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翻译][枯野瑛][银月之书][第五卷][若针的银月]


本帖最后由 沢近愛理 于 2015-6-23 09:33 编辑


译名:银月之书
作者:枯野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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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图:
翻译:冷飕飕 沢近愛理
润色:245026861
校对:沢近愛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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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沢近愛理 于 2015-6-23 09:05 编辑


scene1 二百五十岁的少女~beginning of ending~
1
菲鲁兹邦学术院的职员、从属于第六书库的魔书使莱尔•帕朱莉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
目前两国展开的战争正愈演愈烈。
菲鲁兹邦虽然没有直接被战火祸及,然而也并非站在能悠闲旁观的立场。为了在这种时候也能在两国之间保持中立,己方必须做好各种准备,例如,组建起在突发情况中能用于防御的最低限度的战力,以及排除各种在暗地里妨碍工作的间谍等……要做的事数不胜数,若要将这些事务逐一处理好,再多的时间都不够用。
就算她不停奔波,现在的情况还是令她分身乏术。
当她能回过神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年。


某一天,她终于迎来了那件事。
一直在不停奔波忙碌的莱尔,被直属的上司叫了过去了。
“魔女狩猎部队换了个新的指挥官。”
这位上司,说了这样的话。
“……呵。发生了什么事吗?”
“有兴趣吗?”
“这是当然的吧?迄今为止,那些家伙给我增加了多少工作量啊~!完全不知道吸取教训,明知没用还不断把间谍送过来。可以的话我现在就想把炸弹藏塞在点心盒里,给新的指挥官送过去做贺礼。”
“……炸弹?”
“有一小半是开玩笑啦。那么,有什么事吗?”
“有一大半是认真的啊……”
上司不知为何深有感慨地说道。
“米卢伽的政局开始动摇了。目前为止还是拜多拉大总统的独裁政权,今后一段时间恐怕还会维持着同样的形势,但是哪怕只是一点也好,想改变现状的人已经开始行动了。这次的人事变动就是其中一环。
那个新任的指挥官就是反拜多拉的停战派。”
“呵……”
莱尔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这样的话还真是得说声谢谢了,这样一来这边的工作也能减少一些。”
“对啊。当然,今后会发生什么转变,还无法确定。但这无疑是条喜讯。”
嗯嗯,上司再次点头说道,
“双方私底下的接触也能令现状有所改善,局势也会趋于缓解。也就是说,暂时没有那些非你不可的任务了。
今天,特意将忙碌的你叫来,是有其他理由的。”
“……诶?”
他说了让她意外的话。
“首先,有些关于我侄女的话,希望你能听一下。”
莱尔的背后传来了不舒服的冷意。

“……什么啊,突然说这种话?说真的,我一点也不想听啊。”
“那是个爱说谎的孩子呢。怎么样也不愿意对我说真心话。
遇到的事情,知道的事,考虑的事,感受到的事,将这一切的事情都放在自己的心里,表面上一直都是笑眯眯的孩子。
她总觉得这样做的话,就能结束别人的痛苦了吧。”
“所以说了,我一点也不想听。”
莱尔一脸不悦地说道。
但是,上司无视这个抗议继续说道。
“我一直以来都配合这那个孩子的谎言——自己在很早以前就已经死掉了,在这里的只是一个长得很像但毫无关系的人——配合着这样的谎言。
尽管我知道这是个谎言。所以,那个孩子只有这一点没有对我说谎。
但是啊……当然,也仅此而已了。我完全无法知晓这孩子的真实想法。那孩子有着无数的假面,哪怕看穿了其中一面,也无法看到她真正的样子。”
“室长!”
莱尔发出制止的声音。但是他果然没有听进去。
“艾布里欧被烧毁的那一天,
你对我说了各种各样的事。
绯奥露小姐……记录魔女绯奥露•姬赛鲁梅尔的可能性的『再现的妖精』的事,你也告诉了我。让我也接受了有单目谎言这种匪夷所思的东西的存在。然后,是流卡的事。
真的是各种各样的事情啊。
所以在一开始的时候我就被骗了。这孩子将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了我,完全没有对我说谎,我是这样想的,但是……”
“伯父!”
“但是,我也不可能一直都被骗你下去的。
这孩子在大部分的真话中,掺入了一个小小的谎言。既然我已经察觉到了这件事,也差不多是无法视而不见的时候了……我在说什么,你是明白的吧,库洛蒂亚?”
被呼唤的,是她的名字。
不是现在所使用的莱尔•帕朱莉这个假名。
是在很早以前就已经舍弃的,库洛蒂亚•艾鲁蒙特这个名字。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已经不能这么说了,对吧……”
她就像放弃了般回答道。
“但是,既然是我撒的谎,我肯定是不能老实坦白的,毕竟我也有我的坚持。”
“这样啊,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真的是说什么都没用了。”
莱尔•帕朱莉的上司、库洛蒂亚•艾鲁蒙特的伯父……菲鲁兹邦学术院第六书库的负责人阿鲁贝鲁•艾鲁蒙特寂寞地摇了摇头。
“那样的话,至少把这个收下吧。”
咔嗒。一个陶器瓶子被放在了桌子上,发出轻微的声音。
“这是什么?”
“安眠药。我拜托邦兰丹才弄到手的,根据特别的处方制成的安眠药。
比起在这边能弄到的安眠药,它的效果更强。服用一匙,就能让你失去意识,体验到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起来的深度睡眠,而且还是连做梦的余裕都没有的深度睡眠呢。”
“……真是恐怖的话呢。好像一不小心就再也无法张开眼睛一样”
“是啊,那边也说了,一天内绝对不能服用两匙以上。还有就是,绝对不能和着酒精一起服用。不知为何,他用就像在威胁一般的恐怖表情这样跟我说。”
“他的样子一直都很恐怖。”
莱尔这样回答着,收下了陶器瓶子。
喀拉,瓶中的药丸发出轻微的声音。
“真是难得,既然是你的心意,那我就收下了。
这是能避免因为睡眠不足而导致工作不顺的好东西呢。”
她将瓶子塞进口袋中,背对阿鲁贝鲁。大概是想以此表示谈话结束了,无论你还想说什么,我都不会回答了。
然后准备离开这个房间的时候,传来了敲门声。
“……有什么事吗?”
阿鲁贝鲁的房间门那边的人回答道,
“邮件,是给室长的……”
慢吞吞的声音这样回答道。
“是谁的?”
“那个……”
穿过门的声音短暂地沉默了一下,
“……发信人的署名是,杰内特……
杰内特•姬赛鲁梅尔•哈露邦。字很漂亮呢……”
““哈?”“
莱尔和阿鲁贝鲁望向彼此。
这是在此时此地完全料想不到的,意外的名字。










——流卡•艾鲁蒙特这名少年,已经死掉了。
五年前……啊不对,(是什么时候的话)那之后还经过了两年,所以是至今的七年前。那个坐落于多斯共和国的一角的莱布利欧村被燃尽的时候,少年就已经在火焰中消失了。
当然,已经死掉的人,不可能再活在世上。这一点对世人尽皆平等,无关老幼,无关善恶,任谁都无法超脱这个平等的规则。
名为流卡•艾鲁蒙特的少年已经死了。
他的人生就此结束。
但是,一名魔女撒了谎。
这名少年还没有死去。
他在火焰中生还,就这样活了下来。
她对这个世界说出了这样的虚伪的话语。
不懂怀疑的无垢的世界,相信了这个谎言。
然后这个瞬间,“他”诞生了。
“他”有着和“流卡•艾鲁蒙特”同样的容貌。有着同样的记忆,同样的思维,同样的行为举止。在旁人看来,都不会将“他”当做“流卡•艾鲁蒙特”以外的人,都会确信那就是他本人。
但是,“他”不是“流卡•艾鲁蒙特”本人,甚至不是其他的什么人,甚至不是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正常事物。
他是因世界相信了一个谎言而诞生的【虚像】
将应该已经死去的少年的可能性全部继承的,伪物般的存在。
这就是“他”。

谎言这东西,在被揭穿的时候就会失去其意义。
对于已经探明魔女所操纵的谎言的不死者——罗杰•威尔托鲁来说,在理解“他”是怎样的存在的瞬间,“他”自身的存在意义就消失了。
在被察觉自身是伪物的那一刻,他就无法继续代替本尊存在这世上
所以“他”消失了。
七色的光消散后,他也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然后,应该再也回不到这个世界了——

“——啊—”
他靠在墙边,看着大型穿衣镜。
里面有个如像他那般,一副呆样的少年。
他很高。但实际去打量他的时候,因为过于瘦弱的体格,并不会给人一种庞大的印象。在那一头堪称标志的红发下,有一双眯成细线的眼睛,正诧异地看向穿衣镜。
“嗯……”
他歪了歪头。镜中的少年也往反方向歪了歪头。
“我,还活着啊……”
少年就像呻吟般喃喃说道。
“当察觉到自己的本质的时候,就无法再继续存在了,不是这样吗……?”
他用力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又用力捏了捏自己的脸。
他暂时就这样——做了各种各样的表情,然后吐出了叹息。
“完全想不通呢……真是的。”
他将身体抛入到旁边的床上。
看着没有见过的天花板,将手放在了眼前。
眼前的手没有像那晚那样变得透明,而是很普通的人类的手。

——说吧。
——将事情的始末全部都说出来吧。这样的话,你就多一个同伴。

在醒来后的这段时间里,他稍微沉浸在一些记忆之中。
自己从这个世界消失后,投身于单目谎言的的梦里的记忆……不,在那个地方的时间是否会流逝都无法确定。总之就是这样暧昧的记忆。
自己在这个世界消失后的事。
自己在这个世界再次苏醒前的事。
流卡•艾鲁蒙特和绯奥露•姬赛鲁梅尔,确实是存在着能让两名故人的“可能性”再次交汇的场所。

——不是对那个被某个王国所追杀的凶恶的魔女。也不是对那个被从历史中抹杀掉的悲剧的第一王女……
——而是向现在坐在我旁边的绯奥露•姬赛鲁梅尔起誓,要成为她的一名骑士。

这是五年前……不,应该是七年前,直到那次艾布里欧的火焰中分别时一直藏在心中的话。因为想传达的对象不在了,只能一直放在心中的话语。
现在,终于能传达到了。
想要一生背负着的东西,
现在,终于能放下了。
在这一瞬间,自己确实感受到了幸福与充实。
然后,对沉浸在这人生最棒的一瞬间(虽然死了)的自己,绯奥露慢慢地张开了那一抹绮丽的双唇,接着——
“……啊咧?”
奇怪。
想不起来了。
对自己说过的话,绯奥露确实有回答过什么。明明应该是非常重要的对话,为什么自己会没有相关的记忆?
“为啥?阿啊咧?奇怪啊?”
纵使他啪啪地敲打着自己的头,也什么都想不起来。
哪怕敲打得再用力,也没有什么进展。
房门那边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感觉到被稍微打扰了的同时他”哦”地轻声应道,一名少女缓缓地推开门,走了进来。
——很美丽。
虽说是很陈腐很夸张的形容方式,但是他找不到别的词语能形容她的容貌,现在步入他房间的就是一位这样的少女。
按理说,他差不多也该习惯了,初见的感动早就该渐渐归于平淡。但是,就算是这样的他,偶尔还是无法直视那份美丽。她的容貌,正是如此的绮丽动人。淡翠色瞳孔似有动人的光芒,白皙的肌肤给人以澄澈透明之感,一抹樱唇便如世间最柔软的花瓣……总之,是能令人不吝溢美之词去称赞的容貌。
杰内特•姬赛鲁梅尔•哈露邦。
绯奥露的亲妹妹。因为体内寄宿着『琥珀画廊』,这两百年的时光,也无法在她的脸上刻下任何岁月的痕迹,是被称为”代理着魔法书的不死者”的存在。她为了追击且亲手杀掉让自己这些人背负着此种命运的魔女绯奥露,而持续着漫长的旅途。
本质上,是个可怕的人。
她总是胡乱地挥着剑,而且强得没有道理,态度恶劣,言辞尖锐,让人无法靠近,在她认为有必要的时候,即使是杀人她也不会犹豫。这么一说,他想起来自己也曾被她刺杀过。
但是,他现在也明白,她不仅仅是这样的一个人。
那令人敬而远之的态度只是虚张声势,本质上,她只是一个无法接受身边的人的离去的家伙而已。明明是个比谁都要温柔的家伙,却总是将真心话深深藏在心中,甘愿充当恶人。
总之——事实上是个有点胡闹的好人。
“……怎么了?突然这样子盯着我看?”
“啊——没什么。”
他的目光错开。
“不,这不是抗议。只要你想,不管怎么看也没关系。”
“啊——没什么,也没这需要。”
“这样啊。”
她好像勉强接受了什么一样,直率地点了点头。
对杰内特抱有的印象,在心中又追加了一个。是个偶尔会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的,猜不到她在想什么的奇怪家伙。
“差不多到出发的时间了,你准备好了吗?”
“啊——随时都可以啊,反正没有行李。”
“这样啊,那么来吧,流卡。列车的车票也给了你了……”
说着,杰内特对这边催促道。
但是,他慢了片刻才察觉到什么,有些不可思议地歪了歪头。
“怎么了?”
“……刚刚你,叫我流卡呢……”
“这有什么不对的吗?”
“你知道的吧,我这个人不过是个谎言。流卡•艾鲁蒙特在很久已经早已经死去了。我只是个伪物而已。这个孩子在十二岁的时候就已经死去了,我不过是将他未来的可能性投影在这个世界上而产生的虚像罢了。
我,并非流卡•艾鲁蒙特本人。”
杰内特稍微想了一下,露出了”这家伙在说什么啊”的表情。
“我不明白你想说什么,不过,这个和我叫你的名字有什么关系吗?”
“才不是没有关系呢。我不是流卡——”
“你就是流卡……不,不对。你就是流卡•艾鲁蒙特。至少对我来说,就是这么一回事。”
“杰内特……”
不知不觉间,他用上了责难的声音。
但是,杰内特完全不在意地继续说着。
“在第一次见面的夜里被我杀死的,在第二天晚上和我一起逃避莱奥纳尔的追杀,这之后又多管闲事地将快要死掉的我捡回去,甚至舍命帮助我。做这些事的人,全都是你。
我所知道的流卡•艾鲁蒙特,就是你。
就算其他人不再以这个名字呼唤你,我绝不会用别的名字来呼唤你。”
“……但是,我……”
“真是奇怪的话啊。把身为不死者的我当作人来对待的是就意外的固执,在知道自己是妖精后态度就变了吗?”
“……”
妖精的话,从逻辑上说,不也是表明了自己是伪物的话吗。
总之,对杰内特那温柔地劝导着自己的话,他无法出言反驳。
“好了,过来吧,流卡。你还有个可爱的恋人在故乡等着你呢。”
“……爱丽丝才不是恋人……”
“怎样都好啦,总之给我过来。”
他被杰内特强硬地推挤着。
流卡起身,跟着杰内特离开了房间。


虽然是条安静得街道,但是这里的车站还真是热闹啊。
他看着周围,有拖着老大个旅行包的西装男、有热闹的家族、有在交谈着的看起来好像很了不起的大叔——还有几名以严肃的目光扫视周遭的,穿着制服的军人。
军人们之中有几个还背着黑色的步枪。
(……战争中吗……)
流卡是在和平的菲鲁兹邦长大的。在连佩剑都要获得许可的街道中,根本没机会看到枪支。以前只在照片中看到过的枪,在实际看到的时候,不知为何却总让他很难生出实感来,总让他觉得那是个玩具。
“流卡。”
被呼唤了名字,他视线转了回来。
“在这里稍微等一下,我去办一下乘车的手续。”
在他下巴的附近,杰内特抬头看着他,如此说道。是什么情况——这个疑问只在他脑中一闪而过,随即想起他们就要在这个车站乘车的事情。
“嗯,啊啊……”
“我很快就回来。”
留下这话,杰内特往窗口方向小步走去。
被独自留下的流卡,坐在了附近的长椅。


这条街的车站,没有屋顶。
他能清楚看到小鸟飞过干净晴朗的天空。
“真是平和啊……”
他说着这种话。
一个娇小的女孩在他眼前走过。像是他母亲一样的女性急促地用贝璐塞利奥语说着什么,追在女孩身后。流卡听不出她在说什么,虽然是在学术院的基础课程里大致学过,但令他困扰的是不管是贝璐塞利奥语还是米卢伽语,只要是冠以”外国语”之名的东西,对流卡来说都是困难的科目。
(……外国啊……)
这时他也发觉了刚才看到的军人和枪都感觉不到实感的理由。坐在陌生的地方、听着陌生的语言,让他觉得这是个世界对自己而言太过陌生了。在这种地方,认为这是梦也没什么奇怪。
他无力地抬头望向天空。
云在流动。这云的颜色和在远方的菲鲁兹邦所看到的没有不同。在这种手触摸不到的地方竟然感受到了最为明显的现实感,真是奇妙的事情啊,他半发呆地这样想着。
“看起来没什么精神呢,少年。”
突然间,他听到了这话。
不是贝璐塞利奥语。是自己知道的语言。
然后,是自己熟悉的声音。
(……阿鲁特老爹……?)
那个身影首先浮现在他脑海中。
婴儿般大小的如艺术品般的人偶。忙乱地动着手脚,不知哪来的轻飘飘的老人声音在喋喋不休。他的名字是阿鲁特•巴尔盖利亚。是杰内特原来的旅行伙伴,同时是被名为”无扉的伪宿”的魔法书寄宿着的,活了两百多年的不死者。

他反射性的望向脚边——按照一直以来的惯例,会有个可爱娇小的人偶用力挥舞着双手彰显自己的存在的。但是那里并没有那预想中的身影。眼前只有灰色肮脏的石板一直铺向远方。
“啊——要找我的话,就来这边。”
那声音继续传来,他听到了是从身后传过来的。
在自己坐下的长椅的后方。有个大块头背对着他坐在那里。一直以来都是在低处听到的声音,如今在比自己个头还要高的地方传了过来,给他一种强烈的违和感。
“那漂亮的身体已经坏掉了呢,现在的话是稍微有点违和感的身姿。让你看了的话刺激会有点大,所以我强烈建议你不要回头比较好。”
不明所以的忠告。

“……老爹,你……你在干什么啊?”
虽然没必要听从他的话,但是流卡终究没有回头,只是开口问道。
“什么,这是什么意思啊?”
“当然是杰内特的事情啊?放着重要的公主不管,自己跑到别处去玩。”
“才不是去游玩了,这边也要处理各种各样的事情啊。”
“各种各样的?只是这么说的话很让人在意啊。对了,不知怎的,杰内特似乎变得有点奇怪了。”
“嚯?奇怪的事?”
“呜……这个,怎么说呢……”
他稍微有点困窘了。
他对将自己心中对那女孩抱有的印象说出来这件事,感到犹豫了。
“不知为何,变得温柔了。”
“哼嗯~”
“变得有些热情了。”
“哼嗯哼嗯~”
“表情也变得柔和了……当然,只是说她给人的印象呐?”
“嚯——”
“喂,你别光是附和,说些什么啊。”
口桀口桀,他身后的庞大身躯好像轻轻晃了晃。
“啊呀,听到了有趣的感想呢。变得温柔热情了吗。那个顽强的笨姑娘,如今也能做出那种非常坦率的行为了呢。”
“这是能笑的地方吗?怎么说都很奇怪啊,这种事之前也有过吗?对你们来说,这世上到处都是敌人吧?你们还必须要继续去战斗的吧?而且,这个……最后要杀了绯奥露……是这么一回事吧?所以啊,你们选择的是满布荆棘的生活方式吧?”
杰内特有她的夙愿——找到单目谎言,把姐姐找出来杀掉。她是这样发誓的,在那之后的两百年里,她一直都为此而战。不停地伤害他人,不停地被人伤害,就算这样也没有停下脚步。
所以那名少女,定是一直都在强硬地将痛苦与不安压在心底的。不这样的话,她就无法坚持着走下去了。
“明明是那样的……她不能让自己变得温柔的吧?
那样的话,她会变得无法战斗的,这样是不行的吧?”
“嚯……”
这次他听到的,纯粹的感叹,没有刚刚那种开玩笑的感觉。
“不愧是你啊。才一两天,就这么了解她了。”
“现在不是该为这种事高兴的时候吧!这样真的好吗!”
他的声音很不由自主地变得慌乱起来。
“她啊,本质上是个温柔的人,但是为了保护自己,只能拼上性命,以假面示人!她明白没有谁也不用死、谁都能获得幸福的道路,所以就算她不想杀戮却无法停止。她,一直都独自承受着这种痛苦,一直毫无道理地压抑着真正的自己啊!
为什么还要让她想更多、去承受更多的痛苦?!连陪在她身边的你都也不留心的话,她要怎么办啊!”
“这点的话,就要拜托你了,流卡•艾鲁蒙特。”
——语气没有任何变化。
只是,谈话的氛围突然变了。
老人的声音带着些许庄严而神圣的意味。
“关于她的事,我更希望能让她不再战斗。”
“……哈?”
“自魔女之城燃烧殆尽,已经过了二百十五年了。这段故事真的是非常漫长呢,差不多也该到了闭幕的时间了。然后不管怎样,这个故事落下帷幕的的形式,将会和她这两百年间所追寻的东西完全不同。
绯奥露•姬赛鲁梅尔•哈露邦所创造的魔法体系,即将被全面消灭。
魔法也好魔法书也好,依托于这些而存在的不死者也好你也好,全部会被漂亮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去。要将一切终结的过程,一直都在依序地进行着。”
老人的声音,现在就像听不到一般平静。
“话说你啊,对自己的事了解了多少呢?”
“……单目谎言创造出来的妖精,只要我存在于这里,其他人就不可能使用单目谎言。还有就是,只要我存在这世上,绯奥露的妖精就无法出现在这个世界。”
“呼。非常详细啊,这是从谁那里听到的知识呢?”
“绯奥露……是从绯奥露的妖精那里听到的。
在这副身体消失的期间,我莫名的去到了一个类似于妖精休息室一般的世界里。然后在那里见到了妖精,大概地听了一些事。嘛,老实说我没有能好好理解那些东西的自信。”
“那样的话,关于第二代魔女的事呢?”
“……诶?”
“看你这反应,多半是不知道这件事吧。
嘛……如果是绯奥露的话,也不会特意跟你说这事吧。她也没办法正确把握状况呢……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不等等,不要一个人在那里做让人无法理解的说明啊……到底怎么了?”
“绯奥露•姬赛鲁梅尔不是这个世界出现的最初的魔女,当然,她肯定也不会是最后一个魔女。”
很简单直接的——老人如此说道。
“稍微想想就明白了吧?在这个世界中,魔女出没的童话可是很多的。【杰内特】是其中一个比较有名的,但它既不是唯一的一个,也是最早的一个。
打个比方,现在在【杰内特】故事中出现的魔女,是以绯奥露为原型,根据这印象创造出来的。虽然在一些细节上有各种各样的变化,但是诸如枯萎森林深处的古城,在黑暗中对国家施以诅咒……至少表面上所见的事情大致上就是这样。
但是,相似的童话在两百年前,绯奥露诞生的时间点上,也早就在这世间流传了。小时候的杰内特对手里的童话书可是很喜欢呢,好几次都纠缠着我读给她听呢。”
“……”
流卡无言。
“绯奥露成为了探视世界外侧的魔女。存在和她有着同样境遇的人,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了。”
“……不,但是。”
“当然,这样的人也不会有很多就是了。”
迄今为止,不知道有有多少魔女在这世上诞生。但是,哪怕再乐观的估计,在百年间也难以诞生出拥有这种特质的人。加上这样的人未必能觉醒成为魔女,那么真正的魔女的数量更是少得让人绝望。
本来把这么稀有的东西无视掉也没什么不对。”
流卡将他的话一句一句地放在脑海中慢慢斟酌。
真痛恨自己这颗理解能力差的脑袋。过了好一会,将老人的话大致理解后,他再次问道。
“这个……和刚才的话有什么关系吗?”
“这个世界相信着【这世上有魔女存在】这个谎言。因此绯奥露这名魔女——不管她本人生死,都会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世界早已知道【魔女存在】这件事。
所以不管在世界的何处,定然存在着魔女,即使魔女只是一个人。
然而,不管以何种形态,不管有着怎样的容貌,都不得不存在。

他知道这件事。毕竟他也曾经从绯奥露那里听说过。
但是,这和刚才说的有什么关系呢?——他完全不明白。
无奈之下,他将自己所想的事,先传达给了身后的人。
“呼姆,还不明白吗?”
老人的声音稍微有点失望。
“……不明白。”
“如果现在在这里,有另一名魔女诞生了,你会怎么想?”
“怎么想……”
新的魔女?只是这话就已经让他头脑混乱了,完全无法好好地思考。
他对于魔女的印象,仅止于绯奥露那样的软绵绵的样子,这样简单的联想在脑海中盘旋不去,却无法联想到更多的东西。
他再次从一开始的地方思考起来。
新的魔女诞生。这件事和【这个世界存在魔女】这个条件并不冲突。顺利诞生了的她,就这样普通地——用这个词形容确实有点乱七八糟和乱来——作为魔女生存着吧。
然后,这件事,会产生什么其他的影响呢。
他又思考了一阵,得出结论前又过了一会。
“难道说——绯奥露就没有必要继续作为魔女了吗?”
“就是这么一回事。”
老人郑重地肯定了这个结论。
流卡总算能把握谈话的全貌了。
新的魔女存在这件事,和【这个世界存在魔女】这个前提条件并没有冲突——不如说,已经很充足了。绯奥露已经没有必须作为魔女存在的理由了。
“这些我也是在几天前才知道的。
所有的夜之软泥,只有以产生它们的魔女依旧是魔女的时候,方能继续存在。也就是说,当新的魔女诞生,绯奥露失去了担任魔女的使命后,刚才我所说的事就会发生。魔法也好,魔法书也好,还有因此而维持着自身存在的不死者也好,甚至是你,全部都会漂亮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关于寻找放着不管就不可能成为魔女的人类,我也有些线索,我也认识知道这种事就会积极地推进觉醒过程的人。也就是说,状况有些绝望啊。”
呼,老人发出了叹息的声音,
“虽然这么说,大概还能有些时间,所幸然后在一切都为时已晚前,我发现了这件事。刚好我拿回了能自由行动的身体。虽然不知道还有多少时间,但我今后的行动会以尽可能地拖延那些人为方针,嘛,所以才说有各种各样的的事要忙碌呢。
这个,从现在起,今后继续的就是我的战斗了。
虽说是一场必定会失败的,只是争取时间的战斗。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很久以前,在指挥修泰布鲁军队时,我也经常陷入困难的境地呢。”
喀拉喀拉的,老人发出了笑声。
这么说的话——这个男人在以前,在杰内特还是作为公主存在的国家中,担任着将军的职位呢。
“我就将那个笨姑娘、将我争取到的时间全都交给你了,可以吧?
她是个能够完全舍弃通往幸福的道路的姑娘啊。她还这么年轻,如果让她就这么一无所有地迎来终结,我就无颜面对那个相信着我,并把女儿托付给我的国王了。
所以,我能将她托付给你吗。在剩下的时间里,请你陪在她身边,和她一起度过。
那个从没体会过年轻女孩该有的生活的笨姑娘,能请你代替我照顾她吗?”
“……老爷子……”
流卡摇了摇头,问道。
“因为这样,你就放着她不管吗?她绝对会寂寞的。”
“这个啊,这个我也懂……正因如此绝对不能再陪着她了。现在还让她整天对着和两百年前同样的事物的话,无论如何都只会让她想起痛苦的回忆吧。这件事我连想都不敢去想。”
“同样的……事物?”
“总之,我的这份关心,也一并交给你了。”
“喂,别说些无理的话啊。我没有代替你的义务吧。”
“没必要代替我。你就是你,只要这样对待她就好。现在她所需要的,就只有这些而已。”
“……老爷子……”
流卡一时之间说不出话。
然后在这谈话的隙间,老人的声音最后一次传过来。
“我们这可爱的笨姑娘——就拜托你了。”
响起微小的衣服摩擦的声音。
身后的动静,流卡就算低着头也能清楚。

然后就这样,没有等待流卡的回应,动静消失了。
他回头确认,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过了好一会回到流卡这边的杰内特,首先开口道,
“发生了什么吗?”
他听到了这样的话。
“眼睛也变红了喔?”
当然不能说真话。
“没什么。”流卡这样回答道,
“这样啊……”杰内特点了点头,抬头望向天空。
“风变得有些大了。眼里进沙了吗?”
他没这么说过,不过她就这样确认了。
“……”
自己,和他们不死者并不是同类,这样真的好吗。
和他们不同,自己这样的存在,是能说谎的。
能这样简单地,将这个温柔直率的少女骗过去。
“那个啊……杰内特。”
流卡从长椅上站起来,接过铁道的车票,他开口道。
“嗯,怎么了?”
从低了整整一个头的位置,杰内特抬头望向这边。
“去菲鲁兹邦吧……我这边,无论如何都将和伯父谈一下今后的事情。这之后,你要做什么呢?”
“啊,这个啊……”
杰内特说不出话来了。
她稍微低着头,看起来像是在思考,偶尔会抬头看他一眼。
“这个……还有不少类似于莱欧纳尔啊,罗杰那家伙那样的敌人吧。之后,你还是要继续做这些危险的事情吧?”
“你放心不下我吗?”
“当然了。知道了这些事情的话,没有人会不在意的吧。”
“确实,就是这么危险的事情呢。只要知道了的话,没有人会不在意呢。一般人会担心放着不管的话,有可能会危及自己。又或者,有的人会考虑到更深层次的东西,如果在其间周旋,能够获取更大利益。
但是,很少有人会为了私欲以外的理由而在意我,而会对我说【这是理所当然的】这种夸张的话的人,我认识的就只有你这个怪人了。”
“……这样吗?”
“啊,就是这样。”
这样说着,杰内特轻声笑了。
犹豫了好一会后,流卡说道。
“如果,如果你有这个时间的话……暂且就,留在菲鲁兹邦吧?”
“……诶?”
“和我们住在一起也行,在附近找个便宜的房子也行。伯父那里的话我会去跟他说的。这样的话,爱丽丝也一定会很高兴的……”
(喂,不对吧我!这些话不管怎么说都很不自然啊!)
这就像在求婚一样啊。而且在这话里(绝不能出现的其他女人的名字)还出现了爱丽丝的名字,这已经是犯了双重大忌。流卡慌乱中在内心骂着自己,但是说出口的话,已经没办法收回去了。
对不起,忘了这事吧。
对,把刚才的话撤回,
“对不——”流卡再次开口。
“可以吗——?”
然后”起”的声音就这样停在喉咙中。
眼前出现的不可能出现的反应,令流卡停止了思考。
“哈?”
“真的,可以吗?让我这样的人,留在你身边。”
“不,嘛这个啊,当然可以,那个,诶诶——?”
下一刻,流卡看到了望向这边的眼睛。
因为有整整一个头的身高差,那是微微向上望着这边的眼睛。这有点糟糕啊。各种各样意义上都太出乎意料了。在这样直视下去的话,他的内心就会被某种东西俘获的。
流卡逃跑一般别开视线。
(——什么啊,这是怎么回事?)
就算对着晴空无言地提问,肯定也得不到答案。
(——老爷子。如果是你的话,肯定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的,快说些什么吧?)
就算对着不在这里的人无言地提问,肯定也得不到答案。
“走吧,流卡。差不多到上车时间了。”
杰内特一副高兴的样子,说完就转过身去。
没办法,流卡只能跟在她身后。

说起来,他从来都没有乘过列车呢。
因为生在这个技术革命的时代、在菲鲁兹邦的学术院学习过,所以在知识方面,他知道这是什么东西。知道这是早已遍布这片大陆的东西,无的数人每天都在享受它带来的便利。
但是,自己没有乘坐的经验。
确切的说,他曾经乘过一次的,那是在他伯父将他从艾布里欧的废墟中运到了菲鲁兹邦时的事情了。但是,那个时候的自己一直处于昏睡状态,并不能算是有过乘坐的记忆。
能听到摇晃着的动静。
他也听说过,在承受晃动的时候,因人而异,人的身体会出现不同程度的问题。



流卡觉得自己会死。



菲鲁兹邦对周边列国宣称中立的一个小国家。
不和任何国家为敌,也不和任何国家为伴。
不服从任何国家,也不压迫任何国家。
这并不是放弃战斗的意思,不如说恰好相反。仅仅追求和平,在政治上有很多易于实行的方法,类似于结成同盟或是从属于某个国家,不过这些从一开始就被舍弃掉了。这样的话就必须要以别的手段,去构筑这个国家的防御。
然后这么说来,对外宣称中立的这个国家,能在这数百年中持续存在,必须要有能在军事或者经济方面对抗他国干涉的方法。
“——两百年。能维持如此之久,那这个国家有应该还能继续长存。”
在这片大陆流浪了两百多年的杰内特,对菲鲁兹邦这个国家的事,这样评价道。
“因为建国的过程很特殊,所以出现了这样的情况。当时在三国之间的力量中诞生的新的国家,更是因为三国而得到了中立的保证。
时代变化,即使周边三国的构成已经有了不小的变化,它也能保持着中立。它不会接受过多的外来的干涉,无论这干涉是来自米卢伽、贝璐塞利奥还是多斯。相应的,是个将令人厌恶的干涉暴晒出来的地方。”
——先不管这些政治性质的话,菲鲁兹邦不过是一片位于山中的,有着很大一片湖畔的街区而已。
要说这条街上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东西的话,这里的居民最先想到的就是这一幅整片街道都能看到的美景。
夕阳之下,湖水被映作一片橙色。
湖面散发着比任何宝石箱都要明亮的光芒。
这是这条街最美的一瞬间。也是人们所能看到的这条街最为美丽的笑容。
有不少好奇的观光客,就是为了看到这一幕而乘上摇晃的列车。
“……有点遗憾啊。”
杰内特这样说道。
在个人车厢中往窗外望去,映入眼帘的景象只有一片黑暗。不提那早已落山的太阳,贴在夜空中的薄云将月亮和星星都隐于天外。只有点缀在菲鲁兹邦的街道上的街灯,像是地面的稀疏星星在照亮着周围。
“不过,就算说这是何等美丽的夕阳绝景,你这本地人早就见惯了吧?”
流卡确实已经见惯了,不过他也觉得有些遗憾。能看见美好的景色的话,也就能稍微摆脱一下之前的恶劣心情了吧,然而无情的现实加重了他的悲伤,让他更想哭了。
列车进入了车站,然后像疲劳的旅客一样停了下来。
然后,流卡就像一个典型的疲惫旅客,迈着鬼魂一般的脚步,离开了个人车厢。
“……呜…”
这种乱七八糟的感觉真坏。
流卡东倒西歪,连滚带爬地下到了车站。
晃了整整一天半后,他再次踏上的大地。这脚踏实地的感觉比什么都要值得感谢。真想就这样躺在地上,用脸去蹭石板。当然,他不会真的这么干。
他望向车站内。
这个车站就是以交易为主要产业的菲鲁兹邦都市的大门。
这是个非常大的地方,就算是一两个大型广场,大概也只有这里的一半大小。天花板也很高,就算成年人全力向上丢一颗石头,恐怕也砸不到天花板。
但是,现在是深夜。本来,这时候车站的大门已经关闭了。
让人发冷的广阔的空间中,整齐排开的瓦斯灯滴答作响,在散发着面前照清路面的亮光。周围的人数用两只手都数的过来,他们都逐渐都离开了车站,消失在深夜的街道中。
确实,只是站在这里都能感觉到,在有着阳光的日子,这里是个热闹的地方。但是正因为如此,在人的气息薄弱的现在,这个地方就像墓地一样,流卡心中涌现的正是这样的感觉。
“……世界又在摇晃了”
他这般咕哝着,站在旁边的杰内特富有魅力的容貌上露出了苦笑。
“很快就会有人来迎接我们了,这之后再找个地方休息一下会更好。真是的,现在的你样子有够差劲啊。”
“迎接?”
“啊,在回这里之前,我放出了紧急的信鸽。把你即将回来的事情,通知了必须得告知的对象——”
杰内特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
发生了什么吗,流卡这样想着抬起了头,
“流卡啊啊啊啊啊啊——————————————!”

看到一个就像猛牛一般冲过来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留着邋遢的胡子。
中年男人腆着满脸的笑容。
中年男人张开了双臂。
在确认了这个身影的瞬间,流卡的身体反射性地动了起来。扬起右脚,皮靴的鞋底停在了中年男人冲过来的脸的前面。
啪。
迎击非常简单就成功了。靴底深深地陷阱了中年男人的脸里。
迎击的一方也好被攻击的一方也好,就这样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仿佛时间就停在这一刻。
“你们在干什么啊?”
杰内特有些惊讶地说道,她的声音总算让流卡回过神来。
“诶,哇哇、对不起啊,伯父,你没事吧!?”
流卡慌忙放下脚。然后看到了中年男人的泪脸。
“流卡……”
“真的很抱歉,还以为有什么脏东西冲了过来,不由自主地就先动起脚来了。”
“呜呜呜,这是可爱的侄子的在叛逆期施行的家庭暴力啊,虽然很伤心但也没办法了。我是不是也叛逆一下比较好呢,比如把头发染一下什么的。”
“那会让我再踩你一脚的,不要再在那边假哭了,很烦的啦……!”
“好~过-~分~”
虽然发出了抗议的声音,中年男人还是静了下来。
——阿鲁贝鲁•艾鲁蒙特。
流卡的伯父,他唯一的亲人,也是唯一的家人。
同时,还是一个在菲鲁兹邦学术院中有着极高地位的大人物,话虽如此……光是看他本人的言行举止的话,他觉得那根本就是在扯淡。
姑且不说这事。
“这个先不管了……我回来了,伯父。”
流卡好歹还是说出了要说的话。
“嗯……”
阿鲁贝鲁稍微眼珠朝上望着这边(这神情真让人讨厌)、
“没办法了。莱尔,你来代替我吧。”
他像是放弃了什么一样,这样喃喃道。
“是~”
随着兴高采烈的女性声音,一双修长的手从流卡的身后伸了过来。
“嗯哪!?”
没有察觉到动静,就连预兆都没有。在他惊讶地瞬间为时已晚,流卡被这双手抱住了。
“这是上司的命令所以没有办法呢,这只是工作哦。”
然而他耳边响起的声音却带着莫名的欢快。
他记得这个声音。确实是阿鲁贝鲁的手下,一名女性魔书使,名字是——莱尔•帕朱莉。他完全没有感觉到她是什么时候接近到自己身后的。然后这双手,像是要稍微扭曲他的身体一般,以完全无法甩开的力度抱住了流卡的身体。
就像要容纳进去一般的拥抱,非常温暖。
同时——也很痛苦。
莱尔的力道很强,她正以从那纤细的身体上完全看不出的强大臂力抱紧流卡。肺部的空气都被挤出来了。”咕诶……”流卡从喉咙漏出了无法控制的声音。
呼吸困难。肋骨也在咯吱作响。
“等等、你、喂。”
他不由得发出抗议——
“……欢迎回来,流卡”
在耳边听到了这小小的呢喃声。
声音中蕴含着难以品明的意味。温暖,亲切,然后带着些莫名的寂寞,就像是,放弃了什么一样……流卡听到的就是这样的声音。然后为这奇妙的违和感而困惑的瞬间,莱尔松开了双手,放开了流卡。
“好,到此为止。”
他回过头,看到了那不管何时何地都看不出真伪的暧昧笑容。
“怎样?有好好的感受到了血亲之间令人感动的再会吗?”
她恶作剧成功般,闭起一只眼睛。
咳咳,流卡只是轻声假咳着,
“非要我说感想的话,我只能说……这还真是够呛。”
他这样回答。
“……你们看起来很高兴呢”
杰内特有些惊讶。
“但是这里是大路正中。只是站在这里都会给周围人添麻烦的。如果要进行交谈的话,先换个地方比较好吧。”
这是对的。
“也是呢,那么总之先——”
流卡转过头,望向车站的出口方向。人流都往那边去,敞开的大门的正对面,是已经见惯了的车站前的喧哗的广场。
已经过了两年,又再次见到的,菲鲁兹邦的街道。
现在虽然没有实感,总之是久违了的归乡。
“马车在车站前等着呢。”
“——对不起伯父,现在坐上去的话我会死的……”
仔细深究的话,无论流卡•艾鲁蒙特被砍还是被刺,以他的体质总能莫名地活下来,即便如此,他也不会特意去体验死亡的。
“什么,晕车啊?真是没出息啊——”
莱尔感到愕然般发着牢骚。虽然让人不爽,但流卡没有还嘴的力气。
“别这么说,没坐习惯也是没有办法的。”
“哎哟,要这样包庇他吗?”
“虽然不怎么明白你是什么意思,不过,我包庇流卡有什么奇怪的吗?”
“嗯~嗯,没什么~~~~~~~~”
莱尔开心且意味深长地笑着。
流卡兴致索然地看着莱尔的笑脸——
下一刻,他就将察觉到的事随口说了出来。
“你……身体不舒服吧?”
“诶?”
莱尔的表情变了。
“虽然你化了浓妆来掩盖了,但是……为什么你的脸色这么差呢?”
陡然间,拳头落了下来。
虽然想避开,但他根本做不出像样的反应。
那一击有着完全让人无法认为是她女性的腕力,速度以及精确度。拳头的冲击力漂亮地穿过了他的后脑勺,让流卡干净利落地倒在地上。
莱尔不耐烦地耸了耸肩,语气带着一丝无奈。
“真是的,该因为你能察觉到女性的情况而称赞呢,还是要责备你能当面说出上着浓妆这种没神经的话呢,真的是让我有点烦恼啊。”
“……”
你的烦恼怎样都好,问题是你都已经下狠手了啊——他终究还是没胆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对这女人说这种愚蠢的话会缩短寿命的。他终于想起这一点,毕竟他又再次用自己的身体充分体会过了。
……想起来?又?
这很不对啊,自己和这个人并不熟识。也没有什么在一起的经历,更别说有什么值得回忆的事情了。
“最近有点忙。搞得有点睡眠不足所以皮肤变得粗糙了,仅此而已。”
她梳了梳鬓边头发,这样解释道。
“……你在勉强自己吗?”
杰内特望向她的脸。
“怎么,你担心我吗?”
“大概吧。和早就是怪物的我们不一样,你始终还是活人。身体垮掉的话,可没那么简单能治好。”
莱尔眨了眨眼,
“你,真的在担心我吗?”
“……什么啊,很奇怪吗?”
“嗯——也不是啦,呼……”
莱尔还是用莫名的别有深意的目光——来回打量杰内特和流卡的脸。
“嗯,谢谢了,真是非常感激,嗯。”
“什么啊,这种别有意味的道谢。”
“才没有这回事,真是的,我一点信用都没有吗。”
“这是当然的。”
总觉得两人都很开心啊。
这令他感到了些许疏离感,这时候流卡慢慢地调整了呼吸,感觉渐渐变得好一点了。
“流卡。”
阿鲁贝鲁的声音传了过来。
“回来之后,你准备做什么?如果你想回学术院的话,要办复学手续才行。”
“……可以吗?”
“不稍微改一下文件不行呢。不过,只是这种事的话,不管怎样都能处理好,我好歹算是有点地位的人。”
“这样好吗?”
流卡开始对学术院的将来感到担心了。
“所以说,这样好吗?”
“嗯嗯?”
“我并不是流卡•艾鲁蒙特本人。只是一个妖精而已,虽然能代替死去的人类去行动、去交谈,说到底也还是个虚幻的存在哦。”
阿鲁贝鲁的眼神变得有些不同了。
视线绷紧,甚至有些锐利。
流卡继续说道。
“这种事,你们在一开始的时候就知道的吧?明明知道,却一直在保持沉默吧?因为将事实告诉我的话,我这个幻影就会消失,才一直假装不知地留着我,让我像个普通人类那样在学术院上学。”
“啊——嘛,就是这样。”
“但是,现在的情况已经完全不同了。我已经知道自己的事情了,伯父。你没有理由将我这个随时会爆炸的东西养在身边了。单目谎言所创造出来的妖精,是谁都想要的宝物,也是歌一旦拿在手里便绝不会放开的宝箱,不是么?”
“就算明白了这些事,也称我为伯父的可爱侄子,我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把他当做物品来对待的啊。当然,理由不仅是这个。”
呼姆,阿鲁贝鲁发出了轻微的鼻音,继续说道。
“事实上,就算是我们,也无法正确把握你现在是怎样的存在,流卡。
现在的你有自己是妖精的自觉。本来是流卡•艾鲁蒙特这个人是不该有这种自觉的。当你有着这种自觉的时候,作为以“流卡•艾鲁蒙特”为模板所制成的妖精,你就已经成了缺陷品。如此一来,不完美的妖精会就这样消失才对。这在两年前,你自己已经亲身体会过了。
但是,现在你依旧在这里存在。
那样的话,就不能这样考虑了。你知道现在的你和以前的你有什么区别吗?”
“这个……嘛”。
这样说的话,确实,也不做他想了。
“这种神秘的存在,不慎重地对待的话肯定会造成损害。
而且,最近世界形势产生了各种变化了。茶会令人不安的停下了动作,商会和米卢伽的魔女狩猎部队互相敌对,王城的战斗力开始在王都集合。在附近的警戒工作中也查探到,工房也在秘密地运作了起来。”
“……不,就算你突然说一大串专业用语,我也不会明白啊……”
“在这样的现状下,我们学术院也是没办法轻易放手的。”
“我都不知道我是不是理解了。”
流卡扭了扭头。
“嘛,那些麻烦的事情,不想也罢。
首先,欢迎你回来,流卡。你能回来,真是谢天谢地了。
那么,差不多该回家了。有个想见你的人,一直在等着你呢?”
“……哈?”
“也对,现在不是在这里浪费时间的场合呢。”
“……诶?”
不知何时杰内特站在了他身边,抓住了他的手。
“走吧,流卡。你有一项迫在眉睫的义务必须马上去完成。”
“……那个?”
杰内特用从她那纤细的体格完全无法想象的力气,拉着流卡的衣袖。
身为不死者的这名少女,体内蕴藏着的夜之软泥——因为被烧毁而失去形体的魔法书中蕴含的东西——因为它,少女拥有不受肉体束缚的力量。她正以远超成年男子的力量,毫不费劲地拉着流卡的身体。
“那个啊——现在的我,要是乘上马车的话感觉会马上死掉啊——”
“不用担心,你不是这种程度就会出事的存在。”
“突然说这种正论!?”
就这样被拖扯着。
突然间他回过头去,看见满脸笑容挥着手的莱尔•帕朱莉以和这边同样的速度迈步离去。
“……喂?”
“我还有一堆活要干呢,那么,就在这里道别了,少年啊~”
这个笑容。
还有那和她完全不相称的浓妆。
他感觉到她肯定在隐瞒什么。
在用什么巨大的谎言隐瞒着。
大概,这只是错觉吧。
“啊,你也加油吧。”
她是伯父的手下,也是两年前稍微关照过他的人。对自己来说,她就只是这样一个对象了。就算她心中藏着什么事,也不是他能去干涉的。

——怎么回事呢。
这种心塞的感觉。
总觉得有很多事被忘掉了。
总觉得有很重要的东西想不起来。
总觉得此时此地不做些什么的话,将来一定会后悔的——

她依旧被拖扯着。
在这样犹豫着的时候,流卡的身体被顺利地拖向外面。
莱尔的笑脸渐渐远去,然后消失了。




这个世界有着各种各样的规则,这可不是简单能扭转的。物体从高处掉落低处,太阳东升西落,人随着年龄增长老去。
世间万物都受这些规则支配,绝对不会有例外存在。
正因为没有例外,以这些规则支撑的世界才能一直存在。
物体从低处往高处落的话,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呢?太阳从北升起往南落下的话,这件事会怎么破坏世界呢?流动的时间停滞,或者阿生逆流的话,世界会怎样崩坏呢?
这些都只是没有意义的假说。
在认定这些严格且绝对的规则无论何时都能发挥着完整机能的前提下,那不过是和平的无聊妄想而已。
至少,应该如此。
非得如此不可。

所以,魔女,仅凭她存在世上便被认定是邪恶的——
这样判断的根据是只需那一点就足够了。
魔女是通过噩梦窥视着这个世界外侧的人。
属于这个世界,却被异界的毒污染了的人。
她仅仅是存在,就已经威胁到了这个世界。
她的周围,支撑着世界坚固的规则失去了力量。一切都变得错乱,变质,被腐蚀,然后原本的规则被忘却。魔女的罪,是威胁了这个世界,和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事物。

所以,绯奥露•姬赛鲁梅尔被杀死了。
成为了魔女的那个女孩,被她所深爱的祖国派来的刺客们夺走了性命。
但是——魔女并没有消失。
她的魔法被封入了魔法书中,在她死后也引起了为数众多的惨剧,而魔女自身,也以其替身“妖精”这样的存在,继续存在这世上。
在那以后,已经过了二百五十年。
名为绯奥露•姬赛鲁梅尔的魔女,和她所留下的魔法,还在继续玩弄着这个世界——





Promenade库洛蒂亚
艾布里欧是个乡下的村庄。
实际上,因为这里的人口数量和产业水平,在官方的记载中它并不是被当作村庄,而是被当作街道来对待的,这一点与这里的居民过着怎样的生活没有关系。所以,这个仅仅和葡萄酒酿造稍微有点关联的艾布里欧,被归入街道的一级,也没什么人会在意。
但如果说此处给居民的感觉,那便是乡下村庄。
库洛蒂亚•艾鲁蒙特,喜欢这个作为自己故乡的村庄。

然后,这是在艾布里欧消失在火焰中之前,更早一点的事情。
也是她在学术院中冠上莱亚•帕朱莉之名前,稍微早一点的事情。

“流卡~?”
库洛蒂亚寻找着弟弟的身影。
对此她并非很情愿,不过这是出于母亲的命令。但是她找遍了房间、起居室、庭院,都没有看到那个作为她的忠实下仆的弟弟的身影。”他是不是又去空地和朋友们疯玩去了?”如此想着,她在窗边竖起耳朵倾听,却也听不到这样的声音。
到底去了哪里啊那家伙。
她皱起眉头抄着手,马上就想到了那个遗漏的地方。
从二楼的窗户跳出去,攀住滴水槽,”嘿哟~”一下子爬上了屋顶。果然,正如她所想一般。她的弟弟在屋顶上大咧咧地摊开手脚,呼啊咕啊的好像很舒服地打着呼噜。
“……这家伙……”
看着这睡脸,她心中涌起一股想要往他肚子狠狠踩上一脚的冲动。但是,正因如此自己更要克制。库洛蒂亚今年已经十四岁了,她的确是该不再像村中的孩子中流传的”暴力女”这个称号般思考的年龄了。
所以她并没有踩下去,而是用指头戳了戳弟弟的脸。
噗妞噗妞的,弟弟的脸颊那弹性良好的触感传到了她的指尖。
“很幸福的样子呢,这家伙。”
噗妞噗妞。
“睡成这样,他晚上到底在干什么啊。”
噗妞噗妞噗纽。

最近弟弟的样子很奇怪,库洛蒂亚对此并非一无所觉。
他常在晚上悄悄的跑出房间,向背后的山走去。本人以为还没有暴露吧,当然并不是这么一回事。先不提他们悠闲的双亲,库洛蒂亚姐姐大人可没那么天真。不过是个流卡,想一直隐瞒着什么秘密,这种事是绝对不允许的。
是要干什么坏事吧——只有一次,她悄悄地跟了上去。那个时候,在森林中稍微有点开阔的地方,她目击到他在和邻居的漂亮姐姐幽会的事,让她惊讶得差点摔倒在地。
什么啊这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等等这很奇怪吧不管怎样接受现实要说的话姐姐的趣味真是让人怀疑啊。咕噜咕噜~各种各样的想法在她脑中转动着,不过,大概过了一天她就接受了。
那个漂亮的姐姐人很好,库洛蒂亚在邻里交往中知道这一点。”也不是什么不正经的事”虽然她也这样想,怎么说呢,她却怀着微妙豁达的心情,决定守护弟弟的恋爱之路。

“……啊——总觉得很生气啊。”
噗妞。被用力戳着的流卡的脸颊,明显地变形了。
就算这样,弟弟也没有醒来的迹象。
真是的,能睡得这么死反而令人佩服了呢。这么没警戒心,有点担心这孩子的将来啊。要是愚蠢地在这种地方打盹,被谁做了什么也不会被发觉的。
“没办法呢。”
总之,今天要做的事,自己做就行了。
然后为了补偿这部分,今晚会让他好~好~吃~饭~的。
她知道流卡本人肯定会很讨厌那样,但是她才不管。
她在心里做出了这个结论,注意着不要发出声响,库洛蒂亚从屋顶跳了下来。

十四岁的库洛蒂亚•艾鲁蒙特是个温柔的姐姐。
至少本人是这么想的。
她也知道问弟弟的话说不定会听到不同的意见。不过那个弟弟的话,一开始就没有发言权就是了。

她发现了弟弟的秘密后,过了半个月。
伯父从学术院都市带来的书她也已经读腻了,回到那百无聊赖的乡下生活。
在出去做事的期间,也偶尔会被遇到的“邻家的漂亮姐姐”请去喝茶。
她认真观察着眼前的女性。
名字是绯奥露•姬赛鲁梅尔。
从外貌推断的话,她的年龄大概比库洛蒂亚年长几岁,约莫有二十来岁的样子。但是表情很天真,同时奇妙地有着大人的感觉。很难捉摸的一个人啊。轻飘飘的金发,闪闪发光的青色瞳孔。
……总之,只有是美人这件事,是确实无误的。
“这是茶很不错的哦,是我拜托保罗先生送来的。”
绯奥露哼着小调拿起茶壶,说着这样的话。
保罗是出入这个村子的一名商人,是个各方面都不错的男人。若是被这样的美人拜托的话,他肯定会很高兴地完成嘱托的吧。
美人在世间总是吃香呢。
“虽然有些偏浓的……能喝点苦的东西吧?”
“哈……”
她含糊地回答道。
就算是同性的自己,也会变得松懈啊。不仅是造型的完成度,这名女性的一举一动都能吸引人的目光。这不是该在艾布里欧这种小街道、这种贫寒的村庄中住下来的人啊。这样显眼的人的话,去贝璐塞利奥王都那一带的话,一定会成为非常夸张的大红人吧。
……这么说来,这个人,不应该生活在艾布里欧才对。
在几年前,她不知从何处搬到了这里。为什么这样的美人会特意来这种乡下地方呢,回想起来,那时候村里的人们大多抱有这样的疑问。
真的,为什么这个人要特意来到这里呢。
然后,还有一个疑问。
“那个……”
她下定决心,出声了。
“是?”
“你和流卡的关系是怎样的?”
非常果断地直接质问道。
“呜喔喔~”
“最近,那家伙不是常在夜里溜出家门,去见绯奥露小姐吗?嘛,流卡这年纪的话也是无可厚非,但是绯奥露小姐呢?你是因为什么而和他见面的?”
“说是因为什么的……那个,为什么要问”
当然的,毕竟跟在离开房间的弟弟身后。
“那样并不重要并不重要。
好歹我还是那个笨蛋的姐姐,担心弟弟也是理所应当的吧。他的这段初恋太乱来了,事后我肯定会大声嘲笑他这单纯的鲁莽行为的。不过,在那之前,我想听听绯奥露小姐的想法。
玩弄纯情少年的心,不顾他的哭喊和哀求,一脚将他踢开然后放声大笑——您对这样的事情有兴趣吗?”
“什,什么啊这种趣味!?”
“真的没有么?就算这样做了也不奇怪啊。”
“这都是你的错觉而已我才不会动摇呢才没有想看流卡哭的样子呢!?”
“……”
是个老实人啊。
是个不会说谎的人啊。
话说回来,流卡的哭脸确实是能激发人的嗜虐心的最好的东西(顺便一说库洛蒂亚每天都能看到),这种事还是不说比较好,为了他本人着想。
“嘛,就相信你吧。”
拿着递过来的茶水浅酌了几口。
确实很美味,自己家一直喝的完全无法相比。
“……真的,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流卡的话,只是听我说一些往事,还有商量一些事情而已……”
两只食指碰在一起互相摩擦着,绯奥露解释道。
“怎么看都是绯奥露小姐更年长不是吗。和比自己年轻的人商量事情什么的,不奇怪吗?”
“没有这种事喔。流卡他,不管怎样的话都能认真听进去呢。虽然不会完全相信我说的所有事情,而是会在听完我所有话的基础上,自己决定该不该相信。
虽然是看似很简单的事,这样做到的人,意外地少吧?”
“呼姆~”
这红茶感觉没放砂糖啊。但是舌尖没有什么甜的东西的话,总觉得没法安静下来。因为这个理由,库洛蒂亚在茶壶里放了一颗方糖,然后在口中扔进一颗。嗯,很甜很美味。
绯奥露说的话,不是谎言。
确实,流卡就是给人这种感觉的家伙。让库洛蒂亚来说的话就是习惯看女人脸色的胆小鬼,但是说不定也有把这当优点来看的人呢。
“那么,随便了……”
滋滋,她喝着茶水。
果然很美味。
虽然自己是来确认笼络了可爱的弟弟的魔女是怎样的人。怎么说呢,她从刚才的对话了解到大概。
绯奥露•姬赛鲁梅尔这个美女,不在乎对象太年轻还是太老了,只是发现了流卡•艾鲁蒙特这个人的价值,从而持续着夜晚的约会。这是何等帕拉图的事情啊。这是反常的啊,散发着不允许的气息什么的,看来当事人都没如此思考。
流卡的脸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不知为何有点令人生气呢。
真的是,那个幸福的家伙。回去后要给他狠狠来一下才行。
“……嗯,那么,还有一件事想问问你。”
“好、好的”
“这也是艾布里欧的人……艾布里欧多数的年轻男人想问的事——绯奥露小姐为什么要来艾布里欧呢?”
“哈?”
绯奥露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换上了一副开着玩笑的表情,
“……其实我在故乡干了坏事,是个被追杀着的逃亡者。所以只能在这种人不多的地方隐藏起来。”
“说谎。”
库洛蒂亚一语断定。
“呜呜呜,明明流卡暂且相信了……”
“会相信你现在说的话的,只有我弟弟那样不动大脑的人了。
大概来说,即使真的是出于这个理由,也有很多更好的地方不是吗。就算只是附近,也能去恰兰或是索拉库。就算不特意选艾布里欧这种人员来往频繁的地方也行。”
“呜……”
绯奥露无言以对。
“看,果然啊,哪里像是是要藏起来的样子啊?”
“……我没有说谎喔。真的没有说谎。只是,理由不只有这个……”
“嗯?那么,还有其他什么的理由?”
“那个——”
停下了话语,绯奥露露出了微笑。
那是很温柔的笑容。为什么她会在此刻露出这样的表情呢,库洛蒂亚完全搞不明白,纵使如此,那副表情也令她她说不出话。

“——是为了见你而来的。”
“诶?”
库洛蒂亚发出呆然的声音。
“这是最初的来这里的理由。不过要问为什么要留在这里的话,我在这里住得很惬意,在这里藏匿自己也能躲过追杀我的人,还有就是——因为流卡在这里啊。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呢。”
“来见我……什么的……”
她无法理解绯奥露话语中的含义。
“这是什么啊?完全搞不懂。怎么回事?”
“对不起,这个不能说。
要是说了的话,肯定会成为一个契机,令今后所有的事都会变得奇怪的。所以,可以的话,希望这能成为我们之间的秘密。”
温柔的笑容,和完全听不懂的话。
以及这个给人以沉重之感的声音。
就连被朋友们评为目中无人的典型的库洛蒂亚,也被绯奥露身上的气氛所压倒,无法因兴趣而去追问更多的事情。
“……并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理由。那个理由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要我能在这里安稳地生活下去的话,它很快就会失去其意义。
然后,我也是这样希望的。只要这个理由能就此失去意义了的话,我的担心就不过是杞人忧天,事情就能告一段落。一切都会维持原样不会变化。”
闻言,库洛蒂亚一个激灵,仿佛被什么东西贯穿了后背。
她到底是谁呢?这一刻,她完全看不透眼前的人。
只看眼前来说的话,是比库洛蒂亚大三四岁的年长者。看起来像大人、举止却总如孩童一般,总之是个很不平衡的……无法看透本质的人。
“噩梦的话,能忘掉的话还是忘掉比较好。
但是,最好是一开始就不会做这样的梦。
你也会,流卡也会……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们能一直幸福地生活着。”
温柔的笑容。但是,就算做出再怎么温柔的表情,库洛蒂亚也不明白。
为什么这个笑容却让她觉得无比寂寞呢?此时的她无法理解。

她还有很多进一步的问题,但她已经问不出口。
只是安静地喝光了剩下的红茶。
过了一段时间茶水开始冷下来后,她感受到了残留在舌尖的苦味。







scene2 二百十五年的箱庭 ~fragile dayⅡ~

那么,在流卡•艾鲁蒙特回来后,过了差不多两周的时间。

这是个阳光明媚的春日早晨。
万里无云,一片晴朗。
昨天是晴天,今天也是晴天,明天后天一定也是相似的天气吧。能令人没有任何根据地这么想着的,确实是很好的天气。
在这种时节是会中暑的吧,集中在操场的观众席上的人们,也变得情绪高涨起来。举着拳头的人。呼呼地挥舞着手臂的人。发出奇怪声音的人。眼睛闪闪发光地看着操场中央,要将这里发生的一切牢牢印在眼里的人。
世界中的所有东西所有情绪都沸反盈天,在这样的光景的中心站着的是——
流卡•艾鲁蒙特,只有他的心情消沉到谷底。
“啊——好好,请安静,安——静——”
不知为何声音很疲惫的作证人,啪啪地拍着手掌呼唤周围。
“那么现在,嘉罗路•斯贝提和流卡•艾鲁蒙特,赌上两人的名誉与宝物,举行剑之决斗仪式。并且依据菲鲁兹邦学术院校规第二百十二条之叙述,本人西点•雅加作为仲裁全权负责仪式的进行。对此有异议者请站出来?”
“没有!”
这是一名在脑后扎起长长金发,给人以好强印象的少女,她的声音铿锵有力。
“……不,嘛,就算有异议,你们也不会听吧?”
不高兴地小声喃喃着,流卡•艾鲁蒙特的不满和疑问一一流露了出来。
“但是那个啊,我有个很单纯的疑问……”
“那么,辅佐。”
完全被无视了。
流卡露出放弃各种各样的事的表情,从辅佐那里取过剑。这把剑的剑柄处缠着几层棉线,是练习用的木剑。他厌恶地抓在手中,心中是挥之不去的忧伤。

决斗。
在遥远的过去,在奢华颓废的每日中,在贵族中所诞生出的狂热的风俗。就是说,对于赌上自己的一切也要得到的东西,用命去拼搏,赢得胜利,便能将至纳入囊中。只要取得了值得骄傲的战斗结果,谁也不会多说什么……大概这样,不过也不能这么说。
当然这是野蛮的风俗,在现在的世界来看的话早就跟不上时代了。因为这个制度在整个大陆上这早已不再流行,并逐渐被遗忘、被抛弃。现在只在极少数的地方,才会将它作为恶作剧一般的东西保留下来。
“……啧,真是恶劣的玩笑啊。”
在作为极少数地方的费鲁兹邦市,今天流卡•艾鲁蒙特也在伤脑筋。
相互之间的剑尖触碰,形式地念了宣誓词。决斗的准备顺利地进行着。
这名少女,咔的露出了充满敌意的视线望向这边。
被决斗对手瞪,这个自己已经习惯了。哪怕是从四方八面都落下了嫉妒的视线,也能和往常一样接受。如果憎恨能将人杀死的话,大概自己到今天为止已经死了几千次了。
但是,到目前为止,这种视线的主人,全都是男的。
被女孩子这样看着,对流卡来说是第一次。
“啊……”
流卡用没握剑的手轻挠着后脑勺。
“虽然搞不清缘由,能听一下这边的话吗?”
“原因?这样的东西,和现在要开始的处刑有什么关系吗?”
啊——现在开始的是处刑啊——这样啊——
“流卡•艾鲁蒙特!明明都消失了两年,事到如今你为何又要突然回来?我们绝不会把爱丽丝前辈交回给你的!前辈,由我们来守护!”
“……我们?”
“学生委员会!”
啊,原来如此,稍微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望向特等观众席(被这样命名的椅子),最先看到的是朝这边双手合十,低着头致歉的爱丽丝的身影。
学生委员会的话,是对学术院内各种各样的问题都会全力帮助解决的多管闲事的集团(和本来的使命大概不一样了但实质上就是这样的)。
两年前爱丽丝隶属这个集团,现在的话也是这样吧。然后现在也和以前没有变,不,或者说看来是集中了比以前更高的人望。
“那家伙依然被如此仰慕着吗?”
“那、那家伙!?”
流卡口中的话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却不知为何令少女产生了过激的反应。
“啊啊啊你这家伙,这种将前辈当作自己的东西一样的称呼方法……”
“不不不,我没有这种意思啊喂,你曲解过头了吧。”
流卡又一次望向特等观众席,爱丽丝不知道为什么红着脸,呼呼地摇着头,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不知道这是不是误解了什么的反应,不过能想象得到。因为能想象得到,所以流卡不在意了。
“开始!”
朝天举起一只手的仲裁人,严肃地宣言。
然后同时,或者说是偷跑意味十足地冲过来的少女——带着乱来的气势,挥下了木剑。
(怎么!?)
只是一瞬间,流卡被这气魄压住了。
完全感觉不到顾虑和适可而止,以扑杀为大前提的一击。
……虽然有着决斗这样危险的名字,但在这里所进行的应该是类似于运动项目一般的东西才对。为了攻击对方而挥舞着武器,这个武器是没有刃的木剑,而且还缠着棉线作为缓冲减少冲击力。不给对战的对手带来过多的伤,为了让这项运动成为纯粹技巧上的互相竞技,学院做了各种各样的功夫。
对,互相伤害绝不是决斗的本来意义。
因此,将这些前提和常识,全都漂亮地舍弃掉了的一击。
“呜——呼——呼——呼……”
她没有抑扬顿挫地低声笑着。
尽管是在在这暖和的春日中,浮现出不详的冷笑的少女,呼吸间吞吐着寒冷的白气。然后那双眼睛,就像饥饿的猛兽一样,闪过充满残暴意味的光芒。
“杀——”
要被吃掉了——流卡几乎产生这样的错觉。
少女怪叫着猛冲了过来。
流卡嘴角一抽。然后右手出于条件反射举剑上挑、
咔嚓——!

木片和木片碰撞在一起的清澈的声音,在春日的天空下响起。
被击飞的木剑咕噜咕噜的在空中旋转着,随即在湖中激起了漂亮的水花。
“到此为止!”
仲裁人高声宣告决斗的结束。
“这场决斗结束了。根据费鲁兹邦学术院校规第二百十五条所记载,之后双方不可留有怨恨。还有在决斗前立下的约定在这时候完全生效。败者放弃爱丽丝•麦璐琪小姐,健全地度过真正的青春!”
乱嚷嚷着,观众们骚乱了起来。
木剑被击飞的少女,呆然地看着自己得手。
流卡放下木剑,将胸中滞留的空气吐了出来。
“爱丽丝小姐!”
败者的少女悲鸣着奔向特等席,抱住了作为奖品的爱丽丝。好了好了,带着困惑的表情的爱丽丝摸着她的头。周围的男人们露出了眼红但又不能好好嫉恨的微妙表情看着两人。
流卡按了按太阳穴。

夏天快到了。在这几天,气温在慢慢上升。在山中的费鲁兹邦,被非常少见的天气将街道包裹住了。
“怎么说呢,这个,很抱歉……”
走在已经习惯的道路上。穿过大桥。
爱丽丝垂头丧气地缩着肩膀,走在流卡的身边。
长长的栗色头发随着步伐摇曳着。
以前也是这样,两人并肩从学术院走在回家路上。
“我们这边的后辈给你添麻烦了……”
“啊,嘛,没什么,习惯了。”
——爱丽丝的个子,比流卡记忆中的要稍微高了一点。
真的,只有些许……最多也就一根手指头的厚度,并没有特别明显的差距。但是就算是这样,也毫无疑问是一种变化,而这种变化让流卡的心有些茫然。
“还是没变啊,怎么说呢,不管怎样你都是大受欢迎啊……”
“好像是这样”
流卡有些难为情地说,感觉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没出息,随即摇了摇头。
爱丽丝比流卡要小一岁。
在这里两年间,爱丽丝增长了两岁,流卡则是完全没有变化。
本来年级也是一样的。但他这两年间被当作休学处理了,尽管总算是复学了,不过,学术院的系统了可没有宽松到让他自动升学,因此流卡现在又回到了第五学年级。而另一方面,一直好好地在校的爱丽丝,现在已经是第六学年级,最近已经在进行毕业的准备了。
比自己年长,年级比自己高的女孩子,爱丽丝。
……爱丽丝本来就是“可爱的女孩子”。然后经过这些日子,爱丽丝变成了“漂亮的女孩”。在这种地方、在这段并不短暂的岁月里,抛开自己独自成长着,然后突然又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她,已经令他无法挪开视线。
那些微的差别,咋一看完全无法分辨。但是就这样在身边的话,流卡心中总有种挥之不去的违和感。

(感觉有点不对劲呢,真是的……)

突然间,流卡察觉到了爱丽丝的表情有点奇怪。
似乎整个人都提不起劲来了,这也没什么,然而不知为何,一直很温驯的她翘起了嘴角。
“……有什么好笑的?”
“哈~”
咔啪的,爱丽丝抬起了头。
“诶,骗人,我的脸笑出来了吗!?”
“只有一点。”
“啊啊啊~!”
方才的消沉霎时间消失无踪,变得爽朗起来,爱丽丝就像个女孩子一样,双手捂着脸颊摇起了头。
“……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吗?”
“事到如今还问这种事的流卡啊——”
“不,就算你这么说,对我而言,光是这样也想不得到……”
“真的吗?”
爱丽丝严肃地反问道。
流卡说不出话。
“真的~真的~想不到吗?”
流卡无言以对,他找不到合适的回应。
所以比起正面回答,他只能——
“……今天的你有够强硬啊。”
这样岔开话题回应道。
是确切听出了这话里面的“饶了我吧”的意思吧,爱丽丝没有再追问下去,却还是很不高兴地抿着嘴。
“总之是因为有高兴的事才这么乱来的。因为乱来,所以才强硬起来的喔?”
“将错就错了啊……”
“不不,我早就知道流卡是对委婉的话完全察觉不到的人了,只是现在又再一次想起来了而已。”
说着这种委婉却又懂的嘲讽,爱丽丝扭头望向一边。
“……这样就好了。”
语气和表情都残留着些许不满。
但是,就算是这样,她也不会再追问下去,就这样保持着这种距离,这样就好。流卡•艾鲁蒙特没有期待更多的事。
流卡转望向爱丽丝所看的相反方向,抬头仰望天空。
没有什么特别的黄昏的天空。
不知名字的鸟儿成群结队,在赤色的云端掠过。
感到袖口变得有点重。
“……”
流卡低下头,看见爱丽丝的右手轻拉着他的左袖口。
“怎么了?”
“没什么。”
那不能很好抓住本意的声音这样回答道。
爱丽丝稍微低着头,流卡看不到她的表情。
所以说,如果能知道她在想什么的话……因为仅凭这轻微颤抖着的苍白的指尖,流卡完全猜不到眼前的女孩的心思。
“真的,没什么。”
如此显而易见的谎言,完全没法让他释怀。
和以前一样,今天是为了爱丽丝而接受决斗。和以前一样,两人并肩走在回家路上。在这样度过的时间中,爱丽丝本人是怎么想的,以自己的立场没法推测。
“……对不起。”
不认为现在的自己有请求原谅的权利。所以,流卡只是用爱丽丝听不到的声音轻声说道。
只是那么一点点,他感到抓住他袖口的手指上,施加了稍强的力道。

——仅在此时此地,这样就好。这个距离让人非常安心。
两年前。在和现在同样的路上走着,爱丽丝说了这样的话。那个时候的爱丽丝,就走在流卡的身边。有时候落下了几步,又小跑着跟了上来,有时候快了几步就回头等着流卡追上来……就是这种感觉的互动,总之,是相互之间能触及的程度,不过于疏远也不过于亲近,保持着这样的距离。
然后,现在。爱丽丝的手,抓住了流卡的袖口。
明明不用特意伸手过来的。在这么想的一瞬间,他不禁想着,这种距离,说不定会有让彼此相互触及的机会?

——我还只是个孩子呢。
——所以再过一阵子,我也会变得稍微贪心起来的,大概那时候就会改变想法,向喜欢的人发出进攻的,请做好觉悟吧。

那个时候,爱丽丝这样说的。
“再过一阵子”的说法,用来界定时间的长短实在太过暧昧了。具体来说要过多久“会变得贪心发起进攻”,她并没有提及。
所以……自己不在这条街道的两年时间,是不是到了爱丽丝所说的“一阵子”,流卡没法判断。
“……啊,真是的。”
流卡可恨地看着黄昏得天空。
蓝色的云慢慢随风流动。
(状况很不妙啊,真是的……)
在这两年间,各种各样的事情,都在一点点地变化。
然后,停留在这已经流逝的时光中的,只有流卡•艾鲁蒙特一个人。

流卡•艾鲁蒙特复学并回到学术院。

当然,没办法光明正大地这么做。在事前没有通知的情况下,流卡长达两年的行踪不明,一般来想的话在很早之前就该被开除学籍了。但是,学术院的高级司书官的阿鲁贝鲁•艾鲁蒙特——
“我稍微改了一些文件呢,只是稍微而已……”
这样说道,于是变成了在两年前,流卡因为家里的原因必须回到在多斯的故乡,而且早已正式地办好了休学的手续。看上去像是那么一回事,但是用不着说这完全就是谎话连篇。
“……这么简单就能篡改吗,学术院的文件……?”
流卡惊呆了一般喃喃道,阿鲁贝鲁”哈哈哈”地笑着。
这个笑的意义,还是别追究比较好。

很快复学了的流卡,对周围的环境变化感到惊讶。
不少认识的人没有毕业就离开了学术院。因为贝璐塞利奥和米卢伽的开战的关系,都被自己国家一一唤回。
咋一看这街道并没有任何变化。
但是这地方在自己不在的这两年间,已经产生了很大的变化。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这里唯有风景与过去相似。仅仅是看起来相似而已,实际上已然可以当做不同的事物。就像不管你有多思念两年前的这条街道,那回忆中的街道再也回不来了。
曾失去的东西,不会再次回来。不管有多么后悔,哪怕用力伸手过去,能抓住的东西,到头来只是很相似的仿制品而已。
(那家伙——一直以来,都是带着这种感觉活下去的吗——?)
他的心仿佛被什么尖锐而冷彻刺了一下。
现在自己所体验过的这种空隙,最多只有两年而已。只是这么一段时间,失去的、变化的东西多数都能记得。
但是,那个少女,带着同样的感觉,走过了两百年的岁月。
他无法理解杰内特心中的事物,更不能取得共鸣。但是就算这样……尽管只有一点点,现在的话,能够稍微想象得到。

艾鲁蒙特家的玄关没有锁上。
他转动把手,顺利地打开了门。
“……我回来了”
流卡对着走廊方向开口说道。同时,闻到了熬煮的汤的香味从厨房方向飘了过来。
啪踏啪踏的拖鞋在走廊发出的小小脚步声接近,
“欢迎回来,流卡。”
穿着围裙的少女,带着高兴的笑容前来迎接流卡。
流卡的脸颊抽搐了一下。
毫无疑问,杰内特是位美人。而且是不管穿什么都适合的标准美人。这样的杰内特,穿着淡蓝色的围裙,露出无防备的笑容。这是多麽凶恶的组合啊。只是直视,就能给健康的青少年的心脏带来非常强烈的刺激和痛苦。
但是,在那之前——违和感好强。
威风凛然地伫立于月下,兼具威严和魄力的美少女。这才是一开始在流卡心中杰内特的印象。但是,现在他眼前的杰内特,和他印象中的一点也不像。
流卡下意识地将这时的苦恼,用意志力压了下去。
“……怎么了?就像额头突然间撞上墙壁一样。”
感觉无法忍耐下去了。
“不……”
对发出疑问的杰内特轻轻摆了摆手,
“没事,没事喔。”
“这、这样啊?但是你发出了很大的声音……”
“不不不……”
的确额头这里很痛,但是难道他能因为这种没出息的事而苦着脸哭诉?
流卡摆着手望向杰内特,
“我回来了,杰内特。嗯,闻到很香的味道呢。”
“啊啊,现在在准备着晚饭。还差一点功夫,等等吧?”
“这个怎么都好……”
“这样啊,那样就等等吧。确实,调味料的话多放点辣会更好吧?”
“啊——我说过这种话吗?”
“以前听阿鲁贝鲁那里说过。你啊,在十二岁的时候,曾经忘乎所以地吃了过多辛辣东西,把喉咙和肚子都弄得很糟糕吧?”
那个臭伯父,到底说了什么啊。这种连本人都已经忘掉的过去的旧伤,偏偏经过杰内特还给本人了。
“啊啊,对了。白天在市场见到很好的茶叶。现在在泡着,你先去房间里等一下吧。”
“啊……”
没有等这边的回应,杰内特又啪踏啪踏地离开了走廊。
让心情变差的每日,在继续着。
违和感强烈的每日,在继续着。

杰内特的料理手段确实很可靠。
用带有辛辣的油烹饪出来的贝璐塞利奥风格的料理,非常美味。
流卡在食物方面不怎么讲究,自然不是很清楚关于料理的事,这种事也不去考虑了。总之非常美味,但是对于杰内特那好像期待着什么的目光,他只能默默地逃避,与此同时,盘子一个一个摆了过来。
“胃口真好啊,真是的。”
杰内特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又有点惊讶。
“肚子饿了啊。”
“这样啊。不管怎样,看你吃的这么起劲,做料理的人也会很高兴的。”
然后,少女笑了。
流卡无法直面这份笑容,只得移开了目光。
他并不知道杰内特在想什么。
也不知道她在这种地方要做什么。
她应该还背负着那个使命,毕竟已经追寻了两百年以上的时间,此刻也有着必须得做的事情才对。为此她不择手段,不管遇到再怎么痛苦的事情也不会踌躇不前。对杰内特而言,这段太过漫长的旅途,理应尚未结束。
但是,自那日后的两周,杰内特一直都留在了艾鲁蒙特宅。
扫除,洗衣服,做料理,买东西,还有其他事情,在流卡和阿鲁贝鲁可能没有在意的琐碎家务事中忙活着。托她的福,只有男人而令人充满感伤的邋遢屋子,变得像新房子一样焕然一新。这件事,流卡打从心底里感谢他。
虽然很感激……说真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就像住进来的佣人一样。
或者,这个……就像结婚后的妻子一样。
(不,嘛,确实,那时候确实是我先说了那样的话……)
被阿鲁特老爹那奇妙的声音煽动说出了那话的时候,难道说是这件事吗,他根本预料不到啊。
“……那个啊。”
流卡拿出勇气问道。
“什么?”
“你打算做什么?”
“这是什么话?”
收拾着盘子,杰内特反问道。
“说什么啊,当然是在说你现在在这里做的所有事。”
“……在说什么呢?”
“是装糊涂吗,还是真的不明白呢……”
大概是后者吧,流卡郁闷地想道。流卡也渐渐开始明白了,杰内特就是这样一个一条筋的迟钝女孩。
“你现在做的事太过的话,会让我误解的。”
“不,所以说,到底要说什么啊?”
“……请你稍微了解一下男性那可悲的习性吧。”
“对不起,真的完全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就算说话的方式变了,她的反应也是一样的。”绝对不能说谎”的她摆出了这样的态度的话,也就是说她确实是不明白了。
“也就是说啊!”
流卡不禁声音变得粗鲁起来,又慌乱地压低了语调。
“对年轻的男人来说,被漂亮的女子这么勤快地伺候着,是会产生误解的!”
“……”
对呆住了的杰内特越说越激动。
“像是”你对我有兴趣”什么的,”就算碰你也不会生气”什么的,”都这种状况了还什么都不做的话就要一直被烙上胆小鬼的印记了”什么的!男人就是充斥着这种可悲的强迫观念的生物啊!就算你没有这些想法,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啊!
请你多多考虑这些事吧,因为你是闪亮的美人啊!
我这样说的话你又要说“我是怪物”这种话了,但是我才不会接受这种程度的异议!好好看下现实吧,你可是个漂亮的女孩子,你也有该负起的责任啊!”

就这样,总之一股脑地将没出息的话,凭着一股激昂感倒了出来。
然后接下来的瞬间——好想死。
这时他只想在地上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
至少没办法再看杰内特的脸了,流卡转过发烫的脸背对着她。
“……真没出息啊,你还真是。”
杰内特呵呵地轻笑了起来。
“我只当……所以说,没必要再给我补一刀了。”
“那么,这样说来,我明白你要说什么了。”
杰内特的说法有些耐人寻味。
“确实,你误解了些什么。但是,这和你所想的是不同的意思。我之所以说你没出息,就是因为这一点。”
“……不同的意思?”
“我确实喜欢着你,就算被你碰到也不会生气,这种状况下你要对我做什么,我也……我也都不会拒绝。”
“……”
过了漫长的,沉重的,感觉不妙的,意义不明的沉默的时间。

咔咔咔咔咔,流卡回头的同时转身望向杰内特。


“……真的,是?”
流卡总算能张口说出这样的疑问?
“就算是你,这样反问我也会感到困扰的,总之,一切都如我刚刚说的那样。”
“不,但是,这个,不,那个,诶——诶——诶——?”
“你这样混乱的话,我很难办的。”
杰内特轻叹道。
“遭遇到了那种过分的经历还能称呼我为“漂亮的女子”的奇怪男子,就我所知,世界上仅你一个了。那么,身为“漂亮的女子”的我所能抱持好意的异性,除了你之外应该没有其他人了。
不过话虽如此,从一开始就完全不去考虑自己被喜欢的可能性,这种思考方式还真是没出息啊。你啊,也稍微思考一下自身的价值比较好喔。”
这个,怎么说呢。是说得有道理呢还是没道理呢。
“当然对你来说还有爱丽丝这名女性,我怎样都不能积极地去诱惑你。但是,话说回来,你有这个意思的话,这个……”
杰内特不知为何说到一半停了下来,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到那个时候,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回应你的——”
不不不不不不。
什么啊这个,这家伙在说什么啊,到底是怎样何等的开玩笑啊到底在做什么啊啊啊已经没法回头了。
“还是说……或者我,成为了你的负担?”
“诶?”
“如果觉得我的存在妨碍了你的话,要说出来。那个时候……那个,我会像约好的那样,和你抱持距离的。”
“啊,不,不是这么一回事……”
“……让我也呆在你身边,可以吗?”
“哦,嗯……”
流卡的头已经没法动了。
杰内特的话从右耳进左耳出。就像要挤出这些话一般,轻浮暧昧的回答从流卡的喉咙中滑了出来。
“这样啊。”
杰内特露出闪耀着魅力的笑容。
那个笑容,封住了他所有的话语。
不得不考虑的事情是有的。
必须追问的事情也是有的。
但是——看到杰内特的笑容,
他就什么都无法考虑。
也什么都没法去追问。

“话说——”
杰内特的脸染上一丝红霞,
“你到底,想对我做什么呢?”
“多谢款待我去睡了晚安!”
急促地说出来,流卡从屋子中飞奔出去。实在没办法继续看着杰内特的脸了。
就这样全速地回到自己得房间,衣服也不换就扑在床上,枕头捂着头部不断捶打,用尽背部所有力气后仰身体……总之是好一阵的痛苦挣扎后。
流卡对着在房间的角落放着的穿衣镜,
“……这个没出息的笨蛋!!”
把这种不光彩的烙印用力打在了自己身上。


有各种各样应该和她商量的事情。
例如,他和绯奥露见面的事,以及绯奥露她现在并不在这个世界的事。
又或者,和阿鲁特老爹谈过的事情。他们所剩下的时间不多,现在他是为了延长这个时间而在战斗。
……但是,之前,这些话都说不出来。
然后今天也,不管怎样都都不是说出这些话的气氛。
(……)
这样就好了吗。
杰内特也很开心的样子,就这样过着每一天。所以,可以不用去想那些令人烦恼的事情了吗。
自己就这样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去想就好了吧。


夜晚的森林中。大风嘶吼一般呼啸盘旋。
流卡身处于熟悉的森林之中。
这是在他出生的故乡附近的,一处在很久前就已经因为被燃尽的场所。
他在这里走着,然后,和应该不会再次见面的少女会面了。

——说吧。
——从最初到最后的一切,都说吧。这样的话,我也能成为你的同伴了。

在经过短暂的交流后,流卡直接地告诉了那名少女。
同样的后悔不会再重复第二次。在这样强烈的决心下,流卡将这些话果断地说了出来。

——不是对被某个王国追杀的凶恶的魔女。也不是对历史中那被个抹杀的悲剧的第一王女……
——现在是对坐在我身边的绯奥露•姬赛鲁梅尔起誓,要成为她的一名骑士。

在空中,悬挂着一弯形如野兽的爪痕的月亮。
像是要将现在所说的誓言铭刻在天空一般——这样的,细长锐利的,银色的月。
短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流过。
绯奥露静静地张开了双唇。
然后,那个温柔轻柔得声音,将回答的话——


流卡•艾鲁蒙特醒了过来。
“——”
怎么回事呢。感觉是非常重要的梦。
但是却想不起具体的内容。就像倾倒的器具中洒出的水一样,记忆哗啦啦的就消失了。之后留下的,只有那些想说什么但又很模糊的违和感。
现在偶然会发生这种事。
睡觉的时候梦到了什么,然后每次醒来都忘记了。然后只能回味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回到费鲁兹邦后这两周,有好几回这种经验了。流卡叹息,接着望向光照进来的方向。是从玻璃窗那边照进来的,温和的阳光。稀疏并排着的林木所对着的遥远天空中,层层灰色的薄云显得有些浑浊。和昨天的晴天相比,今天的天气有点不好。
现在还是春天,这种天气下,气温应该不会上升。窗子有牢牢关着,就算这样,他还是拿从窗户间隙里吹进来的风毫无办法,只能任凭其吹冷自己的身体。
身体稍微打了个冷战,对想着这么悠闲的事情的自己报以苦笑。就能持续地令他(各种各样意义上的)精神放松的,这种普通地度过的时间,奇妙地感到怀念。
“真和平啊——”
流卡下意识地说出了这些话。
“——这样啊,你觉得很和平啊。”
流卡一下子僵了起来。
背部就像被冻住一般的感觉,让他马上闭起了嘴。
桌子下的双脚缩了起来。
脑袋里的警钟在嗡嗡响动,双眼拒绝回望,他的身后——
“和平真好啊。嗯,和平是好的。”
响起一道洪亮但又柔和的声音,就像在仔细解释一般说着。
“因此为了我的内心的和平需要确认一下。现在在这个教室,讲义说到了哪里呢,能告诉我吗,流卡•艾鲁蒙特同学?”
叽叽叽叽。顺着这给人以强行拧动生锈的螺丝的感觉的声音,流卡回过头去。他看到一个高大的中年男性,那严肃的脸上浮现出了笑容。
“……是商业战略的讲义,欧鲁多莱老师”
流卡战战兢兢地回答道。
“非常好。”
中年男性非常夸张地点了点头,
“确实,现在正是商业战略的讲课中。我和你之间的认识是一致的。这么说来,我就算刚才不说任何话,现在就算不是午睡的时间也好,不是看着窗外感慨和平的时间也好,都必定能好好地理解呢。实在是太棒了。”
中年男性带着令人不快的样子喋喋不休地说着。
他如同用老虎钳一般用力抓住流卡的肩膀。
在满脸的笑容上,能看到突起的青黑色的血管。
“在今天的课程结束后,给我到教导处一趟,可以吗?”
“是……”
流卡完全没有抵抗。

一天的课程如期结束。
即使脚步无比沉重,他还是老实走向教导处。在那里等着的是正是斯洛曼。非常漫长的说教,能让人意识模糊的大量追加作业。还有那如果交得迟了那么一点,作业利息就会没有限度地增加的特殊项目——人称”欧鲁多莱滚雪球”。那就像恶德的高利贷一般将学生们送入毁灭的深渊的噩梦般的系统,让流卡好想哭。
“那么我告退了……”
带着背着铅块般的感觉,流卡从教务处离开。
开门,走出走廊,关上门。
——出问题了呢。
在上课中大睡。
而且还是在欧鲁多莱的商业战略课上。
平时的自己的话绝对不会这样的……虽然这么说,就算是第一年入学的新生都不会如此失态,真是非常低级的错误啊。
流卡想到那作业量。
在脑海中稍微计算了一下。如果只是普通地消化处理掉的情况的话需要多少时间呢。因此要超过期限多久才能完成呢。在这期间会增加多少利息呢。为了消化这些利息,又必须需要多少时间去处理呢。
然后流卡绝望了。
身后的门打开了,流卡自己始终站在教务处的出口想着事情。他慌忙离开这里让开路给出来的人。
“流卡?”
这个人不管何时都很高兴地叫着流卡的名字。
有着轻飘飘柔和的栗色头发,娇小的少女。对着那张自己再熟悉不过的脸,流卡轻轻叹息。
“什么啊,是爱丽丝啊。”
“嗯,是爱丽丝哦。”
少女——爱丽丝•麦璐琪轻轻点头道。
“怎么了,在这种地方?被哪位老师叫去干活吗?”
“啊——不,正相反。只是现在被解放了而已。”
“……啊,难道说,刚才是被欧鲁多莱大声说教来着……”
教务处很大,因为用搁板和屏风细细地区分开来,在同一个屋子内不太好知道谁在这里。虽然不清楚爱丽丝在房屋内的哪里在做什么,但大概是听到了欧鲁多莱不高兴的声音。
“你猜对了……”
缩了缩肩膀,流卡肯定了爱丽丝的推测。
“我在上课的时候睡死过去了……”
“呜哇……”
爱丽丝还是老样子,发出了泄气一般的惊叹声,
“收到作业了吧?去年我也大致完成了商业战略的课程,我想能帮助一下你。”
有那么一瞬间,他听不懂她说的是什么事,但很快就明白爱丽丝话中的含义。自己是第五学年级而爱丽丝是第六学年级,也就是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爱丽丝站在了自己以前辈称呼她的立场了。这算什么事儿啊。
“不,这样就好。”
求助的话几乎要冲出喉咙,但是自尊心在妨碍着他,让他无法接受爱丽丝的帮助。大概准确地察觉到了流卡这份倔强的心思了吧,爱丽丝”这样啊”轻轻点头,噗嗤笑了起来。
“但是又在欧鲁多莱老师的课程上睡觉这真是极具挑衅意义的挑战呢,因为什么原因而想抛弃人生所以去做了这些禁忌的事吗?”
“并不是这样。”
流卡回味着那苦闷的感受,摇了摇头。
“最近睡得不怎么好呢,有时会突然间变得意识模糊然后失去知觉。”
“睡不好……吗?”
“啊,是稍微让人不快的梦。”
并不是完全在说谎。但是也没有说实话。
因为奇妙的梦而没有睡好确实是事实,但是真正大幅度减少流卡睡眠时间的却是别的事情。
“……又是因为杰内特的关系,而让你抱有什么奇怪的烦恼了吧?”
糟糕,被看出来了。
“被那样漂亮的孩子热情地接近,感到慌张了吧?”
话说完全被看透了啊。
这真糟糕。就这样放着不管的话,在爱丽丝心中的流卡•艾鲁蒙特的印象最后铁定会变成一个没出息的男人的。
“那个啊,你不要这么直白地把男人的本性……”
“真没出息呢,流卡。”
好想死。
“……难道说,爱丽丝你生气了?”
“不,没有。有什么值得生气的地方吗?”
“不,怎么说呢,这个回答也够可怕的了……”
“肯定是你的错觉。”
被很干脆地这么说了。
没有流卡能反驳得余地。
爱丽丝撇着嘴,这令人难堪的沉默持续了一会。
“……对不起。虽然没有生气,但是有一点嫉妒。”
爱丽丝嘟囔着,说出像是道歉的话。
“杰内特小姐,真是完美到犯规的人呢。”
“……”
对这个,流卡表示同意。
“那样的人能在流卡的身边无拘无束地撒娇,让我又是羡慕、又是嫉妒、有时候会,我现在的心情很复杂啊。”
“爱丽丝……”
“嘛,这是没办法的。
杰内特小姐,虽然很高兴地笑着,但眼神一直很凄然呢。
有着那样表情的人——流卡是不会放着不管的。”
“……”
流卡又再说不出话。
“所以,不作出这样的表情也可以的。流卡没有做任何让我生气的事情。只是我擅自在那不高兴而已。”
这回,爱丽丝又说了些听着好听的话。
然后今天的自己也在这名少女这里撒娇了。
“但是,就这样放着不管的话,我会很寂寞的,偶然也要关心一下我的事情喔?”
流卡想着只会撒娇的自己真没出息,但就算这样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覆盖着天空的灰色的云,渐渐变厚。
在太阳沉落到地平线下的时候,突然间下起了暴雨。

在窗外面响起这哗啦哗啦的热闹的声音。
然后因为完全和这个没有关系的理由,流卡•艾鲁蒙特快要哭了出来。
“……别开玩笑了……”
在眼前的是如山般堆积起来的作业。在那之后,他去综合书库借来了几乎拿不完资料,虽然从那开始一直努力,但不管怎样都感觉不到作业进度有所进展。现在他打从心底后悔拒绝了爱丽丝帮忙的提议。
现在要去隔壁敲门哭诉”果然还是给我吧”吗?当然这个选择还是留有的。想来只要这么做了的话,爱丽丝一定会”真拿你没办法呢,流卡”这样说着,很高兴地帮忙吧。
正如一直以来那般,这样做的话,一切就会变得方便起来。
“……可恶。”
果然,还是讨厌这样做。
他不想成为那种只为自己方便就去使唤那家伙的人。因为经过了两年啊因为学年级比我高啊什么的,想要珍惜爱丽丝的自己并不想说这种谎言。这称不上什么自尊心,只是藏在流卡心底的一种坚持。
流卡焦躁地挠着头。
门外传来了轻细的敲门声。
“哦”他眼睛一直盯着笔记没有回头,就此回应道,随着铰链发出轻微的声音,门打开了,
“在忙着吗?”
他听到了杰内特的声音。流卡握住的钢笔的笔端,微微一震。
“我给你准备了咖啡,要稍微休息一下吗?”
“嗯,啊啊……”
总之,是昨天展开了那种谈话之后。流卡带着些许糟糕的思绪回过头,接过递过来的咖啡杯。
“回来之后你就一直在桌边埋头苦干呢,学术院的作业,是不是有点苟刻?”
“啊——这个嘛,该说是自作自受呢还是不可抗力呢。”
“嗯?”
“不,不用在意。”
“哼嗯~?”
不管怎样,感觉不妙的只有自己一个。斜视微微歪着头的杰内特,流卡轻轻发出别人察觉不到的叹息,叹这苍天不公或是别的什么,就像要将这无法释怀的感受一同饮下一般,喝下了咖啡。
巨辣。
刚含进嘴里就猛地喷了出来。幸运的是因为是背对着杰内特所以杰内特什么事都没,但是房间一角堆着的书全都被喷上了咖啡。
“流,流卡!?”
“这,这这这这这,这……”
肿胀的舌头动不了了。
“这是个啥啊!?”
“不,这当然是咖啡啊。”
“不……这个味道完全不能说是“当然”吧,芥末的味道啊把豆子的香味完全掩盖了啊!”
“听说学术院的学生在想睡着的时候,都是喝这种饮料的。”
“从谁那里听来的!?”
“阿鲁贝鲁。”
流卡脑海中浮现那个中年男人哈哈大笑的脸。
那个混蛋,把学生当成什么了啊。下次见面一定要揍他一顿,流卡下了这样的决定。
“……确实,学术院的露天咖啡馆里有卖这种东西,与其说是什么惩罚游戏,在被逼得走投无路只能用这种最终手段前,是不会有人喝这个的。”
虽然这么说,想起曾经也有哪里都不会有的例外一般的朋友。
说这是嗜好然后带着笑容把这剧烈的咖啡饮尽的那个男人,听说已经在两年前回到了自己的祖国。
“但是嘛……确实很提神。”
带着一丝怀念的感觉,将剩下的咖啡喝掉。就像将燃烧的煤炭就这样放进嘴里咀嚼一般的冲击冲上喉咙,额头涌出了汗水。并不是困乏这种东西,而是出于完全不同的层次的原因,他完全清醒了过来。
“啊……真有效啊……”
流卡无力地笑道,杰内特松了一口气。只是看到这个表情哪怕是没有道理的事也是有所价值的,流卡安心了,

——世界软绵绵地变歪了。

一开始,以为是咖啡的原因。超过限度的刺激扰乱了平衡感官,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产生了奇妙的违和感吧。
但很快就发现不是这样了。
杰内特的脸变得苍白起来。
(……怎么了?)
好好想想。如同被鞭子猛烈地鞭打过的脑袋,只是过了一次呼吸的时间,把另一边的记忆和现在的违和感联结了起来。
世界这个存在,被某物重新粉刷的感觉。
这个名字是,夜之软泥。
魔法使所使用的,是能将周边世界的存在事物污染、扭曲、按自己意愿改写变换的东西。为此,作为准备,必须要先对周围展开夜之软泥这个不可视的泥(或类似的东西)。
也就是说——
“杰内特!”
“……我明白。”
一脸苍白的杰内特点头回应。
“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有非常强大的魔法使。这个夜之软泥的量远超魔书使……毫无疑问,是相当强的不死者。”
“可恶……”
流卡靠着椅子抓着咖啡杯。这时他的肩膀被按住,手也被杰内特按住。
“不必担心,流卡。”
“……杰内特?”
少女轻轻摇头,
“不用在意。我知道那是谁
并不是莱欧纳尔那样将周围卷入的好战者。就这样放着不管的话,除了当事人以外谁都不会受伤的,很快就会结束。
要是多管闲事地出手的话,对谁都不会有好处。”
就像只说给自己听一般的,杰内特轻声说道。
“只攻击当事人。也就是说,他们战斗时都是这样想的吗?”
杰内特点头,继续说道。
“和不死者之间的战斗无关。这个应该是学术院都市的方针。”
流卡知道。
之前在杰内特和莱奥納尔•格兰特这条街道战斗的时候,学术院所属的魔书使就一个人都没出动。
没有需要行动的理由,管束着着魔书使的阿鲁贝鲁这样说道。
体内寄宿着魔法书完全一体化的不死者和只是正规地读着魔法书解放力量的魔书使之间,不管怎样还是有着战斗力的差距的。随随便便让他们出手干涉,只是毫无意义地让魔书使去送死而已。
就算听了这些话,流卡也无法接受。
但是,虽然无法接受,但可以理解。
这个想法没有错。不如说这才是正确的。然后,只是因为感情冲动而冒头的话,很明显是错的。
在理解了这种事后,
“……放开我吧。”
挣开了杰内特的手。
“流卡!”
“没有其他受害人这种话,没法保证吧?所以,我没法放着不管。”
流卡想起了和莱奥納尔战斗的那个夜晚。
就算想忘也忘不掉。
近百人被杀。被残忍的魔法玩弄着性命,然后简单地死去。
说不定这次又会重复那一晚的悲剧。只是这么一想,他完全没法置之不理。
“不好意思啊,杰内特。我要过去。”
“不行,流卡,不要去!”
“叫我不要去的话,就试着阻止我吧。”
拿起挂在墙壁的木剑。不死者就算被真剑砍中也无法对造成什么伤害,他不知道拿着木剑有什么意义,但是总比就这样赤手空拳去挑战要强。大概吧。
“不要——!”
杰内特扑到了他的背后。
“不要去,流卡。你不能去!”
“所以说阻止我啊。不用担心,我绝对不会死掉的。”
“我不是在担心这个!”
流卡没有停下了的意思的脚,不由得停了下来。
杰内特的声音混杂着哭声。
“……别这么说嘛,被这样断言的话心情有点复杂啊。虽然我是不会死掉的,不过,你稍微担心一下也是可以的。”
“我不是在开玩笑!”
被大声呵责了。
“你……说过了那样的话吧,我留在菲鲁兹邦也是可以的?留在你身边也行,你也这样同意了吧?”
“杰内特……”
“那样的话……拜托了。请你不要去。
只有你,我不想你再从我身边消失了……”
抓住流卡的背部的手在颤抖。
他没办法挣开这双手,自然跑不出去。
“……我可以相信你吧?在那里搏斗的人是个理智的人,不会导致其他人牺牲这种话,我可以相信吧?”
“啊啊……请相信我,没关系的……”
颤抖着的微弱的声音,在呜咽着的隙间,这样回答道。
这个实在是没办法了。
流卡将木剑挂回墙壁上。
“真是的,没办法啊。”
“流卡。”
杰内特的声音好歹变得开朗了起来。
听到这个声音,流卡自言自语着太好了。
“哪都不回去的。这堆积如山的作业,还有很多剩下的呢。”
流卡回答着,像是要让杰内特不用担心一般,抬头望向窗外。
现在位于展开的夜之软泥的中心的,究竟是谁呢。那是不死者,还是杰内特认识的人。
——想到的名字有一个。

(是你吗,阿鲁特老爹……)



灰色的云覆盖了天空,灰色的雨随风飘摇打湿了街道。
身穿黑色大衣的高大老人站在路边。
就算被暴雨毫不留情地打在身上,老人也毫不在意静静地笑着。
“——很久不见了。”
撑着红色的伞的女子,回应道。
“是很久不见了,还有恭喜你。我听说了,你找回了自己原来的身体呢?”
“嘛,如你所见。虽然对那个身体也很为依依不舍……关于这个,嘛,没有办法所以只能放弃了。”
“这么说来,那个人偶怎么了?”
“被一个不懂物品价值的笨蛋给毁掉了。”
“……什么?那个古董被毁掉了?”
“嗯,为了威吓我呢,真是恐怖。
没必要激动,我很快就让这个笨蛋后悔了。”
“就算有谁后悔了,已经没了的东西也再也回不来了。”
“这个啊,也是。”
短暂的沉默。
暴雨的声音充满整个世界。
“——嘛,这些事,怎么都好。我的事情你也是知道的吧?”
“嗯——到底是怎样呢?”
“装傻就免了吧。你察觉到了吧,现在我出现在你眼前的意义。”
“是呢……”
女子很忧郁地长叹了一口气。
“还想着暂时不会暴露呢……
当作参考我想问一下,到底是怎么发现我所做的最大谎言的?”
“手上的线索已经齐全了,仅此而已。
我们一直都在追寻着单目谎言,但是实际上连这是个怎样的东西都没法正确把握。因此收集情报进行推测。单目谎言是这样的一件事物,这样做的话就一定能得到这个东西,吧。
然后我在快要如此确信的时候,还有一个推论。
魔法书如果是为了操控夜之软泥——为了操控异世界的碎片而写下的书的话,单目谎言的话,就是为了操控如今这个世界而诞生的魔法书。
但是这本书没有完成。在完成之前绯奥露就被杀了。
残留下来的单目谎言,哪怕是未完成品,依旧是最强的魔法书。从对这整个世界的直接干涉的能力来看,这份力量确实不是我们所拥有的那一册册的魔法书能比拟的。
问题是——操控这个的是魔女,还是说另有其人?”
哗啦哗啦的,雨一直下。
“那么,七年前在艾布里欧一个人活下来的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还是挺喜欢观察力强的人呢,嗯,并不会觉得讨厌。”
女子无力地笑道,似乎对对这些事情都不感兴趣。
“这是你把我当作一路人才能说的话呢。”
“那么,要根据你的态度而定——”
喃喃自语一般的老人的手中,无声地出现了一把剑。
被收纳在红色肮脏的剑鞘中的,非常大的一把长剑。
“——在一切都为时已晚之前,能请你老实地去死吗?”
“才不要。”
女子马上回答道。
“如果保证能确实地结束掉这一切的话不是不能考虑,但并不能吧。真的用了这种不确定的方法,就无法保留其它的可能性。
话说回来,我死掉放弃责任吗?你稍微想想就明白了吧,无论是什么样的方法,如果能解决问题,让万事大团圆的话,七年前我早就这么干了。”
“我明白了,只是以防万一我想听听你怎么说而已。”
慢慢的,老人动了。
双脚微微摆开,正面面对女子。
手中的剑如同要刺出去一般摆好架势、然后慢慢地拔出来。
就像完成了祈祷一般,严肃安静的动作。
“……要杀了我吗?”
女子问道。
“当然。”

老人回答道。红色的剑鞘在雨中消失。只留下被拔出的剑架在正面。
“要抵抗的话也随便你。我会将我的夙愿贯彻到底。”
“这样啊。但是,我想还是别这样做比较好我?”
“如果是求饶的话,我并不想听。”
“要这样看也随你,但这对你来说是很重要的事。
大概,就算现在就算杀了我,事态也不会有所改善。说不定还会更为恶化也说不定。在了解后这些后还赌上这一切的话,可就再也没法停止下来的哦。”
“……是什么?”
“对呢,比起用说的,还是让你看一看实物更好。”
女子的手中不知道从何处出现了一本书。
“千亿碎镜,倒映千亿恍惚的脸庞”
被她抱在胸前的书的内测,夜之软泥在摇曳着。
“son reve chereche le monde”
涌起的夜之软泥溢了出来。
削去周围的空间,将其污染、令其变质。
一切的色彩都消失了。
本来被风雨所覆盖的灰色的世界中,还残留着灰色中的色彩,在这个瞬间也被消去了。路边的树的绿色,瓦斯灯的黄色。这一切都被毫无征兆地染成了白色和黑色。
在黑白的世界中,那名女子,只有那名女子撑着的赤红色的伞没有变化,保留着自己的颜色。
“这个……”
老人喃喃道。
“不是金狼的居所吧?”
“啊啊,真是个观察力好得不行的爷爷呢。”
女子像是感到厌烦一般摇了摇头,
“正确来说,这是现在的金狼居所。只是稍微吞下了单目谎言,形态所有变化。”
“那样的话……这件事,原来如此……”
“对,现在就算杀了我,也很可能来不及。一个不小心,说不定这会突然之间就变成那最后一根导火索。
那么,你要怎么做?还有杀我的心情吗?”
闪电和雷鸣。
在这一瞬间,世界全被染成了白色。




promenade 亚宾

两百多年以前的春天。
当时以繁荣为傲的修泰布鲁国的宫廷中,他们第一次见面了。
这次见面,让一名少年的人生大幅度改变。

亚宾•拉布鲁生于一个受雇于宫廷的园丁家族。所以他也和很快和祖父还有父亲一样在宫廷工作,这是在出生时就已经决定下来的事。
那是他八岁时的一个春天,他带着父亲的货物,打出生以来第一次被许可进入城堡。但是,被太多初次见到的东西晃花眼的他,一下子就和父亲失散了。
被一个人留在不认识的地方,被不安和焦躁催促着的少年在回廊中走着,然后走入了越发搞不清楚的地方。
在不知如何是好的窘境中,他来到了一个鲜花盛开的中庭,看见了和几个在此游玩的和自己同年龄的孩子。他刚张开嘴想要问路。但是——
“这家伙是谁啊?”
“这里有个奇怪的家伙。”
在亚宾开口前,孩子们发出了凶恶的目光。
在困惑的亚宾眼前,孩子们继续说着话。守护城堡是骑士的职责,要成为骑士是他们(大概就是这种身份)理所应当的义务。所以,打到那个奇怪的家伙。
一开始亚宾被充满气势的拳头打着。被打得晕头转向的。已经点燃了导火索的话,离结束还早着。就像下雨一般,幼小的拳脚倾注而下。
亚宾察觉到了。这些小小的暴徒们,只是在为聚起来围殴没有抵抗的人而高兴沉醉而已。所以要结束这一切的方法也很简单。只要反击就行。只需要一击,随便打中谁都没关系只要挥起拳头的话,就能在身边这些人的心中植入害怕疼痛的胆怯。然后因为这份胆怯,这单方面的私刑的兴头就会冷却,然后这件事就结束了。
亚宾他悄悄地握紧了拳头。
并寻找着对身边的家伙们挥动拳头的时机。
在自己体内暗暗集中着力量,坚定了自己一击打伤人而挥拳的意志。
然后,在这一切都准备完毕后——他松开了拳头,放弃了反击。

脸颊感觉到冰凉的触感,他醒了过来。
在沉默地忍受着拳打脚踢的期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失去了意识。身体还在疼痛着,但是,那些孩子已经不知道到哪里去了,拳脚敲打已经结束。
他慢慢的睁开眼。
然后——说不定自己已经死了,他怀如此疑着,因为眼前的光景让他不由得如此怀疑。
接近纯白的,耀目的银色的长发。夜明珠一般闪亮的紫色眼睛。和自己完全不同的年幼的少女的身姿,恍若天使。
在教会的壁画中也看不到的美丽身影,就在自己眼前降临了。
所以自己已经死了。正如以前在教典上所读一般,被前来迎接的天使引导,带往审判之门前。将自己心中的罪分裂出来投向地狱,纯粹的部分通过天门前往神国。他是这么想的。
“——你真是个奇怪的人呢。”
突然间,这名天使惊讶地说道。
“那些家伙,是只会欺负无抵抗的人的胆小鬼喔?就算虚张声势也好,只要你挥出拳头,让他们知道你并不是无力的小动物后,就会四散逃跑。”
说出了和那美丽的容貌不合的粗暴的话。
“……确实呢。”
自己也是这样考虑的,所以亚宾直率地承认了。
“你已经握紧反击的拳头了对吧?不收回去而是挥舞起来的话,不是很快就能结束了吗?”
这种地方也被她看到了呢。
是羞耻还是没出息呢,总之带着这种凄惨的感觉,就算这样亚宾还是想将自己心中的理由传达给天使,他寻找着合适的语言。
“……因为,父亲曾说过。”
“说过什么?不管怎样都不能违逆贵族的孩子们吗?”
“男人要是握起拳头的话,一定要为保护重要的东西而握紧。”
亚宾再次望向自己的拳头。
“重要的……事物吗?”
“就是这样,我觉得这样很帅。我想起了这件事,所以没有反击。就算不是在这种地方被殴打,不是被那些家伙们围殴,我一直是这样想的。”
“……那样的话,为了保护自己也能握紧拳头的吧?”
“啊。”
这么一说,他察觉到了。确实,这也合乎道理。
“这样啊,还能这么想呢。”
“……真的如我所想。”
天使用惊讶的声音说道。
“你真的是一个奇怪的人呢。”
不知为何,亚宾觉得自己被当成了一个傻瓜。
带着稍微有点郁闷的表情,天使继续说道,
“如果只是胆小鬼这也想的话,并不会是你这样。
如果只是怀着温和的想法的话,也不会是你这样。
在你的心中有一把剑。但是这把剑很重很锋利,不会轻易拔出来。只有为了你心中认定的要守护的事物,这柄剑才会拔出来。”
——她说出了自己所想但无法说出来的话,亚宾惊讶了。
“在还没见到你所寻找的主人前,只能将这把剑一直藏在心中,做一个没有归宿的骑士。啊啊,是真的呢。真的非常棒。就像童话故事中的,为了将公主从危机中解救出来的骑士大人一样——”
“诶,那个,是这样……的吗?”
因为这预想之外的评价,少年稍微有点动摇,在这隙间,
“稍微有点懊悔呢。”
“诶?”
“对你要守护的人,你要为其举起剑的“公主”,有点嫉妒呢。这个国家中能这样举起的骑士的剑,哪里都找不到呢。”
“……?”
亚宾突然间感到了违和感,挺起上半身。
这里是刚才的中庭。是自己被贵族的孩子们围殴的地方。自己的身体还到处在痛但好歹算是没事,至少看着不像死掉的人。
所以……在这里坐着的并不是天使。
是活着的人类,是一名少女。
“……你是?”
“嗯,看来你的身体没事呢。这样我就稍微安心了,一直不动的话我还想着该怎么办呢。”
少女站了起来,轻轻拍掉衣服上的草和叶子,
“那么望君珍重,没有归宿的骑士。希望在你的将来,能遇到足以让你举剑的优秀的“公主”“
轻轻掂起裙摆,就这样离开了中庭。
少年只能呆呆地目送她离开。

后来,少年知道了那名少女的身份。
国王托里斯基鲁•华拓•哈露邦的长女,这个山间小国修泰布鲁的第一王女。虽然现在还只是十岁的幼小之身,但在国内已经流传着不出几年将会成为国内第一美女。
——也就是说在那里的她,是个出色的公主大人。
是个漫不经心的人啊——他这样想道。
但是已经立下的决心是不会动摇的。少年决定成为骑士。
但是,本来呢,骑士这种东西,是为有着领土或者说有力量的贵族的次子以下的人所被分配的职位,这就是现状,这就是现实。就算想当,也不可能是那么轻易的事。这条路狭窄难行,荆棘满布,可以预见路上会有无数困难。
“如果只是胆小鬼这也想的话,并不会是你这样。
如果只是怀着温和的想法的话,也不会是你这样。”
他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
“希望在你的将来,能出现足以让你举剑的优秀的“公主”。”
他称呼自己为骑士。还被说了自己能遇上优秀的公主就好了。
当然这只是打比方的说法。少年并不是骑士,她也不是认为少年这之后能遇到真的公主吧。
但是,他憧憬着少女的话。
少女说着非常棒的话,展露微笑,他还想再次见到这样的光景。
所以,如果能将这样的少女当作重要的事物,成为守护这名少女的人的话,守护真正的公主的自己,也许也能成为真正的骑士吧——他这样想道。

自己真是简单易懂啊。
但是一旦决定下来就不会再动摇。少年已经决定成为骑士。

这之后过了几年。
他在街道的道场学习剑术。到附近的贫困学者那里,不请自来地过去学习。但是不管再怎么努力,成为骑士的道路也没有在他面前打开。就如在出生的时候就已经被定下来一般,他在成为园丁的人生道路上走着。
他曾数次被父亲带到城堡中,也熟悉了工作。在此这期间,城堡的门卫记住了他的脸,亚宾就算一个人也能通过城门了。偶然父亲身体不舒服的时候,亚宾就一个人去干庭院的活。
曾经那些自称“骑士”的孩子们,终于按照安排那样发迹了。他们的脸无处不在,他们总是挎剑在腰,目中无人地走在回廊上。他们成为了骑士,自己没有成为骑士。这令他的心无可抑制地染上晦暗的色彩,慌乱中在他内心蔓延开来。

然后——在某一天,毫无预兆的,这份藏在他心中的秘密的思念,在出乎意料的地方被出乎意料的对象给发现了。
“——啊哈哈哈哈~”
和她姐姐很相似的通透的银色头发,咕噜咕噜地变幻着表情的绿色的瞳孔。丝绸长裙下的脚啪踏啪踏地乱动,她很高兴地笑着。
是少年思念着的女性的亲妹妹。
总之,虽然从她的行为举止上完全看不出来,但是她是这个国家的第二王女。
这名少女坐在长椅上,咯咯地笑得十分豪爽。
在庭院中,放下拿着剪刀的手稍作休息,亚宾的肩膀松垮了下来。
这时周围没什么人真是太好了。这可不是能被人随便听到的话题,而且,理应被尊敬的国家公主居然是这幅样子,想来也是不能让别人知道的吧。
“喜欢……吗,和这有点不一样。”
就算被凄惨地打击着,少年也斟酌着自己的回答。
“只是,对她抱有憧憬而已。她是非常优秀的……女性。”
“啊,不,我可不这么觉得啊。”
少女绷紧了表情,用指尖拭擦去眼中流出来的一滴泪珠,
“对不起,现在只是有点高兴。”
“……这不是快要笑出泪水了吗。”
“因为很有趣……嘛,并不是在嘲笑你,嗯。我太高兴了,高兴得几乎哭出来了。”
少女呼呼地挥舞着手这样说道,不过脸上的笑容一点都没有收敛,所以这话完全没有说服力。
是个不会说谎的孩子呢。
“所以说,就算喜欢那样的女人也只有损失而已哦?既不会回过头看你也不会有别的任何事发生。到头来,你也不知道她本人是怎么看待你的吧。”
“确实……”
他已经要放弃隐瞒了。
反正是已经被知道了的想法。现在已经没有要隐藏起来的东西了。那样的话现在就将自己心中那青涩不像样的想法给吐出来吧,他想道。
“我,想成为骑士。”
“哈?”
“举剑的理由,握拳的理由,或者说更为单纯的,活着的理由。我寄情于这样事物之上,只是这样而已。
所以,我想成为骑士。”
“……骑士,是这样的存在吗?”
骑士这种生物,嘛,并不是这样正经的东西。
总之在这个和平的时势下,就算没什么特别的行动也能轻易吃上饭。更何况就算什么也不做,也能被冠上”守护国家的英雄”这个很伟大的头衔。
这样好康的事情,几乎完全被那些看似伟大的人物们独占了。尤其是对那些有无用的饭桶次男们的贵族们。那些打出生起就毫无自尊心的人,走出家门后,首先去到的,就是骑士团这个便利的地方。不需要挥剑的力量和对国家的热爱,只是备好买铠甲和剑的钱就已经足够了。
他不清楚他国是个什么情况。但是总之在这个修泰布鲁国,过去的数十年都是如此。
骑士这种东西,是除了为自己家族添光外再无别的用处的无能者集团。这就是这个国家的现实。
但是亚宾在充分清楚这个现实的前提下,很快回答了。
“那是我所认定的骑士该有的身姿,它应该是这样的纯粹的东西。”
少女如同惊呆了一般开口,
“你是笨蛋吗。”
她的心情通过这句话表现出来了。
“说不定呢。”
亚宾苦笑着,然后接受了这个评价。
他认为这是很相应的评价。
然后他再次想,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啊。
只是小时候的某一天,就被夺走了心。只是为了这件事,想着不符合自己身份的事情,做着不合适自己身份的梦。蠢也要有个限度啊。
然而就算感觉自己极为愚蠢,他也无法放弃。








Scene/3 七年的虚言 ~house on chicken legs~
流卡•艾鲁蒙特有着一个疑问。
那就是,为什么只有自己活了下来。
在艾布里欧村燃烧起来的时候,只有一名幼小的男孩活了下来。虽然对于毫无关系的人是单纯一言就能带过的事,但对于当事人当然并不会如此简单。如果在那里所有人都死去的话,就不会有这样的烦恼。然而事实却是,自己活了下来,这也证明了在那个地方拥有着让人活下来的可能性。
所以自己才会烦恼,才会感到迷惑。
为什么,活下来的是自己。
明明还有很多应该活下来的人。
在那个地方多少有比起自己要更加聪明的人,有比起自己要更加温柔的人,有比起自己更有价值的人。尽管如此,他们都死了,然后,却只有最没有价值的自己活下来了。
现在,在知道了自己是妖精以后,这个疑问换了种方式重新浮现出来。
自己能活下来,并非是如之前所想那般出于偶然,而是由于绯奥露如此希望,从而使用了力量的缘故。在那个地方应该活下去的人要多少有多少。如果仅有一人能因此而活下去,流卡希望那个人是绯奥露。尽管如此,被迫继续活下去的是自己。
说不定,正是由于夺走了别人活下去的可能性,才有了现在的自己。
流卡对此事感到难过,然后心里一阵阵的疼痛。
犹如暴风雨的雨势,随着黎明的接近,也逐渐失去了气势。
在哗啦呼啦的细小的雨滴中,沉睡的城市慢慢地苏醒起来。
流卡撑起了雨伞走在上学路上。
在雨水滴落的间歇中,传来的城市的声音。总是和平时并没有变化,平和的对话。由于战争延长的原因,葱的价格又在上涨。因此考虑每天的饭菜很麻烦。尽是如此的内容。
真是的,到处都是依赖葱的饭菜。如果努力去想的话,明明也能用其他各色的食材。
(……..不)
流卡没听到关于城市被破坏,或是出现了死者的谈话。
虽然心境很复杂,但是多少能安心下来。
流卡早上首先到教务室,将彻夜完成的课题交给欧鲁多雷。之后就回到教室趴下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胡杨睡着了,回过神来,这个早上已经一晃而过。因为同班同学一致地苦笑着看向这边,心情总觉得到不好。教室里看到的窗外的景色,和早上基本没有变化。天空被淡灰色的云所覆盖,雨滴也在哗哗啦啦的落下。
到了放学之后,流卡在烦恼之后要怎样做。
爱丽丝今天由于学生会的工作,好像会迟点回去。
杰内特这个时候,肯定又在家里热衷于制作料理。
现在,不知为何,自己不想和这两人见面。想要自己一人呆一会儿。
流卡握住练习用的木剑,走到了中庭。
这里是中央的礼堂馆的附近,是学生们休息的地方。但是因为雨才刚刚停下来,所以现在草坪和长凳相当湿润。不会有特意在这种场所休息的异想天开的学生。
现在在这里的话,尽情挥舞剑也不会妨碍到别人,反过来说,也不会被人打搅。
握起剑,架起姿势。
然后至今的自己所经历的几场战斗在脑海中复苏起来。
……例如,在这个时钟塔,和杰内特战斗的事。
……例如,在那个湖畔的道路,和莱奥納尔战斗的事。
流卡原本就对自己的剑术颇有自信。不但从小就开始挥舞,而且跨越了无数不能败北的决斗。在剑与剑的碰撞中,自己是不会退缩的。
但是在那些战斗,从根本否定了那个想法。
那些都是对人的技巧,只有对手是人的时候才有用。以人为对手的战斗的理论,在对方不是的人的时候就会变得毫无意义。在臂力和速度远超凡人的常识的怪物前,以凡人之躯所能掌握的剑技是相当无力。
如果重新回想起来,自己对上不死者和魔书使的对手,一次也没有仅凭挥剑就获得胜利。最后的结果,不是轻易地败北,就是使用『单目的谎言』如此犯规的力量,强行拖入不分胜负的状态。
流卡这个人类的力量,在魔法使的战斗中,毫无用处。
“……混账。”
流卡大力地挥舞起木剑。并没有做出像样的动作,只是为了抖落焦躁,仅仅挥舞在自己手中的事物。
阿鲁特老爹在战斗。虽然不清楚对手是谁,但是总之应该是为了杰内特在战斗。流卡知道此事,虽然知道,但是加入不了这场战斗,无法加入。
因为杰内特如此希望。因为,原本自己即使加入了也没有战斗的力量。
因为有如此的理由,因为有着不会被谁在背后指责的完美的辩解,所以不用去战斗。
流卡挥舞着剑。
『大概,我只是因为义务感而在战斗。』
以前,自己曾经对在决斗打败的对手说过这句话。
那是对为了自己所期盼而发起挑战的那个男人的憧憬和劣等感,从而结晶化的言词。
『尽是持续着不能败北的战斗,回过神来之后,就变得相当擅长处理这种战斗了。』
结果,流卡•艾鲁蒙特从最初就完全没有变化。
世界变化了,状况变化了,尽管如此,自己却没有一丝的成长与变化。
『对了……总之,我的剑是为了轰走挑战的对手的剑,并不是为了赢取什么而在挥舞。』
现在这个场所,没有人会来挑战,不存在不能败北的战斗,没有不得不战斗的理由。
流卡对卡在胸口的疙瘩,感觉相当不舒服。
流卡挥舞着剑。
“你是,流卡•艾鲁蒙特吧。”
额头稍微冒出汗水的时候,有人对流卡搭话。
流卡回过头,能看到一名青年站立在那里。年龄要比流卡大几岁,大概是二十岁出头的样子。明亮的红发,稍微日晒过的皮肤。比起高个子的流卡稍微矮一点,体格也不是相当健壮。
“是的,不过,你有什么事吗?”
流卡将木剑扛在肩膀上,反问道。
“啊,因为想要稍微说一下话所以在找你……不过,打扰了训练吗?”
“不,没所谓。并不是在训练。”
对,这只是在释放压力。在爱丽丝和杰内特面前绝对不能说出那些泄气话,现在在这里的行为只是为了将那些东西驱散罢了,只是如此而已。
“是那样啊。不过是有着相当干劲的剑法。”
“…看到了吗?”
“只有一点点。虽然听说不过很强,不过的确相当不错。”
“好像是那样呢。”
对,客观来看,流卡•艾鲁蒙特很强。外行的对手自不必说,即便是稍微会几招的对手,比起流卡也是相形见绌。问题是,那个强大在重要的战斗中完全没有用处。
“对自己的能力,感到不满吗?”
青年确实戳中了流卡的痛处。
“相当不满啊,在重要的时候完全没有用处。”
“恩………”
青年挨近到附近的长凳,拿起了流卡事先准备的预备的木剑。
“不来比划一下吗?”
青年提案。
“……你会用剑吗?”
“以前稍微用过,因为最近才重新开始,想要恢复一下感觉。”
“以前呢。”
流卡抓了一下脸“那么请手下留情。”点了一下头。
稍微拉开了距离,两人互相对立着。
稍微做了一下礼仪,端好了剑。
“…这个家伙…”
流卡的剑术不是跟谁学习的,而是从孩子的打斗里延展开来的。但是,在至今遇到的决斗对手之中,也有不少正规学习剑术的人。因为看惯了他们的动作,所以能够明白。
端好剑的青年的身姿相当协调。
不是他所说以前稍微用过一下,就能达到的那种水平。
“你是谁……?”
事到如今,流卡发问。
“说是有话对我说,是什么事?”
“之后再说吧。”
青年扯动嘴唇笑了笑,开始动起来。
一步,看起来只是简单地拉近距离的前进,却完全踏入了两人之间的间隔,挥舞下来的木剑瞄准了流卡的肩膀,完美又正确,犹如教科书一样的一击。
“……啊。”
流卡用靠近剑柄的地方轻轻地弹开了那个攻击。
攻击之所以完美,是因为轨迹难以防御。引导对方作出难以注入力量的姿势,难以挥舞剑的位置,弱化对手的防御的打击。要防止那样的攻击,自己也要作出完美的防御。作出最容易施力的姿势,行动到易于挥舞剑的位置,反过来将攻击的对方逼入不利的姿势。
归结出来如此的攻守理论时,剑术就完成了。
并没有正规学习的流卡也能抓住差不多的感觉。
“那样的对攻的话,自己不管如何都能做到……”
但是,有着这些无法通用的对手。
那些人即使处于难以施力的姿势,也能凭怪力反击,即使是处于难以挥舞剑的位置,也能强行以速度脱离。对如此的对手,剑术和包含于此的理论完全没有用处。
(总觉得好空虚……)
木剑互相碰撞着,发出了愉悦的声音。
攻击和防守较量着。两边都没有优势,两人重复着就像是舞蹈一样的动作。
然后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两边同时自然地重新拉开距离。
“果然相当强。”
青年看起来相当开心。
“你也是。”
流卡无聊地回应。
“看起来不高兴哦。强大并不是值得高兴的事吗?”
“半桶水的强大,反而更加讨厌。会误解自己不是收到帮助的人。”
“啊啊,那种心情,我相当明白。”
青年依旧不变高兴地说道。
“在那个时候会相当绝望。”
流卡感到有硬物擦过脖颈。
反射性地将握起的木剑巩固防守,攻向他的防御的,
是有若暴风般的打击。
虽然是突如其来的攻击,但是足以反应过来,自己的木剑成功挤入对方挥舞的木剑的轨迹中。本来,如此的动作就能弹开了对方的剑,接着轮到自己攻击。
不过,并没有如此。
握力承受不起这次冲击,木剑高高地弹飞起来,在空中转动着。然后以青年继续以相同的气势,低下了腰身,用肩膀撞入了流卡的胸膛。肺部被打中,空气从喉咙飞出来。
流卡被撞飞起来。
流卡想办法维系着一起被撞飞的意识,和之前,轻松以剑互打的动作完全不同的动作。以那个纤细的体格根本不可能有这种突进力,那么,结论只有一个。
(这个家伙是不死者!)
后背猛然地坠落在地上,疼痛穿过了全身。然而流卡无视这些抬起身体。
“你这………”
“相当不讲理哦。明明有着想要保护的人,并为此而在锻炼。结果那样的事毫无意义。被迫体会自己无论多么焦躁都什么做不到。尽管如此还不死心,一直迟疑不决地烦恼着。”
避开了注入敌意的流卡的视线,青年伸出了手。
“做出像是突然袭击的事很抱歉,但是在说话之前,我想先做个自我介绍,我的身份,那样就明白吧。”
“……你有什么打算。”
流卡交替盯视着青年的脸和伸过来的手。
“我想说一下杰内特的事。
我的文字是亚宾•拉布鲁。是寄宿了魔法书『最后的埋葬者』的不死者……你知道不死者这个词吗?”
他的表情相当认真,流卡读取不了他的感情。
抓不住他的真意。

12
为了听取亚宾要说的话,流卡将场所转移到咖啡厅。
因为室外的凉台被雨所沾湿,所以不能使用。两人进入到店内尽管店里没什么客人,他们还是尽可能选择了靠近角落的桌子。
流卡浏览了一遍菜单,对关系很好地靠在一起的激辣,激苦,激酸,激甜口味(在这两年间所增加的不明意义的东西)无视掉。点了普通的咖啡。
“……亚宾•拉布鲁呢。”
流卡不断在口中重复青年所报上的名字。
“只是名字的话,我有听说过。在两百年前居然倒戈到魔女那边,让讨伐队陷入危机的,传说的背叛者的名字。”
“那个传说并不可信。登场人物的设定大多和史实存在着很大的差异。”
“没错。”
亚宾在苦笑。
看着他的脸,流卡的心中的违和感一点点膨胀起来。
仅仅从外表看,总觉得他是个随处可见的普通的人。
至今为止,流卡所见过的那一票不死者中,无论哪个都与普通的人存在不同之处。杰内特和莱奥納尔外观看起来就相当不凡。罗杰拥有着身经百战的战士的威压感。阿鲁特老爹就是……那个……至少在各种各样的意义,至少算不上普通的家伙。
尽管如此,这个家伙怎样呢,并不没有突出的地方,在人群中行走容易会埋没在其中。从外貌气质上看不过是个普通的青年。虽然这是流卡自己的印象,总之,不像是不死者。
“不知道该先自我介绍,还是先从我的立场的说明开始说好呢。我发誓要拯救魔女。总有一天要将绯奥露从『魔女』这个被诅咒的身份解放开来。”
“是吗。”
“………相当坦率地接受哦。‘密告者’亚宾真的倒戈到魔女那边哦!,因为如此冲击的告白,我还以为你稍微会惊讶一下。”
“就算你那样说。魔女指的是绯奥露吧。她是那么好的一个人,所以有谁会成为她的同伴我也不会感到惊讶。”
“啊……对了。你是知道她本人是怎样的人?”
“嘛,呐,那个,发誓是为什么?”
流卡催促他继续说下去。
“为了要实现这个誓言,无论要做什么样的事,无论做出怎样的牺牲我都愿意。我都作出如此的打算。实际上,到这里之前,我就舍弃了相当各种各样的事物。”
他若无其事地说道,然后往红茶啪嗒啪嗒地扔下方糖。
“各种各样的事物?”
“以前的同胞,志向相投的朋友,我都曾亲手杀掉了。”
他的表情毫无变化。
用匙子搅拌杯子的手也毫无动摇。
“……是谎言吧?”
“不,真的。我们是不会说谎的,那件事你知道吧?”
流卡是知道的。
但是,无论如何,流卡都没有这个男人是不死者的实感。
“而且,那之后,我也失去了某个被我当做妹妹看待的,重要的孩子的信赖。虽然我觉得那份信赖并不能和同伴的生命相提并论……但老实说,那也让我相当痛苦。”
“……那是杰内特吗?”
“答对了,是从本人那儿听说吗?”
“不,只是恰好从上下文联想到的。”
杰内特什么都不说。自己也不会去询问。所以到头来,自己至今仍旧对杰内特的事基本不了解。
亚宾耸了一下肩膀说“那样啊。”
“你的事我是从某个不死者那里听说的,虽然既不算同伴也不算朋友,但有着为了同样的目的而稍微一起战斗的缘分。和那个人谈到了杰内特的时候,就谈到了有个奇怪的人。在费鲁兹邦,有着一个拼命帮助那个杰内特的家伙。那个家伙既不是不死者也不是魔书使,至少在他认识到自己的身份之前是单纯的人类……”
某个不死者是谁呢。
从上下文来看不是杰内特,是阿鲁特老爹吗。
“因为对那样的你有一个请求,所以才回到这里。”
“请求?”
“我希望你现在绝对不要离开在你身边的杰内特。”
那是相当认真的声音。
“从小时候开始,就是擅长逞强的孩子,总是在意周围,一味忍耐的小孩。不过实际上,那个家伙是比谁都要害怕寂寞的一个喜欢撒娇的孩子。我在第一次和她见面就被她无情对待,被当成『打算偷走她最喜欢的姐姐的小偷』。”
“……嗬。”
虽然装作没有兴趣地搭腔。不过,实际上,在心中大力地点头。
擅长逞强,忍耐。比谁都要害怕寂寞,喜欢撒娇的孩子。
啊啊,的确,那个家伙是如此的人。我能理解。
“在那个家伙身边,必须要有个她相信的伙伴。对于以前那个家伙,有绯奥露,阿鲁特将军和我在。早熟的幼小的公主有着能笑着争执的三人在。但是,已经一个都没有了。
绯奥露成为了魔女。
阿鲁特将军取回自己的身体,离开了杰内特身边。
然后我背叛了那个家伙成为了敌人。
明白吗?对于现在的杰内特,必须要有个能接纳她的人。那并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流卡是明白的。倒不如说对于最近那个家伙奇怪的、不符常理的言行,流卡无法理解。
“……那就是我吗?”
“啊啊。大概,现在能做到这件事就只有你一人。”
“你不能回来吗?之后,阿鲁特老爹也是,取回了自己的身体在干着什么?现在在哪里干着什么?”
“在那之中,我能回答的问题只有一个。”
亚宾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我回不来,我不能违背自己的誓言。”
“拯救魔女那个誓言吗?那样的话,结束那件事之后就回来不就好吗?”
“那是不可能的,
我都说了吧?我要将绯奥露从『魔女』这个身份解放开来。也就是说,最终,在这个世界上绯奥露所写下的魔法书,以及作为魔法书的代行者的不死者,全部都会消失。
………这些事完结的时候,无论是我还是杰内特,都不会再活在这个世界了。”
“你……”
“你认为现在的绯奥露幸福吗?作为魔女将自己所最爱的人们卷入到最坏的命运中,你认为她能接受现在的自己吗?”
声音逐渐注入了力量。亚宾声音都依旧平静,但流卡能直接感受到他心中的感情。
“虽然这正是本人的希望,但我不会承认的,在两百年前就发过誓,不会承认这件事得。”
“……等一下。”
他的话混杂着不明意思的部分。
“那就是她本人的希望——你可别说这种愚蠢的话。为什么绯奥露要做那样的事。
因为她成为了魔女然后不能继续呆在国家,然后被杀掉。继而魔法书撒播开来——成为魔女之后,她一直都没遇到过什么好事,不是吗?”
“正因为如此,绯奥露才会拘泥自己继续作为魔女。”
“为什么哦,这不符合情理——”

世界已经记住了『魔女在那里』的事。
因此在世界的某处肯定会存在仅有一位的魔女。
无论是怎样的形式,怎样的身姿,肯定会存在。
“妖精的系统……”
流卡想起了在那个犹如梦境的一样的地方从绯奥露那里听到的事。
记录了一人的所有可能性,并在这个世界中再现的系统。
作为蒙混世界的魔女的存在,在七年前是绯奥露•姬赛鲁梅尔。到两年为止和在这两周的是流卡•艾鲁蒙特。然后在相隔的两年的期间——是被绯奥露所称为『我们的孩子』的某人。为什么呢,那是为了在这个世界捏造魔女还存在,魔女并没有消失的事实。
尽管应该没听说过,但现在的自己知道这些事。
“是那样呢,那就是最能证明绯奥露自己想要继续作为魔女的证据。为了不要让自己以外的某人代行魔女的力量,然后在这个世界继续放有自己的拷贝……你已经了解到这种程度了啊。”
“不,该怎么说…嘛…”
流卡想要一边暧昧地蒙混过去,一边摇着头。
“不过……那是什么回事?因为在这个世界魔女必须存在,所以是因为什么理由,绯奥露不得不继续作为魔女吗?”
流卡慢慢地理解了。
世界总是觉得『魔女在那里』。但是当然绯奥露•姬赛鲁梅尔本人早在很久之前就死掉。因此在这个事实中有着些许让谎言介入的余地。如果是在以前实际存在的,与绯奥露•姬赛鲁梅尔结下强烈羁绊的人类,或者性质为之相似的人。就能够很好地蒙骗世界,能够代理一部分作为魔女的任务。
为了魔女的力量谁都无法代行,绯奥露制作了妖精的系统。她那样说的时候,流卡就注意到了。
那就是说,如果两百年前的魔女绯奥露什么都不做就死去的话,在那之后,魔女的力量就有可能被其他人所使用。
“难道,是那么回事吗?”
流卡觉得这相当荒谬。
流卡觉得这不是有着常识的人的想法。
但是,如果根据绯奥露的性格来考虑……流卡这种想法就动摇起来。只是想起她那有如棉花糖一样的笑容,就觉得她会考虑那种的事也并不奇怪。
“那就是,绯奥露的目的吗?”
“啊啊,大概如此。现在你所考虑的事大概和我的结论一样。”
不知什么时候,舌头都干燥起来,流卡硬是弄湿之后说道。
“那个人,最初开始,就打算自己一人全部负担起来吗?”
亚宾点了下头。
“因为无论何时,都必须要有一个作为魔女的人。所以自己不能放置这个任务,然后让其他人成为魔女吗?”
亚宾再次点头。
“世界已经记住了『魔女在那里』的事,
所以世界的某处,肯定会存在仅有一位的魔女。
无论是什么形式,什么样的身姿,肯定必须存在于此。那是刻入了世界的规则。
所以,魔女这个存在绝对不会灭亡。
必须在这个世界的某处存在。
所以成为魔女的人死去的话,世界无论如何都要魔女不会灭亡的事实符合情理,说不定就会勉强让那个人继续活下去,或者诞生新的魔女。设法维持魔女存在的这个事实。不过,换句话说,魔女的数量仅需一位就已足够。
如果魔女的一人总是执拗地存在着。世界就能安心地放置魔女的事,就不会勉强诞生新的魔女。也就是不会有新的某人被迫背负犹如苦难的事。”
亚宾淡然地说下去。
“本来的话,在两百年前,在那个古城被娜汀的剑杀死的时候,绯奥露作为‘魔女’的任务就应该完结,当然最后的结果不会很理想地,让全员都迎来完美的结局,修特布鲁的王家疲惫依旧疲惫无力,持续面临着困难的状况。但至少,绯奥露在那个时候,能获得解放。
尽管如此,那个公主大人,还是选择今后继续承受这份苦难。
只是击毁的话,在那之后还有其他人会承受一样的苦难的可能性。因此,她制作了妖精这个系统。为了让自己的存在留在世界。”
流卡脸颊的肌肉绷紧起来。
然后扭曲成像是笑一样的形状。
“但是,我发誓要拯救绯奥露。
就算是违背了本人的意思,我也并不在意。折磨绯奥露的人,即使是她本人,我也无法原谅。
那个人……我不想让她继续置于如此的痛苦之中。”
然后,亚宾恐怕是以自身意志轻轻地笑了起来。
“我是背叛者啊。
背叛了讨伐队,跟随了魔女。
背叛魔女的意愿,盯上了她的性命。
在以自己的意志选择的道路上,和所有人为敌。
………事到如今,我并不是能够给杰内特容身之所的人了。”
两人之间暂时陷入了沉默。
咖啡厅完全没有客人到来。没有能打破这凝重沉默的事物。

大概是亚宾认为该说的都说了,他无言地站了起来。
流卡面对他的后背,提出了最后想到的疑问。
“老爹现在在干什么?”
亚宾停下脚步,只是扭过头来回答。
“对于阿鲁特将军来说,我也是敌人。详细的想法和行动我都不清楚。
但是,在前天贝璐塞里奥相遇的时候,反常地听到他说在费鲁兹邦有必须见面的人。”
“谁?”
“嘛,我没听到那种程度。”
亚宾的身影逐渐远去。
他向后挥了挥手。
“再见了,流卡•艾鲁蒙特。妖精的少年。
那个纤细的公主的事,就拜托你了。”
然后他就消失了。

13.
流卡的手肘撑在校门的栏杆上,眺望着下面。
平静的微波,湖面安稳地摇晃着。
阿鲁特老爹和亚宾,流卡各自对照两人的话来思考。
那两人在敌对。
一边打算守护作为魔女的绯奥露,打算继续维持现状。
因为这和杰内特的幸福相连,而且同时也能能守护绯奥露本人的愿望。
另外一边是打算终结作为魔女的绯奥露。
因为不那样做的话,她就会永远处在痛苦之中。这样做的同时,接受了绯奥露这个魔女的力量的碎片而继续活下去的所有人都会消失。
然后无论哪一边,都对绯奥露和杰内特,这两姐妹有着深厚的感情。
“……畜生。”
我想要守护绯奥露,流卡在七年前这么想。
我想要守护杰内特,流卡在两年前这么想。
那是相当坚定的决定,至少自己是那么想的。
但是……在那两人下定决心的现在,自己已经无法用相同的方式去思考。打算舍弃绯奥露给予杰内特时间的人。打算舍弃杰内特来拯救绯奥露的人。
他们毫不犹豫作出选择。认可在眼前的现实,接受不能避免的牺牲,在这样的基础所下的决断。一点都没有迷惑的余地。然后现在自己只能在这里抱着脑袋,没法去见她们。
这样下去回自己的家的话,会看到杰内特。
那个笨姑娘就拜托你了,阿鲁特老爹说道。
那个纤细的公主就拜托你了。亚宾说道。
她已经不能战斗了,所以让我在她的身旁。他们之后就要奔赴战斗,所以让杰内特平静地生活。
他们的希望,流卡能理解。
流卡不但能明白珍重杰内特的两人的各自的心情,而且同样不想让她继续战斗下去。如果以前的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明白的。但是现在,自己看到了这两周里她的身姿。流卡知道她有着怎样的笑容。
各自敌对的两人,注入了他们的思念将这个任务交托给流卡•艾鲁蒙特。
那样的话……自己应该完成他们的愿望吧。
按照他们的希望,我应该留在杰内特的身边。
“…已经不用去战斗也可以…吗…”
阿鲁特老爹和亚宾的话。
那大概是,对流卡•艾鲁蒙特所说的。要是杰内特放弃战斗的话,已经不用被卷进她的战斗中。之后自己的生活中,就不会出现诸如必须跳下时钟塔、被铁枪所贯穿、被木雕的杀人人偶所袭击的事。
因为飞过来的只是火花而已,所以并没有拨开的必要。
那应该是相当令人感激的话。
流卡•艾鲁蒙特本来就不喜欢斗争。平和,安稳,安宁,安全,吊儿郎当,倒数第一,这些词才正是自己标榜的生活方式中该有的。
“畜生。”
自己曾无数次陷入自责之中。
自己也曾多次认为不会有比当时更恶劣的心情。
但是,这次他的自责心之重、心情之恶劣又再次超越以往。
流卡想就这样跳到湖水中,沉到最下底就好,他已经消沉到有这样的冲动。
“流卡?”
流卡愣愣地听到了声音,回过神来。
“怎么了,在这个地方。难道是在等我吗?”
“额,啊……”
流卡回过头来,在那里当然是爱丽丝•麦璐琪的身姿。
倒不如说你才是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啊——流卡打算反射地反问的时候,流卡的脑袋总算正经地发挥起作用。话说回来这个家伙说是放学后要处理学生会的事。现在距离授课结束也过了很长的时间,也就是。
“……完了吗,学生会的事。”
“感觉上,好歹算是弄完。”
呼,爱丽丝用力地长呼了一口气。
看到象征这平凡的日常的行为,流卡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
“好像挺辛苦的样子啊。”
不想这样一直站着说下去,所以流卡走了起来。
爱丽丝依旧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走在一旁。
“是啊……最近演剧部又活跃起来。”
演剧部。
流卡听到这个词最初想起的是本尼迪克特•吴哥的浅黑色的秃头。但是他作为演剧部的部长已经是以前的事了。在那之后流逝的两年间他从学术院毕院,回到了故乡。
流卡不清楚现在的演剧部是如何的集团。
“貌似想在下次的创立祭在大舞台上演出。证明即使本尼迪克特不在也能好好地演出。
然后,他们又再次向学生会借人了。”
“难道,你又要出场吗?”
爱丽丝在两年前接受了来自演剧部的协助要求,有着在大舞台担当女主角的实绩。
“我被请求出场了。”
啊啊,果然。
“不过我拒绝了。如果都这样每边拉走两三个人的话,学生会就不能正常运作了。今年的创立祭上,其他部都有各种各样的企划,真的变得相当忙了。”
“真少见呢,你也会拒绝别人的请求啊。”
“……一点也不稀奇哦,我又不是老好人。”
“好,你现在马上到那边的书店买来最新的字典,调查一下『老好人』那一项,肯定有刊载你的照片。”
“通常那不是错页了吗?”
“是吗,你这话意外地正常感到有说服力哦。”
“我一个人的话不行的。退一百步来说,流卡和我两人排在一起刊载在上面,倒不是不能理解。”
“为什么是我?”
“那还用说,除了流卡以外还能有谁?”
爱丽丝不以为然地说。
流卡的胸膛毫无理由痛起来。
“至少,在我所认识的人中。要说谁最能无差别地对所有人温柔,流卡是大幅度领先的第一。虽然本人说不定有各种异议,我一点都没有打算对这个主张有所退让。”
“……虽然我有各种各样的异议。”
“我不想听。”
“话语无力啊,喂……”
和平时一样的话,和平时一样的爱丽丝的评价,在现在忧郁的心情中,只有这个不能率直地接受。
“我……我并不是为了你,而去做的。”
流卡的口任性动起来。
“那是全部都是为了自我满足而做的。你感到感激是你的自由,但不要连我的内在随便美化。”
但是这样的话顶撞到爱丽丝也没有办法。即使自己有多焦躁,在这个话题散播开来,流卡不觉得那是正确的行为。
“抱歉,忘掉我现在的话吧。”
“我知道哦。”
“——什么?”
“为了自我满足才去吧?自己试着说出来,感觉这话很厉害啊。”
爱丽丝轻轻地耸了一下肩膀。
“可以哦。流卡,我也告诉你一件事。
在世间呢,有种相当让人困扰的人类哦,
看到谁在哭的话,就会不由自主伸出援手的人
谁看起来快要哭的话,那也果然也无法置之不理。然后每次都弄得满是伤,尽管如此还是笑嘻嘻地笑的人——”
流卡听说过这句话。
那是什么时候,不过的确是爱丽丝说的。
“那个人并不希望回报。
希望被谁评价,希望收到对等价值,完全没有那样的打算。因为帮助别人的理由,早就在他的自身中。
对于被帮助的那方,那是令人有点困扰的人。就算评价他是厉害的人,就算付出谢谢这个代价,那个人也感到讨厌。因为自己是为了自己而做的所以不能接受。”
“爱丽丝……”
“那就是我喜欢的人。”
爱丽丝毫不犹豫地断言。
“那个人帮助了我,并不是因为这种理由喜欢上的。
他无法对在哭的人弃而不顾。比起自己的伤,他更珍重帮助了别人的这个事实。为自己没有对需要帮助的人弃之不顾,为有人需要自己去帮忙的事感到高兴。
……因为是那种人,我才喜欢上。
自我满足?事到如今在说什么?还会有别的完全不考虑对方的情况和自己的立场,只是因为不能放开不管的理由,就随便去帮助别人的人吗?还会有另一个明明本人都说够了,还是一直接受了决斗的人吗?还有会另一个即使是一度刺杀过自己的敌人,只是谈了一下话就变得无法弃而不顾的人吗?”
什么啊,杰内特将那个时候的事说出来吗?
爱丽丝已经知道了那个夜晚的事吗?
然后尽管如此,这两人各自没有变化来到自己的前面吗。
“我啊,一直都单恋着那个擅自让我困扰的人。
完全沉浸在爱恋中。
所以,即使是流卡,我也不允许你说那个人的坏话。”
“算了吧,那个家伙并没有那么好。”
“……有听到我的话吗?那个人——”
为了遮挡爱丽丝像是责难一样的声音,流卡行动起来。
伸出了手。
抓住了爱丽丝的肩膀。
强行施加了体重。
“呀……!?”
流卡将少女奢华的后背按在了一边的石墙上。
爱丽丝•麦璐琪。自己比谁都要珍重的少女。流卡希望绝对不能伤害到她,在五年的岁月和她一起走来。所以
“好痛……”
仅是这样微弱的悲鸣便大大动摇了流卡的心。
心中的动摇变得更为激烈,让流卡的手继续施力。
“那家伙并不是那么好。”
流卡没放松按着爱丽丝的肩膀的手,以浑浊的声音说了起来。
“无论什么事都是半吊子。就算嘴边总挂着想要保护你想要帮助你这种话。实际上什么都做不到,在眼前的敌人出现哄笑开始为止,自己什么都做不到。
不能不去帮助哭泣的某人?别开玩笑了。只是那个人在开始哭泣之前自己不知道该做什么而已!”
流卡冲动地说出的话,狠狠地挖动了自身的胸膛。
流卡•艾鲁蒙特所持有对自己的不安,过分率直,过分单纯,表现出来的话。
“不想让别人哭,那样的事压根儿没考虑过!只是希望有人在身边,只是希望在身边的人笑就好!尽管如此,我也清楚我该要做什么!我在焦躁,所以才握起了剑,需找能殴打的对象而殴打。
那样的家伙,哪里好哦!怎样想,都是最坏的混账家伙吧!”

就那样从一端吐出了从被挖的胸口的伤口溢出来的话。
“…好痛啊,流卡……”
爱丽丝皱起脸。流卡的指尖看起来要放松力量了。
“在只是疼痛就能结束的时候,赶快失望吧。”
在黄昏的胡同中,看不到路人的身影。现在这个场所远离这大街,在这里只有流卡和爱丽丝两人而已。
“如果不对流卡失望的话……就不是疼痛就能完结的事吗?”
流卡听到不可思议的话。
流卡完全不明她的意图,沉默地把那些话当作耳边风。爱丽丝在短暂的沉默之后,放松了力气。
“…爱丽丝?”
“总觉得相当遗憾。明明都那么努力去说出来了,竟然会被认为人家的恋心光是被威胁就会消失。
这才真的是,别开玩笑了。”
那是失望的声音。
“可以哦。流卡。请随意。
无论是弄痛我还是做其他都好。随便去做就好。
不过,无论我被你如何对待,我也绝对不会改变对流卡的评价。只有这点我是绝对不会退让的。没有这种程度的气势和承受力,在这个时代,是当不成恋爱的少女。只有这一点请好好记住。”
“……爱丽丝。”
那是挑战的眼神,大胆的笑容。然后——即使脸色变得渐渐苍白,爱丽丝也尽全力维持着表面的坚决态度,仰起脸瞪着他。
“那么,你要怎么做?要对我做些什么吗?
我不但不会抵抗,有什么指示也会遵从的哦。不过,话可说在前头,你应该不会说这样子就要结束了吧?”
流卡能看到汗水流过了爱丽丝的脸颊。
到极限了。流卡松开了按住爱丽丝肩膀的手,解放了少女。
“……流卡?”
爱丽丝像是泄气一样,提心吊胆地说。
“抱歉,不要说了。我现在就是个没用的胆小鬼。”
流卡在爱丽丝的旁边,向后靠上石墙,就那样放低身体向下滑落。
“哪里都不行啊,我——啊,够了,总觉得自我嫌恶到快要死了”
“这个充满漏洞的样子,是平时的流卡呢。”
“不要说了,我会觉得更不好意思的。”
“那个啊,你因为自作自受而竭尽全力消沉的话,那么对于坚定了觉悟的我也没有立场了。”
“……是吗。”
在呻吟的流卡旁边,爱丽丝抱着膝盖坐了下来。
“发生了什么事吗?”
“啊啊。”
“自己什么都做不到啊——算是被迫体会到了?”
“啊。”
“那你能做到的事呢,全部都做了吗?”
“……”
像是算不了什么事一样,爱丽丝一派闲聊的语气。
“没有没做过的事吗?还是说,流卡你因为深信反正什么都做不到,就变得什么都做不到了呢?尽管如此,难道不是还有能做而没有去做的事吗?”
爱丽丝就像在说一些理所应当的事情,在说一些作为世界的常识的事。
“那些厉害的事,谁也没在期待流卡能够做到哦。
只是自我满足就足够了。
流卡所满足的世界,对于我和杰内特小姐来说,是感觉相当好的世界。所以我们最喜欢流卡了。流卡想要做什么,我们都会想要去支援。
还要向在旁边在笑着的流卡撒娇。”
“——为了自我满足而行动的家伙,会简单背叛他人哦。为了自己的誓言和希望,无论什么事物都能轻易践踏掉。”
对了,结局就是那么回事。即使是阿鲁特和亚宾,都是为了自己各自的希望,从杰内特的身边离开,然后被留下的杰内特现在变成那样子。
不去正视自己应当面对的事物,只是又在害怕独自一人而度过日子。
“不是很好吗,背叛什么。请尽情去做。
我都说了吗。流卡满足的话我们这样就好。嗯,那样就好。一次两次背叛算什么。只要相信最后能够幸福,那样的东西算不了什么。
现在的我,可是变得相当顽固了,不会那么简单屈服的。因为在两年等待期间,我已经充分锻炼过自己了。”
爱丽丝窥视着流卡那边的脸说道。
“……你啊。”
“是。”
“如果我继续那样粗暴地对待你,你会怎样?”
“是呢,说不定会有点遗憾吧。要我说,还是稍微有点气氛比较好。嘛,不过,我觉得那样的事也会有。因为是流卡,无论发生什么事,到最后都绝对会温柔对待我。”
“真话呢?”
“……是呢。老实说我刚才非常害怕,也完全不敢想象那之后我的心情会变成怎样。”
啊啊,那样吗。
就算那样逞强地站在流卡面前,爱丽丝果然该感到害怕的时候就会害怕。
“不过,如果变成那样的话,我会感到高兴的。
流卡会感到烦恼,这种事不常见呢。如果你稍微依赖我的话,那样的实感会让我感觉相当幸福。”
即使觉得害怕,爱丽丝果然是爱丽丝。
“你是笨蛋吗?”
“是,这一点我还是有自觉的。”
虽然并不艳丽,但是足够可爱的姿容,然后在那之上吸引别人的是过于温柔的性格。一边聚集了为数不少的异性(一部分是同性)的思慕,一边谁都不去回应——这个少女。
流卡觉得这样的人作为人类最大的缺点,就是不会选择男人。
“呐,爱丽丝。”
“是。”
“在世间,好像有种让人相当困扰的家伙。”
流卡站了起来。
然后背向了爱丽丝。
那是平时上学的路。然后和平时一样,这个胡同完全没有路人来往。
“在那个家伙旁边,我没有烦恼哦。
无论抱有着多么沉重的烦恼,在那个家伙旁边稍微说一下,就会全部吹飞。就算是事关人生的烦恼,也会相当轻易地流逝。
尽管如此,那个家伙大概完全不觉得自己所做的事是有多么厉害。自己只是在理所当然的地方在做理所当然的事。大概本人是如此深信的。能做到如此的事的家伙,明明在这个世界中并不多。”
流卡只是向前迈出了一步。
和爱丽丝的距离只离开了一步。
“我在那样的家伙的旁边的生活,持续了五年。
大概,我如果没有那家伙的话,就已经没法正经地活下去。所以,我可以肯定,无论我将去到何处,最后我也会回到这里。”
“……流卡。”
“稍微想起要做的事。
说不定,还得离开一段时间,但我会绝对回来的。”
流卡感觉到背后气息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天空的颜色稍微有点变化。从远处传来了马车奔跑的声音。
“——一一路走好!”
背后传来了回应的声音,将流卡心中最后的迷茫的碎片压破。
将轻轻地握起来的拳头和旁边一伸之后,流卡跑了起来。
现在的自己,没有不得不去做的事。
不得不去战斗的对手,也没有。
所以考虑吧。
将脑袋几乎没动用的部分也动员起来。
于是找到了,自己应该要做的事。
“……首先是学术院!”
流卡穿过了没有人烟的胡同。


然后,爱丽丝被留那个没有人烟的胡同中。
她抱着自己的膝盖,沉重地吐了一口气。
“——好好地说出来了。”
她用制服的下摆擦了擦眼睛,轻轻地拭去眼泪。
“这次总算好好地说出一路平安了——”
她觉得这样就好。
因为说了一路平安,所以在回来的时候,就可以说欢迎回来。光是这样,她就就打心底感到高兴。
压着眼睛的下摆逐渐湿润起来。
眼泪停不下来。

14
在桌子上用手肘撑着脸,杰内特淅淅沥沥地翻着书页。
这是从爱丽丝那里借来的,波折万丈的恋爱故事。
在冲击的相遇中,少年和少女瞬间成为相恋的一对。然后各自出现未婚妻和未婚夫,然后受到了朋友的背叛,也出现了说不定是实际上是异母兄妹的疑惑。连休息一下的空暇也没有,各种各样的时间叠在一起。
“……嗯。”
原本杰内特就不太喜欢人编写的故事。所以并没有抱太大的期待打开了书本。但是和预想完全不同的意义上,吸引了她的兴趣。虽然是荒诞滑稽的故事,不过,正因如此,和笨拙的真实存在的故事不一样,能当成纯粹的趣事看下去。
杰内特突然从书上抬起了头。现在锅里的东西沸腾到快要溢出来了。
“要,要赶快过去。”
杰内特慌张将书扔下,回到炖菜汤的烹调中。如果是在自己和阿鲁特老爹两人的旅行的时候,无论作出多么难吃的东西也没有问题。不过,现在这个生活中,杰内特想要将美味的饭菜摆上餐桌。
确认了一下味道。没问题,很美味。这个味道的话,他也不会抱怨的。
门铃响了起来,示意有客人到访。
杰内特在想是谁?
虽然快是流卡回来的时间了。但他原本是这个家的人,当然不会去按门铃。
那样的话客人是爱丽丝吗,说不定最好准备一下一两个对于现在这本书的感想。
杰内特离开了厨房,走到了走廊。门铃再次响起来。
“现在就来,别催了。”
拖鞋响起了啪踏啪踏的声音,杰内特来到了门口。
打开了锁,拉开了门。
一位脸上留着淡淡的雀斑的红发少女站在门口前。虽然对于杰内特是熟识的脸。但至少并不是爱丽丝•麦璐琪。
“你是……”
红毛的少女虽然一瞬间想说什么,但是马上就大吃一惊,说不出话来。
“恩?”
杰内特通过少女的视线,确认了自己的服装。

稍微明亮的色彩的连衣裙外套着白色的围裙。虽然那是在角落边缝有了小猫的镶饰的可爱的围裙,但那不是杰内特的物品。不知道是谁准备,放在艾鲁蒙特家的物品,杰内特借来穿上的。
“……嗯。”
事到如今,杰内特稍微感觉到害羞。
“不要用那种奇怪的眼神。即使是我,也明白那样的装束和我并不相配。”
“不,我不是想说相不相配,虽然确实是相配到令人没有怨言……”
少女以让人无法理解的声音,呆然地喃喃道。
“的确不符合你的形象。发生了什么事吗,让你心情有了那么大的变化。杰内特公主?”
“当然有各种各样的事——”
杰内特突然想起来,回头看向厨房。
“对不起,现在锅里还煮着东西,我不怎么能离开厨房。进来稍微等一下,我会去泡茶的。”
“……哈?”
少女——身体寄宿了魔法书『漆黑的纱线』的不死者库洛阿•玛鲁索,还是一副无法理解的表情。
库洛阿在艾鲁蒙特宅的客厅中坐了下来。
“总觉得………镇定不下来。”
拿起放在自己面前的红茶杯,库洛阿喃喃道。
“什么?”
“是因为在我的眼前有着你所倒的红茶哦,杰内特公主。虽然自己也相当长寿了,但想象不到会有如此的体验。”
“啊啊,长寿的话就会经历各种各样的事。”
“那样余裕的话从你口中听说,我心情也有点复杂。”
库洛阿好像不高兴地拿起了杯子,用舌头轻轻地舔了一下红茶。
“嗯?热吗?”
“有一点。”
库洛阿像是无聊地回答,将茶杯放到茶托上。
当然,作为不死者的她,是不会受到和夜之软泥不相关的自然现象的伤害。虽然主要是在裂伤和摔伤方面。但也同样适用于烫伤。就算红茶被煮到像是翻滚的油一样,那个伤也会一瞬间不留痕迹修复了。
怕烫是并不是因为身体受到伤害的问题……在相当久之前,杰内特想起了库洛阿说过那样的事。然后问为什么,好像是因为问到了难以说明的地方,库洛阿开始翻眼寻找形容的词。最终也不清楚她想要表达什么。总之,最后她给杰内特留下了有着怕烫的烦恼的那样简单的印象。
那是相当遥远,真的十分遥远的事了。
“那么,你在这里干什么?”
“啊啊,今晚在做炖菜汤。今早的市场久违地出现了香草——”
“我不想说那种事,不过你想装糊涂也没所谓了。”
库洛阿相当生气地说道,然后再次将茶杯递向嘴巴。
“两年前,我对你说『什么都不要做』的时候,无视忠告强行扯上关系的你,现在将这些事全部抛诸脑后成为可爱的年轻夫人。如果萨利姆和玛鲁基知道会有什么表情?”
“……”
杰内特没有回答。
“嘛,算了。我也并不是特地来这里说一些讨人嫌的话。
今天的正事是这个。”
库洛阿如此说道,从轻薄的大衣拿出一封信封。放到了桌子上。表面上看是用相当高级的纸张来书写的,然后被夸张的蜡封住了。
“那个幼小的女王让我保管的。本来应该是另外一个佩剑骑士,薇蕗亚这个女人当信使的,但是因为有各种各样的状况,所以是我来?”
“安丽柯塔……?事到如今找我有什么事?”
“不知道哦。那个超绝天才儿童在想什么,并不是我这种元凡人能够明白。”
库洛阿像是撇开一边地说了之后,拿起红茶喝起来。恰好冷到适合的温度的红茶,一口口被啜入到她的口中。
“我同情你的境遇,杰内特公主。因此,你现在在这里打算做什么,我都不会去责怪你。但是,你要明白,只是无视痛楚,是无法前进的。如果在后悔的时候才开始行动,就太迟了,你相当清楚吧。”
“今天的你相当饶舌啊。”
杰内特犹如对抗一样回以讥讽。
库洛阿只是鼻子哼了一声,并没有反驳。



库洛阿离开了,家里再次只有杰内特一个人。
“………想要知道前进的路的时候再打开吗……”
杰内特的指尖舞弄着刚才领取的信封。
她确认了一下发信人的名字。在那里写的的确是安丽柯塔的名字。蜡上面谨慎地印有贝璐塞里奥的印章。
贝璐塞里奥王国的女王,安丽柯塔•特蕾莎•瓦鲁多。仅仅十二岁,就以非凡的才能预料大陆中的政情的策略家。
然后天才所考虑的事并不是非天才的人所能理解。虽然只是库洛阿所言而已,但杰内特也完全不明白安丽柯塔在思考着什么。
杰内特从书斋拿来了裁纸刀,打开了信封。
里面是一张折叠了三次的纸。
用指尖打开,最初的一句话映入眼帘。
『收到了在多斯东南部出现的异形之兽的报告。』
“…?”
杰内特一头雾水,只能继续读下去。
那是关于什么的报告书吧。
据说,在相当接近的多斯边境,发生了相当奇怪的事件。
连太阳的光芒也无法透入的白色的雾,包裹了深山。有人看到里面令人恶心身姿的怪兽在阔步前进。——
“……”
她继续读下去。据说,进入到雾中的人一个都没能回来。在那个雾中,应该有一座荒废的古城。并且,在那之后——
“这个,难道是……”
在那里所写的是荒诞无稽的暧昧的事。即使向别人述说事,最后也只会被别人一口认定为不知所谓的事情。
但是,对于杰内特不同。杰内特能正确把握这个报告书的意义,她有能作为理解这份报告的前提的知识——过去的记忆。
白色的雾。
异形的怪兽。
放弃不管的古城。这些的词轻易在杰内特得出结论。
“和两百年前所发生的事是一样……”
安丽柯塔指示将这个报告递交到这里。杰内特再次思考这件事。那个女孩在想什么,然后想让我这个杰内特•姬赛鲁梅尔思考什么。
让我想起不想想起的事。
让去思考不愿思考的事。
为了让我得出不想得出的结论,然后。
挂钟响了起来,宣告了黄昏的到来。

“……!”
犹如被弹到一样,杰内特抬起了头。
在额头上滑下了汗水。
“已经……是这个时候了……”
杰内特将信封丢在桌上。
轻轻地摇了摇头,像是要将在脑中的思考全部抛开。
“话说话来……流卡回来得太慢。”
杰内特看了一下墙壁的钟。
平时的话,流卡在很久之前就应该到家了。然后伴随着『好累』,『肚子饿了』的其中一句话在沙发向厨房探出了脸。应该是如此情景的时间了。啊啊。前几天,说是『有课题』而关在房间的这种意外也增加了吗?
杰内特突然变得担心会不会他出了什么事?
虽然杰内特觉得并不可能,是自己太过多虑了。但是曾经出现的不安,一点点地变大了。
“……真不像我。”
自己并不习惯担心谁。所以,就连压抑不安这种简单的事也做不好。
自己简直就像是思恋母亲的小孩一样。
虽然自己觉得难为情,但也觉得自己做点什么比较好。尽管如此,并不对那样的自己感到不快……这份心情相当复杂。
她觉得无论如何在这时候只要坦率面对自己就好。
她打开了玄关的门,走到了外面,背着手关上了门。
轻轻握着右拳,然后向虚空伸出了手。
“寻找。”
犹如反弹开来,手掌张开了。
从杰内特的体内解放开来的夜之软泥膨胀起来。然后犹如黑霭的影子,马上凝缩起来,然后凝固成一只巨鸟的形状。犹如从影子上剪下的,相当漆黑的鸟。
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是异物的夜之软泥,就算从不死者的身体排出,也会一下子被这个世界原本的规则所吞没消失。为了稍微对抗这个规则,那个魔法需要马上伪装成在这个世界的某个现象。现在从杰内特的手中所放出的魔法模仿鸟的形状就是这个原因。
巨鸟以忽视重量的动作飞到了灰色的天空。
传来了巨大的振翅声中,几根黑色的羽毛从它身上掉下,落到了地面,然后又像是雪一样融化掉。
“那么……你在哪里,流卡•艾鲁蒙特。”











▼promenade 亚宾
以某天为分界,第一王女就没出现过。
无论正式或是非正式的场面,金发的少女都没出现在人的面前。
王宫的药师说明了理由。她患上了麻烦的病,而且具有传染性。所以因为本人的希望,现在正闭门谢客,独自静养。
“——姐姐好像转移到了王家拥有的某处的房屋。”
在置于中庭外面,园艺师所使用的库房小屋。
即使恭维也称不上上等的橡木所造的椅子上,小公主晃荡着脚。
“好像服侍姐姐的佣人们都基本留在城里,除了夏莉以外。”
“是……吗。”
夏莉。夏莉•威鲁托鲁。亚宾在想那的确是和绯奥露关系很好的女仆人的名字。
亚宾没有停下在修整道具的手回答。
“快一点治好就好了。”
“真是的。”
少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因为喜欢的对象不在附近,你就每天都提不起劲来。”
“比那个起见不到最喜欢的姐姐,而摆出一副无聊的样子的某个公主要好一点。”
“呜,你真敢这样说。”
“不稍微回嘴一下,这个幼稚的公主就会一直那么得意忘形。”
两人对上了脸,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然后不知道是哪边开始不由得笑起来。
“——我希望姐姐能幸福。”
少女喃喃道。
“光是决定了要和那样的窝囊废结婚,就已经是不幸的极限。为什么只有姐姐会遇到那么不好的事。
那么漂亮,那么聪明,那么温柔的人。啊啊,而且是真正的公主。集那么多优点于一身,应该会比谁都要更加幸福,她有资格过上让大家都羡慕的人生。你也是那样想吧?”
“如果说资格的话,你也是一样吧。小小的杰内特公主。”
“我……不需要。又不是像姐姐那样的美人,头脑又不好,心眼又坏,我就这样憧憬姐姐就行了。”
杰内特露出一副看起来有些寂寞的笑容。
“所以才希望姐姐能变得幸福。”
她再次喃喃道。
少年结束了道具的修整,将剪刀收入到皮革的鞘里,挂在墙上。然后寻找能对少女所说的话,在这段空隙的时间里。
“不得了了!”
外面传来了大声的喊叫。
在椅子上的少女,因为被吓到而失去了平衡,摔到地上。
“发生了大事了,亚宾,发生了大事。”
一个士兵一边叫喊着一边跑进了屋子里。
那是亚宾,在城内为数不多的一个朋友。
“发生大——公,公主大人!?”
“……”
少女一边轻轻拍了下跌落的腰一边站了起来。
“真吵闹呢,承担卫国重任的人,做出这种随便叫嚷的行为可不值得赞赏哦。”
尽管如此她还装出平静的表情,以镇定的声音对闯入者说道。
少年觉得这真了不起。这个小女孩不但知道自己的身份,然后也理解在自己下等的人面前要如何行动。
“失,失礼了!……但是公主大人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
“在房间眺望着的时候,风将乐谱吹飞了,飞入了这个小屋。因为刚好附近没有空闲的人,就一时心血来潮自己走过来。”
杰内特若无其事地说着谎。
少年觉得这很了不起。可以的话,希望辩解的内容还能编的更完美一些。但是还能如此堂堂正正地说出来就能让人理解。
“然后,发生了什么大事?”
亚宾觉得要转变话题了,于是少年敷衍了事地向朋友搭话。
“不会又是饲养的兔子生下的双胞胎那样的事吗。”
“……有那样的事吗?”
不知为何少女问道。
少年点头,是有如此的事。
“是吗,是兔子的双胞胎吗?”
不知为何少女大大点头,然后就沉思着什么。
“只是想象……就觉得它们会很可爱。”
“是,是,的确是可爱的家伙们。名字是借在故乡的妹妹的名字——”
“然•后•呢,发生了什么大事?”
因为话题跑到了不明的方向,所以少年急忙地拉回来。
“啊……啊啊。对了,发生大事了。那个……该怎么说。”
他含糊其辞之后,突然表情和声音变得老实起来。
“公主大人。在说之前拜托你要镇定啊。”
“嗯?”
“说不定,不应该在这里由我对你说。但是我现在无法在你面前闭上口。所以……”
“是……什么事?”
大概是从他那严肃的样子多少推测到了话的内容吧,少女的表情变得有点阴暗。
“难道……难道是姐姐发生了什么事?”
士兵低下了头沉默下来。
这个沉默,反而比任何话语都更能阐述这名士兵难以说明的内容。


葬礼十分盛大。打扮得闪闪发光的贵族整排排列在一起,都用手帕按住眼角。
她死了。
病倒之后,无论传召怎样的医生,都无法减缓她的身体的衰弱,最后就这样断气了。众人都接受了这个事实,在这里流下眼泪。然而她无法相信,也不想接受这样的事情。
裹在闪耀着金银的法衣中,看起来了不起的神职者,正嗡嗡地朗读法典的一篇短文。在他的前面巨大的棺材被抬进来。围绕着这个棺材,进行了了众多铺张的仪式。仪式结束之后,棺材就这样运进了王宫的地下的墓地。
然而身为一介园艺师的亚宾,无法混入贵族和骑士们的队列中,只是从稍微远的地方目睹这一景象。
随着撼动大地的沉重声音,石造的大门关上了。
关上的大门已经打不开,消失在里面的事物就会再次回来。
自己已经无法遇到她。
脑袋一片空白。只能垂下头,呆呆地凝视稍微有点脏的地板。
“——真是的,真的很可惜。”
这句话……从喧嚣之中传入了耳朵中。
“距离婚礼也没多久了吧?虽说婚礼过后那个女人就已经没用了,但是怎么就在这个时候就随便死去了。”
“嗯,没成功得到那么好的女人,你只有这种感想吗?”
“讨厌啊,无论看起来怎样好,这样的悍马也毫无用处。如果结婚之后变得贤淑的话,那样就能考虑一下。”
亚宾抬起了头,眼睛搜索着声音的主人。
在那里有两名穿着格外奢华的贵族。
“嘛,不用太过于叹息,马上进行下一步。幸运的是这个国家还有一个『预备』的公主。那一人死去的话,就重新在另一个那边讨回来。虽然会有多少困难,不过我有几个让她听话的手段。”
“喂喂,父亲你觉得那个孩子才多大。”
“太过年轻不是问题,如果放开不管任其成长,倒不如在她获得没用的智慧之前开始教育,这样一想,说不定大公主的死反而值得庆贺。”
两人浮现了下贱的微笑。
“刚刚失去了最爱的姐姐的公主大人被刚刚失去了婚约者的骑士安慰,而射落了心。的的确确是民众所喜欢的美谈。”
一开始,亚宾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所以沉默地,呆呆地继续听着这个对话。
『距离婚礼还有不多时间吧?婚礼过后那个女人就已经没用了。』
心一点点苏醒起来。
单纯的声音罗列的这些话,开始一点点带有意思。
『幸运的是,这个国家还有一个公主。』
黑色的事物从心里的深处诞生了。
成长了
然后——裂开了。

“莱奥納尔•格兰特!”
亚宾叫起那个名字。
那是站立在那里贵族两人中,比较年轻的男人的名字。
那是死去的修泰布鲁的第一公主的婚约者的名字。
贵族两人回过头来。亚宾跑过去,握紧拳头,像是拉弓一样抡起手臂,踏前,然后挥下手臂。从上到下打在莱奥納尔的脸颊上。
冷不防被攻击的莱奥納尔,躲不掉这沉重的一击。被打在了描绘了庄严的宗教画的墙壁上。然后吐出了一口血,弄脏了墙壁上的画。
稍微迟了一点,周围涌起了哀鸣声。少年在这个时候才想起附近有着众多贵族。男人的哀鸣声,女人的哀鸣声。到处都是不明意义的悲鸣声。平日和暴力无缘的贵族,各自以不同的音量发出悲鸣声,一边和少年拉开距离。
在这些贵族面前,莱奥納尔和他的父亲进行着这样的对话。那样可怕的对话,那么大声,那么堂堂正正。不过,在场的贵族们一个人都没去指责他们。
收到那样的冲击,少年的心充满空白。这个瞬间。
“……你这家伙!”
锐利的一拳飞舞过来。亚宾无法避开,也无法防御,就被轰飞倒下,滚在地面。
在附近的贵妇人都再次发出悲鸣避开。
“你在发什么疯,园丁的小鬼。明明就在国民全体出动的服丧的重要场合里。”
呸,莱奥納尔将混有血液的唾沫吐了出来。
“事先说好了,是你先动手的,证人也多如牛毛。我之后所做的事,都是正当防卫。
——不要以为简单就能了事,这个小鬼!”
拳头打了下来,亚宾犹如翻滚地跳了起来,以左腕作为盾牌挡开莱奥納尔,然后将莱奥納尔揪起来。
“这是我的台词。”
以体重撞上压倒莱奥納尔,亚宾将他摔到地板上。
“你们侮辱了她,侮辱了他们!不要以为那么简单就能了事。你这个旁门外道。”
即使下一击弄死这个家伙也没有所谓。保持这种杀意,亚宾对着眼前的莱奥納尔的脸,拳头狠狠地打过去。
数柄长枪拦在了亚宾的眼前,阻止了他的行动。
对丧葬仪式进行警备的卫兵跑来了。为了逮捕在重要的场合突然开始闹腾的歹徒,保护故人的婚约者的莱奥納尔。
“收手吧,亚宾。”
相熟的士兵用平静的声音制止了他。
“我们,也不想对你动粗。所以拜托了,停下来吧。”
亚宾放松了全身的力量。在这个地方抵抗也没有意义。也不能让自己心情变好。也不能回复她的名誉。只是会给这个朋友添麻烦而已。
确信了胜利的莱奥納尔,一边浮现令人讨厌的笑容一边站起来。然后。
“筋疲力尽呢。”
用注入全身力量的最后的拳头打入亚宾的脸上。
无数的白星在眼前散开。亚宾的意识远去。


被坚硬的床铺硌得脊骨生疼,令亚宾醒了过来。
腐烂的水的气味刺激着鼻子的深处。附近黑暗而且寒冷。他回想起昏过去之前的事,一边接受了被关在监牢的事实,一边抬起了上半身。
这是当然吧。面对眼前的铁格栅的门,他禁不住笑了起来。
大概要被判死刑了吧,亚宾就像在想其他人的事一样。
亚宾清醒地想,在国葬的场合,粗暴对待国家的重要人物。不会以简单的罪刑就能了事。而且,恐怕决定罪刑轻重的是那个莱奥納尔。他不但拥有如此的权利,而且在这件事中也有行使这个权利的理由。
已经,怎样都没所谓了。
自己无法成为那个想要成为的人,明明那就是我的全部。
已经,没什么能做的了。
胸膛好像有着什么事物脱落下来。
亚宾将目光转向背后的墙。
在站起来还需要仰视的位置,有着嵌入了格子里的窗子。这个监狱有一半是在地下。所以这个窗的对面是兵营的后边吧——从那边看来就是脚裸的高度。
从窗口能看到无云的夜空。
红色的星星,蓝色的星星,白色的星星。有些很大,有些很小。各自洒落着光芒。在那星星的中央,是一弯宛如插入夜空的刀刃一样,细长放光的白色月亮。
亚宾觉得那实在太过美丽。作为我这个无聊的男人最后仰视的天空,它太过瑰丽华美,以至于令我都觉得有点抱歉了。
“——亚宾。亚宾,起来了吗?”
从窗的那一侧传来压低声音的悄悄话。
“公主大人……?”
“亚宾,啊啊太好了,你没事吗?”
悄悄话里带上了些安心。
少女的脸出现在格子窗的领一次。从对面来看的话就几乎只有脚裸高度的窗,为了窥探这里,一定是趴在地上了吧。
“公主大人——”
“为什么,听到了什么让你这么生气?不,说不定发怒比较好?”
“……额”
“我觉得你很辛苦吧。要说姐姐的死令谁最痛苦的话,那个人不是我,也不是父亲,也不是布鲁埃托,也不是夏莉,当然也不会是莱奥納尔,我觉得,你才是最痛苦的人。
然后——只有我知道这件事情。
在你最痛苦的时候,能呆在你身边的只有我,所以。”
亚宾听到了细小的抽泣声。
“所以……我想见你。在葬礼的时候,我在寻找你。然后发生了大骚乱,听说亚宾因为叛逆罪被关进了监狱。”
附近相当黑暗,几乎看不清少女的表情。但是亚宾觉得她的眼圈周围应该是一片红肿的。
“……为什么,要做那样的事情,亚宾。”
无法回答。
“难道说姐姐不在的话,已经什么都没有所谓了。”
无法回答
“我在——寻找你。”
不可能回答。
他找不到合适的话语,甚至认为自己没有回应的资格。
那么突然失去姐姐,比谁都要伤心应该是这个年幼的少女。这个国家的王妃,这个少女的母亲,在相当久之前,就同样因病去世。现在又再次承受了相同的悲伤,毫无疑问,这个女孩才是比谁都要悲伤的人。
尽管如此,她是还是在担心这个亚宾•拉布鲁。
同样都牵挂着那个逝去的人,那件事是我们之间的秘密。有着如此羁绊的两人。所以她相信会受到亚宾的帮助,然后在打从心底想要支撑着亚宾。
尽管如此,她在考虑如何让他心中那份悲伤的痊愈时候,自己究竟在干什么。
“——请回去吧。这里并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亚宾尽可能装作平静地说。
“亚宾……?”
“这里是监狱,而你在趴着的地方是兵营的后边。未必不会出现对你心怀不敬的人……这其中也包括我。”
“亚宾。”
“不能那么亲切称呼罪人的名字,公主大人。”
少女的声音在摇摆不定。
为了不哭出来,她至少在这里要逞强下去。亚宾现在打算粉碎掉这种逞强。
“那么,请回去房间吧,被谁看到又会变成麻烦的事。虽然我已经没有能放弃的事物,但是如果因为此事而让你受到威胁,在我被裁决之后,我就更没脸见她了。”
“……好吗? 真的这样就好吗?可是,你。”
“回去,杰内特。”
亚宾以尖锐的语调称呼少女的名字。
“非要我动手伤害你,你才能把我说的话当真吗?”
“——”
杰内特抽了一口气——
然后站起来,在夜晚的黑暗中跑起来。
被留在黑暗之中的亚宾,再次将目光转向夜空。
“请精神起来,幼小的公主啊。祈祷至少会有不像是我这种家伙,向你捧上剑。”
一人小声地喃喃道。



在拘留了两天之后,亚宾被释放出来。从监狱出来的亚宾被马车送到市外。在贫民窟的尽头,被推下来松了绑。
“这样你就自由了。”
士兵一样微笑着宣言。
“无需多说,在城里已经没有你的工作。不允许再次踏入城里。财产也没收。虽然没多少。不过我觉得平安无事获得自由就好了,园艺师。”
“莱奥納尔卿的命令相当宽容呢。我还以为会被直接送上死刑台。”
“嘛,不过最初的预定是这样。”
士兵的笑容貌似更深一点。
“那位大人现在心情很好,因为他和那个豆丁公主进行了交易。”
——亚宾感到有可怕的东西爬上了后背。
“什………么?”
“没听说吗?那个大人和豆丁公主进行了交易。
说她什么都会听的,所以放过那个园艺师的生命。
多亏如此,昨天还是大公主婚约者的那个大人,现在是豆丁公主的婚约者。虽然官方还没公布开来,但这那也是迟早的事情。”
“…啊……啊”
亚宾发出不成话的声音。
“公主大人卖掉自己作为你的赎金哦。
真是的相当昂贵的生命啊,园艺师。嘛,就请你好好地享受余生吧——”
自己失去了什么吗,自己伤害到什么了吗,自己有什么没能守护吗。顷刻间,一阵阵的天旋地转。
亚宾抓住了那个士兵的胸膛。
“砍掉我的头!”
“喂,喂?”
“交易无效!快去解放她!快处刑我!”
亚宾大力摇晃着士兵……但是因为这几天关在监狱中,力量不大。他轻易就被挣开了,摔在地上。
后背撞在肮脏的铺石上,肺部里的空气都吐出来。俯视着亚宾那样的身姿的士兵吃惊地说。
“你在说什么啊。那只是公主大人本人作为买下你的生命的价值在而已,但是你的生命没有能买回公主大人的价值。”
“……!”
相当符合道理。至少莱奥納尔并不会听亚宾所说而取消这个交易。
因此只能接受,接受这个在自己无法踏足的地方所做出的这个而决定。
就犹如重要的人死去的那个时候一样。
比绝望更加深邃的绝望。
亚宾忍受不知往上涌的恶心,吐了出来。从空洞的胃袋只能飞出胃液和血。无论怎样吐心情也无法平息。
那个幼小的公主是重要的朋友。
共有着暧昧的记忆的,重要的能互相理解的人。
不想伤害她,应该是想要保护她的。
但是,为何,事情演变到如此地步——?






▼scene/4 第七年的真实 ~open the gate~
15.
砰——!
那是手掌大力拍在橡木制的桌子的声音。
“那么——说出来吧。你肯定知道什么吧,叔叔?”
“啊,那么突然干啥!”
“关于下一代的魔女。那个家伙是谁,围绕着魔女是哪些人在做什么,不要说什么都不知道,你这个胡须中年。”
“胡须中年!?不,什么啊,下一代的魔女?”
响起了中年男人的哀鸣声。
“等等,怎么了,那么突然在说什么。”
“好了,快点说出来。虽然一副枯瘦孱弱的样子,你也是在菲鲁兹邦的学术院的中枢工作的吧,应该清楚状况吧。”
“……你是从谁听说的,那么麻烦的事。”
“阿鲁特老爹。在回来之前,稍微谈了会。
然后,在刚才,和亚宾•拉布鲁谈了些话。
状况变成怎么样了。现在,谁在某处做啥。今后会有什么展开,老实交代,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为什么要告诉你那样的事啊,那个老人……”
叔叔抱起了头。
“虽然很抱歉,但是流卡,这不能说。
关于魔女,有着各种各样麻烦的特征,『知道』『认识』这种事会和某种现象相连。人类在世界的外侧观测从而令魔女诞生、人类阅读魔女的著作,由于成功解读从而能操纵魔法、人类让没有自觉的妖精产生自觉。他们都各自迈向了破灭,话说回来,让不可思议成为可能的夜之软泥的本身,归根到底就是封印在魔女著作的书本的情报。
明白了吧?无论是谁,仅仅是被『告知』,就要背负巨大的风险。所以不得不慎重。那是业界的常识。”
“别说那么多废话了,还是使出妖精全力威胁你说出来比较快?”
阿鲁贝鲁正确领会到流卡的话的意义,皱了一下眉头。
至少流卡直到现在为止有两次,以让座位妖精的自己的崩毁作为交换,发挥出强大的力量。当然并不是那么轻松愉快就能操控的东西,不过就算现在的自己也绝不会有想要去体会那种力量,所以作为威吓也足够了。
“……说到这种地步,看起来是认真了。
但是不行就是不行,不能说就是不能说。”
“叔叔。”
“这次的事,对于学术院来说是相当微妙的问题,因此我们也有我们的立场和想法,而且有处理的打算。
所以你和杰内特公主的介入,会很大程度扰乱到我们的计划,所以作为第六书库的主人,我并不认可。”
“为什么在这里杰内特的名字会出现。”
“总之。”
阿鲁贝鲁断言道。
“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哦。流卡。
无论你多么坚持,只有这个绝对不会改变。”




离开了阿鲁贝鲁的房间的时候,已经到了深夜了。
终究还是没能得到像样的收获。重新想起爱丽丝的分别的之际的说的话,就感到自己相当没出息。不过没办法就是没办法。
因为两手空空走在路上会显得寂寞,所以双手毫无意义伸入上衣的口袋。
“……畜生。”
流卡沿着湖面行走,偏凉的风吹了过来。让身体颤抖起来。
“该怎么做呢,那样的话……”
那样子刚从爱丽丝身边离开,没多久就又变成了这个没出息的样子,实在让人空虚,简直是没脸见人。
但是,并不是完全没有收获。在那简短的对话中,也有数项对现在的自己有用的情报混在里面。说不定那是叔叔的意图。他站在自己的立场上无法轻易泄露情报,却在拒绝的话语中悄悄混入了建议。如果是这样的话,流卡觉得这令人感激。
“一开始我就知道问题的规模很大,对于相关人员都是一样。那个胡须中年说是『对于学术院来说是相当微妙的问题』。也就是说那里有什么情况。
并且,会话明明并没有涉及到杰内特,那个胡须中年却特意提出来她的名字。”
那就是说杰内特是那个微妙的问题的一部分吗。自己什么都不会说,所以你就自己去问她吧——是在传达那样的信息吗。
“……那也是相当困难,所以之后能再和叔叔碰面吧,不过……”
虽然流卡一边嘟囔着这些,但是事到如今也没有办法。

她站立在连接着学术院和大街的桥上。

虽然自己没有特别预料到此事,自己也心不在焉地考虑到也会有此事,所以并不惊讶。
在夜晚淡淡的黑暗,和犹如月光一样的银发,与她相当合称。并没有做特别的事,但是只是站在那里,就自然吸引别人的视线。
“呀。”
流卡轻轻抬起了一只手。
“夜晚的散步吗?最近你心情好像并不安定,就当做适当的放松吧?”
轻松地搭话。
“……流卡。”
杰内特的表情很僵硬。
那个声音就像是在压抑在什么,微微地颤动着。
“在这里干着什么?”
“那算什么啊,我也是学术院的学生吧。”
“那么,那个学术院的学生,找阿鲁贝鲁有什么事?”
流卡皱起了眉头。的确自己在几分钟之前到访叔叔的所在地,但是为什么杰内特会知道。
“……用魔法窥视到吗?”
“因为你回来晚了,所以打算用魔法来确认了你所在地而已。要是说有没有窥视到,大概是没有看到的。”
“你真恶趣味呢。”
“虽然并不是有意,但的确是我不对,我道歉。
然后,我还有别的问题想要问你。你在这里做什么?”
“时机也不好,真是的。”
杰内特展现如此的态度的理由相当明显,她是在害怕。在担心和阿鲁特,亚宾一样,流卡•艾鲁蒙特也会一样离开自己身边。
总之,流卡并没有打算隐瞒太久。他本就打算今晚就尽快找机会和她挑明之前的事,但是,没想到会变成这种当面追问方式,这令他稍微感到困扰。即使不是变成这种状况,但今晚提出来毫无疑问也会伤害到杰内特的会话,从最初就被对面先提出来。
“一边走一边说吧啊。”
流卡说了之后走过杰内特的身边。
“……就这样站着说不行吗,是要说很久的话吗?”
杰内特落后半步在旁边站着。流卡注意到那种举止总觉得和平时的爱丽丝相似,禁不住笑起来。不过现在不是这种场合。
“嘛,嘛,可能要说很久,我这边也有各种各样想问的事。”
“——!?”
杰内特默不作声,但明显地动摇起来。
流卡瞥了一眼确认她的样子。
“不是要说那种明显令人害怕的事,放松一些。”
“但是……”
“是现在问会让人愕然的事,本来应该从最初就应该事先确认的。尽管如此直到现在都没有在意。明明如果我想的话,从很多人那里都能问到的。”
“什么事……”
“在两百年前,绯奥露成为魔女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
杰内特的脸一瞬间苍白起来。
流卡并不在意继续说下去。
“她的变化不会是在一朝一夕间就完成了吧?该怎么说,那种一看就知道的,那种变化的过程,你有什么线索吗?”
“……不知道。”
“哈?”
“那个女人发生什么事,我不知道。”
杰内特低声回答。
“说是患上了病,在某一天突然不能见面,之后听说为了疗养转移到别处邸宅。结果并没有用处衰弱而死。之后就听到了魔女的传闻,那是绯奥露•姬赛鲁梅尔悲惨的下场,然后加入到了讨伐队,结果在我到达她所在的地方之前,就全部结束了。
如果有把握到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的人……除本人以外就大概是侍女了。”
“侍女?”
“是一个很有本事、能独自照料她生活起居的人。被称作夏莉•维鲁托鲁,但是在绯奥露『因疗养转移到是某处邸宅』的时候,也一起失去了踪影。如果说谁最有可能有看到魔女诞生的过程,除了她就没其他人了。”
“那个人现在没活着吗?——也就是没成为不死者吗?”
杰内特无言地摇了摇头。
从她沉重的表情,就能知道她想要传达的内容。也就是说,那个叫做夏莉的侍女当时就毫无转圜余地,明确地死去了。
但是。
“……好奇怪。”
“什么?”
“我觉得这些事,在不死者之间是常识来的。作为有关的人,当然会知道某种程度的事。
但是按照你所说的话,现在无法说明这个状况。
阿鲁特老爹和亚宾,就连我的叔叔,都完全没有去探究关于魔女诞生的事。那就应该是各自都知道什么。若非如此,他们是不会能拿出那种决心面对他们自己的战斗。”
“哈……?”
“魔女是如何诞生,魔女是如何继承,有着传达关于这些知识的家伙。
那是相当明确的地方,从我所能听说的来看,阿鲁特老爹和亚宾的话之间没有矛盾。也就是说从两人所得到的情报中没有混入误解,扭曲,妄想和捏造的情报。”
“不,稍微等一下,流卡,你现在在说什么?”
“无论是误解,扭曲,妄想,捏造都没有。”
“不是那里,别想蒙混过去。我可是认真在听的。”
“从老爹他们听到那处?”
流卡回答之后,杰内特就变得哑口无言了。
“我见到了……阿鲁特和亚宾。”
“虽然是分开见面的,但两人像是商量过一样,来拜托一模一样的事。
——因为不想让杰内特寂寞,所以就拜托你了。”
杰内特的肩膀抖了一下。
“虽然性格最坏的,但是不错的人吧?”
“那样的家伙……事到如今,还要赎什么罪!”
“如果有那个打算,就应该在你面前直接露面,而不是出现在我面前,两人都是真的单纯为你感到担心。”
“那样的话,为什么要在我面前消失。”
“那是因为有很多理由的吧?
有着不能在你身边的理由,但是却也没办法放着现在的你不管,所以才特意来接近我。”
“但是…那样…”
“啊啊,刚好。我也回答刚才的问题吧。
我来到学术院是有事要问叔叔。虽然结局是吃了闭门羹,嘛,暂且有了一点收获。”
“…流卡。”
杰内特抓住了他的袖子。
“为什么要做那样的事情?”
“恩?”
“为什么打算要知道?
他们打算和什么战斗,和你没有关系。即使把自己扯进去,你也不会得到什么利益,明明如此为什么你还打算参与进去。”
“啊……”
对了,这个问题。
因为对这个问题没得出答案,所以自己至今没能行动。
“因为有想实现的愿望。”
“……愿望?”
“对。而且好像,只要在这里停留不动就无法实现。”
“要离开这里吗?”
“啊啊。”
“要去战斗吗?”
“说不定会变成如此。”
“你也——”
然后杰内特冲洗呼吸一下,润湿干燥的舌头,再度开口。

“你也要抛下我吗?”

这个问题太过沉重。
失望和绝望恰当地混合起来的声调。只是如此就能简单地快要攥坏人的心脏。
果然呢,流卡察觉到了。
注入这个声音的感情,不是刚刚才产生的,而是杰内特一直压抑在心中的。所以才会如此沉重。而这一次,只是给予了这种感情表达出来的契机。
“你也要,将我留下,然后奔赴你的战斗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杰内特就站住了。
在那之后,只有流卡在前进,两人拉开了距离。
流卡转过身来,踩入那个距离。
在杰内特眼前站住,大大地呼气之后……
“你在说什么愚蠢的话?”
流卡斩钉截铁地说道。
“……哈?”
沉默的时间充分过去,杰内特露出吃惊的脸。
“当然你也会去吧。老爹和亚宾,面对那种世界纪录的变态的对手,我一个人什么都做不到。”
“额,不,但是……”
“我觉得那群人将你留下比较好
老爹是为了给予你时间而战斗,所以带你走就是本末倒置。亚宾是为了解放绯奥露……在真正的意义就是为了杀死她而战斗,这会令你相当痛苦,所以不可能带你去。”
“额?额……额?”
流卡对着踌躇的杰内特,继续施加新的言词。
“在我的场合,就没有不带你去的理由。
所以,并不打算说是讨厌带上你,或者自己逃跑。不如说就算是用勉强的,也要带你去。”
“……流卡。”
“有什么怨言,就趁现在候说出来吧,在那之后我什么都不会听。虽然现在说什么都是一样。”
“那就是说……我是必要吗?”
“嗯?——嘛,就是那么回事…话说,现在你的语调稍微有点变化?”
“但是,也就是那么回事吧?”
“嘛,那的确是那么回事。”
杰内特的视线有点摇摆不定。
“话说回来,我还没听到。”
“什么?”
“你的愿望是什么。流卡,你在寻求着什么,从而行动起来?”
“……啊。”
流卡一边挠着脸颊一边回答。
“那个呢,嘛之后再说。嗯,之后再说。”
“什么啊,一边要人帮忙,却又隐瞒着最重要的事情。”
“说是瞒着起来,该怎么说,嘛…怎样都好。”
“不好吧。那样我就不明白如何判断你的话。”
“理由怎样都好,相信我吧……不行吗?”
杰内特眯起了眼睛,本来就是有着冷淡的氛围的少女,那样的她所射来的冰冷的视线,破坏力相当大。
“……有交换的条件。”
过了一会儿,杰内特说道。
“在你感觉我是必要的时候,我会借给你力量的,作为代价,在我觉得你是必要的时候,你一定要借给我力量。”
“那个……没所谓哦。”
“啊啊,明白了,就算不特意去说这种事,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我肯定会把我的力量借给你的。”
“那样的话,为啥。”
“尽管如此,我也是想要那个许诺。”
“……许诺?”
流卡感觉听到了不详的言词。
然后打算重新问关于这个词的瞬间,杰内特就再次迈动步子,为了不被留下,流卡慌张地紧跟在后。
“那么重新问一下。流卡,我们要去的战场是在哪里?”
“额,不,等一下,该怎么说,那个呢。”
“无需吞吞吐吐,无论怎样偏僻的地方,我都会跟着你的。
不管是大地的尽头,异世界,还是说裁判死亡的门前,无论是到何处我都会跟随着你。”
“不,那个,实际上有一个问题。”
“什么啊,那么口齿不清,怎么了?”
“该怎么说,如果说出来你肯定会觉得吃惊。”
“……什么啊,快点说。”
流卡对投来疑惑视线的杰内特,回以一个暧昧的笑容。
“我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才好。”

16.
他说是我会感到惊讶。
这是当然啊。听到那样的话,谁都会大吃一惊的。
对缩成一团慢慢地行走的流卡,杰内特毫不留情将冰冷的视线射向着他的后背。
“不……这也是没办法的吧。叔叔他可是什么都没告诉我哦。”
流卡好像在辩解在什么,但杰内特并不想听。
“什么都没告诉,什么不清楚,就将我骂得那么痛快淋漓?不愧是流卡,我不认识其他比你更加不怕死的人。”
“要说不怕死。”
“有什么异议吗。”
“不,什么都没有。”
流卡好像在害怕什么,哆嗦地摇了摇头。
杰内特稍微感觉到有点意思。然后考虑了一下流卡的蠢话,取回了余裕。
“话说,为什么要问我。就像刚才我所说。姐姐成为魔女的过程我并不知道。明明阿鲁特老爹和亚宾将我排除在外,我不可能会详细知道那之后的事情。”
“那也是……不过,叔叔的语气,像是问你的话就会清楚一样。”
杰内特对这句话有点在意。
“阿鲁贝鲁?”
“但是,我会知道什么?我并不记得我有获得能让那个男人所信赖的知识……”
“是吗……那么,什么啊……”
据流卡所说,阿鲁贝鲁好像说什么都不会说。然后在说这句话之前出现了杰内特的名字。
原来如此,如果那样的话,流卡的那样思考也并不奇怪。能够理解。阿鲁贝鲁这个男人的确很像是会如此绕圈子来说话的人。
“下一代的魔女吗……”
杰内特的嘴唇低声发出了这个词的音。
“那是,我所认识的某人,就是那么回事吗。”
“我觉得是那么回事,有眉目吗?”
杰内特就算被问也只会感到困扰。
杰内特和阿鲁贝鲁共同的熟人,并不多。
对,正是如此,那个莱尔•帕朱莉之类,那边的人——
“——?”
想起了什么。感觉就像看漏了什么重要的事。
杰内特在想这是什么。
下一代的魔女,也就是,魔女。魔女是什么。那也就是
“啊……”
注意到了。
想起来了。
总算明白了。
在眼前是,所有的拼图碎片已经拼好。
只是因为自己睁开眼去看,所以没能看到完成后的图案。
“库洛蒂亚•艾鲁蒙特。”
杰内特不禁说出那个名字。
因为出现了没想象过的名字,流卡露出吃惊的表情。
“等,等一下。为什么那个名字.......”
没错,对于流卡来说,这个名字正是在七年前死别的亲姐姐的名字。突然听到这个名字,会惊讶也没有办法。
不管眼睛瞪得圆圆的流卡,杰内特咬着嘴唇一人喃喃道。
“对了……”
为什么,没想到这件事呢。明明稍微思考一下,就必然能得出的答案。
消失了的艾布里欧村的最后的居民。
那个被托付了『单目谎言』,让流卡•艾鲁蒙特开始作为妖精的女孩。
齐备这些要素。关于她的假说就能简单成立。也就是——
她正是绯奥露•姬赛鲁梅尔的继承者。




▼promenade 薇蕗亚
在贝璐塞里奥外面的某个小城市。
在相当豪华的酒店一室中,贝璐塞里奥王城的佩剑骑士的薇蕗亚•卡鲁托兰正在迎接一个客人。
“百忙之中打扰,相当抱歉。”
穿着胭脂色的军服的青年恭敬地低下了头。
“清除害虫稍微花了点功夫。真是的,这个季节的人麻烦到让人毫无办法。”
和那直爽的态度相反,对他的笑容完全不能疏忽大意。
他是一直过着那种人生吧。薇蕗亚心不在焉地思考着。从这个青年的出生来思考,并不是那么难想象。
如果不露出讨好别人的笑脸就活不下去,如果对别人打开心扉的话,马上就会被倒插一刀。他应该就是在那样的地方出生,被如此养育的人。
费德林•瓦多拉。
伊鲁马林•瓦多拉——贝璐塞里奥的敌国——米卢伽的大总统的三男,现在是手握[狩猎魔女]的指挥权的青年将校。
并且……拥有着强烈的想要结束米卢伽和贝璐塞里奥所展开的战争的意志。是我们的同志。
当然,本来的话,并不是能够轻松愉快对话的立场。因此特意甩开了各自的所受到的监视,来到如此偏僻的地方隐秘地进行会面。
“迟到的事怎样都好,不过,礼物那边怎么样了。”
薇蕗亚用指尖修正一下圆眼镜的偏差,一边问道。
按照彼此的立场来说应该使用敬语,不过,那样的常识并不适合于她,幸运的是,在这个地方没有人责备她没有常识。
薇蕗亚让他坐下。
费德林再垂下头,然后完美地弯下了腰。
“暂且带来了,不过不知道究竟有没有意义。
这只是将我们的侦察兵所把握到的情报归纳起来,但是和贵国的女王大人所预料的展开,大致是一样的。”
“啊……嘛,那样呢。”
贝璐塞里奥的女王是拥有非常识手段的玩家。每一手棋都完美到像是完全能预估对方的下一手棋一样,那个女孩相当精准地预测了这片大陆上发生的所有的事情。
魔法,在世间是相当不符合道理可笑至极的事物,但是置身于此,还能有卓越的眼光。薇蕗亚近乎认真地在想这个安丽柯塔•特蕾莎•瓦鲁多是不是天才的存在。
“然后,在那之后,女王陛下有着怎样的预测?”
“恩?,那个,那个呢…..”
虽然并不是在装模作样,但稍微停顿了一段时间。
薇蕗亚在想,是时候耍手段了。虽然现在是同志的关系,但正因如此,哪边拥有会话的主导权将会大大改变彼此的立场。因为现在自己掌握着会话的节奏,所以自己对于青年处于优势位置,自己打算为了之后能够,确实把握住这个力量对比而行动,但是。
“什么也不清楚……”

犹如私语的声音。
从隔壁相连的房间的门后传来。
那是相当熟识的声音。
“柯塔,你!?”

薇蕗亚慌张地发出声音,当然,并没有赶上。薇蕗亚回过头来,映入眼中的,是从门扉背后慢慢地走出来的幼小的少女的身影。
像是颜色完全被冲洗掉的长长白发,看起来无聊地眯起来的蓝色的眼睛,纤细的手腕抱着的灰色的绒毛玩具。虽然穿着便宜的童装,但是由于少女本人具有陶瓷器的气质,所以营造出一种像是包裹着一个艺术品一样的奇妙的氛围。
安丽柯塔•特蕾莎•瓦鲁多。
刚才说话的是贝璐塞里奥的女王,然后就是作为佩剑骑士的薇蕗亚捧剑侍奉的主人。
“…难道。”
“您不能出的来啊,您明白自己的立场吗!?”
“……”
惊讶的费德林,在叫唤的薇蕗亚,表情完全没有变化心不在焉地眺望着的安丽柯塔,三人三种态度,时间再沉默中毫无意义地前进了几秒。
“之后的事,我不清楚。因为手头的信息太过少。”
安丽柯塔淡然清开这几秒的沉默。
“不,等一下,请不要若无其事地继续说下去,首先,既然有一名在帝国中占有一席之地的人在场,所以还请您暂且警戒一下。如果您要亲自出面,起码计算一下登场的时机。请在意一下这样的事情。”
“……虽然我觉得在本人面前全部说出来,也是相当不合适的态度。”
“好了,因为我就是那样的人!”
“对了,那样的话就没有办法。”
费德林点了点头。
薇蕗亚觉得安丽柯塔也是相当奇怪的人。
无论是先王的女儿,还是大总统的儿子。生来便居于人上之人,都会有成长到如此的征兆吗。那样的话自己还算是个幸运的人。爸爸妈妈,作为平凡的居民将我生下来,真是太感谢你们了。
薇蕗亚感到十分混乱。
“如果只是强力的不死者在互相战斗,我就还能预测,也能走出下一步。无论使用多么不可思议的力量,只要是在为各自的目的在战斗,从而排除对手的话,在世界中战斗的构图什么都没有变化。充其量是战斗能力的大小的差别。
但是现在的状况与此不同。
没有人期盼状况会演变成现在的样子。无法计算。只是几个‘悲伤的事情’重叠起来,创造出这样的情况。
……棋盘上的棋子之后的行动,已经无法读取了。”
“……哈。”
薇蕗亚将胸膛中各种的感情归纳一起伴随沉重的叹息吐出来。
“久违说了那么多话,不过,你在这个地方说出那样的事,没问题吗?”
薇蕗亚问道。
安丽柯塔好像没明白薇蕗亚询问的意思,无言地侧起了头
“因为,那个 ,如果无法做到你引以为傲的未来预测,那你只是单纯性格阴暗的孩子而已啊,那样的话至少要先将这件事藏起来,然后虚张声势,那个,这里可是有个在米卢伽身居高位的人哦。”
“嗯,不过我觉得不要在本人面前堂堂正正说出来比较我。”
“无所谓,我就是那样的人。”
“……这句话还真方便。”
比起吃惊,倒不如说已经像是再次感佩一样,费德林喃喃道。
安丽柯塔以冰冷的视线看了一下两人。
“但是,先不管玩笑,我也想问同样的问题。
为什么女王本人会出现在此——”
“我想亲自看一下费德林•瓦多拉是个怎样的人。”
“——原来如此,作为今晚的判断的参考,用自身的眼睛来确认棋子是如何行动的。”
安丽柯塔轻轻地点头。
“那样的话,问题还有一个。
虽然之前说了。特意做出增加不确定要素的行为,对于你应该是致命的自杀行为。尽管如此为何……派出那个不死者的的女性到菲鲁兹邦,向杰内特公主指明道路。”
“……并不是出于什么了不起的理由。”
安丽柯塔一点点地说。
之前的饶舌消失无踪,那个声音就像要消失一样微弱无力。
薇蕗亚知道她这么做的理由。
作为女王行动的安丽柯塔,只会说出必要的言词,但是正相反,平时的安丽柯塔,作为和年龄相符单纯的少女行动时,就会恢复寡言的她。
“只是……如果索鲁在这里的话,他会希望我这么做的。只是,只是这样而已。”
所以这并不是作为贝璐塞里奥的女王的话。
那是在刚刚失去了重要的少年的,受伤的少女的话。





▼screne/5 现在,站在这里的你是 ~under the silver moon~
最初只是单纯的传闻。
毫无根据,不清楚从哪里开始出现。
传闻的内容相当奇异,听到的人都会大声地笑着说现实中怎么会有那样的事。
魔女住在这个城市附近。
据说魔女是个戴着能遮住眼睛黑色大檐帽子,钩鼻子的老太婆
据说魔女住在跨越两座山,漆黑枯萎的树林深处的废城。
据说魔女在蜡烛诡异的颜色的闪烁照耀下的地下一室中,搅拌着大釜中难以名状的事物。
据说魔女到了夜晚就会乘着扫帚飞上天空,在附近的村落散播着诅咒。带着恶魔眷属的黑毛。笑的时候声音是“嘻嘻嘻嘻。”,和人对话的时候眼睛充血。喜欢的事物是用孩子做成的料理,喜欢的饮料是孩子的鲜血。熬夜的坏孩子会在夜晚被魔女吃掉。
谁都没有相信。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会相信那种荒唐事的人反而会被人觉得脑袋有问题。
所以,谁都没有去确认真伪。
山对面的森林是基本没人踏入的场所,没有特意去踏入那种地方的好奇的人。倒不如正是因为是那样的场所,才会成为这种不负责任的传闻的温床。
实际上也有着说出这种有说服力的话人在。
魔女的传闻以意外的方式开始具有可信性。
一具尸体沿着河流过来。
那是乌鸦。
但是身体中长着三个头。身体的右边一个翅膀都没有,但是在左边有着三个一样的翅膀。
那是不可能存在的造型。这样的翅膀是飞不起来的。然后不能在天空飞翔的翅膀是没有意义的。不但是无意义的事物,而且还有三个,那样的生物并不存在。不,原本有三个头这点就相当奇怪了。认为什么地方是奇怪已经没有意义了,因为彻头彻尾都相当奇怪。
如果只有一只还好,事情或许会就此结束。
但是隔了两天之后,发现第二只流过来。这次的乌鸦的头和翅膀的数量正确,但是身体大到像是大型犬一样。
在那之后,每周都会有两三具奇形怪状的尸体漂过来。
这里的人都注意到了,在这条河的上游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
跨越这座山的,然后再隔一座山的对面,穿越漆黑枯萎的森林,在那里发生了某些和这些奇怪的尸体有关的事。
人们都注意到了,但是说不出来。
传闻中的魔女是空想的产物,但这些尸体是现实的存在,不能混为一谈,无法承认这两者有所关联。所以谁都没有找到那一个答案,因为没有人来互相确认这个答案。


走在沉淀的雾之中,就会有异形的怪物袭击过来。
用剑驱赶的话,怪物就会发出像是自己平常所看到的动物一样的发出悲鸣,流出赤红的血液然后死去。
踩过了残骸,向前方前进。
雾扩散到四周,而且相当浓厚。
“这个确实是噩梦呢。”
轻轻地挥舞着剑拨开污秽,魁梧的老人——阿鲁特•巴尔盖利亚喃喃道。
“那么不详的记忆,事到如今,还真不愿再次想起啊。
为何要再现到这种程度…..”
他将目光转向了那边。
犹如雾一样的细雨,就像烟雾遮挡着视野。穿过细雨能看到那一边。
腐朽的古城应该在这个森林的对面。那就是操纵着可疑的法术、散播着异变的,邪恶的魔女就住在那边。两百年前是在修泰布鲁外边,这次是多斯的外边。虽然城的位置有很大的变化,但是状况几乎完全一致。
两百年前,他们踩着泥土,一边打退袭击过来的异形的怪物,一边向着那座城池进发。
杀掉魔女,只是为了如此。
即使他们都理解所谓的魔女究竟是谁。
“那个时候我们的行动错误了,那是能确定的事。
但是……究竟搞错了什么。如果当初采取正确的行动,不用如此愚蠢地虚度两百年就能结束此事吗。为了要重复一样的事,又该要怎么做呢。
到现在都弄不清这最关键的地方……真是困扰啊。”
阿鲁特低喃几句,又陷入了沉默。
但是现在的阿鲁特老爹旁边,并没有能作出回应的杰内特•哈露邦。所以这样的沉默不能以如他心中所希望的方式被打破。
但是
“大概,你在前提上就错了哦,阿鲁特将军。”
并非他所期望的声音回应了他。
“既没有正确和错误。
这个世界直到魔女诞生为止的全部的流程,从最初就被决定了。
无论何时,都必须有人要为此落泪,事实就是如此,在这之间,不存在正确这种天真的说法。
所以,应该考虑的并不是寻找正确的做法,而是在不违背流程的情况下,将这个痛苦让渡给下一个魔女。
到一百年或是两百年后,再将那个魔女也从任务中解放,然后让下一个魔女继续继承这个任务。那样不就是最自然,最没有痛苦的做法吗。”
在扭曲的树木的间隙中,一个男人露出了身姿。
中等身材的他包在一件稍显污秽的铠甲中。
“恩,好久不见了,园丁的小鬼。”
阿鲁特老爹并没有露出笑容,而是以严肃的姿态迎接那个男人——亚宾•拉布鲁。
“啊啊,久违了,原将军老爷爷。”
亚宾也以严肃的样子回应他的话。
再会的寒暄就就此结束。
两者都没有移开投向彼此视线,保持着十步左右的距离,互相对立着。
“在奇怪的地方相遇了,果然,在前面那个破烂的城池里有什么事吗?”
“嘛呢,你也是一样吧,老爷爷。”
“嗯,那么。”
两人保持着一样的距离,慢慢地端正自己的姿势。
“能问一下你要做什么事吗?”
“我有满怀心意的礼物要送给住在那个破烂的城池的新手见习魔女。
打入大量的夜之软泥,好像就能让魔女的觉醒安定下来。至少自己那时候是这样的——那是在五十年前遇到的绯奥露的妖精所说的。”
“……原来如此,我就奇怪为什么你会拥有那么详细的知,原来那是本人的从旁指点的。”
“我并没有听到多少。不过唯有一点,我马上就明白了,这一百五十年的流浪让她何等的疲惫。不过原本,她也没想到我会采取这样的行动。”
我的『最后的蕴藏者』是死和遗产,执着和依恋的魔法书。在那之中塞入了至今以我的双手所杀死的十七人的同胞们的夜之软呢。只要有了这些,以这样的礼物作为新手的觉醒药也是足够了——”
在亚宾的手中无声出现了震动的剑。
“——如果在路上有阻碍我的人,也会一并排除。”
“嗯?一人就相当于十七个不死者,该怎么说?那个啊……总觉得相当犯规啊。”
“魔法这样事物,从最初到最后,就是犯规和邪道的集合物吧。我才不想只有我被人骂狡猾。”
“虽然有一定道理,但是无论如何也是诡辩的主张吧?”
“即使如此也无所谓了。比起这些,老爷爷,我想要继续前进,能不能请你让开?”
“不!…..那么,你要不要转身回去吗?”
“当然不能,那我就凭武力通过了。”
“不死者十七人的‘力量’吗,来看要应对的话会有点辛苦。”
阿鲁特老爹兴致索然地说道,就将巨大的身躯往一边挪动,让开了道路。
“老爷爷?”
“原本,我就不擅长正面对打,被称为绯鞘之将的时期,主要任务也是在后方提供策略。
更不用说在这种相当劣势的情况下,我是相当没干劲啊。”
“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无论是谎言还是玩笑,都是和我们不死者相当无缘的事物……”
对走近过来的亚宾,阿鲁特继续拉开了半步距离。
“那么,请容我就在你的后方稍微多管闲事一下。”
“——!!”
亚宾的右手以闪光的速度挥舞起了剑。但是刀锋在到达对面脖子之前,老人的身影在溶入雾中消失。
“这是……”

——请让我稍微关闭上你附近的森林
——『无扉的伪宿』是门和钥匙孔的魔法书。嘛,虽然和原本的用法有所偏离,不过根据使用的方法,也能达成这样的效果。

不知来自何处的老人的声音,伴随着微弱的回响传来。
亚宾环视着附近,无论如何观察四方,都只能看到淡灰色的浑浊的雾,一个人都看不到。
右边也是,左边也是。
前边也是,后边也是。
甚至仰视着天空……见不到除了灰色的雾的外的任何事物。

——如果面对十七个对手就退缩的话,是当不了将军的。
——请让我和在后方舞弄策略的一样做法,击毁你。

“你是认真的吗,老爷爷。”
就像痛苦呻吟一样,亚宾问道。
“那样大规模的魔法……这是自杀行为啊。”
使用魔法也就是改写这个世界应有的样子。然后为此而使用夜之软泥。对于靠夜之软泥来保持身体的不死者来说,等同于切碎身体拧出血液的行为。
大规模的魔法,也就是消耗等同规模的夜之软泥。然后为了关闭别人来使用——也就是为了持续维持这个魔法,需要永远不停地流出夜之软泥。
——魔法这玩意,从最初到最后就是觉悟和牺牲的集合物吧。我才不想只有我被人说是在乱来。
老人的笑声一点点地回响起来。


18.
流卡•艾鲁蒙特有一个姐姐。
比他大两岁,就如画中所描绘的粗暴的姐姐一样。
腕力惊人,头脑过人。在各种意义上流卡都追不上她,实际上流卡也比不上她。她会毫不客气将年幼的流卡少年踩在脚下,高兴地哈哈大笑。就是这样的姐姐。她的名字是库洛蒂亚。库洛蒂亚•艾鲁蒙特。
…….现在已经不在了。
在艾布里欧消失在火焰之中时,她也应该也化为灰烬了。
绯奥露•姬赛鲁梅尔
燃烧落下的古城。
应该死去的女人。
历史刻有谎言。
她在说谎。
妖精这个系统。
活着。
她要继续担任魔女。

罗列出来的关键字揭发了那个谎言。
(——嘛……被那么一说,该怎么说,如果是大姐的话,的确会做出这种事。光是想想就让人害怕。)
杰内特对流卡作出说明。
她还活着。
使用『单目谎言』将流卡•艾鲁蒙特留在这个世界并不是绯奥露而是她。
然后现在的她用上假名,作为完全不同的人物生活着。
如果姐姐还活着的话为什么不在我面前出现。知道这个事情的叔叔为什么不告诉我。虽然流卡考虑着这些事,不过那是那个姐姐和叔叔的事。肯定会有各种各样的缘由。继续追究下去也没有意义。
比起这些还有其他要确认的事。
“那个家伙还精神吗?”
“啊啊,精神到令人讨厌。”
流卡因杰内特的话放心下来。
那样就好了,流卡坦率地想。


列车在摇动。
世界也在摇晃。
流卡•艾鲁蒙特的胃袋也在摇晃着。
“……没事吗?”
杰内特有些担心地问道。
“现在就想从窗户跳出去。”
流卡打心底老实地回答。
列车一路向着多斯共和国的领土驶去。
“但是,那个啊,那封信真的能信任吗?”
流卡向杰内特问道。他躺在皮革的长椅子上,心不在焉地仰视着摇晃着天花板,这样至少能改善一下身体的状况。
“嗯?”
“一直来到这里,怎么说,感到太令人不快了。
打开别人送来的信封,想要得到的情报直截了当写在那里吧?不过怎么说也太过可疑了。
送这封信来的家伙真的是你的同伴?”
“那个呢…..”
杰内特一边打开地图一边回答。
“要说是不是我的同伴,关于这点要作出保证有点困难。
我们的确曾经共同战斗过,不过客观来看原本我们就是敌人,只是暂且休战而已。
但是,至少她对你应该不会做坏事。”
“……我?”
不太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一个不知道样貌,不知道姓名人。为何会变成我的同伴。
“我认识的人吗?”
“不,至少就我所知,你们呢应该素未谋面。
不过那是个挺可爱的女孩子,和你在年龄上有一点距离。”
杰内特就像开着玩笑地说着。
“可爱的女孩太多了,我只是看你和爱丽丝就足够了。”
“嗬,没有欲望哦。”
欲望什么的,早就在暴走的边缘了,只是一直想办法压制住了而已——这种事他终究还是说不出口。
“那个女孩的名字是安丽柯塔。”
流卡将摇晃不定的头部翻转过来,然后在记忆中查找那个女孩的名字。没错,的确不是熟人的名字。
“她是那个…….贝璐塞里奥的女王。”
“…….”
虽然不是熟人的名字,但那是认识的名字。以菲鲁兹邦的角度来看,是共享这不短的国境线的邻国的盟主。当然不可能不知道。
“哈?”
“那是拥有着超越常识的聪明的孩子,战棋的高手。同时也是卓越的军事策略家。
在旁人来看她能作出预言般的预测,而且能以相称的冷静打出下一手。虽然我也能做到一定程度,但是和安丽柯塔的打法的级别相差悬殊。她在考虑着什么,然后下一步是怎么样。以我这种等级甚至连想象也做不到。
将别人所要寻求的情报写在信上寄过来,对于那个女孩而言是相当简单的事。”
“哈?”
“然后,她是你的同伴。”
“不,都说了我不是很明白啊!”
“所以如果有担心的余裕,就用在调整身体状况上。
目的地还相当远,在这之后还会摇晃好一会儿哦?”
“……..咕呃。”
胃的恶心又复发起来,流卡赶紧捂住了口。
“你只管安心就好。
你有比起你所想还要多的人在支撑着你。虽然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
杰内特有个坏习惯。有时候只会自己理解,却不管谈话的对象是否理解。
(嘛……虽然那就好…..)
的确现在自己无法考虑多余的事情。

列车在摇动。
世界也在摇晃。
流卡•艾鲁蒙特的胃袋也在摇晃着。
“…..流卡,事到如今,有个问题我不知道该不该问?”
“嗯,什么?”
流卡一边按住喉咙一边说。
“真的,如你所说一样的做法,那个……你觉得这就能阻止库洛蒂亚成为魔女吗?”
“啊…….会怎样呢,老实说我没什么自信。
但是,我有着那是必须去做的事的自信,”
“什么意思?”
“绯奥露对于将你们甩开一边,变成独自一人的事感到相当后悔,我和她——虽然那是作为妖精——见面的时候听到这事。”
流卡想起了七年前,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自己从绯奥露听说的事。
有点活泼的妹妹的事。
认真,充满才能但却学不会变通的友人的事。
有个性格有点别扭的男人,并且要和那个人结婚的事…..等等。
“有点活泼?性格有点别扭。”
不,那个一点,是不是用得太保守了。
“嗯?”
“啊,不,什么都没有。那是那时候的事。”
流卡慌张地摇起了头,重新想起那时候的对话。
然后,流卡想起了在叙述这些事的绯奥露的侧脸。
她相当怀念,同时也很悲伤。她对自己放开了那些支撑她的一切的事感到很后悔。
“我相当清楚,你们姐妹将对方看得多么重要。因为这个原因,在事情变得乱七八糟的现在,反而让你受到了多余的痛苦。”
“我,并没有……”
打算反驳的杰内特在说话的途中失声了。
不死者无法说谎。也就是,就算自己搞错的事和清楚的事都无法说出来。
“……嘛,我并没有那么重视姐姐,姐姐那边也是一样吧,虽然在这方面条件有所不同。”
流卡在皮革的长椅转过身来,视线对着天花板。
“我相当清楚你们姐妹有多么后悔。所以,如果所认识的人重复一样的事,你觉得究竟会变成怎么样。”
“……..是吗。”
杰内特慢慢地点头。
“要讨伐我们的仇敌吗。”
“…….会变成这样吗?”
“按照你说的,我们没有作出像样的抵抗就屈服了,最后姐姐成为了魔女,对这种让我们变得孤独,犹如灾祸的事,你要发起战斗。”
“啊——嘛,虽然并不是那么夸张的事。”
“你依然那么低估自己呢,流卡。”
“说不定是因为你太高估我了。”
被如此回击,杰内特耸了一下肩膀
“…..那样的话,问题是能不能将你送到重要的地方。本来路上的阻碍中,定然会有不死者。
我也想过阿鲁特老爹驱赶我的可能性,不过难以想象他会为此行使武力。会成为我的敌人只有亚宾一个吗——”
杰内特慢慢地说。
“但是…..要打倒那个男人的话,老实说我很难办到。”
“那个家伙有那么强吗?”
“前几天我和他曾经打过,完败。不但有单纯强弱的原因,而且在相性上还有补正。对于我来说,他是比起那个莱奥納尔还要难对付的对手。”
“…哈….”
流卡怀疑自己所听到的。
他还记得莱奥納尔•格兰特那压倒性的强大,原本那就不是能够忘记的体验。
“还要在他之上?”
“首先修整一下你所想的事。
在那个夜晚之所以会陷入苦战,是因为我受了重伤,然后变弱了。现在恢复力量的我的话,以莱奥納尔为对手,力量上不会那么简单输掉。
说一下极端的情况。
那个男人拥有的最大战力是有效率地制作大量的傀儡,同时操控他们。在任何战场上,数量都是强力的武器。所以莱奥納尔无论在哪种战场,都能炫耀这种压倒性的强大。
但是对于一部分不死者,那个优点并不适用。我就是其中一人。无论拥有多少傀儡,我都能全部一起消灭。”
“…….?”
“我说过『琥珀的画廊』是拥有将回忆展现开来的力量的魔法书吧。那并不是单纯看到过去的意思。能够将过去发生的事在现在再现出来。
——那个男人将一百个傀儡带入战场的话,我就再现诸如一百个傀儡被吹飞的场景覆盖在战场上。
正因为知道这种事,那个男人才没有和我正面战斗。利用你将我逼到半死半生的状态,如果没做到这一步,他本人甚至都不会出现。”
“…哈…..”
因为她如此冷淡,简单地断言。所以流卡完全不知道是该佩服还是该惊讶了。到头来只能无力地搭腔。
“那么,赢不了亚宾是什么回事?”
“先不说能不能取胜,因为我不知道那个男人的底细。”
杰内特稍微露出沉思的脸。
“我所看到的那个男人的能力,有着相当不自然的庞大的夜之软泥,和相当犯规的自我恢复能力。纯粹的力量上相当强劲,甚至因魔法所受到的伤简单就能修复好。
以火力来压制带入到短期作战也打不倒,但如果在长期战想寻找机会的话,大概又会以被那压倒性的数量的夜之软泥碾压而告终。从正面和他战斗没有胜算。”
“…….如果是其他人,会不一样吗,阿鲁特老爹的话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呢,我不知道全力的阿鲁特老爹有多强。他曾经以难以想象的手段赢过我,而且理所当然地瞬杀我也试过…..”
理所当然,那是什么。
“暂且不说安丽柯塔会怎样,但以我的脑袋是无法形容他。”
“依旧那么厉害啊,那个老爷爷。”
“这就是我。这就是他”
杰内特说完之后笑了起来。
不知为何,感觉对她来说是久违的笑脸。当然并不是如此,只是给他这样的感觉。

列车在摇动。
世界也在摇晃。
流卡•艾鲁蒙特的胃袋也在摇晃着。
在这个可恨的震动之中,流卡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19.
亚宾在奔跑着。
以无比大量的夜之软泥所支撑的他的身体,将筋力,爆发力,甚至连支撑这两种力量的肌肉,都强化到了远超人类常识的地步,他已经强大到无法用科学来解释和计算的程度了。这是,由魔法这种不讲理的事物所支撑,从而作为结果展现的现象而已。
他以犹如风一般的速度奔跑着。
景色以同样的速度被抛在身后。
……完全没有变化。被雾所包围的森林的景色,就像是坏掉的放映机一样,无数次,无数次地始终重复着一样的光景。
“原来如此,关上了森林呢……”
亚宾喃喃道。
“无论跑到哪里,也只会围绕着‘箱子’没完没了地跑着。
景色的重复的周期,大概是以一段区域来划分的。也就是‘箱子’的大概大小。如果从其中一个角落跑过去,也只会飞到另一侧的的角落。所以无论怎样跑也跑不到外面…….”
亚宾腻烦地叹了一下气。
“真是的,说别人犯规是谁啊。你自己不是能使用更加奇妙的技艺吗。”
——来了。
和老人的宣言几乎同时,白色的雾稍微摇动了一下。
伴随着犹如撕裂鼓膜一样的轰响,无数的铁桩倾注而来。一个个都拥有圆木的大小,一个接一个地砸碎树木,剜穿石头,在地上打上孔。
即使只有一根,铁桩也是足够杀死人的凶恶的兵器,尽管如此,数不尽的铁桩伴随着单纯的杀意,杀向亚宾。
亚宾跑了起来。
有一根差一点就没躲开的铁桩稍微擦过了一下脸颊,然后皮肤就裂开、肌肉粉碎,血如泉涌。
“…….切。”
在咂舌的一瞬间,伤口就修复了。
以夜之软泥产生伪造的血肉,然后缝合伤口,并不是治疗而是修复。并不是用在生物而是以修复道具的手法,将亚宾•拉布鲁原本的肉体恢复原状。
“看来不是开玩笑啊,这个老爷爷…..将猎物关在箱子里让其不能逃跑,然后一起射击,那是多么过激的性格啊…..”
——一瞬间就治好的魔法的伤的怪物真会这样说。以猛兽为对手的猎人不可能会手下留情吧?…..动起来。
石块……或者说是石山那种拥有巨大的质量的事物,在亚宾头上出现。
“什么!?”
这个时候亚宾实在无法转身,反射性地用力跳跃,但是也赶不上。在感受到那足以压毁一切的风压时,石块就压下来了。
大地震动着。
树木摇晃着。
冲击撕碎了枯萎的树叶,树叶哗啦哗啦地向天空飞舞,然后不知何处的小鸟嘈杂地叫起来。飞尘,或者砂土本身在附近犹如瀑布倾注下来。
烟尘散去之后,在荒野般的雾之森林中,出现了一座石山。
——这种程度是无法让你死去的。
——那么,就算无法死去,让你无法行动就好了。请暂且在这里和我慢慢消磨时间…..嗯?
那座石山动起来。
然后慢慢地确实地倾斜起来。
本来应该成为肉垫的亚宾,用他的双手支撑起石块,然后推了回去。
“毕竟,有点吃力啊…….”
就像发牢骚一样地嘟囔着。
“因为地面很柔软,不利于使力。如果出现失误的话,的确会像压扁的青蛙那样被永远压在下面。
真是的,真能想到那么无情的策略啊,你这个老爷爷。”
——能单纯以力量来推翻这个无情的策略,这样的年轻人可没资格这么说啊——那就继续来吧。
伴随着轰响,铁桩雨倾注下来。
支撑着巨大的石块的亚宾无法避开,深灰色的铁桩毫不留情击碎亚宾的身体。
头盖骨,心脏,肺部,腰椎骨。
每次铁桩打进来的时候,被击中的部位就轻易破碎开来,化为飞散的血和肉沫。
——没办法了。如果不能用力量压制住你,就只能破坏到无法破坏了。
倾注下来,倾注下来,倾注下来。
已经到达了炮击的程度的破坏,纷纷杀向那个地方。
亚宾的身体已经失去了形状,变成了破破烂烂的肉块,然后马上被破坏到连肉块的形状都无法保持。然后…..
…..在保持着形状的亚宾的嘴唇上,扬起了微笑。
“——亲人睡去,朋友睡去,敌人睡去,孩子睡去”
然后吟唱起那个句话。
狰狞的夜之软泥在破碎的肉块,飞散的肉片的里面,逐渐活动起来。
“在万物沉睡的荒野一角,守墓人孤单苟活”
亚宾的身体开始高速修复。流出的血逆流,粉碎的骨头恢复原状,被弄碎的肉片再生起来。
但是,被无数的铁桩所贯穿的身体是无法完全修复的。例如心脏所在的位置依旧被贯穿,还是无法重新创造心脏。即使取回来人的身体的形状,如果欠缺好几个作为人类行动所必要的部分,继续被铁桩所贯穿过的状况依然没有变化。
“……在刚才的奔走中,我已经大致把握到这个‘关起来’的森林的状况。”
虽然身体依然破烂,但是亚宾露出了比之前还要坚定的笑容。
“如果因单纯的力量的差距而无法战胜,那就去欺骗对手。那是古今通用的战术的要点…..以前,老爷爷你说过这种话吧。
不过你还曾经说过。
骗局始终是骗局,如果被人找到秘密就会结束。所以在战斗的时候,就会绞尽脑汁,考虑如何隐藏秘密….”
亚宾握住左拳,然后张开。
在铁桩与铁桩之间的空隙中,亚宾将其中一只手完全再生。
“如果只是以关住我为目的的话,作成踏出一步就会回到原本的地方那么狭小的世界就好。尽管如此这个‘箱子’有点太大了。明明只是使用大规模的魔法就会让本人感到负担了。那样的话肯定是有理由。那个理由是什么。
…..答案很简单。‘箱子’的墙壁是我能用力破坏的事物。所以为了我不让我那么简单发现,所以才让‘箱子’尽可能扩大。那就是你所设置的骗局的真相?”
张开的手掌放在虚空上。
“推倒吧。”

响起了犹如玻璃制品破碎的尖锐的声音。
在那个瞬间,如字面一样,世界崩毁起来。
在被破坏而消失的伪物的世界的外侧,能看到真实的世界。
“能在手够得到的地方找到墙壁,真是得救了。
无论是怎样的状况,只要是在自己的身体内,或者触手可及的范围内,我就有办法将夜之软泥传过去,之后就是单纯的力量的比拼。我没有输的道理。
多谢了,阿鲁特将军,多亏你昔日教导,我才能顺利逃脱。”
说完之后,亚宾轻声喃喃道“归还到尘土。”贯穿亚宾的身体的铁桩全部在一瞬间化为砂土崩毁下来,然后融入空气消失。
身体没有阻碍物之后,开始伴随着细小的风声,这次终于完全修复。
“然后,陷阱被打破之后,你已经没有能阻挡我的力量了,是吧?”
“…..咕。”
在亚宾的视线前方,阿鲁特•巴尔盖利亚露出苍白的脸跪在地上。
虽说是理所当然的结果,但说不定也应该因那么多不顺才能结束而惊讶。只是消耗要行使此等大规模的魔法所需要的夜之软泥,其他不死者的话就很轻易失去全部的力量。
亚宾重新在手上产生一把剑。
剑锋直接地向阿鲁特老爹刺出。
“我也会带上你的夜之软泥的,老爷爷。包含我的分量也就是十九人份的夜之软泥,集中了如此的数量,无论邪恶的魔女沉睡到哪种地步,也能一发让她觉醒吧。
你也有一直叫醒睡迷糊的杰内特的实绩。”
“…..抓住——“
“且慢。”
在阿鲁特的话完成之前,亚宾的拳头就打在他的脸上。强烈的冲击打断了他的话,也令他无法完成想要使用的魔法。
“我不会让你跑的。
无论有多么大的力量差距,以你为对手也绝对不能疏忽大意。即使吞食了大量的同伴的力量,就算你被囚禁在人偶的身体里。阿鲁特将军,我也对你心怀畏惧。
所以,你在这里完全地消失吧。”
亚宾的表情已经没在笑,取而代之的是,犹如害怕一样的表情。

“……那就由我替他说吧,今天的你相当饶舌呢。”
两人犹如反弹地抬起了头。
没有预想到的声音,从没有预想到的地方传来。
犹如在灰色浑浊的雾之中,一位少女逐渐展现出身姿。
犹如月光的延续一样伸展开来的白银的头发。
犹如将磨好的宝石收纳其中的翠色的眼瞳。
杰内特•哈露邦伫立于此。
“如果想要杀人,便不该再动手之前说一堆废话。至少,我不认为那种愚蠢的行为,是在那边那个性格扭曲的老人所教导的。
也就是说那个吗。因为是和敬爱的原将军的感动的再会,所以感动至极,所以无论如何都想多说几句吗。你也有相当可爱的地方哦,亚宾。”
少女犹如开玩笑地耸一下肩膀。
“杰内特….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你们弄得那么大阵仗,除了你们就没其他人吧。就连隔着一座山我也能感到夜之软泥的震动。”
“并不是那个意思。我要问的是为什么要来到这个地方。”
“啊啊…..那个啊。”
以细小的下巴指向着跪在地上的阿鲁特老爹。
“目的和那个徒有身躯庞大却心胸窄小的老人差不多。如果现在就推动下一代魔女觉醒的话,我也会感到为难的。就来稍微争取一下时间。”
“争取时间又有什么意义。”
“意义什么都没所谓。我只是要完成被交托的任务。”
“是谁交托的任务。”
“那么,是谁呢。至少毫无疑问是我所信赖的战友。”
说完之后笑起来。
就像通过这种对话而感到快乐般,恶作剧的微笑。
“不管怎样,被他拜托了,我就无法拒绝。所以我会全力在这个地方阻止你。”
“…..”
亚宾眯起了眼睛。
拉回亮在老人面前的剑,然后剑锋重新向着杰内特。
“请让我过去,杰内特。就算是你,我也会一并斩杀,然后继续向前进发。”
“…..所以说,原本就打算就要斩杀的话,也是没必要说出来的。
真是的,我还觉得你变成了别人了,但是结果你就如以前一样。亚宾,你总是忠实地实现自己的誓言,即使你有多么憎恨无法成为骑士的自己,你所怀抱的这个矛盾总是折磨着自己的心。一个人是无法忍受这种矛盾的,所以才比谁都希望身边有人在…….”
杰内特轻轻地笑出来。
“这种地方,和那个将我当做童年好友的你完全没有变化。”
“….你也是一样哦。杰内特。轻易地踏入我的心,然后真的看起来相当快乐地笑到滚在地上。和那个时候的你好像完全没有变化。”
“现在的我才没有笑到滚在地上。”
“是吗。比起那个时候稍微成长一点。”
亚宾直接地向前踏进一步。
两人之间的距离开始缩小着。
“——果然,你是一名骑士。亚宾。过分正直地面对着自己的誓言笔直地向前迈进。这个姿态,对于我来说就是‘骑士’的身姿。”
杰内特也慢慢地向前迈进。
“所以….我要以我自身的理由来关闭上你着个骑士之道。”
“你自身的理由……?”
“我的任务是当个‘笨蛋姑娘。’过去是,现在也是。”
杰内特说完之后静静地苦笑了。
“就如那边那个恶趣味的老人愉快地称呼一样。我在以前就曾犯了一个无法弥补的巨大错误,然后现在又要重复那个错误,我真是个无可救药的愚者。
所以我要抱着这个愚蠢之极的人的矜持来阻挡你的道路。”
“我不明白你所说的意思。”
“两百年前的我们——包含绯奥露在内的全员,都犯了同一个错误。”
杰内特不以为然地说道。
“犯过的错误不能挽回。会受到过失的惩罚。所以我们如此愚蠢地度过两百年。
……但是,我所认识的某个男人说出奇妙的话。
犯过的错误不能挽回。但是这不能成为你们刻意重蹈覆辙的理由…也就是那么回事。”
“无论正确和错误都不存在。
魔女实际上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然后这个事实并不会有所变化,那样的话……”
“说不定如你所说,也说不定不如你所说。
所以,那样就好。亚宾。那个男人赌的是硬币的正面,你赌的事硬币的背面。然后我决定将所有的事委托于他。自己重要的事物,无法相让的事物,我们全部都摆上台面吧。
那样之后,只要弹起硬币就好币,不是吗?”
“…..杰内特。”
两人同时停下来。
慢慢地端好了剑。
双方的剑都十分相似,同样的细长,同样的缺乏装饰,同样的庸俗的长剑。
无言的对持只有一瞬间。
“要上了,亚宾。”
“啊啊。”
以短小的话作为扳机,两人几乎同时踏向大地。

20.
流卡疲惫不堪地从列车下来,之后的旅程也是相当辛苦。
乘坐了摇晃得十分厉害的定期马车到山路,在途中下车的时候,被车夫警告“最近有传言说出现怪物哦。”。然后就进入到山中,一直向前走了一段时候,就出现了奇怪的雾。杰内特说着“这种地方直到这里还算正常”,但是能看出她心情变得有些恶劣。然后从雾中出现了难以相信奇怪的动物….然后被它们所袭击往后退的时候,脚下变得泥泞难行,雾也让视野变得狭窄起来。单是如此就让疲劳的积累翻倍,然后在这个时候,巨大的夜之软泥的气息在相隔一座山的地方膨胀起来。
“——那么,现在轮到我出场了。”
杰内特稍微犹疑了一下,最后如此说道。
“我一个人就足够了,倒不如说我一个人比较方便,你向前前进,开始你的战斗就好,流卡。”
“杰内特…..不过…..”
“在那么近的地方发生战斗。无论如何时间都并不充裕。这种状况下只能由我去拦截他们,况且我原本就是为此来到这里的,所以,不要露出那么没出息的脸。”
“不过啊…..”
“我有我应该要做的事,你有你应该要做的事。那是最好的,唯一的道路。没有时间让你在这里做无谓的犹豫了。”
流卡沉默地度过了剩下的宝贵的时间几秒后,然后笨拙地点了点头。
“拜托了,杰内特。之后给我争取一点时间。”
“被拜托了——”
杰内特柔和地微笑起来。
“如果我们两个都能活着回去的话,你能不能听我说一些话?”
“——额”
杰内特没有留下让流卡反问的空暇,就进入到雾中的森林,然后消失了身影。


持续了一段时间相当艰苦的行走之后,面前出现了一座古城。
流卡知道那座古城。
虽然从来没有直接见过。但是流卡的确听过这一座在多斯的边境所建立的古城。艾布里欧那个小村子是和这里只隔着五座山。如果是在那个村落里生长的人,大多都会听过『有怪物出现的废城』,然后成长的时候总会有一两天,会害怕着这座距离不远实际存在的废城,变得难以入睡。
“…..看到这样的东西…..也让人感到相当怀念呢。”
咯吱咯吱发出悲鸣的双腿。
呼哧呼哧地不停地在呼吸的喉咙。
流卡勉强地鞭策着两个地方,然后进入到古城。
古城很宽广。如果漫无目的地前进肯定会迷路。但是幸运的是,流卡是知道的。艾布里欧的孩子们所害怕的『废城』的童话中,产生怪物的元凶,就是占据最高的塔顶的大玻璃。
穿过了古老的树木排列的中庭,跑到了城里。
长时间堆积则灰尘,因吸入了雾水而变得凝固起来。
所有的空间都被蜘蛛无拘无束织上蜘蛛网,已经织成了像是美术品一样的斜纹。
既不是不知名的虫子,也不是小动物的某种事物一边发出刺耳的叫声一边在脚边跑过。
(……)
发现了最高的塔,然后登上去。
崩塌到一半的螺旋楼梯,被雾沾湿容易让人滑倒。竭尽体力和精力,一步一步确实地前进。花费了相当久的时间,然后
——到达某一扇门前。
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锈的铁门。
流卡用拳头敲了一下那扇门。
刚当,强烈的声音响遍附近。然后——
“相当粗暴的敲门呢?”
传来了声音。
从门的对面。
流卡感觉声音有点熟悉。但是,不知为何想不起来曾在哪里听过。让他觉得很不可思议的声音。
“在那里的是——大姐——吗?”
流卡嘶哑地问道。
“那么,会是这样吗”
“我确实有个弟弟,但是那个孩子早就在很久之前死去。”
“会称呼我为大姐的孩子,早就已经不在世上了——”

“是那样吗。”
流卡感觉那确实像是库洛蒂亚的腔调。
一点都不在意别人是为了谁带着怎样的感情而来到这里的。啊啊,那个时候君临于艾布里欧的暴君的确是那样的家伙。
看来在那之后的对话,都会以如此规律进行下去。好吧,既然对方打算这样对话,那么我就奉陪到底。
“我也差不多呢。虽然有大姐,但是那个人在很久之前就死去了。”
后背靠在门上。
围绕全身的疲劳爆发起来,然后就这样滑落下去,弯下腰坐在地上。
“就作为相似的同伴继续说下去吧,和大姐相似的某人。
你…..打算就这样下去成为魔女吗?”
“那么,会怎么样呢?”
对面慢慢地作出回应。
“你怎么样了。”

“我的做法并不能保证能不能阻止我成为魔女哦——”
“在什么人都不在的地方,将所有的梦封印在书上……”
“顺利的话,应该会全部都完美地结束掉。”

“你觉得会顺利吗?”

“那么,会怎么样呢?”

这次的回答没有迷惑。
啊啊,原来如此,流卡理解到她的回答的真意。
库洛蒂亚•艾鲁蒙特是自信,虚荣,倔强的人。要是没有自信说出来,那么就会用暧昧的答案回答问题,蒙混在场的人。至少流卡所认识的年幼的她是如此。
流卡是知道的,在门的对面的她变的软弱了。
“如果不能顺利的话,我就难办了。根据你今后的改变,我的命运也会有很大的改变啊。”
流卡兴致索然地说道。
硬是将力量注入颤抖的膝盖上,站了起来。
将手放在铁门的把手上,然后施力。然后铁门响起了沉重的声音。
“我觉得你放弃比较好。”
“打开那个门,你会失去所有的。”

“我才会怕这种威胁,我这边又不是小鬼时候的那个跑腿的。
我可没有那种能够说声是的,就轻易放弃那么轻松的立场。”
压上了体重,推开了沉重的铁门。
门内的景象映入眼帘。
狭窄的房间。
占据在两边的空洞的书架。
正面是被浑浊灰色的雾所覆盖的巨大的窗。
然后在前一点的地方,‘她’在那里。
在矮小的工作用的桌子前弯下了腰,被墨水所沾污的纸张所包围。‘她’……直直地定睛看着这边,微笑着。
“……..啊?”
流卡怀疑自己所看到的。
他曾见过在那里的人。然而这个人物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这种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剧烈地摇晃着流卡的心。
“我不是说了吗。”
那个人物——她柔和地笑起来。
在不应有风的室内,长长的金发飘了起来,撒播着淡淡的光粒。


21.
剑与剑相碰的瞬间,冲击将杰内特吹飞到后面。
两人同时向背后跳去,拉开了距离。
慢慢地重整姿势。
“相当乱来的女孩啊……”
听到了相当吃惊的声音。
“我没有理由被之前才乱来过的老人教训。”
杰内特头也不回地答道。
“那个家伙积蓄的夜之软泥,按照他说的,好像有不死者十七人的量哦。”
“…..那真是相当清楚的数字呢。”
“现在不是从容的时候,正面交锋是没有胜算的,你打算怎么样?”
“正面交锋。”
“….会问你的我果然是笨蛋啊。”
“——独立于无尽荒野,人始觉所处之地。”
重新架起了剑,吟唱着那些词。
“唯伫立之石碑,方能静守未来。”
夜之软泥开始溢出,附近的世界开始改变。
“没用的,杰内特。”
亚宾静静地说。
话语间完全感觉不到嘲笑和揶揄。他只是单纯冷静地告知事实。
“我早已看过你的王牌。再现过去的事那么绕圈子的做法,要杀死我是不是过于从容不迫了?”
“的确,那个做法的话会有点困难。我是明白的。”
杰内特承认了。
“但是,我是为了阻止你而来到这里的,亚宾。能出的手牌全部打出之前,我并不打算放弃。”
杰内特跑起来。
剑强行撕裂了空气,发出沉重尖锐的声音。
杰内特转过身来,打算从下往上挥舞着剑。亚宾扭动了身体避开攻击,然后趁势挥舞起剑,完全不拖泥带水地挥下。

那已经并不是剑技了。
剑技追求的是人体如何更好地驱使着剑来伤害别人。即使是平常的前刺,弯腰,迈进的步伐的大小和速度,体重和移动,然后还有其他数不清的旁支细节,将这些因素集合起来才得以完成。然后他们两人所挥舞的剑的方式,并不需要重视这些因素。
如果要向前刺,只需要持剑的手腕用力向前刺就好了,不足够的部分全部以『泥』来补充——只是以此为前提,两人的战斗就是那么异样。
就算洞悉人类的身体生理学上所有的缺点。对于不死者是毫无意义的事。以不可能的姿势挥舞着剑,描画不可能的轨迹袭击对方。从右挥舞过去的剑在下一瞬间就从左边挥舞过来。以几乎像是趴在地上的那么低的姿势,也能挥舞出胜过自由落下挥舞的剑的气势。然后完全没有间断重复这些动作。
(——流卡如果在这里的话,肯定会叹息。)
在没有停顿的武器碰撞的间歇中,杰内特思考着那样的事。
(以本来的肉身,如人所希望,积蓄起力量。本来他所拥有的剑术应该拥有更压倒性的美丽…我们的所拥有的力量,太具压倒性,反而显得没有意义。)
两人的剑尖错开,互相擦过双方的肩膀。
如果是单纯剑和剑的碰撞,体格比较劣势的自己明显处于不利的形势。再加上,亚宾能够简单修复因魔法和带有夜之软泥的武器所受到的伤害。这种状况,更是令他在面对杰内特时候更有压倒性的优势。
(的确,正面交锋是没有胜算,不过……)
杰内特翻转了身体,稍微偏离了亚宾所瞄准挥下的剑锋,礼服的下摆轻微破裂了。
杰内特伸出了指尖…碰上了眼前的男的脸颊。
“回忆吧。”
然后杰内特如此喃喃道。
大腿传来了灼热的感觉,杰内特马上理解到是被亚宾的剑贯穿了。皮肤离开,骨头被打折,血飞溅出来,强烈到摇晃的激痛强行让杰内特失去意识,向前倾倒在地。
没能避开
“…杰内特!?”
传来了阿鲁特老爹的悲鸣。
事到如今,阿鲁特老爹已经不是看到杰内特的身体被斩伤就会动摇的男人,恐怕他——如杰内特所想象——正确把握到杰内特打算做什么。作为不死者,无论是谁通过在自己身体内的夜之软泥,都应该感觉到这个异变。
……但只有一人是例外的。体内包含了不属于自己的十七人份的夜之软泥,作为不死者的本能,根本性的恐怖十分淡薄的,只有亚宾•拉布鲁一人。
“落魄之足迹,无力的记忆,无明之噩梦。”
波纹诞生了。
在触摸到亚宾的指尖为中心,世界摇晃着,然后逐渐扭曲起来。
此时所有的景象变得暧昧起来。
周围的世界开始变化。
亚宾拔出了剑,杰内特的礼服,亚宾的盔甲,都被飞散的鲜血染得赤红。然后亚宾就这样高高举起剑。
“在那个节点所铭刻的历史。”
——剑挥了下来。
脚已经无法行动。甚至想转动身体也做不到,杰内特的肩膀承受了斩击。视野和意识瞬间染上红色。
(……亚宾)
杰内特看着他的脸。
他的脸像是要哭出来扭曲起来,露出了悲痛的表情。
“怎么啦…你还真没出息啊。”
杰内特在想事到如今,他为何要露出如此的脸。
我们是不死者。斩杀同胞,夺去重要的人的生命,事到如今应该没有持有会因此而受伤害的心。然后亚宾,至少是将那些和他关系不错的人——萨里姆等人的“古木之庭”杀掉菜来到这里的。
尽管如此,为何。
“…啊啊,说起来……”
之前战斗的时候亚宾戴上了假面。对了。库洛阿这样说过。难道,那个时候的亚宾说不定也露出了和现在一样的表情。
杰内特觉得这并不是不可能。
她觉得,如果是亚宾•拉布鲁的话,说不定就是那么回事。
因为是那样的他…年幼的自己才会如此和他亲近。
闭上的嘴唇再次张起来。
杰内特•哈露邦将『琥珀的画廊』中所有的夜之软泥奋起到极限,说出了结束的言词。
“无法消失的小小的故事。”
咚。
伴随着剧烈的痛楚,心脏剧烈地跳动了一次。
身体中产生了全部流逝而去的错觉。
或者是全部消失的错觉。
『琥珀的画廊』擅长回想和追忆。即使诸多的全部的魔法书当中,特别擅长于读取过去,然后呼唤出来的魔法。
所以——在魔女的城里燃烧的时候,这本魔法书的本质的夜之软泥块会在在场的所有的人类中,选取最思恋过去,希望回到过去的人,寄宿在那人的身体。
杰内特•哈鲁邦所有的巨大的后悔,对幸福的过去的执着招来了『琥珀的画廊』。
亚宾说了,杰内特的王牌是再现过去的事。
但是,那并不正确。杰内特和『琥珀的画廊』所希望的并不是这种事物。
想回去那个时候。
所期望的仅仅如此。

世界的变容结束了。
同时杰内特用力向后跳起。
脚和肩膀所受到的伤,在现在世界的变容消失了。所以没有能妨碍杰内特的跳跃。在夜之软泥所支持的脚力,应该在一瞬间拉开了惊讶的距离。
伴随着没出息的声音。杰内特摔倒了。后脑猛地撞在地上,眼前星星四散。
“啊。”
发出的悲鸣不知为何相当尖锐。
慌忙地抬起了上半身,但身体相当沉重。
“…难道。”
杰内特总算正确地把握到自身发生了什么事。呆呆地听到了亚宾的呻吟声。
“杰内特,你……”
“啊,是的。就如你所想象一样,亚宾。”
杰内特站了起来。
在晃眼的星星所填满的视野,总算正常起来。漂亮地修整的花木排列起来,然后在视野的前方是延展开来的鲜艳的蔷薇园。
这里是庭院。
“这里是哪里,你相当清楚吧?
你和绯奥露相遇的地方,你工作的地方,也是你立下成为骑士的志向的地方,修泰布鲁的城池。
然后…现在在这里的你,体内并没有寄宿能用来使用魔法的夜之软泥,你只是个单纯的少年园丁。”
杰内特一边说着一边确认着自己的身体。
很纤细。
原本,自己就比起顺利成长的少女身材要短小。但是现在的杰内特,和那个杰内特原本的身体比较,明显缩小了两圈。视野更低,手脚又短又小,然后并不可靠。
然后,身上所穿的礼服…啊啊,相当怀念啊。这个确实是在十二岁的生日的时候,父亲听从我的任性让从邻国招来的裁缝店所制的。
“……这个是计算之外。”
杰内特一边苦笑一边确认在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
“我在这两百年,是为了杀死绯奥露和莱奥納尔而生存的,为此在『琥珀的画廊』中寻求手段,然后编制了这些魔法。
以前和你相遇用到的那是为了杀死莱奥納尔而编制的魔法,而现在让你看到的事为了杀死绯奥露的,但是……
就如你所见,相当不稳定。”
露出迷惑的表情的亚宾,慢慢地看向了杰内特。
“强制性地让对方回到了自己所认识的过去的身姿。
无论是怎样的不死者,在成为不死者之前是单纯的人类。如果回到了那个时候的状态,只是花费和对付单纯的人类的工夫就够了。
…嘛,虽然是那么回事。
好像,我也被设定成了这个时候你的印象种,那个年幼的我。本来就你一个人回去就好,但是就如你所看连我也回到了十二岁的时候。”
“杰内特……”
亚宾慢慢地走进。
“要怎样解开这个魔法。”
“那么,要怎么做呢。至少,杀掉我的话肯定就能解开了。”
“杰内特。”
“虽然尽可能想要稍微再争取一下时间,但是事情到了如此地步,继续抵抗也没用。之后的事就交给流卡了。”
“是吗。”
亚宾伸出了双手——抓住了杰内特的脖子。
“……至少别让我感到痛苦,拜托了。”
感受着那令她渐渐无法呼吸的压迫感,杰内特说道。
一点点,一点点,束缚脖子的手施加着力量。
杰内特的眼前慢慢地黑暗起来。
(……刚刚都说了不让我痛苦的。)
杰内特在逐渐薄弱的意识下嘟囔着。
(这个,相当,痛苦啊,亚宾……)
脸颊上感觉到有什么热的事物。
(亚宾……)
『——真的,想成为骑士呢。』
能看到眼前的少年不一样的表情。
对了。那个时候的他害羞地笑起来。
一边笑着,尽管如此一边堂堂正正地挺起胸膛述说自己的决意。
那个少年,无论多少次,无论多少次都会重复说那个决意。
『——我想让那个公主大人有能够信赖的人。』
第一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自己大声地笑出来了。因为没想过会有人认真地说出那么令人害羞的话。
然后,那个姐姐——因为难以接近,所以所有人都会和她保持距离的第一王女,做梦都没想过会有个能对她说出这种话的人。
奇怪,高兴,快乐,笑个不停。
『——因为骑士并不是如此正经的人,所以,我才更加想成为正经的骑士。只有我一人也可以,我想要证明这个国家存在着正经的骑士的事实。那样的话至少能搭救一下公主大人。我是如此想的。』
然后……自己憧憬着。
憧憬着如此强烈地珍重着别人的感情。
然后,憧憬着如此强烈地吸引着少年的姐姐。
憧憬着宛若只在童话中出现的公主与骑士般的,这两个人。
然后,保持这种憧憬或者的自己,度过长远的时间之后。
和流卡•艾鲁蒙特所相遇。
『——对于你,我祈祷着能有个不像这个不成样子的我,而是能有一名真正的骑士出现在你面前哦……幼小的杰内特公主。』
他不是骑士。也不是被如此称呼的人,不但没有对发誓对公主的效忠,而且和礼节,礼仪之类的事基本无缘,当然也不会骑马。
真正的骑士并不存在。
不过,那也相当好。
他的确给予了我所寻求的事物。
从她诞生于这个世上,已经过去了二百三十二年。杰内特觉得那是相当长久的人生。无意义的时间相当长久。在最后的两年之中,虽然像是在相当特殊的时期慌忙对账一样,但那是没有办法。
可以的话,希望这样的时间能长一点、再长一点,但是,这已经是无法实现的奢求了。

(…嘛,可以了。)
如果再去许下更多的愿望,自己想要的东西只会越来越多,最后会没完没了的。
因为已经充分度过了能称得上是幸福的时间,所以这样就好了。
(多谢了,流卡——)
杰内特•哈露邦在心中重新闭上了眼。
然后心就那样沉入了平静的黑暗中。


22.
在那个房间中站着一个女人。
强烈的违和感在流卡的心中暴走起来。
自己是来找谁而来到的这里?
那是库洛蒂亚•艾鲁蒙特。已经在七年前的死去的自己的姐姐。过去那么长的时间,外貌当然会有很大的变化,但是那也有个限度。无论变成如何,都应该会留下一点旧时的痕迹。
尽管如此,现在在自己的眼前的这个女人。
长及地面的,轻飘飘的金发。
清澈的苍蓝色的眼瞳。像是残留稚气,平静的表情。

流卡知道这个女人是谁。
他记得。
怎么可能会忘记。
“为什么……”
犹如呻吟一样的声音从喉咙泄露出来。
“为什么……!?”
那个女人露出和流卡记忆中完全一样的微笑。
这件事搅拌着流卡的心。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啊……”

“你见到谁了?”
那个声音从流卡的脑袋深处传来。
流卡总算注意到了,她并不是以声音来和他交流。话说回来,甚至连称作声音都不能。原本空气就完全没震动过,不使用喉咙,甚至不经由耳朵,只是言词直接传送流卡心中。
“现在你所看到的我的身姿,是在你心中『魔女』的印象”
“什……么?”
流卡不明白所听到的话,只能重新问一次。
“我,已经,基本,成为了魔女。所以原本是怎么样的人类,已经,没有意义了。
我已经触摸到这个世界的外侧的规则,被其吞没的我已经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了,在这里的是无论是应有的名字还是身姿都已经失去了的,单纯的『魔女』。”
那是绯奥露的声音。
那是绯奥露的口吻。
但是,在流卡眼前所站立的这个女人不可能是绯奥露•姬赛鲁梅尔。
没有名字,单纯的『魔女』。
“因为没有名字和身姿,所以就从看到的人心中的印象随便找一个,然后展现开来——怎么样?你所看到的我是不是在搅拌着大釜里的东西?”
在一瞬间,那个女人的身姿模糊了一点。然后在模糊的身姿的另外一边,犹如隔着模糊玻璃看着,完全不一样的人物的身姿浮现出来。变成了一个穿着藏青色的女袍的鹰钩鼻老太婆,正搅拌着盛满大釜的形迹可疑的汤。
简直就像是从童话中出现,犹如绘图书中描绘的老太婆的身姿。
(童话?)
流卡对自己所想感到惊讶。
(在如此幻想的状况,我真能想到这种事呢…)
紧紧地咬住了压。
“绯奥露也,会变成这样吗?”
拳头紧紧地握起来。
杰内特也曾说过,她不知道人类变化成魔女的过程。因为绯奥露在变成魔女之前,在还是人的时候,她就把自己藏起来了。
流卡现在明白到她会那样做的意义了。像是现在在自己的眼前的作为『魔女』的身姿,谁都不想让他们看到吧——或者,说不定只是在亲近的人们面前隐藏了起来。流卡能理解她的心情。
但是,即使如此。
“我在这里会重新书写新的魔法书,如果完成了『单目的谎言』,我就能驾驭魔女的力量,然后你的存在会好好留在世上。
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所以,回到菲鲁兹邦去吧,请你幸福——”
“别开玩笑了。”
流卡犹如呻吟般的声音打断了『魔女』的话。
张开了右手覆盖住自己的脸,视野被关闭暗下来,『魔女』的身姿也看不到。
“你这家伙想挨揍吗?
到了这个时候,还说什么『不用担心』?这是多么自以为是。那种做法什么都做不成,你这家伙是最清楚的吧。
你要愚弄弟弟到哪种地步,大姐。”
大声断言之后……
拿开了右手,张开了眼睛。
在那里的『魔女』的身姿变化了。金发的女人——绯奥露•姬赛鲁梅尔的身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事十多岁的红发少女一人,板着脸坐在桌子上。
“——真敢这样说呢,笨蛋弟弟。”
“不管多少我都会说哦,性格恶劣的姐姐。”

啊啊,对了。在这里的并不是『魔女』这种不明意义的人。
库洛蒂亚•艾鲁蒙特。自己的姐姐。那样的事当然不会忘记。
自己不会重复在两百年前,杰内特他们所犯的错误。
“我不受理你的提案。我才不想听。好了,总之先给我闭上嘴,好好听我说。”
“呼……有一段时间没见,竟然对着姐姐,也敢用这种了不起的语气了哼。”
在姐姐这个词说出来的同时,『红发少女』的身姿抖动了一下。
“在我温柔地劝说的时候,老实地回去比较好哦?如果不听我说的话,说不定我会久违地,给你毫不留情又稍微有点过激惩罚哦。”
“那……”
残留在身体的恐怖复苏起来,流卡有一瞬间感到了胆怯。
“我才不会屈服这样的威吓!”
“虽然你的声音在颤抖着。”
“真啰嗦!”
但是,这样就好。
通过这样来来回回的对话,让我们的关系变回关系不好的姐弟的样子。
将已经不在人类这边的『魔女』拉回到人类一边。
“好了闭上嘴,回到库洛蒂亚•艾鲁蒙特去——”
能行。
这样就没问题。
抱有着希望的确信,大力地叫喊起来。
“没办法哦。”
突然的头晕,视野也摇晃起来。
“你是发现不了我的。”
在流卡的左边,巨大的书架背后,传来了声音。
“你所知道的我是十五岁的库洛蒂亚•艾鲁蒙特”
这次是右边。背靠着空洞的书架的少女,窃笑着地说道。
“那并不是现在的我。”
背后。背靠着关闭上的铁门,七岁左右的幼女,看起来无聊地说道。
“现在的我也能说谎。”
在头上,在书架上坐下,二十岁左右的少女,一边摇晃着双腿一边戏弄地说道。
““谎言,是掩盖平时的面孔的面具,会说谎的平时的面孔,谁都无法发现。””
从房间的各处,各个声音重合起来说道。
“什么啊……这是……”
右边也是,左边也是,无论前面还是后面都是。房间中的所有的地方都有着红发的女人的身姿。年龄也分散开来,下到五,六岁……上是,二十出头的程度吧。但是以着十五上下的年份为界限,还要在此之上的女人的脸模糊得看不清楚。
“抱歉了,流卡。”
无数的库洛蒂亚的中一人,无精打采地说道。
“你来到这里,我真的很高兴。”
“但是没办法哦。”
“我已经不能回去了”
诸如此类的言词陆续一个个传来。
然后在这段期间,库洛蒂亚的身姿也在增加起来,然后同时减少起来。从虚空出现的身姿的少女,同时融入虚空中逐渐消失。
看起来简直就像是星星在闪耀。
“相当不讲道理……话说,这让人感觉不舒服……”
“““啰嗦”””
无数的库洛蒂亚的声音在那一瞬间重合起来。
流卡在想,啊啊,这些家伙,果然每一个都是库洛蒂亚。
但是,即使如此也不能成为解决这种状况的线头。即使必须要从这些库洛蒂亚中选出真货,但流卡确实不知道现在的她。
七年前应该死去的她,实际上一直都活着。知道的事仅仅如此。那样的情报成为不了线索。
然后,当然从这里的她们中,自己去选择的行为本身,说不定原本就没有意义。
“你在想什么。”
“在烦恼要如何抓住我的手拉到你身边吗?”
“请放弃吧,这是没用的。”
“……你脑袋不好。”
“好吵闹啊!”
啊,够了啊~畜生。尽管如此,那些家伙果然都是库洛蒂亚。
血缘的羁绊啊,流卡也想依赖一下这种方便的事物,但是终竟不会如此顺利。自己无论如何都辨别不了,那么该怎么做才好?
“……畜生。”
流卡大力地挠着头。
“的确,我是办不到的。”
“是吧?”
“为什么听起来你很高兴。”
“不,看到你在烦恼的样子,就本能地。”
“这种让我讨厌的地方还是跟以前一模一样啊,大姐!”
即使叫喊起来,尽管如此事态当然也不会好转。
在无数的茶褐色的瞳孔的凝视中,流卡扑通地坐在地板上。
“……啊。”
一瞬间想起了一件事。
“对了,完全忘记了,魔女就是那么回事啊。”
“额?”
声音疑惑地摇晃着。
“我要做什么,原本就是错误。
啊啊,的确我脑袋不好。明明是最初的最初听到的事,为什么到了这里就完全忘记了。”
“什么?什么回事?”
“那么……嘛,简单来说呢。”
流卡用力闭上了眼睛。
无数的库洛蒂亚的身姿在视野中消失。
“你所看丢的并不是我,是你自己。
魔女也就是单纯被人得知就会给这个世界带来影响,这种体质的持有者吧?因为她看丢了自己自身,所以现在的你是『魔女』或者『库洛蒂亚•艾鲁蒙特』的可能性全部归纳在一起的事物。
大概……绯奥露也是一样。
因为想要在身边的人不存在了。
无法保持自己想要成为的自己。”
声影听不见。
气息也感觉不到。
在自己所创造的黑暗中,自己一人继续喃喃道。
“所以……你自己去选择。”
流卡朝着前方的黑暗伸出了手。
“自己选择想要成为的自己,抓起我的手,
因为我会紧紧地握回去的。”
沉默。
在黑暗之中,有着微微动摇的气息。
然后的是犹疑的气息。
在那之后,慢慢地有什么在接近流卡。
“——真的是大笨蛋。”
愕然的声音低声传了过来。
“流卡如果真的活着,反而变成了这种笨蛋。真的让我心情复杂。”
“别废话了,好了快点抓住我的手,我一个人这样做着这事,从旁人看起就像笨蛋一样。”
“别说像了,你是笨蛋的事早就确定了。”
“所—以,别废话了,快点——”
“是是。”
有什么包裹着流卡的身体。
“……哎”
花费了一点的时间,流卡才注意到那是女性的拥抱。
双臂绕到头后面,抱入胸口中,谁在拥抱着流卡。犹如包裹进去的这个拥抱相当温暖,然后
“……额。”
然后同时很痛苦。
那个人的力量相当强劲。流卡从触感明白到那个人绝对不是充满肌肉的体格,但是尽管如此,胜过男人的臂力毫不宽恕地紧紧勒紧了流卡的身体。肺里的空气都被排出去了。“咯”喉咙泄露出如此没有出息的声音,呼吸困难,肋骨吱吱嘎嘎响着。
“等,你这个家伙,喂。”
尽管如此流卡打算想尽办法发出抗议——
“……多谢了,流卡。”
传来了好像听过的声音。
“那个声音,你是……”
抬起脸想要确认对方的脸。在那瞬间,头部被固定起来,然后拧到了奇怪的房间。
伴随着沉重尖锐的痛楚,头发发出讨厌的声音。
“咯!”
“——呐,流卡。”
对方完全不将现在流卡的困境放在眼里,温柔地说道。
“会如此称呼你,今天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反正,因为本身是满是谎言,失去了真实的人生……只有今天,我就欺骗自己,来帮助我的是弟弟,如此浪漫的大谎言——”
“啊,不,比起这个,头,头。”
“——啊,真不懂气氛。”
“在这个世界上会有脑袋被这样扭曲着的时候,还能留意气氛的人吗!”
“只是想稍微教育你一下而已。”
“那不只是暴力吗,可恶!”
因为头部被女人的手腕固定住痛着拧不回来,所以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到。毫不留情的勒紧的痛楚,和相当接近的地方传来的声音,传达了她在这里的事实。
“好了闭上嘴被我勒紧吧,因为好不容易的……”
温柔的声音在这里动摇了一下。
“……感动的再会。”
“如果没那一句话,说不定就是如此呢。”
在痛苦的气息之下,只能如此回答。



▼promenade 梦之中
夜晚的森林中,强劲的风犹如咆哮一样卷起了漩涡。
这里是流卡相当清楚的森林。
那是出生的故乡的附近,很早以前就应该燃烧掉的地方。
他在那里走着,然后和应该不能再次相遇的她再会了。
——说出来吧。
——从最初到最后,全部说出来,然后你就会多一个同伴。

在短暂的对话之后,流卡斩钉截铁地对她宣言。
不想再次重复同样的懊悔。伴随着如此强烈的决意,流卡明确地将这句话说出来。
——不是对被本国追赶的凶恶魔女,也不是对从历史上被抹杀的悲剧的第一王女………
——而是对坐在我身边的绯奥露•姬赛鲁梅尔立誓,要成为她的骑士。
在空中的是犹如猛兽抓痕的月亮。
犹如将刚才所说出口的誓言所刻在空中——那样细长尖锐的银色的月亮。
然后短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流转。
“不要。”
绯奥露相当直截了当地说。
流卡抱着膝盖蹲了下来。
这是个不自量力的小鬼没出息的梦想十分合称,最坏的闭幕。既不是妄想也不是噩梦,这正是事实。
那是没能预想到的最坏的回答。
他觉得通常要拒绝的时候要为对方考虑一下气氛,但他还是太天真,绯奥露并不是男人的常识所通用的对手。
“哈,哈哈哈…呵呵呵……”
流卡空虚地笑起来。
深受痛击。
打扮起来,然后内心排列出装模作样的对白,然后就一边高呼着决定就是这个了!一边尽最大的努力说出来。但偏偏结果是收到犹如对笨拙新闻劝诱的拒绝,他作为男人的自尊已经被完全粉碎掉了。
“流,流卡,没事吗?眼神相当空虚哦。”
“没,没没没事,没事。哈哈哈——”
流卡希望她不要担心自己。现在的自己如果被绯奥露所担心,感觉心情会变得更凄惨。
话说,如果之后打算安慰我,最初就应该多斟酌一下言辞。
是真的哦。
“……请不要误解?因为并不是流卡的力量不足,倒不如说,那对于我来说过于浪费。”
“安慰就算了………只会让我更加想死。”
“因为并不是那么回事,请好好地听我说。”
“啊啊,为什么我会活着,啊,我死了吗?
啊啊,为什么我死了,啊,我被杀了吗?
话说,你在说什么?”
“所—以,不要特意变得神经错乱起来,请好好听我说。”
绯奥露鼓起了脸蛋表示抗议。
“好了,请不要忘记,我已经,死去了哦?
说起来,那时比和流卡相遇的时候,还要早很久很久的事了。
只是因为耍了一下滑头而变得长寿,不过我已经无所谓了。我对流卡的提议感到高兴,但是事到如今无论是谁做了什么,也无法停下绯奥露•姬赛鲁梅尔的故事。
……在两百年前的时候,魔女绯奥露未能完成『单目谎言』就死去的时点,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过去就是过去,是无法挽回的。”
“不过,我是。”
我想帮助你。
无法做到此事回让我一直一直痛苦着。
就如被这个后悔催促着,一直活到现在。
“你能成为守护谁的骑士。我能保证。
不过呢,流卡这个‘谁’,并不是我也可以。
你想要帮助的对方。
请求你去帮助的‘谁’
……那并不只是我一个吧?”
尽管如此我想要帮助你。
我会实现别人的请求去帮助他们,那是因为我没能帮助到你。
总是,总是,只是一味地对你的事感到后悔。
所以……我的剑,总是向着过去。并不是为了争取什么胜利。也不是为了精进,只是为了守护手中的事物而挥舞着剑。
然后无论如何挥舞着剑,也无法摆脱那一天火焰的幻影。
“……那是谎言哦,流卡。”
额?
“流卡就是流卡,和我相会之前就是,即使和我没有相遇,无论经过如何,结果也应该没有变化。
我只是契机。
无论契机是谁,如果你变得珍惜别人,那个感情就是流卡的所有物。不管是后悔还是其他的什么。如果能转换成向前前进的能量的话,那就肯定是好的能量。”
“…所以,不要哭,流卡。”
我在哭吗。
啊啊,话说回来,从刚才脸就感到有点冷。
“要是想要守护手中的事物,那样就好。
要是后悔从手中滑落的事物,那样就好。
但是请不要忘记,现在你的手中,并不是空无一物。
对于你,还有应该要守护的事物吧——?”


 ――然后一个物语迎来结束。




▼gallery's end
“久违了父王,还有诸位。”
伴随着这句话,那个女人出现在宴会广场。
她从大家面前消失已经过去了半年的时间。
宴会瞬间陷入了寂静。
无论是交杯畅饮的贵族们,还是乐此不疲地唠叨着琐事的女人们,甚至在演奏着平稳的音乐的乐团,都停下动作。视线都聚集在那个女人身上。
怎么可能。一个有着和善的脸的骑士发出了声音。
那么什么余兴节目,满是雀斑的女人嘟囔着。
站在舞台上面末端的指挥者的男人,无法相信地大大地摇着头。
“一直以来你在哪里?”
穿着王的装束的男人在王座上起来,发出责备的声音。
“突然失去行踪半年,让人白白担心。”
“你真正想问的并不是这种事吧。”
女人红润的嘴唇扭曲起来。
“我在这里舍弃从你那里得到的名字。父王。
从现在起我再不是这个国家的公主。
今后作为无名的魔女,为了诅咒这个国家而活着——”


今年也到来的创立祭的第一天。
菲鲁兹邦学术院,中央讲台。
在舞台上,演出着已经成为定番的节目『杰内特』
“…嗬,相当上镜啊。”
坐在观众席上的女人感叹地喃喃道。
“是吧,的确如此呢?”
爱丽丝•麦璐琪相当高兴地说。虽然表扬的并不是自己,但也不是和她完全没有关系的人,果然会高兴的事就会让人高兴。
“难道那个扮演杰内特公主的孩子是你教育的?”
“是,叫做卡洛尔,我在学生会的后辈。”
爱丽丝不停地点头。
在舞台上,故事进展着。自己拔出了剑飞奔出城里的杰内特被附近的骑士们拼命地制止了。
坐在女人旁边的光头青年说。
“这次的杰内特公主相当活泼呢,虽然是崭新的解释,但是相当有趣。”
他犹如被吸引了兴趣发出了鼻音。
“听说是以你的构思为基础?”
“啊哈哈哈、”
爱丽丝先笑起来。关于这一点,因为情况有点错综复杂,如果要详细说出来会是很长的故事。
“但是,那个呢,明天之后,说不定学术院的公主之位就要被那个孩子夺去了哦,爱丽丝?”
女人——塔尼娅•卡塞一边坏笑着,一边说。
“嗯,说不定呢,不过那样就好。”
“啊拉,意外的回答呢。”
“那个孩子不太会应付男孩子,感觉强行制造和男性对话的机会比较好。”
“然后,流卡应该会来帮助这个困扰孩子。”
“……哈?”
“相当可爱的孩子,说不定,说不定会这样发展呢。”
塔尼娅愉快地耸了一下肩膀。
“那,那样我可是相当困扰啊!真的!即使不发生那种事,最近就相当辛苦了。”
“不要太过分戏弄后辈哦。”
本尼迪克特•吴哥兴趣索然地……然后同时像是开心地插话。
“不,因为很久没这么快乐了,所以不由自主就……”
“虽然我理解你的心情,还请你稍微克制一下。真是的,又不是永远是小孩子。”
和他的口吻不同,他的嘴角浮现小小的笑容。
“呜——”
爱丽丝尖起了嘴。
“总算想起来,话说流卡呢?”
“哎。”
“没看到他呢,又在哪里决斗吗?”
“啊……不,那个…”
爱丽丝的吞吐起来,该如何解释这个反应。
“…发生了什么?”
本尼迪克特皱起聊眉头继续追问。
“那个呢,那个….”
无法回答,不可能回答。

贝璐塞里奥的西边,距离细小贫寒的村落一段距离的地方。
在那里有间住着一个年轻的医生的矮小的房屋。
“——在这样的地方可以吗,阿鲁特将军。”
亚宾•拉布鲁腻烦地说道。
“你的任务是陪同她吧,明明她是个放开一会就不知道跑哪去的野丫头,放开不管可以吗?”
“什么啊,已经不用担心哦。”
魁梧的老人吊儿郎当的表情破坏了严肃的脸,他笑起来。
“我被那个她的父亲所拜托的是在她能独当一面之前照顾她。
嘛,虽然有各种不安,但是我觉得是时候放开手了。不是经常说吗,人会因恋爱而成为大人。”
“不要说了,还有,从老爷爷的口中说出这样的词真让人感觉恶心。”
“哎呀,也会有这种无知又心胸狭窄的医生。”
老人夸张地耸了一下肩膀,摇了摇头。
“那个暂且不提……问一个问题可以吗?”
“不好。”
“那个时候,为什么没杀掉杰内特。”
“不会听人说吗,老爷爷。”
“你应该已经下定决心杀死她了,尽管如此,在她毫不抵抗简单就能杀死她的情况下,你没杀掉她。
当然并不是责备你,但是也不赞扬在战斗中存在迷茫。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这种情况的?我想知道一下。”
“……听别人说话啊,真是的。”
“那么,怎样?”
“……算了。”
亚宾手肘放在桌子上,双手覆盖着脸。
“杰内特太犯规了。”
亚宾喃喃地说。
“犯规,我们的战斗不是家常便饭吗。”
“那个犯规是特别的。我已经无法继续伤害那个孩子了。”
“…嗯?”
阿鲁特扭下头。
“不是很明白,再详细说一下。”
“那个。”
门被轻轻地敲了几下。
隔着门传来了年轻女人的声音。
“已经做好晚饭的准备了。老师的父亲也一起吗?”
“噢,抱歉了,那么承蒙你的好意,感谢招待——”
“谁是父亲!还有,你给我稍微客气一点。”
“虽然这边距离海有点远,但是这里有着盐分有点高,不错的土壤。在这样的土地所收获的小麦,会体现当地的癖好,算是一种别有风味的食物。”
“啊啊,够了。谁能管一下这个老爷爷。”
亚宾重新抱起头——
突然抬起了头。
“呐,老爷爷。”
“什么?”
“我没有放弃,一有下次机会,我会再做一样的事。
然后这次,直到最后我都不会再犹豫。无论是杰内特还是谁,我不会饶恕阻拦我的人。”
“……嗯,是吗。”
“你要怎样做?已经不会在照顾杰内特的话,是不是跟随我这一边。”
“嗯。”
阿鲁特老爹在白色的胡须下轻轻地笑了一下。
“别撒娇,年轻人。即使没有我的帮助,你也能用你的脚去行走。”
“不,并不是如此精神论的话,是更加单纯,那样……”
“那个”
门又再次被敲。
“晚饭,快要变冷了……”
“哦,抱歉,现在去了。”
阿鲁特老爹欢欣雀跃地走向门那边。
亚宾抱起头。
“杰内特,你究竟是怎样能在两百年攥住着这个男人的缰绳?”


风猛然地吹起来。
草原被风所舞弄,犹如大海一样波动起来。
距离菲鲁兹邦一段距离的山中。在长得高高的草原的之中,两人坐在恰好能容纳两人大小的岩石上。
“……啊……”
坐在岩石一边的流卡•艾鲁蒙特心不在焉地仰视着无云的天空。
“真冷呢——……”
终究是不穿上上衣就会感到寒冷的季节。走出家之前,说不定应该多穿一件外衣。
伴随着后悔身体颤抖着,但是流卡不打算站起来。


“没问题吗?”
坐在同一岩石的另外一边的少女,担心地问道。
“不,没什么,这种程度不会感冒。”
淡然地回答之后。
“你那边才是……不用担心吗?”
“因为我是不死者,疾病和我是完全无缘的。”
少女笑了起来。
长长的银发被风舞弄着激烈地跳起来。
“但是,冷就是冷啊,流卡,能稍微靠近一下吗?”
“哈?”
在流卡反问的时候,少女已经做出了行动。
两人之间分开的微弱距离变成了零。流卡的左腕被柔和温暖的事物触摸到。
“嗯,果然,你很温暖呢。”
那是我这边的台词。流卡虽然想这么说,但还是忍耐了下来。
“杰内特,你啊。”
流卡虽然想发出抗议。
“讨厌吗?”
“…不,并不是那么回事……”
“是吗。”
因为看到衷心在高兴的杰内特的笑脸,没能说出来。

风猛烈地吹着。

“——在我和绯奥露第一次相遇的地方,风也是那么强烈地吹着。就像现在这种感觉。”
流卡仰视星星开始说起来。
“从我的家里,能看到在山中时隐时现的白色的物体。
因为之前听说过幽灵的传闻。所以为了确认正体就跑出了房间,然而出现的并不是期待中的幽灵,而是正在思考的邻家的姐姐。”
“……在修泰布鲁的王城的附近,也有如此猛烈的风的山丘。”
杰内特柔和地插话。
“我稍微明白那时姐姐的心情了。
在充满怀恋的地方,独自一人是相当辛苦的吧。”
“是那么回事吗?”
“啊啊,是那么回事。”
虽然不是很清楚,不过只能被如此断言,也只能认可了。好像是那么回事。
“之后打算要怎样做?”
“恩?”
“这次我们所做的事,总之是应付那个状况的。大姐——的状态的确稳定下来,但是不知何时会在发作——”
“发作?”
“那个,不知何时再成为魔女也并不奇怪。”
换个说法。
“即使其他的状况也基本没有变化。
世界上的魔法书依旧健在,你们不死者也……数量虽然有所减少,但是还有为数不少的存在。最重要的是,只要我存在这里,你也无法用妖精系统,实现那个再见一次绯奥露的愿望。”
“的确是呢。”
杰内特坦率地点头。
“在那之后要怎么做……是相当困难的问题呢。
不过如果某人能够说出给我加油的话,感觉就能简单导出答案了。”
“……不,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是吗,真遗憾。”
杰内特耸了一下肩膀。

哇啊啊啊啊啊……

欢声乘着风传过来。
磅,磅磅。色彩鲜艳的烟火陆续发射了,在夜空照射出七色。
今天是菲鲁兹邦最为热闹狂欢作乐的日子。
也就是创立祭的第一天。
“……也到了,那个戏剧结束的时候了。”
现在的爱丽丝被学生会的后辈们弄得一塌糊涂吧。阿鲁贝鲁也如往年的惯例一样,被涌现的大量庶务压倒而发出悲鸣。
今天是祭典的日子,也就是一年之中最为特别的日子。
但是每年都重复一样的事,在非常的普通的意义上的特别。也就是这个城市和平时一样的日常之中。
“在那之后要怎样做吗……”
杰内特低声喃喃道。
“那个回答能暂时保留一下吗?”
“那个…没所谓哦。”
“是吗,那么稍微让我满慢慢地思考。”
左腕所感到的温暖稍微更强了一点。
“——在这个地方,再稍微休息一会儿”
于是两人沉默下来眺望着城市。
磅磅磅,哇哈哈哈。
慢慢地倾听着远方的喧嚣。
“那么。”
杰内特鼓起干劲站了起来。
“是时候回去了,独占里太久的话,就太对不起爱丽丝了。”
“……不,我觉得现在那个家伙不会那样想吧。话说回来之前我就想了,我什么时候成了你们之间的共有财产了?”
“那么难说明的话之后就说也可以吧?”
等一下,那是那么难说明的话吗,并不是一句话就能全部说明简单了当的话吗?”
“走吧。”
杰内特不以为然地邀请他。
“……没办法了。”
流卡装作不乐意,伸出了手——
前伸到眼前的杰内特的手抓住。
“话说,那个啊。”
突然想起来。
“嗯?”
“你之前说了。好像回来的话想要我做什么,那个怎么样了。”
“啊啊——”
杰内特窃笑起来。
“暂时先让你欠着吧。
无论怎样说,你拥有背放开不管就会一人想办法去解决的性格,能让你欠那么大的人情的机会,说不定不会再有第二次了。不在这种地方好好计较就太可惜了。”
“……不,总觉得很可怕。”
“是吗?这直觉真不错呢。”
“话说,真的好恐怖,你不会注意一下言词吗!”
“真遗憾,我不能说谎~”
“那是能那么愉快说的话吗!”
“没办法吧?事实上,我现在打心底感到快乐,所以没有办法嘛。”
她说完之后——跑了起来。
因为她和流卡牵着手。所以流卡当然也被拉起来开始跑。
“喂喂喂!”
“不用担心,我的愿望并不多!”
杰内特一边如被风吹走地跑着一边大声地说着。
杰内特的脚步相当快。差点就要向前摔倒了,但是流卡也以令自己也惊讶的速度快速转动左右的脚,想尽办法用身体支撑着杰内特。
“我对你的愿望只有一个。”
在耳边风卷成了漩涡。流卡听不清楚近在眼前的杰内特的话。“什么?”流卡试着反问一下,不过杰内特完全不介意。
“我的愿望是——”
呼呼呼!
——那一瞬间,风发出了巨大的声音。杰内特的声音轻易被风声所清除,最后还是没听到关键的地方。

“”
在天空中的犹如针一样的细长银月。
静静地藏在云之中——不久就消失了。




后记
不擅长后记。
每次每次都烦恼该写什么好。
烦恼到最后都想“无论如何都不擅长写后记的话,那么就随便写满两页。”,不过这种手法已经在第三卷用过了。反复使用用一样的捏他,在艺人的世界上绝对无法允许的。虽然我又不是艺人,不过果然不好就是不好。
在这时,我就关于这次的后记的执笔订立一个计划。
命名为“抑制后记页数极限计划。”
原本,后记的长度通过计算能够推导出来。也就是总页数肯定是十六的倍数。在此之中,放入本文和目录,漂亮的插画等,剩下的页数就作为后记的长度。也就是剩下页数少,后记的长度少也可以。正确地调整本文的长度,就能自由控制后记的长度。
呼呼呼,相当完美的计划。
不能太极端端,给一点空间,稍微写一下吧。因为好不容易能自在调整后记的量,不过短也不过长,瞄准绝妙的长度。大致……两页或者三页吧。那样程度就没有问题书写。三页。就这样吧。原本这次的书是最终卷。不能在后记书写破坏故事的余音的事。提炼出需要的写的事和重要的事。三页的长度是最佳的。恩,没错。
呼呼呼呼,相当好。
没有能扰乱我的精密的计算的因素。这次的后记的长度能缩小到3页,嗯,3页。
对了。
至今有好几次都想写,我不擅长计算页数。
明明两页就应该结束的场景膨胀到接近一章。或者认为要仔细描写的场景却轻易的带过去,没有止境地一直重复如此的事。
已经从事写作很久时间了,最近这种倾向变得越来越厉害。在这三年自己动手的工作中,能够按照预定的分量描写的地方,基本不用数(喂喂)。
……恩。
“对了,编辑N村先生,这次的后记要多长?
“请写11页。”
妈咪呀!

       ◆
因为快要感觉到无力,赶快弄了3页出来。
我是枯野瑛。
让大家久等了。银月之书,给大家带来了第五卷——然后是最终卷。
回想距离至今的一年半前充满着“能写到哪里”这种不安而开始这个系列。虽然发生各种各样的事,总算到达了完结了。
闭上了眼睛,不知不觉的想起了各种各样的回忆。例如第一卷的后记相当辛苦。
例如苦战第二卷的后记。
例如三卷和四卷的后记和以上同文。
然后自己张开眼睛在书写着现在进行式的第五卷的后记,不过要是尽是写这些,就会让人产生一年之中尽是考虑着后记的误解,是时候要自重了。
然后,是什么呢,对了对了。是回忆。
这个『银月之书』的系列,无论是高兴的事还是辛苦的事,都犹如山一样出现在我面前。当然这些事并不是那么简单地加减计算,总之总括起来我觉得事“写出来真是太好了”的系列。
被时间所抛弃,不得不保持着一样的身姿和心度过长时间的少女,在得知至今自己所做的事是错误的时候,会受到如此的伤害,然后如何的拯救才能帮上她。
故事就是如此构思作为起端。
是在很多年前,为了其他的故事而在笔记本上所写的构思中的一文。结果在整理笔记时候,在命题的交谈中被问到能不能加入到故事之中。然后想再尝试挑战一下,于是这就是『银月之书』的开始,最初的一步。
然后在系列的完结的现在,这个挑战完成了一部分,一部分没能完成。我想这大概是最好的结果之一。因为完全有了答案的问题,不能产生什么新的事物。关于流卡和杰内特的未来,然后身为作者的我之后发现的故事,答案都还在没能发现的某处。恩,这样的回答不是相当有梦想和希望吗?

毕竟是最终卷,自己想要认真地写一下,但是页数还相当充分。毕竟是前所未闻的11页,并不是虚饰的两位数。
因此从现在开始,是时候全面地透露名字登场了却基本没有出场机会,删除了原本所有出场机会的角色的内情。
虽然自己并不喜欢那样(感觉是对自己在正文没能书写是实力不足的辩解,开始有点害怕。),既然有余裕的页数,那么我就将收到的问题写在上面。

【布留厄特】
只有在四卷(和后记)登场,原本就是从本篇所割爱的过去故事的登场人物。
作为杰内特年下的亲戚,虽然淡薄但是还有血缘。不但病弱还软弱的女孩,对豁达的杰内特保持像是憧憬的事物。在魔女的这件事的数年后,为了拯救疲惫的修泰布鲁国,和邻国的贝璐塞里奥的第二王子政治结婚。安丽柯塔是第九代的子孙。
阿鲁特老爹的身体的人偶,原本的持有者。
【娜汀】
这也是原本过去故事的登场人物。和亚宾并列的人物。
在第三卷,刺杀绯奥露放火烧掉魔法书的人。
孤儿出身的杀手。自虐的冷笑者,不过实际上是浪漫主义家。因为自己度过了如此污秽的人生,所以憧憬纯粹的事物——因为这样的理由,所以对杰内特有强烈“必须保护”的感情。
再者,在身边的笔记上自己是书写了『冷静冷酷的天然呆』『莱尔的对手』等。

【在第三卷到访绯奥露的身边的可疑的影子】
绯奥露上一代魔女所诞生的唯一的不死者,也是创始学术院的成员的一人,将有关于的魔法传授给莱奥納尔的一人,然后对于阿鲁特老爹是宿敌的存在。
虽然给予了相当重要的立场,但是每次登场都是和阿鲁特老爹的两人世界,所以轮到出场的时候,被“老爷爷两人的剧情太长就炒不起气氛来”的理由被迫大幅删减。
真是过分。
【侍从安丽柯塔的仆人】
拥有超越常识剑法的达人。并不是配剑其实而是纯粹的一般人,但是以纯粹的技术来战斗,在另外的意义上是怪物。对只能挥舞剑来对剑作出贡献的流卡,他是同样的立场的前辈,能指导流卡唯一的存在。
原本是第三卷的主要人物,拜托了得能先生设计人物。不过因为安丽柯塔的出场往后拖了,然后将来她和流卡之间的接点来展开也相当困难,所以只能无法出场。
【神秘的英雄】
在执笔中,作者对故事的展开停滞烦恼的时候,无视至今的发展乱入场景的假面的男人。“只要我来了所有的问题都能解决!看,解决了。”然后就一句话将所有全部含糊过去。对于写作缓慢的作家确实只能说是救世主,究极的英雄。
登场的场景100%出现的概率是最致命的弱点。

【以滑雪选手作为目标的少年】
二卷执笔的进行中,不知为何在文本文件角落上匆匆忙忙地写上的神秘的小故事的主人公。在二○○二年的美国,热烈举行冬季奥运会的舞台的大城市,展开了爱和友情的体育电视剧。
 那个小故事的标题,「满月的盐城湖」。
 以极限的睡眠不足状态工作的话,手指时常随意地摆动。开始写愚蠢的故事。但是愚蠢也要有限度。
 顺便这个「满月的盐城湖」的标题,原本是得能先生放入一卷封面的neta。当露出冷然的姿势的杰内特的上面,放入如此的标题的时候,最初我看到的时候全力喷了出来。
 在最后已经感觉不到还有什么被埋没的角色。
话说,我在工作中写的这是什么玩意。

    ◆
那么,说到这个时候,也快够11页了。

    ◆
在系列中,真的承蒙很多人的关照。
插图的得能正太郎先生。直到最后都好好地支撑着随着每卷增加新的表情的令人操心的主人公们。这次的封面是总算笑出来的杰内特,我对此“你们也总算到了这种地步”十分感动中。
现在担任的N村先生。每次你打电话过来,我都是睡糊涂的反应,真是相当抱歉。不过那并不是在睡,而是在睡眠不足脑袋没转过来(不是辩解。)
制作这本书,到放上店头上有关的全员。
然后当然是一直陪伴如此长远的故事到最后的读者。
真的十分感谢。
多亏各位,我才能走到这里。
那么,我祈愿能在在不知何时,在其他的故事再次相遇吧。
2008年 3月 枯野瑛

我是绘画的得能正太郎。在最后被拜托书写后记。
在友人之间莱尔拥有最高的人妻,所以试着描绘大人的莱尔。不过自己最喜欢的并不是莱尔而是杰内特……。在一年半的时间拼命地尽可能描绘杰内特漂亮一点。不过被人说是爱丽丝很可爱(汗)

开始的编辑I藤先生,途中更换的N村先生,我承蒙两人关照了。特别是在什么也不知道的一开始。然后最重要是每次收到枯野瑛先生的原稿,每次作为读者都相当高兴。然后诸位读者。
十分感谢!

2008年3月
得能正太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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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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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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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幻梦宫 侯爵
太感动了,7年前看的第一卷,翻译美如画。
看完后用半吊子日语硬肯了后面几卷,一知半解。
这作品有一种独特的氛围,有如新月下的宁静夜色,的确是书如其名。

9 年前 0 回復

凛冽 子爵
无论是作者还是画师都令人怀念呐。画师以前好像画过几部漫画,记得剧情虽然蛮平淡,然而却有值得一看的地方。作者的作品上一次拜读已是很久之前了,依稀记得有一位大大动手翻译了某卷,然而最终似乎未能完成,从那之后似乎就没再读过这个系列...
这个系列虽然是我喜欢的作品,但是总觉得有一些不太完美的部分。老实说我一直认为男主对二公主的感情开始得有点唐突,而到最后绯奥娜也没怎么出场也让我感到有些遗憾。还有那个杀了绯奥娜的女人到底是何许人也,最后也没有说明。总而言之,自三卷以后,本书的发展好像就踏入了快车道,让我觉得有些不适应。
最后还是感谢作者和译者,让这个故事迎来了结局。

9 年前 0 回復

痴︵ 騎士
翅膀结局有点残念......虽然我也挺喜欢爱丽丝的就是了.....

9 年前 0 回復

hbq8233713 公爵
回想起第一次看这本书还是7年,时间过的真快啊,最后一卷小公主也迎来了美好的结局

9 年前 0 回復

fish36 騎士
感覺就跟一般魔法奇幻系差不多,只要誰比誰更中二就可以了D:

9 年前 0 回復

萨麦尔 伯爵
这简直就是提醒时光啊,现在,这个故事结束了,而我的人生还在继续

9 年前 0 回復

翼之弓 王爵
难得完本,就是没有继续出个外传写写后日谈略遗憾,LK能追的书剩下也不多了,翼之归处还有特甲系列

9 年前 0 回復

necronomicon 騎士
这8年巨坑居然都被填完了……当年的那些小说真心比现在肤浅又模式化的主流废萌强太多啊。
不知道混沌军团什么时候能享受到这种待遇……

9 年前 0 回復

gelade1 勳爵
枯野瑛超棒的阿...跟現在主流的輕小說比果然還是以前的好看很多
感謝翻譯 也期待更多這個作者的作品被翻譯.

9 年前 0 回復

枫香 勳爵
有生之年系列!这部当初很喜欢,那时候还不太懂日语,只勉强看了第一卷和后面的剧透。
内容是最喜欢的传统的剑与魔法,人设插画也超赞。啊啊啊!感谢完坑~

9 年前 0 回復

samxuzw 侯爵
这书竟然又有人翻译了

9 年前 0 回復

come5000 子爵
完坑了
這本是我在輕國第一本看的小說
過這麼久終於能完坑
太感動了
感謝LZ

9 年前 0 回復

acg163002 騎士
8年了,终于等到了完结,謝謝各位好心的翻譯者。

9 年前 0 回復

kugou 侯爵
我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想不到这坑真的填掉了啊

9 年前 0 回復

climbk49237 侯爵
感謝翻譯
不過劇情都忘了

9 年前 0 回復

a68510009 騎士
竟然能看到结局了

9 年前 0 回復

BombTester 公爵
雖然是個不清不楚,中途半端的結束,但對於這種兩難的劇情選擇而言,說不定剛剛好。
感謝翻譯,期待下本譯作。

9 年前 0 回復

冥土的六文钱 勳爵
有生之年系列总算有个结局了!!感谢翻译的大力帮助!!

9 年前 0 回復

dbwu 伯爵
沒想到有生之年可以看到5...

9 年前 0 回復

pen098 侯爵
远古巨坑总算填上了,感动啊
不过以前听人说过结局小清新,没想到这不是杰内特和爱丽丝的翅膀结局吗?哪里小清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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沢近愛理 侯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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