨晚明明还在我家过夜。」
  我身边有个恶魔。不对,是天狗。
  那家伙,说话的时候好像还挺开心的……此外,她还巧妙运用了事实加油添醋……
  「回想看看,昨天我爸妈都不在,我们不是好好相处了一整晚吗?」
  「爸妈个大头鬼,你原本就自己一个人住吧!啊,我中计了……」
  「昨夜在陌生的环境下我们双方都被绑着,实在很辛苦呢。果然那时候还是会紧张。之后,我们就到我家去了,所以才稍微放松下来不是吗?」
  怪了,她说的明明是事实听起来却仿佛超级不知羞耻的内容……言语这种东西还真是不可思议。
  「水主,你这家伙欺瞒了朋友……不,你犯的是更严重的禁忌才对……圣经不是也写了吗?『汝不可交女友』。」
  「圣经没写那个吧。」
  别若无其事地瞎搞圣经好吗?
  「还有,这家伙真的不是我的女友——」
  「耶,赖斗同学,既然不承认是女友还说要在我的房间过夜。轮月可要生气了!」
  「可恶!很明显我总是差了你一着难怪永远说不过你!」
  「唉,赖斗同学……轮月昨天被绑的部位还好痛呢。」
  「我的心比你更痛。还有,你别故意把第一人称从『我』偷偷换成『轮月』好吗。」
  「可是,赖斗同学喜欢被束缚所以完全不觉得不舒服。真是太诈了。」
  「为啥在你心中,我总是被虐狂的设定啊。」
  「讨厌~在我体内的赖斗同学可不是M号,而是L号啊~明明变得那么大了~」(注26被虐狂在日语中的简称也是英文字母「M」。)
  这个世界上,有没有附「轮月消音」按钮的遥控器啊。那对我来应该是不可或缺的道具。
  「赖斗同学,人家肚子饿了,也差不多该去哪里吃午饭了吧?不过,咖哩可不行,因为晚上轮月会帮你煮咖哩。」
  「是即食的咖哩块吧。」
  「如果不小心被菜刀切到手指,你要帮人家贴OK绷喔。」
  「咖哩块根本用不着菜刀吧。」
  「还是说……赖斗同学要帮人家舔伤口呢?呀啊。」
  「就说了,煮咖哩块根本不需要菜刀。」
  「那么,以后也请赖斗同学多多照顾了。」
  桥本露出极端复杂的表情离去了。他走的时候嘴里还咕哝着「可恶,我再也不相信任何人了!难不成大家都说没交女朋友,结果真的缺女友的只有自己一个吗?混帐,我谁也不相信了!滚你的蛋吧!」。这还是我第一次碰见要离开的时候会说「滚你的蛋」的家伙。
  「赖斗同学,你之前说过你没有很不想遇见的人对吧?」
  「我要收回那句话。只要旁边有你在,任何熟人我都不想碰见。或者该说,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麻烦。」
  在那之后,我遇见同班的岛崎也一样出现很难堪的场面。这下子我真的对礼拜一的上学日担忧起来了。
  「明明好不容易才了结一项工作的,结果我竟然会害怕回归日常生活……」
  「从邂逅我的时间点起,你就展开了一段全新的冒险。以前那种,可以全家聚在一起边吃饭边看海螺〇姐的悠闲光景已一去不复返了。」
  「别自个说这种话好吗?」
  最恐怖之处便在于她绝非胡说八道。我之后的人生到底该如何是好。
  「如果后天我去上学,发现你上台自我介绍『我是新转来的学生爱宕轮月』,那就一点也不好玩了。」
  「别开玩笑了好吗?我才不会去上高中这种愚民养成机构。与其被教我还宁愿去教别人,在性的方面也是。」
  「最后那句确实是多余的。」
  看来我不必担心她突然转入高中就读的风险了,可以暂时松一口气。如果她刚才的发言是在学校里说的话,结果一定会很悲惨。
  「你不必在意刚才的事没关系。以前不是有句话说吗?人的谣言只会传七十五天,不过犯罪却是一辈子的负担。」
  「你真是超爱在句子的最后加废话啊。况且,要忍受谣言七十五天那还得了。」
  就像这样,我们说着对谁都毫无益处的对话,走到了商店街的末端。
  「话说回来,午饭要上哪解决呢?今天又没吃早餐,肚子已经饿了。」
  「是啊,既然难得来这就去我熟悉的餐厅吧。」
  刚好,这附近就有一间。
  位于商店街的一隅,只要穿过斑马线就会进入住宅区的边缘地带,有间叫「久多良庵」的食堂。地处偏僻的店门口挂着写有「千客万来」的红色布帘。
  假使真的来了上千位客人他们也招呼不过来吧。
  放了菜单食品模型的橱窗有四成位置都被大量的招财猫占领了,这样感觉更像是招财猫的展示空间。
  「怎么觉得,好像是女生独自一人很难走进去的店啊。当然,我以前也没来过。」
  「你说的我也不能否认。不过这个地方我小时候老爸就经常带我来了,所以我很习惯。」
  「那个……没有稍微高级一点的餐厅吗?如萨〇亚(注27萨莉亚是日本的连锁意大利家庭餐厅。)之类的。」
  「你这家伙,那种店也算高级吗?况且,要走回车站前才有萨〇亚啊。」
  「我担心这种地方配不上我美少女的外貌……假使被人看见我进去光顾,班上跟我对立的女同学可能会大肆散播谣言。」
  「你根本就没念高中啊!」
  穿过布帘后我打开门。
  「喔,欢迎光临!哎呀,这不是水主家的少爷吗?今天带女朋友来啊!」
  「老板,别叫我什么少爷好吗?还有,她不是我女友。」
  怎么看这都是街坊食堂气氛的餐厅。右手边是柜台而昨手边有大约四张桌子。
  最里面的桌子是空的,我们在那就座。老板的女儿马上过来招呼。
  「请用,这是毛巾跟水。水主同学要点什么呢?」
  「我要点炒饭套餐,轮月呢?」
  「平常那个就好了。」
  「你不是第一次来吗?」
  「是的,我是处女。」
  「就知道你会胡扯!」
  「那首先,来杯啤酒好了。」
  「你还未成年吧!」
  糟了。仔细想想,或许不该带这家伙来老爸经常造访的这间店。何况这家伙的发言总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哈哈哈,真有趣的女孩呢。不过,搞不好跟你很配~」
  「哪里哪里,赖斗同学模仿埴轮(注28日本古坟顶部和坟丘四周排列的素陶器总称。)还比较好笑。」
  「我才没干过那种事!别在我常来的餐厅随便帮我加奇怪的设定好吗!」
  「他模仿的时候我笑得肚子好痛。喊出『绳文(注29日本西元前一四五〇〇年到西元前三〇〇年左右。)土器,弥生(注30日本西元前五世纪中到西元三世纪中顷。)土器,古坟!』的动作也妙极了。」
  「就说了,别帮我加奇怪的设定啊。」
  「最后再卖力补上『石棒(注31绳文时代的一种磨制石器,外观似男性生殖器。),石棒,我的石棒硬邦邦!』,不过因为太黄了所以我没法接受。」
  「那是你自己刚才想到的黄色笑话吧。」
  幸好,老板的女儿不太忌讳这些黄腔,算是我唯一的救赎。
  「看来你认识了一位好伴侣呢。就这样跟她幸福地过一辈子吧。」
  「那句话应该是我的台词才对。请千万别离婚啊。」
  「喂喂~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我被老板的女儿轻轻戳了几下。这种气氛是连锁餐厅里找不到的。连锁餐厅虽然也有连锁餐厅的好处,但如果可以我希望「久多良庵」这种食堂也能继续保存下去。
  「那么,等选好要吃的东西再叫我。反正店里很小你们一出声我就可以听到了。」
  那位精力充沛的老板女儿(其实她年纪不但比我大得多还有个五岁的小孩)便返回厨房去了。
  「这就是所谓家庭式的食堂吧。我指的可是正面的评价。」
  「习惯以后就会觉得这种气氛真的很好。就算回家了还是念念不忘。」
  「既然如此,我决定点亲子井了。不是色色的那种。」(注32滑蛋鸡肉饭,另亦为同时与母女性交的隐语。)
  「你如果不在话里加点油添点醋就会变哑巴吗?」
  「附带一提,我的母亲外表看起来非常年轻喔。」
  「这项情报加上你的前言给人一种充满恶意的感觉啊。」
  「大姊,我要一客不色的亲子井!」
  「菜单上也没有色色的那种吧!抱歉了,请给她来一份亲子井!」
  老板女儿充满活力地回了句「好的,亲子井一客!」。
  食堂角落的电视放着不知道谁在看的赛马转播,从以前就用到现在的年代久远红色餐桌,墙上海报里拿着啤酒的泳装女郎原本健康的肤色已经褪淡了,店门边还摆着旧的周刊杂志随时供客人打发时间。
  没有任何一项时髦的要素,但反而让人觉得很自在。
  只要待在这种地方客人就能放松心情。
  「感觉你露出了非常轻松惬意、好像回到自家里的表情呢。」
  「果真是这样吗?几乎就像你说的那种感觉吧。我从小到大就一直看着老板的女儿结婚生小孩。当然,大家依旧不脱店与顾客之间的关系。但要说是最亲密的外人应该也行吧。」
  「是这样啊。不过,这种关系也可以说,是赖斗同学的功劳吧。」
  「耶,为什么是我的功劳?」
  「在街上遇到的同学不也是这样吗?大家都露出了信任赖斗同学的表情。正因为赖斗同学能妥善建立他人对你的信赖感,餐厅里的人才会对你这么亲切。」
  「被你这么夸奖还真叫人不好意思……」
  「因此,给你的朋友埋入不信任的种子就是我的工作了。」
  「你这人真是太差劲了!星期一我不想上学了……」
  这时厨房传出了「要上菜啰!炒饭套餐跟亲子井!」的喊声。
  老板女儿立刻为我们端上桌。外场跟内场的默契棒极了。这位老板是第二代的经营者,看样子这间餐厅要继承给第三代应该也没问题了。
  「来,久等了!饭量加比较多一点,您可以吃个过瘾!」
  这么说来分量似乎真的比平常多。对于正在发育的我这真是太感谢了。
  「另外,这是您的亲子井~」
  「这是不色的那种亲子井吧。」
  「耶……?」
  「啊,请无视那个人的发言吧。她讲的话没有半句是有意义的。」
  「既然如此要来讨论非常有意义的绑绳技巧吗?」
  「拜托你千万不要。」
  时间来到十二点半。因为没吃早餐的缘故,就算午饭分量变多了我也能轻松解决。
  「耶,这香醇的蛋跟鸡肉原本的甘甜混合在一起,滋味真是美妙极了。加了三叶芹更有画龙点睛之效。」
  「你是哪里的料理评论家吗?」
  「吃起来真的跟咖哩大不相同呢。」
  「废话!你去找吃起来跟咖哩饭很像的亲子井给我看!」
  我差点忘了这家伙平时都只吃咖哩度日。因此只要不是咖哩的食物都能让她觉得很新鲜吧……
  「原本我打算三餐都一直吃咖哩解决的,看来亲子井也很不赖。之后我要学一下做法了。」
  「你的饮食要多点变化才好。每天吃一样的东西难道不会吃腻吗?」
  「我也有考虑过,不过还是被怕麻烦的心态压过去了,历经长年的岁月依旧无法实现这个悲愿……」
  「你到底是独居了多久啊。」
  话说回来,我们鬼扯淡的光景,就旁人看来的确很像一对普通的情侣吧。就这层意义而言,我会被同学误解大概也是无可奈何的。不对,会误解到那种程度还是要归咎轮月的恶意……
  「总感觉你好像很乐的样子。」
  大概是不小心表现在脸上了吧,我的心情被轮月指了出来。
  「让我来猜猜看吧。你刚才在想『嘿嘿嘿,成功让同班同学以为我有女朋友了。去吃屎吧,你们这些童贞,唔哈哈』之类的。」
  「你猜错了。」
  她这样会猜对才有鬼吧。
  「在我面前你可以敞开胸怀喔。」
  「用不着你担心,我不是傲娇的人,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吸着早已吃惯的酱油拉面。日常生活的滋味真棒。
  「总感觉你好像很乐的样子。」
  「因为事件已经解决啦。」
  亦即我已经从死亡的恐惧中逃离了。说白一点,就好比是在祝贺自己出院吧。
  然而,轮月却没有直接对我表达道贺之意。
  「误以为短暂的当下可浸淫在和平的滋味里,其实并不然。不论何时,世上都充斥着悲剧。再怎么平稳的海洋,也不可能完全无风无浪,不幸的事随时都会发生。只是人们大多没注意到而已。」
  「别说那些不吉利的话好吗?连饭都变难吃了。」
  「把日本的历史年表详细列出来就知道了。这千年来要说能保持完美平静的年头,可说一次也没有。而且,有这种现象也是很自然的。想想赖斗同学身负的工作,抱持如此的危机意识应该比较好吧,要不然的话——」
  轮月的眼眸紧盯住我。
  「——你就没法寿终正寝喔。」
  我略微感受到一股寒意。
  简直就像自己的命运被人看穿了一样......
  「这不是威胁,而是忠告。以至今为止的咒师历史来看,你最好还是具备足够的危机意识吧。况且,我现在也还不希望看到赖斗同学死掉。」
  「好吧,我明白了,我会小心一点……」
  「因为还得繁衍后代。」
  「够了,别再说那个,这是人家的店里耶!」
  就在这时,刺耳的声音自电视机传了出来。
  画面上出现临时插播的新闻跑马灯。是哪位名人去世了吗?
  
  十一点半左右,在久多良市发现了遭他杀的男性遗体。
  
  我感受到一股仿佛背脊被冰水浇上去的严重不快。
  不对,那应该是早就被杀的尸体直到现在才找到吧——我的思绪立刻帮忙找逃避现实的借口。
  赛马的场面被切换成新闻主播的脸。
  
  『最新消息,久多良市在本日十一点半左右,又发现了一具新的他杀遗体。警方自随身物品判断,死者为今天早上六点半左右出门后就没有返家的灰元银次郎先生(八十五岁)。遗体被弃置于久多良川与小枝川汇流的三角洲地带。灰元先生在从事每天固定的散步活动时,到了平常该回家的时间依旧没有返回,怀疑可能是在散步途中被某人带走杀害并遭弃置。』
  
  「也就是说,是在我们杀了饿鬼以后才发生的事件啰。」
  轮月以一派冷静的表情喝着玻璃杯里的水。
  然而,她的眼眸却毫无喜色。
  「所以饿鬼只是凶嫌的棋子吗?或者说是跟饿鬼完全无关的人类杀了那些人。不论是何者,凶手都还逍遥法外。虽说也不能排除是毫无关联的其他杀人事件或模仿犯,但可能性应该很低吧。」
  「所以事件尚未获得解决啰……」
  胸膛传出了令人厌恶的悸动。这样子可不行。我得赶快找出真正的凶手……
  「话说回来,赖斗同学,你手上像是奇怪日晒痕迹的玩意是什么?」
  「日晒痕迹?是被捆绑后留下来的吗……」
  我望向自己的左手背,顿时哑口无言。
  那部分的肌肤被黑色斑点状的物体所覆盖。就好像有条蛇缠了上去一样,黑色的痕迹甚至延伸到了上臂。
  「均衡还在崩溃中啊……」
  所谓眼前突然变得一片漆黑,就是指我现在的感受吗?如果可以真不希望遭遇这种经验。
  「这叫死斑。简单说,就是代表境界出现异常的黄灯。」
  「如果情况变得更危急就会长满全身吗?」
  「因为是黄灯,如果完全崩溃算十分的话,现在大概来到了将近七分吧。虽说不清楚能否以牺牲者的人数来计算,但假使再出现五名死者我大概就有危险了……」
  「既然这样,杀人事件如此持续发生下去的话,你撑不了几天了。」
  倘若一天一个人那就只剩下五天。以小时来计算是一百廿小时。情况已经相当急迫了。我真想痛殴刚才还喜孜孜的自己一拳。
  手上的黑斑已经开始收缩了。毕竟这只是一个警讯,所以不会持续太久。只要足以警告咒师本人并发挥恫吓的功效就够了。
  「这么说来,我也觉得空气好像有点滞重呢。感觉比以前黏性更强了。」
  「你连这个都感觉得到吗……」
  轮月凝视着什么也没有的虚空。
  猫咪有时候会盯着空无一物的地方瞧,或许就接近那种行为吧。
  「变化的程度还很微妙。如果是我的祖先应该会有更鲜明的感受吧。跟正常的时候相比,如今的空气感觉黏答答的。就好比空气呈现麦芽糖状。」
  「所以,你会觉得动作变迟钝吗?我是无法感受出区别啦……」
  「还不至于到这种物理性质影响的程度。反过来说,赖斗同学明明是咒师却没有任何感觉吗?」
  「不,我有。刚才我的那种『预兆』又来了。」
  就好像体内有什么东西正在蠢动。
  「某个异形还待在田向山上……凶手就是那家伙……对方再度展开活动了——唔!」
  这回换手上窜过一股刺痛感。
  「啊啊,长死斑的地方还会痛吗……用言语很难说明,不过那种痛感觉来自比肌肉更深层的部位……」
  看来我的祖先为了让后代察觉境界的危机可是研拟出许多手段。
  尽管还不到痛不欲生的惨况,但这毫无疑问提醒了我境界出现异常。现在死斑顶多让我感觉不快而已,不过如果状况恶化下去疼痛应该会愈发强烈吧。
  「但这么一来,就不能完全否定我的说法了吧。」
  「轮月的说法是指?」
  「千贺矢的家伙是犯人之说。」
  ——那姓氏属于过往的久多良统治者。
  「怎么想,我都不觉得犯人是单独行动的。你看,电视上刚好有一张很有用的图。」
  电视正放出久多良市周边的地图。地图上有许多个打叉的记号。
  「那是藏宝图吗?」
  「什么啊,是尸体的发现地点啦。」
  「就是说啊。请仔细看那些场所吧。」
  我们边看电视边彼此交换意见。
  「发现的范围出乎意料地大吧。这回的尸体跟我们所发现的那具,就算直线距离也长达将近十公里不是?看来,凶嫌并不习惯在自家附近犯案。推测要不是拥有车辆之类的移动手段,就是有一人以上的家伙在动手。」
  「可是,就算犯人不是一个好了,一下子就连结到千贺矢家也太——」
  轮月自包包中取出档案夹。档案夹是适合女性使用的可爱粉红色,只不过放在里头的资料气氛可是大不相同。
  那是加了网格的久多良市周边地图,上头同样有许多打叉的记号。
  「这是从《久多良市史》这本地方政府所编纂的史料中拷贝下来的。此外,地图上的网格部分则是久多良庄的推测范围。」
  当今的久多良市有二分之一都属于中世纪久多良庄这座广大庄园的领域。
  打叉的记号则集中在代表庄园领地的网格边缘。虽然会这么集中可能是案例还太少的缘故,不过至少指出了一定的方向性。
  「那么,这座久多良庄的庄主是千贺矢家族,这点如今也不必赘言了吧。他们家族担任国府(注33日本自奈良至平安时代,各令制国的国司为了政务执行所需,设置有相关设施(国厅〕的城市。)的在厅官人(注34日本自平安中期至鎌仓时期,从事国衙行政实务的地方官僚总称。),换成现代的说法,既是县政府的职员也是地方帮派的首脑。毕竟古代掌控政治者几乎都是以使用暴力为主要手段嘛。之后,千贺矢家逐渐壮大为地方的领主,直到战国时代被消灭以前,长年以来都是久多良实际的统治者。」
  「这些往事我父亲已经重复说到我不想再听了。」
  「那请你脑中想着久多良古代的范围,再看看这张地图。难道不觉得,这简直跟狗用撒尿来划分自己的势力情况很像吗?到了廿一世纪还执着这种事的家伙应该不多了吧。就跟性交时喜欢玩尿的人也很少一样,都是属于非常小众的一群。」
  你真的是不管讨论什么都要开黄腔啊。由于对那个吐槽连我自己都觉得很丢脸,因此我决定无视什么尿的部分。
  「可是,对别人展示庄园的范围又有什么好处?如今千贺矢已是这一带众所周知的豪门了。用这么曲折离奇的手段显露自身的势力一点意义也没有吧。」
  「正如你所言,我也不懂这么做的好处。然而这个问题,或许可以从武士、领主这种人物,在中世纪并非任何百姓都可以接近的当地父母官来解答。一部分中世纪的绘卷里,描绘出武士的宅邸中也有监牢之类的设施。恐怕,那是用来监禁流离失所的人们吧。而用途则可能是拿来当弓箭的试射目标,或刀的试斩对象。在久多良本地,也流传了类似的故事;只要夜晚经过领主大人家的门口就会被抓走云云。」
  「你的头脑很好我知道。不过,那顶多也只能算推测——」
  「我确定千贺矢一族中还有吸血鬼存在。」
  这句话变成关键了。
  「当然,我还没找到决定性的证据。也可能我完全搞错了。不过,既然你身为咒师,试着去接触那一族应该比较保险吧。」
  就像被步步进逼一样,轮月的论述手段逐渐削减了我拒绝的余地。
  「——毕竟,这可是跟赖斗同学的性命息息相关喔?」
  是啊,我绝对无法置身事外。
  守护均衡,也是为了久多良的和平。
  更何况,那亦算是我个人的问题。
  「我明白了。我会前往了解一下。」
  「这才像赖斗同学嘛。」
  在客人们盯着电视上的讨厌新闻时,只有轮月一人浮现笑容。
  「既然已经决定了,就趁现在好好填饱肚子吧。请把这些拉面跟炒饭都吃光光。不过也许你已经没有食欲就是了。」
  「你自己也要吃干净啊。」
  「好,因为人家还在发育嘛。」
  在电视播报发现尸体的新闻同时我们把桌上的饭菜一扫而空。
  死斑带来的疼痛也不知不觉消失了。
  然而,田向山上从另一个世界跑过来的某种玩意,所残留给我的感觉依旧没有消失。
  
  
  回想三 咒师之表
  
  
  「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哥哥好像变大人了。」
  小我一岁的妹妹对我说了些不着边际的话。
  「嘎?很遗憾,我还没登上什么大人的阶段,现代人也不会在十几岁时行元服礼(注35日本传统的成年礼。)。我距离成人式还有五年左右的宽限期哩。」
  「我不是指那种制度上的东西,也不是肉体上的状态。而是更,该怎么说,精神方面的现象吧。就好比,心湖的深处掀起了微微的涟漪,在空无一人的大草原上向日葵随风摇曳搔首弄姿,类似这样的变化。哥哥能理解吗?」
  「胡说八道什么,听不懂。」
  未莱的言语模式太独特了,我顶多只能弄懂三成。但如果老实对她说,又会得到「哥哥感受性不足」的吐槽。总之,要跟这位妹妹充分沟通我的感受性的确是不够。
  「一定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吧。告诉人家嘛。」
  她以锐利的目光逼问道。未莱平常就很少展露笑容了,一旦激昂起来眉毛甚至还会微微往上翘。
  「我根本没隐瞒什么啊。是你太多心了吧。」
  「谁说的,明明就在书桌最底下藏了A书。」
  「喂!别到人家房间里乱翻好吗!那可是亲兄妹也不能随便闯入的圣域!」
  「好了,不要为那种无聊的东西转移话题,哥哥到底有什么特别的事嘛?」
  被她说A书是无聊的东西,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我也莫名其妙悲伤起来。男人的心境真复杂。
  「特别的事?真的没什么啊。被女生告白之类的连八字都没一撇呢。」
  「那种的我打从一开始就没期待了,所以不必讨论。」
  「别全盘否定哥哥的可能性好吗?」
  「不是那种桃色的性质,而是灰色的,好比哥哥被迫得接受的宿命之类。毕竟,哥哥可是处于那种立场呀。」
  「啊啊,原来你说的是那个。」
  我每次都对未莱的强大直觉感到佩服。这也是水主家的血统之故吧。水主家的女性,既是水之巫女也是龙之巫女。表面上好像没残留下任何力量,实际却像伏流一样将能力隐藏在体内。
  「今天啊,我第一次杀了异形。」
  白天我被一种比平常放大了好几倍的胸中悸动所袭。那便是「预兆」了。
  我凭着那种感觉前往田向山山麓。有某个玩意就位在那附近。
  然后,当我听见草丛传出窸窣声的同时——
  一条富有弹力的东西朝我挥了过来。
  我勉强闪躲开,身体还因此失去平衡。一株细小的树木代替我承受那一击,结果被拦腰打断了。
  我借机好好观察敌人的真面目。
  那里有一只长得像海葵的凶暴生物。假使这里是海中倒还可以容忍,但在陆地上出现那种型态的玩意就不适合了。刚才的一击是来自那家伙的一条触手。大概就好比人类挥出一拳吧。
  「是鬼球吗?」
  老爸教导过我较具代表性的异形种类。鬼球是以其触手包裹住本体。由于这种异形攻击本能极度强烈,所以根本无法接近。
  对方似乎已完全把我视为敌人了,这回又对着我的脚边挥出一击。我则以跳起来闪避。
  首先重点在距离。不拉开双方距离的话,我根本没有充足的攻击时间。因此能退多远就退多远。
  然而,敌人好像也没那么蠢。本体利用触手充当弹簧,朝我这边跳了过来。看来是真的打算干掉我啊。
  虽说,我也不是很害怕就是了。
  对手的杀气呈一直线。
  因此只要逃到那条线以外就可以避免致命伤了。除非我自己摔跤之类的不然根本打不到我。
  嗯,看来是赢定了。
  我方明显比对手强。
  边闪避敌人的攻击,我边摆出拉弓的姿势。不用看自己的立足点也无妨。只要专注对手的动作,就能明白该往哪边躲。
  剩下的就是瞄准对手的中心——射出天弓。
  一瞬间我还搞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才刚发现外观像光之块的玩意撞上了鬼球的中心,结果鬼球的存在就整个灰飞烟灭了。
  使另一个世界的事物从这个世界消失,这项技巧确实名不虚传。
  等一切都结束后,我感觉到一抹汗水从脸颊滑落。
  即便是刚才那样,也算是生死交关的瞬间吧。恐怕,还是我人生头一遭。
  不过,从此之后,这或许会变成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呀。」
  未莱听完我杀死异形的事马上就谅解了。
  「是没有很辛苦啦。假使都是那种货色,以后应该也没问题。」
  「不过,哥哥的心情好像很轻松呢。看来除了练习外在实战中也能发挥那种力量。」
  「这次遇到的情况就跟练习差不多啊。」
  「就是说呀。」
  未莱率直地赞同道。
  「但以后说不定还会遇到更危险的对手唷。」
  我突然觉得毛毛的。
  的确,谁敢保证以后遭遇的一定都是小角色呢。
  倘若我碰到了绝对打不赢的对象……
  我不愿想像那种情形,但不愿想像的场面化为现实也是常有的事。
  只好祈祷我仅需要驱除害虫就可平安度过一生,千万别遭遇任何恐怖的对手。
  「哥哥果然变大人了呢。」
  未莱深深感慨道。
  「因为变成大人以后就不能随便重来啦。」
  ——从那之后又过了两年半,我真的陷入了没法再重来一遍的窘境了。



本帖最后由 TennosAthena 于 2015-7-15 17:25 编辑


  第四话 吸血鬼同盟
  
  
  真没想到我竟会连续两天都没回家。
  此外光凭一封「因为咒师工作而暂时不回去」这种讯息就能轻易谅解的老爸惊人宽容力,我也有点怕到了。我获得的回讯标题是「了解」且内容也只有「了解」二字。我老爸很不擅长用手机打长篇文章,如今他还是只能用一根右手食指进行操作。
  不过话说回来,难道他都不会稍微起疑心吗?总觉得,就算我寄「我偷东西被抓了」或「我搞大别人肚子了」的讯息过去,他也只会马上以「了解」回我而已。
  时刻来到晚间十一点。
  我跟轮月又回到了山上。
  附带一提,晚饭吃了即食的咖哩块。看来轮月是真的没啥自炊能力。
  从爱宕邸来到马路并往山下踱步一阵子,就会进入之前那条山路。然而我们要去的方向,甚至得离开那条小径,走在草木丛生的深山中。那倒不是因为我们是不愿被规则束缚、自我主张强烈的年轻人。尽管我跟轮月都脱离了正常人的范畴没错。
  过没多久,便看到千贺矢家的宅邸出现在山崖底下。
  说那就是宅邸的全貌,不如说那是许多栋建筑物中最靠近山边的其中之一。眼底下独自矗立的建筑物有好多栋。要是不知道的人,或许会误以为那些是学校设施什么的吧。
  「喂,真的要潜进去吗?这样不太好吧?」
  「要不然,赖斗同学直接进他们的玄关,说『你们家可能跟连续杀人事件有关,请让我调查一下。不不,我绝不是什么可疑人物』好了?这比伪装成消防署的人骗民众买灭火器的诈欺行为还难吧。」
  「可是,我们这样算非法入侵吧,况且就算进了他们家的用地,要发现跟事件相关的证据也难如登天……如此躁进,真的好吗……?」
  「不管难不难,还是要彻底把千贺矢家好好调查清楚才行。这么有钱的豪门,背后一定隐藏了一两件不可告人的黑幕吧。这么一来,光是要封口费就是一笔莫大的收获了。」
  「听来有七成左右都是你的私人恩怨吧。」
  轮月的推理尽管还满像一回事的,但证实的方法却只有辛苦地亲自走一遭。在找到凶嫌之前我们就被当作犯罪者的话那一切都完蛋了……
  「唔~都没有比较好下去的斜坡吗?这里坡度太陡了。」
  「喂,我看我们还是回去吧。比起千贺矢家我们更像是可疑分子。」
  「你不必担心那个。我已经想好一旦被人发现时的巧妙借口了,完全不成问题。」
  我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喂,为了谨慎起见,可以先告诉我你想用的借口是什么吗?」
  「因为厌倦在家里做了,为了换一下口味才到野外来做。我们绝不是什么可疑人物,只是彼此相爱的青少年情侣罢了。」
  「那只会因为别的理由被人家报警吧!少瞧不起人了!」
  「我才没有瞧不起人。在山路上走了这么久,就算要舔至少也要等冲过澡以后——」(注36瞧不起跟舔在日文里是同一个动词。)
  「你啊,该适可而止了吧!我根本分不清哪些才是你的真心话!」
  没救了。这样执行作战只会被当作可疑分子以报警处理告终吧。既然要潜入别人家里就要具备怪盗罗苹的华丽技巧才能成功。
  「够了,我要回去!不管怎么看你的行动都太莽撞了!」
  「在没有我的同意下你不能擅作主张。你最少必须在两周前用书面或口头方式告知我。」
  「这是哪一条就业法规啊。算了,我受够了!我要回去啰!」
  「等一下!就算我们感情再好也必须顾及基本的礼貌吧!啊~什么嘛……原来赖斗同学只是傲娇。讨厌~这种事你为什么不早说~你的身体倒是挺诚实的嘛~」
  轮月的表情变柔和了。这家伙,是不是有天大的误解啊?
  「我哪里傲娇了。也不是什么口嫌体正直。」
  「可是——你的腿还是朝他们家的方向前进呢。」
  「耶?」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拉我的腿。
  随后,我整个人都朝正下方被扯过去。
  是陷阱!我踩到某种陷阱了!
  糟糕,要摔下斜坡了,好高,救命啊!
  「赖斗同学,你冲太快了!简直就像有人在拉你的腿一样!」
  「不是简直就像,事实就是如此啊!」
  「你是在学源义经鹎越逆袭的故事吗!?太无谋了吧!」
  「你搞错了!这是陷阱!」
  惨了。我中了敌人的计。再这样下去,连轮月也会被波及。
  「轮月,你快逃——」
  「我先逃啰!」
  「至少在我说完那句话前先伸手过来救我吧!」
  「赖斗同学!我刚才已经伸过了,可惜拉不到你!」
  转瞬间我看到轮月伸出手时的脸庞,不过她很快就在幽暗中消失了。
  身体在地面上被拖行的疼痛,让我根本没有余地进行思考。
  不知不觉,我已经被拉到了山崖下的平坦处。老实说,我全身都狼狈不堪。
  竟然还布下了这种陷阱——难不成千贺矢家真的是凶嫌?
  「哎呀呀,陷阱的功效真是发挥得太妙了~知理也没料到,嘿嘿。」
  头顶上方传来了说话声,但我因为太疲惫了所以无力回答。
  我勉强抬起头,不过由于光线不足还是无法掌握情况。
  「终于抓到了~身上还有血的味道,铁定是杀人犯不会错~」
  咦。
  莫非,我反而被人当成嫌疑犯了?
  「慢着……不是那……」
  「现在辩解已经太迟啰~乖乖引颈受戮吧。你跟鼹鼠还有蚯蚓一定能成为好朋友的。」
  惨……如果无法证明自身的清白就要被杀了……但是,对方的声音怎么那么像小孩子……至少,不是出自类似美军特种部队那样的肌肉男。不对,只要那人不肯饶恕我,不管是兄贵或萝莉都没用……
  「咦,这种气味,除了血以外……」
  声音的主人,态度稍微有点变了。
  敌意好像渐渐变淡了……是因为我心存侥幸的缘故吗……?
  一旦放下心,我的意识就一下子离我远去。看来我快撑到极限了。
  「知理,也许超好运的唷!把这个人带到屋里来!先不要凌迟他!」
  感觉好像听到了某个很惊悚的词汇,不过看来是暂时没事了,所以也没差——想到这里我的意识便突然中断。
  咒师还真是个玩命的行业啊。
  
  等我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身处奇妙的房间内。
  说奇妙倒不是这里躺着尸体的程度。而是非常华丽,或者说极度梦幻。窗帘跟架子都是粉红色的,让人很难平静下来。装潢的感觉就像是迎合小学低年级小妹妹的喜好吧。
  墙边设有玻璃柜,布偶们分别占据着自己的一席之地。
  然而布偶不光只有那些,房间角落还挤了一大堆。这里简直是布偶的沼泽嘛。
  「如果这是男人的房间,那真是一部天杀的恐怖片了。」
  不过,也不是不可能。既然都遇到天狗了,碰巧撞见一个兴趣很梦幻的胡子大叔机率也不见得是零。
  总之先下床再说吧。看来有人是想照料我,这么一来应该不至于马上动手杀人。如果是为了养胖再拿来当食物吃又是另一层问题,但至少还有拖延的时间。先来调查一下这个房间好了。
  结果,我办不到。
  因为我被刑具铐住了。
  我身体摆出万岁的姿势,而绑住我的锁链则直接接合在床上……双腿尽管还保持自由,但要挣脱束缚应该是不可能的吧。真是的,就说过我讨厌束缚了嘛。又不是被虐狂。
  「又被人绑起来了……好惨。这次还绑得真紧。」
  要不要试着叫人过来。或者说别出声比较好。不,不管选哪个,结论应该都是一样的……
  「啊,你醒来啦~」
  有个悠哉的说话声响起。可是,是从哪发出的?乍看之下,室内只有布偶而已啊……
  「人家要出来啰~」
  果然,这个只有布偶的房间传出了人的说话声。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只有心地纯洁的人才能看到的妖精吗?
  ——就在这时,布偶山开始发出晃动,是超小规模的地震吗?
  下一瞬间,堆积如山的布偶就被震飞开来,一名少女自里头现身!
  从不应该有人的地方突然蹦出个人来,的确是让我非常傻眼的光景。
  把布偶搞得散乱一地后,出来的是一位年纪比我略小的少女。
  她的秀发是美丽的栗色,很自然就给人一种不像日本人的印象。少女身着的也是极度华丽的粉红色睡衣,这种款式如果有法律规定十八岁以上的人不能穿我也可能会相信吧。
  「那个……为什么,你要从那种地方钻出来呢?」
  「理由有三个。第一,比起床知理更喜欢跟布偶一起睡。第二,床要让给大哥哥休息。第三,要把大哥哥绑起来用床比较方便。」

  也就是说,把我抱到床上照料的是房间之主。这还真是高规格的待遇啊。要是身上没有刑具就更棒了。
  「大哥哥,已经过了两小时了吧。你还觉得累吗?」
  「两小时?啊,是从斜坡上被扯下来过了两小时吗……」
  在山上为了潜入千贺矢家而徘徊时,我不小心踩中陷阱了。
  「大哥哥,你打算进入知理家对吧。这阵子,因为有杀人事件的骚动才在住家周围设下陷阱。结果,还真的抓到人了呢。」
  「真不好意思。其实我也是来搜查杀人事件的凶手。咦,你刚才说『知理家』……所以你是……」
  「嗯,知理的全名叫千贺矢知理,是本家的长女唷。请多指教~」
  竟然被这家的千金小姐逮着了。不过这房间之所以如此金碧辉煌我也搞懂了。
  「我叫水主赖斗。不知道你认不认识,我就是那个咒师——」
  「——但现在却帮天狗小姐的忙对吧。」
  千金小姐接着我的话继续说下去。
  「大哥哥在田向山的山腰跟天狗小姐一起行动对不对。因为大哥哥身上已经有轻微的天狗气味了。千贺矢家虽然跟爱宕这位天狗小姐交情不太好,但也不能像这样非法入侵吧。知理跟家里的人可是很~吓人的武士后代。如果做出可疑的举动会像八百年前一样被虐杀唷。」
  「嗯,抱歉……我们也是为了追犯人太急了……」
  我大致说明一下这两天发生的事。毕竟我有跟她解释清楚的责任。
  当然,为什么要潜入千贺矢家也说了。我表示那是轮月的指示。
  「原来如此呢~是天狗小姐不好~」
  「把错全归咎于她是不太对,但那家伙的性情很恶劣也是事实。说句玩笑话,她更像大恶棍吧。」
  「所以说,今天大哥哥也是为了潜入调查啰。还以为是有人想来杀身为吸血鬼的知理呢。」
  结果,这位少女又说出了更冲击性的发言。
  她坦承自己就是吸血鬼。
  「呃,你说的吸血鬼是指……」
  「就如同字面上的意义呀。用来自称,不是很好听的一个词就是了。过去,这一族好像也曾简略地被称为鬼。知理跟家里的人,才是这个久多良的老资格。所以对天狗跟咒师都知之甚详。」
  老资格吗?她说得一点也没错。
  咒师的历史是很古老,但千贺矢一族的历史就更悠久了。要说他们手上累积了相当庞大的资讯,其实也不奇怪。
  「是吗。既然你都明白那就省事多了。不然要对一无所知的普通人,长篇大论地解释咒师是什么还会遭白眼……」
  「知理是吸血鬼所以算彼此彼此吧,大哥哥。」
  话说回来,这个「大哥哥」的称呼是怎么回事?跟店家吸引客人时所喊的「这位小哥来看看嘛」意义应该不同吧。难道真相是我身上也继承了千贺矢一族的血统。这么一来,将来就不必担心钱的问题了,应该不可能吧。
  「不过,吸血鬼这一族,日本古代就有了吗?我还以为是外来语哩。」
  「在言语中是很新的一个词,不过实体很久以前就存在啰。来举三个例子给大哥哥听好了?
  首先第一,在《今昔物语》(注37日本平安时代末期的民间故事集。)的第廿七卷里,有一个乡下人的太太叫川原院的,不知被什么东西掳走,最后尸体被人发现的故事。文中使用了「被鬼吸干杀死」的句子,看来应该是身体内部被吸光的意思吧。不过尸体又不可能只剩下一层皮,所以想必是吸血了。
  至于第二,在《宇治拾遗物语》(注38日本古典故事集,约成书于十三世纪前叶。)的第一百一十三话,有个化身为鬼的人,对女性威胁说我要吸走你的美丽喔。应该可以想像那是某种吸食体液的鬼吧。
  最后第三,所谓的吸血就是喝血吧,描绘酒吞童子(妖怪)的绘卷中有出现过生饮鲜血的场景。」
  所以结论就是,不能否定古代就有吸血鬼的存在吧。
  「唔,其实原本大半的西洋吸血鬼故事,与其说是怕自己的血被吸,还不如说主要是对不死者的畏惧吧。西方是以土葬为主,所以有很多僵尸之类的不死怪物。代表吸血鬼的名词,在斯拉夫文化里,除了『为血沉醉者』的意思外,也有『不会腐朽者』及『从墓地爬出者』这些跟血几乎没关系的解释。就如同不是每种蝙蝠都会吸血一样,吸血鬼当中一定要吸血才能活下去的也只是一部分。知理跟家里的人也大概就是觉得有血可吸很幸运的感觉吧,并非必要的。」
  「真不愧是吸血鬼啊。对吸血鬼的典故这么熟悉……」
  在日本的文献中,吸血鬼从未露骨地现身过。如果要说这是文化差异是可以很简单地打发过去啦。
  「所以,既然你说你是吸血鬼,那千贺矢家也……」
  「是吸血鬼世家呀。不知道是一开始就这样,还是从哪一代混入了吸血鬼的血统。当然官方说法不能提到这个,不过上次天狗小姐造访的时候跟她说过了。」
  也就是说,轮月的发言的确是事实。反正她也不是用猜的,而是直接与这女孩见面所获得的情报,铁定不会有错吧。
  看来,这小妹妹比我想像中更通人情。如果好好跟她谈,搞不好事情会有转圜。
  「呃,请问一下可以把我身上的束缚解除吗……」
  「对不起唷,那个不行。毕竟,知理虽然是吸血鬼,但力量并不强,一对一的话根本打不赢大哥哥。」
  被她轻而易举地回绝了。她并不愿意答应我的请求。
  话说回来,与其说她通人情,不如说我根本没被她当作敌人吧?呃,咒师与吸血鬼,怎么想都不可能维持友好的关系才对啊?难道是我说了什么多余的话吗……?
  「那个,过去怎样我是不清楚,不过我并非那种一看到吸血鬼就会攻击的危险咒师啊,请相信我!」
  「咒师也没什么好怕的呀。第一,知理跟家人又不打算危害咒师。第二,久多良要是毁灭的话知理也一样会感到很困扰呀。」
  「啊,是吗?也对啦,假使你家后面的这座巨大山崖崩了把房子埋掉,事情可就不好玩了。」
  千贺矢一族过去是这块土地的领主。久多良灭亡跟他们家灭亡应该是同义词。既然如此,说他们的利害跟咒师一致也是很合理的。
  「真要讲起来,千贺矢家为了守护久多良可是付出了各式各样的努力唷。过去几百年来,以千贺矢所统领的地域为中心,持续主办洒水的宗教仪式。如今虽然已交由神社主导了,但到了秋天新闻还是会提及吧?」
  「这么说起来,你家还真辛苦。为了让久多良维持和平还进行洒水清净的活动。我的祖先应该也参加过才对。」
  尽管不清楚这仪式的起源,但属于守护境界的宗教活动总是不会错。
  「所以,我对你而言应该就更安全了,可以把这些东西拿掉吗……?」
  「刚才就回答过不可能了。虽然机率不大,但大哥哥也可能是连续杀人事件的凶手。或许你是想用鲜血来站污洁净的境界呢。」
  看来她对我那部分的疑虑还是没有解除。
  不过,那也不能怪她,事实上我就是入侵了她家,会被怀疑是理所当然的。我做了无庸置疑的不法行为。
  不过,从她的反应,我也理解了一点。
  看来千贺矢家应该不是凶手了。
  当然,这也不无可能是她为了隐藏自家的犯行而故意演戏给我看,不过这么做对她并无好处。假如真的觉得被我查出来会很糟,直接把我杀掉不就得了。特地把我束缚起来毫无意义。
  「我不是凶手。刚才也说明过了,我是来搜查嫌犯的才对。为了小心起见,才顺便来查一查千贺矢家……这是爱宕轮月吩咐我去做的。」
  好像有点在出卖那家伙的意味,但我可没有说谎喔。
  「可是,大哥哥身上,有血的气味呢。」
  她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从那个位置,她俯视并仔细盯着我的脸打量。
  「最近这几天,大哥哥应该有去过充满血腥味的场所吧?那里,是不是杀人事件的现场呢?吸血鬼对血可是很敏感的。」
  我又被怀疑了?难不成,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去过杀人现场?那是不可能的啊。究竟,是在哪里沾上了……?
  「啊啊,是那里啊。」
  我想到了,自己的确待过一个鲜血四溅的场所。
  「那里是指哪里呢?」
  「被饿鬼抓起来的时候,轮月一口气就杀了那四个家伙……」
  「呼嗯,让知理来鉴定一下。」
  冷不防地,她的脸凑向我的脸。
  耶,她要亲我吗?不,不可能才对。要不然,她到底……?
  「嗅嗅。」
  她直接用嘴说出状声词。
  似乎是在近距离闻我的味道。
  她的吐气微微吹到我脸上感觉有点痒,不过这时候非忍耐下来不可……
  「啊~真的耶。血腥味已经腐败了,应当是来自没有生命力的家伙。如果说是饿鬼就没错了。这么说起来,大哥哥真的没有骗知理啰~」
  「太好了……」
  「很抱歉怀疑你,大哥哥。不过这关乎知理的性命,所以一定要小心行事才行。」
  「嗯,反正我的做法也太冲动了,所以你不必对我道歉。对了顺便问一下,你叫我大哥哥是怎么回事?」
  如果是轮月一定会说什么「兄妹乱伦」之类乱七八糟的话,但这位小妹妹应该不会吧。或者该说,会跟轮月一样才怪。
  「啊,对唷。顺便来确认一下你是不是真的大哥哥好了。」
  我的质问被她闪过去了,她一把掀开我身上的被子。
  「耶,你说要确认是指……?」
  「你看,你的右手臂上有擦伤呢。」
  被她这么一提,我才注意到。
  由于先前豪迈地从斜坡上滑下来,我如今可说是遍体鳞伤。尽管血迹几乎都已经干了,不过连我自己看了都觉得怵目惊心。这种状态下要是去泡澡一定会很凄惨吧。
  「血果然还是得用嘴巴来确认才行。」
  「用嘴巴……?」
  她把脸凑近伤口——开始舔。
  「咿啊……!你、你想干什么!?」
  要说这种感觉是痒还是痛呢……与其讨论那个不如说这动作太变态了吧。倘若旁人目睹到这光景一定会觉得很糟糕……
  「唔,这种刺激性的口感,还有又辣又咸的味道……哈嗯唔,哈嗯唔……」
  然而,对方却完全不管那些一个劲地用舌头舔来舔去。就算我想抵抗,也因为双手被限制住了根本动弹不得……
  不知为何,我觉得自己被玷污了……
  此外,我的身体好像也起了变化。有种血开始渗出、浮起的感觉。伤口似乎正在缓缓地扩大……这也是吸血鬼的力量所致吗?
  「呼呼呼,真好喝呀~疲惫的时候最需要补充铁质了~」
  「如果可以,你还是不要喝血,去吃波菜比较好吧。」
  「嗯,这种刺激鼻腔的强烈气味……对,绝不会错。已经确定了。」
  过了好一会,知理才终于把脸挪开。
  我这边的奇怪感受倒是维持了好一阵子没有消失……还没接吻就先被舔手臂……顺序是不是搞错了啊?
  「那个,请问你确定什么了吗……?」
  「大哥哥真的是知理的哥哥。」
  「你说的话跟『人生就是人生』这种逻辑重言式一样,我还是完全搞不懂啊。」
  「既然如此,给你个提示吧。大哥哥的体内微微有一点跟知理家族一样的吸血鬼血统。也就是说,大哥哥也算是吸血鬼的后裔。因此,你就变成知理吸血鬼的大哥哥了。」
  「什么提示根本全部都说出来了嘛。」
  「啊!真的耶!不知不觉就全揭晓了!」
  她露出天然呆角色的反应。
  「也就是说,我的血统里同时混入了天狗跟吸血鬼的成分啰。其实那也很正常,毕竟我家族都在久多良定居了这么久。」
  那正是由于,咒师与天狗还有吸血鬼的关联都太深了,过去应该也有通婚的例子吧。混入血统的事并不是不可能。
  「知理非常开心呢。流有吸血鬼血液的人,几乎都已经不存在了。就连本家的人,也只是勉勉强强的程度,大哥哥这种真的很稀有哩。」
  「是吗,血统变淡的现象你这里也有……」
  「要说知理究竟有多高兴呢,就好比中了银天使(注39森永一种巧克力球的包装抽奖。)的时候一样。」
  「咦,所以也不算多高兴嘛……?」
  「对知理,你直接称呼知理就可以了。」
  「耶,光这样我们就进展到可以直呼名字的程度了吗……」
  总之她好像非常中意我的样子,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吧。假使被她讨厌搞不好我就得死了。
  「那么,大哥哥,要不要跟知理一起来搜查凶手呢?」
  她抛出一个我意料外的提议。
  「耶?你也要搜查,那很危险吧……对方可是连续杀人犯……」
  当然我非得把那家伙揪出来不可,不过带着这位小妹妹可行不通。
  「哎~哎~先把知理的话听完嘛,大哥哥。」
  知理这回改坐到床上了。确实,以双方的距离而言亲密程度或许上升了。况且我还被她舔了血。
  「你想想,不管是对咒师或对吸血鬼,这种邪恶的家伙都不能放着不管吧?再这样下去久多良搞不好会被搞得天翻地覆。也就是说,知理跟大哥哥的目的其实是一致的。」
  「这个嘛……可以这么说。」
  轮月当然也觉得那个凶手很碍眼,以那家伙的立场来说犯人几乎等于是在自己的地盘上捣乱。但对于我跟知理而言,问题就更切身了。
  「既然如此,我们还是合作比较好唷。知理充当大哥哥的后盾,就等于千贺矢家站到了大哥哥这边一样。不觉得一下子增强了很多实力吗?」
  我不由得咽下一口唾沫。
  在久多良获得千贺矢家的协助,就等于在RPG里有最后大魔王加入当同伴一样。就算我拼了命也不见得能遇到这种好事。
  不过,轮月听了大概会露出觉得很没意思的表情吧。可是,大家的基本目的是一样的,我也不是要放弃跟她携手,所以应该无妨吧。
  真要说起来,我现在会被抓,也是出于她太过莽撞的突袭行动……
  「因此,日后要是出现对久多良有害的敌人我们就一起战斗吧。这应该是个不坏的提议?」
  「嗯,感觉就像是美梦成真一样。」
  在这回的事件中,与其获得警方协助,还不如得到千贺矢家这个盟友来得有益处。以千贺矢家的实力布下包围网,凶手铁定会陷入困境的。
  「所以,没问题啰。大哥哥,以后请多多指教。」
  真没想到,竟然能如此轻易跟她缔结同盟。
  简直是没得挑剔的顺利发展了。
  「好的,呃……知理,那可以把这刑具——」
  「顺道一提,知理已经掌握到异形凶嫌的可能目标了。应当就是两者其中之一。」
  我的意愿又被她无视了。不过,她接下来要说的是很要紧的内容。
  「毕竟,到目前为止,久多良能犯下那种案子的存在就只有两者而已。范围很自动就缩小到两个可能性了。」
  「那就麻烦你告诉我。」
  不可能把杀人事件放着不处理。在久多良的均衡崩溃之前一定要设法解决才行。
  「首先,从可能性较低的说起好了——『犯人是修罗』理论。」
  修罗——啊,我听说过那也是栖息在本地的异形种类之一。
  「所谓的修罗,说穿了就是饿鬼中的贵族吧;生命状态明明就已经停止却还活着的怪胎。」
  「饿鬼的强化版吗?如果是那样,其实也不怎么可怕嘛。对了,轮月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奇怪,我以前学到的知识中它们应该是更凶恶的家伙才对。」
  「嗯,其实它们好像非常吓人唷。一旦发起飙来,似乎谁也无法制止的样子。因此,才会冠上跟饿鬼不同种类的名称嘛。根据传闻,过去久多良的几次崩溃可能都跟修罗有关。它们的存在大概就类似扑克牌中的鬼牌吧。」
  「抱歉,你刚才说的内容全都是不确定的,哪一项才是事实啊?」
  「毕竟,谁也没有遇过或看过修罗呀。或者该说,如今还活着的人当中没有人看过那种家伙吧。」
  「那是什么意思。难道只是传说中的存在吗?」
  「过去曾栖息在田向山中应该是可以确定的。不过,现在还在不在就不清楚了。倘若没什么大事修罗恐怕不会从那边过来久多良才对。就好比即便狮子在我们眼前,只要它还在睡觉应该就是绝对安全的吧?」
  「原来如此。」
  只要不必跟那种家伙战斗,就再好不过了。不过,异形跑来这个世界几乎是可以确定的事实。我感觉到「预兆」也是千真万确的。
  「因此,修罗理论不必太在意也没关系。如果修罗为了让久多良崩溃而犯下那些案子,的确是个严重的问题,幸好现在还不必担心。假使是修罗干的,应当不会用这么拐弯抹角的方式才对。」
  「也就是说让它们适用排除条款啰。那另一个理论呢?」
  「嗯,就是可能性比较高的那个了。老实说,知理觉得这个对象才是犯人。大哥哥,你赶紧打倒那家伙恢复久多良的和平吧。」
  「我明白了,你说的那个穷凶恶极异形是何方神圣?」
  「嗯,也就是『犯人是天狗』理论。更具体地说,是一个叫爱宕轮月的人。」
  怪了,话题怎么跑到奇怪的方向……
  「呃……请问……你是不是……搞错……什么了……?」
  「可是呀,大哥哥,那种可能性非常高唷。」
  知理站起身走向衣橱,开始披上不知从哪翻出来的夹克。
  十五秒后,她的打扮就变成在睡衣外穿着侦探风格的夹克与帽子了。
  「从现在起,知理要试着解决这起事件。」
  看她一副兴冲冲的模样。不过,感觉还满像一回事的。
  「首先,第一,地点。天狗小姐的家位于远离人烟的深山中对吧?只要把人带过去,剩下的不就很简单了吗?不论怎么发出惨叫都绝不会有人来救。深山中孤立的住家,其实也是一种密室。」
  知理在房间中像头熊一样走来走去。看来她真的以为自己摇身一变为侦探了。
  「欧洲的连续杀人事件手法,几乎都是这种的。对离家出走的少年好言诱惑,带回自己的家里,轻易便可杀死分尸。因为死者是离家出走所以身分不好判定,当地居民也不会向警方报案有人失踪,故很难将凶手绳之以法。」
  「可是,一个人住在那种深山本来就够可疑了。如果有人去查不就完蛋了吗?」
  「天狗小姐住在那边的证据呢?不就只是因为她这么告诉大哥哥而已吗?」
  这么说来,我的根据也只是从轮月口中得知的。
  一旦对她的说法起疑心,那可以肯定的部分就荡然无存了。
  「可是,知理之前就见过她了吧?既然如此应该——」
  「那个人只是跑来知理家附近时顺便拜访的。知理虽然知道爱宕家也有宅邸,可是却不清楚她正确搬进去的时间,也不明白她是否独居。住在那种偏僻的地方采购东西一定很困难吧。对了,那栋房子,真的像是有人住的感觉吗?里面有没有存放食物?」
  「咦……?那天是因为粮食吃完了才出去采买的……」
  假使轮月不是长期住在那……没有食物可吃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所能掌握的,就只有她的冰箱里存放有饮料这点……
  「有那么多房间的话要藏几具尸体应该很容易吧。尽管这回的事件很难认定为单独一人的犯行,不过同伙要在那栋房子过夜也很方便。另外虽说这只是知理的想像,不过她应该有警告过因为是女生一个人住所以大哥哥不要乱开房间门吧?」
  「你这么一提,她的确说过里面有以前天狗的首级所以不要打开……」
  喂,是轮月干的吗?别开玩笑好不好。这是骗人的吧,轮月快来澄清一下……虽说她不在这里就是了。
  「对、对了!我跟轮月都被饿鬼抓过。所以,犯人是饿鬼——也不对啊……」
  饿鬼被杀了以后事件依然持续,况且异形的反应也还在。
  「饿鬼那种东西只要有血腥味自然就会出现了。因果关系应该要颠倒过来才对;先有尸体,然后才有饿鬼的踪影。大哥哥的说法,就好比杀人放火事件中把火当犯人逮捕一样荒谬。」
  正如知理所言。把饿鬼的存在排除到事件之外比较妥当。
  「对了,提到饿鬼又让知理想到,天狗小姐是不是一眨眼就把饿鬼全收拾掉了?」
  「啊,是啊,没错。」
  「那么第二,这种人怎么会被饿鬼抓起来呢?」
  「呃,她说是为了测试我……」
  「这也是知理的推测就是了,天狗小姐应该是去看尸体的吧?结果她发现饿鬼已聚集在那,还有人先被饿鬼抓起来了,所以才决定加入观察情况——搞不好就是这样吧。」
  不妙,轮月的处境越来越糟糕了……
  「可是,我就没有被轮月杀掉啊……」
  「大哥哥,就算是杀人犯也不可能把遇到的人全杀光吧。杀人犯也是会挑杀害对象的,况且犯罪者也能交上新朋友呀。或者说她原本想杀死你,发现你体内有天狗的血统后,才决定让你活下去。」
  怎么已经有一种,想大叫「那家伙就是杀人犯!」的冲动了。
  可是,实际上,不是轮月干的吗……?毕竟饿鬼也被她毫不留情地杀掉了……
  「啊,可是,今天早上也有事件发生哩!六点半左右出门的老人在十一点半被发现尸体!」
  「大哥哥,你是几点起床的?」
  「九点左右……咦?」
  以时间来说完全无法成为轮月的不在场证明……?
  「接下来,第三,知理根本没说过这是单独一人的犯行唷。假使有共犯的话,她几点在做什么就完全不是问题了。」
  「不对,还有动机啊!她没动机!轮月身上找不出杀人的动机!」
  知理的右手摆出了胜利的V字手势。
  「可能性一,单纯的快乐杀人。问杀人犯有什么理由是没意义的。假使杀人这种行为本身就能带来快乐,那她几时会去杀人都不奇怪。不过,这也有排除条款。」
  知理笑道。
  她稍微露出了虎牙。那是吸血鬼的虎牙。
  「可能性二,她是为了破坏久多良的均衡。」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天狗小姐实际上只是新来乍到。况且,久多良的异形势力版图早就被千贺矢家占据大半了。因此,她企图把这里搞得天翻地覆,这样才有重新划分势力的机会。为此,破坏均衡引发大灾难就是最快的手段了。以久多良庄园的境界领域为中心制造尸体,便能撼动均衡的根基。如果可以,顺便把嫌疑推到千贺矢家身上就更棒了,大哥哥不是也被误导了吗——这种推理如何?」
  「太完美了……」
  均衡崩溃对千贺矢家没有好处,但对轮月反而有。
  「那么,来说第四吧,已经可以确认天狗小姐有犯案动机了。」
  知理将帽子与夹克摘掉。大概是代表侦探的角色到此告一段落吧。
  「明天呀,知理想派千贺矢家的特工部队去突袭天狗小姐。跟她近距离战斗虽然危险,不过如果在远处用枪狙击应该能让她就范吧。只要稍微拷问一下她就会招供了。」
  知理似乎很愉快,毫不迟疑地说道。
  这么一来,轮月就会被杀了。
  「还不能就此确定凶犯就是她吧……至少还得去采集指纹之类的。」
  刚才那些内容毕竟只是推理。事实依然尚未浮出水面。
  「往昔的咒师只要认为有嫌疑就会去惩戒对方了。因为,不这么做的话犯人才不会自己跳出来承认。倘若放着不管,久多良可能会因此崩溃唷。」
  不能坐视事情自己发展,这点我懂。
  然而,光是有嫌疑就出手袭击,这样也太过分了。
  况且在我看来,虽说个性有点吓人,但轮月就像个很普通的高中生——才怪。应该说是很普通的中学毕业生。
  「看大哥哥的反应,好像不太能接受呢。」
  「是啊,总觉得有点抗拒……假使,案子跟那家伙无关不就覆水难收了。」
  「难不成,大哥哥对天狗小姐有好感吗?」
  知理进一步说道。
  「耶……?」
  「明明是咒师却一直帮天狗小姐说话,大概也只有那个理由了吧。如果,你们两人是那种关系,知理就只好退让了。害大哥哥喜欢的对象坏掉感觉不太舒服。」
  「不是,不是那样!我们之间没有什么爱的成分!」
  「啊,是这样吗。既然如此,大哥哥现在有喜欢的对象吗?」
  「目前并没有哪位特别中意的……」
  其实我自己也觉得这样不太好,但实在没有邂逅异性的机会,所以一直单身到现在。既然身为高中生,没谈过一、两次恋爱总觉得怪怪的……
  「那么,现在有人喜欢大哥哥吗?」
  「很遗憾我想应该没有。」
  还得跟桥本他们凑在一起开什么「啊~好想要女朋友会议」,就知道我根本没对象。实在是遗憾之至。
  话说回来,不设法解开桥本的误会好像不太好啊。毕竟那种程度的误解很可能会遭受他的报复。附带一提,桥本,即食咖哩块还是我加热的。
  我知道把别人当奴隶的家伙大约有一名,不过那种情感绝不是喜欢或爱什么的。扭曲的爱就算四舍五入也不能算作爱情,希望能以这种方针考量。
  「既然如此,那就没问题了。」
  「什么没问题?」
  「天狗小姐的处置姑且先搁着吧。反正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讨论。」
  知理没有回答我的质问,取而代之地,她做出了很激烈的举动。
  她一下子就抱住了我。
  以事实而言她的动作就只有这样,但人的情绪变化可没那么简单。该怎么说,这柔软的触感……人类的身体有这么软吗……?我忍不住想一把也抱紧对方。只可惜,手被铐起来了所以办不到!或者毋宁说,被铐起来反而更安全?突然把对方紧抱的话我不就变色狼了吗?可是,我会有那种冲动也是因为对方先抱我的缘故。不行了,我的脑容量快爆掉了!
  这就是女孩子的软实力吗……?就算是魔力也该有个限度吧。话说回来,轮月的身体难道也是这么软。那家伙摸起来应该冷冰冰的吧,毕竟她是个没血没泪的人。
  「请问,这……是什么意思……?」
  「大哥哥,从今天起你就属于知理了。」
  我这辈子第一次被人求婚了……
  所以我的人生也终于进阶了吗?闯入了前所未知的边疆。谢谢大家,还有,再见了「啊~好想要女朋友会议」的战友们。
  「知理呀,一直在找吸血鬼的男生。」
  啊啊,原来又是这么回事。
  跟当时轮月的模式很像。这让我不免产生了一种既视感。
  「可是呢,知理很害怕谈恋爱时遇到三角关系之类的。所以如果有一个位于没『对象』安全范围内的吸血鬼就太棒了。毕竟,知理陷入三角恋情的话爸爸跟妈妈可是会生气。这样对千贺矢家的颜面很不好呀~」
  「没想到谈恋爱看重的竟然是这一块!」
  「如果由于恋爱而导致身败名裂或私奔什么的,就会给人一种这女孩头脑很笨的感觉呀。况且那种发展搞不好只是一时鬼迷心窍~」
  「那还真是,呃……了不起的人生观啊……」
  不过,我站在外人的立场,也不能随便批评她,要她拿出年轻人的热情什么的。她的想法或许没错。桥本啊,这才是有钱人现充的人生观,活在非日常的人可是很向往平凡的人生的……
  「况且,大哥哥是一吸血鬼、二没有女朋友、三没有其他人喜欢你,这三个条件都达成了。挑这种对象应该很完美吧。」
  「原来如此……这样我到底应不应该感到高兴呢……」
  「所以啰,大哥哥,跟知理交往嘛。只要跟知理在一起,还有以下许多优惠好礼唷。第一吃饭的时候可以来知理家吃,第二出门血拼时如果突然下雨只要打通手机就会有高级车来接送,第三可以炫耀女友是千贺矢家的独生女。怎么样?」
  知理把脸凑过来盯着我。
  已经够棒了吧,没什么比这条件更好的了——知理露出这样的表情。应该很难找到比她更得意洋洋的模样了。
  唔唔嗯,虽然听了我还满开心的……不过我却不能直接点头同意。交往这种事,不能只为了优惠好礼就决定……又不是在买保险或办信用卡,怎么能这么随便对吧……?
  「那个,你——」
  「请称呼知理。」
  「知理觉得这样真的好吗……?跟才刚见面没多久的男生聊了几句后就决定要交往……?又不是工作面试……」
  「唔~这个嘛,我会这么考量的理由如下。第一,知理没上高中而是在家里请了家庭教师,这么一来就很难认识男生了。」
  「这里也有一个没上高中的人啊!」
  太诡异了,根据桥本的说法,「现实生活中最容易有恋爱机会的就是校园喜剧形式了,试着尽情享受高中生活才是我们最佳的选择」不是这样吗……
  「第二,知理不相信什么命中注定这种事。到底是不是真的命中注定也没法验证。基本上都是随人自由心证的对吧?所以,能妥协之处就尽量妥协啰~追求自以为是的浪漫,结果找上会使用暴力的对象,或是喜欢劈腿的对象、缺乏社会常识的对象,就长远看来绝对会沦落到不幸的下场。」
  「你应该不用选这种已经差十分了还要故意保送第四棒的生活方式吧……」
  「可是,大哥哥的条件也够好了呀。就算没骑白马王子毕竟还是王子!大哥哥虽说顶多就是搭天鹅船的王子,不过还是要抬头挺胸地活下去!」
  「唔哇,这种夸奖很难叫人开心吧!」
  「真的好喜欢你……是没到这种程度,不过如果问知理喜不喜欢,那答案还是肯定的!以抽签举例的话,就类似小吉程度的喜欢吧!」
  「有人这样告白的吗!」
  「那么既然没有异议了,大哥哥就说好要跟知理交往啰?」
  「有异议!非常有异议!」
  如果就这样让对方牵着鼻子走感觉实在太不像男子汉了。人生只能活一遍……十七岁就入赘,将来绝对会后悔的……我这次一定要战胜诱惑!
  「哎呀呀,知理真的那么不可爱吗……?人家还满有自信的说。」
  知理露出很失望的表情。
  「不,你已经算可爱过头了……嗯,没错你真的很可爱……」
  该说是有俊男美女的家族遗传吗?知理确实具备了贵族气息的高雅美貌。跟我在交谈的这位事实上根本就是公主大人啊。
  「既然如此,那不就没问题了?知理还很有钱呢。大哥哥应该没有拒绝的理由才是。」
  唔唔嗯,让这张天使般的脸孔笼罩阴霾还真叫人难受,只是她的价值观有点太极端了……由于思考方式太过理性,反而给人一种异常的感觉……
  「啊~所以是那个啰!知理终于懂了!谜题全部都解开了!」
  啪!知理的双手拍了一下。
  「大哥哥,你喜欢丑女对吧!不是那种丑得不像话的脸就不行!」
  「慢着!你的解释太怪了吧!绝对不是那样!」
  这不是性癖好的问题!
  「难道,大哥哥只吃胖妹?」
  「错。」
  「或者是只对三岁以下的幼儿有兴趣之类的。」
  「那已经比萝莉控还夸张了吧!」
  「难道是对有孙儿的女性比较感兴趣。」
  「不需要用那种方式配合高龄化社会吧!」
  「所以你比起人类更喜欢狗——」
  「我喜欢跟爱的对象都是人类!」
  不论她提出多么特殊的性癖好都没用。毕竟,根本不是那个的问题。可是,如果我说我喜欢现在这模样的知理,感觉就会被贴上萝莉控的标签……尽管我们的年纪还算相近,应该不成问题才对。
  「你听我说,我虽然没有交往或相爱的对象,但却被轮月要求签下了奇怪的契约!我必须加入天狗一族并帮她卖命才行!」
  知理的表情更凝重了。
  那是一种极度不悦的表情。只见她的眉尾往上吊。
  「什么嘛~结果,还是得跟那个欲望强烈的天狗小姐分出胜负才行。」
  「是、是啊……你最好还是跟她先讨论一下……要是引起纠纷就麻烦了……搞不好也能借此确认她并不是凶手……」
  好极了,最后终于把话题导向让她去跟轮月接触。不论如何,轮月跟知理最好还是要当面谈一下。总比千贺矢家二话不说就直接出手攻击轮月要好太多。
  此外,关于嫌疑的事,也能让轮月辩解一下。
  拜托千万别说你是凶手其中之一啊。
  我也很不希望那样。没人想看到自己身边出了个重刑犯。
  「反正,迟早有天也是要跟天狗小姐分出高下的,这机会来得刚好。呃她的电话号码在哪,记得开头是1094—××××。头四码念起来刚好就是『天狗唷』。」
  「那家伙真行啊,竟然能选到这种号码……要说是巧合,也太恐怖了……」
  知理哔哔地按着房间里的市话话机。那部电话看起来好像很昂贵。
  「已经打开扩音器了,房间里说话的声音同样会传进去,如果大哥哥想加入对话也没问题。」
  「我明白了。我也觉得要跟她报个平安比较好。」
  电话铃响了三声后就被迅速接起了。
  『喂,我是爱宕。』
  「这里是千贺矢知理。大哥哥目前在知理手上。事情他已经全部告诉知理了。」
  『喔,那他到底对你说了些什么呢?』
  即便隔着话筒也能感受到另一头强烈的怒气。
  轮月好像很火大啊……天狗跟吸血鬼果然是天敌吗?
  不过,知理好像早就料到这种回应了,还直言这回的凶手就是轮月你吧。已经到了毫不客气的程度。
  恐怕,异形之间的交涉方式从以前到现在都是这种调调。
  人类之间惯用的糖衣外膜在这里并不存在。感觉她们就像在强调,与其说客套话不如早点切入正题还比较要紧一样。
  老实说,我只希望她们不要吵起来。
  那并非从道德的角度出发,而是如果她们吵得太激烈可能会导致对均衡的负面影响。实际会怎么样当事情还没发生时我也不知道。轮月虽然表示过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假如事情很大条那就太迟了。
  死斑之前冒出来的位置,不时会隐隐作痛。
  由于死斑尚未恶化或许还处于勉强撑得下去的状态,但还是得早日找出田向山上的真犯人才行。为此若是能有天狗跟吸血鬼的协助那就太感谢了。
  当然,那必须建立在她们两人都不是凶嫌的前提下。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吸血鬼,你想说我就是犯人对吧。』
  「是呀,理由也说明过了。如今在田向山上还能自由活动的,就只有修罗跟天狗小姐你而已。可是,修罗的存在根本还不能确定。而现在久多良均衡崩溃能获得好处的又只有天狗小姐你。真希望你能迷途知返呀~」
  『我就直说一句吧,「你的想像力太贫乏了。回去你妈妈的肚子里重新出生一遍吧」。』
  「那根本不只一句好吗?」
  『别笑掉人的大牙了。具体的证据根本付之阙如嘛。你自己还不是只想把这次的杀人事件推到我头上?』
  「话是没错。目前还没有决定性的证据,所以你才能说得这么轻松。」
  『更何况,赖斗同学感应到的是我以外的异形。依常识而论,那个应该才是犯人吧。』
  「啊啊!对喔!」
  「可是,咒师就算是对虫子也会有反应吧。既然境界发生了异变,会有这种感应也是理所当然的。」
  知理的意见也很有道理。所谓「预兆」并不能拿来当帮轮月脱罪的证据。
  『不过,既然被你怀疑搞不好也是件乐事。如果你想的话,就来我家随便调查好了。只要让你看个过瘾,应该就能明白我跟这件案子毫无关系了吧?』
  老实说,我大大松了口气。
  这么一来,真相便能水落石出了。也可以避免轮月跟知理无谓的争执。
  『附带一提,你进入我家的费用是十五万元。』
  「还要收钱喔!」
  这真是出乎我意料。况且,价格还非常高昂……
  「嗯,好呀。那么一点小钱,知理随时付得出来。不过,你可要好好让人看。」
  『你有困难的话,用身体付款也可以喔。』
  「你这家伙,不论对谁说话都要开黄腔吗?」
  我甚至开始觉得,就是因为轮月讲话不三不四,才会惹恼吸血鬼与其为敌。
  『此外不想给赖斗同学看的房间要加收秋季特别观赏费用十五万元。舍下并不提供饮料。如果这样也同意的话,你就尽管来看吧。』
  「嗯,小钱,小钱。不过,天狗小姐,你也太贪心了吧。这种观念现在是还好,但等你老了会表现在你的长相上唷,」
  知理似乎也很无奈。那家伙的问题根本是在与天狗身分无关的次元上啊……不过,这么一来纷争的火种应该就会熄灭了吧。太好了,太好了。
  尽管我明白,这种「太好了」的基础其实是非常不稳固。
  假使凶手就在这两人其中之一该怎么办?
  别乱猜了,那种想像太绝望了。
  「此外,还有一件事明显是天狗小姐不对,希望你能道歉。」
  知理以理直气壮的态度要求道。
  「那就是从千贺矢家的用地后方擅自侵入。那是违法的行为吧。知理跟家人的存在就好像久多良的盟主一样,行事向来光明磊落。为什么你要做那种事?」
  是啊,这就没有辩解的余地了吧。尽管很遗憾不过轮月你还是道歉吧。
  『啊~真对不起呢,因为厌倦在家里做了,为了换一下口味才到野外来做。我们绝不是非法入侵的人物,只是彼此相爱的青少年情侣罢了。』
  「喂,别在这种地方使用那个鸟借口好吗!」
  那家伙,真会胡说八道……连我的人品都要被知理怀疑了……
  「做、做什么……?知理,听不太懂……」
  知理面红耳赤,模样十分尴尬。不过这才是符合TPO的反应嘛。
  『就是男生比三餐更爱的那档子事啊。开头是「e」,接下来则是一个小的「c」。』(注40轮月要说的是「えっち」(色情)。)
  「呃……越中(eccyuu),是越中吧。就是富山县一带在古代的称呼……原来如此呀。」
  这转得也太硬了。
  『如果换个说法,就是开头为「se」,接下来是一个小的「k」,再来则是「ku」。』(注41轮月要说的是「せっくす」(SEX)。)
  「se……是节句(sekku)(注42日本传统的年中节庆。)吧!端午的节句对男孩子来说很重要呢(注43日本的端午节也是男童节。)!原来如此呀!」
  又再硬拗了……然而,看知理满脸通红就知道其实她是懂的……不,还是别在意那个了。不然我自己也会胡思乱想……
  『总之,我希望你把赖斗同学还给我。你现在一定是缠在赖斗同学身上,正把手伸进内裤——』
  「别开黄腔了!别在电话里性骚扰好吗!」
  『真是的。如果禁止性骚扰人生的乐趣就会失去十三成左右呢。』
  「你人生的乐趣有超过百分之百都是性骚扰吗?」
  我可以断定,轮月的人生太扭曲了。
  「那可不行唷,天狗小姐。」
  结果,知理立刻回绝这个要求。
  『嗯唔,为什么呢,吸血鬼?』
  「因为,大哥哥已经决定要跟知理交往了!」
  一阵沉默流过。
  那并非现场的气氛变糟之故,而是轮月听了毫无反应。不过,光是那样我也够不自在了。果然,这种对话很尴尬。
  『赖斗同学,你真是太差劲了。只要是女人谁都可以吗?可以不要进化为只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吗?那不是人类,而是异形的行为啊。下次看到你就称呼你为手淫怪兽好了。』
  「你的想法才低级……至少听我说明一下吧……」
  「大哥哥的体内,有吸血鬼的血统唷。知理一直在等待吸血鬼的男生。问过以后,得知大哥哥并没有跟谁在交往,所以就决定跟他在一起了。」
  知理做了浅显易懂的说明,我得救了。
  『是啊,契约书上完全没提到半句男友女友的事项。写得不够谨慎是我的错。』
  咦,没想到轮月如此轻易就认输了……?
  『然而再仔细想,不论赖斗同学交几个女朋友,对我而言都不算太大的困扰。反正我们之间不需要爱,只要别染什么病回来就没差了。』
  「太现实了吧!」
  『所以,赖斗同学以后请定期来我家报到吧。比起那个吸血鬼,我会让你更舒服——』
  「那种事怎么行呢!!」
  知理大叫道。听到轮月这么说,就连我也想大叫了……
  「以劈腿为前提的交往绝对不行不行!知理也是很在意观感的!既然要交往,就只能专心对待知理一个人才行!」
  这本来就是世间的常识吧。轮月,你也多跟别人学学。
  『噗哈。耶,你还真纯情啊。真不愧是千金大小姐。我好崇拜你喔。』
  骗鬼啊。轮月会崇拜知理才怪。何况句子一开头就是讪笑声。
  「可是,交往本来就应该这样呀。除非,知理找到比大哥哥更可靠帅气的吸血鬼,那就另当别论了。」
  「什么,所以你的意思是一旦找到你就要跳槽了!?」
  「但,至少现在还没找到那种对象嘛,只好先对大哥哥妥协了。」
  「就算心里那么想也不要把妥协说出口啊!那样人家会很受伤耶!」
  「就好比从黑白电视换为彩色电视,现在又变成数位电视一样,任何事都是往好的方向在转移嘛。人生就是如此。」
  「别再说了!那种骑驴找马的心态真是要不得!」
  直接讲结论吧,那两人对我都没有爱。
  人类跟异形之间是没有爱情存在的余地,对吧。
  『既然如此,就是谈判破裂啰。吸血鬼连只有肉体的关系都不容忍,那我这边也不能答应了。』
  「应该说,就是因为那样才无法同意吧……以社会观感的层面来看。」
  『那么一来,就只能来场赌上赖斗同学的战斗啰。』
  「天狗小姐,你想跟千贺矢家对抗吗?个人想找组织或企业的碴是绝对没有胜算的。不过~如果是天狗小姐的话,就算知理一个人也能打赢吧。」
  怪了……本来应该以和平收场的这场纷争,怎么又转往了血腥的方向……
  「不过,知理也没想跟大哥哥交往到那种地步吧。也不想为了这个而受伤。天狗小姐,要不要用画鬼脚来决定?」
  「拜托别在这种时候变功利主义好吗!虽然和平的方法是很好啦!」
  『我不同意。什么画鬼脚图、百米赛跑,或是巨乳排球之类的,比那些都不行。』
  「为什么最后有个色色的项目名称……」
  认真打巨乳排球的人听了会生气吧。
  『此外,既然我们双方都说自己不是杀人事件的凶手,我恰巧有个好点子。』
  「什么好点子?」
  『你想想,刚才你不是在电话里说犯人可能是修罗吗?如果不是我也不是吸血鬼的话,凶嫌是修罗的想法倒还挺有趣的。或者说,是居无定所者干的。不过,以游行神(注44阴阳道中指会移动的神。)一类而言凶手的隐蔽技巧未免太高明了吧。』
  修罗——异形中最强,或者该说最凶狠的怪物。
  假使那种家伙是犯人,要打赢恐怕就很困难了。
  「是呀。不过那是假设当犯人并非天狗小姐的时候。」
  『既然这样,你要不要用这个来赌?如果你赢了,我家就免费随你调查。假使我赢了,你——就请当诱饵吧。』
  「诱饵?」
  『你的外表看来很虚弱刚刚好,如果半夜一个人站在外面,凶嫌应该会觉得是个很好解决的对象吧。假使犯人真的上钩了,就可以证明你是无辜的。虽说我个人不会撤回千贺矢是真凶的假设就是了。』
  最后那句是来吵架的吗……
  外交手段似乎以失败收场了。不过就某种意义而言,吵架或许也是外交手段其中之一吧。
  『顺便再加上,赖斗同学要归给胜利的一方,你意下如何?』
  「我只是顺便喔!本来不是以争夺我为目的吗?」
  「知理没意见。反正最后还是看看谁有能力比较快吧。」
  事情终于敲定了。我则变成顺便的筹码。
  『现在的时间是深夜一点半。那就决定半夜三点在展望公园的第一停车场进行可以吗?赶紧分出个胜负对我们双方都比较轻松吧?』
  「嗯。既然这样,一个半小时后碰面了。」
  完了。我是指电话讲完了。久多良跟我的未来还没完。
  「呃,假使均衡崩溃的话情况会很惨,所以如果可以还是不要比得太激烈——」
  「对千贺矢家的挑衅是不能不回应的。那攸关武士的尊严。」
  武士的尊严……是吗,穿着甜美萝莉睡衣的知理也怀有这样的一颗心啊。
  「——其实什么尊严不尊严知理才不管呢,反正就是不想输给那位天狗小姐。不知为何,看到她就很火大。就好比刚打开棒球转播的时候,自己支持的队伍突然被逆转一样满肚子火。」
  「啊啊,那种心情我很能体会……」
  那家伙光是活着就会树立无数敌人了吧……
  「还有,知理也要给大哥哥一个忠告。」
  知理的眼眸突然变冰冷了。
  「最好不要怀抱着,天狗小姐不是犯人这种不切实际的愿望。」
  她的声音明明很开朗,但听起来却跟先前截然不同。或者该说,这是听者也就是我自己的问题吧。
  「冷静想想就知道了,到目前为止,天狗小姐是凶手的可能性还是最高的。不希望自己认识的人是凶手这种心情可以理解,但命运总是无情残酷的。不论是自己的父母亲或小孩,犯罪就是犯罪。即便怎么爱对方或强调相信对方,事实都不会因此改变。」
  「关于那个,我还算可以接受……」
  我只能如此回应结束这个话题了。
  「为了谨慎起见,把凶嫌的所有可能性再整理一遍吧。第一天狗小姐,第二修罗,第三其他未确认的家伙。那么,到底是哪一个呢~」
  「既然是为了小心起见我要问一句,难道没有第四千贺矢家的选项吗?」
  「假如是的话,那大哥哥应该已经死了吧。」
  「好吧,那就把四取消。」
  如今我能做的,就只有祈祷不是第一。
  「那,现在就帮大哥哥解除束缚啰。」
  「喔喔,我终于恢复自由之身了……」
  「既然女友知理在战斗,男友前来也是理所当然的吧。此外,当知理遇到危险时,大哥哥一定要充当肉盾唷。」
  「耶……?」
  「那样才叫交往嘛,咒师大哥哥你说对吗?」
  咒师还真是个玩命的行业啊。
  
  
  回想四 咒师之终:在那以前
  
  
  从几天前开始我就有种很讨厌的预感。
  未莱发着原因不明的高烧。
  发烧这种事,对人类来说并不稀奇。如果是感冒的话只要等身体痊愈就行了。
  问题在于这次的病因好像不是感冒。
  「搞不好,是均衡乱掉造成的……」
  未莱缩在棉被里有气无力地喃喃道。
  「别说那些奇怪的话了,真不吉利。」
  我帮她换了新的毛巾。原本铺在她额头上的那条,感觉已经变热了。
  即便不是咒师,只要体内有水主的血统,被影响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尤其未莱的身体本来就不强健,以发烧的方式发出警告是很合理的。
  不过,我实在不想朝那个方向思考。那跟事情快完蛋了其实是同义词。
  「哥哥,你不必照料我了。你很不会照顾人,我也觉得自己没有好转的迹象。」
  「你这家伙,别在这种无谓的场合逞强好吗?病人就乖乖地接受他人好意吧。」
  「如果有时间照顾我,不如去调查异形的动态。」
  现在不是逃避现实的时候了,关于这点未莱的自觉比我还强烈。
  「倘若出了什么事,先死的不是哥哥吗?那可不是只会发烧的程度。」
  老实说我已经感受到「预兆」了。
  田向山那一带确实有异形出没。
  「喂,你觉得太多虫子跑出来会使均衡崩溃吗?」
  「虫子不会引发这种杀人事件吧。虽然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明,但总觉得有种庞然大物的恶意,此外还有很狡诈的存在正试图毁灭久多良。不赶紧将那家伙从久多良清除出去的话——」
  我代替未莱说完。
  「——就会演变成最糟的结果。」
  那种事我当然明白。我已经无路可逃了。毕竟,我是水主一族的人,又是咒师。
  「明天,我会去田向山那附近一趟。或许会比较晚回家,你不要担心我。」
  「笨蛋。当然会担心哥哥,我们可是兄妹呀。」
  「不过,总比我死翘翘要好一点吧。」
  「嗯。」
  不论如何都要透过我的手制止才行,不然未莱,还有水主家就要覆灭了。



本帖最后由 TennosAthena 于 2015-7-15 17:25 编辑


  第五话 来自罗刹国的手
  
  
  在传说的世界中,天狗这种存在,总是被描绘成两种极端的定义。
  首先,是正面的那方。
  许多神社寺院将天狗视为神,或是其眷属来祀奉。由日本列岛的西到东范围非常广泛。
  假使天狗只是单纯的怪物,谁也不会特地为其建立社殿来崇拜吧。
  另一方面,看看天狗负面的部分。天狗被描绘成不怀好意的人类最终变成的模样。
  说得更精确一点,并非单纯的恶人会成为天狗,而是原本非具备善心不可的僧侣由于对自己的力量太过骄傲而变成天狗,或是被处流放之刑的王族因诅咒朝廷而成为天狗,这个例子则是以误用神圣之力为前提。
  天狗常被描写成做修验道信徒的打扮,其所化身的修验道信徒、山伏(注45在山中徒步、修行的修验道行者。),有时会被尊为伟大的灵能者,也有时会以狡猾不可信的探矿师身分登场,又是正反两面兼具的存在。
  然而,不管是以诈欺犯的姿态活动,或是用修验道信徒的神奇力量慑服众人,都一样可归咎到天狗的性质。不论是正反哪一面,天狗都是以其力使人类畏惧的存在。
  ——轮月也背负着如此天狗历史的包袱。
  只要拥有那家伙的力量,想杀死普通人类应该是易如反掌吧。就算是对我,只要突然采取袭击结果也是一样的。不,即便不用突袭的方式,我十之八九也会沦落相同的命运。
  此外,以摧毁均衡的方式让天狗复兴,要说是那家伙的想法也不奇怪。
  即便不是杀人类,但我也见识过她毫不留情斩杀饿鬼的场面。抱持着那种对不如己者的轻蔑态度,要说遇到人类也会有相同的看法更是毫不稀奇。
  况且,这种态度并非出自扭曲的优越感,而是双方在本质的程度上就有庞大的力量差距。
  即使没有数名共犯协助她依旧有能力引起这回的连续杀人事件。
  有那家伙的力量就不需要凶器了。一名看似到处可见的普通少女,却能轻易杀死任何一人。
  不过,我还是不愿相信。
  以那家伙的性格不会做出这种事。她是那种更蠢更小气更色更庶民的人才对。至于杀死饿鬼,则完全只是她认为对手微不足道,或是想在我面前炫耀一下——我宁愿这么相信。
  为了证明这点,轮月在这次的打赌中非得输才行。强迫那家伙好好给知理调查一下,证明不是犯人,这样我才能完全安心。
  假使我知道犯人是谁了,该怎么办?
  我身为咒师,守护久多良的均衡是我的职务。
  至于破坏均衡的异形非杀不可。
  就算是天狗,也不会长好几颗心脏吧。说穿了不过就是力量比较强大的人类肉体构造。一旦心脏被射穿,性命就了结了。
  「大哥哥,为什么你的表情闷闷不乐呀?」
  知理的脸孔就在我旁边。
  我与她共乘在高级轿车的后座。驾驶车辆的当然是专属司机。如今正往田向山的展望公园开去。
  「我正在想事情。」
  「哼唔,第一下次的考试该怎么办……第二日本的政治会如何发展……第三假使有跟人类一样大的蟑螂就恐怖了……是其中哪一项呢?」
  「都不是。话说回来,没人会担心第三那种吧。」
  「知理当然明白。是天狗小姐的事吧?」
  这种程度,任谁都猜得出来吧。
  「不过,大哥哥,有件事你最好记清楚。」
  一个急转弯让知理的身体倾向我。她将体重交到我身上。
  随后,知理就保持这种姿势在我耳边窃窃私语。
  「天狗小姐的存在本身,对久多良就是一件危险的事。还是不要有天狗小姐的存在比较好。」
  与其说这样很诱人还不如说让我觉得很不舒服吧。不过知理继续说道。
  「过往的事姑且不论,天狗小姐本来就不是属于久多良的事物。一名具备强大力量的天狗小姐迁入,即便她不是凶手,异形间的势力平衡也会因此改变,导致外来者更容易入侵这里。」
  「但,光是那家伙的存在,应该还不至于会改变平衡才对。」
  假使真是那样,从她搬来这里的那一刻起,征兆早就该浮现了。
  知理以食指抵着嘴角,露出在思索什么的模样。大概是在寻找合适的词汇吧。
  「权力分散在好几个人物手上,简直就跟日本中世纪的政治结构一样呢。朝廷、武家、宗教,任何一方都无法打倒其他人。这就是所谓的权门体制论(注46一种日本中世纪史观,认为当时权力是由代表旧体制的天皇(公家)、宗教权力(寺院),以及代表新兴武家势力的三者在对抗。)。如果不是这样,承久之乱(注47日本鎌仓时代(西元一二二一年)后鸟羽上皇为打倒鎌仓幕府举兵,却失败遭到镇压的兵乱。)时战胜后鸟羽院天皇的鎌仓幕府在形式上扶持上皇,让京都继续施行院政(注48院政指日本政权由摄关政治转移到幕府的过渡时期-由天皇让位而自称上皇领政。)的理由就让人搞不懂了。
  如果是其他国家的历史,承久之乱后京都引发大变革,由幕府所在的鎌仓成为新首都也不奇怪。然而,这种结果之所以没有发生,是由于各项势力的权位都必须保持继续存在的状态才行。
  由于手臂痛,所以干脆把手臂切掉,这想也知道行不通吧。不论手臂双腿还是脑袋都是人体重要的构成要素。
  久多良的情况大致也是这样。异形、人类、咒师,这三者当中一旦有谁完全消灭结局就会变得很诡异。」
  「我可不愿想像久多良完全没人类的样子。」
  「不过,所谓的权力分散,也就意味着随时都会出现不稳。因此,中世纪的日本才会断断续续地一直打仗。均衡也经常崩溃。人类并不认为那种状态算是和平。实际上,那的确不是吧。所以,人们会觉得有个一元化的巨大势力来统治会比较好。从中世纪逐渐进入近代的过程,不就是这种转变的历史吗?大名与领主这种角色不管中世纪或近代都有,但实际所扮演的职务差别却很大。
  到了江户时代,天下已经统一了,但大名并没有被幕府消灭。可是,这时候的大名跟中世纪以前的大名意义已经大不相同了。
  那是一种在全国巨大力量的支配规则下,唯一被容许的存在。
  举个例子,就好比自然界中的狮子跟动物园中的狮子还是有差吧。
  言归正传吧,千贺矢一族,在久多良当中就好比江户幕府的立场一样。当异形出现失控、权力均衡快要出毛病时就必须出面管理。而如今,天狗小姐来到这里,倘若她试图破坏目前的权力平衡那应该怎么办呢~」
  「那也是当轮月真的是犯人时才要讨论这个吧。」
  「既然大哥哥是咒师,知理相信你会站在知理这边的。」
  知理的这番话在我听来无比沉重。
  「况且,大哥哥跟知理一样生来就是统治久多良的权力结构之一。这真是叫人安全又安心,且无比幸福的一点。知理会不离不弃地跟在大哥哥身边的。」
  啊,听起来会觉得沉重,是由于自信的缘故吗?
  知理的说词,就代表她不论面对何事都坚信自己的做法是正确的。
  我也不觉得她这么做有什么错。比起战争和平当然是比较好的状态。咒师所追求的不就是这个吗?近代,也就是江户时代的咒师可以寿终正寝,就是由于有千贺矢家管理异形,没有招致大混乱的缘故。
  ——但,不知为何我就是无法完全相信她。
  「对你认为的安全、安心、幸福,还必须特地挂上手铐是吗?」
  我的双手此刻正牢牢套着一副坚固厚重的手铐。
  「只有手不能让大哥哥自由。这可是千贺矢的家训。不管是异形或咒师,只要手能动就能做出各种行为。」
  完全正确。
  只要有这双手,我就能在不留下任何物理证据的情况下杀死某个对象。
  「此外,大哥哥的口袋里还放了小刀,那就更不能大意了。」
  「你趁我昏倒的时候调查过了吗?」
  跟邂逅轮月的那天一样,我预先把小刀放在口袋里。毕竟犯人不知道躲在哪,而我的立场,也随时可能会被非人的家伙袭击。
  「不过,现在已经不要紧了。大哥哥杀死知理也无法获得任何好处呀。」
  知理取出钥匙,打开了我的手铐。
  「大哥哥不会违背知理。具体而言理由有三个。」
  知理的自信伴随她的说词而越发增强了。
  「第一大哥哥所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一定要仰赖有效率的搜查方法才行,这也就是说,必须求助千贺矢之力。第二咒师与千贺矢家为敌毫无意义,这数百年来的和平关系可不能毁于一旦。第三大哥哥也不觉得违背知理自己会有胜算吧。」
  由于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我只好保持沉默。
  这时车子已经开到展望公园附近了。
  田向山这个名字是来自位在最高峰胜卡(鞍部)附近的田向神社。
  事实上,田向的念法「tamuke」似乎就是出自「卡」这个字的古语,说穿了意思其实就是「鞍部上的神社」之意。在明治时代以前受到神佛习合(注49指日本神道教与佛教合一的现象。)的强烈影响而建立了巨大的寺院并将奉祀的对象统一为田向权现,但在废佛毁释注50日本明治政府打压佛教的运动。)活动中被捣毁了,只留下一座改名为田向神社的小祠。
  山脉的最高峰上几乎等于没有任何东西,不过略低的位置便有一座田向山展望公园。
  公园附近,以前应该有一间茶馆,充当这座山的休憩场所生意还挺不赖的。昭和初期的茶馆照片我也好像曾在市政府还什么人办的企划展中看过。
  这里还建了包括植物园与野外运动器材在内的各项休闲设施。由于是鸟瞰本市视野最好的地方,所以取名为展望公园。
  真怀念啊,当初未莱就是在那边呕吐的……啊啊,果然还是不要回忆那个比较好……那家伙,因为体弱多病只要在山路上兜风就必定会晕车。这回的事件她要是能平安度过就好了。不,不对,应该说我自己得平安度过才行。只要我没事,那家伙一定也没事。
  第一停车场位于各项设施的正前方,第二停车场则在稍微往山路走下去之处,刚好是从第一停车场可以俯瞰的位置。
  老实说,现在这个时间第二停车场根本不可能有车。仿佛已经封闭的得来速一样连半个客人都没有。
  不过,由于是深夜,第一停车场的情况也一样。没有车,亦没有人的影子。
  就在这停车场的角落,一座四面无墙的凉亭长凳上坐了个人影。
  那是轮月。
  「司机先生,谢谢。等下会很危险你还是先回去吧。等要回家时再叫你。」
  知理下车时对司机这么说道。
  「不过,开来这边单程就要廿分钟以上,我还是在附近等——」
  「你不明白吗?是知理希望你回去。」
  知理又用笑容施加对方压力了。
  千贺矢知理这位少女非常明了该如何命令他人。应该是自幼就习惯使唤别人的缘故吧。
  司机让我们下车后,立刻掉头往山路开去了。
  让毫无关联的第三者待在这里我们会很困扰,不过反过来说,接下来将发生的事,让外人看见了也不太好。
  「真是久违了,汉字写成清纯派实际上要读为闷声色狼的千贺矢知理小姐。」
  「天狗小姐,你的嘴还是一样恶毒呢。等你变老以后嘴巴会歪掉唷。」
  「吸血鬼,这次有劳你不远千里专程赶来,我要盛大欢迎你——大概就是希望以后再也不会见到你的程度吧。」
  过了几小时后再度见面的轮月,包括言词辛辣这点在内毫无改变。
  「这整座田向山就像千贺矢家的庭院一样,知理一点也不觉得远呀。毋宁说,天狗小姐用走路的比较辛苦吧?」
  「是啊,说实话我也想过偷一辆机车来骑之类的简便方法,只可惜这个时间路上连一辆机车也没有。」
  「你这家伙,千万别去偷窃啊!?给人的信赖感只会越来越低而已……」
  「那也不能怪我啊,我可是辛辛苦苦爬完这段山路耶。途中还期待会有搞车震的停在路边,结果希望落空了。」
  「就说了,别把开黄腔当呼吸一样每句都来好吗!」
  这只天狗的思想到底有多低级啊……我的头都痛了。
  「啊,啊啊啊……实在不懂是什么意思,知理,好像听了很不该听的词汇……咿呀啊啊啊啊……」
  知理脸红到连深夜都清晰可见的程度。果然,她对这种话题好像很没抵抗力。
  「哎呀,要我帮你解释一下你不太懂的部分吗?用实际演出的方式。」
  「你别再加油添醋了!」
  「就是说啊。在那种狭窄的空间里应该很难搞吧。只是情境会让人兴奋罢了。」
  「不是那个问题!」
  知理捂住耳朵倒在长凳上。看来效果太强烈了。
  「你啊,该怎么说呢。一般而言,吸血鬼不是应该比较色才对吗?你到底是有多纯真啊。我真是错看你了。」
  「你自己才该学习怎么优雅地发言吧。」
  「吸血鬼,我们再度确认一遍内容。假使你赢了,我家跟我的身体随便你怎么调查都行。而我也会远离赖斗同学。」
  「嗯……确认无误……」
  知理爬起身。尽管她要调查的东西应该不在轮月的身体上,但因为不胜其烦之故,所以就干脆无视吧。
  「反过来说,假使我赢了,你就得充当诱饵,努力把真犯人引出来。这样子,事件便有希望获得解决。倘若犯人是修罗,做这种事还挺危险的呢。」
  「嗯,可以呀。反正知理这回是赢定了。」
  「还有,赖斗同学当你的男友我也没意见,不过大约每三天他就得来我家报到一次。」
  「你这家伙,条件太奇怪了吧!」
  这种要求,应该要斩钉截铁地请对方放弃才对吧……
  「那绝对不行!知理的男友不可以光明正大交往其他女友!」
  「以我的立场而言跟什么男友女友无关。简单说,就是炮友。」
  说真的有谁能赶紧堵住这个女人的嘴啊。她这种程度已经到了违反社会秩序维护法的地步。
  「炮友……啊啊,是蛋奶酥对吧!蛋奶酥,蛋奶酥!知理也很喜欢蛋奶酥唷!嗯、嗯!」(注51「炮友」跟「蛋奶酥」在日语中只差一个音。)
  此外,知理依然全力搪塞过去。但,从她的反应看她根本全都听懂了吧……也罢,那不重要。
  「既然如此那就赶紧开始吧。再拖下去天都要亮了。」
  轮月故意打了个呵欠,同时进入了停车场。
  总觉得这停车场有哪里不自然,不过我却不懂是为了什么。
  「不过,故意不趁晚上,而是在白昼的光天化日下亲热,其实也有另一番——」
  「闭嘴。」
  「如果不说那些话,我的人格(identity)可能会因此崩溃喔。」
  「那不叫崩溃吧,而是你的人格本身就有问题。」
  「或者,该说maidentity崩溃比较正确?」
  「别自己乱发明词汇好吗?」
  「啊,所谓的maidentity就是maiden(处女)与identity的合成字-」
  「够了!用不着你说明我也懂!我的英文读写能力没那么逊!」
  说真的,如果能像这样瞎掰着毫无意义的事,没遇到任何异样就解散那真是太棒了。
  不过,会在这个场合分出某种高下是毫无疑问的。
  知理也缓缓走向了停车场。
  她这时的服装总算不是睡衣了,而是普通的外出服——算吗?设计看起来相当繁复的白与粉红色系哥德风服装与先前的睡衣没有太大差别。简单说,就是知理一个人好像很难穿好的那种。
  此外,直到这时,我脑中才浮现某个疑问。
  知理到底打算怎么战斗?
  轮月的凶恶我已经亲眼目睹过所以无庸置疑,但知理的情况又如何呢。
  知理自己,应该说过对战斗没什么自信吧。既然如此,想必不是轮月的对手。
  然而,她却若无其事地接受了对方的挑衅,如今也毫不畏惧地与轮月对峙。
  总觉得事情很怪。
  难道是不知世事到连害怕都不懂吗?由于是生长在大富豪千贺矢家这么说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对未知的事物产生恐惧应该是正常的心理反应。甚至该说,过度的恐惧心态才是比较合乎常理的现象吧。
  难不成,这附近已经埋伏了狙击手?知理会冷不防以枪击来决胜负吗?
  不,不是那样。我完全感觉不出来这里有其他人潜伏的气息。知理会出来接受挑战,也是为了千贺矢的面子问题。以偷袭狙杀的方式根本无法保住尊严。至少,战斗要以知理自己所能使用的力量进行才可以。
  从知理身上,至今也感受不到任何杀气或战意。要不是她冠上了吸血鬼的名号,我大概也不会特别注意她吧。
  既然这样,那她的自信从何而来?
  「吸血鬼,我基本上只对自己的事感兴趣,不过对其他事物也多少会留意一下。」
  「什么事?股价之类的吗?」
  保持约廿公尺距离,双方面对面。
  「再怎么说我也算女孩子,喜欢可爱及美丽的事物。因此,我不太想让你受伤。假使把自己的容貌与服装打扮得像洋娃娃也是你的生存战术的话,搞不好你选对了。毕竟就连我都对你兴起了一丁点的保护欲。」
  「多谢你的夸奖了。不过,知理觉得跟天狗小姐和睦相处是不可能的。双方的出身背景差太多。」
  「啊,你不必担心,我对你的精神状态也没有丝毫的正面评价。我只是想说,我不太愿意伤害美丽的事物罢了。只要你认输,我随时都可以收手喔。」
  「是吗,那就拜托你绝对不要收手」
  轮月的杀气扑向了知理。
  ——轮月动手了。
  她右手边上下左右晃动边往前突击。又是九字吗?
  确实光是以外表来看的话,知理远比那些饿鬼还弱。
  我脑中浮现的光景有一半被换成了那些饿鬼。
  喂,轮月,手下留情吧。知理可是具备日本国籍的,是个货真价实的「日本人」,也是「人类」。你可不能像宰饿鬼一样杀死她。
  我以半祈祷的心态观望这场战斗。
  说起知理那方,简直就像在散步似地一派冷静。像她那样毫无防备可能真的会被打死。至少要采取一些自卫的手段吧!
  该怎么办?要不要冲到中间去吸引轮月的注意力?那么一来知理就得救了。不过,战斗才刚开始我就介入也太异常了吧……
  「要放弃战斗了吗?你真的会受伤惨重喔!」
  「怎么可能呢。天狗小姐根本无法逼近这边呢。」
  「哼!看我一直线冲过去贯穿、彻底蹂躏你吧!」
  结果,两者在冲突之前战况就出了变化。
  轮月的脚步停住了。
  简直就像被知理的「预言」束缚住一样。
  发生什么事了?难道是惊觉有陷阱吗?
  ——不对。是有个更直接的理由。
  从停车场的水泥地上长出了「手」——抓住了轮月的双腿。
  那不是比喻,很明显就是手的样子。此外,还不是一只两只。无数的手,就像亡灵附身般聚集在轮月的双腿边。
  「这、这是什么玩意!超恶心的!」
  轮月抽回腿。
  好不容易离开那些手,她马上转移阵地。
  只不过,她才走了几步又有其他手冒出来。不论她怎么闪躲,手总是执着地攻击她。就好像在满是鲤鱼的池塘里投入鱼饵一样,手不停伸向轮月。
  「这到底算什么啊!史上最低级的性骚扰停车场吗!」
  「说真的,知理的力量很薄弱。吸血鬼的血统也很淡了,想袭击他人强制吸血是绝对办不到的。要嘲笑知理是小喽啰都没得抱怨的程度。就这层意义而言,知理只是可爱的普通千金小姐罢了。」
  知理缓缓靠向轮月那边。
  简直就像战斗的胜负已定似的。
  「不过呢,因为家族的地位高,所以有许多人愿意当盟友。那些都是本国的眷属们。」
  「本国?难道你家还兼营人蛇偷渡吗?」
  「在人世有个知理家族所属的国度,正式的名字不清楚只知道叫罗刹国。」
  那个国家的名字光是听起来就充满了残酷的气息。
  「啊,就是据说住满了恐怖魔鬼的那个国家吗?在一些传说故事中不时会出现所以我也知道……例如《今昔物语》或《宇治拾遗物语》里都有……」
  说起罗刹国的故事,应该就是那个吧。
  天竺的僧侣搭船时,航行到一座不知名的岛屿。那上头住的全都是美女,船上的男子们纷纷娶她们为妻在岛上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然而,他们终于发现了那座岛的秘密。那些美女其实是叫罗刹的食人鬼,每当有船漂来就会嫁给新的夫婿,并把上一任丈夫当粮食杀了吃掉。之所以不马上杀死男人,是由于罗刹的体质只会生女的,为了繁衍后代必须从外地找来男性才行……之后的故事就略去不谈吧,反正大致就是这样。
  「那是胡扯瞎掰的吧?我可从来没听过千贺矢家的人只会生女儿!」
  「把那种传说故事拿来当事实质疑知理也没意义吧。反正,对知理的种族来说同为女性者亲密地群居在一起是理所当然的风俗。你想想,奇幻的作品里不是偶尔也有这种设定吗?某种族的女性每个都很美,而男性每个都很丑。根据文献罗刹也是这样的种族。男女如果分开居住,会有这种逸闻产生也是很正常的吧?另外结婚对象也应该会来自不同的种族。」
  「不论再怎么没有爱情的存在,那种行为也不合理吧。况且传说故事的最后,你们罗刹都被天竺派来的部队虐杀了。」
  「知理可没说这里头完全没有爱情的成分唷。到下一个新来的对象为止不是都爱得十分火热吗?对电脑或手机热衷的人不也会经常换新机种,所以这种做法很普通吧?那些人过去也对旧机种很喜爱呀。」
  我有一种仿佛腹部被人用手捅入的不快感。
  对知理来说,男友就像一种道具。何时会被她处分掉都不知道……
  不过,那或许不能说是不道德,也不能说不合理。
  只要有更优秀的对象出现,旧的便能轻易换掉,那样的种族具备如此的常识也不令人意外。
  「如果是喜欢上别的人所以分手那还能理解,但你们的情况,却是名副其实地把旧对象啃食得一干二净。既然曾经爱过就至少让对方活下去吧。」
  「那也算是一种爱的方式呀。毕竟,被抛弃后一个人孤零零地也很惨吧。既然如此,直接被喜欢的人吃掉反而才是比较好的结束人生方式?」
  这就是吸血鬼——不,罗刹的价值观吗?
  可预见的是,这种价值观要是入侵了人类的世界,势必会引发恐慌。要是知道那种族住在哪座岛上,搞不好大家都想从本国派出远征队将其讨伐消灭吧。
  「顺道一提,爱的形式在这个世界上本来就千奇百怪。有些部落会把家里的老年人殴死。也有些地区会把长男当作祭典的活祭品,只说知理的种族很野蛮未免太过分了。实际上,罗刹的世界到底是怎么样,知理跟家族也已经搞不清楚了。」
  知理摆出举起双手的姿势。是啊,她的祖先来这个世界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不可能长久以来都一直维持那样的价值观。
  「知理觉得自己是吸血鬼,但并不认为自己是罗刹。恐怕,是祖先们逐渐削去了罗刹的风俗,藉以配合人类的社会吧。如果思想、信念会害自己被杀,那干脆舍弃那些思想、信念不是比较好吗?」
  「是啊,看来你跟罗刹都一样没有maidstity。」
  「现在这些『手』还愿意帮忙,就知道知理跟家族在罗刹中还是很伟大了。」
  知理再度缓缓地靠向对手。
  如今她依旧是毫无杀气,也丝毫不恐惧。简直就像在观察被关入坚固牢笼的猛兽一样。
  「这就是知理的力量唷。」
  「什么知理的力量!很明显是靠不特定多数的别人帮忙嘛!你只会靠他人而已!我根本就没感觉到你自己出了什么力!」
  「是呀,那知理订正一下。此乃千贺矢家的力量。只要连在人世之国的实力都动员起来就能击倒任何对手,这就是所谓的千贺矢家之力。」
  「稍微用一下自己的力量战斗好不好!这种打法跟你的人格一点关系也没有嘛!只能证明你是千贺矢家的长女罢了!」
  「那样哪里不好了呢?千贺矢家的长女在这个世界就只有知理一人。那就代表知理的全部,也属于个性的一种。难道还不特别吗?别用你那历史短浅的价值观来说明知理的本质,那样会让人很困扰唷。」
  因此,知理才能像这样保持冷静吧。
  在身为千贺矢家之女的同时,就确信自己绝不会输了。
  不论状况再怎么差,或是运气有多坏,身为千贺矢家女儿的事实永远不会动摇,那也意味自己的胜算恒常不变。
  地面生出的手伸长到异样的程度,甚至夺去了轮月双手的自由。
  本来以为轮月的力量应当能斩裂那些手,结果她办不到。如果像对付饿鬼那次一样狙击自己脚边的手。她的腿也会被波及。轮月的力量太粗蛮了,没法做精密的攻击。
  「你知道,为何千贺矢到如今还拥有那种力量吗?经过南北朝的动乱而没落,至战国时代实际上已变成类似被灭亡的庄主立场,好几度都差点消失。但即便如此,千贺矢家依旧能不断复活,这都是托了血统的福。至今已没有人还在奢想能消灭千贺矢一族了。」
  知理从怀中取出了某样东西。
  那是短刀。尽管长度短却散发出厚实的气氛。
  「千贺矢家的女子,代代在出生时都会得到这把叫御护刀的短刀。这是由南北朝时代的名匠——备前兼光打造的。真伪知理也不清楚就是了。」
  知理美艳的眸子凝望着那把刀。
  「传承这本刀的理由大致有三项。第一,驱魔。第二,如果嫁给的男性太差劲了就用这把刀杀掉——好像武士一样吧。第三,一旦受辱就以这把刀自尽。这点也很像武士。」
  「现在也不符合上述任何一种吧……」
  「新加上一个第四,消灭千贺矢的妨碍者。」
  短刀对准了轮月。刀刃在停车场的街灯照耀下闪闪发亮。
  「试图灭亡久多良的恶党去死吧!」
  「可恶!」
  轮月的双腿卯足了全劲,从所有手的束缚下逃离。
  就这样,她轻松拉开了跟知理约十公尺的距离。
  「之前还说你纯真,看来要收回那番话了!被这么恶心的性骚扰缠上我还是第一次!」
  轮月边抱怨目光边注视着地面。
  手不知道又会从哪里生出来。毕竟这些手是来自异世界的。
  「为什么你的视线要往下呢。难道是累了吗?还是反映出你内心的卑屈?」
  「只是打算踩烂地上那些多余的玩意罢了。我可不会再手下留情了。就算你受伤我也不会付医药费。」
  「看来得让你那张贱嘴休息一下了。」
  「——唔!?」
  手捂住了轮月的嘴。这也太扯了。刚才根本没感觉到地面要长出什么啊。
  那并不是我跟轮月的感觉有误。
  而是手并非来自地面,直接就从轮月身边空无一物的地方出现。
  「跟人世联络的管道不只有地面而已唷。毕竟,人世也不包括地底下嘛。」
  知理好像很开心地说着。还露出诡计得逞的表情。我跟轮月都完全被她骗了。所谓的异世界并不在地底下也不在天上。
  不过,由于刚才手都是从地面出现,所以我们下意识地认定手只会从地下冒出来。
  「这么一来你就懂了吧?一旦违逆千贺矢,想往哪里躲都没办法。只要知理心中有希望大家帮忙的念头,这些家伙就会出力协助。」
  这回冒出的手侵略性远胜以往。不但在轮月周围毫无顾忌地出现,还缠上了她的四肢。
  「唔——!呜——!」
  轮月拼命扭动四肢挣扎着,但完全解不开。况且这回连嘴巴都被捂住了。
  知理完全不流露出杀气或其他任何气息,再度缩短距离。
  「看来战局完全是一面倒呢。」
  她以笨拙的手腕挥下短刀,割裂了轮月衣服的胸口。
  这时只有堵住轮月嘴巴的手放松开来。
  「这样,已经算是分出胜负了吧?如果你被知理杀了,那天狗一族可就要进棺材了。只割坏你的衣服是同情你。就算是武士的情义吧。」
  「请住手!因为这件,可不是外穿式的胸罩啊!」
  「那你就乖乖认输吧,弱者小姐。」
  这回知理又割坏了她的裙子。
  「什么天狗嘛?你一个人也敢对统治这块土地的千贺矢放肆妄为?至少先率领一整团的天狗过来再说。勇者带领同伴们消灭了魔王的国度,这种故事只有RPG里面才有。像这样,连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都无法成立了。如果你的嘴巴还要逞强下回就要割你的肉啰。」
  「统治这块土地?吸血鬼竟然把事实扭曲成这样。」
  「你最好别说那些没有根据的话唷。这样哪里错了吗?」
  「你们只是运气好统治这块土地而已吧?难道你们忘了过去对修罗出手而被打得很凄惨差点灭亡的历史吗?只不过是趁修罗不在久多良就露出一副我才是老大的表清。」
  知理似乎很悔恨地抖动着身子。
  「那是真的吗?我身为咒师也是第一次听说。」
  「历史一定没记载那个啊。因为那是不可见人的过往。吸血鬼在修罗上次回来的时候试图挑衅并压制对方,结果被修理得很惨。尤其是战国时代那次,简直是难看到极点。吸血鬼的大当家被杀,还因修罗的大举肆虐导致境界的均衡崩溃,邻国大名又像是中邪一样派兵攻打久多良,吸血鬼以大名的姿态被灭亡真是一出惨剧啊。」
  「住口!别再说了!那么丢脸的事!」
  从知理的反应可以看出那是事实……?
  「如今,吸血鬼是久多良的异形之首我可以承认。不过,那也只有修罗不在的时候才算。只要修罗出现一人,吸血鬼就束手无策了。要不是对修罗卑躬屈膝讨对方欢心,就是打一场毫无胜算的仗被灭亡,只能二选一了。」
  「闭嘴、闭嘴!不准你侮辱千贺矢!」
  为了报复知理完全割破了轮月的衣服。上半身几乎只剩下内衣了。
  「难道你是为了让修罗苏醒?所以才会杀了那么多人打破均衡?」
  知理的表情混杂了难以分辨是愤怒还是恐惧的成分。
  这也证明了那的确糟糕到足以让千贺矢家灭亡。
  就好比把鬼牌抽掉的扑克牌游戏中突然加入了鬼牌一样。
  「就说了,杀人事件不是我干的。在某些时代弱者必定会死也是无可奈何的,但虐杀本来就没关系的人类依旧是不对的行为。」
  「越来越觉得只有你可能是凶手。」
  「那不是由于你这吸血鬼的眼睛被蒙蔽之故吗?」
  惨了。
  那个笨蛋说了太多废话,让知理失去了原本的从容。
  再这样下去,那把短刀真的要见血了。
  「话说回来,这场战斗赌的条件也变了呢。原本你说你家可以让知理去看的,途中又变成天狗小姐获胜的话知理必须去当诱饵,可以去调查你家的事完全被忽略了。」
  真要说起来,本来根本就不需要用战斗决定啊,只要知理付钱就可以去轮月家参观了。
  「天狗小姐……你,是什么时候改变这场战斗的条件的?还把去你家彻底搜查的部分避掉了。」
  「啊,我只是没刻意强调而已,只要你愿意付钱我家就随你——」
  「果然,你就是凶手。」
  知理的眼眸点亮了憎恶的火光。
  「只要杀了你,这个案子就解决了。」
  「唉……跟这种家伙交手真是糟糕透了。自以为是正义的一方,不论怎么胡搞瞎搞都不在乎。」
  「喂,轮月,别再说了!不要继续刺激知理!」
  为什么你会如此不把性命当一回事啊!等到被刀刺进去就太迟了!
  「还是说……案子真的是你做的?」
  轮月不是凶嫌的根据确实付之阙如。
  尸体放置的场所摆明了就是为了影响均衡,绝非单纯的快乐杀人犯所为。
  除了要熟知久多良的规则外,还必须具备引发这起事件的能力,然后又能从中获取利益,这么算下来就只剩轮月了。
  参照前例,杀了这么多人的异形不可以继续活下去。
  「答案大概只有天知,地知,以及我轮月大人知吧。话说回来,就算我说是我干的你们又打算怎样?难道要代替阎罗王拔掉我的舌头吗?」
  「别这样好吗……对我耍狠我是不在意,但知理也在这里……」
  明明她眼前就有一个拿刃器的死对头啊。
  「你不必为我担心。这种小嫩咖是没胆刺杀别人的。就算嘴里喊着要杀要剐也只是说说罢了,绝对不会错。」
  轮月对知理讥笑道。
  还发出几乎是在愚弄对手的口气。
  「你、你……完全不理解自己的立场吗……?」
  知理露出了与其说愤慨不如说一脸无奈的表情。我也无法理解轮月的价值观。这可是一秒钟后搞不好就会被刺杀的处境耶……
  然而,更奇妙的是,在这个场子中握有支配权的并非知理而是轮月。
  知理手中依旧紧握住短刀,微微颤抖着。
  她的表情就像一个正常的好人即将要犯罪一样。,
  不论吵架吵得有多凶,杀人依然是另一码事。正常人的价值观理应如此。这跟剁鱼什么的可不一样。知理不管是吸血鬼或其他什么种族,还是站在跟我相同观念的群体这边。
  啊,对喔。
  知理打从一开始,就没说自己是罗刹。
  那是否出自她根本无法理解罗刹的想法之故?
  不论力量多么超乎常人,千贺矢知理仍旧只具备日本人的价值观。即便她体内流着距离遥远的种族血液,也不可能连对方的社会观念都继承下来了。
  「竟敢如此侮辱知理……无法原谅……不管你是凶手……或者不是,都不能说这种话……要杀了你,绝对要杀死你……」
  「就说了,你不必再宣示赶紧动手啊?杀了我以后,你的人生会急转直下一下子沦落谷底喔,只是到时候我也看不到了。来,请杀吧,动手啊。」
  「唔、唔唔……待、待会就要杀死你啰……」
  反而是知理那方的精神状态被逼到了极限。
  没错,假使这件案子跟轮月无关,那知理就变成单纯的杀人犯了。
  包括千贺矢家的女儿之力在内全都会丧失,她得接受人类法律的制裁。
  或许我该认真起来阻止她比较好。幸好,我的手已恢复自由,随时都能击发天弓。
  不过,那样又太大惊小怪了。天弓可没办法巧妙控制到让对方只受轻伤的程度。
  假使我随意击出一发,轮月的性命跟知理的性命都可能被我抹去。即便只瞄准一个人,其威力也非同小可。天弓不这么强的话,咒师就没法在那么长的岁月中发挥制止力量的机能了。
  「够了,吸血鬼,你不必勉强自己。看那边,不是刚好有个人适合在这种时候出力吗?」
  「有个人……?」
  「就是你的男友赖斗同学啊。女友有难时出手相助不是男友的义务吗?你请他帮你刺杀我不就得了?」
  说什么鬼话。
  别胡乱提议啊……你这家伙……
  知理回头凝视着我。
  她终于发现这里还有另一张牌的存在。
  「此外,虽然看似只有我们两人在对峙,但其实握有裁决权的却是赖斗同学。他如果真的是咒师,就应该具备杀死我们的能力才对。视情况也可能两边都会被他杀掉。」
  「怎、怎么会,大哥哥看起来不像多优秀的咒师呀……」
  「光以能力来讲还不差吧。不过就算能力有问题,光是手上拿着枪也是绝对够格的凶器了。」
  我的惊讶程度跟知理差不多。轮月竟然正确猜中了我的实力。
  「只要是身为咒师的人都有能力轻易杀死异形。虽说大量杀戮还是不可能就是了。赖斗同学说穿了,就好比一条驯服的猛毒之蛇。把可能会咬死自己的玩意放着不管简直是愚不可及。应该要更有效地利用才对。
  例如明确发出对我——爱宕轮月的杀害指令。」
  派毒蛇去咬。这家伙为何要说出对自己极度不利的提议呢……?
  「这么做,至少也能窥探赖斗同学的心态,不是刚刚好吗?」
  「可、可是,他突然狙杀知理的可能性呢……?」
  「那是零吧。毕竟,一旦杀害了千贺矢家的女儿,他整个家族都会被报复、杀光不是?依据成本效益原则这么做太不划算了。因此,赖斗同学若是以自身的利益来行动,从一开始就没有杀死你的打算了。真正的问题在于,具备杀死你力量的赖斗同学还是在现场,这点不能否认。假使他做出妨碍你的行动你该怎么应对?至少也要避免他把矛头转向你吧。」
  冷静点。
  仔细思考一下轮月为什么要说这些吧。
  「另一方面,我就算被杀了,也能归咎于一时失手。即便我并非凶嫌,还是可用漫漫历史中不幸引发的小悲剧来蒙混过去。没有人会为我报复的,只要低头说声抱歉事情就能了结。从赖斗同学的利益考量,他要杀的对象应该是我才对。」
  知理以充满期待的眼光看着我。
  「大哥哥,杀了天狗吧……对了,你的刀不是还在口袋里……?」
  毫无选择余地的我只好把小刀拿出来。
  主导权转移到我身上,对轮月的性命也比较安全吧。
  配合我的动作,知理朝后方退了下去。
  她用手捂住自己的脸好像打定主意不愿看杀人的瞬间。然而,在这种状态下还遮蔽自己的视野究竟是在想什么?难道以为绝不会出现不测吗?当然,我是没有袭击知理的打算就是了。
  话说,她还能想起这把小刀真是万幸。
  用这个的话,就能增加一个「虽然受伤但不致死」的选项了。
  然而即便如此,我还是不想伤害轮月,且知理大概也无法接受那种结果。
  「对我而言与其被吸血鬼杀死,还不如让赖斗同学动手比较好。」
  「你到底打算怎么做,这样子……接下来会很难收拾啊……」
  「刚好跟昨天的情况相反呢~历史还真讽刺啊。」
  「今天这种结果是你自找的吧……」
  轮月的视线为了闪躲我而移到脚边。
  「那个……临死之前说这种话我也觉得很不好意思。」
  「别说什么临死之前好吗……」
  我还是无法看穿轮月的想法。
  「可、可以夺走我的第一次吗……?」
  果然,这家伙的脑袋有哪里少根筋。
  一般人应该会大声讨饶才对吧。
  「对了,你就把那刀刺向地面,取而代之以你的下半身贯穿我~好不好嘛。」
  「你这家伙,难道真相是有许多条命,就算死了也能马上复活吗?」
  「我才没有那种作弊的能力哩。不然,我就不需要那么辛苦事先布下陷阱了。来吧,快点刺。太猴急的男生不好,但让对方等太久的男生更糟糕。把你手上的那把刀刺入地面,用其他的东西刺我吧……快啊,这种事,要让人家说几遍,我很累耶,而且又很丢脸……」
  轮月始终低着头。难道是已经害羞到无法直视我的脸吗?
  「拜托啊,我都忘了自己说第几次了。知理也在这里耶……你说话也好歹看看TPO吧。」
  轮月的目光更加垂向地面了。她的视线仿佛固定住般一动也不动。
  「现在那女孩刚好没在看。我已经说了好多遍,快刺我吧。请把你手中那把短刀刺到地上。啊对了,用天弓也可以。朝地上击出一发,用那个代替启动开关吧。」
  轮月的眼眸持续盯着一点不放。
  「到时候你就能完全搞懂了。会起狂风,很精彩喔。」
  「该怎么说,你已经被逼入绝境了吗?尽管想开黄腔但却没以前那么有趣了。」
  「我会帮你施魔法的。不对,应该说是我身上施了魔法。剩下的就只有启动步骤而已。钥匙就在赖斗同学的身上。来,打开我吧。」
  「……你说的那种魔法,安全吗?」
  「放心,不会有问题的。那么做的危险程度只要具备勇气就能强压过去并予以无视。」
  怎么听起来好像非常恐怖的样子,只好相信她是在开玩笑了。
  「快点开始嘛。做完了你会很开心喔。那个闷骚的吸血鬼也会忍不住飞上云端哩。把当下这种封闭感完全驱除就只能靠这张最后的王牌了。」
  「喂,最后让我问一句。你是凶手吗?」
  「我是让赖斗同学堕入爱河的凶手。」
  轮月终于抬起头,挂着满脸的笑容。
  「我……我才没堕进去哩。」
  由于她语出突然,尽管是玩笑话我却莫名害臊起来。
  「别开玩笑了认真回答我。」
  「答案一定是跟赖斗同学祈求的一样。」
  那么一来我就笃定了。
  我也下定决心赌上那个选项。
  轮月的视线又落到了特定的位置上。
  我将短刀刺入了那个特定的场所。
  ——起风了。
  ——不对,是狂风从刀的尖端开始卷起!
  「呜哇啊啊啊啊!」
  我受到风的直击,整个人被吹跑。脑袋没有因此遭撞击,已经算万幸了吧。
  然而,有个人受害比我还严重。
  那就是体重远比我轻的知理。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知理乘着风直接飞向了高空。
  那跟塑胶袋被风刮跑的情形没什么两样。狂风就是这样猛烈地袭向她。以知理个人的力量,根本无法防范。
  ——就这样她直接飞出了停车场——开始坠落了。
  「喂!这样太狠!太过头了吧!」
  「呼,那些手终于消失了。是因为吸血鬼已经离开这里的缘故吗?」
  轮月以一副清爽多了的表情说着,一点反省的样子都没有。
  那些手的确是消灭了。不过,我反而对知理的安危担忧起来。
  「她的能力是那种除非自身的意志消失,否则就无法停止的类型吧。因此想必是刚才飞到空中后摔落地面昏过去了。就某种意义,她那样也算『去了』。」
  「你那算什么解说啊。结果还真的是『辛苦事先布下陷阱』哩。我方才一见到这停车场就觉得怪怪的,原来是你画了魔法阵啊。」
  起初我脑袋中浮现的不对劲感就是这个吗?
  这座停车场,不知为何多画了许多道白线。
  也就是说,轮月很早就把这里变成了自己的主场。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指定这里当决斗地点呢?当然是为了先买一点保险啰。尽管我没料想到自己会双手都失去自由,不过靠你的刀还是能凑齐启动条件。不管用什么玩意,只要是拿长的东西刺进去都行,可以象征雷电的物体就够了。」
  没问详情我也搞不太懂,反正就是天狗擅长的起风阵之类的吧。
  「就算再怎么不起眼,这把刀依旧是咒师专属款式的驱邪——不对,或者该说诅咒用的短刀吧。即便这短刀没效,你接着还是能对着地面击发天弓。可一旦那样还是没反应,我可就没辙了。」
  以刀剑做为某种启动的开关,在宗教仪式中虽然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举动,但这把刀不像知理的那么有来头还是令她感到不安。幸好,狂风最后把她的担忧都吹跑了。
  「话说回来,知理没事吧?看她刚才飞得好远……」
  「话又说回来,你为什么要刻意撇开视线呢?」
  「因为,你现在身上好像只穿着内衣裤……」
  被知理割坏后,轮月的衣服已破损不堪。剩下的布片几乎失去了外衣的意义,这模样比直接脱得只剩内衣裤还诱惑人。

  「你还真纯情呢。如何,要不要为了纪念打赢这仗真枪实弹在这里——」
  「比起那个,我更想知道知理的安危。」
  如果害她摔死,那事情就不好玩了。
  「吸血鬼千贺矢知理的故事才刚开始而已呢。」
  「别说那种不吉利的玩笑话了。」
  「说真格的没事啦。她只是被吹跑而已,又不是被狠狠打一拳或砍了一刀。毋宁说,有风包围着她还能缓缓落地呢。那招帮银发族营造无障碍空间也能派上用场喔。」
  「才怪咧。况且,就连我都被强风刮跑了。」
  「赖斗同学的情况就像点燃烟火的人。在那种最近的距离下很难完全没事吧。那么,我们也该去看看吸血鬼的情况了。叫她准备当诱饵。我身穿内衣裤站在停车场命令她站起来,搞不好她会乖乖听话。」
  「咦,可是,这还不完全算你赢了吧……」
  「她被吹到场外已经过了十秒以上,所以算我获胜。你看,在那边,她都已经昏倒了。」
  我们从第一停车场俯瞰第二停车场。
  发现知理果然倒在那里。
  「这么一来就无话可说,是你赢了。」
  正如轮月所言,刚才现场的封闭感被一扫而空了。
  「你快点去照料她吧。放着她不管,搞不好真正的凶嫌会跑来。如果趁她昏倒时把人掳走就糟了。」
  「果然,你不是连续杀人的凶手啊。」
  我到此才真正松了口气。这么一来我就不必为了职责杀死轮月了。「预兆」警告我的那个才是真凶。
  「因为你这么猜想,刚才才帮我忙吗?」
  「可以这么说。」
  我赌轮月不是犯人,所以才把短刀刺入地面。当时我就已经先下了结论。
  假使轮月是犯人的话,我刚才的行为就等于助纣为虐,将解决事件的最好机会连根拔除。当然,之后我的下场就是会被轮月虐杀。搞不好不是因均衡崩溃而死还该庆幸呢。
  看来,这场赌博我是赌赢了。
  「不过,也不是所有事都值得欣喜啦。」
  轮月很刻意地叹了口气。
  「即便只是可能而已,剩下的那个异形也许就是修罗。恐怕我们是很难制裁那家伙的罪刑了。最多就是低头拜托,恳求那家伙住手罢了。你说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呢?」
  犯人的确可能强大到我们谁也无法制止,凶恶到我们束手无策的程度。碰到那种场合我就死定了。
  「上次那种斑点,又跑出来啰。而且,好像比以前更浓密了。」
  「你的视力还真好啊。」
  死斑已经扩展到我的肩膀下缘,要辩解这是不符合季节的晒伤也太离谱了吧,毕竟颜色很黑。
  决斗告一段落并放松戒备后,我的意识又转往了痛觉的方向。刺痛不停从手臂上传来。
  「有什么可以缓和疼痛的方法吗?例如服用止痛药之类的?」
  「那个之后再考虑吧。首先得把知理扶起来——」
  我突然发现有辆厢型车停在第二停车场上。
  一股不祥的预感袭来。
  厢型车走出了某人将知理扛进去,动作非常敏捷。
  就在位于较高处的我们眼前。
  「赖斗同学,你还能跑步吗?」
  「我没问题。」
  「看来得去追那辆厢型车了。」
  厢型车连看也不看第一停车场一眼,就直接往山脉更深处的鞍部高速驶去。
  不会错了。
  那就是犯人。
  「然而,仔细想想,我根本没有拯救吸血鬼的义务或利益。毋宁说,她被杀对我还比较有好处。」
  「可是,也不能这样子坐视她——」
  「开玩笑的。更何况,我追那个凶嫌也不是毫无价值。」
  轮月喀喀喀地笑着。
  「得好好瞧瞧究竟是哪个家伙在我的地盘上撒野才行。」
  与她的笑声颇不搭地,她浑身发出了杀气。
  「还有,如果不把那犯人干掉赖斗同学就会死翘翘了。一旦那样,对我而言是莫大的损失。」
  「那还真是多谢啦。」
  「我希望生三个小孩。」
  「家庭计划等这件事平安落幕后再讨论吧。」
  「是啊。希望能来个完美的收场——」
  轮月即便到了这种时候依旧露出促狭的笑容。
  「——就祈祷我们能推展一个开朗的家庭计划吧。」



本帖最后由 TennosAthena 于 2015-7-15 17:27 编辑


  第六话 修罗的所为
  
  
  「这才是我并非凶嫌的决定性证据吧。因此,我打算刻意用超级得意洋洋的表情再强调一遍——这就是我并非凶嫌的决定性证据。」
  「明白了,明白了!不过,现在不是炫耀这个的时候!」
  真的没有那个闲工夫了。
  再这样下去,知理可能会被杀掉。一旦她昏过去,自然也无法使用那种特殊能力。
  厢型车开走后,我跟轮月打算追上去。就算没有机车可骑,有辆脚踏车借来用用也好啊,只可恨这里什么交通工具都没有。
  「搞不好,她真的会死翘翘喔。」
  「你这家伙,在这种时候别说不吉利的话好吗?」
  「那已经很客气了吧。我还打算说更难听的内容哩?例如我们两个也被犯人杀死的结局。」
  轮月的口气并无任何吓唬人的成分,因此这不是什么胁迫,大概是推测事态吧。
  「我们所知的就只有真凶确实存在这点。假使那家伙就是修罗的话,所有人都被杀死的结果也不是不可能。」
  既然展望公园是辟建在山脉的八成高度上,剩下的路就不算太难走。这里离鞍部的距离也不至于很远。
  至少,与其叫千贺矢家的车回来并在这边等,不如我们直接跑上去比较快。
  「是修罗还是其他玩意,用味道闻得出来吗?」
  「如果我对修罗的味道有经验,就不会用那么不肯定的口气回答你了。毕竟几百年都没出现过的气味谁会晓得呢。」
  「这么说也有道理。」
  现在只能祈求那张鬼牌不要出现了。
  要说不幸中的大幸,那就是犯人也没料到这个时间第一停车场还会有两个人在,所以直接开走了。对方并没有把我们卷进去的念头。
  既然目的地很近,用双腿赶去或许还来得及。或者这么说吧,我跑的时候宁愿相信自己不会太迟。
  「吸血鬼的气味在这一带倒是不时飘过来。我大致可以判断出方向了。」
  「是吗。能追踪对方真是太感谢了。」
  「——其实那是唬烂你的。被关在密闭的厢型车内,怎么可能闻得到气味。」
  「你这家伙,拜托别开玩笑了……」
  「相对地,车子的排气我倒是闻得出来。如果路上有许多车辆可能会搞混,但这大半夜的山上应该不至于吧。」
  在这种状态下轮月还是要捉弄人。
  也就是说,轮月的玩笑话一直都是毫无恶意的。
  ……不,我总觉得她整个人都充满了恶意,但不是那种无法原谅的恶意,而是可以笑着容许的程度……才怪,最好我笑得出来。
  「哎~可是,我觉得凶手也不会跑那么远就是了。以时间而言我们应该能勉强赶上吧。」
  「你的根据呢?山路即便越过鞍部依然算久多良市的范围耶。」
  「在此之前的事件都是在久多良庄的境界发生的啊。总不可能突然改变方针去星期二悬疑剧场那种日本海的断崖峭壁杀人吧?」
  「是啊。所以,犯人的目的是为了破坏均衡这点也厘清了。」
  「既然是这样,久多良庄的领域只到鞍部而已,凶手就不可能超越过去了。不,或许最后会在鞍部下手吧。那边不但是土地的境界,也是这个世界与异世界间的境界。」
  田向山的鞍部名副其实就是这样的场所。
  那边分不清究竟属于哪条街道。不只是这样,甚至没有一处可供人占据使用。
  举例来说如果是平原地带的境界一定会有人类定居,而河川汇流的三角洲地带上也能盖建筑物。只要是地面的境界都会被人类控制。
  然而,所谓山的鞍部,以观念而言就好比三角形的顶点。
  那里人类的脚步是无法驻留的。
  也就是说,那个场所不属于人类。
  「如果是要去那个鞍部,距离大致在掌握中。至少还不到现在就需要悲观、毫无胜算的程度。」
  「只能祈祷你的猜测精准命中了。」
  「那辆厢型车可能是为了仪式的最终阶段才往山上开的吧。搞不好凶手的基地就在山上。不过,即便基地与仪式的场所是在同一处,对我们也毫无困扰就是了。」
  「是啊。对了,那家伙真的是要进行仪式吧。我猜那辆车应该是拿来载尸体,或是准备要杀的人。不然,就算是半夜开往深山中,也未免太显眼了。可能是把知理当预备所以才顺便掳走,或者是活祭品还不够的缘故,天晓得是哪一个。」
  「赖斗同学,你的头脑为何突然变清楚了。」
  「什么叫『突然变』啊。」
  「我觉得你的推理很不错。如果只是单纯为了进行作战会议,应该不必大老远开来这。确实太显眼了。好,看来这里就是凶嫌的目的地了。」
  山路在途中,出现一条往左拐弯的林道。
  在空地上有林业业者竖立的招牌并停放了一辆印有公司名称的轻型卡车。林道上有车轮压过的痕迹,一路延伸过去。
  「牌子上面好像写着『久多良林业管理地 闲杂人等请勿进入』。」
  「真不可思议呢。这间公司,我听说去年就收摊了。」
  「耶……?」
  「结果,这辆轻型卡车看起来却像最近还在经常使用的样子。这么说起来,刚才那辆厢型车好像也印了一样的公司商标。」
  「你的意思,就是说……」
  「是为了掩人耳目才故意收购这些财产的吗?地方上的林业车辆行驶在山路上,很难让人起疑心吧?就算放了链锯、铲子之类,可以改用来杀人的工具,大家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是吧?」
  「这么说的话,我们被饿鬼监禁起来的那间小屋,也是这间公司的所有物啰……?」
  爬上林道后没多久,我们就发现刚才那辆厢型车停放的地点。车里头并没有人的气息。
  前方的灯火则是一栋面积不小的铁皮屋。
  看来我们是中大奖了。
  「对了我虽然愿意以天狗的身分协助你,不过在那之前你必须先同意以下的事项我才答应继续往前走。」
  「什么事?希望你长话短说。」
  「当对手是修罗的场合,我只会跟对方进行放了吸血鬼的交涉。关于杀人事件也是一样。假使交涉很困难的话,我不会使用蛮力而是会直接放弃。霸王硬上弓只会让我跟赖斗同学都被杀。」
  「修罗真有那么恐怖吗……」
  「即使许多奇迹同时发生让我们顺利杀了一只修罗,那些家伙的种族团结意识也非常强烈,全日本的修罗都会为了同族被杀而来报复。恐怕,届时我们会死状凄惨到难以想像的地步。」
  冷汗从我的太阳穴流下。能否救回知理,并顺利解决这起事件,简直就像薛丁格的猫(注52奥地利物理学者埃尔温·薛丁格一九三五年提出的思想实验。)一样,在没打开箱子之前,根本猜不透结果会如何。
  「因此,假使对手是修罗的话,就算赖斗同学无谋地打算战斗,我也要采取毫不相干的立场。届时,如果赖斗同学表现出我是你同伴的举动——我就要杀了你。」
  从被认为是盟友的人嘴里,说出了令我毛骨悚然的话。
  「我可不想因廉价的人道主义而被杀啊。我不是为了这种事才出生在这世上的。与修罗战斗的行为就意味着自杀。就算我愿意为了让别人继续活下去而出力,也不可能帮助对方自杀。总之,请你先务必理解了这点,我们才进那栋建筑物。」
  轮月目不转睛地凝望着我。
  尽管言语本身很冷漠无味,但她的眼神却带有同情之色。
  「假使对方是修罗,又不愿意停止破坏均衡的行为,身为咒师的赖斗同学可说是死定了。这之后,可能就得宣告赖斗同学之死。虽然很难受,不过届时请做好觉悟。」
  「到了这种时候,你说话就变得一点人情味都没有啊。」
  就算我再怎么假装打起精神,也说不出自己已经做好觉悟的这种话。
  好恐怖。
  虽说是为了拯救知理才来这边的,但最后关头还是得靠凶手的心态来决定一切。
  万万没料到,就连自己的一条命都得赌上去。
  死斑的疼痛完全没消退。差不多也该让事情有个了结了,不然情况只会越来越糟。这种心情就跟在电视新闻上看到巨大灾害的报导很像。
  「我,果然没法当什么正义的使者啊……如今,我只是猛烈地希望自己不会死……假如舍弃知理可以让自己活下去,那我可能会若无其事地抛弃她……」
  「普通的人类本来就是这样。如果帮助他人有九成的机率会死,那就算不上什么正义了。甚至该说,在这种时候还能说好听场面话的家伙,我可没法信赖。」
  笑容从轮月的表情中消失了。看来,我会死的机率可说是相当高。尽管很悲惨,但我却没有否定的凭据。
  这时,轮月又露出了笑容。那是为了我而勉强挤出来的。
  「呃,倘若,待会真的没机会的话,赖斗同学要不要跟我一起逃离久多良,两人一块享乐直到死期的那天到来呢?假如你已经有想去的地方,不妨现在先提出来讨论吧。还是说,我们可以做爱到死为止?对生下来的小孩,我会说你的父亲是个很伟大的人,这样听起来好像很罗曼蒂克吧?」
  「未来的事还是别谈了。首先面对现实吧。」
  「嗯。犯人不是修罗的可能性也依然存在。」
  「轮月,说谎是不好的行为喔。」
  「说谎?你的意思是?」
  「你应该很清楚修罗的气味吧。从你的样子我大致可以感觉得出来。」
  笑容再度从轮月的脸上消失了。
  「我只是不晓得修罗的气味是哪样子,但有个不属于人类或吸血鬼知理的味道倒是可以确定。」
  在此之前那个不知道属于谁的气味铁定就是鬼牌了。
  「虽说是很不自然的味道……但不确定是否属于修罗也是事实啊,把单纯的误判过度解读代价未免太高昂了……」
  「你不必再安慰我了。面对现实吧。我也感觉得出这个地方有异形的存在,『预兆』比先前更强烈了。可以说是到目前为止最强的状态。」
  危险的事物就存在于那栋铁皮屋的深处,这种「预兆」非常清晰。
  从异世界来到这里的家伙——异形,正待在那栋建筑物里面。
  在那当中,也有把知理带走的犯人。
  由此可证,异形正是把知理带走的凶手。
  拜托,里面千万不要有太恐怖的东西在等着我。
  这里似乎完全没预防有人可能会闯入,我打开屋子透出光线的拉门。
  正面的墙上钉了一位身穿和服的少女。
  她的腿与腹部被代替钉子的金属棒贯穿。从没有流血这点来看,死亡时间应该已经很久了,或者说,其实这样并不怎么会出血,还是血迹都被擦掉了,详情我也不清楚。跟上次在小屋看到的尸体,总觉得很类似。
  无庸置疑的是,外表形似人体的对象双臂伸直被钉死在墙上——而且那不是知理。
  她的头发是长度及背的银色。浑身散发出往昔时代的少女风情。
  这或许已经超越不敬而到了异常心理的程度吧——总觉得她很美。
  就好比一件美术品般,让人觉得似乎搁在那边才是正途。假使一个不小心搞不好就会跟杀人凶手的心理产生共鸣了……
  因此,尽管晚了半拍,尸体所带来的厌恶与呕吐感还是一并来袭。不过幸好,我总算被尸体以外的事物吸引住目光。
  在尸体前方的是三名男女,以及躺在台上的知理。
  这些家伙,竟然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此外,现在还打算杀害知理。总不会知理早就被他们干掉了吧?她应该只是睡着了吧?
  半晌的沉默。
  凶嫌们好像丝毫没考虑到可能有阆入者的事,连一句话都不吭。这当中,只有我的脑袋依旧激烈地运转着。
  「赖斗同学,好消息。」
  轮月打破了方才的沉默。
  「那三个人——都是普通人类。或者该说是人类当中的人渣吧。」
  我的绝望程度比先前降低了几分。
  「既不是修罗,甚至也非异形。感觉我也被自己的先入为主观念束缚住了。因为凶手试图破坏均衡,建立起跟另一个世界的联系,我还以为铁定是异形干的呢。」
  轮月说话声响起的同时,我脑中却想着截然不同的事。
  「人类也是会杀人的。我竟然完全忘了这点。或者该说,我根本没考虑过这项可能吧。毕竟人类做这种事有什么好处我也不清楚。」
  没错,凶手是人类的真相当然也是有可能。但,我却没把这个选项加进去。为什么。
  因为人类破坏均衡并不会带来好处。
  此外,也因为我并不想对付人类。
  「你们两个,是人类吗?」
  一名蓄胡的男子说道。
  「不,我们是天狗。人类是不可能找上这里的。」
  「果然,我们的想法完全正确!」
  犯人中那个蓄胡的男子发出欢呼声。剩下的两人则是穿着工作服的男子与年轻女性。工作服大概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像林业公司的职员吧。
  「就跟史料中搜集来的资讯一样。千贺矢的当家代代都要进行领域内祭祀土地的镇魂仪式是有道理的。以单纯的祭典而言,总觉得他们太执着了,果然久多良的祭典在现实中的确有效力。」
  那名男子拿出史料啪啦啪啦地翻页,搞不好根本忘了我们的存在也说不定。
  境界都市的痕迹并没有完全消失。根据『久多良市史』资料篇,千贺矢在江户时代以后依旧进行祭祀的事留下了片断的资讯。水主一族的动态也能多少从这里看出来。当然,原本根本没人认为那种仪式具备什么现实上的力量。
  至少到目前为止。
  「你们的所作所为是在破坏这种镇魂仪式吧。透过放置尸体,让境界线变得模糊不清。请赶紧停止这种行为。在此之前虽然有异形试图毁灭久多良的案例,但人类想干这种事还是头一遭。」
  紧接着,轮月为了恐吓他们又补上一句。
  「对了,久多良变得怎样我是无所谓啦,不过你们珍惜的人也会因此死亡喔。」
  因为你觉得自己不需要爱吧。如果轮月补上这句,我会感到更开心。
  「都干到现在了怎么可能中止呢。我们的目的的确就是破坏久多良。这么一来,当原本支配这里的枷锁解除后,久多良真正的生命力就会复活了。久多良应该要恢复原始的混沌才对。万物的根源、原初的力量将解放我们。」
  接着那名男子用半疯狂的充血双眼自顾自滔滔不绝地讲着。大概是以为好不容易找到这里的我们应该能成为同志吧。或者,他单纯只是想博取别人的认同罢了。
  「所以尸体的血都洒在境界上了吗?」
  「是啊,当人类还是蛮族的时候,举行祭典时撕裂人体洒落地面本来就不罕见。海奴威蕾型神话(注53Hainuwele。源于印尼的摩鹿加群岛一带,指神死后身体化成各种食物的神话故事。)是在世界各地都能找到的模式。虽说文献上只写着使用清水,连家畜的肉都不用就是了。」
  「那是当然的啰。你们所参考的那种祭祀仪式,是为了镇住这土地上的妖异,绝对不是从异世界召唤来危险事物用的。」
  「然而,我们的思路并没有就此打住。我们判断在祭典中洒清水的仪式是从古法残存下的痕迹。所谓的祭祀,说穿了就是为了获取异世界的伟大力量,与伟大对象交流才需要进行的。因此,我们猜测洒跟清水完全相反的玩意搞不好会歪打正着。」
  轮月咂舌一声。大概是惊觉自己说了不必要的话吧。
  「实际上,根据过去的例子,在灾难发生前鞍部曾进行过战争。战死者会自然成为牺牲品。这时候,原始的力量就会偶然地从异世界涌出了。」
  看来,他们是涉猎了过去大灾害与境界相关性的史料并彻底加以研究吧。最后,终于想通久多良庄的领域是有意义的。能这么热情地投入还真值得夸奖。
  「就算听了你的理由,我也不明白你们召唤原初的力量要做什么。难道是你之前被久多良的女人给甩了吗?」
  「希望驱使巨大的力量可说是人之常情吧。如果自己手中的力量能导致世界毁灭,十个人当中应该会有一个人想尝试看看。」
  「以类型而言,你这种人就好比具有启示录那般毁灭欲望的狂信者一样。更麻烦的是你几乎都猜对了。」
  「长年追求的目标终于达成,现在的心情真是棒呆了。」
  「杀了十人左右才发现搞错是有点太晚,不过你也算强者了。话说回来,那位哥德风少女尽管不是我朋友但也算认识的人,可以放她回家吗?虽说她的模样看起来很像应该要当祭品的魔女就是了。」
  「那当然不能答应你。被钉死的那女孩一点效果都没有。可能是我们发现她的时候她就已经死了吧。所以,我们要用这女孩来代替。」
  即便交涉的对象是人类,好像也不是很顺利。
  「况且,既然都被你们看见了当然不能乖乖放你们走啰?」
  胡子男给工作服男使了个眼色。
  工作服男的枪对准了轮月。
  「如果敢轻举妄动,他就会开枪喔。」
  「假使我听话不乱动,你能保证他真的不会开枪吗?」
  「话说回来,你的衣服怎么穿成这样?是被那边那个青年袭击才逃出来的吗?」
  「毫不客气问这种话的男性不会受女孩欢迎喔。应该要二话不说,直接拿毛毯帮人家披上才是。」
  在这种情况下轮月没有说「是啊,他想侵犯我」之类的玩笑话,我真是打心底感谢她。现在的气氛根本不适合装傻或吐槽。况且假如说了太多废话搞不好真的会吃子弹。
  这群家伙跟知理不同,早就习于杀人了。
  更正确地说,是沦落到习惯杀人。
  他们的心理安全机制已经彻底坏了。就某种意义而言,这些家伙已放弃了人类的身分。
  「美加你负责那边那个青年。首先要杀了那家伙。至于这位少女,似乎知道许多有益的情报。如果可以就暂时先让她活着吧。」
  以现实层面的危险程度来说,轮月要远高出我才对。不过人类有九成都是以外表来判断人的。如果下辈子能转世投胎,我一定要当美少女。
  「对了美加,你对那个青年好像很在意的样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似乎是三人当中首谋的胡子男,的确具备惊人的洞察力。虽说现在也不是佩服对方的时候了。
  最后的那名女子手持柴刀,朝我这边接近。
  「他是我认识的人,是店里的常客。」
  如果可以我真希望那只是长得很像的别人,不过期望落空了。
  「请悬崖勒马吧,不然你的孩子跟老板都会哭泣的。」
  她是「久多良庵」的老板女儿,我完全不想在这种场合碰到她。她以犯人的身分出现,还是以被害者的身分出现要好一点呢。恐怕,她当尸体我的心情还会稍微好一些吧。
  所谓咒师的工作,明明就是要守护你们这种人的日常生活啊。
  结果你自己却先毁了那种日常生活,那我战斗的意义——就只剩下「我不想死」而已了。
  「我当下的所作所为,对孩子跟我父亲以及餐厅都很要紧。过去被隐藏的事物将会全部公诸于世。这样子,对久多良而言才是必要的。」
  美加小姐——不,还是照往常称呼她老板的女儿吧。虽说她年纪比我大一轮——眼中布满了阴霾。用这种眼神在食堂里工作客人会讨厌的。
  把破坏当作崇高的行为绝对是哪里搞错了。最好的证据就是,这些人都很没生气。想必是心中怀抱着罪恶感之故吧。
  「呃,你们是自己主动着手干这种事的吗?还是因为均衡已经崩溃了,才会有像你们这样的家伙出现?」
  倘若是后者那他们的罪孽就会轻一些。
  此外后者的场合,虽然我就非得去找出幕后那只更恐怖的黑手不可了,但这些人也不是完全没责任。搞不好他们就是已经知道自己变牺牲者了,所以才会多杀几个人出气。
  即便是那种状况,我也不希望看到老板的女儿如此罪大恶极。要是她当场哭着对我道歉的话,我搞不好会直接原谅她。
  「你没有资格问问题。就等着被杀吧。」
  柴刀又朝我逼近一步。
  「久多良如果崩溃,你身边的人同样会遭受痛苦吧。食堂会变得如何也没人敢保证。我必须守护的就是像你平时所过的那种日常生活啊。」
  「喂,为什么你觉得有家庭、小孩,还有间必须维持的餐厅就叫幸福呢?」
  老板女儿露出笑意,似乎真的觉得很可笑。
  「那只是你擅自认定的吧?在平淡而缺乏刺激的地方都市诞生,被理所当然地养育长大,不知不觉就结婚、生了小孩。我啊,对这种日常生活打心底感到厌烦。任何事都在预期的范围之内,没有一样会背叛人们的期待,如此的生活方式我简直讨厌死了。」
  她的语气很尖锐,血淋淋地让人感受出那就是她的真心话。
  「小时候,我就想成为特别的人。不是在什么家里的食堂帮忙,而是伟大且独一无二的存在。结果,这样的梦想并没有实现。因此,到了这个年纪我才开始思考。如果把久多良这个城镇搞得天翻地覆,那我的无聊日常生活就会结束了。」
  「虽然有点悔恨,但你的那番话我也无法否定。」
  比起日常,非日常的因子要来得更棒。
  日常根本没有守护的价值。
  要这么认定是个人自由。就算有这种思想也不是什么坏事。
  「但,我的职责是守护久多良的均衡与日常生活,不能放着扰乱那些的家伙不管。」
  「够了。反正我本来就不期待你会理解。」
  她也不算是以傲慢的态度在放话自己才是正确的。不过即便如此,我还是无法苟同那些家伙的目标。
  她再度缩短双方的距离。如果柴刀突然朝我扔过来,我有办法闪得掉吗?感觉很困难。如果可以,希望她不要采取什么突发的行动。就某个角度而言,对付外行人比对付职业杀手还危险啊。
  「拜托,请你现在就放下手中的柴刀吧。我根本不想杀人。虽然干的是咒师这行,但咒师的存在意义完全是为了驱除异形,并不是用来杀人。」
  「咒师?你是怎么了啊?脑袋好像有点怪怪的喔?还是说,在装疯卖傻?就算你说了那些中二病的话,我最后还是要杀死你。」
  「现在我要念咒并准备击发弓矢了。因为那招的威力很难控制,我也没法手下留情。虽说反正你也不会信,不过,假如你对死亡还有点畏惧的话最好还是相信我。我一旦认真起来是有能力杀戮的。」
  「去死吧你。」
  没救了。
  「我,镇守久多良的咒师后裔,水主赖斗,身为咒师,驱除魔性至他界,迁徙秽恶至鬼界。手放弓矢,鸣弦唤起地灵,飞射贯穿妖魔。群集之鬼魅,伴随光芒烟消云散吧。」
  「你脑袋真的有毛病啊。那是什么,咒语吗?」
  「这一次,言语道断(注54佛教语,指没有分别心的境界,非言语所能表达。),人类做出超乎常理之所为。其罪孽难逃遁。因此,求天神地祇赦免我,望能逐其于阴世,对我的请求宽容听取。」
  因为本来不是以狙击人类为假想目标所以还是念一下祈祷文比较好吧。老爸听了大概会觉得这段文字太随便而勃然大怒,但现在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柴刀高高举起对准我。
  在那之前,我就已经摆好了拉弓射箭的姿势。
  一张金黄色的弓出现了。
  这是咒师的武器之一,天弓。
  弓矢自古就被当作与异世界之间的媒介。不论修验道或神道教都有击发弓矢的仪式,想必是期盼以弓箭注入神奇的力量吧。
  不过,我这个并非实体的弓,说穿了是概念上的弓。把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物质暂时拉出来,并拿来射向敌人。
  这么一来,异形就会顺利返回另外那边的世界。如果用这个世界的所有物来击杀对方,使异形对这个人世产生执念就糟了。
  然而,如果拿天弓来射人世间本来就存在的对象,结果又会如何?
  ——杀人。
  当初在教导我天弓使用法的时候,老爸开宗明义就这么告诉我。
  如果不事先警告你不可以过度信任力量的话,不准伤人什么的规定也不算是人道主义了。
  这种法术不是制造来杀人的。那么做的后续影响将难以估计。
  但话说回来,如果我从口袋取出小刀,就会面临被枪射击的危险。
  我当然也不想死。更不想被杀人犯宰掉。
  与其要被人杀死,那还不如去杀人。
  「这是,什么?会发光(Light)?」
  对方大概发现我藏在背后的手有亮光吧。老实说那个光芒并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最好还是不要盯着看,不过如今这算是紧急情况。
  「是啊,我名叫赖斗没错。但不是英语单字的那个Light,而是雷电的意思,当初应该是为了谐音才取的。」
  接下来,只要对方敢再靠近一步就要击发了。
  我在心中决定好这项规则。不这样的话,我就会进入她柴刀的斩击范围内。
  比起不想杀人的心情,不想被杀的情绪更为强烈得多。我可以感觉到那股情绪逐渐变得露骨起来。一切好听的场面话都从我脑袋中驱逐出去了。


  所谓的和平,是只有当自身安全时才算数的。如果丧失那个条件,人们就会为了保护自己而被迫动手杀戮。尽管丑陋,但这才是真实。
  话说我以前一直想当个正义的使者。
  不过咒师并不是什么正义的使者。
  或者说,就算咒师想当正义的使者——
  ——想维持眼前的正义也不是什么轻而易举的事。
  「啊,难不成你会使用某种不可思议的力量?难怪你会说什么,日常比较好之类的话。不过,那就好比艺人说自己向往普通人的生活一样,你以为我会对那种台词有同感吗?我们之间的差别太大了。」
  她再度踏出一步。
  这一瞬间,我想她已经完全理解自己会面临什么下场了。
  「——永别了。」
  我击发天弓。
  反作用力在周围刮起风。
  那是一阵小规模的尘卷风。该怎么说,吹起来还怪舒服的。
  弓矢飞奔而去。不对,这种距离连飞奔都免了。
  宛如光之块的箭从正面贯穿了她的心脏。
  就这样,她整个人都被弹到墙上变成了「尸体」。
  只听见她发出低沉、钝重的声响。那是不适合这个人世的声音。
  鲜血自口中喷出,她倒下了。
  想必她再也无法站起身了吧。即便肉体安然无恙,她在这个世上的魂魄也一丁点都不剩了。
  被射穿的心脏看似毫无外伤。但,她的生命活动已经完全终止了。这算是一种休克死亡吧。弓矢二话不说就把她的魂魄送去了异世界。
  我察觉到自己冷汗像瀑布一样直流。我杀人了。这五代以内的咒师,恐怕我还是第一个这么做的。某种丧失的感觉残留在我手上,然而我此刻无暇对此感伤。
  「啊,啊啊……刚才那,到底是……」
  首谋的嘴巴空洞地一开一阖。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你们已经踏入了人类不允许进去的世界。见识到这种下场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怪物……这家伙不是人类……」
  喂喂,这也太讽刺了吧。我之所以得做这种事,毫无疑问该由你们负责。
  被当作怪物还算能容忍。可是,这么害怕你所谓的怪物未免太过分了。
  「不,我是人类喔。以杀人这点来说,你们也是一样的。」
  说真的这种异常事态到底何时才会结束。
  想吓唬人的那方现在反而变成被吓死的对象。没错,攻守易位了。
  「赖斗同学,你果然是危险分子呢。你把这种手段称为没什么用处的招式吗……?不,错了,太邪恶了,这种力量……」
  轮月也露出遭遇前所未有冲击的表情。连你都无法预先看出的事我怎么可能会猜到。只好举双手投降了。
  「你还在等什么!快开枪!杀死那家伙!」
  首谋命令工作服男。
  糟了,会飞行的道具我就没办法防御。
  咒师可不是超人。被子弹击中的话,当然会痛,也当然会死翘翘。
  更何况,天弓又无法连射。
  「轮月,你快想点办法!」
  「我哪有什么办法可想!」
  在她大叫的同时我还以为她会突然想起什么密技,结果好像行不通。工作服男已经要准备扣下扳机了。算什么嘛,这种结果!
  我不想死,不想被杀。不管是被异形,或是被人类、咒师的宿命,反正我不想被杀掉……啊啊,现在还不到我该被杀的时候啊。
  「喂,穿工作服的家伙,我对于来自异世界的东西很敏感。」
  「啊?你说什么?」
  「我有一种叫『预兆』的感觉。说得更简单一点,这栋建筑物里混入了一个比我还有轮月更为危险的家伙。你们既然有空杀我,还不如赶紧逃之夭夭比较好。呃,我是说真的。」
  「别扯这种别脚的谎言了。看我射杀你。」
  是啊,已经太迟了。
  工作服男的动作太迟了。
  你的敌人并不是位于你的前方啊。
  在工作服男打算遵照首谋的命令时——前者的脑袋就已经从后方被揪住,直接被扯成身首异处。
  鲜血四溅。这时,首谋才终于察觉到。
  原本应该被钉死的和服少女。伫立在那。
  ——她完全靠自己的力量解除了身上的束缚。
  也就是说,那位少女还活着?
  怎么可能。
  那三个家伙杀死了这么多人,竟然没法确认少女是不是真的已经死了。
  既然如此,不如换个角度来思考。
  ——少女明明已经死了却还是能动。
  或者说生死的概念在她所来自的世界中,跟我们这边多少有些差异。
  首谋发出不成声的惨叫。那一定是他这辈子最凄厉的一次尖叫了。太好了,临死前还能创下新纪录。
  和服少女用跟先前相同的要领扯下首谋的脑袋。动作简直就像撕破纸一样顺手。
  三名凶手在一分钟左右以内全数丧命了。
  「碍事。」
  将两具无头尸体踢倒后,少女望向我们。
  「我在睡觉的时候竟然遇到了这么过分的事。」
  少女淡淡地说道。脸上没什么明显的表情。
  不过,我却从她身上感受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妖异。我想轮月也一样吧。
  「很抱歉吓着你们了。我并没有加害你们的打算。至少,我不会主动采取攻击。」
  虽然她嘴巴上这么说但我却很难相信,毕竟她的存在实在太让人不舒服。感觉就好像灾厄化为了人的姿态,站在我们面前一样,我们对她简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预兆」这种感觉对她而言几乎已经不需要了。不必用大脑思考也知道那家伙很危险。


  我们遭遇了绝对不应该碰到的对象。
  鞍部这种地方果然不是我们该来的。因为这里实在太过靠近异世界了。
  「我是修罗。长久以来都住在另一边的世界,直到最近才来到这。对了,没有个人专属的名字恐怕称呼有点不便。」
  自称是修罗的少女望了自己的和服一眼。
  「嗯,牡丹。既然衣服的花纹是牡丹,名字就取牡丹好了。」
  「与您初次见面,在下是天狗的爱宕轮月。」
  轮月摆出极为彬彬有礼的淑女姿态向对方打招呼。呃,我也不好意思吐槽她假掰了,毕竟现在随便乱说一句话都有生命危险。
  「我是……咒师的水主赖斗……」
  结果,我也打了招呼。绝对要避免让对方觉得我们很失礼,因为百分之百打不过她。
  轮月在进入这里之前所闻到的气味事实上是她。
  果然属于修罗没错。
  「二位,以后多多指教。对喔,原来这里还有咒师跟天狗啊。」
  「那个,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想知道……牡丹小姐跟这些人类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我是被害者。」
  但,加害者的脑袋却被拧掉了——我不敢吐槽,太恐怖了。
  「不知不觉就来到这边,于是我便跑去人世观光一会,之后又困得回山里打了一下瞌睡。大概是类似时差的症状吧。没想到却被那些家伙捡了去还被钉在墙上。听那些家伙所言,应该是因为他们破坏了均衡,我才能来到这里吧。看样子,连饿鬼也顺便跑来了,所以应该不会错。」
  也就是说,那三个家伙的愿望已经实现一半啰。
  召唤出恶魔,结果被恶魔所杀。该怎么说,那些家伙的下场还真是王道啊。也许本人们完全没察觉出来就是了。
  「在人世是靠搭公车移动的……?」
  「嗯。等我回过神已经发现自己穿着牡丹花纹的和服,身上还有一点钱。从另一个世界过来这里时,为了生活便利,可能会顺便做出这样的设定,又或者是我进入了某人的尸体中,老实说我也搞不太懂。」
  从异世界过来后记忆会中断吗?知理也说过祖先的罗刹怎么样已经记不清了,所以是有那种可能。
  另外,公车司机所言的少女毫无疑问就是这位修罗了……
  「既然多管闲事的人类已经被消灭掉,均衡应该会逐渐恢复原貌吧。只不过,危险的时期可能暂时还会持续一阵子。或者该说,我才是最危险的存在……咦,方才那句其实是笑点呢。」
  不,我可笑不出来……因为那是名副其实的真相……
  「不好意思,能跟修罗大人见面真是太光荣了,所以我们有点紧张。」
  看来,轮月还在装什么出身好人家的大小姐……真是个喜欢谄媚权势的女人……
  「把我捧得太高也没有任何好处喔。基本上我只会破坏东西而已。话说回来,爱宕小姐,你为何这身打扮……?」
  几乎只剩下内衣裤的轮月映入了对方的眼帘。这模样任谁都会好奇吧……
  「真抱歉,让您见笑了……那个叫水主的家伙把我带进山里,所以我才……」
  「对初次见面的人不要说这种低级且难以理解的笑话好吗!」
  况且轮月还摆出羞涩的脸红模样,技巧真是越来越高明了……真没想到,她竟敢在修罗的面前开黄腔……
  「嗯唔。我不允许有人对女性施暴。下次看到可能会扭掉你的脑袋。」
  牡丹露出不快的表情。果然,这笑话她听不懂。
  「不!那是误会啊!刚才那个只是天狗的戏言!」
  「牡丹小姐,请跟我在一块……如果跟那个人在一起,我不知道又会被怎么样……」
  「你别再演戏了好吗!我要吐槽你也是搏命演出耶!能不能让我稍微放松一下啊!」
  「嗯嗯……实在搞不懂你们的情况,首先先把这个男的脑袋拧掉,拧完了以后再弄清楚吧。」
  「那种处理的顺序会让我很困扰啊!」
  这种类似魔女审判、总之绝对会死的处置我才不要。难道老天爷就不给我一个可以继续苟活下去的机会吗!
  「咦,刚才那句其实是笑点呢……?」
  牡丹露出有点失望的表情。
  该怎么说,我们之间对笑点的认知好像有很大的差距。现在这种场合不论哪个搞笑艺人来我应该都笑不出来吧……
  「那么,尸体的处理就交给我吧。你们先回去好了。另外,那个有吸血鬼气味的小妹妹是谁?从刚才就睡死到现在啊。」
  对喔,还得顺便把知理带回去。她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牡丹小姐,那个吸血鬼其实才是万恶的元凶!请制裁她!」
  轮月又开始展露假哭的演技了。
  「你这家伙,别玩那种新花样好吗!立刻停止那种除了自己以外都得玩命的游戏!」
  「我的衣服会破破烂烂都是那个吸血鬼害的!她用短刀威胁要杀死我!」
  「虽然全都是事实,但别在这个场合说啊!」
  让人畏惧的程度姑且不论,光以「腹黑」这点绝对是轮月最强,不,应该说她最黑吧……
  「是吗?那我拧掉她的脑袋好了。」
  「牡丹小姐也是,不要随便就想拧掉别人的脑袋好吗!至少在中间加一些缓冲吧!」
  「刚才那个其实也是玩笑话……不行了,看来我是个很无趣的生物……还是说我尚未学会察言观色……」
  那不是察言观色的问题,一个真能扭掉他人脑袋的存在说这种话,会觉得好笑才有鬼吧……
  「牡丹小姐,如果要用扭掉脑袋开玩笑,说十次至少要有一次真的动手,这样大家才会觉得有趣。」
  「有趣个鬼啊!太恐怖了吧!」
  「好,那么,下回我就来试试看。」
  「请别乱试好吗!等试完以后就太迟了!」
  大概是因为我一直像这样大吼的缘故,知理也被吵醒了。
  「咦,这是哪里?怎么有一股好浓的血腥味……」
  那之后,撞见惨死尸体的知理立刻发出悲鸣,而得知修罗也在这里后她又发出了更夸张的悲鸣。以第一次接触来说她的反应完全正确。
  「那个,为什么修罗会在这里呢……?而且还有好多尸体……?」
  「因为坏人已经被制裁了。这位就是必杀的审判者牡丹小姐。」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不过大致算说对了。
  「待会牡丹小姐,也打算亲手把你变成尸体的模样。永别了,穷凶极恶的吸血鬼。」
  「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人家不想死啊————!!」
  知理发出惨叫。
  「轮月,你的性格太差劲了。」
  「谁叫那家伙总是一副嚣张的样子,偶尔也让她尝一下惊悚的体验嘛~」
  这时候不赶紧出面打圆场就不妙了。
  「没事了……不会再有人被杀了。毋宁该说,你在被杀之前得救了。放心吧。」
  我来到在建筑物角落哭泣的知理一步前如此出声道。
  放着不管她可能真的会产生心灵创伤。其实眼前这种恐怖的光景搞不好早就在她心里造成伤害了……总之,我也许应该要真心诚意地安慰她一下才对……
  「真、真的吗……?大哥哥……?」
  「是真的。我跟轮月一起追来这里。」
  我勉强挤出微笑回答道。
  「所以,你用不着担心。知理身边还有我陪着。」
  所谓的场面话就是指这种吧。但紧急情况下我也没那个闲工夫慎选词汇了。
  「谢……谢……谢谢!」
  大概是太感动了吧,知理冷不防抱住我。
  「谢谢!果然大哥哥才是知理的男朋友!虽然还不确定到了非常喜欢的程度,但已经够喜欢你了——只是天狗小姐也来救我的部分我不相信。」
  「你最好给我相信!刚才要不是我的抉择,你早就已经翘辫子了!」
  我可以体会知理的心态,不过轮月救了她是事实,为了慰勉轮月的辛劳应该要请知理表示一下。
  「那是真的,知理。你跟她道谢吧。」
  我轻轻推了推知理的背。
  「唔,谢谢……」
  「好啦好啦。你愿意赔偿我这套报销的衣服,那我就原谅你啰。」
  「嗯,那种便宜的东西,要买几件送你都没问题。」
  总觉得她们可能又要吵起来了,不过暂时就先这样吧。
  「那么,大哥哥,该打道回府了吧。这之后,也请继续当知理的男朋友并多多指教啰!」
  知理牵起我的手。咦,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请等一下。你不是因为被风吹跑而丢脸地昏倒了吗?所以你彻底败给我了,从赖斗同学的身边乖乖退开吧!」
  「那个,是你借用大哥哥的力量才造成的,所以犯规。又不是一对一。不算,不算。」
  「谁管你那种屁借口啊!我要申请民事裁决!」
  不妙,这下子又难以收拾了……
  ——既然事情都搞成这样!
  「那个,牡丹小姐,我想请你帮我说句话……」
  「嗯,究竟怎么了?」
  民事裁决这个词让我灵机一动。应该要拜托更高位的权力者才对。
  「总觉得,说那个很丢脸啊……」
  「我明白。不过,真的只能拜托你了,这也是为了久多良着想。」
  交涉顺利达成了。跟不是人类的对象沟通反而比较有建设性,这或许也算是一种讽刺吧。
  「呃~爱吵架的坏孩子会被我拧掉脑袋喔~……」
  两人的争辩顿时停止了。
  「是啊……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在今天忘得一干二净吧……」
  「大家要有朝气地和睦相处唷……」
  权力这种玩意还真伟大……以后也要继续有效利用。
  「那么,你们一直待在这种场所也不好,剩下的就交给我,你们先回去好了。」
  正如修罗所言,这种恶心的地方,我连一秒钟都不想多待。
  不过,最后还有一件事。
  「不好意思,请稍等我一下。」
  我终究还是站到了老板女儿尸体的面前,双手合十。
  倘若来生还能相见的话,请不要再让类似的情况发生。
  假使自己不是咒师,不需要进入这个世界的阴暗面,恐怕她一辈子都只是我熟悉的食堂服务生吧。
  这种邂逅的结果太差了,单纯只是如此。
  不过,我却无法轻易地对她低头道歉。
  那并非「你自己也有责任啊」这种层次的问题,而是因为道歉并不能解决任何事。这样的结果不是稍微反省或后悔就能消弭的轻松情况。
  我这辈子得永远背负杀死人的重担,那将是我一生无法摆脱的课题吧。
  这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是轮月。
  「我猜,古代的咒师应该比较轻松吧。」
  轮月牵起我的手。
  「过往的战斗出现死人并不稀奇,他们一定已经很习惯死人了。只是如今会遭遇人类死亡的机率要比以前低太多。」
  「不,我也没那么痛苦。比起一般人我应该算冷漠的吧。感激得救的心情还比较强烈一点。不过——」
  我不禁露出苦笑。
  「总觉得,这种事好像会没完没了啊。」
  「就是这样没错。」
  轮月也露出了苦笑。
  「附带一提我是这么想的——内容要比你积极正面得多了。」
  「反正一定又是性骚扰之类的内容吧。」
  「赖斗同学能继续活下去我真的很高兴。」
  她以形同犯规的甜美笑容,简直就像面对恋人一样,祝福我的生命获得了延长。
  「你这家伙,偶尔也能像这样说正经八百的话嘛,平常也太小气……」
  「这就是所谓的『落差萌』啊。」
  「被你说出口以后,听起来感觉好廉价……」
  「好了,我们走吧。去吸点大自然的空气而不是这种血腥味。」
  「多谢,也该切换一下心情了。」
  走出外头后毫无任何异样的夜空映入眼帘,我重新体认到自己只是大河里的一小滴水珠罢了。
  不管是咒师、天狗、吸血鬼,以及修罗都一样。



本帖最后由 TennosAthena 于 2015-7-15 17:29 编辑


  尾声
  
  
  「那么,从现在开始要成立水主赖斗弹劾委员会了!」
  星期一放学后,我正打算回家时被桥本跟其他人团团围住。
  「呃,你们是怎么了……?」
  「那还用问!你心知肚明吧!如果不是我猜的那样,你根本不会在快打钟时才到校,也不会一下课就跑去厕所,更不会等到快敲上课钟了才匆匆跑回教室,而且一直重复这种行为!」
  啧,被抓包了。我明明为了逃避多余的解释而尽了最大限度的努力啊!
  「你之前参加了『啊~好想要女朋友会议』,实际上却有这么可爱的女友……这种事不是太没道理了吗!希望你不要搞错。我们并不是羡慕你有女朋友!而是你参加『啊~好想要女朋友会议』完全是在耍我们,我们无法容忍你愚弄我们的热情!总之绝对不是羡慕你交了女朋友!」
  一定羡慕死了吧。还说了两遍。
  令人恐惧的事态终于化为现实了吗?
  由于星期六所发生的事,桥本好像坚信我交了女朋友。其实根本没那么爽好吗?我在许多层面都是过了一个非常惊险万分的周末。
  「桥本,那个人不是我女友,只是认识的人罢了……当时那家伙说的话也只是开玩笑。相信我——虽然你大概不愿意吧。」
  「别用这种笑死人的借口敷衍好吗!你会为了不是女友的女生星期六出门买东西,还帮忙扛米?根本不可能吧!」
  「果然……」
  该怎么回答他才好哩。那家伙只是普通的天狗,说是我工作上的伙伴可以吗?这么一来我可能真的会失去班上的朋友。但话说回来,表明轮月是我被饿鬼抓走时认识的人也不行。那种事即便我失去友情也不能说。
  总觉得,说她就是我女朋友以蒙混过去才是最恰当的选项。
  女朋友这种身分才是最为现实、最日常生活的。
  「好吧,没错。星期六的那个女生——」
  我的肩膀被砰砰地敲了几下。
  怪了,到底是谁——
  「这里是大哥哥的班级吧~」
  在教室前方,知理身着不可能是哪间学校制服的哥德风打扮进来了。
  我已经懒得吐槽她为什么要过来了。一定是因为她想来的缘故吧。根本不会有其他理由。
  知理就这样光明正大地走进教室。以她进入学校用地这点来说已经算非法入侵,但现在也没差了。
  「大哥哥!知理刚好来这边参观。想知道你究竟在哪种地方念书~」
  「是吗。很普通吧。这里就是平民百姓的学校。」
  「不过,感觉好像很欢乐呢。为了不令知理男友的身分蒙羞,你要好好用功唷!」
  「嗯,我会跟偏差值(注55日本学生在校的平均成绩。)这个大敌奋勇战斗的。」
  「待会离开学校一起走到顺路为止吧!知理在教室前面等你,大哥哥聊完天以后就要过来唷!」
  感觉好像已经办完来这里的要事了,知理又堂堂正正地走出教室。实际上,她刚才的登场的确很像棒球场上的一人左投……
  「那女孩,刚才说男友……意思就是……」
  「桥本,你猜对了。这女孩才是我女友,星期六的那家伙只是普通朋友。你总该相信了吧……?」
  跟知理的交往关系大概无法断绝吧。看来我只好悬命以这种说词赌赌看了。
  「是这样吗,水主,很抱歉我怀疑你……不过,你果然还是交了女友没错吧?」
  「可是呢……我跟现在这女生是星期六以后才认识的……以时间顺序而言我并没有背叛你……真的……」
  桥本还想再说什么却被石井制止住了。
  「够了,别再跟他争了……不论哪个女生是他女友都无所谓了。反正水主就是压倒性地受异性欢迎……跟我们是不同世界的居民……」
  ——不同世界的居民吗?
  尽管不愿承认,不过这句话没错。
  只要身为咒师,我的一生就必须在跟你们截然不同的日常生活中度过。
  「有道理……突然觉得自己好悲惨啊……今天就先解散吧……」
  看来我是平安逃脱什么弹劾委员会了。只不过,既然我已经有了女友,以后大概也不能参加他们的会议了……获得某样事物其实跟失去其他事物是同义词啊……
  在解散的同学们当中只有石井还留下来。
  「那个,水主,呃,如果是我看错了就先跟你说声抱歉……」
  「怎么了?别客气尽管说啊。」
  「方才,我看到好像某人的手在敲水主你的肩膀,那到底是谁的手呢……?」
  被他发现了。
  「那个角度,应该根本没人才对。只不过,我确实看到手了……总觉得好恶心啊……这么说来,水主你的氛围也跟平常感觉不同,除了交到女友以外,还发生了什么变化吗……」
  石井,你的灵异感知能力太强了,一般人应该是看不到才对。
  他看到的现象确实存在。那是知理从另一个世界叫来的罗刹之手。或许是为了阻止我说出轮月是我女朋友这种话,或是暗示我知理快要过来了。总之,那是知理干的好事,没什么好不可思议的。
  ——不过我当然不能告诉同学这种事……
  「石井,你太多心了。根本不可能有那种手吧。这个世界上,不会从空无一物的声地方平白无故冒出手来。」
  「是啊……很抱歉,我到底是怎么了,对不起。」
  石井连忙回家了。
  如果可以的话,或许我也想回到他们这群正常人的那边。不过,待在这边久了只要习惯其实也挺有趣的。
  「那么,知理,我们回去吧。」
  我对着在教室前方乖乖等候的知理出声道。她今天依然一副像是在角色扮演的哥德风装扮。跟这样的知理并肩而行,我已经不觉得恐怖了。甚至还没空去担心会被误认为情侣的问题。
  「嗯,请多指教啰!」
  知理抱住我的臂膀。真是的,害我胸口小鹿乱撞了一下。难道我以后就要像这样过着有女友的现充生活了吗?才刚暂时脱离那个搏命冒险的世界,稍微享受一下也无妨吧……
  不过,这种幸福的时光很快就结束了。
  正要走出校门的时候。
  「哎呀,赖斗同学,你的女朋友喜欢打扮得这么华丽啊。」
  轮月就站在那。不知为何总觉得她会出现,结果她真的现身了。
  「呃,赖斗同学,我打算待会去买东西。你愿意一块来吗?对了顺道一提,这是之前签过的契约书影本。」
  「怕我翻脸不认帐的对策你都准备好啦。」
  契约就是契约。尽管感觉有点像奴隶的卖身契,但我还是得遵守。

  「我明白了。不管是要扛米还什么的尽管来吧。」
  「感谢你。一个人进那种地方,还真有点不好意思呢。」
  「慢着,你这家伙,到底打算去哪里血拼啊?」
  「情趣用品店啊。」
  「我才觉得丢脸哩!你自己一个人去吧!」
  「那可不行。赖斗同学明明也要使用。」
  「谁要用啊,鬼才用那种东西!别把话题拉到奇怪的方向好吗!」
  这时有人扯了扯的我手臂。
  「总觉得你们在进行很不该听到的对话呢……好可怕,人家想早点回去……」
  知理被吓到了。这种反应如今倒是很能疗愈我。
  「是喔……那就放下这呆瓜不管早点离开吧。」
  「不,那我可不答应。」
  结果轮月好像不愿意离开我。
  「那种丢脸的地方你自己一个人去好了。」
  「我发现了可能是异形的东西。为了赖斗同学的人生着想,还是要进去确认比较好。」
  轮月浮现出请君入瓮的笑容。
  说得有理。只要继续住在久多良这个地方,就不可能享受完全的和平。
  「我明白了。现在就过去看看吧。」
  「赖斗同学的操纵方法,我已经彻底理解了。」
  这句话有几分是玩笑,我已经搞不懂了。只不过,我也只能活在这样的世界中。
  「知理也要跟着去。要是有违逆千贺矢的人出现就麻烦了。」
  「真拿你没办法啊,如果出了事我可不负责喔。」
  在久多良乍看之下很悠闲的街道上,三名异形昂首阔步着。
  





本帖最后由 TennosAthena 于 2015-7-15 17:30 编辑


  后记
  
  初次见面,或者久违了,我是森田季节。
  已经看完本书的读者应该晓得,这个故事是在描写某些住在深山中的女孩们,还有深山中发生的某个事件,以及那座山。
  虽说有部分暗黑的情节,女孩们的发言也很奇葩,但读者诸君应该能看得很开心才是。
  当然,这个故事是虚构的。不过,深山很恐怖倒是事实。
  很刚好最近,我便在山上经历了难以忘怀的事,在这边就试着叙述一下吧。
  我很喜欢在山上发呆,那天去爬山,在山腰的休憩所吃冰淇淋悠哉地休息。看看地图,恰好离这休憩所徒步十分钟之处,有座瀑布的样子。既然难得来这,我就想去见识一下,于是我离开休憩所,正要沿着下山的路线往瀑布出发。
  从对面,有好几位登山客焦急地折返回这里。
  〈森田〉「请问怎么了吗?」
  〈登山客〉「前面有熊出没!」
  〈森田〉「耶……熊……?」
  〈登山客〉「是从斜坡下来的!你最好不要继续往那边走!」
  我又不是什么格斗家,于是便乖乖回头了,此外那天也没用走的下山,而是搭缆车离开。
  话说回来,那天因为在休憩所觉得只吃午餐太无趣了,所以才多点了冰淇淋解馋,这也让我晚了几分钟才出发,以时间而言如果只吃午饭我就会早点去瀑布了,好死不死就跟熊遭遇……真是太恐怖了……
  我的一位朋友是游戏编剧(喜欢爬山),跟他说完这经历他表示「我下礼拜也要去爬那边的山,怎么办……」一副很困惑的模样。不过,他最后好像还是去爬了。真有勇气啊……
  总而言之,深山的确充满了危险。这绝对不是开玩笑,我还住在福井的时候,就曾听坐在隔壁的上司说熊跑到他家的庭院,简直就像家常便饭一样,真没想到连关东的山也有熊啊……
  读完本书后即便对山产生兴趣,也要准备好能打赢熊的装备才去爬啊。另外,如果输给熊我可不负任何责任。
  最后是谢词。负责插画的NOCO老师,真的很感谢您!轮月跟知理都很可爱我快喷鼻血了。这不是客套话而是真的很萌。我想跟她们结婚!还有对其他提携我的伙伴们也要致上感谢!那么,大家再会!
  ※本作引用,或参考了以下的书籍。此外,本书只是小说,请勿视为严密的历史考证,敬请见谅。
  
  《宇治拾遗物语》 中岛悦次(校注) 角川Sophia 文库版 一九六二年
  《今昔物语》 国史大系本
  《吸血妖魅考》 Montague Summers 日夏耿之介 筑摩学艺文库 二〇〇三年
  《变貌的神与佛们》 村山修一 人文书院 一九九〇年
  《邪教·立川流》 真锅俊照 筑摩学艺文库 二〇〇二年
  《富山县历史散步》 富山近代史研究会历史散步部会 (编辑)山川出版社 二〇〇八年
  《神奈川县历史散步 下》 神奈川县高等学校教科研究会社会科部会历史分科会山川出版社 二〇〇五年
  《酒吞童子的诞生——另一种日本文化》 高桥昌明 中公新书 一九九二年 のち文库(二〇〇五年)
  《宗教岁时记》 五来重 角川Sophia文库 二〇一〇年
  《天狗从何而来》 杉原たく哉 大修馆书店(Asia books) 二〇〇七年
  《日本中世纪的国家与宗教》 黑田俊雄 岩波书店 一九七五年
  《增补 姿态与动作的中世纪史——摘自图画与绘卷的风景》 黑田日出男 平凡社Library 二〇〇二年
  《初版金枝(上下)》 James Frazer 吉川信译 筑摩学艺文库 二〇〇三年
  《日本之鬼 日本文化探求视角》 近藤喜博 讲谈社学术文库 二〇一〇年
  《日本刀——日本的技与美与魂》 小笠原信夫 文春新书 二〇〇七年





3个星期了还是没修图,果然都是被中缝给吓跑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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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ZUMI 王爵
本帖最后由 SUZUMI 于 2016-9-11 22:10 编辑


我记得我是看完的,但是我找不到自己的回复。看到出到2了,剧情忘光光,只好补一遍。
一开始就双女主,还是不错的。杀人的那个老板女儿什么的,因为我不是第一次看,所以没震撼。感觉修罗妹子有点怪,不好说。女一的对话十分有趣。女主们没有转校上高中,这点比较出乎意料。下卷,GO。

8 年前 0 回復

金泽寺 勳爵
插图的女主画的不错

8 年前 0 回復

捂脸 王爵
我擦。第一卷就开始左拥右抱了。。FFF团不给力啊。快烧了了啊

8 年前 0 回復

Gнοsт_☾ 侯爵
0 0 ··· 首先我觉得封面不错呢~···
女主角们也很可爱。。。。就是剧情有点奇怪呐···而且注释的东西好多,看的有点累···
男主就这样签下那样的契约真的好吗?!。。。还有后面的女朋友宣言就这样承认了?!···
果然是个抖M吧。。。 0 0 我期待男主的妹妹快点出来呢~··因为男主是个妹控的感觉也已经很明显了。

另:牡丹才是大BOSS呢,男主要是有了她这样的后盾就能翻身了吧。

9 年前 0 回復

goodlistener 平民
看插图,咋感觉全是萝莉

9 年前 0 回復

weidongxu 侯爵
出乎意料的相当有趣的小说呢。。妖怪全部女性好评!!!毒舌好评!!!

9 年前 0 回復

狩月熊 伯爵
' TennosAthena 发表于 2015-6-30 17:38 3个星期了还是没修图,果然都是被中缝给吓跑了么 '


中缝很严重吗。。。发张图看看吧 能修的话 我来做吧

9 年前 0 回復

客串王子 子爵
看了第一章有点不太明白的东西,不过女主拿起柴刀确实凶狠

9 年前 0 回復

tommy88211 伯爵
修罗的戏份好少
不知道下一卷牡丹酱会不会戏份增加
另外修罗来这个世界的过程也是一个迷啊
期待作者下一卷给个解释
另外餐厅大姐姐就这样死了。。。
感觉有点可惜

9 年前 0 回復

森霖近之助 公爵
这本小说意外的怎么说呢,其实是脱口秀节目吧2333

9 年前 0 回復

rgm7901 子爵
好像最近滿流行艷麗的辣妹滿嘴下流梗的角色類型,從反差萌角度來看確實很帶感,但是對男主角來說應該是噩夢的連鎖吧,很可能一不小心就被抹殺,從社會的意義上被抹殺。。。XDDD

9 年前 0 回復

Gnosis 伯爵
这书好棒啊,其实和作者之前那本侍奉什么的书的风格有那么一点点像,但是这本书不管是剧情还是设定还是角色都要有趣很多很多,非常期待下一卷,别告诉我这书腰斩了

9 年前 0 回復

wuxiaan 騎士
果然轻小说什么的文字都是插图的附属物嘛(大雾)

9 年前 0 回復

7861556433 平民
里面的梗太多了,吐不过来了。。。。。。。

9 年前 0 回復

yinyikewu 勳爵
感谢录入,感觉这本书最大的亮点在天狗的色情装傻了!

话说,妹妹酱下本会出现吧!

9 年前 0 回復

tsukasaten 子爵
...突然发现女主好像青子 

9 年前 0 回復

7861556433 平民
哇,貌似和战场原大小姐有的一拼啊。。。。。。。。

9 年前 0 回復

klsxf 王爵
感谢大大录入,果然男主还是正常人,一般人都考虑手枪的问题,男主就直接弄了柴刀。。。好死不死,男主的一个日常系的休息地点就没了。。。

9 年前 0 回復

aterssa 侯爵
女主还以为是赫萝染了个红发

9 年前 0 回復

悠音无飒 子爵
呵呵,看到季节就进来了不知咋感觉他的小说文笔看不腻读起来很舒服,除了铃木大辅外第二个让我有这种感觉

9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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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nnosAthena 王爵
我喜欢的人,会带给我度过孤寂长夜的勇气,会驱散我感到无人聆听时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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