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ack Library】【Dan Abnett】荷鲁斯叛乱——无所畏惧


Horus Heresy:Know No Fea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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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Dan Abnett
插图:未知
翻译:haldir_
录入:贾拉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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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由译者许可自http://tieba.baidu.com/p/2960726169转载
以下部分插图来源于Forgeworld出版的衍生读物The Horus Heresy Book Five:Tempe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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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露斯叛乱
这是一段传奇的岁月。
银河在燃烧。帝皇为人类构思的荣耀愿景已经支离破碎。他挚爱的儿子,荷露斯,背弃了父亲的光辉,转而投入混沌的怀抱。
而他的军队,那所向披靡的星际战士,也陷入了凶暴的内战。这些终极的士兵昔日作为战友并肩奋斗,保卫银河,引领人类回归帝皇的光辉。如今他们阋墙相残。
其中一些保持着对帝皇的忠诚,另一些则与战帅结盟。率领这一支支庞大军团的是伟岸的基因原体。这些杰出的超人存在是帝皇基因科学的巅峰成果。当他们相互为敌之时,胜利便难以预测。
一个个世界陷入火海。在伊斯特凡V,荷露斯打出了凶残的一击,让三支忠诚军团濒临覆灭。战争已经开始,熊熊战火将会笼罩整个人类种族。诡计与背叛推翻了荣誉和高尚。刺客藏身于每一片阴影之中。大军压境而来。所有人都必须选择一边,否则便是死路一条。
荷露斯集结部队,将要向地球倾泻怒火。端坐在黄金王座上的帝皇等待着叛道子嗣的归来。但他真正的敌人乃是混沌,那支原初的力量觊觎着奴役人类种族以满足其邪欲。
无辜者的尖叫与正义之人的悲呼都和黑暗诸神的残忍笑声交织回荡。倘若帝皇在战争中落败,痛苦与灾难便等待着所有人。
知识与启迪的年代已经告终。黑暗年代拉开了帷幕。

罗伯特·基里曼,第十三军团之主,五百世界之王

瑞玛斯·文坦努斯,第十三军团第一战团第四连长

出场人物
第十三军团 极限战士
罗保特 古里曼,第十三军团基因原体
陶若 尼科迪莫斯,奥特拉玛四英杰(萨拉曼斯),原体的冠军
艾科斯 拉米亚德,奥特拉玛四英杰(康诺),原体的冠军
扎斯塔瑞乌斯,神圣无畏
泰利梅克汝斯,蔑视者无畏
马瑞乌斯 盖奇,战团长,第一战团
瑞玛斯 文坦努斯,连长,第四连
齐乌兹 瑟拉顿,军士,第四连
莱若斯 塞丹斯,连长,第四连
阿尔克,军士,第四连
安克瑞恩,军士,第四连
巴卡,军士,第四连
纳容 瓦提安,侦察兵,第四连
索尔 达摩克里斯,连长,第六连
多米提安,军士,第六连
布瑞兰,第六连
安德罗姆,第六连
艾维克西安,连长,第七连
阿曼特,第七连
洛卡斯,连长,第九连
埃松,连长,第十九连
艾瑞康 盖乌斯,连长,第二十一连
泰洛斯 卢比奥,第二十一连
奥诺瑞亚,连长,第二十三连
泰厄斯 苏鲁斯,连长,第三十九连
格瑞瓦斯,军士,第三十九连
凯恩 阿崔乌斯,战团长,第六战团
克洛德 安皮恩,战团长,第九战团
瓦瑞德,战团长,第十一战团
埃克瑞图斯,连长,第一百一十一连
弗拉斯托瑞克斯,连长,第一百一十二连
安柴斯,军士,第一百一十二连
沙拉德 安托利,战团长,第十三战团
泰若尼,连长,第一百三十五连
艾恩尼德 希尔,军士,第一百三十五连
艾维多 班佐,战团长,第十六战团
修通尼克斯,连长,第一百六十一连
杰尔,药剂师,第一百六十一连
科尔索,第一百六十一连
博玛鲁斯,第一百六十一连
扎博,第一百六十一连
安特罗斯,第一百六十一连
奥诺瑞乌斯 卢希尔,连长,第二百零九连

第十七军团 怀言者
洛加 奥瑞利安,第十七军团基因原体
科尔 法伦,黑主教
艾瑞巴斯,黑暗使徒
阿格尔 塔,受祝之子
艾森博尔 佐特,受祝之子
福德拉 费尔,指挥官
霍尔 贝罗斯,指挥官
马洛克 卡索,霍尔 贝罗斯的侍僧
索洛特 绰尔
乌尔默 诺尔

邪教
乌什米塔 考尔,“短刃兄弟会”
克里欧 弗斯特,受信任的副官
岑瓦 考尔,“轮回家门”
叶哈瓦那特,“魔环”
考尔 曼达利,“基因群落”
维尔 特斯,基因之名

帝国人员
乌尔 克哈 赫斯特,首席伺服师,机械神教
米尔 艾德维 陶伦,高阶分析技师
奥多特,高阶技师
阿鲁克 瑟罗提德,护教军领袖
塞拉米卡,护教军
撒扎,马克拉格之耀船长
博翰 泽多夫,马克拉格之耀代表
佩洛特,高阶技师
欧恩,神圣萨拉曼斯船长
侯米德

帝国军队
斯帕兹,上校,涅莱德第十连
博威 赫洛克,军士,努米纳斯第六十一连
多根特 克兰克,努米纳斯第六十一连
贝尔 雷恩,努米纳斯第六十一连

考斯居民
阿布特,总管
欧尔 佩松
格拉福特,劳役机仆
赫比特 宰比斯
卡特
耐维 雷恩


在我们倦怠之时,早已被我们克服的理念便会卷土重来。
——哲学家尼采,约第二个千年

亡者不会再活;
阴魂不会再起;
为此你令毁灭降诸其身
并抹消了他们的一切痕迹。
——地球伪经,年代未知


下列按照时间排序的记录文件提取并编纂自极限战士(XIII)作战记录1136.271.v以及基因原体罗保特古里曼亲笔。
**仅供获得权限的阿斯塔特人员阅读**


目标//获取
“目标获取阶段,或称备战状态,是任何成功行动的关键步骤。虽然一位战士必须准备好在毫无提示和预警的情况下作出战斗反应,但是只有当他为作战进行计划与准备,并将敌方的特殊情况考虑在计划之内的时候,他才是最为成功的...就像我之前所说,这样的战争才是一种技艺或科学。战斗的胜利往往决定于第一枪被发出之前,甚至是在发出第一枪的命令被下达之前。”
——古里曼,军事法典草稿,7.3.ii


1
[计时:-136.57.07]

谁是最早死的?
大多数注释都会列举出奥诺瑞乌斯卢希尔(连长,第二百零九连),他与其他十七位战士在萨摩索瑞斯号的连队船舱中,于计时:-00.19.45,死在索洛特绰尔手下,然而事实上他们并非第一批阵亡人员。
作为突袭考斯的准备步骤,舰队供给船钟楼号于计时开始的大约一百三十六小时(恒星时)之前,在塔姆斯星球远地点完成装载后脱离轨道。
三千七百零九名船员遭到了处决,包括船长,导航者,替补空港长官,船坞的两位铸造员,以及负责甲板保安的一支涅莱德第十连部队。
关于钟楼号毁灭的证据在计时:01.30.00被提交给了原体古里曼,它揭露了敌方所进行的计算和策划,这构成了原体古里曼所称的“目标获取备战阶段”,因此足以否认一切将整场冲突定义为源自误解或不幸的观点。
这标志着敌方的“恶意前提”,并强化了原体古里曼的决断,这移除了任何会阻碍他以全部军事力量展开抵抗和反击的内疚感。
已经没有必要尝试用理性说服他的兄弟了,因为他的兄弟并非不小心地要把他们杀光。
洛加早有预谋。
关于钟楼号毁灭的具体信息已经失落/在孤寂的黑暗中,踏着减速的弧线经过外围卫星,一艘在超载中喘息的小船,承载着三千多个灵魂/,因为未能从那残骸/被某种栖身于夜幕,生于夜幕,源于夜幕的东西所穿透了,那是拥有利齿和眼睛的虚空黑暗,如同高压油料般渗透进每一个风口和舱门和排气管/中回收任何文本记录或数据容器,但分析假定该船为第十七军团舰队中的作战舰船改装而成,并配备了所有船员/在黑暗中窒息时都尖叫着,无处可逃,无处可躲,只有通向冷寂太空的舱门能够打开,而那源自黑夜的东西充满了钟楼号,每个船舱和甲板,每个房间和通道,如同漆黑的暴雨骤然淹没地下居所,将一切都窒息溺毙,充满房间,充满口鼻,充满肺叶,充满耳朵,充满肚腹,浸泡大脑,熄灭枪火,抹钝刀刃,吞没那些将死之人的尖叫,将一切尖叫偷走后嘲弄地大笑,并承诺道那些尖叫不过是在刚刚在人类幻梦中显现的黑暗神祗的厅堂乐声/,因此它的停泊密码可以通过轨道平台船坞。
钟楼号的航线异常在计时:-136.14.12,计时-135.01.20以及计时:-122.11.35被考斯星系控制台发现。
通讯联系在计时:-99.21.59宣告丢失。
两个小时之后,考斯星系控制台将钟楼号标记为“需要注意”,空港长官认定如果在轮值结束之前还没有收到任何信息,则有必要展开辅助拦截。由于舰队的集结,韦瑞迪安星系当天有十九万两千个交通项目。
辅助拦截最终并未展开,因为钟楼号在计时:-88.10.21恢复了密码传输。
钟楼号的船员在战斗收尾工作中被列为牺牲者,但他们再没有被见到过/其实并非如此,但他们的形体已经无从辨认,只剩下他们的尖叫/。


[计时:-124.24.03]

舰队的第一批先头舰船将它们饱经风霜的身躯拖入了制动器的怀抱,在努米纳斯城头顶的高空轨道上徐徐停下。这些远道而来的战舰参与过诸多杀伐,它们骄傲地身披第十七军团的徽记和涂装。
卢希尔打开了气密舱门。他的连队负责努米纳斯高空轨道的驻军防御。这项职责是他亲自请求的。
他与两个大个子摞起来一样高,像三位肌肉发达的运动员加起来那样壮,锃亮的执政官型战甲的庞大陶瓷甲板更是增大了他的体型,卢希尔打开了气密舱门。
舱门里的光芒照亮了他蓝金两色的身躯。他戴着紧贴面孔的头盔。在护目镜后面,卢希尔的眼睛与头盔眼缝上的光学感应器同样迅速地作出反应。战斗本能自然而然地接手了:一个新的空间已经显现,所以他必须加以分析并评估威胁。一个气门房间,六十立方米,辅助重力地板,自我封锁舱壁装甲,普通中性气体环境(不过卢希尔能够察觉到气泵进入循环末期时的压力衰减)。在房间另一端有一扇相应的气密舱门。
在舱门前方有一个身影。那是另一位全副武装的星际战士。
卢希尔隶属第十三军团,是一位极限战士。蓝金两色,简洁而夺目。战甲打磨得光滑锃亮。执政官型是个新的型号,由本地的维瑞迪亚铸造厂出品,尚未被阿斯塔特军团广泛接受。
另一位则是第十七军团,怀言者。他身穿时下常见的第四型,极限型盔甲,为帝国的至高主权而铸就。那一体式的正面装甲和棱角分明的头盔令人十分熟悉。
然而那颜色却很陌生。深暗的猩红色,以及枪灰色的镶边。连队徽记和小队标志由黑漆绘制,几乎难以分辨,仿佛它们曾被抹消过,或是尚未完成涂装。昔日那覆满雕文的灰色涂装去哪儿了?
那个怀言者几乎无从辨认。在一纳秒里,那个身影在卢希尔眼中是未知的,是一个威胁。
超人的反应不由自主地产生。骤增的肾上腺素强化着已经颇为惊人的反应时间。肌肉记忆从未消逝。卢希尔将爆矢枪佩带在右腿的枪套中,那漆黑的武器如同斗牛般凶猛。他可以在一秒之内拔枪,瞄准并开火。距离是六米,目标未受遮掩。绝无失手的可能。极限型战甲,正面经过强化,或许会阻挡住质爆子弹,所以卢希尔会瞄准护目镜连发两枪。覆盖房间舱壁的装甲板会自我修复,并能够抵挡激光伤害,但爆矢枪射击会将其撕碎,因此卢希尔也准备好面对跳弹或失手所引发的爆破性减压。一个简单的潜意识神经冲动让鞋跟处的电磁铁充能以吸附在舱室地板上。
卢希尔考虑着理论可能,但当然根本没有任何理论可能。没有任何星际战士与星际战士作战的战术先例。这个念头是荒谬的。他考虑着实战可能,而这将他导向了护目镜。他可以在一秒半之内完成一次干净的爆头击杀,用两发子弹确保击杀,或许还能够保持舱室气体环境的完整性。
这一切,所有都在一纳秒里不由自主地决定。
那个怀言者抬起了右手。移向哪里?是移向他的主武器,那柄安放在牵引解锁鞘里的等离子炮吗?
那只手如同花朵般张开,手掌向前,一个个精细的锁甲环上光芒闪动。
“卢希尔,”那个怀言者说道。“兄弟。”
“绰尔,”卢希尔回答,头盔扩音器让他的声音如同一阵低吼。“兄弟,”他补充道。
“幸会,”那个第十七军团的战士迈上前来。
“很久不见,”卢希尔也迎上去。他们拥抱在一起,臂甲碰撞着对方的后背。
“告诉我,兄弟,”卢希尔说道。“自从我们上次见面,你又学会杀死什么新鲜玩意了?”

2
[计时:-116.50.32]

艾恩尼德希尔,身受处分的极限战士,登上了那蓝金两色的风暴鸟,这片停机坪位于努米纳斯城以南两千公里。那颗被称为维瑞迪亚的恒星如同苍白天空上的一枚珍珠。希尔听人们说过,那是一颗美丽的恒星。一颗美丽的恒星,还有一个美好的世界。
在他面前是德拉卡伦低地,是大片工厂与组装车间,是阳光下的暗淡金属。那些建筑简洁而实用,一缕缕轻烟从通风口与烟囱中袅袅升起,飘入晴空。在诸多总装广场之间保留着一块块森林,供换班的工人休息放松。
在西边,一座轨道船坞如同初升的月亮,像个灰色的幽灵般低垂于天际。希尔知道还有另外八座。很快,考斯的工业产出就会与马库拉格比肩,或许只需要二、三十年。甚至已经有人在谈论发射超轨道板了。就像地球那样。地球有超轨道板。帝国的主要世界也有。考斯会加入马库拉格,萨拉曼斯,康诺,奥克鲁达和亚克斯的行列,成为奥特拉玛星区的主要世界,而它们将会一起统领极限节区的大片疆域。考斯将要扮演未来诸多文明的锚点。
考斯代表着数百年的征战所带来的回报。
因此,考斯必须屹立不倒。作为奥特拉玛的领土,它必须屹立不倒。作为重要的造船厂和铸造厂,它必须屹立不倒。
荷露斯发来了情报。一个理论可能已经被确认。希尔相信,能够引发如此大规模部队集结的远不止一个理论可能,除非新任战帅急切地想要证明他的指挥权。仅仅为一个单独的作战行动而调遣军力最为庞大的第十三军团,这需要些勇气。告诉功绩最为无可挑剔的罗保特古里曼如何履行职责,这需要相当的勇气。而提议向古里曼提供帮助…
荷露斯是个伟人。希尔毫无愧意地承认这一点。希尔见过他,曾与他共事,并敬仰他。他升任战帅理所应当。无论其他原体如何自欺欺人,可能的人选其实只有三个,或者四个。谁能接替帝皇的角色?只有荷露斯,古里曼,圣吉列斯,或许还有多恩。其余对此的图谋都是荒谬的。即使在这四人之中,多恩还是过于严苛,圣吉列斯则太缥缈。只能是荷露斯或古里曼。荷露斯一向充满激情和魅力。古里曼则更冷静淡泊。或许正因如此。同时,古里曼已经肩负重担。一片羽翼未丰的疆域。奥特拉玛。行政。居民。文化。古里曼已经超脱了军阀的境界,而荷露斯依旧在攻城掠地,大杀四方。
或许战帅荷露斯意识到了这一差别,就在他得到擢升的凯旋时刻,一位甚至并不渴求战帅冠冕的兄弟却将他比了下去。或许这才是荷露斯想要行使职权,向第十三军团发号施令的原因。或许这就是为什么他同时派遣第十七军团前来此处,而这两支军团从来都相处得并不融洽。
亦或新任战帅颇具创造性,希望借此让洛加的乌合之众通过合作与学习而从古里曼这里借取一些荣耀。
艾恩尼德希尔,作为一名极限战士,将这些想法坦诚道出。
那并非他身受处分的原因。


[计时:-111.02.36]
他们在波罗斯河南岸的港口装载武器箱。努米纳斯城端坐在那宽阔的灰色河水对面。
工作很辛苦,但这些帝国军队士兵都是笑着的。装完这些之后,他们会去吃顿饭,再喝一杯,然后就要出发前往轨道了。
这些金属箱子饱经风霜,就像一口口小棺材,里面装满了光耀IV型,这种激光步枪是经过了韦瑞迪安铸造厂改良的本地型号。他们估计会在两周之内用上这些。
微风沿着河道吹来,夹着大海和淤泥的气味。这些士兵都来自努米纳斯第六十一连,普通步兵。有些是伟大远征的老兵,另一些则是紧急征召的新人。
赫洛克军士确保他们士气高涨。
“会是绿皮吗?会是绿皮吗?”那些新人总是在问。他们听说过绿皮。他保证说不会是绿皮。
“这是个合作演习,”赫洛克说。“是展示军力。这是奥特拉玛在活动筋骨。这是战帅在活动筋骨。”
赫洛克在蒙他们。他点了支烟,站在树荫下抽了一口,他敞着深蓝色军服的领口,晾干自己锁骨上的汗水。赫洛克跟他的连长关系不错,他的连长信任他。赫洛克的连长在极限战士第九连里有朋友,这一定程度上要归功于对方有意为之的亲善态度。他连长的超人朋友说这不仅仅是纸面上的威胁。他说这个“很有可能是对加斯拉克异形根据地的清除行动”,这是个傻到家的说法。混帐绿皮。混帐兽人。混帐混帐,在星区边缘滋生,鼓起勇气来骚扰考斯。一点都他妈不是纸面上的。
这就是为什么你要带上整支他妈的第十三军团,和整支他妈的第十七军团,还有所有帝国军队,把一切你能搞到的部队都扔到那个加斯拉克混帐异形的混帐根据地去,谢天谢地。你要用一支能干掉整个星系的军队去把那个宝贝儿异形根据地给推平了,在它们干掉你之前把它们干掉,也把它们的野蛮帝国给干掉。都干掉。等它们挂了,没了,拜拜了,你就能松口气,再也没有什么威胁了,无论是不是他妈的纸面上的。
你要用一支自从伟大远征早期以来,除了乌兰诺之外再也没有出现过的大军,整整两支帝皇手下最精锐的军团,用它捅进那个腐烂的绿色心脏,臭烘烘的绿色大脑,还有他妈的绿色脊柱里,把那个加斯拉克异形根据地彻底给端了。
这是赫洛克军士的看法。
赫洛克军士的名字是博威。他手下的人都不知道,而日后也只有一两名幸存者会在牺牲人员名单上看到。
博威赫洛克在两天之内就会死。
杀死他的不会是兽人。


[计时:-111.05.12]
赫洛克军士抽烟去了。士兵们放慢了手里的活。他们胳膊都有些疼。
贝尔雷恩是最年轻的。他嫩得不行,在一周之前刚刚紧急应征入伍。他貌似得到过承诺,能在晚上出发之前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去和他结婚六周的妻子说再见。他难以忍受见不到她的念头。他逐渐怀疑那是个空头的承诺。
奈芙就在河对面的一个公共码头等着他;等着他在摆渡船的栏杆后面招手。他不愿让她失望。她会在那儿等一晚上,以防他只是晚了。天会变黑。精炼厂的烟囱会在黑色的河面上投下金黄的闪亮倒影。她会冷的。
这个念头让他一阵心痛。
“把领子立起来,”克兰克拧着他的耳朵告诉他。克兰克岁数不小,是个老兵。
“在大太阳底下干活,”他斥责道,“会晒伤的,小子。戴上帽子,立起领子,就算出汗也一样。你不想要晒伤的。相信我。比心碎还难受。”


[计时:无]
考斯的“mark”有两层含义。其一,根据第十三军团的作战记录标准,它代表着对战斗的计时(按照地球恒星时)。在这一时间段内,所有极限战士的作战行动都能够被提取并研究,而计时便可作为查询指引。一位教导者或许会向学徒提起“欧拉克斯计时:12.16.10”,这就是指欧拉克斯归顺行动记录中第十二个小时的第十六分钟的第十秒。通常,计时都会在下达行动命令时开始,或是在行动确实展开时开始,但考斯计时是在古里曼命令还击时开始的。他说在那之前的一切都不是战斗:仅仅是背叛。
其二,考斯的“印记”指很多作战人员所遭受的恒星辐射烧伤,尤其是人类部队(特指非改造人类)。
多年之后,这些老兵之中的最后一批也将步入坟墓,但他们依旧拒绝接受植皮修复,骄傲地将这印记视为一种荣誉。


3
[计时:-109.08.22]

第四连连长瑞玛斯文坦努斯掌管埃汝德省的集结。这应该是一项荣誉,但感觉上却并非如此。
感觉上这是一桩案头琐事。是行政官僚的工作。似乎原体又给他上了关于超人之责任的宝贵一课。他要学着为治世和征战而同样感到光荣。学着成为统帅和领袖。
瑞玛斯文坦努斯明白这一点。战争终有一天会结束,届时再没有需要平定的敌人,没有需要征服的疆土,那么建立了帝国的超人又将何去何从?
退休?
默默消逝?
变成一个累赘?作为血淋淋的例子,提醒人类在那昔日的猩红岁月中,他们需要这些超人来铸就一个帝国?战争作为保证生存的必要工具无可厚非。然而当它变得不再那么不可或缺之时,曾经的必要性便顿时令人不快。
“这是阿斯塔特军团最大的讽刺,”古里曼就在几周之前刚刚和连长与战团长们说过。“他们为杀戮而生,其终极的目标却是他们无法融入的和平。”
“一个概念上的失败?”盖奇问道。
“一个必要的负担,”塞丹斯提议说。“我助你建造神殿,但我知道自己不会在其中祷告。”
古里曼摇了摇头。“我的父亲不会犯下如此庞大的错误,”他说。“星际战士擅长战斗,因为他们天生擅长一切事物。你们之中每一个人都会成为领袖,成为一个世界的主宰,因为当战争结束之后,你们会将超人的天赋投向治世之道。”
瑞玛斯文坦努斯知道他的原体语出真心。但他怀疑原体安格隆或者原体鲁斯也会对一个和平的未来有着如此乐观的看法。
“你为什么在笑?”瑟拉顿在他身边问道。
瑞玛斯看了一眼他的军士。
“我刚才在笑吗?”
“你刚才正盯着数据板笑,长官。我还在想一张八十辆超重型坦克的列表有什么好笑的。”
“确实没什么好笑,”瑞玛斯同意道。
从观察孔向外看,大型起重机正将四百吨重的坦克吊进运输船的货舱里。


[计时:-108.56.13]

布瑞兰兄弟很年轻,还没有和绿皮交战过。他的连长则不同。阳光洒在奥罗森丘陵的地面营地上,他们等待着登船的信号,用一些即兴训练来消磨时间。
“兽人,理论可能,”达摩克里斯连长说道。
“头颅或脊椎,质爆弹,”布瑞兰回答。“心脏也行。”
“傻瓜,”多米提安军士嘟囔道。“打心脏不管用。不能保证击杀。那些恶心玩意很皮实,就算面对爆矢枪也是。”
“那么,头颅或脊椎,”布瑞兰纠正道。
达摩克里斯点点头。
“兽人,实战可能?”他问道。
“我有什么?”布瑞兰问。
“你的爆矢枪。战斗短剑。”
“头颅或脊椎,”布瑞兰说,“或者两处一起,怎么管用怎么来。最大创伤。如果进入近战,斩首。”
达摩克里斯点点头。
“关键在于,永远不要拉近距离,”多米提安说。“它们很有劲。能把你的胳膊扯掉。有时候,那些家伙丢了半边脑袋还照样往上冲。神经根之类的。和它们保持距离,如果可以的话——远程武器,爆矢枪射击。最大创伤。”
“不错的建议,”达摩克里斯对他经验丰富的军士说道。他看了看周围的一圈兄弟。“这家伙跟绿皮战斗的经历比我多六次。是六次吧,多姆?”
“我觉得是七次,谢谢,长官,”多米提安答道,“不过你要觉得是六次也无所谓。”
达摩克里斯笑了笑。
“但是你在评估实战可能的时候漏掉了一个警告,”他说。
“是吗,长官?”多米提安惊讶地问。
“有人知道吗?”连长问道。
布瑞兰举起手。
“弹药量,”他说。
多米提安自嘲地笑笑。他怎么会忘了提起这个?
“给别人解释一下吧,布瑞兰兄弟?”达摩克里斯连长催促道。
“弹药量,”布瑞兰说。“最大创伤,最大伤害,但要注意弹药量,在伤害输出与弹药配给之间寻求平衡。”
“因为?”达摩克里斯追问道。
“因为兽人,”多米提安说,“总是他妈的没完没了。”

安德罗姆兄弟也没有和绿皮交战过。当连长解散他们之后,他便去找布瑞兰交谈。
他们都刚刚从预备队里调上来,准备通过参与前线作战以结束他们的学徒阶段。两个人都很高兴而自豪地在第六连里找到了位置,与索尔达摩克里斯共事,并且——就算是临时地——将这个连队白色的八字形蛇纹徽记印在他们蓝色的肩甲上。


[计时:-99.12.02]

欧尔在耐瑞德河口拥有一片土地。
这块大约二十亩的良田有着肥沃的黑色冲积土。这些土地是根据服役年数分配的。欧尔服役过,躺在仓库里某张抽屉底层的那个早已泛黄的记录本能够证明。实打实的服役年数,跟随帝皇的旗帜进军。
欧尔是帝国军人。
他服役了十八个标准年,在科瑞索伐的战斗结束之后退役。当时他被称为“士兵佩松”。他拿到了文件,荣誉缎带,还有记录本上的一个公章,并分到了与服役年数成比例的土地。军队总是向下取整。
欧尔在一艘从科瑞索伐开往考斯的家畜运输船上度过了两年。那些海报和传单都将奥特拉玛称为“新帝国”。这个说法显得有些不忠,但颇为贴切。伟大的古里曼让这些富饶的新世界俯首称臣,并将它们塑造成了一个远在边疆而坚韧不拔的共合体,这看起来确实像是个全新的帝国。那些海报试图吸引诸多跟随远征舰队一涌而来的定居者和殖民者。到奥特拉玛与我们分享未来。在考斯建立你的新生活。在奥克塔维亚定居。新的世界。新的命运!
如果你在考斯这样的新兴世界上卸甲归田,那么行政部门还会承担你的路费。欧尔和成百上千的未来邻居一起抵达。当他踏上考斯的时候,人们已经简单地管他叫“欧尔”了,只有那些看到他左臂上暗淡刺青的人才会知晓他身为职业军人的过去。
耐瑞德的聚变反应堆点亮了努米纳斯城和卡拉斯要塞的灯火。那些反应堆抽起河水,将沾在涡轮扇叶上的脏污碳粉冲刷干净,也因此让河口覆满了厚厚的一层黑色淤泥,这使得那片河谷成为了星球上最肥沃的土地之一。这是个好地方。潮湿的空气中总飘着甜菜和卷心菜的气味。
欧尔没有妻子,一心劳作。他种植大片的艳丽花朵来装点努米纳斯城上流社会的厅堂与袍服,在换季的时候则为当地纺织业种植亚麻。二者都需要临时劳动力。欧尔常常雇佣附近家庭的年轻子女:女孩负责挑拣并包装花朵,男孩则收割亚麻。格拉福特,一个曾经隶属帝国军队的装载机仆,被欧尔用来协调大家的工作进度。他没法让格拉福特不管他叫“士兵佩松”。
欧尔脖颈上的那根细链子挂着一枚天主教徽记,那是他某一任妻子的礼物,他们二人尚未熟识她便去世了,而他则加入了帝国军队。这枚徽记,还有他的信仰,是他来到奥特拉玛的原因之一。他感觉信仰在极限节区更容易存活。
至少,应该是这样的。
他的一些邻居,那些与他共处了十八年,子女都被他雇佣过的邻居,时常嘲笑他的信仰。他们管他叫“虔诚的”欧尔。
另一些则与他一同到田地边缘的那座小教堂去祈祷。
现在是亚麻的季节,男人和男孩都在地里劳作。他们还要辛苦两周。
今天有很多飞船飘在头顶上。运兵船。供给船。欧尔迎着太阳眯起眼睛仰望着。他能认出它们。不管他是农民,殖民者,还是信徒,在内心深处他依旧是帝国军人。
他能认出他们。
他有种源自过去的感觉,这让他想起了挂在壁炉上方的激光步枪。


[计时:-68.56.14]

在波罗斯河东边的巴托,极限战士第一百一十一和第一百一十二连驻扎在森林边缘的工业园里。在第十一战团领袖瓦瑞德的命令下,他们将要坐上他们的兰德掠夺者,犀牛运兵车还有修长的犀牛突击车,前往努米纳斯城准备登船。
埃克瑞图斯刚刚接过第一百一十一连的指挥权,他的前任布瑞恩德在埃麦克斯牺牲了。那是连队的重大损失。埃克瑞图斯有潜力成为一名优秀的指挥官。他想要好好打一仗,把第一百一十一连重新锻造成形,并证明他有资格接替倍受爱戴的布瑞恩德。
“我从来没见过谁这么急着出战,”第一百一十二连连长弗拉斯托克斯说道。“你呢,安柴斯军士?”
“没有,长官,”安柴斯说。
他们在树荫下的河堤旁找到了埃克瑞图斯。这是个天然的观景台。他们能看清整片河漫滩,那里有昨晚刚刚降落的怀言者连队的营地,有帝国军队的无数帐篷,还有泰坦的营地。那些战争机器都在休眠状态,如同钢铁巨树般矗立在林地之间。诸多装甲车辆和火炮排成一列沿着下方的公路轰鸣前行。低空飞行的拦截机从头顶闪过。天空一片碧蓝。
埃克瑞图斯朝他们笑了笑。弗拉斯托克斯是个老兵,久经沙场。埃克瑞图斯明白瓦瑞德督促弗拉斯托克斯在连队转型期担当导师的角色。一支连队的指挥权不可轻视。
“我知道不应急于求战,”埃克瑞图斯说道。“我知道,我知道。我读过玛楚琉斯的作品,还有安塔萨斯的,冯克罗维茨的—”
“但愿也有古里曼的?”弗拉斯托克斯说。
“我确实听说过他,”埃克瑞图斯答道。他们笑了起来。就连肃立在旁的安柴斯也不禁掩饰住笑容。
“我需要一个目标来凝聚人心。一个实际的威胁,而非虚拟的。斗志昂扬的演说很快就没用了,我必须以行动来引领他们。”
弗拉斯托克斯叹了口气。
“我同情你。我还记得我自己在耐克图斯牺牲之后接过指挥权杖的时候。我需要一场战斗来打磨我的战士。非常需要。我需要与他们建立并肩杀敌的纽带,而不是陌生人之间的纽带。”
埃克瑞图斯点点头。
“是不是啊,军士?”
安柴斯犹豫了一下。
“完全正确,长官。这个理论无可挑剔。战场上的专注促使战士们忘记其他问题。这是个让他们与新指挥官进行磨合的绝佳时机。这给予他们一些共有的经历。当然,具体到弗拉斯托克斯连长身上,他从来都没能和我们建立纽带或者证明自己的价值。”
三个人都大笑起来。
“我原本指望这场行动更标准化一些,”埃克瑞图斯说道。“这次调动的规模简直荒谬。光是物流一项就在拖所有事情的后腿。”
“他们说我们今晚就可以出发,”弗拉斯托克斯说。“最晚明天。然后呢?在船上待两周,之后你就能泡在兽人血里了。”
“真是等不及,”埃克瑞图斯说,“这地方什么事情都发生不了。”


[计时:-61.20.31]

如果你开展数场战争并赢得一场胜利,那么二者之间的损失就都可以接受。
古里曼重新审视自己写下的内容。这个战术思想并非他的原创:是一个特梵提战争部族成员告诉他的。他对其稍有...修饰。
他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相信这个观点,但一切军事理念和格言都值得记录,就算仅仅是为了理解敌人的思维方式。
那些战争部族相信这个观点。他们是富有荣誉感的盟友,得力的战士。当然,比起军团而言他们的科技水平不值一提。特梵提人同意担任斥候的角色。这是古里曼的外交手段。如果他允许当地土著共享胜利,那么他们或许也会承担起维持这个世界归顺状态的责任。然而那一天兽人的行动难以捉摸;某种意料之外的矛盾念头在它们的群落中扩散。它们毫无道理地转头向西前进。古里曼的部队晚到了一天。那些战争部族独自出动,夺下了坎督齐的丘陵,将兽人指挥官斩首。
特梵提人似乎对于他们的成就颇为欣喜,丝毫不在意他们所付出的那八万九千名同胞的代价。
古里曼将笔在手中转着,陷入沉思。作出如此之大的牺牲需要纪律。也正因此,一根缚有利刃的特梵提长索挂在他房间的墙上。他相信自己拥有一支全帝国纪律最严明的军事力量,而考虑到其他军团的优秀品质,这非同小可。然而他并不确定自己的极限战士能否表现出这一层面的纪律,这种特梵提式的纪律。
“他们永远都不需要如此,”他的下一个念头脱口而出。
身着盔甲的古里曼靠坐在椅子上。他的形体与常人相差无几,但他远非常人,甚至远非他军团中那些经过改造的巨人。他是一位基因原体。寰宇之内仅剩下另外十七位与他相似的存在。
他是人类帝皇的第十三子。他是第十三军团极限战士的领袖。他在同胞手足之中更具人性。有一些兄弟更像是天使。另一些则更像...其他事物。
从远处看,他或许会被误认为一个人类。只有靠近之后你才会意识到他更接近一个神。
他有种平凡的英俊。他的英俊就像一枚古老硬币上某个君主的那种英俊,或是一柄精良长剑的那种英俊。他不同于那祭礼匕首般的弗格瑞姆。亦非天使般的圣吉列斯。他没有令人心痛的天使容貌。谁都没有那么美丽。
他下巴的轮廓如同他的好兄弟多恩那样富有责任感。他们有着同样的高贵。他身上有费鲁斯的力量和莫塔瑞恩的坚韧。他眼中不时闪现可汗的狡黠光芒,或是莱恩的庄严神采。很多人都说,他眉目之间还有着狼神荷露斯的充沛精力与必胜决心。
他身上没有那种萦绕着科拉克斯的苦楚,或者时刻纠缠着可怜的康拉德的绝望。他从来都不像行事隐秘的阿尔法瑞斯和马格纳斯那样故弄玄虚,他也远比紧锁心扉的沃坎更为坦诚。即使以原体的标准来看,他都是一位全才。他知道自己的兼收并蓄会困扰那些更为心无旁骛的兄弟,比如洛加和佩特拉波。他绝不会展现出安格隆的暴怒,他的双眼也不会燃起鲁斯的狂乱。
他追求完美。他明白这一点。有时候这感觉像是个缺点,迫使他在兄弟们面前找些借口,但找借口会让他有负罪感。他们之中少有人真正信任他,他觉得这是因为他们总会猜想他究竟会从约定或是合作中获取什么。喜欢他的人更少:他只将多恩,费鲁斯,圣吉列斯还有荷露斯视为朋友。
他的一些兄弟满足于扮演伟大远征的工具。有些人甚至都不会驻足思考自己到底成为了什么。安格隆,鲁斯,费鲁斯,佩特拉波...他们仅仅是武器,也并无超脱于此的野心。他们或是像鲁斯那样明白自己的角色而心甘情愿地扮演它,亦或像安格隆那样丝毫没有意识到还有其他角色可以扮演。
古里曼相信他们都绝非生来只是武器。没有任何战争是永恒不休的。帝皇,他的父亲,没有抚养出日后将被抛弃的子嗣。倘若他们注定在战争结束之后就成为累赘,那么他为何还要给予他们如此的天赋?
他将笔在手中转着,重新审视自己写下的内容。他书写很多东西。他将一切都记录归档。信息便是力量。技术理论引领胜利。他打算系统化地将它们全都编纂起来。或许当战争结束之后,他就能有时间把自己的数据档案进行正式的整合。
他特意用一支笔亲手记录。这支笔直接书写在数据板的屏幕上,但依旧是种过时的办法。然而键盘显得不近人情,而录音机或辅助审阅仪则与他的手法格格不入。他有段时间尝试过思维记录器,以及最新式的记忆笔,但它们都不合适。他坚持亲手书写。
他将笔在手中转着。
他的房间很安静。透过身后那两扇巨大的暗色防弹玻璃门,他能看到他的战团长们聚集在外面。他们正等待他的召见。此刻事务繁多。他们认为他在无所事事地做着笔记,而没有盯着流动的数据。
他们至今依旧会低估他,这让他觉得好笑。
他花了十七分钟评论特梵提的作战手法,但他还是留意并记录下了在他左边那些副显示屏上出现的一千五百条通告和数据更新。
他观察并记录一切。
信息便是胜利。


[计时:-61.25.22]

诸位战团长等待着他们的原体。他们在前厅可以透过暗色防弹玻璃门看到他。他如同一尊端坐在空旷展室中的纪念雕像。他的手时不时闪动起来,用那古董般的笔在数据板上书写什么。古里曼的房间几乎空无一物。钢制地板和精金加固的舱壁。远端那面墙是透明的,在它之外便是轨道空港。群星闪烁。下方那个世界的明亮光辉穿透黑暗映射上来。
马瑞乌斯盖奇是第一战团长。他们还没有到齐。此刻有十二位到达了,这本身就已是难得一见。而今天,这里最终会有二十位。
第十三军团是所有阿斯塔特军团中最为庞大的一支,它被划分为诸多战团,这是效仿昔日雷霆战士的组织结构。每一个战团都由十个连队组成。基础单位便是连队,其中包含一千名军团战士以及他们的辅助人员,由一名经验丰富的连长指挥。盖奇经常会听到原体说,一支连队足以胜任绝大多数任务。在第十三军团中有一句颇受欢迎的格言,它听起来或许显得高傲自大,而且对于例如灵族和绿皮这样的特定敌人并不适用,但它确实包含了对现实情况的一个简单预期:
用一个军团战士打下一个村镇;用一支小队打下一座城市;用一个连队打下一个世界;用一个战团打下一个文明。
今天,在考斯,第十三军团的二十五个战团中有二十个都将集结起来等待部署。两百个连队。二十万军团战士。其余部队将驻守在奥特拉玛的五百世界上。
这样规模的集结并非前所未有,但确实屈指可数。自从伟大远征早期以来,第十三军团还没有一次性调动过如此多的战士。
还要加上相当于五个战团军力的第十七军团怀言者部队。
这种杀鸡用牛刀的做法近乎荒谬。新任战帅到底认为加斯拉克异形根据地有着何等的火力?
“我希望,”第六战团长凯恩阿崔乌斯说道,“我希望,”他大声说,“我们能挖开已知空间中最大的一个兽人巢穴。”
“你希望遇上麻烦?”盖奇觉得这有些好笑。
“笔记56.xxi,”第十一战团的瓦瑞德说道。“永远不要期待危险。危险不需要帮助。不存在所谓的命运来供人挑战,而对于战争的主动渴望从来都不会提升士气。”
阿崔乌斯皱起眉头。
“与其将时间浪费在为他人获取荣誉上,”他说,“我倒宁愿挑战一点命运。”
“你所说的他人是指谁?”盖奇问道。
阿崔乌斯看着他。一道伤疤横贯他的左眼,并将他的嘴角拽向下方。他的微笑相当难以辨认。
“这项归顺行动的设计意图是为了达成两个目标,且二者都是非军事性的,”他说道。“我们要通过协同作战来为怀言者的糟糕名声进行一点粉饰。我们还要用二十个战团响应荷露斯的心血来潮从而体现他的职权。”
“这是个理论评价还是实战评价?”班佐问道,所有战团长都笑了起来。
“你们看过战术审议报告了。加斯拉克的绿皮简直是个笑话。它们是否真的前进到了哥索瑞亚都值得怀疑。它们的威胁名不副实。我可以用一个后备连队在一周之内把它们剿灭。这完全是对职权的颂扬与展示。这是荷露斯在扬刀立威。”
顿时低语四起,其中不少是表达赞同的。
“狼神荷露斯,”马瑞乌斯盖奇说。
“什么?”阿崔乌斯问道。
“狼神荷露斯,”盖奇说。“或者原体荷露斯,亦或战帅。你或许不认为他比我们的原体更胜一筹,但帝皇如此认为,并赋予了他相应的军阶。即使是在你我之间,像此刻这样的私下交谈中,你也要保持对他的尊称。他是战帅,阿崔乌斯,他是我们的战帅,而如果他让我们踏上战场,我们就要踏上战场。”
阿崔乌斯绷紧身子,随后点点头。
“抱歉。”
盖奇点头示意。他扫视周围。已经有十四位战团长聚集于此了。他转向那扇门。
它们打开了。甲板下方的液压活塞将它们拉开。
“进来吧,”古里曼高声说。“我能看见你们在外面忧心忡忡的样子。”
他们鱼贯而入,盖奇走在最前面。他们的随从和老兵在外等候。
古里曼没有抬起头。他用笔写下又一条记录。他对于左边全息板上方流淌的数据毫不在意。
此刻他们身处房间之中,那透明墙壁之外的景色显得更加壮丽。在他们下方,旗舰的庞大躯体延伸出去,在阳光中熠熠闪烁。马库拉格之耀。二十六公里长的陶瓷和钢铁装甲锃亮如新。在周围与其平行的是十八艘有城市般大小,如银刃般闪亮的战列舰。在更高的位置上,诸多运兵船,战机母舰,机械神教舰船,巡洋舰,大型巡洋舰以及战舰如同一颗颗卫星般锁定在空港里。它们之间的无数小型舰船和运输机穿梭不止。
在下方,货运机将大批物资从轨道平台牵引上来。它们看起来就像一群切叶蚁,或是用双螯夹着过大猎物的蝎子。
在更下方,一艘身处轨道码头中的护卫舰测试着它的引擎。
而在最下方的便是考斯,它的表面反射着阳光,呈现出淡蓝色。零星的亮点在这强光中闪现:恒星的光芒打在那些来自地表的运输船身上。
盖奇清了清嗓子。
“我们不愿打扰你,原体大人,但是—”
“—事务繁多,”古里曼替他说完。他瞥了一眼第一战团长。“我一直在关注数据流,马瑞乌斯。莫非你认为我没有?”
“绝无此意,长官。”
他可以同时做一百件事情。原体多任务工作的能力几乎令人发指。
“我们想要确保你留意到了每一个细节,”第九战团的安皮恩说道。最年轻的一个。最新加入的一个。盖奇掩饰住笑容。这个可怜的傻瓜还是没学会不要低估原体。
“我相信我留意到了,安皮恩,”古里曼说。
“萨摩索瑞斯号—”
“需要进一步的引擎认证,”古里曼说。“我已经通知库拉克船长从1123号轨道码头抽调一些机仆过去。是的,安皮恩,我确实看到了。我看到姆拉图斯号超载了八千两百吨,我建议船坞长官将艾斯潘多第四十一连转移到巅峰号去。埃汝德省的集结比时间表拖后了六分钟,所以文坦努斯需要让阿布特总管提高努米纳斯港的工作效率。在之后的两天里这六分钟的差距会继续拉大。科罗弗拉西斯要让他的船维持队列。卡伦省的表现超过了时间表,所以第一百三十五连的泰若尼连长值得称赞,不过我怀疑他没有考虑到今天下午预报的暴雨,因此他需要注意地表环境将会恶化。说到第一百三十五连,有个军士正在路上。希尔。他受到了处分。在他抵达之后把他送到我这里。”
“那是个军纪事务,可以在战团长级别进行处理,长官,”安托利说道。第十三战团是他的,因此这是他的职责。
“在他抵达之后把他送到我这里,”古里曼重复道。
安托利瞥了盖奇一眼。
“当然,我的原体。”
古里曼站起身看着安托利。
“我只是想和他谈谈,安托利。没错,马瑞乌斯,我又事必躬亲了。容忍我一下。集结一支军队是个精细而枯燥的工作,我想换换脑子。”
战团长们微笑起来。
“我们的贵客有什么表示吗?”古里曼问道。
“原体洛加的舰队从考斯时间午夜起就开始向这个星系跃迁了,”盖奇说。“首批舰船已经展开集结。据我们所知原体本人正在穿越星系边界,以实体空间高速接近。”
“那么...还有六个小时?”
“六个半小时,”盖奇说。
“我是在向下取整,就像帝国军队那样,”古里曼说。众人笑了起来。原体通过透明墙壁向外遥望。在一排排如同锋利剑刃般闪耀的星船之间,已经出现了零散的一些深色舰船,它们就像是尚待清洗的染血兵器。
那是第一批洛加的战舰,停泊在空港里,在队列中寻找各自的位置。
“我们收到了来自刚刚抵达的连长和指挥官的呼叫,”盖奇说。“艾瑞巴斯请求在你方便时会面。”
“他可以再等一会儿,”古里曼说。“那家伙挺烦人的。我宁愿一次性把他们都见完。”
他的战团长们又笑了起来。
“这种轻率谈话只能停留在我们之间,”古里曼提醒他们。“这项行动的设计意图是为了展现新纪元的功效。它完全是为了颂扬我的兄弟荷露斯并巩固他的职权。”
古里曼看着微笑的阿崔乌斯和转过头的马瑞乌斯。
“是的,我听到了,马瑞乌斯。下面是我要说的。阿崔乌斯是对的。这是作秀,这是演戏,这从本质上讲是浪费时间。但是—我要说的是—荷露斯是战帅。他值得颂扬,他的职权需要被巩固。所以马瑞乌斯同时也是对的,阿崔乌斯。你必须时刻保持对战帅的尊称。”
“遵命,我的原体。”
“最后一件事,”古里曼说道。“六分半之前有一个通讯信号扰动。我把具体细节记录下来了。可能是恒星耀斑的干扰,但麻烦谁去检查一下。那听起来实在很像歌声。”


[计时:-61.39.12]

那个扰动得到了检查,并被归结于恒星干扰。一个通讯杂音。在可听到的声波以及可接收的电磁波范围之外,虚空永远都在呼啸和低语。
半个小时之后,卡斯托瑞克斯号上的一个船员报告说在通讯频道里听到了歌声。二十分钟后,吟唱声将轨道主数据流完全遮盖了达十一秒。其源头无从确认。
一个小时之后,又出现了两次来自未知源头的突发干扰。
再过一个小时,通讯控制中心汇报了“一系列故障事件”,并警告称“当天很可能继续出现更多通讯扰动,直到问题得以解决”。
又过了一个小时,噩梦在考斯夜面出现。


[计时:-50.11.11]

有过很多线索。很多预兆。考虑到第十三军团巨细无遗的备战状态,只有如此之少的迹象得到过注意或许可以说是个悲剧性,亦或失败性的现象。
关于这个问题,一个简单的事实是,极限战士完全不知道要留意什么迹象。
在考斯地表的晨光中,泰洛斯卢比奥和他的小队一起等着登上运输船。他们都隶属盖乌斯连长麾下的第二十一连。
卢比奥头很疼。他双眼后面有种痛楚。他不以为意。他短暂地考虑过向药剂师提及此事,但最终没有那样做。他们在备战阶段里已经连续数天缺乏休息了。完全没有机会关闭高层意识功能以进入睡眠,就连聊胜于无的冥想也不行。
他将这疼痛归结于疲劳。那不过是脆弱凡躯的又一项缺陷,他的超人体质会在一个小时之内将其解决。
然而那并非疲劳。事后,卢比奥将后悔他没有提起自己的不适。这将比考斯上所发生的其他一切事情都更让他后悔。这悔恨会在多年之后一直跟随他踏入坟墓。
经过那些死亡与屠戮,那些烈火与厮杀,当命运超乎寻常地将他拖离战场,当他终于有时间反思过往的时候,泰洛斯卢比奥会意识到自己正因为执着地服从帝皇的敕令而忽略了一个关键性的警示与征兆。
他并非个例。当天考斯上约有二十万名极限战士,其中有数百位如他一般天赋异禀之人,他们全都无私而忠顺地立足于平凡岗位。他们也全都忽略了那头痛。
和卢比奥不同的是,他们很少有人幸存得足够久来品尝悔恨。

4
[计时:-28.57.50]

“我特意请求加入先头部队,”索洛特绰尔说道。自从他们重聚之后,卢希尔头一次在他朋友的情绪中察觉到一丝不安。
同样是头一次地,他意识到他们其实并不是朋友。用哪个词更合适呢?或许是同僚?
他们在八年前见过一次。机缘巧合之中,他们二人的连队共同坚守汉托瓦尼亚色布罗斯,卡斯齐安最后的一座高塔城市。他们并肩奋战了四个月,对抗一个其名字和语言都无从了解的异虫种族。巧合的同僚。
巧合会替所有人作出决定。
不加粉饰的简单事实是,阿斯塔特第十三军团极限战士和阿斯塔特第十七军团怀言者相互并不亲近。除了二者表面上的相似之外,他们的组织结构和战斗理念都天差地别。他们之间的区别就像两位原体之间的区别一样显著。
任何愚者都能看出帝皇在创造他的军团和子嗣时的本意,他寻求建立一支可以互利互补的多样化军事力量。他们各自的优势与特性应该相得益彰。同化必将带来缺陷。
截然不同的兄弟自然会发生冲突。他们之间有着对立与争执,不和与斗嘴,妒忌与竞争。然而这同样属于阿斯塔特军团健康发展的一部分。这是帝皇的构想。放任他的儿子们彼此竞争。允许各个军团相互挑战。如此他们便会激励对方。如此他们便会有所进步。帝皇以及他最年长,最睿智的子嗣们则时刻确保事情不会太过火。
奥诺瑞乌斯卢希尔和索洛特绰尔站在巡洋舰萨摩索瑞斯号主舱上方的观测台里。他们带着敬意与喜悦相互问候,接着共同监督了帝国军队人员与补给从绰尔麾下的舰船向卢希尔所掌管的运兵船转移的过程。他们颇为相似——相同的体型,相同的军阶;一红一蓝,就像是从一个模具里印出来,却被喷上了不同颜色的漆。
“我相信我们之间有一种纽带,”绰尔说道。“我希望我没搞错。”
“我们确实有,”卢希尔同意道。“在卡斯齐安与你并肩作战是我的荣誉。”
“所以我们...不同寻常,”绰尔提议。
卢希尔笑了起来。
“你请求加入先头部队,”卢希尔说道。“我猜你的原体很支持?”
“是的。”
“当我请求负责努米纳斯高空轨道的驻军防御时,”卢希尔回答,“我的原体也很支持。我们被安上了外交官的头衔,兄弟。”
“我深有同感,”绰尔点点头,他很庆幸二人在相处了几个小时之后终于说到这个话题。
“我相信,我们拥有两个军团之间唯一一点真挚的友谊,”卢希尔说。“我们来为两军协同作战铺平道路也并不让人惊讶了。”
他们沿着甲板向前走,头顶是一根根巨型肋骨般的舱室拱梁。
“我的军团自尊心受挫,”绰尔说。
“当然,”卢希尔回答。“在我看来是受到了创伤。而这正是疗伤的手段。我们两个军团将要协同合作,并肩战斗。你我的经历就是一个缩影式的典范。”
“有人说这只是场演习,”绰尔答道。“战帅在通过指挥两位兄弟而树立威望,特别是其中一位本身就颇为强大。但这是谬论。我认为战帅荷露斯展现出了令人赞叹的洞察力。他知道此时此刻,任何一条由怀言者和极限战士共同组建的防线都将暴露缺陷。”
“无比睿智的战帅荷露斯显然研究过卡斯齐安的战役报告。”
“我想是的。”
淤血总要花很久才能消退。有时候必须将它放干净。那关键的问题,那受挫的自尊是显而易见的。帝皇因为不满第十七军团在伟大远征中的表现和进度而派遣极限战士前去责罚他们。这沉重的羞辱与训斥来源于帝皇对怀言者狂热态度的反感,尤其是将他本人奉为神明的行径。帝皇的真理是那现世的帝国真理。他容忍一些子嗣的虔信,但这也是有限度的。
或许极限战士只是不幸扮演了这样的角色。不是任何一支军团,而是最世俗,最高效,规模最庞大,纪律最严明的那支。在一些人看来,也是最成功的那支。
卢希尔深有感触。他曾数次与原体私下讨论这个话题,因为古里曼显然也颇受困扰。被用作完美的典范与责罚的工具,这并不让人感到舒服。古里曼担心他与怀言者的关系永远都无法回到正轨。卢希尔是第十三军团中唯一一位与第十七军团军官建立了一定程度友谊的人,而古里曼多次向他展开问询便明确地体现出了原体的担忧。
因为怀言者一向是忠诚而热忱的。卢希尔知道这一点。他毫不怀疑绰尔的绝对忠诚。然而正是他们为之效忠的存在质疑并斥责了他们的忠诚。
狼神荷露斯,他在初任战帅之际便开始展现其智慧与洞察。他在抚平伤痕。他在积极地促进两支规模最为庞大的军团和平相处,合拢那苦涩的裂隙。
“在卡斯齐安,”卢希尔说道,“我从你那里学到了很多,索洛特。我学会了仰望星空,去体会这令人敬畏的银河。”
“我也从你那里学到了很多,”绰尔答道。“我学会了对敌人进行细致的分析与评估,从而重新定义我作为一名战士的价值。”
两人的交谈开诚布公。在卡斯齐安,绰尔提醒了卢希尔他在宇宙中的位置。虽然他并没有尝试劝服这个极限战士连长皈依到任何形式的精神信仰中,但他的确帮助对方体会到了那难以言喻的宇宙奥秘,这足以使任何一个人类,即使是强大的超人,意识到其在洪荒万物之中的微不足道,而这正是一切信仰的核心所在。绰尔给予了卢希尔一个全新的视角,这颇有裨益地削弱了卢希尔在无边宇宙面前的自我意识。这促使卢希尔明确自己的位置,并牢记自己的使命。
相对地,卢希尔则向绰尔展示了理论与实战的严谨,这富有活力的教导用令人耳目一新的实用主义穿透了形而上的帷幕。卢希尔提醒绰尔他身为超人的事实。绰尔则提醒卢希尔他仅仅是个超人。两人都通过交换各自的观点而受益良多。
“如果我们两边的兄弟能够和我们一样求同存异的话,”卢希尔说道,“我会非常高兴。”
“我毫不怀疑,”绰尔回答,“这场合作将终结我们两个军团之间的敌意。”


[-26.43.57]

身受处分的艾恩尼德希尔等着他的面谈。他已经在马库拉格之耀上待了几个小时了。
他被告知在这里等待。他预计自己会受到第十三战团长沙拉德安托利的召见。他准备好了。在遭到毫不留情的斥责之后,他将会被调往某个惩戒性的岗位。
他已经被他的连长泰若尼批评过一遍了。在那次面谈中,希尔错误地试图替自己的行为进行辩解。在他受到战团长安托利的召见时,他不会犯下同样的错误了。
希尔被要求在第四十层甲板的一间庞大前厅中等待。这是个军械展厅,四周摆满了武器。在房间中央的高台上是一些锃亮的训练笼。
在一动不动地立正了三个小时之后,他放松下来,摘掉头盔,开始探索这个房间,欣赏展台上的武器。大多数都是精工打造的刀剑。它们代表着成百上千个文明的顶尖工艺。只有第十三军团最高层的军官才能接触到这些典藏精品,他们会前来研究武器种类,用它们进行演练,从而增进各自的理论与实战技能。
希尔明白他以后不太可能再如此靠近这些完美的造物了。他遏制自己把其中一些武器拿下来检视的冲动。他想要感受它们的相对重量,体会它们各自的平衡性。
在独处了非常久之后,希尔向一柄被重力钩悬挂在墙上的长剑伸出手。
“希尔军士?”
希尔停下来,迅速抽回手。一个身穿仪式性制服的甲板军官走进了房间。
“什么事?”
“我接到命令前来通知你,你不必再等很久了。”
“需要等多久我就会等多久,”希尔答道。
“好吧,”那位军官耸耸肩。“不会太久了。物流问题需要得到优先处理。原体很快就会召见你。”
他转身离开。
“等等,原体?”
“是的,军士。”
“我在等待战团长安托利的召见,”希尔说。
“不,是原体。”
“啊,”希尔说。
那位军官又等了一下,确认他们的对话已经结束,于是走了出去。
原体。
希尔缓缓呼了一口气。有理由相信他已经不可能遇到更大的麻烦了。
这样的话...
他将那柄长剑取了下来。它具有超群的平衡性。他挥舞了两次手中的剑,向最近的训练笼走去。
他停下脚步。他转过身。
反正怎么死都是死。
他又取下一柄拉西安军刀,与那长剑重量相仿,只有其一半的长度。他双手各持一把武器,走向训练笼。
“练习,单目标格斗模式。双持,极端等级八。开始。”
训练笼低吟着启动,机械系统在他周围升起,鸣响着开始旋转。
希尔将重心放低。他举起那两柄无价的利刃...


[计时:-25.15.19]

他们的日程被延后了。和卡伦省那边的什么暴雨有关。东方的天空变成了淤血般的紫红色。
赫洛克军士让他们扎营等待通知。他们的日程被延后了,但这并不代表士兵贝尔雷恩就能离开营地去见他的妻子。
“上头说原地待命,没有例外,”军士说道。随后他的态度略微软化了一些。“抱歉,雷恩。我知道你原本的打算。”
贝尔雷恩坐下来,靠在一块运货板上。他逐渐认为自己在余下的生命中都只能看到赫洛克军士的脸,而再也见不到奈芙的。
这与事实完全相反。
“那是歌声吗?”克兰克问道。他站起身来。
“那是歌声,”他说。
雷恩也听到了。两百米之外,在一道围栏彼端的那片营地属于一支与第十七军团共同抵达的部队。他们看起来像是一群衣衫褴褛的乌合之众。正是那种来自某个穷乡僻壤的无业游民,紧跟在狂热的怀言者屁股后面。他们在登陆的时候就遭到了赫洛克军士连珠炮一般的批评,其中涉及到了着装,阵形,装备维护以及队列纪律。
“喔,真够丢人的,”赫洛克说道,他点起一支烟,望着那些人从运兵船里涌出来。“他们看起来简直是一帮他妈的流浪汉。就像不知哪个犄角旮旯里的猪头原始人。”
那些外来的士兵看起来的确不怎么样。他们衣衫褴褛。他们身上有种野蛮气息,仿佛他们长期缺乏某些重要的东西。他们皮肤苍白,体格瘦弱。他们就像生在昏暗岩洞中的植物。他们仿佛尚未开化。
“正是我们需要的,”赫洛克说。“原始人侦察兵。”
他们在唱歌,在吟诵。那不是种让人觉得舒服或者欢欣的声音。它毫无韵律。事实上它相当难听。
“这必须停下来,”军士说道。他用鞋跟把烟头踩灭。
他穿过空地去找对方的指挥官谈谈。这吟唱让他很烦躁。


5
[计时:-20.44.50]

雨滴像爆矢弹一样穿过干燥的空气坠落下来。塞拉顿开着速攻艇在埃汝德高速公路上疾驰,那些黑色玻璃珠般的雨水砸在他座驾的舱盖上。
一切都是灰蒙蒙的:干燥的土地,覆满尘埃的金属,被运输机和车辆引擎扬起的尘云。这片平坦的地域苍白而灰暗。天空奇怪地变得阴郁。坐在速攻艇副驾驶座位上的文坦努斯能望见远方丘陵的苍翠轮廓。
一场暴雨正从南边席卷而来。通讯频道里有人说卡伦省已经变成了水乡泽国。
文坦努斯认为,这里很快也会一片狼藉。光线很诡异。天空十分晦暗,地面却很亮。雨滴看起来像是玻璃,像是泪珠。它们砸落在他周围,打在他的盔甲上,淋湿了速攻艇,所有物体表面在这一整天里积攒的那层灰白尘土都抹上了一道道黑色水痕。
雨滴打在干燥的地面上,打在大道和路肩上,留下数百万个小小的黑色伤口,小小的黑色弹坑,小小的白色尘云。在远方,蜿蜒的银色闪电在低垂的云层中游走,仿佛埋没在煤炭中的明亮矿脉。
驾驶座上的塞拉顿就像一个神经病。这台沉重的双人速攻艇配备了炮台,它饱经风霜的钴蓝色装甲上覆满灰尘。座舱是敞开的。反重力板将地面推开,高负荷的引擎确保这具钢铁身躯可以顺畅地滑行。
这是一台轻型侦查车辆,但它拥有足够的火力可以摆脱麻烦。文坦努斯今天将它申请用作交通工具。
而驾驶它的塞拉顿就像一个神经病。
他保持着近乎极限的水平速度,在他们身后那平坦笔直的大道上留下一丛白烟。雨水试着将厚重的尘土润湿,但无济于事。驾驶员左边的一个导航仪上闪动着路线图。导航仪被装甲保护,避免受到磨损。这台速攻艇是个实用的机械,几乎到处都是裸露的金属。
那明亮的路线图上所显示的一个晃动指针应该就是他们。那条深色的线是高速公路。屏幕底部的一坨图案是埃汝德站。而在顶端则是一个三角形标志。
红色的危险信号在指针前方的深色直线上出现。
“慢点,”文坦努斯通过头盔中的通讯器说道。
“太快了?”塞拉顿回答,他的声音中满是急切的喜悦。
文坦努斯连头都没有低。他敲了敲导航仪的屏幕。
塞拉顿扫了一眼,看到了那个信号,立刻放慢速度。他们追上了一支集结车队的尾巴。就在逐渐减速的时候,他们便一扎冲进了那隆隆车队扬起的尘云里。
塞拉顿拐向旁边,穿过公路的中央,开始超车。滚滚前行的运兵车,货车,火炮以及坦克运输车都是满载的。那些庞大的车辆从他们身边掠过,落在了后面,每一辆都在这怪异的光线中,在这充满干燥灰尘与潮湿雨水的空气里一闪而过。运兵车,过去了。运兵车,过去了。运兵车,过去了。运兵车,过去了。坐在一辆卡车里的帝国军队士兵发出一阵欢呼,向他们挥着手。
接下来从旁边闪过的是自行火炮,它们抬高炮管,仿佛在嗅着天空。十个,二十个,三十个单位。这见鬼的车队足有四十公里长。影刃。牛头人。新的地狱火式战车还有重型运兵车。
文坦努斯看着饱含尘土的黑色雨滴在速攻艇的舱盖上蜿蜒爬动。
他不得不让塞丹斯负责埃汝德的行动,那里有阿尔克,安克瑞恩以及巴卡这几位值得信赖的军士协助他。他要去找努米纳斯的总管们解决一些事情。地方政治。文坦努斯讨厌地方政治,但这道命令直接来自原体手下的工作人员。空港事务。工作效率。外交。
文坦努斯知道怎么用爆矢枪。
眼前这又一桩不拘常理的任务意在帮助他们学会自己日后必须掌握的技能。礼节。高效的管理。权威。基本上就是一切不涉及爆矢枪的事情。这完全是古里曼的手笔。
文坦努斯宁愿用一道通讯命令解决这种事情,但他接到的指令要求他亲自前来。所以他浪费了四十分钟的时间前往空港,结果他需要见的总管们不在那里,于是他又花了一个多小时在埃汝德高速公路上,要到...到哪儿去来着?
要去寰博馆。寰博馆。
文坦努斯不傻。他知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他只是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
导航图上的一个三角形标志。
塞拉顿发出个声音。像是咕哝了一句。惊讶。他被某种事物震慑到了。
他又放慢了一些速度。
他们来到了泰坦旁边。泰坦正排成一列,沿着高速公路向空港走去。
它们步履沉重。它们庞大无比。武器平台和护教军速攻艇围绕在它们脚边,闪着灯光让两位极限战士避开。
他们在那成群结队的巨大阴影之间穿过。阴影,阳光,阴影,阳光。每一片阴影都像冥府般幽深。泰坦身上覆满了尘土。它们看起来疲惫不堪,像是步履蹒跚的钢铁囚犯一样,挪着步子迈向牢狱。
或是绞索。
那怪异的阳光打在它们的顶层装甲和驾驶舱上。它们眼中有种光芒。杀手的光芒。这些上古巨人久经沙场,正顺从地向下一场战斗前进。
文坦努斯不由自主地抬头仰望,又转头看着它们过去。他也被震慑到了。四十七架泰坦。速攻艇引擎的嘶吼也无法掩盖它们地震般的轰鸣步伐。
体型最大的泰坦占据了整条高速公路。与之相对而行的一支补给车队被迫停在路边等待泰坦过去。车队长官们挥舞着短棍和提灯。
急着赶路的塞拉顿早已避开了泰坦。如今路边挤满了原地待命的运输车,所以他绕得更开,穿过公路边线,穿过路肩和沟渠,开到了公路之外的野地里,再次开始加速,扬起一条灰色尘云的尾巴。他提升了重力板功率,将速攻艇抬高五十厘米以避开地形,随后踩下油门。他们加速着迂回前进。速攻艇的引擎呼啸起来。他们与高速公路平行移动。
文坦努斯扭头回望。
他幻想着一两架泰坦转动起庞大的头颅,轻蔑而乖戾地俯视他们。这台绝尘而去的小小速攻艇里坐着什么人?他们为什么如此没有耐心?
他们这么着急是要去哪儿?


[计时:-19.12.36]

寰博馆。结果它确实是三角形的,就像那个标志一样。
一座金字塔。准确地说,是一座三个角分别踩在三座小金字塔上的大金字塔。它由打磨光滑的方石与石膏建成。文坦努斯注意到这座建筑的规模与设计都颇为惊人。
它或许称得上美丽。他不确定。在这方面他少有涉猎。
他们在十公里之外就能看到它。埃汝德高速公路从寰博馆身旁经过,通过辅路与其相连,包括周围那片如城镇般庞杂的辅助设施与兵营。努米纳斯城已经是天际线上的一个亮点。
寰博馆坐落在开阔的平原上,规模宏大,气势磅礴。虽然它被大片的建筑所环绕,但它看起来如同崭新的一样,仿佛刚刚建成,正等着一座城市在它身边拔地而起。
亦或它看起来像是被放逐到荒郊野外以示惩罚。
大雨稍停了一阵。风刮了起来。明亮的日光打在那座宏伟建筑的阳面上。其他两面则被深棕色的阴影所笼罩。它完美的几何形态展露无遗。
前方大道两边悬挂的旗帜在风中飘扬舞动。金色的立柱上,镀金的篷杆上,还有路灯上。那些旗帜的图案代表着奥特拉玛五百世界,以及地球和帝国,还有第十三军团。自从文坦努斯上一次观看乌兰诺大捷的照片之后,他还没有在哪个地方见到过如此多的旗帜。
周围还散布着花园。它们都郁郁葱葱。灌溉系统将水从波罗斯河抽到这干燥的平原上,造就出一片绿洲。池塘波光粼粼。喷灌设施让空气中充满了水雾。无数小小的彩虹凭空出现。棕榈树随风摆动。
“慢点,”文坦努斯说。
他们在飘扬的旗帜下方前行,穿过一道宏伟拱门的凉爽阴影,拐进一片内庭。面前的宽阔台阶仿佛是通往某座神殿的仪式大道。庭院内墙上悬挂着更多旗帜。视线所及之处还有其他一些车辆,以及在这壮丽建筑脚下显得如蝼蚁般渺小的人类。带有陶瓷踏板的自动扶梯在台阶两旁无声地运转。
他们跳下车。卸下重负的速攻艇像小船一样晃动。身着制服的仆从走上前来接手他们的座驾。
文坦努斯走上台阶,他的军士紧随其后。他摘下自己的头盔,深吸一口未经过滤的空气,感受着落在脸上的热量与光芒。
“寰博馆,”塞拉顿说道。
“一座寰宇博物馆,”文坦努斯说。
“我知道。”
文坦努斯对于这种地方既没有耐心也没有兴趣。他愿意承认这是自己人格中的缺陷。
他们来到了这高大阶梯的顶端。任何一个普通人类,即使身体非常强健,在顶着太阳爬完这段台阶之后都会有些喘不上气。然而他们的步伐在接近顶端的时候还逐渐加快了。
宽敞的入口坐落在大理石平台上。再往前是一片开阔的空间,自然光通过天花板上的孔将其照亮。很凉爽。低沉的交谈声在里面回荡。
文坦努斯穿过那宽阔的入口。这四方形的大门本身就是一道风景。入口顶端的横梁足有三十米宽。
其他一些访客零星分布在这广阔的内部空间里。它的庞大与空寂让文坦努斯感到惊讶。在这宏伟大厅的周围坐落着一个个壁龛,讲坛,基座与展台。他猜测那是各种展览。访客们都在那里。为什么要建造一个如此庞大的空间,却只在角落摆放屈指可数的展品?
“这是什么啊?”塞拉顿问道。
“策展方面的事情我不太熟,”文坦努斯回答。
更多身着制服的仆从向他们走来。
“我们要如何效劳,长官?”他们异口同声地说。
“文坦努斯,连长,第四连,第一战团,第十三军团,”文坦努斯回应道。“我来找—”
他记住了那些名字。
“—阿布特,达瑞奥以及艾特温总管。事实上,任何一位工作性质与空港事务相关的高层内政官员都可以。”
“他们都在这里,”一名仆从回答。他显然正从某种直接连入视网膜的数据系统里获取信息。文坦努斯可以从他略显恍惚的目光中判断出他在核实那些名字。
“你能把他们请来吗?”文坦努斯问。
“他们整个下午都有会议,”仆从答道。“事情紧急吗?”
文坦努斯仔细斟酌自己要说的话。但表达出他真实意思的并非话语,而是他开口前的迟疑,那种迟疑告诉对方:我身穿战甲,我全副武装,我在尽量保持礼貌。
“是的,”他说道。
那个仆从急忙跑开。
两位极限战士静静等待。
“长官,那是—?”塞拉顿开口道。
“没错,”文坦努斯回答。
文坦努斯走向那个被他们认出来的遥远身影。那个身影正跪在一座展台面前。他的随从们尊敬地保持着距离。
那个跪着的身影看到了文坦努斯,于是站起身。他盔甲上的助力系统低吟起来。他比文坦努斯更高,更壮,他那套厚重的精工铠甲上点缀着镀金的羽翼,狮子,雄鹰等华美装饰。他扶着一柄和普通人一样高的阔剑。
“勇士大人,”文坦努斯行礼致敬。
“文坦努斯连长,”那个巨人回应道。他没有行军礼,而是将阔剑递给一名仆人,随后用双手握住了文坦努斯的手。
这样一位杰出人物能够认得他,文坦努斯感到受宠若惊。
“你来这儿做什么?”那个巨人问道。“我以为你在负责埃汝德省的集结。”
“你的消息很灵通,英杰,”文坦努斯说。
“信息就是胜利,我的兄弟,”那位英杰说着,笑了起来。
文坦努斯解释了自己的来意,那项外交职责。
英杰认真聆听。他的名字是艾科斯拉米亚德。他位列四英杰之一,同时也是原体的勇士。这四位英杰代表着马库拉格治下的四个主要世界:萨拉曼斯,康诺,奥克鲁达和亚克斯,它们共同治理奥特拉玛的疆域。拉米亚德所管辖的是铸造世界康诺。四英杰便是奥特拉玛的四位王子,他们统御那五百世界,在职权的阶梯上他们要高于战团长与星球领主,仅次于古里曼本人。
“我认识那几位总管,”拉米亚德说道。“我可以向他们介绍你。”
“我深表感谢,大人,”文坦努斯回答。“这样便利多了。”
艾科斯拉米亚德的右半张脸有着英雄般的俊美。而另半张脸则天衣无缝地覆盖着一块苍白的陶瓷面具,优雅地模拟出那不复存在的容貌。他的机械左眼有着金色的瞳孔,如同某种古董光学仪器般旋动不止。
拉米亚德在防守巴索尔的时候身受重伤。星镖尖啸炮将他的头颅轰开,肢解了他的身躯,但出于对他多年的服务与管辖的敬意,康诺铸造厂那些虔敬的机械神教长者们让他得以重获新生。
据说如果不是他们的全力施救,拉米亚德如今就会身处一台无畏机甲中了。
“你喜欢寰博馆吗,文坦努斯?”那伟大的勇士问道。服侍他的那群机仆,掌旗手,仆人和战斗兄弟都默然肃立。他们身着华贵的礼服。
“‘喜欢’,大人?”
“那么,你认可它吗?”
“我没有怎么考虑过这个,大人。”
拉米亚德可以做出表情的那半边脸笑了起来。
“我感觉你有所保留啊,瑞玛斯,”他说道。
“我可以有话直说吗?”文坦努斯问。
“当然。”
“我去过很多世界,大人,无论是否属于帝国。我想我已经数不清楚到底见过多少座蕴藏万千智慧的知识殿堂了。每个世界,每个文明都有一座大图书馆,都有诸般奇观,都有堆积成山的数据,知识与秘密。到底能有多少间包含一切宇宙真理的终极宝库?”
“你听起来有点倦怠,瑞玛斯。”
“抱歉。”
“记录文明是重要的,瑞玛斯。”
“信息便是胜利,大人。”
“的确,”拉米亚德说。“我们需要留存我们的学识。在伟大远征中,我们通过吸收归顺文明的知识也学到了很多。”
“我明白这——”
拉米亚德抬起手,一个委婉的姿态。
“我没有在批评你,瑞玛斯。虽然我认识到对数据进行仔细收集的重要性,但我同样厌烦对这类设施过于崇敬的态度。喔,又一座最神圣的宝库,藏有最隐秘的奥妙,是嘛?烦请你告诉我,你到底包含了怎样的秘密,是我在之前那一千座类似的地窖里都没有发现过的?”
他们笑了起来。
“你知道我喜欢这座建筑的哪一点吗,瑞玛斯?”
“不知道,大人。是什么?”
“它是空的,”拉米亚德说。
寰博馆的建造始于三十年前,那时努米纳斯城还尚在发展之中。它比他们二人都要年轻,年岁比他们二人的军旅生涯都要短。它最近才刚刚竣工。馆长正逐步导入数据以展览和储存。
“它们通常都很老,是不是?”拉米亚德指出。“积满尘土的墓穴,亘古以来未曾打开,需要特殊的钥匙和特殊的仪式才能进入,还有其他各种毫无新意的神秘感。我喜欢这个地方正是因为它是空的。它有着独特的目的。它是个新的主张,瑞玛斯。它是一项面向明天,而非驻足昔日的伟大工程。它是敞开的,随时准备用人类的未来将其填满。终有一天它将成为无所不包的博物馆,或许它会和地球的图书馆一样成为帝国全境中最伟大的数据宝库之一。此刻,它仅仅是一个用石块堆砌而成的野心。是一条经过深思熟虑的宣言,表达我们建立一个充满活力与深度的文明,并维持,记录和评估它的意愿。”
“这是一座未来博物馆,”文坦努斯说道。
“说得好。的确。一座未来博物馆。现在,它正是如此。”
“而那就是你来这里的原因?”文坦努斯问道。
拉米亚德向文坦努斯展示他刚刚在观看的展品。一块饱受烟熏火燎的旗帜一角悬浮在消毒过的反重力场里。体温触发了全息标语牌,显示出展品的信息。
这块碎片属于拉米亚德在巴索尔携带的战旗。作为最初入选的几百件展品之一,它向他的功勋致敬,并纪念那场大战。
“我接下来的一大串任务会让我离开奥特拉玛至少十年,”拉米亚德说道。“我感觉在动身之前应该过来看一看。亲眼看一看。”
他看着文坦努斯。
“好吧,用我的一只肉眼,还有机械神教给我做的另一只。”
他们又聊了一会儿这场集结,以及不久之后的战斗。两个人都没有提起第十七军团。
随后拉米亚德说道,“据说考斯很快就会成为一个主要世界。它在飞速发展,它的力量显而易见。那些船坞。那些铸造厂。它的级别将得到提升,它会掌握自己的一片疆域。”
“我不会感到意外,”文坦努斯说。
“它也会拥有自己的一位英杰,”拉米亚德说道。“必须如此。作为一个主要世界,它有义务任命一位军事长官,为原体推举一名勇士以及勇士的荣誉卫队。”
“的确。”
“有人提到了埃松,第十九连的埃松。作为这个职位的潜在人选。”
“埃松是个合适的人选,”文坦努斯同意道。
“也有其他的可能。我们敬爱的原体告诉过我,选择一位四英杰是件颇费心思的事情。”
“而且不能再叫四英杰了,对不对?”文坦努斯说。“或许之后你们就都会成为五英杰。”
拉米亚德又笑了起来。
“或许他们会设计一个新头衔,瑞玛斯,”他说道。“一个与数字无关的头衔。考斯不会是最后一个,而仅仅是下一个。奥特拉玛在成长。当我们迈向未来,逐渐填满这座寰博馆的时候,我们会拥有不止五百个世界,不止五片疆域。就像这座空旷的建筑一样,我们必须准备好迎接未来的改变与扩张。”
他转过身。穿着淡绿色长袍的身影向他们走来,后面跟着一群随从。
“总管们来了,”原体的勇士说道。“让我来引荐你,这样你能赶快把事情办完。”

6
【计时:-16.44.12】

在轨道哨塔上,伺服师乌尔克哈赫斯特与思维空间进行着交流。
代码在说话。它喋喋不休。
他身上那件垂到地板的机械神教长袍是如此地干净利落,以至于他看起来就像是被石匠雕刻出来的一样。他站在一座和他同样纤细而高挑的哨塔顶峰。这高塔的阴影落在考卡斯要塞身上,那座钢铁堡垒与努米纳斯城隔水相望,波光粼粼的波罗斯河在它们之间穿过。那些高墙环绕下的坚实塔楼本身便是一座城市,但它更是防御设施,是站在努米纳斯城身边,确保它不受伤害的卫士。
一万人在这座哨塔工作,另有五千人供职于周围的炮塔和行政设施。它高度警戒,拥有自我意识,其思维空间的结构是由赫斯特所属的铸造世界康诺设计而成,并得到火星铸造厂的直接技术支持。
哨站的指挥台庞大而拥挤。从升起了防爆帘的窗户向外望去,一边是河流与城市,另一边则是洼地。赫斯特能想象出星港的繁忙交通,还有集结车队在平原上扬起的尘埃,以及明亮的大地与雷云密布的天空,但他对风景没有兴趣。
哨塔拥有自己的信息流场,正将大量数据传送给他和其余的高阶官员,其速度相当于八百架战斗泰坦的思维空间广播。六十位最高水准的技师在指挥台周围的防弹玻璃舱里工作,对数据流进行缓冲与分拣,协助信息处理。
从这里,在哨站的顶峰上,赫斯特可以通过神经脉冲单元连接发送一条简单的代码从而对星球的武器阵列下达命令。二十五万个地表武器站,其中包括导弹发射器和自动等离子炮,以及炮塔,野外火力点,还有极地发射井。他可以激活笼罩着考斯主要聚居区的巨型虚空盾系统。他可以启动那九百六十二个轨道平台,其中既有面向外部的防御系统,也有面向地表的封锁网络。同时,他可以调动与整合一切地面部队,以及在高层轨道或船坞中停留的所有舰队单位。
这意味着,在今天,由于这场集结,伺服师赫斯特手中所掌握的火力要超出战帅荷露斯。那么可以想见,也超出帝皇本人。
这个念头并不会让伺服师赫斯特感到惊讶或者紧张。然而赫斯特能够察觉到,高阶技师米尔艾德维陶伦正在读取他升高了的肾上腺素水平。
陶伦年轻而颇具效率,身材高挑,经过高度改造。她在机械神教的研发层中扶摇直上,业绩极度优异。她负责监督分析部门。赫斯特喜欢她。他很少启动自己的情感,而在他决定使用情感的稀有情况下,他总会发现自己在看待她时所体会到的温暖感受。她的机械改造从技术角度上值得称赞,而她的有机结构也具有一定的美感。
<你有些过热,>她向他发来一串二进制码,通过亲近的直连模式进行着一毫秒的交流。这并非语言,但其中包含着代表赫斯特的代码,以及标志着一个泰坦战斗单元引擎超载的代码。
<完全没有。反思:今天很忙而已。>
陶伦点点头。她如影随形。通过信息流,他能察觉到她就在自己身后,仿佛她的实体正与他并肩站在指挥台上。她的手指轻颤着,在隐形的按键上飞舞,通过细微的触动对数据进行协调。今天的难点在于不要射击任何东西。
由于两支舰队的集结,考斯上空的交通密度前所未有地高。基本上一切东西都在按照非标准的,或是经过调整的路线进行移动,无数超乎寻常的临时变动导致线路,方向和距离与提前登记的标准方案相差甚远。这是一项临时任务,这是特殊的一天:他们的责任是确保这支大军的安全和有序运作。
考斯的武器阵列有着多重赘余系统和分层的交叉检验与授权。它不会遭到任何个人的滥用与误操作:无论是赫斯特,还是哨站中的其他四十名伺服师,或是整个星球范围的六千两百七十八名技师和高阶技师,亦或帝国军队与地方防御部队的驻军长官。如果缺少他的亲自认可,那么就没有任何事情能够发生。
每一次有舰船抵达,移动,交错,列阵,入港,抛锚,补给,或是测试引擎,都会引发警报。所有非标准的移动与转向都会完全触发武器阵列,于是赫斯特就得否决一系列的开火请求。
事实上这是对于考斯武器阵列的完美检验与展示,但这已经逐渐变得令人疲惫。伺服师赫斯特在哨塔顶峰控制着相当于一支大型舰队的火力,它分布在整个星球表面和轨道上。这个系统极端灵敏,以至于没有任何事物能够凭借突袭而抢占先机。所有非标准的动向都会触发武器阵列自动生成开火方案,而赫斯特必须在自主裁量模式下亲自将它们一个个否决。现在他每秒都会接收十八到二十五个。
陶伦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根据康诺铸造大师与火星崇高长者们的建议,机械神教的标准运作方案是临时规避武器阵列警报处理器的多节点自动系统,并且在舰队调动的整个过程中都将许可权交给自动站台。让那些智能机械接过重担。让它们交叉检验毫无停歇的数据流。让它们确认所有停泊密令和注册标识。
她同样知道赫斯特是一个具有坚定决心的个体,他对于自己的工作以及作为伺服师的职责颇为自豪。考斯的星球武器阵列最适合于在多节点自动系统上运作,并由一个或多个伺服师为所有行动提供最终许可。全部替换成自动系统将是承认肉体的弱点。那是完全依赖机械,而非生体过程。那将是承认凡躯的局限性,并屈从于冰冷代码的理性与高效。
他们讨论过这个。他们甚至在未接入系统的情况下用声带和话语讨论过这个。赫斯特有着最纯净的机械神教之梦,她因此而热爱他。与未经改造的社会所广泛持有的看法不同,那并非是对机械的崇拜。那是利用机械为人类带来进步。那是种人为的神化。对赫斯特而言,退居幕后并让机械开展一切工作是令人恶心的念头。这个概念或许比一个毫无任何改造的人类世界更让他反感。
<那并非承认失败,你知道吗?>她发出一段二进制码。她在继续进行两天之前的一场对话,仿佛它完全没有中断过。
他意识到了这一点,通过她代码中的对话标识认出了那场交流,并打开了相应的存档文件。
<事实上,那是火星所建议的方案。>
赫斯特点点头。
<如果我们建造出自己不能运行的系统,那么为何要建造它们?告诉我这会带来什么后果,高阶技师陶伦?>
<自我的湮灭。对知觉的抛弃。>
“正是,”赫斯特说道。他改用肉体语音令她惊讶,但她立刻意识到对方弃用二进制代码是为了传达一个标志性的含义。这让她感到好笑,她用一个面部表情告诉他自己感到好笑。
“你觉得这是我的骄傲在作祟,是不是,米尔?”他问道。
她耸耸肩。和他一样,她依旧同时在进行细微的触动,筛选着思维空间的数据流。“我认为任何人,即使是伺服师或者更高层的技师,都没有仅仅依靠自主裁量模式运作过这种规模的行动。我认为你在试着打破什么记录。或是赢得某种奖章。或者毁掉一个主要器官。”
她的声音很清澈,就像代码一样纯净。他有时候盼望她能多用用自己的声音。
“这无非是个安全性和效率的问题,”他说道。“武器阵列在设计之初就是多节点的。那是它的优势所在。它并没有单一的心脏与大脑。它是全球化的。如果抹消掉任何一点,即使是这座哨塔,或者是我,那么其他任何一位伺服师或者高阶技师都能进行接管。武器阵列会自行调整,辨别出顺位的裁量权。这座哨塔可以倒下,而星球另一端的伺服师会瞬间完成过渡。多节点赘余是一个完美的系统。你无法杀死一个没有任何核心的事物。我宁愿不对这个星球的防御系统的完整性造成哪怕一丝一毫的削弱,所以我不会选择退出自主裁量模式,并将许可权交给轨道计算引擎。”
“这场集结预计还要持续一两天,”她指出。“你打算什么时候让我接替你?是在你倒地而亡的之前还是之后?”
陶伦意识到他没有在听。他的注意力放在了输入的数据上。
“怎么了?”她问道。
“废代码。”
任何复杂的信息系统都会因内部数据降解而生成废代码。她知道这一点。她不明白他的意思,于是检视着信息流。
她看到了那废代码,一丝暗淡琥珀色的病态信息,埋藏在大批的健康数据中。分析部门对考斯思维空间的废代码含量进行过计算,虽然今天的情况极为特殊,但目前的废代码仍然超出了预测量百分之二。这是个无法接受的差额。
<过滤系统没有将它清除。我不知道这是哪儿来的。>
他重新启用二进制码进行交流。已经没时间说话了。

【计时:-15.02.48】

克里欧弗斯特有一把刀,但现在它不太实用。他选择用自己的佩枪。那些献身者必须死得干净利落。没时间用刀子乱来了。
在屋子外面,他所指定的军官正带领大家歌唱。吟诵声响彻四周。他们带来了琴,鼓,长笛,号角和铃铛。这最好能显得像是一场庆祝活动。战争前夕,尊敬的盟友,即将到来的荣耀,还有其他类似的胡扯。这最好能听起来欢快一些。
的确如此,但弗斯特能在那嘈杂的歌声中听到仪式的旋律。他之所以能听到是因为他知道那旋律暗藏其中。古老的字句。在人类学会说话之前就已经很古老的字句。强大的字句。你可以用任何韵律配合它们,就算是帝国军队的雄壮军歌也行。它们照样能起效。
歌声很响亮。这够壮观的,光是在这片集结场地的角落里就有六千人。这声音足以遮盖他的枪响。
他扣动扳机。
那暗灰的手枪咆哮起来,在他手中颤动,将一枚子弹敲进它所紧紧贴住的头颅里。鲜血飞溅,洒在他的外套正面。那个跪在地上的人歪倒下去,仿佛是那颗被洞穿的沉重头颅将他拖倒。空气中飘起一股柴油的气味,还有被烧焦的血肉的味道。
弗斯特俯视着他刚刚处决的那个人,低声祷祝,正像是送别一位即将踏上艰险长路的旅者。这一次他赐予的解脱险些就太迟了。那个人的眼珠已经开始融化。
弗斯特点点头,由他指定的两个军官迈上前来将尸体拖走。如此一来,已经有七具献身者的尸首躺在旁边的地上了。
下一个人面无表情地走过来,对于迫在眉睫的死亡无动于衷。弗斯特拥抱住他,亲吻他的面颊和嘴唇。
他随即退后一步。
就像之前的七位一样,那个人知道要做什么。他早有准备。他只穿着衬衫和短裤。他上交了其他一切东西,甚至包括他的靴子。短刃兄弟会愿意利用它所能收集或搜寻到的任何装备:锁甲,全身盔甲,防弹布,有时候金属网也行。他们通常都会在外面套上一件大衣或者斗篷来遮风挡雨,大多是暗灰色和黑色的。这个人不再需要任何作战装备了,于是他也上交了自己的优质大衣,以及手套和盔甲,其他人以后能用上这些。还有他的武器。
他握着他的瓶子。
那是个带塞子的蓝色玻璃酒瓶。他的祭品漂在瓶子里。之前那个人用的是一个罐头。再之前则是医疗包里的水袋。
他打开瓶子,将里面的水倒出来,让装在瓶中的纸片落在自己掌心。在它脱离水性液体的瞬间,在它与空气接触的瞬间,它立刻开始升温。边缘逐渐冒烟。
那个人扔掉瓶子,迈上前来,跪在通讯发送器前面。键盘已经准备好了。
他看了看那纸片,战栗着阅读上面书写的文字。一道纤细的白烟开始从纸片的边缘袅袅升起。
他用颤抖的手指敲打键盘,逐个输入那些字母。那是个名字。就像之前已经被输入的七个名字一样,它可以用人类的字母写就。它可以用任何语言来书写,正如它可以用任何旋律来吟诵。
克里欧弗斯特是个天资聪颖的人。他身为兄弟会中少有的几个积极追寻这一刻的人。他生于地球的一个商贾之家,在星海中为家族的利益而奋斗。他一直在渴求着什么:他曾以为是财富和成功。之后他以为是学识。随后他意识到寻求知识无非是获取力量的一个机制罢了。
当求知者前来招募他的时候,他正居住在火星。至少,他们认为自己是在招募他。
弗斯特早就知道求知者。他特意研究过各种隐秘团体。大多数都很古老,源于冲突年代甚至更早的时期。大多数都只是传说,而其余的大多数则是江湖骗子。他前往火星寻找启蒙会,结果发现那完全是被捏造出来的。而求知者则确实存在。他问了太多问题,在数据商人那里浏览了太多禁忌学说。他促使他们注意到自己。
倘若求知者是个真实的团体,那么这些人也绝非其中成员。他们最多是那条真正血脉的远房亲戚。但他们知晓他所不了解的事物,因此他满足于向他们学习,并容忍那些故弄玄虚的仪式与华而不实的典礼。
十个月之后,弗斯特动身向银河外围进发,并带上了若干本曾经属于求知者的,其价值不可估量的离经叛道之作。求知者并没有为此追捕他,因为他早已确保他们做不到这一点。那些被丢进柯拉塔山巢都反应堆导热管的尸体从来没有被发现。
弗斯特远离了归顺星系的安全港湾,前往那些“伟大远征”尚如火如荼的禁区。他的目标是诸多神圣世界,因为庄严的第十七军团怀言者正从那些被他们征服的星系中积极招募义军。
弗斯特对怀言者尤其感兴趣。他们独具慧眼。虽然他们是那十八支阿斯塔特军团之一,并因此身为帝国栋梁,但他们独一无二地展现出了信仰的狂热。
在弗斯特看来,帝国真理是一个谎言。地球宫殿固执地将一个理性而实际的视角强加在银河之上,但任何傻瓜都能看出来帝皇依赖着很多远非理性的现实因素。比如那些在心灵上天赋异禀之人。比如天界。似乎只有怀言者承认那些事物绝不仅仅是可以利用的异常现象。它们证明了一个遭到遮掩的伟大奥秘的存在。它们指向一个超脱于现实之上的层面,或许那便是神性。所有阿斯塔特军团都立足于毫不动摇的信念之上,但只有怀言者将那信念根植于神性中。他们将帝皇视为某种至高力量而进行崇拜。
弗斯特只在一件事情上与他们意见相左。宇宙中蕴藏着很多值得敬仰与崇拜的事物。而帝皇,无论他多么强大,都并非其中之一。
在兹瓦南,那个刚刚归顺于怀言者,战火的黑烟尚未散去的神圣世界上,克里欧弗斯特加入了短刃兄弟会,开始为第十七军团基因原体服务。
他能力出众。他在地球受到过教育。他不是什么来自偏僻世界的盲信狂徒。他平步青云,从普通士兵成为军官,之后是督军,如今则是受信任的副官。这个职位对应的称呼是少校。他是上司是一位名叫阿汝尼森的怀言者军团战士,而通过他,弗斯特有幸被受祝之子的阿格尔塔召见过。他参加了数次传教活动,聆听阿格尔塔讲话。
弗斯特的祭祀匕首就是由森交给他的。那是一柄受到了黑暗使徒祝福的武器。那是他所拥有过的最美的事物。当他将那匕首握在手中之时,神祗便在阴影中向他嘶鸣。
短刃兄弟会并非因为其偏好白刃战而得名。那名字的意义不是字面上的。在神圣世界的方言中,这个兄弟会的名字是乌什米塔考尔,即“撕裂虚伪现实,展露其下神祗的锐利锋刃”。
弗斯特走神了。那个献身者已经输入完了第八个名字。他手里的纸片燃烧起来。冒着黑烟的碎屑从他指缝间滑落。他颤抖着,强忍住尖叫。他的双眸在眼眶里熔化。
弗斯特反应过来。他抬起枪给予对方解脱,然而弹夹已经空了。他扔开枪,用战斗兄弟森交给他的匕首完成了工作。
这是个更血腥一些的解脱。
八个名字输入到了系统之中。八个名字被撒进帝国通讯网络的数据流里。没有任何过滤系统或者思维空间屏障能够阻挡或者抹除它们,因为它们是由寻常的字母所组成。它们不是有害编码。它们不是病毒数据。然而一旦它们进入了系统,尤其是被机械神教的思维空间读取并吸收之后,它们便会开始成长。它们会展露其真实面目。它们不再是字母的排列,而将具有意义。
它们会腐蚀。它们会侵染。它们不可磨灭。
一共有八个。神圣的数字。
它们能成为更多。八乘以八乘以八的八次方……
弗斯特少校退后一步,擦掉脸上的血,用亲吻欢迎下一名走到通讯发送器前面的人。

【计时:-14.22.39】

距离考斯轨道还有十二个小时的路程之外,舰队补给船钟楼号进行了一系列的变向动作,随后展开它前往那颗星球的最后一段旅程。


7
[计时:-13.00.01]

“我可以向你保证,长官,”阿布特总管说道,“劳工协会完全明白这次行动的重要性。”
这位女性年轻得令人惊讶,她相貌平平,颇具职业风范。她穿着一袭灰袍。
塞拉顿军士修改自己的评价。他懂什么?她不应是相貌平平,只是造型朴素。没有化妆,没有首饰。她留着一头短发。从他的经验来看,身居高位的女性通常都更为奢华。
他们开着速攻艇,跟随她的官方座驾一起从寰博馆来到了星港。她是地方议会下属贸易委员会的成员。达瑞奥和艾特温拥有更大的权力,但两人都坚持认为阿布特与劳工之间保持着更为有效的关系。她的父亲曾是一位运货员。
港口区嘈杂而繁忙。那些看起来如同四足泰坦般的巨型半自动起重机和吊车正将大批货物转移到停泊在空地中的大型运输机里。
文坦努斯连长似乎厌倦了这项工作。他站在一边,看着小型飞船与客机像池塘上方的蜻蜓一般交错纷飞。他让塞拉顿负责谈判。
“无意冒犯,”塞拉顿说道,“但是劳工和运货员的进度已经落后了预定的时间表。我们的集结场地开始出现积压。”
“这是个正式投诉吗?”她问道。
“不,”他回答。“但这来自原体。如果你能替我们说句话,我的连长会深表感激。他承受着一些压力。”
她立刻笑了笑。
“我们都在承受压力,军士。劳工协会从来没有应对过这种规模的工作量。预定的时间表只能尽量准确,但那依旧是个预测。星港工作人员和装货员必定会遭遇意料之外的延迟。”
“无论如何,”塞拉顿说。“和他们的负责人谈谈。你是城市议会的一员。给他们一点鼓励,认可他们的努力。”
“我只是随便问问,到底有多大的延迟?”阿布特问道。
“在我们前去找你的时候,六分钟,”他说。
“这是在开玩笑吗?”
“不。”
“六分钟...不好意思,军士。六分钟什么都不是。那甚至还没有误差幅度大。你过去找我,把我从寰博馆的仪式里拽到这儿来,就为了六分钟的延迟?”
“现在是二十九分钟了,”塞拉顿答道。“我不想显得无礼,总管,但这是一项由军团领导的行动。我们的容忍度比商业活动或者常规军事行动要更低。二十九分钟已经近乎可憎。”
“我会和负责人谈谈,”她说道。“我会看看他们能不能调来一些后备力量。这会儿天气不太好。”
“我知道。”
“还有一些系统问题。垃圾信息。腐坏数据。”
“的确如此。我相信你会尽你所能。”
她看着他,点点头。
“在这儿等着,”她说。


[计时:-11.16.21]

“依你高见?”古里曼问道。
高阶技师佩洛特是旗舰马库拉格之耀上的机械神教代表,他刚刚不得不向原体提交令人尴尬的消息。他思索了片刻之后才作出回答。他不想轻言失败而令自己的组织蒙羞,但他与原体共事过足够久,很清楚花言巧语不会有好下场。
“我们发现的废代码问题是一个障碍,长官,”他说道。“很遗憾。特别是在今天这种特殊场合。类似的情况的确会发生。对此我不会加以掩饰。自然降解。代码错误。它们会因为多种原因而毫无预警地出现。机械神教迫切地盼望我们不会在这次行动中受到其影响。”
“来源?”
“或许是这场集结的庞大规模本身?正因为今天非同一般。光是那海量的数据就——”
“是成比例的吗?”古里曼问道。“这是你们所预期的成比例增量吗?”
高阶技师佩洛特犹豫了一下。他的机械触手晃动起来。
“还要稍高一些。只是略微如此。”
“那么以机械神教的经验来判断,这是个非正常的水平?并不是常态的数据降解?”
“从技术上说是的,”佩洛特同意道。“但还不足以令人警觉。”
古里曼微笑起来。
“于是这只是...让我知道一下?”
“不通知你的话有些不合适,大人。”
“有什么后果,高阶技师?”
“分析部门的伺服师坚称他可以继续监督这场行动,但机械神教认为他更应将注意力放在辨别废代码的源头上,赶在这个问题进一步发展之前将其抹除。在此过程中,伺服师将暂时退出自主裁量模式,轨道船坞枢纽的数据引擎会自动展开监督。”
古里曼考虑了一下。他望着透明墙壁之外的星辰。
“一个月之前,几位机械神教的高阶成员,你尊敬的同僚们,曾与我共同用餐,佩洛特。他们一直在赞美考斯轨道船坞和武器阵列所配备的最新式沉思者。他们对于自己的机械颇为自豪。”
“他们理应如此,大人。”
“在他们口中,那些机械仿佛...仿佛是拥有人格的个体。对我而言这标志着他们所研发的机魂已经近乎完美。”
“的确,大人。”
“我们可以建立一个比人类更完美,更高效的世界,高阶技师。我们可以超越人类的自然极限。”
“大人。”
“我的意思是,在伺服师解决问题的这段时间里,我们或许应该信任你们的奇妙机械。”
佩洛特点点头。
“我们正是这样认为,大人。”
“好。我会将废代码问题告知我们的客人,再委婉地调查一下那是不是他们无意之中带来的。他们最近都在银河边缘。你的伺服师在调查过程中也会需要他们的协作。”
“很好,大人。”
“佩洛特?”
“大人?”
“既然说到了人类的自然极限,值得一提的是,在那场晚宴中你的同僚们其实没有吃任何东西。”
“是的,大人。事实上,恐怕你也不需要。”
古里曼微微一笑。
“很好,高阶技师。”
他转身面向自己的军官们。
“请建立一个实时通话。尽快,”他命令道。“我想和我的兄弟谈谈。”


[计时:-9.32.40]

泰利梅克汝斯苏醒了,但此刻并无战事。
他学到了很多东西,其中一点便是控制自己的愤怒在需要时爆发。此刻并不需要,于是他控制住愤怒。
他进行分析,扫描,判断。
他的判断如下:他在自己的铁箱里,他的铁箱正等待运输。唤醒他的或许只是在搬运过程中出现的非规范操作。
此刻并无战事。这让他感到失望。
他用自己学到的方法控制住失望。他也控制着愤怒。除此之外,他意识到自己还需要控制焦虑。焦虑和恐惧类似,而恐惧是一种他之前从未了解过的异常状态,他坚定地排斥恐惧。因此,他更加焦虑。
泰利梅克汝斯生前是第八军团的一名战士。从他接受基因改造到战死沙场的十年之中,他无所畏惧。丝毫没有。无论他面对着什么,即使是最终的死亡本身,他都从未感到过恐惧。
在他死后第一次与科技神甫交谈的时候,他们告诉他情况从此会有所变化。他的残躯,属于极限战士第九十二连战斗兄弟盖布瑞尔泰利马克的那具残躯,已经难以维系了。太多有机组织被气化了,他无法继续拥有他所能理解的那种生命。然而由于他的勇气与奉献,以及他适合的体质,他将被赋予一项荣誉。他的残躯得以构成一个半机械半生物存在的有机核心。
他将会成为一台无畏机甲。
作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盖布瑞尔曾认为无畏机甲是古老的存在。那些兄弟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在死亡的边缘被拯救回来,安放进无可匹敌的战争机器之中。他们很古老。其中一些已经服役了超过一个世纪。他们在那些机械盒子里存活了一百年!
盖布瑞尔泰利马克并不老。十年而已。
如今他永远被困在了一个盒子里。
科技神甫说还需要进行一些调整。心智上的调整。首先,他明白任何一台无畏,就算是最古老的那些,都曾经是个新手。无畏机甲是军团战斗力的一个重要组分,他们也会遭受战损。因此当铁棺有空余,且战场上出现了适合的人选时,新的机甲就会被建造。
科技神甫说他会失去很多对肉体而言自然而然的事物。比如睡眠。他只有在进入静滞休眠时才会睡觉。他将体验到——或者他将体验不到——漫长的休眠期,因为他们会确保他睡过大部分的岁月。只有当他需要参战时,他们才会将他唤醒。
科技神甫说这是为了减轻痛苦。他会感到持续的痛苦。他可悲的残躯被一张半机械半有机网包裹,连入导电纤维系统,密封在一口装甲铁棺里。他生前所能接受的镇痛手段已经不可能实现,他没法压制痛苦。
出于同样的原因,他此前从未感受过的情绪波动也开始困扰他。他将体会到愤怒和狂暴。虽然这无畏机甲赋予了他毁灭性的力量,但他还是会怀念自己的凡人之躯。他会厌恶自己的死亡,对现状感到悔恨,心中再无旁物,直到他憎恨这冰冷而空洞的第二次生命。
为了避免这些苦楚,疼痛与愤怒,他将在沉睡中度过大段的光阴。
他们还说,他可能会遭受恐惧的侵袭,尤其是在早期。他们解释说这是由于他所经历的巨大变化。他的意识已经从他能够辨认或理解的,那种凡人的线性时间轴中剥离出来,事实上那漫长的休眠可以说是让他脱离了时间本身。恐惧,这个与星际战士毫不相关的概念,仅仅是神智对于这极端命运的一种自我调节。这很自然。他会学着控制并利用它,就像愤怒一样。最终,恐惧会消弭于无形。他会像自己身为军团战士的时候一样无所畏惧。
这需要时间。他的激素和生体化学物质会受到谨慎的渐进式调整。他会接受催眠疗法和顺应微调。他会得到同僚的教导,那些神圣无畏已经习惯了这怪异的命运。
他曾向那些科技神甫说道,“身为一名战斗兄弟,我虽然终有一死,但无所畏惧。如今你们令我再无敌手,却说我会感到恐惧?那么为何称我为无畏?我曾经毫无畏惧。我不惧怕任何东西!”
“这就是我们所说的愤怒,”他们那时答道。“你会调整的。睡眠会有所助益。启动休眠程序。”
“等等!”他喊道。“等等!”
扎斯塔瑞乌斯是他的导师。扎斯塔瑞乌斯是神圣无畏。扎斯塔瑞乌斯郁郁寡欢,漫长的无畏生涯并没有让他摒弃苦楚或愤怒。扎斯塔瑞乌斯宁愿沉睡。被唤醒之后他的脾气总是很坏。他的状态只能说是让倍感焦虑的泰利梅克汝斯喜忧参半。
“我的名字是泰利马克,”泰利梅克汝斯说道。
“我的名字曾是扎斯提努斯菲德罗,”扎斯塔瑞乌斯没好气地答道。“他们把我们当作机器重新命名。要么就是他们忘记了我们的名字。我不记得是哪个了。”
泰利梅克汝斯是第十三军团中最新的无畏。他是蔑视者型号。他还没有参加过战斗。
他们曾经唤醒过他一次,那是在马库拉格仓库里的例行维护。他内置的计时器表明他当时休眠了两年。科技神甫通知他说一项行动已经被公布了。他们将会与兽人作战。泰利梅克汝斯有很多问题,但他们让他回到了梦境中。
“等等!”他说道。
泰利梅克汝斯苏醒了,但此刻并无战事。
他学到了很多东西,其中一点便是控制自己的愤怒在需要时爆发。此刻并不需要,于是他控制住愤怒。
他进行分析,扫描,判断。
他的判断如下:他在自己的铁箱里,他的铁箱正等待运输。唤醒他的或许只是在搬运过程中出现的非规范操作。
他内置的计时器告诉他,自从那次在马库拉格的例行唤醒至今已经过去了十八周。定位器系统读取了思维空间的信息,告诉他自己的铁箱正在考斯的轨道船坞中进行转移。这是备战岗位。集结位置。他苏醒得过早了。他们还没有到达前线。
他猜测自己为何会被唤醒。是非规范操作吗?装卸工晃动了他的铁箱?扎斯塔瑞乌斯,克罗顿和弗托尼斯都离他不远,他们在各自的铁箱里陷于静滞休眠。
是他错位了吗?或者是某种异常废代码导致他的思维系统纤维化激活?
泰利梅克汝斯不知道。他是个新手。附近没有科技神甫。他希望扎斯塔瑞乌斯能苏醒过来,这样自己就可以问问他。
这是正常情况吗?这些零星的废代码是怎么回事?他感觉自己被困住了。他感到焦虑。恐惧随后便会降临。
他察觉到休眠系统试着将他拖回自己所属的昏睡之中。它们试着让他摆脱那些痛苦与愤怒。不需要醒来。你苏醒得太早了。你不必醒来。
科技神甫错了。
无畏所惧怕的并非痛苦。
而是寂静。是虚无。是沉睡。
是那种无法逃脱的禁锢。


[计时:-8.11.47]

古里曼看着盖奇,点了点头。
盖奇向全息投影操作员下达命令,他们启动了系统。
古里曼踏上激活的全息投影台。旗舰舰桥那一层层的操作站如同圆形剧场的看台般在四周升起。
光芒在他周围绽放。
一个个身影逐渐聚焦,若隐若现。光线被捕捉,弯折并扭曲,从而投射出现实的幻象。古里曼知道,在数百万公里之外,其他舰桥上的类似系统正用光线塑造出他的影像。他作为全息投影站在其他平台上,正如面前这几位令人尊敬的指挥官像鬼魂般现身于此一样。
其中一位格外特殊。
“我尊敬的兄弟!”洛加喊道。他迈上前来向古里曼致意。
这模拟效果令人惊叹。他的血肉与盔甲看起来有着真实的密度与重量,只是略显明亮。他的声音毫无延迟,嘴唇挪动和话语发出之间并没有失调。令人惊叹。
“我没想到会这样与你见面,”洛加说道。他灰色的眼睛闪动着光芒。“如果是面对面的话,我就可以拥抱你。现在这样显得有些仓促。我收到了你的请求。我都没时间换上仪式服装——”
“兄弟,”古里曼说道。“你看,我也只穿着普通的盔甲来与你会面。在你抵达之后,我们会有时间举行私下会面和正装仪式的。你只有几个小时的路程了?”
“正在减速,”洛加回答。他看起来仿佛没有被舰桥上的全息场完全捕捉到。“舰长说还要五个小时。”
“我们到时候就会见面,你带上你的指挥官们。我带上我的。”古里曼看着出现在洛加周围的那些军官影像。他们似乎都身在不同的战舰上。他已经忘记了阿格尔塔那颇具威势的身躯。还有福德拉费尔的刻薄冷笑。霍尔贝罗斯那侵略性的好奇。科尔法伦的佝偻阴影。以及艾瑞巴斯的漠然微笑。
“其中一些人已经在场了嘛,”古里曼说道。
“是的,大人,”艾瑞巴斯说。
“那么,我们很快就会见面,”古里曼说。
艾瑞巴斯微微颔首,与其说是点头示意,更像是躬身受命。
“我的战舰正在进入轨道,”科尔法伦说。
“欢迎来到考斯,”古里曼说。
那些由光线组成的幻影向他敬礼。
“我请求进行这次简短的通话,”古里曼说道,“是为了讨论一件技术上的小事情。我不想让它干扰我们的正式会面,也不希望它为你们舰队的抵达和分散带来问题。”
“有问题?”科尔法伦问道。
古里曼察觉出他们的姿态突然变得有些僵硬,虽然站在他面前的只是一个个光影。他意识到,他们在刚刚出现的时候显得像是一群踏入篝火光芒中的猎犬,龇着森森利齿的微笑也是刺探性的嘶吼。如今他们看起来像是某种更加狂野的动物,让他觉得不该引狼入室。
怀言者一直在帝国的破碎边疆上与凶残而野蛮的敌人展开着归顺战争。自从蒙纳齐亚星球上那关乎命运的一天,第十三军团与第十七军团之间的关系便产生了永久性的改变,而在此之后怀言者已经尽职而迅猛地战斗了数十年。他们身上有种粗糙而野蛮的东西。他们毫无古里曼麾下战士所拥有的高贵与坚毅。他们不再展露昔日迷途时所散发的狂热信念。他们看起来阴郁而疲惫,仿佛他们已经见识过了一切事物,并对此感到厌倦。他们显得铁石心肠。似乎一切怜悯和懊悔都已经从他们身上流失。他们看起来像是会妄开杀戒。
“有问题吗,大人?”阿格尔塔重复道。
“一个机械代码方面的问题,”古里曼回答。“是机械神教向我报告的。在考斯数据网里有一些恶性废代码。我们正在努力消除它。我希望你们能有所防备。”
“这件事可以用一个数据包概括,大人,”福德拉费尔指出。
“一个相关的情况是,”古里曼谨慎地说道,“这些废代码的来源还是未知的。它很有可能是一个来自外部的数据异常,被意外带入了考斯的系统。”
“来自外部?”洛加问道。
“来自其他地方,”古里曼表示。
洛加眼中闪现出一种古里曼希望再也不会看到的神色。那是伤痛和愤怒,也是受创的尊严。
洛加抬起手在脖子前方划过,做了一个割喉的动作。古里曼过了一刻才意识到那并非挑衅或是侮辱。
他麾下军官的全息影像顿时冻结住了。只有洛加的影像还在活动。他向古里曼踏了一步。
“我中止了他们的信号传输,这样我们就可以把话说清楚,”他说道。“说得明明白白。你我以及我们两支军团之间有很多过节,过去的几年里发生了一些糟糕的事情,我们花费了很多精力来安排这场战役...而你所做的第一件事居然是指控我们带来了废代码?指控我们...什么?我们在数据清理方面是如此懈怠,以至于用某种来历不明的恶性代码污染了你宝贵的数据系统?”
“兄弟——”古里曼开口道。
洛加指着周围那些冻结住的幻影。
“你到底要怎样羞辱这些人?他们不过是想取悦你。想要得到伟大的罗保特古里曼的尊敬,在过去的几十年里他们都没有得到过这种尊敬。他们很在乎你对他们的看法。”
“洛加——”
“他们来这里证明自己!证明他们配得上与光辉的极限战士并肩作战!奥特拉玛的善战王者!这次集结,这场战役,都是无上的荣誉!这对他们很重要。非常重要!为了重新赢得这种荣誉,他们已经等了很多年!”
“我无意冒犯。”
“真的么?”洛加笑道。
“绝无此意。洛加奥瑞利安,我的兄弟,我为什么要私下与你进行交流?如果我把这件事留到庄重的仪式性会面上提起,那么你或许会认为那是个侮辱。然而这只是两个互相信任的指挥官之间的闲聊罢了。仅此而已。你知道废代码可能源自任何地方,哪怕是维护得最小心的系统也会沾染上。可能是我们,可能是你们,可能是我们的数据库里出了毛病,也可能是某种源自外围世界的异形代码像藤壶一样沾在了你们的系统上。这不是谁的错。我们仅仅需要指出这个问题,并携手将它除掉。”
洛加盯着他。古里曼意识到他兄弟的血肉已经完全被文字的刺青所覆盖。
“我并不想搅乱我们迟到的重逢,”古里曼说道。“我在试着阻止这场重逢被搅乱。”
洛加点点头。他抿起嘴唇点点头。随后他闪过一道微笑。
“我明白了。”
他又点了点头,笑容在他脸上时隐时现。他把一只手掌举到嘴边,之后笑了起来。
“我明白了。那么很好。我不该说那样的话。”
“我应该更委婉一些,”古里曼答道。“我意识到那可能显得冒犯。”
“我们会检查我们的系统,”洛加说。他的微笑又回来了。他再次点点头,仿佛是说服了自己。
“我应该更委婉一些,”古里曼坚持道。
“不,你是对的。显然我们有种紧张的气氛需要去克服。一种先入为主的思维。”
洛加看着他。
“我会处理这件事。我们看看能否追踪到废代码的源头。之后我们就会见面,兄弟。只需要几个小时,我们就能相会,所有事情都将走上正轨。”
“我很期待,”古里曼说道。“我们会并肩而立,抹消我们的战帅兄弟所发现的兽人威胁,而我们之间的历史便会由此改写。”
“希望如此。”
“一定会如此,兄弟。如果我不相信我们两支军团之间那不幸的裂痕能够被和平相处与并肩作战所抚平的话,我就不会同意这次行动。我们会成为最好的盟友,洛加。你和我,以及我们强大的军团。荷露斯会很高兴,我们的父亲帝皇也会微笑,过往的种种不快将一笔勾销。”
洛加微笑起来。
“它们会被完全遗忘。它们会不复存在,”他说道。
“很快就会,”古里曼说。


[计时:-7.55.09]

克里欧弗斯特处死了最后一名献身者。第十七军团及其附属部队的登陆营地遍布考斯各处,而在这些营地中,数百名像弗斯特这样的少校在完成类似的献祭仪式。
兄弟会吟唱不止。另外三个规模最大的教团,轮回家门,魔环和基因群落的成员也是如此。
在轨道哨站上,机械神教伺服师乌尔克哈赫斯特已经退出了自主裁量模式,试图追踪并抹消废代码。他不会成功。他花上一辈子也不会成功。
废代码的问题已经不是机械神教能够解决的了。
八重之名已经被植入。

8
[计时:-4.44.10]

艾恩尼德希尔醒了过来。他刚刚进入休息模式。他很无聊。他已经等了很久。一直没有人来。
他醒过来是因为有人进入了第四十层甲板的这间前厅。
他立刻躬身行礼.
“你是希尔?”古里曼问道。
“是,大人,”希尔回答。
原体看起来心不在焉。他估计能够发现哪些武器被使用过,又被放回了原处,还有哪些训练笼被激活过。
“你在这里等了挺久。”
“是,大人。”
“今天事情很多。我的注意力放在了其他地方。”
这不是个道歉,只是一个简单的解释。希尔想说他不明白原体为什么要亲自处理这件事,但他知道自己不该开口。
“你刚才没闲着?”古里曼问道,他从架子上取下一柄阔剑,观察它的锋刃。
“我...我决定用训练来消磨时间,”希尔回答。“这里的一些武器对我而言很陌生。我认为或许能够有益于——”
古里曼点点头。意思是闭嘴。
希尔闭上了嘴。
古里曼检视着他手中的武器。他并没有看着希尔。希尔已经立正站好,等待命令。那顶涂成了鲜红色,标志着他身受处分的头盔被夹在臂弯里。
“我来这里不是为了找你,”古里曼说道。“我来这里是为了思考。我忘记你在这里了。”
希尔没有开口。
“这是个令人沮丧的念头,”古里曼说着,将阔剑放回架子上。“我忘记了一件事情。我希望你不会向别人透露我的无心之言。”
“当然,大人。不过我恐怕没法责怪你忘记了我。我只是个微不足道的细节。”
此刻原体终于直视着他。
“两件事需要说明,军士。首先,不存在微不足道的细节。信息带来胜利。在能够评估其重要性之前,我们不应将任何数据视为无关紧要的,而全面的评估只有在事后才能完成。所以任何细节都是重要的,直到事态变化导致其无效为止。”
“是,大人。”
“第二件事是什么,希尔?”
艾恩尼德希尔在回答之前稍稍犹豫了一下。
“从一切合适的水平上看,”他答道,“我的行为都应当遭受责罚。因此,我也并不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
“的确,”古里曼说道。
原体转过身看着这座房间那高高的天花板。在过去的几个小时中被希尔超负荷使用的训练笼上方有些细微的热霾。
“我想我可能冒犯到他了,”古里曼说。
“大人?”
古里曼将视线转回希尔身上,若有所思地盯着他。
“这是非常敏感的一天,”他说道。“我们在建立帝国的一部分未来,不亚于让一个星系归顺。我们在巩固纽带。修复弱点。这是政治。第十三军团和第十七军团之间的裂隙便是帝国阵线中的裂隙。荷露斯知道这一点。所以他在试图将其缝合,而我们则应该咽下任何不满。”
古里曼用指尖揉了揉他的颧骨。他陷入了沉思。
“未来便立足于军团的牢固性,”他说道。“任何有所欠缺的地方都需要修复或强制其牢固性。这就是强制的。这是我们为了大局而和睦相处。”
希尔选择保持沉默。
“他很...善变,”古里曼说。“他非常走极端。急于取悦,又如此易怒。他身上没有中间点。他迫切地想要成为你的挚友,而若是察觉到丝毫的侮辱,他便立刻与你交恶。愤怒。恼火。像个孩子。如果他不是我的兄弟,那么他必定会是个政治上的笑柄,阻碍帝国的高效统治。那样的话我知道要怎么处置他。”
“我相信我能够示范,大人,”希尔说道,随后皱起眉头。
“这是个玩笑吗,军士?”
“我或许刚刚展示了很糟糕的幽默感,大人,”希尔承认道。
“其实挺好笑的,”古里曼说。
他转身离开。
“留在这里。我到时候会来找你。”
“是,大人。”


[计时:-3.01.10]

“士兵佩松,”格拉福特沿着小路隆隆作响地走过来。河风逐渐刮了起来,轻抚着大片的亚麻。空气里有种冷冽的河水与泥土所散发的生硬气味。快要入夜了。余晖洒在堡垒身上和四周,那黑色的河水表面泛着倒影。
“士兵佩松,”那个机仆喊道。
该停下了。今天的劳作结束了。如今是洗净双手,享受晚餐的时候。欧尔很疲惫,但他比自己预期的进度还慢了八排。今天他浪费了太多时间在仰望天空,凝视飞船上。他花了太多时间盯着闪亮的重型运输船呼啸而过。
格拉福特蹒跚着来到他身边。那个机仆昔日为了装填弹药而配备的巨型双臂已经被替换成基本的装卸工具。
“该停下了,士兵佩松,”格拉福特说。
欧尔点点头。他们在天黑之前只能干这么多了。
但他觉得这不是停下的时候。他感觉有些事情正要开始。


[计时:-1.43.22]

文坦努斯和塞拉顿看着阿布特与一群劳工协会的管理人员交谈。在他们身后,一架如同岩壁般庞大而枯燥的重型登陆船正缓缓倒入仓库。混凝土地面上有一滩滩闪亮的油渍。
“我不知道这有什么难的,”塞拉顿说道。“她让他们再加把劲,他们就再加把劲。她有这个权力。”
“这要更复杂一些。”
“是吗,连长?他们已经讨论了一整天。在我看来,关键点似乎是休息时间的长度和频率。”
“疲劳是一个问题,”文坦努斯提醒他的军士。“一个凡人的问题。我们需要合作。我们需要承认他们的品质。”
“你是说弱点。”
“品质。”
“我十分庆幸自己不是凡人,”塞拉顿说。
文坦努斯笑了起来。
“不管怎么样,如果集结进度落后的话,要被原体揪住的是我们。”
“不,是我,”文坦努斯说。“而且我们不会落后。这位总管很有说服力。”
“真的吗,长官?”
“我认为劳工协会拖慢进度是为了要求额外报酬。”
“故意拖慢进度?”塞拉顿问道,这个念头对他而言毫无道理。
“是的,军士。他们抱怨超额工作,通过协商拿到一大笔额外酬金,之后不再磨洋工,还显得像是在努力工作一样。我想我们的新朋友阿布特总管正在向他们介绍一些新的概念,比如爱国主义,以及原体的赞许,从而让他们放弃那个念头。”
塞拉顿点点头
星港上方的天空一片铁灰,厚重的云团被狂风所追逐,映着夕阳的余晖。即将到港的运输船显得格外明亮。
“天快黑了,”塞拉顿说。“比预计中要早。”
“风暴的后果,”文坦努斯说。
“可能是吧,”塞拉顿同意道。


[计时:-1.01.20]

舰队补给船钟楼号经过了韦瑞迪安星系的孟德维尔点,第16号外围标记环,以及星系哨站。它向第16号标记环的哨卫战舰和韦瑞达斯星空堡垒广播了完整且正确的停泊密令。星空堡垒收回了目标锁定,并示意补给船可以通过。
那艘船似乎在减速。


[计时:-0.55.37]

传送的闪光。爆裂能量的鸣响在开阔的丘陵间散播,臭氧的气味玷污了北地的寒风。
黑暗使徒艾瑞巴斯从那束光芒中现身。他没有穿戴仪式盔甲,而是身着最基本的战斗装备,其表面被灰烬所涂黑,覆满了微小而扭曲的铭文。
一支作战小队正等着他。领头的是受祝之子的艾森博尔佐特,一位拥有炽烈怒火的战士。他的长剑已经出鞘。他的盔甲是猩红的。
这就是他们的敌人将要目睹的。猩红,烈火的颜色,地狱的颜色,鲜血的颜色,八重之名的颜色。
佐特还率领着一群轮回家门的成员,七十个人,都没有子嗣。他们自从在凌晨乘着第一批登陆船抵达之后就一直在劳作。
努米纳斯城以北两千公里之外的撒崔克高原是个孤寂的地方。凛冽的寒冬已经降临。由于其面积和地形,撒崔克地区被选为这次行动的六十八个准备区域之一。登陆船排成一列停在斜坡上,向灰色的天空敞开着舱门。
艾瑞巴斯检视着他们的工作。
撒崔克高原上这片冰雪覆盖的区域得天独厚。经过对轨道扫描数据长达数天的比较和研究,他们认定这个区域比其他潜在的选择更为完美。它十分平坦。它与地磁北极和潮汐方向有所对应,并且在集结当天能够看到理想的月相。它还拥有其他优势,一些无法被标准的帝国物理学所解释的优势。亚空间矢量已经就位。今晚,天界与此处只有一纱之隔。
这才是真正的集结。艾瑞巴斯思考着它的至臻完美。并不仅仅是可行或者恰当。而是完美。从今天开始的六十天。仿佛有某股力量造就了此时此刻的完美。
轮回家门的成员已经铺好了那个圆环。取自伊斯特凡V火山山坡的黑色岩石被打磨光滑,铭刻上符文,摆放成直径一公里的完美圆环。
艾瑞巴斯从佐特手中接过最后一块石头。它们是召唤石。仅仅是将其中一块拿在手中,里面蕴藏的深厚力量便已让他感到不适。
他将那块石头放在圆环的缺口里。它接触到两旁的石块,发出轻响。
“开始,”他告诉佐特。
轮回之门的成员带着来自伊斯特凡星系的其他供品缓缓走来。他们排成一列,捧着便携式静滞容器,就像天主教信徒手中的香炉。静滞容器里的液体混杂着鲜血而显得十分浑浊。收割而来的基因腺体。收割而来的基因种子。遭到背叛的亡者如今又成为这最后一场亵渎的祭品。有火蜥蜴的基因种子,也有钢铁之手和暗鸦守卫的。艾瑞巴斯知道那些毁灭之力一视同仁,因此这里还有其他基因种子:帝皇之子,死亡守卫,暗夜领主,钢铁战士,怀言者,阿尔法军团,甚至是影月苍狼。在伊斯特凡III和伊斯特凡V的隐秘恶行中殒命的所有人都可以。
艾瑞巴斯拦住了队列中的第一个人,抚摸着他手里静滞容器的玻璃。他知道装在那浑浊液体中的残缺组织是什么。
“塔瑞克...”他低语道。
他点点头。轮回家门的成员开始将容器放在圆环中。在他们踏入圆环的瞬间,那些人便开始呻吟和呕吐。其中一些甚至昏迷或是中风,倒在地上,砸碎了容器。
无关紧要。
月亮逐渐升起,在充满点点光芒的淡紫色天空中绘出一道苍白弧线。
佐特将一块数据板交给艾瑞巴斯,黑暗使徒检查着计时。他在利用停泊密令来跟踪数据。
他将数据板递出去,接过通讯器。
“现在,”他说道。


[计时:-0.40.20]

“收到,”索洛特绰尔回答。
他走回其他人那里。他的部下正与卢希尔连队的人混杂在萨摩索瑞斯号的船舱中。卢希尔安排的正式晚宴已经结束了。他们其实并不需要吃饭,尤其不需要卢希尔所提供的那些精致餐点,但这是个标志性的姿态。作为盟友,作为善战王者共进晚餐。在即将来临的战争之前建立纽带。
“有问题?”卢希尔问。
绰尔摇摇头。
“关于装卸平台的一点事。”
绰尔看着卢希尔。
“你们为什么改变了盔甲涂装和样式?”卢希尔问。
“我们在重塑自己,”绰尔回答。“用一个新的外观来纪念崭新的开端。这或许与我们敬爱原体的性格有关,愿宇宙祝福他。我们从未真正找到自我,奥诺瑞乌斯。不像你们。我们一直在挣扎,寻找适合我们的角色。我想你们不会意识到自己有多幸运。你们作为极限战士拥有清晰的目标和明确的定位。从一开始,你们的声誉就无可置疑,你们的职能就不言而喻。”
他停顿了一下。
“很多年来,我都鄙视洛加,”他轻声说。
“什么?”
“你听到了。”
“索洛特,你不能——”
“看看你们的原体,奥诺瑞乌斯。如此特性鲜明。如此高尚。我嫉妒你们,嫉妒帝国之拳,影月苍狼,钢铁之手。而且并不是只有我这样想。我们跟随一个善变的思想而挣扎,奥诺瑞乌斯。在我们肩上的是一位充满智慧但屡尝败绩的指挥官。我们背负的不再是真言,我的朋友。我们背负的是洛加。”
“有些人会迅速进入角色,”卢希尔坚决地说。“我思考过这些。有些人会迅速进入角色。另一些人则需要时间来进化,从而发现他们的目标。你们的原体,伟大的洛加,是帝皇的儿子。他必将拥有一个角色。或许那最终会比古里曼和多恩的职责更加伟大。是的,我们幸运地拥有明晰的角色。我知道。同样的还有帝国之拳,钢铁之手,圣血天使。地球在上,芬里斯的野狼还有吞世者也是如此,索洛特。或许你们之所以在长久的奋斗中都缺乏清晰的目标,是因为洛加的角色超乎想象。”
绰尔微笑起来。
“我无法相信你在为他辩护。”
“你为什么不能?”
绰尔耸耸肩。
“我想我们终于要发现我们的目标了,奥诺瑞乌斯,”他说道。“因此我们换上了新的外观。对盔甲的图案和颜色进行了改变。我…我被要求加入一条新的道路。”
卢希尔不解地皱着眉头。
“你告诉过我。”
“我需要证明一些事情。”
“为什么?”卢希尔问。
“我需要证明自己确实投身于那个新的目标。”
“那么你要怎么做?”卢希尔问道。
绰尔没有回答。卢希尔注意到那个怀言者的手指一直敲击着桌面。他为什么如此亢奋?是紧张吗?
“我学到了一些东西,”绰尔突然改变了话题。“一点战争的技巧,我想你会有兴趣。”
卢希尔拿起杯子,喝了口酒。
“继续,”他微笑着说。
绰尔把玩着他的金色酒樽。
“那是在伊斯特凡的战斗里。”
“伊斯特凡?伊斯特凡星系里发生了战斗?”
绰尔点点头。
“没有任何报告。是归顺战役吗?”
“最近的事,”绰尔说。“完整的报告还需要战帅的批示。之后才会发放出来。”
卢希尔扬起眉毛。
“古里曼不会喜欢被蒙在鼓里,无论多久。从现在开始战帅打算这样开展伟大远征?古里曼坚持要求分享一切军事信息。而且伊斯特凡是归顺——”
绰尔抬起手。
“是最近的事。没有多久。已经结束了。你的原体会尽快得知此事。重点在于,战斗很艰苦。帝国遭遇的强敌发掘出了背叛所蕴含的致命力量。”
“背叛?”卢希尔问道。
“并不是指一种战略,你要知道。不是出其不意或者暗中破坏的战术。我所说的是一种性质。一种力量。”
“我不确定我明白你的意思,”卢希尔微笑着说,他有些不知所措。“你仿佛在谈论…魔法。”
“几乎是这样。敌人相信背叛中蕴藏着力量。赢得对手的信任,隐藏你的敌意,之后再对他出手…好吧,他们相信这种行为真的能给自己注入力量。”
“我看不出来。”
“是吗?”绰尔问。“他们相信力量的强弱取决于背叛的层次。如果一个盟友突然变成敌人,这是一种层次。而如果一个倍受信任的朋友突然变成敌人。那将是最纯净的力量,因为那样的背叛最为深重。因为它需要打破很多道德准则。信任。友谊。忠诚。依靠。诚实。这样的行为之所以强大,是因为它令人难以置信。它所达到的强度可以与那些规模最为庞大的血祭相媲美。”
卢希尔把身体向后靠。
“他们会相信这样的事情,这当然很有意思,”他说。“从文化的角度,这表明他们的荣誉准则很强有力。而如果他们相信这种行为能够提供力量,那么这似乎就是某种迷信行为。当然,从战略和战术上看,这没有什么价值。除了心理作用吧,我猜。”
“对他们而言这确实很有用。”
“在你们把他们击溃之前,当然。”
索洛特绰尔没有回答。
“怎么了?”卢希尔问。
“那就像某种祭祀,”绰尔说。“你指出并犯下最深重的背叛,而那就像一场祭祀,来祝福并揭开充满胜利与毁灭的庞大仪式。”
“我还是不明白。这毫无战术作用。”
“真的吗?真的吗,奥诺瑞乌斯?如果它有作用呢?会不会存在着一种完全不同的战争手段,它超越了现行的战术体系,违背并遮蔽了一切由极限战士所制订并由帝国所接纳的军事法则?一种仪式战争?一种恶魔战争?”
“你说得就好像真的相信一样,”卢希尔笑了起来。
“想想我说的,”绰尔轻声说。他环顾大厅,他的战士正与卢希尔的部下开怀畅饮。“想象一下…如果怀言者向极限战士发动攻击,那不正是最深重的背叛吗?不是说洛加向古里曼动手,因为他们反正都不喜欢对方。我是说这里,在这个房间里,在两个居然能成为朋友的人之间。”
“那确实将是最恶毒的行为,”卢希尔同意道。“我承认那会拥有某种力量。会在军团中引发震撼。我们免疫恐惧,但如此难以想象的行为所产生的惊骇与诧异可能会让我们在一段时间里手足无措。”
绰尔点点头。
“而且它会成为核心,”他说。“成为点燃那场仪式战争的祭祀火种。”
卢希尔凝重地点点头。
“我猜你说的没错。对于这种笃信在恶名中蕴含着力量的敌人,我们确实有必要理解他们,并有所应对。”
绰尔微笑起来。
“我希望你能理解,”他说。


[计时:-0.20.20]

钟楼号穿过了内层标记环,它的密令被防御武器阵列所接受。大批舰队的星船铺展在前方,还有轨道船坞。那是考斯的光明荣耀。
当它进入考斯月球的轨道时,它突然开始加速。


[计时:-0.19.45]

“理解什么?”卢希尔问。
“我被要求加入一条新的道路,”绰尔说。
“然后呢?”
“我需要证明自己确实投身于那个新的目标。”
卢希尔盯着他。
在一秒之内。一秒。就在那一秒之内,他终于意识到索洛特绰尔究竟在试图告诉他什么。
为了不背叛一条超乎想象的纽带,索洛特绰尔被要求去背叛另一条。
酒杯从卢希尔手中落下。他的手完全出于直觉地移向配枪。只有令人麻木的纯粹震惊才让他变得迟缓。
绰尔的等离子手枪已经握在他手里。
酒杯还没有落到桌面上。
绰尔开火了。等离子在近身距离上击中了奥诺瑞乌斯卢希尔的躯干。它如同一颗主序星般炽热。它气化了盔甲,皮肤,强化骨骼和脊柱。它湮灭了肌肉,两个心脏,以及附属器官。它将血液变成尘埃。那一枪的巨大冲击把卢希尔击倒,使他砸碎了桌子,让桌面反弹起来,碰到正在下落的酒杯,将杯子打飞出去,在空中洒出一道弧形的美酒。
卢希尔的部下惊讶地转过身,无法理解那些巨响和震动,无法理解刚才的枪声以及他们的连长轰然倒下的场景。绰尔的人则掏出了武器。他们没有因为枪声而分神。他们的目光一直保持在他们的交谈对象,那些困惑地转过头的人身上。
卢希尔翻倒在地板上,四肢抽搐着,破碎的桌子散落在他身旁。那个酒杯掉在他头颅旁边,弹了起来。他瞪大了眼睛,目光呆滞。那发等离子在他身上烧穿了一个巨大的洞。他的身体已经变成了空心的。透过他抽动的身躯能看到地面的钢板。那个宽阔伤口的四周变得焦黑,被高热所烤熟了。他的盔甲也被打穿了,边缘还冒着红光。拉瑞曼细胞不可能修复这样一个灾难性的伤口。绰尔站起身,椅子翻倒在他身后。他垂下等离子手枪,瞄准卢希尔的脸,再次开火。
在他周围,整个房间被骤然而起的枪声所震动。二三十支爆矢枪几乎同时开火。身着盔甲的躯体被击倒。血雾在空气中弥漫。
那个酒杯在弹起来三次之后终于落在地面上,又滚动了一圈,最后躺在卢希尔焦黑而破碎的头颅旁边。


绝对//压制
“不应轻率开战。战斗总是痛苦而昂贵的,因此精明的指挥官只有在别无选择时才会开战。当这个选择被作出之后,当实施阶段,或称首要条件已经展开之后,就必须以极端功效将其完成:迅速投入压倒性力量,以最快速度将敌人完全湮灭。切勿令其拥有任何作出反应的时间与空间。切勿放任其掌握任何可用以重整旗鼓的资源与机会。在物理与心理层面上完全抹消其威胁。一发毙命。用第一次攻击将其彻底灭除。这可以说是最为纯粹的攻击。”
——古里曼,军事法典草稿,4.1.ix


1
[计时:-0.18.43]

警报响起。一个锃亮的黄铜操作台上的红色警示灯开始闪动。
萨摩索瑞斯号舰桥上的轮值军官倍感困惑,但还是迅速作出了反应。是战舰系统出现了某种失灵吗?这是个级别很高的警报。
他按下一个嵌有象牙的按钮来获取具体信息。一行闪光的绿色文字闪现在玻璃屏幕上。
[武器发射。连队甲板。]
这不可能。就算这是真的,也一定是个意外。然而轮值军官训练有素,纪律严明。他明白任何的答案,更正和解释都是次要问题。那些都不着急。将此事通知舰长都并非首要任务。他很清楚程序。他按照自己所受的训练作出了应对。
他激活了通讯系统和甲板防护措施。他的双手熟练而灵巧地在按键上飞舞。他让全船进入了战备状态。他开始系统性地将连队甲板前后的舱门关闭,并封锁各层甲板之间的通道和电梯。
在警报响起的四秒之内,轮值军官就已经开始下令对连队甲板进行包围和封锁,并在所有出入口部署兵力。他的应对措施是教科书式的。在警报响起的三十五秒之内,全面封锁就能够强制建立。
但他们没有三十五秒。
舰长听到了战备状态被激活,正要从椅子上站起身,前往轮值军官身边检视情况。他眉头紧锁。
“怎么回事?”他问道。
他的话被另一个警报所淹没。又一个。又一个。警铃,警钟和警笛的声音交织成一片喧响。
接近警报。
碰撞警告。
偏离航线提示。
探测器阵列。
被动扫描。
来自考斯系统控制台的大型轨道交通警报。
有什么东西正朝他们冲过来。有什么东西正一头扎进星球轨道上这密密麻麻却井井有条的战舰阵型里。有什么东西在未受允许和授权的情况下扫过高层轨道。
轮值军官在一瞬间忘记了手头的事情。
他看着主屏幕。舰长也是。舰桥上的工作人员也是。
然而接下来的一切在刹那间发生,远非肉眼能及。


[计时:-0.18.34]

钟楼号开始加速。它启动了实体空间主引擎,在一个应该仅仅依靠转向喷射而保持滑行的地方展开主持续推进。它激活了虚空盾,让自己更加无可阻挡。它将自己当作一枚子弹射向考斯。
船员们的尖叫声还能被听到,但没有人在听。
主持续推进是一种用来进行强力加速的引擎状态,是让星船达到实体空间速度极限从而向天界展开跃迁的最大输出功率。只有当星舰离开星球,向大约星系半径二分之一距离之外的孟德维尔点进发时才会利用这样的加速手段。
这里绝没有那么长的助跑距离。钟楼号已经处于考斯卫星的轨道之内。它不可能达到极限功率或是速度。即便如此,它在接近大气层边缘时依旧是以大约实体空间极限速度的百分之四十在前进。它的速度太快,以至于任何物理手段,无论是肉眼,相机还是监视器都无法看到它。只有扫描系统和传感器能够察觉到它。这个如震荡波般迅猛而狂暴的来客让那些仪器嘶吼起来。
然而仪器的嘶吼就像船员们的尖叫一样毫无意义。
它没有击中考斯。
有些东西挡住了它的路。


[计时:-0.18.32]

钟楼号如导弹般洞穿了考斯的环状轨道平台。它一头扎进停泊在高层轨道中的一排排货船,战舰和运兵船,以及那些精细排列的巨型巡洋舰和战列舰,还有如同闪亮云团般的诸多小型辅助舰船之中。
它就像射进人群中的一枚爆矢弹。
它以毫厘之差错过了姆拉图斯号,卡瓦斯科尔号,卢廷号和萨摩索瑞斯号。它错开了战舰世界之巅号的船首,并从巨型运兵船安德洛美达之誓号的背部掠过。它的虚空盾擦到了突击舰勒克汝斯号的船体,让其右舷的传感器阵列和雷达灰飞烟灭。它从战列舰胜利之握号与荣耀之握号的中间飞过。当它经过大型巡洋舰女王叹息号的船体,将这艘著名战舰与其重型补给船之间的锚索和燃料管撕成碎片的时候,钟楼号已经开始用舰首虚空盾把小型目标扫到一旁或是彻底湮灭。货运船,驳船,摆渡船以及维修船等小型舰船瞬间解离,爆出炽烈的蓝色火花,在虚空盾表面闪动。钟楼号的护盾如巨浪般席卷而来,让其他舰船翻滚着相互撞击,将它们推到大型舰船的船体上或是外层轨道船坞里。
随后钟楼号到达了主船坞。
考斯船坞是轨道上的一个个岛屿,是这个星球的超轨道板那羽翼渐丰的雏形。有十余座船坞围绕着考斯转动。这一座是考斯韦瑞迪安锚点,规模最大且历史最悠久。这座庞然大物肩负着无数码头,支架,悬浮车间,居所,仓库和停泊平台。这个直径约三百公里的巨型金属筏充满了生机与活力。
钟楼号击中了它,迸发出光芒。以接近光速运动的虚空盾与实体物质碰撞,相互湮灭。这艘补给船将奥特拉玛侧位清理码头气化,撕裂了那庞大停泊支架的超结构,以及栖身于此的巡洋舰憎恨号。那九公里长的憎恨号被斩为两段,引擎骤然爆炸,带着六千条性命消失在一团迅速扩张的热量与光芒中。紧邻清理码头的两个车间模块被这爆炸所焚灭,在弹指间又杀死了三万名工人和工程师,并扯碎了制动仓A112和A114的超结构,导致其向两侧倾倒,停泊在里面的护卫舰伯纳巴斯号因此撞上了快速护卫舰杰瑞科帝王号。两艘战舰的舰身都遭受了灾难性的损伤。伯纳巴斯号如同一枚用过的弹壳般扭曲变形。
钟楼号还在移动。随着奥特拉玛侧位清理码头在它身后解离,它又冲向了总装厂919,那座空心的球形结构此刻正承载着强权威胁号,地球救赎号,以及机械神教铸造船火卫一编码者号。三艘舰船都灰飞烟灭。而总装厂则像一枚玻璃球般破裂。四下横飞的碎片切入与其相连的居所模块里,将它们暴露在太空中。火卫一编码者号的一部分被爆炸甩了出去,旋转着撞上船坞的主装载机构,使其横向变形。这个二次撞击毁灭了四十九艘货运船与一百六十八艘小型驳船。货物箱和运输容器像一根断裂项链上的珠子般飞洒出去,如同从破损的袋子里倾泻而出的米粒。它们翻滚着四下散开。其中一些扎进高层大气中,迸发出喷灯般的蓝色光焰。
考斯韦瑞迪安锚点颤抖起来。钟楼号那毁灭性的轨迹在其内部引发一连串的爆炸。居所和仓库轰然破灭。码头逐个倒塌。吊车弯曲折断,如同被猎人击中的涉禽。七公里长的奥克鲁达之盾号在支架中起火。安坐在制动码头上的亚克斯凯旋号被暴风雨般的碎片所穿透。它的次级引擎发生内爆,将这艘庞大的战舰拧成九十度的弯折,就像一个被拎住脚踝甩动的人。依旧被码头构架所包裹的船首撞上了正在附近码头进行整修的塔姆斯篡位者号。两艘战舰在撞击中相互碾压撕扯,舰身四分五裂。舰内气体从舰身破损处喷薄而出,那些喷雾状的气流里充满了如颗粒般微小的翻滚尸体。
光芒绽放。物质大规模湮灭,光是它们唯一的出路。长达十七公里的战舰康诺之魂号是五百世界舰队中最强大的成员之一,随着它巨大的的反应堆和弹药库遭受了致命创伤,这艘战舰骤然消失。大块燃烧着的船坞结构飞旋着被抛入太空,或是坠向下方的世界。奥特拉玛顶位清理码头遭受整体重力失效,四分五裂地朝下方坠落。被这座码头所支撑的大型巡洋舰安卓达米克斯号挣脱了它的泊位,开始从支架中向后滑落,如同一场诡异的起航仪式。它的引擎是关闭的。它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自己的坠落或式稳定自己的位置,它来不及启动任何足够强大的动力。它是一艘庞大的舰船,足有十二公里长。它就这样向后滑落,如同一块坚冰从冰山上坠入大海。
钟楼号还在移动。它的虚空盾终于失效,如今它只是一枚坚实的金属飞弹。它又湮灭了两座船台以及其中停泊的舰船,让航母尤翰尼普斯阿特米西亚号陷入瘫痪,并撞穿了位于船坞结构中央的数据引擎核心。所有数据引擎都被瞬间摧毁。自动系统骤然失效。思维空间遭受了致命的干扰。船坞的心脏顷刻间覆灭,三万五千人随之殒命。
撞击已经基本上磨灭了钟楼号那未受虚空盾保护的舰身。它的结构早已原子化,只剩下一些大型残骸,在这艘星船分崩离析的时候继续向前猛冲,它依旧保持着非常高的实体空间速度,传递出数十亿吨的力量。残存下来的最大一块碎片是钟楼号的引擎部分,它像流弹般横飞而出,摧毁了战舰纳森杜姆的抗辩号,仿佛是正中脑门的一枚石丸。
钟楼号最后的残片穿透了考斯韦瑞迪安锚点,泼洒在星球表面,如同流星般熊熊燃烧,四下散落。
这整场灾难发生在一秒之内。它毫无声响,只是寂静太空中的一道闪光。
无论是附近舰船上还是星球地面上的观察者都只能看到令人目眩的光芒,如同一颗超新星的爆发,以及那紧随其后,层叠扩散,汹涌喷薄,吞噬苍穹的烈焰。


[计时:-0.18.30]

迸发的光芒让马库拉格之耀号舰桥上的屏幕瞬间过载。它们暗淡下来,嘶嘶作响。接入系统的机仆开始尖鸣或是颤抖。自动系统猛地将防爆帘扯下来,遮蔽了舰桥上的每一扇舷窗,把所有人禁闭在昏暗的红光与坚实的装甲里。
马瑞乌斯盖奇从座椅上站起身。
“怎么回事?”他质问道。
没有人回答。
“搞清楚!”他吼道。
冲击波席卷而至。


[计时:-0.18.30]

一道闪光。文坦努斯知道那是什么。本能比思维更快地作出了鉴别。那是发生在大规模爆炸之前的电磁脉冲。
他看到塞拉顿也有所察觉。那位总管没有。她的凡人知觉太迟钝,无法理解那道闪光。她在说着什么。
文坦努斯抓住她,将她拽倒。阿布特大叫一声,毫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知道自己覆有铁甲的手指弄断了她的一些肋骨。他还有机会用自己的身体庇护她。
一颗崭新的恒星填满了努米纳斯空港上方的天空。


[计时:-0.18.30]

灼目的光芒骤然迸发,随后耐瑞德河口以及附近农田上方的天空就被烈焰所充满,仿佛上帝启动了自己的火焰喷射器。
欧尔佩松下意识地闪躲,虽然高热与烈风还有半分钟才会到达。他目睹过舰船在轨道上爆炸。他从没见过这样的规模。
暮光被洗成了橙红。傍晚的阴影骤然拉长。农田中的工人抬起头,震惊而恐慌。
“士兵佩松?”格拉福特问道,它无法构建出更复杂的问题。
“上帝保佑我们,”欧尔说。
亚麻开始摇曳。
焚风轰然袭来,仿佛有人打开了一座熔炉的门。


[计时:-0.18.30]

雷霆轰鸣。对赫洛克而言是如此。
“这他妈的是怎么他妈——”他对身边的人开口说道,将正在抽的那支烟吐了出去。士兵雷恩站在他面前。雷恩突然变成了一道剪影,河对面那座城市的高塔与房屋也是如此:一个个黑色形体,反衬着炫目的天空,仿佛这是某种怪异的黎明,或是他妈的片状闪电,不过和叉状闪电一样明亮。
赫洛克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但他已经觉得那将是他这辈子最糟糕的经历。
他错了。


[计时:-0.18.30]

努米纳斯城上方的天空爆炸了。布瑞兰和安德罗姆站起身,从休息模式中惊醒。他们什么都没有说,因为没有任何值得阐述的事实,但他们没等达摩克里斯连长下令便已将武器握在手中。
那是一次高海拔爆炸,高海拔或是低层轨道。多次爆炸,相互重叠,这一点在一秒之后便非常明显,因为光芒开始频频闪动,火团里又爆发出火团。
“我们刚刚失去了一艘舰船,”安德罗姆说。
“那不止是一艘,”达摩克里斯连长纠正道。


[计时:-0.18.30]

“你看到了吗?”弗拉斯托克斯连长喊道。“你看到了吗?”
“我看到了,连长,”安柴斯军士答道。
他们营地西边的天空上光芒闪动,仿佛有人隔着一道纱帘在挥舞照明球。还有一种低吼,一阵漫长的隆隆轰响,似乎是来自外太空,而且毫无停歇的趋势。
“让大家警惕起来,”弗拉斯托克斯大喊。
通讯器里乱成一团。每当弗拉斯托克斯试着打开一个频道时,奇怪的声音都会在他的头盔里嘶鸣。那是尖叫吗?
那是...吟唱吗?
“让大家备战!”他重复道,随后向属于第一百一十一连的空地跑去。埃克瑞图斯也得让他的人行动起来。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自从卡沃洛图斯V的恶战以来,弗拉斯托克斯再没有体验过像今天这样令人不安的直觉。埃克瑞图斯必须做好准备,无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阵怪异的风吹来,让树木开始摇曳。那阵风干燥而温暖。像是一股不详的吐息。
“埃克瑞图斯!”弗拉斯托克斯喊道。
在树林下方的平原上,就连那些怀言者也行动了起来。弗拉斯托克斯能看到他们开始列队。他能看到他们随行的帝国军队人员进行备战。很好。非常好。第十七军团虽然有愚昧狂徒的名声,但他们的训练比他预料中要好得多。反应也要快得多。
很好。那么,很好。他们全都准备好了,准备面对这一切。并肩而立。这让他从心底感到高兴。
他们可以共同面对这一切,无论这是什么。


[计时:-0.18.30]

数据冲击杀死了伺服师乌尔克哈赫斯特。
他的死亡并不像他身边的沉思井中那四十六位数据技师的死亡一样迅猛,但他大脑结构中的关键部分已经爆裂或烧焦。这样的脑损伤无法被修复,他也永远不会痊愈。神经突触像错误的线路般被烧毁。他的前额叶开始内出血。
他依旧站着。
在冲击波般的数据汹涌袭来的一纳秒之后,光芒照耀在考卡斯要塞的轨道哨塔上。思维空间如同烤箱里的冰雕般崩塌。哨塔的信息流场骤然解离。赫斯特对于数千条生命的痛苦消逝感同身受:在主船坞上,在停泊的舰船中,以及在这座哨塔里的诸多同僚。有些死亡十分迅速:刹那间的湮灭。另外一些同样很快,但更加可怕:重压下泼洒的鲜血,失压时的爆破痛楚,碰撞中的猛烈冲击,还有那尖啸着的焚灭炼狱。
有些死亡来得更慢。它们发生在整整数秒中。他身边那些防弹玻璃舱中接入系统的男女抽搐起来,海量数据如同重锤般冲击着他们的大脑。信息过载。感官过载。超负载创伤症状。
当思维空间覆灭的时候,他几乎感到宽慰。
他的身子晃动起来。哨塔的窗户已经自动变成了深色,以减轻轨道爆炸的眩光。赫斯特的永久性神经脉冲单元连接像一根白热的铜丝般灼烧着他的灵魂。他整个经过改造的身体都遭受了致命的损伤。
他只能维持住一个化作简单的二进制代码的念头。
赫斯特在四百六十二分钟前退出了自主裁量模式。他将裁量权递交给了轨道生体引擎。
那些生体引擎,轨道上的所有自动系统,都毁灭了。
考斯的星球武器阵列刚刚停止了运作。


[计时:-0.18.30]

泰利梅克汝斯再次苏醒。他猛然起身,尖叫着,呼嚎着,如同刚刚经历了梦魇。他后背上满是冷汗,但他没有后背。他嘴里有血腥味,但他没有嘴。他瞪着双眼,但他没有双眼。
一股洪流般的数据将他骤然激活,这冲击是如此迅猛,以至于他的感官记忆在一瞬间里回到了改造之前的生命中。并非他最近的改造。比那更早,是在他接受生物工程改造成为星际战士之前。在那一秒钟里,他重拾了从梦魇中惊醒的记忆,作为一个未经改造的凡人。
作为一个孩子。
他意识到那并不仅仅是数据冲击。还有相当程度的物理冲击。他的铁箱被剧烈地震动和抛掷,并展开了坠落。
他内置的计时器告诉他,自己休眠了大约九小时零十分钟。外部感应器失效了。他什么都看不到。他没法打开铁箱。没有思维空间。没有数据输入。
他自己的感应器,他战斗装甲上的半机械半生物感应器告诉他,铁箱外部的温度高于五千摄氏度。他的惯性定位器告诉他,自己正头朝下地坠落。
以终端速度坠落。


[计时:-0.18.30]

天空爆炸了。克里欧弗斯特将他的仪式匕首紧紧握在胸口,他的手指都被刀锋所割破。
短刃兄弟会的成员们盯着吞噬天际的火焰风暴,开始吟诵八重之道的祷文。
乌什库苏!乌什库苏!
弗斯特想要加入那吟诵,但他一直在大笑,像疯子一样,控制不住地大笑。


[计时:-0.18.30]

艾瑞巴斯站在那个由黑石组成的圆环中仰望天空。在这个仪式圆环的中央,很多轮回家门的成员倒在地上,尸首冒着轻烟或是还在抽搐,而这个位置在过去的十分钟里已经不再是完整的现实了。物质蠕动不已。宇宙之间的障壁变得流动不定。这里有种诡异梦境的气味,强烈却又丝毫无法辨别。
第一道闪光在南边的天际划过,受祝之子的艾森博尔佐特嘀咕了一句。艾瑞巴斯已经在遥望那个方向。火焰,光芒,第一道光,某种程度上的黎明。艾瑞巴斯明白他们的计划将会达成若干明确的战略利益,但那些都是军事目标,对他而言无关紧要。对于第一位黑暗使徒来说,意义才是关键所在:内涵,奥义,背景。
那天空中的光芒,他们在这一天造就的剧烈眩光,那便是乌什库苏。在神圣世界的古老语言中,这几个字的意思是“献祭之阳”或是“祭礼之星”。这很难精确地翻译。其中有着献祭的意味,有着黎明所代表的希冀,还有种为更伟大事物揭幕的含义。
一场更伟大的日出即将到来。

2
[计时:-0.18.20]

考斯韦瑞迪安锚点,这座最为庞大的船坞,正在火光中死去。那些巨型平台结构遭受了无法修复的损坏,逐渐倾覆瓦解,如同突然出现在考斯轨道中的一颗白矮星般脉动。
那是核能的烈焰,一个跃动不已的多彩光球。它喷发出的一道道震荡波让附近的轨道平台颤抖起来。其中一些遭到了严重的附带损伤,被爆炸抛甩出去的超结构残骸和燃烧的舰船碎片将它们洞穿。在泊位线上,舰队中的战舰或是在内爆中陨灭,或是陷入瘫痪。残骸和碎片被考斯的重力所捕获,继续从摇摇欲坠的轨道平台底层纷纷洒落。
一团混乱。电磁冲击摧毁了通讯网络,残存的些许频道和图片都被狂乱的舰对舰交流所挤满:问题,质询,请求,强调。发生了什么?发生了什么?你要立刻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没有信息,没有数据。机械神教的喉咙已经被割断,它的语音器被撕碎,它的大脑被搅乱。仅有的事实便是那些透过舷窗,用肉眼和相机记录下的景象。一场难以置信的暴行成为了现实。考斯高层锚点已经陷入烈焰风暴。亡者不计其数。舰队和船坞所遭受的损失超乎想象。
这是一场攻击。这只能是一场攻击。这是战争行为。没有任何意外能够产生如此巨大的影响。韦瑞迪安星系门户森严,有着分外谨慎的检查和复检系统,以及超群的多层安保系统。这种量级的灾难性伤害背后必定有着恶行的支持:意图规避安全警戒网络,早有预谋且充满敌意。
这不是意外。这是一场攻击。
在未经过滤,庞杂如潮水般的通讯信号中,某些地方的某些人使用了“兽人”或“绿皮”这些词。敌人风闻了韦瑞迪安星系的集结。敌人对这支蓄势待发的大军有所预警,并先发制人。
在第一波冲击发生的十到二十秒之内,停泊在高层锚点中的舰船便开始急迫地启动引擎和武器系统。其中一些试着为虚空盾提供能量,甚至准备脱离指定的泊位从而转移位置。
之后,一艘战列舰突然开火。对于极限战士而言,那艘巨型战舰的名字是鹰王号,但它已经被重新命名为伪帝号,然而怀言者对此只字未提,就像他们对于改变自身涂装的低调态度一样。
伪帝号是科尔法伦的战列舰。
它将自己所有的大型光矛武器倾泻在战列舰奥特拉玛之子号身上,那艘战舰化作一团金属碎片,被逐渐扩张的火球喷洒到四面八方。
伪帝号开始选择下一个目标。紧随其后的科基斯之冕号也开火了。同样的还有战舰卡密尔号,纯净之焰号和色卓思之矛号。
以及黑暗使徒艾瑞巴斯的座驾,战列舰命运之手号。


[计时:-0.17.32]

重型驱逐舰神圣萨拉曼斯号的指挥官,舰长欧恩侯米德看到伪帝号在泊位线上展开了无情的猎杀。他很清楚那艘庞大的怀言者战列舰在做什么。它正在摧毁身边的所有舰船,就像一个人处决一排手无寸铁的囚犯。
他自己做过这样的事情。在伊菲革涅亚归顺行动之后,他驾着神圣萨拉曼斯号在法诺尔空港一路前行,将俘获的敌军舰船尽数毁灭,如此一来它们便不会被重新激活并利用。那项任务毫无荣誉和美感可言,纯粹是实用主义的。然而那些战舰太过危险,不能放虎归山。
作为一个船员,作为将一生都奉献给这些伟大星船的人,他从来都不喜欢这种处决任务。
然而为什么伪帝号似乎很享受这一切?
侯米德向他手下的人尖吼着,要求他们提交关于动力,武器,护盾和数据的报告...任何东西都行。神圣萨拉曼斯号冷冰冰地停靠在泊位上,引擎近乎关闭。就算是有如神助,他们也需要五十分钟才能让战舰进入备战状态。
整支舰队都是如此。为了这场集结,奥特拉玛的诸多星船在高层轨道上休整待命。它们的能量反应堆处于最低功率,仅仅为装卸,维修和检查提供能源。它们全都不需要启动引擎,武器或是护盾。它们全都安然处于星球武器阵列的庇护之下。
“动力!”他喊道。“我需要动力!”
“功率正在提升,长官,”他的首席军官回答。
“完全不够快。我需要活动状态!”
“引擎室说我们没办法让功率提升到——”
“告诉引擎室的那帮混蛋,我需要的是动力,不是借口!”
没时间了。伪帝号正在靠近。无论发生了什么,无论这到底是怎样的暴行,第十七军团的战舰显然相信这是一场攻击,并显然将奥特拉玛的舰船视为威胁。它们正在主动出击,造成尽可能多的杀伤,毁灭所有...
侯米德停下了思绪。他迫使自己的思维保持刹那的清醒。他意识到自己被恐慌和极端的压力冲昏了头脑。所有人都是如此。他周围的舰桥一片混乱。一个清醒的头脑是唯一的希望,让他可以在目前的情况下挽救一些东西,任何东西。
伪帝号正在靠近。这就是重点。这就是重点。那艘天杀的伪帝号正在靠近。当这场攻击降临的时候,所有战舰都在原地待命,正因为这样它们如今才会没有护盾,并毫无还手之力。
然而伪帝号正在靠近。它在移动。怀言者舰队的其他战舰也是如此。重点并不是它们的轻举妄动。重点并不是它们不由分说地朝想象中的敌人胡乱开火。
重点是它们居然能够移动。
它们没有关闭引擎。它们动力全开地待在轨道上。
他们知道要发生什么。
他们做好了准备。
“那些混蛋,”他喘息道。
伪帝号逐渐靠近。它正在释放一波波无情的轰击;它全身闪动着色彩斑斓的狂暴怒火。每一次舷侧齐射都会激活制动重力系统,从而对抗那庞大的后座力。
每一次舷侧齐射都会杀死一艘毫无还手之力的舰船。
塔姆斯星辰号在眨眼之间变成一团烈焰与金属。
伪帝号靠近了。
“动力?”侯米德问道。
他的首席军官摇摇头。
伪帝号颤抖着释放出又一道舷侧齐射。那火力足以将一颗月球化作焦土并劈成两半。
神圣萨拉曼斯号舰身中段被击中,顿时四分五裂。


[计时:-0.17.01]

高阶技师米尔艾德维陶伦注意到了自己超高的肾上腺素水平。她躲过了在轨道哨塔中肆虐的数据死亡。赫斯特救了她。基础工作流程救了她。
她不愿多想其中的那讽刺意味。那巧合。那善意。
有太多事情要做。他们正在经历一场超乎想象的危机。一场灾难。她必须拯救局势。
她必须拯救赫斯特。
哨塔的电梯和升降平台已经失效了。她拎起长袍的下摆,快步跑上旋梯。烟尘悬在空中。警报呼啸不已。话语声在各处回荡。外面的天空超乎寻常地明亮。
她在路上碰到的机仆都在漫无目的地四下蹒跚,身后拖着被扯断的缆线。其中一些已经瘫倒在地。另一些则重复播放着它们最喜欢的数据包,如同在哼唱童年的歌谣。还有一些正用脑袋撞击旋梯的墙壁。
毒性数据。数据死亡。过载。
但愿赫斯特还活着。
他接入了系统。他肯定遭受了很强的冲击——
别想这些。先到楼上再说。
她在一个高等机仆的尸体上绊倒。一只手稳住了她的胳膊。
“不要倒下,高阶技师,”一个声音说道。
陶伦抬起头,看到阿鲁克瑟罗提德那凶神恶煞的面孔,他是驻扎在哨塔的机械神教护教军的指挥官。阿鲁克被塑造成一位战士,而非技师。他华丽的盔甲有着部分的典礼和仪式性意义,那刻意而为的巴洛克风格让人回想起古老的年代。
“我不会的,”她同意道。他扶着她走上旋梯,推开失去意识的机仆。他比她足足高上一米。他的眼睛是黄铜面甲上的红色全息裂隙。她发现其中一道正闪动不止。
“我们被击中了,”他说道。
“一场大规模数据冲击,”她说。“超负载创伤症状。”
“还要更糟,”他答道。“轨道上发生了爆炸。我们失去了舰船和轨道平台。”
“一场袭击?”
“恐怕是的。”
他们都在用话语进行交谈。她很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一点。如此缓慢,如此麻烦。没有编码和数据包。没有瞬间完成的观点和数据交换。她相信自己从来没有用话语和阿鲁克交谈过,而他显然完全不习惯使用话语。
但这样的努力是必不可少的。他们都在数据冲击中幸存。他们必须保全自身。
“我需要找到伺服师,”她解释道。
他点点头。那只红色的眼睛依旧在闪动。出故障了?阿鲁克受到了损伤。就像所有护教军一样,他肯定也接入了思维空间,所以没能逃过数据冲击的伤害。但是护教军还拥有他们自己的紧急数据流,作为危机情况下的备用手段。阿鲁克被超载冲击所伤,但他已经切换到了护教军所特有的,经过强化的军事等级编码系统。
他在前面开路。
“你毫发无伤吗,高阶技师?”他扭过头问道。
“什么?”
“你受伤了吗,高阶技师?”
“没有。我躲过了数据冲击。我没有接入系统。”
“你很幸运,”阿鲁克说道。
“的确。之前有一个废代码问题。伺服师赫斯特退出了自主裁量系统去解决那个问题。”
阿鲁克瞥了她一眼。他的护目镜看起来仿佛是猛禽的尖喙。他有着异常庞大的肩膀和躯干,如同一头巨猿。他能够理解。这是基本规程。在应对严重的废代码问题时,任何一位伺服师都会确保他的副手与系统断开,从而确保这位副手不会被废代码所侵染。这是一项安全措施。
这让陶伦躲过了远超废代码侵染的灾难。
“废代码有可能与此有关吗?”阿鲁克问道。
陶伦已经考虑过这一点。严重的代码污染所导致的思维空间崩溃...这有可能引发轨道平台碰撞和事故。这甚至可能致使武器阵列和战舰错误开火。
他们来到了指挥台。空气中悬浮着一团浓烟。工作人员正努力将受伤的技师从破损的防弹玻璃舱里解救出来。僵死的机仆挂在它们的缆线上。每一块屏幕都滋滋作响,闪着雪花。
赫斯特瘫倒在平台中央。
“闪开!”陶伦喊道,她推开迟缓的机仆以及簇拥在他周围的工作人员。
他头颅旁边有一滩深色的液体。她能闻到那些在他血管中灼烧的有毒物质和化学成分。
“我们必须断开他,”她说道。
阿鲁克点点头。
一个机仆吐出一串二进制码。
“说出来,该死的!”陶伦厉声道。“思维空间已经没了。”
“将伺服师从系统中断开会引发极端严重的脑损伤,”那个机仆说。“我们需要一个机械外科团队用恰当的手段来将他与神经脉冲单元断开。”
“他快死了,”阿鲁克看着那位伺服师说道。阿鲁克对于死亡已经司空见惯,他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
“他伤势很重,”那个机仆继续说。“专业的断开程序有可能救活他,但是——”
“我们明白,”陶伦说道。她看着阿鲁克。
“我们需要那些专业人员,”她说。“如果他还有救,我们就要抓住机会。”
“当然。”
她跪在赫斯特旁边,鲜血沾在她的长袍上。
“我在这儿,伺服师,”她俯身说道。“我在这儿。我是米尔陶伦。你必须坚持住。我准备好接手了,但我们还需要一支外科团队。坚持住。”
赫斯特动了动,他一息尚存。
他低声说了些什么。
“坚持住。我在这儿,”她说。
“把我断开,”赫斯特咕哝道,几滴鲜血溅到了他下巴上。
“我们需要一支外科队伍,伺服师。出了一场严重事故。”
“别管我。武器阵列宕机了。它宕机了,陶伦。把我断开,你来接手。你得看看能否让它重启。”
“等一下,”她安慰道。“外科团队就要到了。等一下。”
“马上!”
“你会死的,伺服师。”
他的眼睑颤抖了一下。
“我不在乎。那不重要。我不重要。轨道生体引擎都没了,米尔。”
她瞪大了眼睛。她瞥了阿鲁克一眼。
“它们都没了,”赫斯特重复道,他气若游丝。“你必须接入系统,米尔。你必须接替我,接入系统,看看还能挽回什么。看看能否重新建立控制。”
“伺服师——”
“你必须重建思维空间。没有武器阵列的话,考斯会任人宰割。”
陶伦看着赫斯特的永久性神经脉冲单元连接,那些粗重的缆线盘卷在地面上,如同一条死去的巨蟒。她没法在切断连接的同时保住他的性命。尤其是在他命悬一线的时候——
一个工作人员大喊起来。
他们抬起头。
轨道上的爆炸正让残骸穿透云层洒落下来。第一批暴雨般的金属碎片开始坠入河谷,像流星般拖曳着火焰。她看到那些碎片砸进河面,激起冲天的蒸汽,另一些则敲打着考卡斯要塞的房顶。更沉重的大块残片像导弹一样将房屋引爆。有什么东西撞上了指挥台的窗户,在防弹玻璃上留下一片裂痕。
冰雹般的碎片只是开始。更大的物体正在坠落。舰船的残骸。轨道平台的残骸。船坞的残骸。
陶伦比那些工作人员发现得更早。大型巡洋舰安卓达米克斯号正从破碎的船坞中坠入大气层,那长达十二公里的战舰在云团般的碎片笼罩之下缓缓倾覆,如同一座山脉崩塌般宏伟至极。
它船尾朝下,坠向他们以及考卡斯要塞。


[计时:-0.16.11]

“我不在乎没有什么,告诉我有什么!”马瑞乌斯盖奇吼道。
泽多夫,马库拉格之耀号的舰长,开口争辩。
“告诉他,”一个声音轰鸣道。
古里曼来到了舰桥。
“不如这样,告诉我,”他低吼道。
“分析报告!全都拿来!”泽多夫向他的手下喊道。
冲击在不到两分钟之前到达。旗舰的屏幕一片漆黑。没有数据,没有思维空间连接,没有武器阵列的信息。仅存的通讯交流也被无数个尖吼的声音搅成了一锅粥。
“我们什么都不知道,”第一战团领袖告诉他的原体。
“轨道上的某种冲击?”古里曼说道。他向正在甲板上抽搐的高阶技师佩洛特看了一眼。机械神教的其余人员也是类似的处境。
船员开始向原体递交数据板。他扫视着那些零碎的记录。盖奇知道古里曼正试着在脑海中将一切拼接起来。这里的一条数据,那里的一份报告,一张照片,最近的扫描结果...
“某些东西击中了船坞,我们认为,”盖奇说。“扫描器都失效了,屏幕毫无用处。”
“用用你该死的脑子,马瑞乌斯,”古里曼说道。他转向舰桥工作人员。
“打开防爆帘!全部打开。所有舷窗!”
舰桥上的诸多舷窗被防爆帘所遮挡,伺服臂开始将它们一一升起。其中一些防护帘需要手动复位。甲板工作人员匆忙去寻找曲柄扳手。
主防爆帘缓缓升起。闪动不已的光芒顿时洒入舰桥,其明亮程度令人警觉。
“地球在上,”盖奇低语道。
“舰长,”古里曼转头向泽多夫说。“你的首要任务如下。恢复动力。启动护盾。恢复扫描能力。恢复通讯。在达成其中任何一项之后马上通知我,如果其中任何一项需要五分钟以上的时间,那么就给我一个精确的预期。”
“是,长官。”
“一旦我们恢复了通讯,我需要与如下单位建立联系:所有前线指挥官的战舰,哨塔的伺服师,所有地面指挥官,所有轨道哨站指挥官,更不用提我亲爱的兄弟。之后——”
他听到盖奇的咒骂,于是停了下来。
防爆帘已经升到足够高,允许他们看到外面的情况。舰桥沐浴在火光中。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整个星球,以及陷入火海,满目疮痍的考斯主船坞。到处都是熊熊燃烧的舰船。其中一些在颤抖着爆炸,如同被弃置于火堆旁的子弹。
那是一幅罗保特古里曼永远不会忘记的景象。当那道冲击波猛然袭来,让他从私人房间中飞奔向舰桥的时候,他完全没能想象到如此可怕的情景。
事情即将变得更糟。
“那是战舰在开火,”他指着一道闪光说。
“绝对是,”泽多夫同意道,他的声音不住颤抖。
“是谁在开火?”古里曼质问。“他们在朝谁开火?”
他没有等待任何人回答。他大步走到主监测台,将迷茫的工作人员推开。舷窗之外的景象是如此摄人心魄,他们就像梦游者一样歪倒。
“有扫描数据吗?任何东西?”古里曼问道。
其中一名监测员回过神来。
“那道振荡波,”他开口道,随后咳嗽起来。“电磁振荡波,大人。它让我们的仪器暂时失效了。自动回复程序会——”
“花些时间,”古里曼替他把话说完。
“我们可以...”那个人吞吞吐吐地说道。“我是说,我可以授权重启监测阵列。但那有可能让连接短路。”
“那样的话我们就会一无所有,并且需要在船坞里待上一个月来维修阵列?”
“是的,我的原体,”那个人说道。
“就这么办,”古里曼说。
那个人迟疑了一下。
“为你自己好,动作快点,”盖奇向他低语道。那位军官匆忙开始工作。
“如果这是一场战斗,而你却毁掉了阵列,我们就完全没用了,”盖奇轻声说。
“我们已经完全没用了,”古里曼回应道。他正盯着面前的景象,留意一切细节。他已经在脑海里记录下了若干被瘫痪或摧毁的舰船名称。
“那次战舰开火,”他思索着。“它来自...来自白昼侧南部。而且距离很近。那不是来自星际空间的。那是从锚点内部来的。”
盖奇没有开口。他不太确定原体是如何仅凭肉眼,通过观察距离,空间,燃烧的气体,能量的闪烁以及散射的光线从而判断出这一点的。
“我想是的,”泽多夫说道,他对于从舰桥上看到的景象更为熟悉。“我想你是对的,长官。”
“或许有些人在胡乱开火,”古里曼说。“他们以为这是一场攻击。”
“这或许是一场攻击,”盖奇说。
古里曼点点头。他依旧在盯着面前的景象。
他冷静地近乎可怕。盖奇是一个超人:他所接受的改造和训练让他无所畏惧。他心跳的加速与肾上腺素水平的提升仅仅是对当前事态的应对,帮助他更加快捷高效地展开行动。
但古里曼完全处在另一个层次。他正亲眼目睹极端的灾难降临在一颗挚爱的星球身上:至关重要的船坞设施遭受惨烈损失,庞大的间接伤害,大批舰船的毁灭,舰队部分瘫痪,地表区域被碎片雨所覆盖...
即使这是一场意外,事态也非常严峻。尤其是在这个意义非凡,事关重大的日子里。
但这并非意外。盖奇从心底知道这不是。而且他确信原体也知道。
但原体正深思熟虑,仿佛只是在权衡下一步棋该如何落子。
“扫描报告动作快点!”盖奇喊道。
“把通讯频道公放出来,”古里曼告诉舰长。
“那一团糟,长官——”
“公放。”
刺耳的轰鸣在舰桥上骤然响起。静电噪声,脉冲噪音,密令以及话语声混杂在一起。无数个模糊不清的信号相互交叠干扰。仿佛是整个宇宙在向他们尖叫。盖奇勉强能够分辨出的所有声音都在呼叫援助,寻求答案,请求允许离开轨道或者开火还击。
盖奇看着古里曼。
“他们什么都没说,”古里曼说道。
“什么,长官?”盖奇问。
古里曼正在仔细聆听。他从那震耳喧响中挑拣出蛛丝马迹。
“他们没有说话,”他重复道。
“谁没有说话?”盖奇问。
“怀言者。这些通讯,全都是我们的人。”
“你怎么知道的?”
古里曼耸耸肩,继续聆听。他辨别出了战舰的名字,语音,船号,传输密令。但愿机械神教有朝一日设计出的生体引擎能够达到古里曼头脑的一半效率。
“是我们的人在呼叫援助和寻求解释,”他说道。“是我们的人在请求开火还击的命令。是我们的人在阵亡。”
他看着盖奇。
“怀言者在向我们开火,”他说道。
“不。不,他们不可能——”
古里曼让他安静下来。
“无论这是什么,无论发生了什么,他们认为这是一场攻击,而且他们认为我们与之有关。他们对于我们的所有误解似乎都在这一刻成真了,马瑞乌斯,所以他们在向我们开火。”
他转向泽多夫。
“别管扫描结果了。激活全息影像让我和洛加会面。任何事情都没有更高的优先级。”


[计时:-0.16.05]

第一枚物体落到了地面。那是一块残骸。欧尔佩松不知道那具体是什么。他完全不在乎。一块船体。或者是轨道平台。
它有一幢房子那样大;它从燃烧的天空中以四十五度角陨落。它像流星般炽热无比。它如同火箭弹空袭一样轰然坠地。
它击中了河口另一端的冲刷平原。那冲击波将他们全都击倒在地。他们身边田地里的亚麻如同干草般被撕成碎片。焚风呼啸而来,让欧尔和其他工人难以立足,尘云和暴雪般的微小碎片紧随其后。紧接着天降大雨。那雨水滚烫灼人。那是被方才的冲击所震飞和蒸发的河水回到了地面。
一秒之后,又有几百万加仑的水向他们喷涌而来。那冲击让河水脱离了河床,化作两米高的大浪席卷欧尔佩松的田地。
“起来!”欧尔向他的临时工们喊道。“起来快跑!”
浪头将他瞬间吞没,卷入激流。
他撞上一道栅栏,立刻紧紧抓住它,呛着水,先是被那狂暴的湍流拽向一边,之后随着河水猛然退去又被拽向另一边。
更多物体开始坠落。两枚巨大的碎片如同导弹般击中河对岸。庞大的火团直冲天际。小一些的碎片砸落在各处,就像是轻型枪支发出的子弹。它们如同手雷爆炸一样在地面轰出一个个坑:泥土,河水和稀烂的蔬菜四下横飞。呼啸声,坠地的闷响,大地颤抖不已,泥土飞溅。他仿佛回到了科瑞索伐,回到了那最后一趟地狱之旅。他感觉到那旧日的恐惧再次降临,于是向自己的神祗祈祷。他的肺里全是水。他身上糊了一层黑色的泥土,那肥沃的黑色冲积土。
雷霆般的轰鸣正像克拉森汀山脊的枪炮声。如同床单在风中甩动时的爆响。一道道冲击波撼动他的横膈膜,在五脏六腑中引发阵阵颤抖。
亲爱的上帝,亲爱的上帝,让我活下去,让我活下去,我是你的仆人...
不是炮弹。不是躲在堡垒废墟中的野战炮所发射的弹药。不是炮弹。没有燃油的刺鼻气味。但同样糟糕。
燃烧的残骸正降临在他们头顶。如同瓢泼大雨一般。每个碎片都像一枚炸弹。
“找掩护!”欧尔喊道。
愚蠢。真愚蠢。这里哪儿有掩护?天都塌下来了。
他的一些工人已经死了。他看到一个人握着鲜血喷涌的断臂,尖叫着在黑泥中扭动。他看到一个自己颇为心仪的女人,从冒着轻烟的冲击坑里露出半截残躯。他看到一个男孩被压扁的尸体,另一个双腿不知所踪的人正向前匍匐。
就像克拉森汀,正像克拉森汀。那道山脊。他来到考斯是为了将那段岁月抛诸脑后,但它如影随形地跟了上来。
某个熊熊燃烧的东西像陨落的星辰般击中了耐瑞德的一座聚变反应堆,大地骤然被颠覆。
这一次那道巨浪有四米高,感觉像是一道混凝土墙壁。


[计时:-0.16.03]

阿布特总管苏醒过来。她看着文坦努斯,仿佛对方攻击了她。她侧脸有一处划伤,她用双手捂着自己的躯干。肋骨骨折。
“你干了什——什么?”她问道。
她还是一头雾水。
“听我说,”文坦努斯说。他跪在她面前,即使如此还是比她高得多。“总管,听我说。我们需要给你找医疗人员,然后——”
“你为什么伤害我?你弄伤我了!”
“总管,你必须听我说。刚才——”
刚才怎么了,文坦努斯连长?他该对她说什么?
他将她抱进一条相对安全的地下通道。地砖很凉,但他们能感觉到地面上那些火焰的温度。橙红色的跃动光芒斜射进通道里。
“发生什么了?”她问道。她逐渐意识到情况的危急。
塞拉顿护送着她手下的一些职员和港口工人走了过来。他们备受震慑,身上血迹斑斑。其中一个受了很严重的伤。
“我联系不上连队和战团,”塞拉顿告诉文坦努斯。“通讯全废了。”
文坦努斯点点头。他们此刻急需的是信息。信息带来胜利。为此他们需要一台高增益发送器,或者其他什么结实到足以幸免于那道电磁冲击波的东西。
他听到一阵噪声。他脚下的混凝土开始颤动。他大步走到地下通道的入口处。
明亮的天空是一团赤红的烈焰风暴。灼目的橙黄色火团与火柱点缀其中。还有闪电,大规模放电。燃烧的残骸四处坠落。仿佛他们正身处一场流星雨之中。
空港陷入了混乱。一部分区域,尤其是那些更高大的天线和起重机,已经在冲击波和碎片雨中损坏。热浪与高压将吊臂,索具,传送带和照明塔掀翻在地。厚重的黑色烟柱从破碎的燃料罐与精炼厂中冲天而起。
很多货运机械都被冲击波震落,其中包括两艘大型货船,它们坠毁的位置燃起了熊熊大火。人群四散奔逃。文坦努斯看到了不知所措的急救员和消防员。他也看到了地上的尸体。
那噪声源自一艘重型运输舰。它拖曳着浓烟和烈焰从头顶飞过,离地面如此之近,以至于让他想要低头躲避。大块碎片正从那艘飞船身上洒落。它挣扎着爬升,但它来不及得到足够的动力。两枚残骸如导弹般直落云霄,刺进它的背部,猛烈的爆炸撼动着那艘舰船。
它在引擎的嘶吼与大地的震颤中继续滑落,逐渐离开了视野,消失在巢都房屋与港口外围建筑身后。
一道光芒闪现。他感觉了那艘飞船的坠毁。有多远?六公里?七公里?那仿佛是一场地震。空气中突然灰尘密布,那剧烈的颤动让他的视线模糊了一刻。
在他身后,阿布特尖叫起来。那骤然的尖叫吓到了文坦努斯。她刚刚趔趄着走到了地下通道的入口,因此目睹了这一切。
“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保持冷静。拜托,”塞拉顿来到他们身边。
“这是一场攻击吗?”她问道。
热浪滚滚。满是干燥而酸楚的燃烧气味。强光让她被迫遮住眼睛。他们并不需要如此。
“不,”塞拉顿说。“这是一场意外。一定是的。”
文坦努斯不知道要说什么。
“长官!”
一名极限战士突然出现。他发现了他们。他身边有一支小队。那是阿曼特,第七连的一名小队指挥官。
“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文坦努斯问道。
“不知道,连长。”
“你手下有多少人?”
“我这里有三个小队,执行港口保卫任务的,”阿曼特回答。“我们找不到我们的军士,也联系不上他。”
“你们的通讯器怎么样?”
阿曼特摇摇头。“没有能用的。”
“这个广场另一头有一座监听站,”阿布特说道。文坦努斯看着她。她正扶着塞拉顿的手臂站起身来,痛苦让她眉头紧锁。
“监听站?”
“那是港口在硬件升级之前旧的交通控制系统的一部分。那里有古老但性能强大的发送器。”
文坦努斯朝阿布特点点头。
“很好。我们去搞明白到底在发生什么。”
“或许我们也能搞清楚那些枪声,”阿曼特说。
“什么枪声?”文坦努斯厉声道。
“有报告称西部防线传来枪声,长官,”阿曼特说。“我想那很有可能是弹药库被大火引爆了,但还没有确切消息。”
“我们出发吧。动作快点,”文坦努斯说。“我并不觉得这是一场意外。”
这句话脱口而出的瞬间他就后悔了。
“为什么?”塞拉顿问道。
“因为我是个悲观主义者,”文坦努斯说。
塞拉顿看着他。他们扶着受伤的总管开始前进。
“你看,”文坦努斯告诉他的军士,“就算是故意的,我也没法对考斯的运输网络造成如此之大的扰动。”
阿曼特瞥了他们一眼。
“这当然是意外,”他说道。“还能是什么?”
文坦努斯没有听。他能感觉到空气中的震颤。
一切都变黑了。一道幽深的阴影将他们笼罩。他听到阿布特和她的侍从们发出极度惊恐的呼叫。
一艘战舰正倒退着划过天空。一艘大型巡洋舰。它庞大无匹。目睹一个属于太空的巨型物体与星球地表的尺度不相上下,这本身就震撼人心。这让那艘飞船显得像是他们这辈子所见过最大的物体。
它下降得非常慢。它沿着天际缓缓坠落,喷吐着云团般的碎片,拖曳着逐渐解离的空港残骸。仿佛考斯的大气层是一片湖水,而那艘船则是优雅地沉入湖底的一截巨木。这毁灭的景象有种原始的宏伟美感。他们正目睹的一切犹如神话一般。如同逃离茫茫苍穹的星辰。如同忘记怎样飞行的神祗。如同源自古老寓言的陨落。善良堕入邪恶。光明堕入黑暗。
“安卓达米克斯号,”文坦努斯轻声道,他认出了那庞大形体的轮廓。
它仿佛悬在空中,但撞击只在分秒之间。它将坠入这个世界。它的毁灭所燃起的烈焰将烧焦整片大陆。
“后退,”他开口说。“后退!”


3
[计时:-0.15.50]

布瑞兰兄弟猜想他们将要向城市进发。达摩克里斯连长已经下令让运兵车的驾驶员做好准备。无论正在发生什么,这都糟透了,而努米纳斯的居民一定需要帮助。灾难控制。全面封锁。从奥罗森丘陵出发的话,他们大概只要两个小时就能抵达。
他们没有收到任何命令。他们没有收到任何东西。毫无上级协调。
所以连长就拥有第六连的终极指挥权。布瑞兰并不介意这一点。他们将要进入城市,完成部署,保卫阵线。部署和保卫,他们受过这种训练。
而倘若这不是一场意外,如果这是一次攻击...他们也受过那种训练。
正在他想着这些的时候,事情产生了变化,他们的计划也随之改变。
天上开始下主战坦克。
那第一次冲击感觉颇为虚幻。布瑞兰看得清清楚楚。一辆超重型影刃坦克从污浊的天空中出现,坠落在前方大约一千六百米的地方,它除了一条破损的履带之外几乎毫发无伤。坦克的外部装甲因为重返大气层的高温而略呈粉红色。
它轰然陨落。犹如一柄重锤。灼目的眩光。扩散的震荡波。
那冲击所引发的爆炸拥有相当于一枚大型等离子地雷的威力。它将战斗兄弟像玩具般抛向半空。其中一些人撞在运兵车和货车上。布瑞兰的小队处在震荡波影响范围的边缘。他们的动力盔甲感应到了那场爆炸,立刻自动锁定并抵抗冲击,让他们得以站稳脚步。惯性缓冲器奋力工作。布瑞兰感觉到沙砾和细微的碎片如同手枪子弹般飞溅在他的盔甲上。
冲击波过去了,自动锁定系统放松下来。在一秒之内他们的纪律有所动摇。并非恐惧,只是困惑。坦克不应该就这么从天上掉——
第二辆随即降临。这一次是辆毒刃。它一直翻滚着。它击中了西边一公里之外的连队营帐,其冲撞所导致的爆炸将大地震裂,并引发了对面的丘陵上的一场山崩。随后是两辆接踵而至的邪刃。其中一辆砸扁了两架停泊的雷鹰。另一辆则在刹那之后落在公路旁边,留下一个大坑,却没有爆炸。它居然从地上反弹起来,逐渐四分五裂。列队行进的战斗兄弟们急忙散开,它翻滚着在人群中碾压过去,破碎的装甲和履带散落一地。
更多坦克四下坠落。如同一枚枚炸弹。如同一场诡异的冰雹。如同一个孩童的玩具从盒子里悉数倾洒。一些轰然爆炸。一些在冲击中破碎崩解。还有一些像嵌入肉体的子弹般埋进大地之中。
布瑞兰仰望天空。除了源自城市的浓烟之外,几乎是碧空如洗。天上充满了正在坠落的物体:坦克,装甲车,运兵车,货舱,大块残骸。它们在空中翻滚,反射着阳光,熠熠闪烁,旋转的速度有快有慢。灰烬和缆线与它们一同降临。一根根铜丝。导线。摄像头。键盘的碎片。数据板。玻璃碴。陶瓷碎片。
在上方的某处,一座低层轨道仓库破损了,里面的货物纷乱散落,犹如一大袋财宝。足以满足一整支部队所需的武器装备被重力抛向地面,摔得粉碎。在这个高度上它们不足以完全烧尽。空气阻力仅仅让它们升温。
在他的西边,布瑞兰在这从天而降的诡异灾难中看到了一艘风暴鸟的三角形轮廓,它正旋转着坠落。
随后他也看到了陨落的尸体。
与诸多机械部件不同,它们没能经受住这段坠落。它们被烧焦烤熟了。它们像一捆捆潮湿的木柴般摔在地面上,四分五裂。
它们不像装甲车辆那样砸出巨大的深坑或是引发爆炸,然而它们所带来的冲击却更具震撼力。


[计时:-0.15.48]

哨塔的技师们恐惧地尖叫起来。他们虽然视线模糊,倍受震慑,且与系统断开,但依旧能够察觉到那泰山压顶般的庞大物体,以及其恐怖动能所引发的辐射潮,气压变化和重力扰动。
安卓达米克斯号占据了纷乱的苍穹,明亮蛛网般的高压电流依附在它的表面。它切开了悬浮在熊熊燃烧的空港上方的厚重黑烟,并穿过在河口处某座聚变反应堆上如同火山喷发般冲天而起的夺目火柱。它从遮天蔽日的滚滚烟尘中现身,仿佛是古老地球的一艘宏伟帆船,覆满了精工细作的华美雕饰,踏着滔天白浪跃向海滩。
它充满了哨塔窗户的视野。它仿佛和哨塔一样大,一样高。它就像一座踏着钟摆的弧度缓缓挥来的城市。一块块残骸如流星般在它周围闪过,与这艘星船的缓慢陨落相比,那些明亮的光点要迅捷得多。一些陨石般的碎片击中那战舰,火团随之绽放。另一些则呼啸而过,击中地面,城市与河流。
陶伦明白,若是在平日,任何一次这样的冲击都将成为一场灾难,那猛烈的撞击和爆炸会抹平一个街区。
而今天,它们只是一些不值一提的次要损失。
“阿鲁克!”她喊道。她举起赫斯特的永久性神经脉冲单元连接,就像一条缆绳。
那个护教军看着她。一只红色的眼睛闪动不已。
他的弯刀瞬间出鞘。利刃轻而易举地斩断了粗重的缆线。火花四溅。赫斯特顿时陷入癫痫大发作。
阿鲁克举起伺服师,将他抽搐的身躯抗在自己壮硕的肩膀上。他又一把握住陶伦的手,开始奔跑。在他们周围,在伺服师的平台上,技师们嘶吼或是啜泣着。其中一些逃向台阶。有几个人甚至从破碎的哨塔窗户中跳了出去。
安卓达米克斯号庞大的引擎管道冰冷而漆黑,它们充满了视野,越来越大。
赫斯特已经死了。他停止了抽搐。鲜血从他的口鼻流淌出来,滴落在护教军锃亮的背部盔甲上。陶伦拎起她的裙摆,方便行动。阿鲁克跑得很快。
他打算往哪儿逃?她相信他,但她毫无头绪。她不知道自己在让他斩断那条缆线时有什么打算。时间不够了。无论做什么都不够。他在朝哨塔顶端的升降台去吗?还是摆渡船?或是货船?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去打开舱门,更别提启动引擎并起飞了。
不。不。他在朝逃生舱跑去。塔顶有一排抗震厢。用来让高阶技师前往位于哨塔地基下面的那些装甲掩体。它们非常原始,使用的还是配重机制。
这能行吗?还来得及到达那些掩体里吗?那些掩体或许能够抵挡空袭,但此刻的情况呢?一艘星船正在坠向这座城市!
阿鲁克掀开一个舱门。他把赫斯特扔进去,随后把陶伦也推了进去。
安卓达米克斯号轰然陨落。它修长的船尾一马当先地咬进考卡斯要塞北部围墙之外的地面。其龙骨和装甲能够抵御天界的磨难。因此它们在这剧烈的撞击之后仅有轻微的变形。
它们嵌入大地。这艘长达十二公里的星船并未停下脚步,而是继续滑行,在这个星球的地壳上刻下一道五百米深的沟槽。龙骨像一根巨型犁铧般将大地劈开,把土壤和下层土翻卷到这庞大深沟的两侧。这道沟槽切断了高速公路和一片陵园。它又击中了围墙,使其分崩离析。安卓达米克斯号继续滑行,在生机勃勃的考卡斯要塞中留下一条宽达二点五公里的毁灭之痕。流星般的残骸依旧在划破苍穹,四下陨落,轰炸这座城市和它周围的美景。这艘星船的冲击扬起了一道比哨塔还要高的尘土之墙,那团细微的颗粒属于被彻底解离的无数建筑。
这个星球的地壳战栗起来,那是种世界末日般的漫长震颤。随着战舰装甲与这座城市在相互倾轧中粉碎,空气中充满了尖锐震耳的嘶吼。
应力性碎裂终于宣告胜利。安卓达米克斯号开始崩解。它庞大的身躯轰然倒下,舰身中部和舰首不堪重负地折断。装甲四分五裂。指挥塔和桅杆纷纷折断倒塌。如同花环般围绕在它身上的轨道船坞残骸也脱落了。
内部爆炸连环而起。多处外层装甲被掀开。肋骨框架暴露在外,以及星船受创的心脏中那闪动的核反应堆。
它依旧在前进。它依旧在滑行中解离,同时将城市斩为两半,把居住塔楼和巢都房屋连根拔起,让山坡与宫殿化作平地。考卡斯要塞中丝毫未被这艘战舰触及的一些区域也被冲击引发的震荡波所颠覆。
轨道哨塔颤抖起来,其建筑结构的完整性开始屈从于那不断增强的震动。它逐渐分崩离析。它开始晃动,就像台风中的一棵树木。
当那艘星船的舰尾终于撞上哨塔的时候,它已经自己开始倾覆了。
安卓达米克斯号将哨塔狠狠碾入大地,它昔日的辉煌结构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计时:-0.14.20]

在巴托,他们能隔着铁靴感觉到大地的颤抖。余震。那可怕的冲击让考斯的地质系统战栗不已。森林往复摇摆,洒下一地落叶。
“理论可能?”弗拉斯托克斯问道。
埃克瑞图斯极为冷静而专注。
“大规模轨道事故。意外或是袭击。相当程度的舰队损失,相当程度的辅助设施损失,由于轨道平台毁灭而在星球地表产生的灾难性连带伤害...”
他停顿下来,看着弗拉斯托克斯。
“空港没了。完全失去通讯。无法与舰队联系。无法与其他地面单位联系,除了我们身边的之外。没有数据输入。无法估计当前情况的类型与程度。”
“实战可能?”弗拉斯托克斯问。
“显而易见,”埃克瑞图斯回答。
真的么?弗拉斯托克斯心想。
“我们重整部队。所有部队。你我的连队,帝国军队,机械神教,第十七军团。河这边所有完好的部队。我们重整队伍,向东后撤到沙汝德省。地狱正从天而降,这个星球还在旋转,弗拉斯托克斯。如果我们眼睁睁地在这里坐着,可能只会等来一场碎片雨的轰炸。或者更糟。我们应该抢救这个集结点,把一切部队转移到东边,远离危险,如此才能保证它完整无缺,随时应战。”
“如果这是一场攻击呢?”弗拉斯托克斯问道。
“那么我们就随时应战!”埃克瑞图斯厉声说。
弗拉斯托克斯点点头。他本能地想要朝危险前进。想要无所畏惧地踏入地狱,但他知道那位年轻的连长是对的。他们有责任保全手下的部队并组织重整。这将是原体所期望的。他和埃克瑞图斯以及峡谷里的怀言者连长们所指挥的武装力量足以击溃一个世界。他们有责任保证其脱离危险并随时待命,从而能够满足古里曼的任何需要。
“你先带着部队穿过森林,”埃克瑞图斯开口道。“我去跟怀言者还有帝国军队联系——”
“不,”弗拉斯托克斯坚决地说。“你率队前进。带领他们。指引他们。我去跟第十七军团打交道,还有机械神教。走。快走!”
埃克瑞图斯抬起一只覆有铁甲的拳头。
“我们为马库拉格而战,”他说道。
弗拉斯托克斯用自己的铁拳迎了上去。
“一如既往,”他同意道。
他沿着山坡向下走去,穿过自己和埃克瑞图斯麾下那些身着钴蓝装甲的战士们。在他身后,埃克瑞图斯,安柴斯以及两支连队的其他军官大声下达命令,让部队开始行动。余震没有停歇。闪光与雷霆撼动苍穹。
他看到了第二十三小队。
“跟我来!”他喊道。他们立刻快步跟上他。弗拉斯托克斯想要一些护卫。如果他打算让怀言者军官以及帝国军队那帮家伙听自己的话,他就需要一支荣誉卫队来强调自己的职权。
“有什么命令,连长?”战斗兄弟卡伦兹问道。
“现在的任务是最大限度抢救和保存这股战斗力量,”弗拉斯托克斯说。极限战士单位在他们两侧经过,朝反方向前进。在下方的河漫滩上,坦克引擎已经启动。照明灯被打开。弗拉斯托克斯惊讶地发现,他对怀言者的快速反应颇为赞许。或许他需要重新审视这个可悲的第十七军团。
他看到了穿着猩红战甲的身影。他们正沿着山坡向上进发。怀言者,已经开始了行动。很好。或许他们不会太顽固。
弗拉斯托克斯抬起一只手,向离他最近的怀言者军官示意。
一把爆矢枪开火了。
战斗兄弟卡伦兹的腰部被炸裂,他倒下了。
第二枚子弹让弗拉斯托克斯高举的那只手失去了所有手指。
怀言者排成战斗队列,沿着山坡向极限战士连队后方袭来。他们穿过那干燥稀疏的灌木,武器端在手中,自由开火。
弗拉斯托克斯单膝跪倒在地。他那只被毁掉的手很疼,但伤口已经止血了。他试着用左手拔枪。然而正在经受真正痛苦的是他的心灵。极端的惊愕让他在刹那之间几乎无法行动。没有理论可能,没有可以理解的实战可能。他们遭到了攻击。他们遭到了阿斯塔特第十七军团怀言者的攻击。他们遭到了同类的攻击。
他完好的那只手握住了爆矢手枪。他不确定自己要用它做什么。就算是正在遭受攻击,向星际战士开火依旧是个无法想象的念头。
弗拉斯托克斯抬起头。爆矢弹在极限战士的队列中炸开,将蓝色装甲击碎,把一个个战士打飞。如同露骨谎言般炽热的等离子束洞穿他的连队。大批极限战士倒下了,他们背后和腿部中弹,身体被炸裂,被斩作两段。他们伏地而亡,执政官型头盔后面的弹孔冒着轻烟。
这是一场屠戮。一场残杀。短短数秒之内,大部分战士都还没能在惊讶中转过头来,而这片长着灌木的山坡就已经铺满了尸体。随风摇摆的灌木叶片上洒着点点鲜血。树木在厌恶中颤抖轻吟。大地起伏不已,如同它不愿碰触此番恶行的铁证,仿佛它想要将死去的极限战士从自己身上抖掉,从而与这罪孽撇清关系。
重型武器开始射击。激光炮。重力枪。热熔。暴风爆矢枪。
自动炮将林地中的一排排战士放倒,将灌木丛扫成一团绿雾,让猩红的血滴和蓝色的金属碎片飞溅在树干上。破碎的树木砸落在破碎的尸体旁边。
护送连长的那支小队已经在他身边覆灭。一个极限战士被击倒,一块盔甲碎片横飞出来,打在弗拉斯托克斯的右眼位置,让头盔护目镜受损。那冲击将他的头扭向一边。
这让他从麻木和震慑中惊醒过来。
他站起身,瞄准敌人。
那些身着猩红盔甲的星际战士正沿着浸满鲜血的山坡向他进军。他能听到对方的吟诵声。他们的武器喷吐着火舌。
“你们这些混蛋!”他喊道,随后被一枚子弹爆头。


在山坡顶端更茂密的树林里,埃克瑞图斯听见枪声后转过身。
他无法理解自己所看到的。
在他周围,其他战士也转过身,错愕地呆立在原地。他们眼看着那场屠杀逐渐展开,仿佛它只是某个即刻便会被揭穿的幻象。
埃克瑞图斯身边队列中那些倍受震撼的战士开始中弹。头颅被洞穿。装甲被炸裂。一个个战斗兄弟被击倒。另一些则瘫在地上,生命迅速流失。
埃克瑞图斯颤抖起来,极度震惊让他不知所措。他面前这一切是不可能的。不可能。
他看到了弗拉斯托克斯,在下方很远处。
他看到那位连长站起身,握着枪。用左手握着。
之后他看到对方仰面摔倒,被子弹爆头。死了。
埃克瑞图斯暴怒地大吼起来。他向山坡下方冲去,直面枪林弹雨。安柴斯抓住他,迫使他停下脚步。
“不,”那个军士喊道。“不!”
他让埃克瑞图斯转过身。
泰坦正在穿越他们右侧的丛林。树木轰然倒下,被那庞大的战争机械连根拔起或是轻松折断。战争号角发出隆隆怒吼。埃克瑞图斯能闻到虚空盾的刺鼻味道。
泰坦开火了。


[计时:-0.11.21]

赫洛克军士吼着命令。没人听他的。
极端的冲击让贝尔雷恩张着嘴呆立在原地。士兵们四处乱跑。火球从血海般的天空中尖啸着落下来,在他们身边爆炸。一块块轨道残骸从头顶扫过,轰然坠地,雷恩紧张地弯腰躲避。在营区另一头,一顶炊事帐篷化作火团。医疗区被抛到空中,仿佛下面有一片地雷突然被触发。
每一次爆炸都会让雷恩畏缩,但他的双眼从未离开那最大的奇观。一艘星船刚刚在他们西边三十公里之外坠毁了。一整艘星船。如今它像一座拔地而起的山脉般躺在那里,支离破碎,浓烟滚滚。此起彼伏的爆炸如同鞭炮一样在它四分五裂的装甲上蔓延。
它完全超乎他的想象。庞大得令人难以置信。
他所能想到的只有身在河对岸的奈芙。她肯定很害怕。她应该还活着;他用这个安慰自己。那艘星船坠落在考卡斯要塞这边。努米纳斯城逃过了一劫,虽然各种残骸正在轰炸整个地区。谁知道天上居然有这么多可以掉下来的玩意?她很有可能到她姑妈家去了。她是个聪明的女孩。她肯定去了她姑妈家,躲在地窖里。非常安全。
雷恩费力地吞咽了一下。
他意识到自己并不爱她。或许从来没爱过。他突然明白了这一点。之前的一切都太顺理成章,太浪漫。他要成为一名士兵,要随军队远去,所以他们的时间分外宝贵。他们有可能再也不会相见。所以这顺理成章。很容易许下承诺。若是不会有天长地久,那么海誓山盟便是信手拈来。一切都那么浪漫。一切都那么凄美。他们时间紧迫,所以一切都有了意义。他们结婚了。那就像一场盛大的送行。大家都哭了。多么浪漫。多么浪漫。
多么虚妄。虚妄而反常,就像那艘替代了考卡斯要塞的破碎星船。就像这一整天。
他仿佛从白日梦中坠入一场梦魇,然而在这里一切却都更加真实。
克兰克将他撞倒。
“干什么——”雷恩惊呼道。
某个几乎肯定是主战坦克车轮的炽热物体沿着营地翻滚而来,碾过帐篷和水车。如果不是克兰克,他也会被压扁。
“我们走!”克兰克喊道。
“去哪儿?”
“防空洞!”赫洛克军士吼着。“到防空洞里去!”
那毫无道理。这片区域有数千名士兵,和区区几十个为了应付规定而建造的防空洞。而且如果有另一艘星船砸下来,那么他们在地上挖的一个他妈的土坑也救不了谁的命。
“看!”尤苏夫高喊。“围栏那边!”
他们看着那道围栏,它将他们的军营与第十七军团下属侦察兵的营地相隔开。那些人之前在吟唱。如今他们都堆在围栏边上。他们苍白的手掌与凄惨的面孔挤在铁索后面。他们在呼喊。雷恩能看到对面营地后方的跃动火光。
“他们被困住了,”赫洛克说。“混蛋。他们被困住了。他们出不来。”
一些士兵冲了过去,想要看看他们能否将围栏的门打开。
“等等,”雷恩说。“别。”
他们离得太近了。他小队里的战友离围栏太近,离那些苍白的面孔太近了。
那围栏骤然倒下。它早已被切断,此刻在一阵轻响中坠地。那些外来的侦察兵顿时涌入努米纳斯第六十一连的营地。
“这他妈怎么回事?”赫洛克说。
那些外来人手里有枪。步枪。手枪。短刀。长柄武器。他们有他妈的长矛。
第一批子弹击中了最近的努米纳斯士兵。他们躬身倒地。那些原始人嚎叫着猛冲过来。一个人将长矛捅进尤苏夫的肚子。尤苏夫发出超乎常理的惨烈尖叫,而随着那个原始人扭动矛柄,他的尖叫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瑟都姆,一个雷恩刚刚认识的人,脸上挨了一枪,他倒下的时候头颅变成了奇怪的形状。兹韦提斯转身要跑的时候被射中。巴德拉被捅了很多刀。厄特瓦斯中弹了,之后是凯森,之后是哥本。
雷恩和克兰克开始跑。哈斯皮安转身和他们一起逃,但他在瑟都姆的尸体上绊倒了,那些原始人立刻追了上去,拿长矛把他打死,就像女人在河边用棒子敲打衣服一样。
赫洛克大骂一句,掏出自动手枪开火。他达成了考斯之战中忠诚派的第一次主动击杀,虽然这一事实并未被后人知晓。他击中了一个手持长矛的原始人,杀死了对方。
随后一柄长矛穿透了他的胳膊,另一柄刺伤了他的大腿,他顿时摔倒。他们将他按在地上,他尖叫着,吐出自己所能想到的一切污言秽语。
短刃兄弟会倾巢而出,屠杀他手下的士兵。在这一切的愤怒与痛苦中,赫洛克意识到他们又开始吟唱了。
将他按在地上的一个混蛋弯下腰,准备用匕首割开他的喉咙,但另一个混蛋阻止了他。
克里欧弗斯特俯视着那个被他的部下按在地上的人。一个军官。军衔具有价值,仪式性意义。
他能用得上这个受伤的军士。毕竟,有些东西需要喂食。


[计时:-0.09.39]

文坦努斯抱着阿布特穿过熊熊燃烧的港口,而她负责指引方向。塞拉顿以及总管的侍从们紧随其后,阿曼特和他的小队担任护卫。
“这边,”她说道。“沿那道斜坡下去。那里。”
前方是两座庞大的监听塔,它们脚手架般的粗蛮结构之间夹着一个圆盘形的接收器。它很古旧,很原始,大概是由最早殖民考斯的第一批开拓者所建造的。然而它属于军用级别。毫无装饰。历经沧桑。
“我父亲在港口工作了三十年。我熟悉这地方。在机械神教抵达考斯并建立起完整的信息流场之前,这是昔日的港口交通管控系统的一部分。它本该在一个世纪之前就被推倒的,但他们一直维持它的运作。”
“为什么?”文坦努斯问道。
“因为它可靠。每过大概十五年,太阳风暴都会泛滥一次,而它比信息流场系统更能抵抗辐射潮。”
“很好,”文坦努斯说。
燃烧的残骸依旧像炸弹一样从天而降。队伍里的所有人都没能完全从安卓达米克斯号的陨落中回过神来。一些侍从眼中泪光闪闪。
监听塔所占据的平台坐落在第六十号降落平台旁边的一个混凝土洼地中央。这是个天然掩体。大约两百名港口工人和装卸工挤在平台下面,寻求庇护。这算不上什么安全港湾,但总比没有好。炽热的灰烬正纷纷洒落。时不时地便有某种微小但沉重的东西像子弹般击中大地,可能是断裂的铁桩或者气密门把手。
那些在这里避难的人看到了星际战士,他们涌了过来。他们有问题,有很多问题,还有求援的呼叫。
“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文坦努斯将阿布特放下,举起双手告诉他们。“显然,现在是紧急情况。我需要让这个监听站运作起来。那样的话我们或许能得到一些答案。我需要通讯操作员。”
几个志愿者走上前来。他选了两个人。
“我们走吧,”文坦努斯说。
他很不安。自从灾难降临已经过去了十分钟,而他还是一无所知。
监听站的控制室由三个标准型号的工作间组成,被两座铁塔的横梁架在离地面三十五米高的地方。开放式的旋梯将其与地面相连。
文坦努斯重新将阿布特抱起来,在前面领路。两个通讯操作员紧随其后,以及总管的几个侍从,塞拉顿和阿曼特。阿曼特手下的战士分散开来,安抚躁动的人群。
他们打开一个工作间。还有能源。技师们开始启动监听站的主播放网络。文坦努斯拿起一块数据板,记录下他想要联系的频道。埃汝德集结指挥。舰队指挥。他自己的连队指挥。
通讯操作员坐在主播放台前,面对着工作间的窗户。嘶鸣的杂音和辐射干扰在那古旧而笨重的扩音器中响起。
“那是枪声吗?”塞拉顿问道。
“我没听到,”文坦努斯回答。“或许是更多残骸掉下来了。”
他来到工作间外面的狭窄走廊上。视野非常开阔,但他看到的绝非优美风景。大片港口设施已经陷入火海。河两岸的天空上涂抹着浓烟。流星般的轨迹在黑暗的背景上划过,如同一条条激光枪的弹道。此刻已经很难分辨出那庞大的战舰残骸,然而透过这片黑烟,他看到考卡斯要塞曾经坐落的方向闪动着红光,仿佛是地狱的入口。
一种遥远的隆隆闷响清晰可闻。那几乎像是行星轰炸。战舰在轨道上开火的声音。
他依旧相信这是一场意外。
下方传来一阵喊声。三支星际战士小队进入了铁塔脚下的洼地。他们身穿红色盔甲。第十七军团。很好。在这个凶险的时刻能有些团结协作。或许怀言者的通讯网络幸免于难了。
他看到阿曼特的小队以及那群港口工人上前欢迎他们。
文坦努斯回到监听站里。
“我下去一趟,”他告诉塞拉顿。“援军刚刚到了,我想搞清楚他们都知道些什么。”
他看着努力工作的通讯操作员们。
“一旦他们有任何进展,马上叫我上来。”
塞拉顿点点头。
文坦努斯转过身。停顿了一下。
“怎么了?”塞拉顿问道。“有什么事吗,长官?”
文坦努斯不确定。他张口回答。
毫无预警。毫无任何预警。仅仅是一纳秒的不安,一种直觉的刺痛,告诉他事情不对劲。
一纳秒。太短,也太晚了。
质爆弹敲进监听站的地板和正面墙壁。从下方发射的质爆弹。
地板和正面墙壁顿时被撕裂。解离的金属板变成了致命的碎片。光芒和火焰从爆破点骤然涌入,带着无数碎片席卷这个破损的房间。
工作间内部被扩散的烈焰与纷飞的金属所充满。子弹冲击所引发的强大压力将窗户轰开,并摧毁了那些播放台。阿布特总管被震倒在地。一名侍从被子弹击中,她的肩膀和头颅在爆炸中化作一团红雾。从地板上剥落的白热破片割裂了那两个通讯操作员。另一个工作人员被轰击所带来的压力抛到了天花板上。他破碎的尸体随后穿过满目疮痍的地板,掉了下去。
塞拉顿看着那惨遭杀害的工作人员翻滚着坠向地面。他的尸体消失在监听塔的钢梁之间,融入了那片由飞旋残骸与燃烧碎片所组成的冰雹中。
地板开始脱离正面墙壁。
“后退!后退!”文坦努斯命令道。整个工作间都在尖鸣着倾斜,仿佛马上要脱离它的位置。支撑那道旋梯的金属笼与铁塔断离,轰然倒塌。
那些未知的杀手再次开火。又一道暴雨般的凶狠子弹笼罩了工作间。文坦努斯癫狂地评估事态,他的武器握在手中。攻击来自下方的位置,那是监听塔的底部。
质爆弹。发生冲击时引爆。阿斯塔特军团弹药。不可能。不可能。除非——
“错误,”塞拉顿在他身边大喊。“误伤。错误。有些人犯了错——”
“我说了后退!”文坦努斯尖吼着,抓住塞拉顿,将他拽到工作间后部。
文坦努斯和塞拉顿开始还击,透过地板剥落时留下的大洞发射子弹。下方充满了烟尘,没有清晰的目标,没有热感应痕迹。他们照样开火。阻击敌人。
盔甲上的惯性感应器不会说谎。这个工作间正在向后倾覆。它将脱离其所在的平台,坠向地面。
阿布特已经死了。她身上毫无伤痕,但文坦努斯知道质爆弹轰击所引发的巨大压力与动能冲击必然震碎了她的凡人器官。阿曼特倒下了。从下方射来的两三发质爆弹击中了他。他正仰面躺在那迅速消亡的地板上。他的双脚不见了,爆炸削去了他小腿,大腿,躯干和面部的盔甲与血肉。他还活着,深深的伤口上覆满了逐渐凝结的血块。
他们只需要一点时间来处理伤口,就能让他即刻脱险。他可以接受身体重构。虽然他整个躯体的正面都已经被剥离并烧焦,但他只要在特殊的生物科技环境中度过一两个月便可以重返战场。
这个工作间连一点时间也没有了。
文坦努斯看到了阿曼特圆睁的双眸,在满脸鲜血与破碎面甲之间,他的眼睛充斥着无助与困惑。文坦努斯明白自己看到了什么。阿曼特知道这便是终结,不仅仅关乎他自身的存在,更关乎他们所知晓的这个银河。
文坦努斯猛地一脚踹开后部舱门。旋梯已经不见了。无路可走。工作间开始倾覆,如同一艘在湍流中漂浮的小船突然来到了瀑布面前。
“跳!”文坦努斯喊道。
命令就是命令。
他们跳了下去。


[计时:-0.03.59]

古里曼的身体几乎因愤怒而僵硬。他手中有一支笔,他站在舰桥的窗户前面,将自己所能看到的一切记录在数据板上。舰船损失和分散。阵形。
他希望在旗舰系统完成重启,动力输出达到活跃等级的那一刻,他手中能够掌握可用的数据。
“我需要那个全息连线!”他一边朝身后大喊,一边记录下丰饶号和和平之父号的相对位置。
“我们是否要升起虚空盾?”盖奇问道。
“越快越好,”古里曼回答。“一旦我们恢复通讯,就把这条命令传达给整个舰队。”
盖奇点点头。
“我们开火还击吗?”他问道。
古里曼看着他。
“这是个悲剧。一个悲剧,一个错误。我们会尽力保护自己。但我们不会让事态加剧。我们不会添加伤亡数量。”
盖奇绷紧了下巴。
“我要杀了他们,”他说道。“原谅我,但这是一项罪行。他们肯定知道这是错的。他们羞辱我们——”
“他们受伤了,”古里曼说。“他们相信自己受到了致命的威胁。他们的一切恐惧都成真了。马瑞乌斯,我们不能重蹈其覆辙。我们不能犯下同样的错误,无论代价有多么大。”
“连线建立了!”泽多夫大喊。
古里曼转过身。“全息投影?”
“很弱。音频为主。”
古里曼将数据板塞到盖奇手里,走向全息平台。
光芒又一次在他身边绽放。不像之前那样健康而稳定。有些身影若隐若现,只是勉强能够聚焦的闪动幻象。古里曼仅能分辨出阿格尔塔的轮廓,霍尔贝罗斯的影子,还有可能是福德拉费尔的一簇暗淡光芒。
只有洛加是可见的。他黑白两色的身影饱受干扰,跃动不已。他头颅低垂,双眼陷于阴影之中。他所处的位置有种非常集中的光源,那股来自头顶上方的光芒让他的面孔被幽深的黑暗所笼罩。
“停止这一切,”古里曼说。
洛加没有回答。
“兄弟。立刻停火!”古里曼说道。“停火。这是个错误。你犯下了一个严重的错误。停止你的报复行为。我们不是你的敌人。”
“你与我们作对,”洛加轻语道,他的声音如同白噪音的嘶鸣。
“我们没有袭击你们,”古里曼坚持道。“我发誓。”
“你们曾与我们为敌。你们侮辱我们,令我们蒙羞。你们不会再次得逞。”
“洛加!听我说。这是个错误!”
“群星在上,你为何认为这是个错误?”洛加问道。他依旧没有抬起头。
“停火,”古里曼说。“我们没有攻击你们,也没有放任你们遭受攻击。我以我们父亲的生命起誓。”
洛加的回答被一片杂音所淹没。之后他的影像也消失了,全息平台归于沉寂。
“失去联络,”泽多夫宣称。“他拒绝我们重建联络的尝试。”
古里曼看着盖奇。
“他不会罢休,”古里曼说道。“他不会停火,除非我们阻止他。”
盖奇能够在古里曼眼中看到他的痛苦,这句话的意义无比沉重。
“他刚才说的是什么,我的原体?”盖奇问道。“他最后说的那些?”
古里曼犹豫了一下。
“他说,‘我是个孤儿’。”
盖奇挺直身躯,看着舰桥上的工作人员。
“你的命令,长官?”他坚定地说。
“尽你所能传达下列指令,”古里曼说着,走下平台。“以我的职权密令,下发给所有第十三军团单位和附属部队。一级优先权。用你们所掌握的一切方式进行自卫。”
盖奇清了清喉咙。
“我的原体,我需要你的确认。你刚刚是否授权了直至并包括开火还击的行动?”
一段漫长的静默。
“下令开火还击,”古里曼说道。
泽多夫和高阶武器军官开始吼出命令。盖奇转身面对静待指示的书记官,他的工作台紧邻舰长的座椅。
“记录员,”他说道。“开始计时。”
那个书记官点点头,激活了他的沉思者。
“启动第十三军团战斗计时,经时记录法,”书记官说道。“记录开始。考斯计时:00.00.00。”


系统//杀戮
“在特定情况下,甚至是在极端特殊的归顺行动中,有必要对敌方的基础设施连同敌方本身一同进行系统性毁灭。有时候强有力的军事胜利并不足矣:就像一些古老记录所描述的那样,还需要将盐播洒到敌方的土地上。支持此类行为的主要依据有心理作用(对抗极具抗争性的民众或种族)和安全措施(即净化一个太过危险因而不可留存的区域)。对于一个务实的指挥官,这两种观点都不具备足够的说服力。战争的目标应兼顾成就与胜利;不应执着于彻底的毁灭。这一类型的全面战争,这种夷平一切的过程,多见于突击部队和极具侵略性的部队身上。我的第七军团原体兄弟安格隆麾下的战士称其为全数抹煞,而即便是他们也很少将其运用到极致。而从我的兄弟鲁斯那里,以及芬里斯之子的战争语言中,我们可以借用一个表达方式,Skira Vordrotta,其最切合实际的释义为系统杀戮。”
——古里曼,军事法典草稿,4.1.ix


1
[计时:0.00.01]

“我的兄弟,听我一言。第十七军团的战士们,听我一言。这场暴行违背阿斯塔特军团的准则,并忤逆吾父帝皇的意志。以奥特拉玛的五百世界之名,我请求你们停火。与我展开对话。让我们谈一谈。让我们解决这一切。当下的情况是最为悲剧性的错误。停火。我,罗保特古里曼,向你们郑重起誓,如果敌对行动能够停止,我们将开诚布公地进行对话。我敦促你们尽快回应。”
古里曼将话筒放下,看着盖奇和通讯官。
“只要我们恢复通讯,”他告诉他们,“就立刻重复播放这条信息。循环播放。不要中断。”
“是,长官,”通讯官说。


[计时:0.00.10]

诸多巨兽苏醒了。超出凡人心智理解范畴的庞大战舰在考斯上空的燃烧尘云中穿行。它们漆黑的躯体从闪亮云团般的残骸中现身,越过灼目的能量漩涡,如同一头头浮上水面的深海巨怪。
它们不见前路。它们难觅敌踪。它们用短路的通讯系统和残缺的扩音器向那熊熊燃烧的虚空嘶吼着挑战与威吓。它们试着脱离轨道船坞中那些无比庞大的支架,悬臂和泊位,其中一些在绝望出逃时扯开了缆线与气密门。
一个移动目标更难被击中。这便是它们的逻辑。事实上,一个移动目标仅仅让自己孤立无援。
第十七军团的战舰让这场杀戮的工作显得分外轻松。它们几乎是庄严地升起虚空盾向前滑行,被焚灭的灰尘和碎片在舰身外围汇成一团明亮的光晕。无数炮台如同咆哮的巨口,沿着轨道伸展出来。能量电池与等离子电容沸腾起来,随时准备释放出致命的火力。它们理应同样又聋又瞎,但并非如此。侦测仪器和目标搜寻系统窥伺着嘈杂的幽暗太空,凝视住奥特拉玛舰队中那些逐渐分散的钴蓝色星船,仿佛它们是冰冷灰烬中的红热煤块,而这是机械神教在其最黑暗的梦境中也难以想象的。那些仪器寻获它们,锁定它们,无情地追踪它们,饥渴地注视一切细节,评估权衡它们的护盾和装甲强度,同时武器系统则转向瞄准,请求弹药。庞大的军火库隆隆作响,炮弹和导弹藉由自动装载机械,甲板间起重机或是弹药滑槽运送上来。
炮火充满了虚空,如同无数粒种子,如同一阵暴风雪。数百公里长的一束束焦灼等离子和激光在任何观看者的视网膜中烙下残影。主光矛武器喷吐出夺目的能量,释放着光束,光球,或是扭曲分叉的闪电。
舰船在黑暗中爆裂。来自萨拉曼斯翼的军刀号在刚刚脱离泊位时发生连环爆炸,这艘护卫舰四公里长的船体在内部爆破中裂解。一片暴雪般的导弹如同无数钢针,击中了战列舰纳门尼亚的希望号,在它的上层舰身和舰尾留下了近百个伤口,用白热的烈焰席卷其内部结构。辅助航母告别号与沃斯费汝斯号被一艘第十七军团战列舰的密集舷侧火力所击溃。告别号首先崩解,它的船体在一场核心爆破中四分五裂,如同被延时摄影所捕捉到的一朵鲜花,迅速地绽放,盛开并凋零。匆忙放出的逃生船被超高温的热浪席卷而过。沃斯费汝斯号幸而得到姊妹舰船的庇护,开始转向,但敌军炮火紧随其后,将它的引擎部分化作废墟。排气管和连接器灰飞烟灭,战舰内部承受的恐怖压力导致了引擎反应堆的连锁反应,工程区中一连串如星辰般炽热的猛烈爆炸让舰尾分崩离析。这巨大冲击所引发的压力波将那艘航母的残骸推向前方,迎头撞上运兵船安卓菲利斯号,将其斩作两截。八万条性命在五秒之内不复存在。
地狱火级战舰纯净之焰号是第十七军团舰队中的一头庞然巨兽,它一边扑向阿瑟提斯轨道船坞,一边肆意释放火力,尽可能地造成连带伤害。它的船头覆有重甲:如同一柄庞大无比的锃亮利刃,仿佛是巨人手中的华丽刻刀,覆满了天使,海兽和雄鹰的雕饰。它从那些停泊在船坞里的小型舰船之中犁过,击碎装甲,撕裂舰身,或是将一些星船劈成两半。坐落在它龙骨主炮位置上的那台主量级激光武器苏醒过来,尖啸着释放出一束湮灭万物的光芒,让试着守护船坞的哨卫巡洋舰奥特拉玛岗哨号在千钧之重的冲击下颤抖不已。那艘巡洋舰试着重整旗鼓,零落的残骸从它焦黑熔融的左舷倾洒出来。它在眩晕中缓缓转向,笨拙地擦碰到辅助设施与船坞悬臂。它饱受折磨的引擎喷吐着云朵般的粉色火团。它升起了护盾。纯净之焰号用充能完毕的激光武器再次开火。奥特拉玛岗哨号周围的护盾甚至没能削弱那道光芒。它们像肥皂泡一样破裂。那光束将巡洋舰的主体部分瞬间蒸发,只剩下环绕着一个白热大洞的铁环。纯净之焰号继续前行,用舰首的电磁冲击波将奥特拉玛岗哨号的悬浮残骸撞到一旁。
在幽深的引擎室和工程区里,大群锅炉工人与奴隶卖力地劳作着。那些地狱般的炎热房间满是烟尘,被诸多巨型引擎和反应堆的灼目红光所点亮。无数汗流浃背的工人呼吼着,将矿物燃料与钷颗粒铲到钢铁滑槽里,他们漆黑面庞上的双眼如同两块白色的石头。机仆操作着脉动不已的激活棒,为引擎反应堆加速,它们的金属皮肤被毫无停歇的高热炙烤成了老旧水壶的样子。炭黑色的铁链摆动着。风箱嘶鸣不已,向烟道和排气管释放出一波波翻滚火浪,犹如巨龙的吐息。怪物般的亚人类劳工闷哼着将装满沉重燃料的巨型货车从仓库甲板拖拽过来。
这里的狂乱与恐慌被引擎室工头的鞭笞和命令勉强压制住。这些房间没有窗户,无从了解外面的宇宙,以及其蕴含的种种危险。
事实上,虽然身处于金碧辉煌的舰桥上的那些工作人员备受嫉妒,然而若是说到对这场灾难的理解,他们与诸多被禁锢在幽深舱室里的锅炉工人相差无几。锅炉工人们或许不会因为这讽刺性的现实而感到宽慰。
很多人永远不会重返光明。葬身于考斯暴行中的一些舰船会围绕那饱受折磨的恒星继续公转,诸多冰封的星船废墟化作静默亡者的墓穴,其中永不腐朽的尸骸保留着他们临终的模样。


[计时:0.00.20]

文坦努斯和塞拉顿坠落在地。那段距离很长。他们的力量与盔甲吸收了大部分冲击,他们站起身,紧握爆矢枪。灰尘覆盖了他们的战甲。
他们开始行动。
工作间在他们身后坠地,砸落时分崩离析。金属破碎的轰响震耳欲聋。紧随其后的是一座铁塔的大部分结构。他们能听到铁链扯断的声音,如同爆矢枪的怒吼。被极端压力崩飞的扣针像微型导弹般四下横飞。
塞拉顿和他的连长避开了轰然陨落的铁塔。它像一头被麻醉针击中的动物,先是双膝跪倒,随后腰部松弛,接着是瘫软的脖颈向后摆动。冲天而起的滚滚烟尘汇成一堵高墙,仿佛是被钢铁撕裂的声音所激起。文坦努斯和塞拉顿从尘墙中冲了出来。
他们前方的降落平台铺满了残骸与尸首。文坦努斯在看到死去的极限战士时面孔苍白。爆矢弹击碎了他们蓝金两色的华美战甲。他看到一个死去的战士手握着一面旗帜。那图案是金色的军团标志与其下的双头鹰。覆有铁甲的拳头将旗杆紧紧握住,以至于留下了几处凹痕。
这是一支荣誉护卫。这个准备登机的仪式性小队被当场击杀。附近还有城市名流,贸易官员,总管,侍从和货运工人的尸体。都是血腥的残骸:破碎不堪的血肉与衣物。将他们所屠杀的武器是为超人的战争而铸造的,那些武器可以杀死阿斯塔特,如今也确实杀死了阿斯塔特。
那些武器用在未经改造,未着装甲的普通人类身上属于过度杀伤。
塞拉顿停下脚步。他注视着那些死者。
“快走!”文坦努斯命令道。
“他们在等待登机,”塞拉顿说道,仿佛这很重要。
文坦努斯停下来,看着他的军士。
这多么明显,然而却被他忽视了。塞拉顿相对缺乏经验的头脑发现了那简单的真相。
他们在等待登机。他们死去的时候在等待登机,手中高举着旗帜。但现在距离灾难降临已经过去了大概十五到二十分钟,距离轨道爆炸引发天降火雨已经过去了十五到二十分钟。
他们难道就一直站在这里,在整个世界陷入火海时还安然等待登机?
“他们当时已经死了,”文坦努斯说。“死了,或者快要死了。”
这场谋杀要早于那场灾难。至多是同时发生的。那场灾难绝非偶然。
枪弹从平台远端尖啸而来。激光开始敲打他们身后的墙壁。爆矢弹搅动着他们刚刚穿过的尘云。猛烈的冲击四下而起。
文坦努斯看到怀言者从污浊的空气中现身。其他部队随之而来。手持激光枪和长戟的帝国军队士兵。
他们在朝视野里的一切目标开火。
塞拉顿依旧被那些他曾经理解的道德准则所束缚,因此提出了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我们怎么办?”他说道。“我们怎么办?”

2
[计时:0.01.00]

在萨摩索瑞斯号上,索洛特绰尔行使着他的第二项职责。
他的部下已经杀死了这艘战舰的大部分高阶船员。匆忙关闭的防爆舱门被迅速洞穿,绰尔踏入舰桥,与舰长面对而立,后者庄严地宣称自己绝不助纣为虐,无论受到怎样的威吓。
绰尔忽视了这位军官。他只是一条狂吠不已的无知警犬。他在向登堂入室的雄狮发出无谓的挑衅。
绰尔用右手攥住舰长的脑袋,像生鸡蛋一样捏碎。他松开手将尸体扔下。舰桥船员惊愕地瞪着他,突然意识到他们所处的困境远比想象中更加凶险。当战舰遭到俘获时,舰桥船员通常能够用自身掌握的关键技术来换取生命安全。
萨摩索瑞斯号的舰桥军官们目睹舰长惨遭杀害,并由此明白对方并不需要他们的技术。
一些人掏出了武器,尽管他们是穿着布衣和礼服,未经改造的凡人,尽管他们寡不敌众,而且面对的是刚刚突入舰桥的超人战士,尽管他们的激光手枪甚至无法在入侵者的盔甲上留下什么痕迹。
绰尔穿着新式的极限型战甲,以彰显他的领袖地位。这套盔甲只经历过猩红色的涂装。
“死,”他命令道,一发激光在他的肩甲上弹开。
怀言者们收起枪,用拳头解决问题。绰尔不希望舰桥上诸多至关重要的控制台被质爆弹所误伤。他们将那些凡人击溃。他们将对方一把抓住,拧断脊梁和脖颈,碾碎头颅,或是扯断柔软的喉咙。那些军官毫无退路,但他们还是四散奔逃,发出惊恐的尖叫。他们被怀言者揪住头发,抓住衣摆,攥住脚踝和手腕,被拎在半空夺去性命。所有尸体都被扔到了舰桥中央,在前任舰长的座椅旁摞成一堆。
绰尔检视他们的工作。他抬起左臂,向嵌在手腕上的那个由玻璃和铜丝组成的装置低语了几句。八重之道的神圣徽记铭刻其上。这个缠有铜丝的玻璃瓶里有某种漆黑闪亮的活物,它并不像通讯器那样传递他的话语。它只是用自己处在其他位置的嘴来复述这些话。
机械神教技师们在各自的虚空瓶里听到了这个信号,于是来到舰桥。他们都属于向战帅倒戈的那个派系。他们背弃了火星与地球。长袍和徽记上的微妙变化展现出他们阵营的转变,但更为显著的是萦绕在他们身边的黑暗。他们将自己所掌握的科技奥秘化作一席阴影遮罩。
“战舰已经被俘获,”绰尔告诉他们的领袖。那个高阶技师点点头,指示手下在舰桥就位。
“十分钟,我们就能动身,”高阶技师告诉绰尔。“动力已经开始激活。”
“泽桑维瑞德船坞,”绰尔点明了他的目的地。那座规模较小的特种船坞离萨摩索瑞斯号的锚点不远,与诸多轨道平台一同组成了这片星海群岛。
高阶技师又点点头。在甲板下方,战舰系统低吟着恢复动力。
绰尔转头看着他的副手,赫拉尔。
“定位器,”他说道。
赫拉尔的小队将定位器抬了过来,把那个骨灰坛大小的虚空瓶放在甲板中央。他们将这机械稳稳固定在那个尸堆上。他们脚下的地面涂满了鲜血。
他们退后一步。虚空瓶里的某种东西开始脉动震荡,闪烁着漆黑的光泽。某种东西在黑暗中低语。某种东西像闪亮的蚌肉般缩进壳里,但它的壳不在此处,不在这个瓶子中,不在萨摩索瑞斯号的舰桥上,而是在其他地方,处于另一个宇宙,需要通过往复盘卷的间质结构才能到达。
寒霜在那尸堆上出现。早已死去的肌肉变得僵硬,让一些尸体开始抽搐颤抖,仿佛它们正试着从交叠的肢体间脱身。
电光在虚空瓶周围点亮,引燃了那些尸体,如同灼目的常青藤般沿着天花板上的横梁蹿行闪动。那变得极为明亮。绰尔移开了目光。
当他将视野转回来的时候,那光芒已经逐渐暗淡,尸堆被烧成焦黑,一个新的身影来到了他们中间,传送能量在他身上留下一丝丝轻烟。
“欢迎来到萨摩索瑞斯号,”绰尔俯首说道。被焚化的尸体让空气中充满了烧焦脂肪的味道。
“索洛特。我们开始吧,”科尔法伦说。


[计时:0.20.34]

在巴托,波罗斯河东岸的森林已经陷入火海。茂密的丛林喷涌出滚滚浓烟,叛军泰坦迈着沉重的脚步在火光中穿行。它们仿佛是赶来扑灭灌木火灾的樵夫。然而它们的武器正向林间空地泼洒着毁灭。
空中支援呼啸而过。在树林里,极限战士第一百一十一和第一百一十二连的破碎残部在叛徒们无情的攻势面前节节败退。阿基里斯型和普罗迪厄斯型兰德掠夺者将战士与树木一视同仁地摧毁,那些坦克猩红的装甲上涂有令人憎恶的图案。巨型爆矢武器像开工的铸造车间般隆隆作响,撕扯着大地,将树木化作纤维,石块化作尘埃,尸体化作肉酱。
埃克瑞图斯且战且退。他旁边的安柴斯也是一样。身后还有另外几个可靠的战士。埃克瑞图斯甚至已经不再去想到底发生了什么。那样做将是直面超乎想象的现实,会让他的思维和心灵毫无防备,就像这些脆弱的树木无法为他提供任何掩护一样。
他专注于求生。他朝所有能够辨别的目标开火,并一直后退。他们在为那些以急行军展开撤退的小队争取时间。王座在上,他们或许能够摆脱危险,并且在往复扫荡的空中火力之下求得一线生机。
他连队的残部已经失去了重型装备的支援。他们手里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对付兰德掠夺者。那些巨兽正将面前的大片森林夷为平地。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对付那些泰坦。每当一台无情进军的战争机械用号角释放出充满鄙夷与凯旋意味的震天呼吼时,埃克瑞图斯都能感觉到自己全身骨架的颤抖。
他踉跄着穿过灌木,换上一个从死者身上搜到的弹夹。其他人的鲜血将他的盔甲涂抹成了一片猩红,他有种出乎意料的冲动,想要把这颜色洗去。爆矢弹在树林中尖啸,怒吼。一枚子弹将树叶打成一团绿雾。一枚子弹击中树干后爆炸,让那棵古树轰然倒地。一枚子弹摧毁了卡拉丁兄弟的头颅,将他的尸体抛进壕沟。
埃克瑞图斯找到一个覆满青苔的斜坡,他俯身钻过一团树根之后开始向上爬。这古老的石工是早年某个建筑的残存围墙,昔日这里是一片庄园。浓烟在这片林地中席卷而过,仿佛是被大海的浪潮所推动。动物和鸟类从满目疮痍的家园中仓皇逃窜。
自然陷入暴乱。整个世界都颠倒了。
他爬到更高的地方。他来到了树冠之上。他能看到几公里之外的景象。他能看到这个世界在熊熊燃烧。在森林以外的平原上,他看到河流沿岸的城镇与港口遭到大举入侵。很多人,足有数万之众,都是帝国军队,或者说他们在一个小时之前还算得上是帝国军队。很多人,很多装甲车辆,还有泰坦阵形,星际战士方阵,全都被他们进军时扬起的沙尘和烟雾所笼罩。
这场暴行的血痕。
他们罪孽的污点。
他在波罗斯河东岸,孤身一人,遥望那支足以攻陷一块大陆的部队。或许一个世界也不在话下。而这还仅仅是考斯上的一个集结点。他看着那支大军汹涌前行,将途径的一切摧枯拉朽。
头顶上方有太多燃烧的舰船和轨道平台,仿佛是一百场日落同时发生。那颗真正的太阳,韦瑞迪安星系蓝白色的纯净恒星,在烟雾缭绕的天空上踪影难寻。
埃克瑞图斯想把他们全都杀了。他想看着那些家伙,将他们逐个杀掉,一个不剩,直到那时他的怒火才会平息。
他察觉到周围的动静。第一个怀言者现身了。后面还有两个,正努力爬上这道斜坡。更多人紧随其后。埃克瑞图斯原地矗立,直面敌人。
他们没有开火。
他迟疑了一下,爆矢枪和动力剑握在手中。
他全身赤红,与他们一样。只是并非有意而为。
他们只有在靠近之后才辨别出那层粘稠血迹之下的真正涂装。当他们有所反应的时候,他已经大开杀戒。
他一枪打中第一个人的脸。那头盔骤然爆炸,碎骨,头发和脑浆四下飞溅,但他没时间享受这个景象所带来的满足感。第二个人肚子挨了一枪。第三个人左肩中弹,仰面摔下斜坡,砸在后面的人身上。
第四个又是一发爆头。
没有第五个。子弹打完了。
埃克瑞图斯挥剑突入敌群。他斩断手腕,大腿和脖颈。他刺穿一个躯体,将对方提起来,像布袋一样抛下斜坡。那尸体落在其同类的头顶。他双手持剑,将锋刃剁进另一个头盔,把里面的颅骨劈成两半。
一个敌人的爆矢手枪掉在地上。他从血迹斑斑的苔藓上抓起那把枪,朝最近处的叛徒胸膛送去两发子弹,让他当场倒毙。他又杀了两个,随后一剑把左边石脊上的敌人砍翻。
但他们涌了上来。太多了。足以攻陷一个世界。足以击溃一个军团。他们击打他。他们用枪托和剑柄狠狠打他。他们将他按倒在地,不停地敲打他的盔甲,直到一些蓝色涂装重新显现出来。
其中一个人扯掉了他的头盔。
“混蛋!混蛋!”他吼道。一枚铁拳击中他的脸,连续的几下重击让他皮开肉绽。鲜血和牙齿从他肿胀的嘴唇间滴落。一只眼睛瞎了。
他们将他拽起来。他是个连长。是个战利品。
一个身影笼罩了他。半盲的埃克瑞图斯意识到那是一架泰坦走到了这个斜坡前方。它的号角轰鸣起来。怀言者呼吼着回应,将拳头举向天空。
当那架泰坦继续前进,将这片残垣断壁与茂密树林夷为平地的时候,埃克瑞图斯被钉在了它的装甲上。


[计时:0.32.31]

霍尔贝罗斯刚刚传送到地表,向兰席尔港口的进军由他统领。基因群落,魔环与短刃兄弟会的大批教徒正在为他的装甲队列开辟道路。轮回家门的一支部队围困住了北边的港口。
那些兄弟会都以极端的热忱投入战斗。贝罗斯和他的直属军官亲自挑选并祝福了其中一些热血狂徒。第十七军团最高阶的成员用虚空魔法来掌控这支大军,而贝罗斯等人便是其介质。
霍尔贝罗斯野心重重。他希望超越一个指挥官与介质的角色。艾瑞巴斯和马洛克卡索,以及时常萦绕于那两人身边,在暮光中低声耳语的无名阴影都向他应许过这些,他会得到眷顾。他甚至会比受祝之子更加伟大。但他必须证明自己,虽然他已经在战场上证明过千百遍了。
这是一种新的战争。这是从未公诸于世的一种战争。贝罗斯必须达成他的目标,并履行他的使命。他必须证明无论是人还是非人都任由他驱使。
他渴求力量。从一开始,艾瑞巴斯和科尔法伦就是最伟大的宗师,然而如今原体似乎已经超越了他们。他的精魂令人敬畏。洛加超凡入圣。不仅仅是他的力量,还有他炉火纯青的运用手法。能够站在洛加身侧便是一种尊荣。而远离他的时候,比如此刻站在考斯...感觉像是暗无天日。
霍尔贝罗斯相信艾瑞巴斯和科尔法伦已经痛感他们渐渐落后。他相信那二人窥探并剽窃原体的天赋与技巧,但不过是东施效颦。他们已经不再是宗师了。他们只能勉强跟上洛加的精妙技艺。
就如同他们是从某个地方借取力量,洛加则是与那个地方合而为一。
霍尔贝罗斯想要在原体身边拥有一席之地。为了赢取这样的殊荣,他会将兰席尔化作焦土。


[计时:0.45.17]

努米纳斯城遭受了重创。光芒在天际闪动。克里欧弗斯特知道第十七军团那些受祝福的主人们已经在动摇考斯的根基。他们在撼动这颗星球,就像一个窃贼将珠宝从底座中撬出来。白霜在城市的墙壁与屋顶上迅速冻结又随即消融。火焰毫无缘由地颤抖熄灭,又瞬间重燃。有两次,弗斯特抬起头,在烟雾弥漫的天空上看到了不属于考斯和韦瑞迪安的星座;事实上,那些星座是他前所未见的,同时又显得如此熟悉,令他在喜悦中哭泣。
他将部下集结起来。短刃兄弟会全心奉献。他们已经将河南岸的诸多帝国军队营地彻底剿灭,付之一炬。他们杀掉了数千人。弗斯特检视过堆积成山的死者。几乎有一整支部队冲进河里,挣扎着妄图逃跑,随后便被他们的枪炮尽数屠戮。众多没有被河水冲到下游的尸体在岸边垒成了几道新的码头,那些由遗骸所搭建的坡道向污浊的湍流中延伸出去。
面对零星的抵抗,兄弟会也毫无惧意。他们踏入枪林弹雨之中,直面死亡。这种充满狂喜的牺牲仪式最终将对方彻底压倒。有些人将爆炸物绑在身上,一头扎进逃跑的敌人之间,达成自身的超脱。
当他们攻陷了努米纳斯第六十一连的营地之后,兄弟会发现了一批武器箱,里面的光耀型新式激光武器还在等待分发。短刃兄弟会用这些性能强大的崭新武器替换掉了老旧装备。弗斯特就拿了一把。它结实又轻便,几乎完全没有后座力。它的枪托是可折叠的,完全不碍事。他已经用这把枪杀掉了六个人。
他受过教育。他能体会到其中的讽刺。
军团传来了命令。空港必须被夺取,之后是附近平原上的宫殿。
弗斯特在想着那荒无人烟,被海洋所覆盖的南半球。他相信那里很快就会承受狂暴的集中火力。诸般伟力在今天脱鞘而出,无论是仪式性还是现世的。然而当下的任务还需要更多。


[计时:0.58.08]

萨摩索瑞斯号驶入泽桑维瑞德船坞。在它身后,考斯主船坞熊熊燃烧。没有人质疑萨摩索瑞斯号。它是一艘寻求庇护的第十三军团战舰,况且通讯一团混乱,思维空间也不复存在。
泽桑维瑞德船坞上的人员也并未怀疑为什么这里毫发无损。太小?未受注意?然而它是个关键性的特种设施,其周围的船坞却无一幸存。
那艘战舰停泊在两艘于船坞中避难的快速护卫舰之间。
“多久?”科尔法伦向他手下那些阴影科技神甫的高阶技师问道。
“三个小时,如果我们不受干扰的话,大人,”那个神甫回答。
“他们不会受到干扰,”索洛特绰尔说道。
科尔法伦喘着粗气。他披挂战甲的身躯显得干瘪而孱弱,仿佛他正在大量抽取自己的活力。他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稀薄。
他倾注于考斯的心血远超洛加。科尔法伦为他的原体制订了周密的计划,并在艾瑞巴斯的协助下将其付诸实施。首要目标是对第十三军团的惩罚和剿灭;对那卑贱的罗保特古里曼的羞辱与处决。然而这同样是一种进取,是在那伟大仪式的螺旋道路上迈出的又一步。这会让他们倍受爱戴的原体得以成长。
索洛特绰尔能够感受到指挥官肩头的重担。没有失败的余地。他们的军事成果是无价的,但与那更伟大的目标相比它不值一提。
他会一直支持自己的指挥官。能够担任科尔法伦的左膀右臂,这对索洛特绰尔来说是一项殊荣。他们军团的崭新蜕变更是强化了他的信念。他们一向被信仰所推动。如今那真正的力量激励着他们。它眷顾了他们。它回应了他们。它祝福了他们。它向他们揭示了构成一切创世奥秘之根基的真相。
那真相便是:地球的帝皇并非他们昔日眼中的神祗。他仅仅是黑暗宇宙中的一点卑微星火,丝毫不值得他们的崇拜。他斥责了怀言者的信仰,也理应如此:他或许惧怕那些真正的神祗在看到他接受崇拜时会作何反应。
怀言者的信仰放错了位置。他们找错了目标。他们寻求的是一个神,而找到的却只是一个渴求崇敬的虚伪偶像。
如今他们在天界发现了值得崇拜的力量。
泊位悬臂将气密舱门打开。就像第一场仪式中那样,索洛特绰尔走在了最前面。


3
[计时:01.16.32]

在战列舰命运之手号的带领下,第十七军团舰队的十七艘战舰组成星形阵形,进入考斯南半球低层轨道。
它们一边下降,一边向附近的轨道平台投放弹幕,将两座船坞当场毁灭,并让第三座陷入瘫痪。对它们展开拦截的任何尝试都遭遇了凶猛火力的还击。护卫舰詹尼维斯号试图干扰这个行星突击阵形,但立刻被数门主光矛武器的连续轰击所湮灭。航母斯坦哈特号与康诺的勇气号先是被击退,随后又在正面交锋中遭受重创。斯坦哈特号动力失效,生命维持系统全部停止运作,从此开始环绕那颗恒星进行漫长而死寂的公转,其船员都被冰封在各自的岗位上。两轮舷侧齐射让康诺的勇气号遍体鳞伤,它挣扎着躲避那不断逼近的阵形,但又遭受了第三轮火炮轰击。其舰身装甲分崩离析。龙骨开始断裂。一道介子束撕裂了这艘航母暴露在外的反应堆内核,它骤然焚灭,堕入考斯的大气层。
因此,它成为了击中考斯的第二艘主力舰。
它的下坠不像大型巡洋舰安卓达米克斯号那样庄严而缓慢。康诺的勇气号是一枚满月般的白热火球,从头到尾都被熠熠闪光的辐射所吞噬。它像流星一样陨落,不停地翻滚旋转。它轰然坠入星球南极点附近的冰冷大海。
这场冲击近似于能够引发物种灭绝的陨石碰撞。热量与光芒喷薄而出,这剧烈的闪光让方圆五百公里之内的大气层震荡不已。数万亿吨海水瞬间蒸发,另有数万亿吨被抛上天空。地质构造也受到了损伤。这场冲击所引发的海啸在六分钟之后踏上大陆的海岸线,那奔涌而来的滔天黑浪将四公里范围内的沿海区域彻底抹平。
而这仅仅是个前奏,是为真正的攻击拉开残暴序幕的附带伤害。
那个突击阵形下降到其所能维持的最低高度,它们焦灼的虚空盾与稀薄的高层大气相接触,发出尖锐的嘶吼。光矛武器阵列和轰炸火炮开始射击。
系统性毁灭由此展开。
这毫无精巧可言。北半球满是战略目标和聚居区,需要进行定点清除。同时,在袭击开始之前,第十七军团的绝大多数地面部队都在北半球登陆,这样才不会引起质疑。
但南半球基本上可以彻底毁灭。
命运之手号的阵形正有此意。熔岩炸弹轰击着荒凉的大陆,用炼狱般的烈焰风暴把它们烧焦。炽热的光矛将海水蒸发,让海床暴露出来。介子转化器和离子束撼动着那些上古板块,冲击地壳,让震荡波在地幔中蹿行。烟尘和灰烬玷污了大气层。蒸汽将南极点彻底笼罩。
树木熊熊燃烧。丛林化作焦土。河流踪影全无。冰川骤然融解。山脉崩塌倾覆。沼泽蒸发干涸。沙漠熔融成玻璃。
在零星分布的城市中,数百万人顷刻间丧生。


[计时:01.37.26]

古里曼在看着。
他手中的笔折断了。他命人再取一支来。他面前的工作台上摊着笔记和草稿。
那些没有在最开始的灾难中瘫痪,死亡或是陷入疯癫的机械神教技师已经开始对伤痕累累的旗舰系统进行重启。他们恢复了有限的通讯。古里曼拥有可供作战的动力,护盾和武器。
但即便是强大的马库拉格之耀号也无法凭一己之力阻止第十七军团舰队。奥特拉玛舰队单位七零八落。完全无法展开协调。
来不及协调舰队去阻止那场行星突击。
考斯正在燃烧。考斯,维瑞迪亚的璀璨明珠,五百世界的个中翘楚,正遭受暴行,或许它永远都无法痊愈。
古里曼转过身。他看不下去了。
“还在重复吗?”他问道。
“大人?”盖奇回应道。
“我的通告?向我兄弟发出的信息?”
“是的,大人,”马瑞乌斯盖奇说。“我们在用仅有的通讯手段重复播放。”
原体点点头。
“我要...取消它吗?”第一战团长问。
古里曼没有回答。侍从们将更多的数据呈交到了舰桥。在缺乏有效运作的沉思者与数据网络的情况下,他命令所有岗位上的书记官用数据板和纸张对信息进行手动记录。递送员每四分钟都会将一批文件交给他。桌子上的材料已经堆积成山。
原体注意到了什么。他在无数细节之中发现了某些东西。他将它捡起来。其他纸张与数据板散落开来。
“那是什么?”盖奇问道。


[计时:01.40.41]

这个世界战栗不已。在星球另一端,行星轰炸正摧残着南半球。即便在这里也能感觉到由此引发的轻微地震和气压波动。
这里。努米纳斯空港。大片区域依旧在熊熊燃烧。重型火炮的隆隆轰鸣从城市传来。每过几分钟都有一支飞行编队从头顶掠过,拖曳着明亮的尾迹。浓烟将天空涂成一片昏黑,诸多明亮的光点都是残骸焚灭,战舰开火与轨道船坞爆燃。
尘埃遮天蔽日。那是被猛烈冲击所震起的黄色尘土与灰烬。它悬浮在空中,覆满住一切表面。轻微的地震让一些尘埃纷纷洒落。它渗入排气管。钻进下水道。随着阵阵微风如轻烟般摇摆。
它沾在鲜血上。
无数死者血迹斑斑的皮肤和盔甲都被它所覆盖。它像锯末般阻塞住一滩滩鲜血。它涂抹了尸体的面孔,让它们看起来仿佛是被殡仪馆整理过仪容一样。
维尔特斯是一支基因群落突击小队的基因之名领袖,他沿着一条公路前进,激光枪端在手中。他的棕色皮靴将灰尘激起。八名部下紧跟着他,另有十二个人和重型武器在后方压阵,那是一辆拥有自动炮的装甲速攻艇。他们的守望者佐拉托尔就在附近。
这个区域需要清剿。指挥官下达了命令。在午夜之前,整个空港必须被彻底扫清。到处都藏着幸存者。特斯很谨慎,因为他知道这些所谓的“幸存者”里有些是第十三军团的战士。他的手下没法对付那样的敌人,无论对方的状态有多糟。
这就是为什么他们还有重型武器和守望者。
特斯所惧怕的并非死亡。他们是基因群落。他们是不朽的。这是他们得到的承诺,是他们立下的誓言。正是这样的承诺诱使他脱离帝国军队,加入了这个兄弟会。以服务换取不朽:在特斯看来,这是笔好生意。
他所惧怕的并非死亡。但他是个老兵了,他知道自己还是要尽量远离痛苦。
佐拉托尔的存在让这片区域的敌人坐立不安。特斯警觉地站直身子,有三个人冲进了前方的空旷地带,逃向另一头的闷燃废墟。他们是未经改造的人类,这让他很欣慰。他们穿着装卸工的制服。他们手无寸铁。
特斯举枪,瞄准,朝最前面的人射击。七十五米,移动目标。腿部后面中弹,正合他意。不错。那个人倒在地上,痛苦地哀嚎起来。还活着。活着就好。除了清剿这片区域之外,他的突击小队还负责觅食。
在他周围,基因群落的其他人也举枪瞄准。两个人开枪但射偏了,仅仅打在覆满灰尘的碎石上。他的副手加瑞尔射出一枪,命中了。那个人被一发爆头撂倒。死了也不错。
特斯笑了起来。加瑞尔也笑着回应,在满面尘灰中露出一排白牙。
又一声枪响。不是激光枪。而是深沉的轰鸣。爆矢枪。加瑞尔爆炸开来。碎肉和黑血四下飞溅,全身覆满尘埃的众人又被涂抹上一层模糊的血肉。加瑞尔的一截脊椎迸射到特斯身上。他将眼睛里的血眨出去。他在地上看到了牙齿,嵌在一块颚骨中的牙齿,仅仅一秒之前还在朝他笑的牙齿。
特斯的手下急忙分散。他嚎出一道命令。
“支援!支援!”
有个他妈的极限战士正朝他们冲过来。冲出掩体。像一道蓝色的残影。那个混蛋块头真大。
他们开火了。五把激光枪的灼目光束命中了那个巨人。猛烈的冲击敲打着覆满尘埃的蓝色盔甲。他们放慢了他的脚步,但没能让他停下。他一只手里是一把他妈的剑,另一只手则握着金色的残破旗帜。
他用剑捅穿了福布,透明窟窿,之后又砍翻了格罗卡斯。那一剑让格罗卡斯翻转起来。他像个舞者般旋动着,喷洒的鲜血如同一袭红色披风,然后摔落下来。
极限战士杀掉了索尔科,接着特斯的世界就骤然上下颠倒,他被撞翻在地。那个极限战士并没有停下脚步。他在朝重型武器冲过去。他知道那才是真正的威胁。
特斯翻过身,吐出鲜血和尘土,在极限战士撞上他的时候他咬掉了一块舌头。
“杀了他!杀了他!”
支援单位逐渐就绪。那些人在开火,其中一些跪在地上帮助瞄准。那个极限战士大步流星。他挥舞着那根他妈的旗杆。白痴。自动炮会把他弄死。
速攻艇向前猛冲。它为什么他妈的不开火?
特斯意识到了那个极限战士的狡猾之处。这就是为什么他一头扎进人群。他想要解决掉速攻艇。如果速攻艇开火的话,特斯和其他人就会被误伤。
你们这些蠢货,特斯心想。你们这些蠢货。这个宇宙如果由你们做主的话得变成什么鬼样子?我不重要!我是他妈的不朽的!基因之名!记得么?我们是基因群落!他们取了我们的血。他们会复活我们。怀言者承诺以此换取我们的服务。如果我们为他们而死,他们就复活我们,他们能做到。他们有基因科技。
别管我!他妈的干掉那个混蛋!
速攻艇冲向那个狂奔的极限战士。那个混蛋真快。个头那么大的家伙不应该能跑得那么——
特斯意识到一件事。
加瑞尔是被爆矢枪杀掉的,但那个极限战士没有爆矢枪。他没有爆矢枪,所以——
第二个身穿钴蓝盔甲的巨人现身了。他有爆矢枪。
他在二十米开外的一个铸造车间房顶出现。六米的高度,带有助跑。超人的肌肉能达到相当的距离。他飞身直落,探出双脚。他一直在等待速攻艇从自己下方经过。他在等待速攻艇前去对阵他的同僚。
那个新出现的家伙轰然落在速攻艇前盖上,两只脚稳稳站住,让装甲凹陷下去。他落下时的巨响如同爆矢枪的怒吼。猛烈的冲击让速攻艇在反重力场上颠簸起来。
那个新出现的家伙站稳脚跟之后俯下身,隔着驾驶舱顶用爆矢枪开火。轰。轰。两发子弹。两条性命。
第一个极限战士也冲了过去,一头扎进支援小队狂乱的轻武器火力中。特斯看到激光枪的近距离射击从他的盔甲上无害地弹开。又是剑刃纷飞。动脉血喷洒在速攻艇侧面。那个极限战士将旗杆像棍棒一样挥动着,把一个基因群落的成员从靴子里打飞了出去。
第二个极限战士跳下速攻艇舱顶,加入混战。他收起了爆矢枪。节约子弹。他握着战斗短刀突入敌群。几秒之中,十二个人里就死了八个。
特斯大喊起来。他喊得如此用力,仿佛要把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翻出来了。


文坦努斯听见了喊声。他转过身。他手里的金色旗杆淌着鲜血。
“你拿它干什么?”塞拉顿低吼着,从最后一个死者身上拔出自己的战斗短刀。
文坦努斯没有在听。一些敌军步兵还活着。领头的那个在大喊。
“我们应该让他闭上嘴,”塞拉顿说。他打开了速攻艇的舱门,将一个四分五裂的尸体拽出来。舱室内部涂满了鲜血。他得找找调整座椅位置的拉杆。
那个怀言者出现了。铁骑式盔甲。终结者。
“佐拉托尔!我的守望者!杀了他们!”特斯尖吼道。
那个终结者身形庞大。经过强化的盔甲虽然颇为笨重,但是如坦克般坚实。层叠的巨型肩甲比附有羽冠的头盔还高。厚重的护颈一半是铁笼,一半是嘶吼的巨口。覆满铜钉的皮条与链甲保护着相对脆弱的关节。他看起来如同一架泰坦:无论是宽大的肩膀与上身,还是粗壮的双腿。
他左手的利爪上流转着闪电。他用那巨大的双联爆矢枪开火。
质爆弹将道路撕开。它们在一阵爆炸中杀死了两个被文坦努斯打翻在地的基因群落成员。它们将文坦努斯击倒,让盔甲碎片钻进他的双腿,并啃掉了速攻艇车头上的一大块装甲。
塞拉顿翻身躲到速攻艇后面寻找掩护。他试着开火还击。他的准头不错,但是铁骑式盔甲轻松吸收了子弹的伤害。质爆弹冲击所引发的火焰舔舐着强化装甲。
那个怀言者将火力向塞拉顿集中。速攻艇遭受了更严重的伤害,一枚子弹掀开驾驶舱,将金属舱顶像鞋舌一样卷了起来。
文坦努斯受伤了。他的腿被碎片穿透。流血已经止住了。他翻身爬起来。他拥有那个笨重的终结者无法比拟的速度。它是个头戴猩红马鬃的血色巨兽。他冲了上去。
它将枪口转了回来。文坦努斯有着超人的迅捷,但他没法躲过双联爆矢枪的子弹,他的盔甲也无能为力。
旁边传来一声金属撕裂,螺钉脱落的轻响。那是塞拉顿将速攻艇的自动炮从支架上扯下来的声音。他站在速攻艇的驾驶舱里,露出上半截身子,一只脚踩着座椅,另一只脚踏在车头装甲上,被掀起来的舱顶仿佛是为了突显他的戏剧性出场。他用腿稳住那门多管自动炮,粗重的子弹带如同一条盘卷的铁蛇般延伸到驾驶舱里。
他开火了。那重型武器发出一阵金属闷响,如同铃铛被石磨压扁的声音。飞旋的炮管上窜起一道轻烟。
风暴般的子弹敲打并撕裂那铁骑式装甲。金属残片如同雪花般纷纷洒落。他周围的乱石爆成粉末。破碎的护颈与面甲被崩飞,还有残破的皮条,一丝丝马鬃,以及断裂的链甲铁环。子弹在四个位置穿透了盔甲,鲜血从弹坑中汩汩淌出。
那个终结者站住了好一会儿,在冰雹般的子弹面前蹒跚后退。终于,他轰然倒地。
文坦努斯俯视着他。刺鼻的青烟在空气中缭绕。那个怀言者动了动,他口中涌出的鲜血已经充满了头盔与护颈。他离死还有一段时间。他试着抬起那漆黑的双联爆矢枪。
文坦努斯双手举起旗杆,将锋利的杆尾透过护目镜捅了下去,猛力拧动,直到杆尾碰到了头盔的底部。鲜血聚集在眼眶和护颈周围,沿着头盔侧面流淌下去,浸湿了顶饰的马鬃。
文坦努斯后退一步,将略显扭曲的旗杆留在那里。塞拉顿走了过来。
“我们得走了,”他说。
“速攻艇能用么?”
“勉强可以。”
文坦努斯将旗杆拔出来,拿着它走向浑身弹孔的速攻艇。
“这就是为什么,”他说道。
“什么?”塞拉顿问。
“这就是为什么我要带着它,”文坦努斯举起血迹斑斑的旗杆说道。“正是为了这种事情。”


[计时:01.57.42]

“那意味着什么?”马瑞乌斯盖奇问。
“它意味着...”古里曼开口道。他接回那块数据板,思索着。“它意味着恶意前提。”
他透过旗舰那宽大的柔晶舷窗望着下方饱受摧残的星球。
“不过这已并不让人感到意外,”他接着说。“即便这果真是以错误或意外开场,如今它也到了完全不可原谅的地步。然而,能够确凿地证实我兄弟的罪行也是有所益处的。”
古里曼用一个手势召来了通讯官。
“撤销我上一条循环播放的信息,”他说着,拿起话筒。“改为这条。”
他迟疑了一下,短暂地思考着,之后抬起头,清晰而流畅地朝话筒开口。
“寇其斯的洛加。你应明白以下内容。其一:我完全收回之前庄重的停火倡议。它一经撤销,绝不会再次提出,无论是对你还是对你手下那些野种混蛋。其二,你不再是我的兄弟。我会找到你,我会杀了你,我会把你肮脏的尸体扔进地狱。”
他将话筒交还给通讯官。
“立刻重复播放这条,”他说道。
古里曼带着盖奇,泽多夫舰长和其他几位高级军官走向战略室。
“在缺乏通讯网络的情况下,我们会需要利用直连激光通信以及由快速舰船所呈递的密封指令来协调舰队,”他开口道。“我起草了一份仓促的战术计划。利用现有的一切权宜之计,精确的命令必须被传达给每一位舰长和连长。在一个小时之内——注意,一个小时之内——这支舰队要能够达成战术意图。我们要阻止那场轰炸。”
“那就是我们的目标?”泽多夫问。
“不,”古里曼承认道。“我会把这项职责交给姆拉图斯号和索罗尼姆之殇号。它们要率领各自的阵形对抗行星突击。我们的具体目标是信仰之律号。”
泽多夫扬起眉毛。
“那么,就是私人恩怨了,”他说道。
古里曼毫不掩饰。
“我会杀了他。我会亲手杀了他。”
他看着盖奇。
“什么都别说,马瑞乌斯,”他说道。“你要转移到姆拉图斯号去指挥攻击。头脑清醒,计划详尽。我知道追击敌军旗舰有着严重的战术缺陷。我不在乎。我平生唯独这一仗是要用心而不是用头脑去打的。那个混蛋必须死。那个混蛋。”
“我仅仅想要抗议不能亲眼看到你杀了他,”盖奇说。
“我的原体!”
他们转过身。通讯官脸色苍白。
“全息投影,长官。从信仰之律号传来的远程信号。”
古里曼点点头。
“当我呼吁停火的时候他不理不睬,当我叫他下地狱的时候他立刻联系我。接通。”
“我的原体,我——”盖奇开口道。
古里曼从他身边走过,迈向全息投影平台。
“你没法阻止我进行这场交谈,马瑞乌斯,”他说道。
古里曼踏上全息投影平台。光线在他面前弯折涌动。诸多图像形成又消逝,重现又褪去,就像胶片上的一块块光斑。之后洛加就突然出现在那里,和真人同样大小,直面古里曼。他的脸依旧被阴影笼罩,但这一次他的投影显得无比真实。另外一些形体挤在他周围,那是一团团残缺的虚影,无法分辨出任何一位他的奴仆和军官。
“你发脾气了,罗保特?”洛加问道。他声音中的笑意显而易见。
“我要把你开膛破肚,”古里曼柔声回答。
“你发脾气了。伟大,冷静而超然的罗保特古里曼终于屈服于激情。”
“我会开你的膛。我会剥你的皮。我会砍你的头。”
“啊,罗保特,”洛加低声说。“此时此地,我终于听到你用一种让我喜欢的方式说话了。”
“恶意前提,”古里曼的声音近乎耳语。“你控制了钟楼号。按照我的估计,你在至少一百四十个小时之前就控制了它。你控制了那艘船,你安排了这一切。你导演了这场暴行,洛加,你让它看似一场可怕的意外,从而利用我们的同情。你让我们按兵不动,眼睁睁地看着你滥杀无辜。”
“这叫作背叛,罗保特。它很有用。你是怎么发现的?”
“在查清船坞究竟是被什么击中之后,我们就追溯了钟楼号的路线。当你看到它的轨迹之后,将这一切视为意外的念头就变得可笑了。”
“你认为自己能伤到我的念头一样可笑。”
“我们没什么可争论的,你这蛆虫,你这背信弃义的混帐,”古里曼说道。“我只想让你知道,我会把你的心扯出来。而我想知道的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如果你只是幼稚地把我们的陈年宿怨翻出来,那么你就是整个宇宙最可悲的灵魂。可悲。我们的父亲当年应该让你早早夭折。他该把你喂给鲁斯。你这畜生。你这蛆虫。”
洛加微微抬起头,古里曼能在他阴影笼罩的脸上看到一抹微笑。
“这和我们的积怨无关,罗保特...除了这让我有机会向你和那些荒唐的玩具兵复仇之外。那只是个附加的好处罢了。不,这是乌什库苏。考斯就是乌什库苏。献祭。这是崭新宇宙的破晓。崭新的秩序。”
“你在胡说八道,混蛋。”
“银河在转变,罗保特。它将要天翻地覆。上下颠倒。我们的父亲会从王座上滚下来。他会陨落,没有人能让他重生。”
“洛加,你——”
“听我说,罗保特。你以为你很聪明。很睿智。消息灵通。但这已经开始了。它已经在进行。银河在剧变。你会死,我们的父亲会死,其他人也会死,因为你们全都太愚蠢,看不清真相。”
古里曼向那全息幽影迈了一步,仿佛他要将其打翻在地,或是扭断对方的脖子。
“听我说,罗保特,”那团光影嘶声道。“听我说。帝国已经完了。它正在覆灭。它即将燃烧。我们的父亲已经完了。他的恶毒幻梦结束了。荷露斯在崛起。”
“荷露斯?”
“狼神荷露斯在崛起,罗保特。你丝毫不知道他的高贵之处。他超越了我们所有人。顺者昌,逆者亡。”
“你这肮脏的东西,洛加。你吃迷魂药了吗?你疯了吗?这是什么疯癫胡话——”
“荷露斯!”
“荷露斯什么?”
“他在崛起!他来了!他会扫清一切障碍!他会统御万物!他会达成帝皇永远做不到的东西!”
“荷露斯不会——”古里曼清了清喉咙。他吞咽了一下。洛加彻底的疯癫让他倍受震慑。“荷露斯不会堕落。如果我们之中任何一个人堕落了,其他人也会——”
“荷露斯向我们残酷而暴虐的父亲展开了抗争,罗保特,”洛加说道。“接受这一点,你就会心怀平静地死去。狼神荷露斯将要推翻腐朽的帝国,惩罚施暴的昏君。这已经在发生了。荷露斯绝非孤身一人。我诚心立誓与他同在。弗格瑞姆也是。还有安格隆。佩特拉波。马格纳斯。莫塔瑞恩。科尔兹。阿尔法瑞斯。你的忠诚是一纸空文,罗保特。我们的忠诚源于血誓。”
“你一派胡言!”
“你命在旦夕。伊斯特凡V变成了焦土。几位兄弟已经死了。”
“死了?谁——”
“费鲁斯曼努斯。科拉克斯。沃坎。全都死了。像牲畜一样被宰杀。”
“这都是谎言!”
“看着我,罗保特。你知道这不是谎言。你知道。你研究过我们每个人。你了解我们的力量和弱点。理论可能,罗保特。理论可能!你知道这是可能的。你从事实知道,这是个可能的结果。”
古里曼后退一步。他张开嘴,但在震惊中哑口无言。
“无论你对我作何看法,罗保特,”洛加说道,“无论你有怎样的观点,我都明白那大概是糟糕到极致了,但你知道我不是个愚蠢的人。难道我会背叛我的兄弟,袭击全员集结的第十三军团...只为了一点私怨?真的么?真的么?实战可能,罗保特!我来这里剿灭你和极限战士,因为你们是帝皇阵营中唯一一支有可能阻止荷露斯的力量。你们太过危险,不能存活,而我来这里就是为了确保你们不会存活。”
洛加身体前倾。光芒照在他的牙齿上。
“我来这里将你从棋盘上移除,罗保特。”
古里曼后退一步。
“要么是你疯了,要么是这个银河疯了,”他说话时的镇定令人惊叹。“无论如何,我要去把你和你手下那些野蛮杀手全都干掉。绝罚叛逆。你没有机会反思你的滔天罪行了。”
“喔,罗保特,你总是能扮演一个傲慢浮夸的混帐。来找我把。我们看看谁先死。”
洛加转身从那束光芒中退开,随后又迟疑了一下。
“还有一件事你需要知道,罗保特。你真的不明白自己在对抗什么。”
“一个疯子,”罗保特厉声说道,转身离开。
洛加开始转化。
他的全系投影产生剧变,如同熔化的油脂,变形的骨骼,淌落的白蜡。他的微笑从中开裂,某种东西由他的人形躯壳中现身。它绝非人类。
古里曼察觉到了。他转过身。他看到了它。
他瞪大了双眼。
他能闻到它。他能闻到那漆黑的梦魇,那亚空间的亘古恶臭。那个东西在成长,还在成长。洛加空荡荡的皮囊像蛇皮般褪去。
那是源自无光虚空的可怖存在。它有着闪亮的黑色肉体与纠结的血管,它有着蟾蜍般的黏液与一颗颗颤动的眼珠,它有着尖牙利齿与蝙蝠般的皮翼。它的形态违背常理。它是个畸形怪物。
污秽的光芒遮盖住它,像一袭天鹅绒长袍般将它包裹。它如影似烟。它头顶有一对野牛般的棕色巨角,足有四米之长。它低哼一声。那隆隆闷响如同掠食者的嘶吼,带来腐败的恶臭。鲜血的气息。刺鼻的酸楚。毒素的异味。
漂浮在洛加身后的那些东西也在转化。它们变得像甲虫般漆黑闪亮,泛着幽蓝。它们柔若无骨的肢体和伪足翻滚起来。它们扭动触须,发出昆虫般的嘀嗒声响。无数面孔相互交融翻涌,异变成可怖的双面畸形。一张张重叠的嘴含混地念着古里曼的名字。
古里曼稳住心神。他无所畏惧。
“我看够这些江湖把戏了,”他说道。“切断全息连线。”
“那...连线...”通讯官开口道。“长官,连线早就切断了。”
古里曼转回身面对那梦魇,那个不再是洛加的物体。他的手伸向剑柄。
那个物体说话了。它的声音便是疯狂。
“罗保特,”它说道。“让银河燃烧吧。”
它张大嘴扑了过来,唾液飞溅。
鲜血,数百升人类的鲜血,突然猛烈地喷射到旗舰舰桥的墙壁上。那柔晶舷窗被轰成暴风雪般的碎片,直通向太空。
马库拉格之耀号的舰桥轰然爆炸。


目标//接战
在全面开战阶段,尤其在被迫进行防守或反击的情况下,就必须采取主动。认定你需要何种资源与能力来占据优势并迫使对方采取防守。探明对方拥有其中哪些资源与能力。将其夺取过来。不要追逐荣耀。不要强行开展无法获胜的正面交锋。不要明知不敌还以弱击强。不要浪费时间。明确你要如何强化自身,并达成这些目标。最为宝贵的永远是持续展开作战的能力。
——古里曼,军事法典草稿,14.2.xi


1
[计时:4.12.45]

天亮得很早。又是个好天气。光线非常好,欧尔觉得他们能多干一个小时的活。多干一个小时就是多两车亚麻。辛勤劳动换来的丰厚成果。
收割的工作让他双手酸痛,但他睡得很好,精神不错。明媚的阳光总能让他心情舒畅。
他坐起身,祷告了一句。在房子后面那间粉刷成白色的小屋里有个重力淋浴。他拽了下绳子,站在水流下面。他洗澡的时候能听见她在厨房里唱着歌。
当他擦干身子,穿好衣服,走进厨房的时候,她却不在那儿。他能闻到热面包的香味。厨房门开着,阳光洒在地板上。她肯定是刚刚出去了一下。出去拿鸡蛋了。他能在温暖的空气中闻见亚麻的气息。
他坐在老旧的餐桌旁。
“该去干活了,欧尔。”
他抬起头。有个人站在厨房门那里,背对着阳光,欧尔看不清他的脸。
但欧尔佩松照样能认出他。欧尔摸了摸挂在脖子上的小徽记,下意识地寻求护佑。
“我刚才说——”
“我听到了。我在准备好之后会去的。我妻子在做早餐。”
“你要错过时机了,欧尔。”
“我妻子在做早餐。”
“她没有,欧尔。”
那个人走进厨房。他一点都没变。他不会变的,对吧?他永远不会。那种自信。那种英俊...那种魅力。
“我不记得邀请过你进来,”欧尔说。
“从来没人邀请我,”那个人答道。他给自己倒了一杯牛奶。
“我没兴趣,”欧尔坚决地说。“无论你来这儿要说什么,我都没兴趣。你白跑了一趟。现在这就是我的生活了。”
那个人坐在他对面。
“不是的,欧尔。”
欧尔叹了口气。
“很高兴又见到你,约翰。现在,从我家滚出去。”
“别这样,欧尔。你最近如何?还是那么虔诚?”
“现在这就是我的生活,约翰。”
“不是的,”那个人说道。
“出去。我不想跟你扯上任何关系了。”
“恐怕你没有选择。抱歉。情况变严重了一些。”
“约翰——”欧尔几乎是吼出这个警告。
“我是认真的。我们这样的人所剩无几了,欧尔。你知道。如果掰着手指头来数的话,都用不完你我的两只手。我们这样的人从来都不多。现在越来越少了。”
欧尔站起身。
“约翰,听我说。我要尽量直白地跟你说清楚。我对这些从来都没兴趣。我从来都不想参与任何东西。我不想知道你把什么样的麻烦带到我家来了。我喜欢你,约翰。实话实说。但我希望能永远都不要再见到你。我只想好好过一辈子。”
“别这么贪心。你已经过了好几辈子了。”
“约翰——”
“得了,欧尔!你和我?安娜托巢都?拜托。泛太平洋?难道那什么都不算?”
“那是一辈子之前的事了。”
“几辈子。好几辈子。”
“现在这就是我的生活。”
“不,这不是。”
欧尔瞪着他。
“我希望你离开,约翰。走。现在就走。在我妻子回来之前。”
“她不会回来的,欧尔。她根本没有出门。”
“快滚,约翰。”
“这就是你的生活,是吗?这些?一个退伍军人改当农夫?卸甲归田?用辛勤劳作换取粗茶淡饭和一夜安眠?真的?欧尔?这就是你的生活?”
“现在这就是我的生活。”
那个人摇摇头。
“那么当你受够了这些之后又要做什么?你会抽身而去,换个活计吗?你厌倦了农活之后是什么?教书?做扣子?你会加入海军吗?也行啊,反正你加入过帝国军队。你会去做什么?一个当过农民和士兵的鳏夫?”
“鳏夫?”欧尔厉声说道,那个字眼像一只迎面扑来的黄蜂般让他后退一步。“你在说什么,鳏夫?”
“喔,拜托,欧尔。别把麻烦事都扔给我。你知道。她没有出门。她没有给你做早餐。她刚才也没有在唱歌。她根本没有来到考斯定居。她去世了,那个可怜的女人在你加入帝国军队之前就走了。在你最后一次加入帝国军队之前。拜托,欧尔,你的脑袋有点乱。你被震慑了。”
“别来烦我,约翰。”
“你知道我是对的。你知道。我能在你脸上看出来。”
“别烦我。”
“拜托。想一想。”
欧尔盯着他。
“你钻进我脑袋里了,约翰格拉玛提卡斯?你他妈钻进我的脑袋里了?”
“我发誓没有,欧尔。我不会擅自那样做。这完全是你自己。精神创伤。会过去的。”
欧尔重新坐下。
“发生什么了?”他低语道。
“我没多少时间。我待不了太久。能和你聊聊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我们需要你,欧尔。”
“他们派你来的?我猜也是。”
“是的,是他们。是他们。但我不是指它们。我是指人类。整个人类种族需要你,欧尔。一切都糟糕透顶。非常,非常糟。你简直无法相信。他会输,而如果他输了,我们就都输了。”
“谁要输了?”欧尔问。
“你觉得是谁?”
“他要输掉什么?”
“战争,”约翰说。“就是现在了,欧尔。这就是那场大战,我们总谈论的那一场。我们有所预感的那一场。它已经在发生了。基因原体自相残杀。最新的一轮处决即将发生,此时此地。就在考斯。”
“我不想搅进去。我从来都不想。”
“真他妈顽固,欧尔。无论你是否喜欢,你都是一个永生者。”
“我不像你一样,约翰。”
约翰格拉玛提卡斯靠在椅背上微笑起来,指着欧尔。
“不,你不像我一样。我之所以成为现在这样要感谢异形的手段。而你,你还是一个真正的永生者。你还是像他一样。”
“我不是。我也没有你的那些东西。天赋。灵能。”
“这无关紧要。或许正因如此,所以你很重要。亦或因为你在考斯,所以你很重要。此刻只有三个我们这样的人在五百世界里,而站在考斯上的只有一个。脚踏实地。就是你。这件事交给你了。你别无选择。这件事交给你了。”
“找别人去干,约翰。跟别人解释这些。”
“你知道那没用的。没有人足够古老。没有人理解这一切。没有人拥有这种...视野。如果我跟任何人说这些,他们一定会以为我疯了。我也没时间像上次那样找个避难所躲上十八年。必须由你来做。”
“做什么?”
“离开这里。赶在他们倾覆这个世界之前。用一个间质漩涡。用古老的亚空间跨越。你必须准备好在那扇门打开的时候踏进去。”
“然后去哪儿?”
外面变暗了。太阳被遮蔽起来。格拉玛提卡斯抬起头,打了个冷战。
“你要去拿一样东西,把它带给我。当那扇门打开的时候,把它带给我。我会等着你。”
他犹豫了一下。
“至少,我会尽可能等着你。”
“我要去哪儿,约翰?”
天色迅速变黑。格拉玛提卡斯耸了耸肩。
“我们没时间了,欧尔。如果你同意的话,我可以让你看明白。”
“你他妈别——”


[计时:未知]

这是某个地方。这里充满了亚空间的恶臭,以及虚空盾的刺鼻味道。周围漆黑的墙壁上镌刻着文字,并镶有水晶,象牙和红宝石。舱门的门框周围嵌着一圈金叶。这个地方很大。非常大。深邃而幽暗的房间如同一座教堂的正殿。如同一座坟冢。如同一片庞大的墓穴。地面是黑色大理石。
这不是地面。这是甲板。
他能感觉到下方传来的震动。引擎的震动。空气很干燥,这是人工维持的。他能闻到烟味。
“我为什么闻到一股烟味,约翰?”他问道。
他看不懂墙上铭刻的东西。他意识到自己对此感到宽慰。
“约翰?你去哪儿了?”
舷窗外面是一片星海。地板上有血。猩红的手印和脚印留在了地板与墙壁上。挂毯被扯掉了。舱壁上有很多弹孔:被爆矢弹打出的弹坑,被激光烧灼的印记,还有利爪的刻痕。地板上有尸体。
这不是地板。这是甲板。
他能听到战斗的声响。一场大战。数百万个声音在高喊与尖叫,刀剑相交,枪炮轰鸣。这震耳巨响从甲板下方传来。沉闷的声音在诸多走廊与舱门间回荡。仿佛毁天灭地的重大历史就发生在隔壁。
“约翰?”
丝毫没有约翰的踪迹。但他能察觉到其他心灵的存在。像主序星一样明亮的心灵。
“约翰,我不想来这里。我一点都不想。”
他向前走,穿过一道有他二十倍高的拱门,进入一个有他五十倍高的房间。墙壁和廊柱都无比庞大。空气中充满了烟味和逐渐消逝的回声。
一个死去的天使倒在地上。甲板上。那天使是个巨人。他很美。他的剑碎了。他金色的盔甲满是裂痕。他的羽翼被折断。鲜血涂抹在他的甲胄上,浸透了他的狮皮斗篷。他的头发与盔甲一样是金色的。他的双颊上涂有泪滴。
那个杀手就潜伏在旁边,漆黑如夜,是怒火的化身,被阴影所笼罩。带有黄金镶边的战甲让他的黑暗存在有了一种高贵轮廓。嵌在他胸甲和腿甲上的眼睛也被黄金所围绕:带着恶毒凝视的血红眼睛。他全身满溢着力量。他散发出炽热的能量,如同一个致命的辐射源。他仅仅站在这里便污染了整个宇宙。四周劈啪作响。嘶鸣不已。那可怕的恶意简直能被辐射检测器所探知。
那个杀手身形庞大。他的肩甲上挂着毛皮斗篷与人皮。一个带刺的框架围绕着他的头颅:一个灵能牢笼,一个装甲铁箱。其中闪耀着猩红的光辉。那个杀手头颅光洁。他正俯视下方,面孔被阴影所笼罩。他俯视着那个刚刚被他杀死的天使。皮层插头和生体导管像发辫一样密布在他头顶。他是一个血肉之躯的野兽,栖身于钢铁之中。他是纯粹憎恨的化身。
欧尔佩松意识到自己不该在这里。任何地方,宇宙中的任何地方都行,只要不是这里。他开始后退。
那个杀手听到了他的脚步,或是察觉到了他。那个杀手缓缓抬起巨大的头颅。光芒从护颈中渗透出来,由下方照亮了他的脸。高傲。自负。邪恶。他睁开双眼。他盯着欧尔。
“我...我摈弃你,邪魔,”欧尔结结巴巴地说道。他摸了摸挂在脖子上的小徽记,下意识地寻求护佑。
“你...什么?”
“我摈弃你的邪恶。”
“没有邪恶可言,”那个杀手说道,他的声音如同一阵隆隆山崩。“只有漠然。”
那个杀手向欧尔迈了一步。地板——甲板——在他脚下颤抖。
他停了下来。他在看着什么。他在看着欧尔手里的什么东西。
欧尔困惑地瞥了一眼。他意识到自己另一只手里一直握着某个东西。
他看到了那是什么。
那个杀手发出一声叹息。他张开嘴,双唇之间有一丝丝唾沫。他盯着欧尔的脸。直视他的灵魂。
欧尔转过身。他再也忍受不了与那双眼睛对视了。他转身逃跑。
他看到了身后的光芒。
那个杀手,还有那种笼罩一切,刺痛神经的黑暗摄取了他的心魄,让他几乎完全没有注意到那光芒。
如今他看到了。但它远非昔日般夺目。已经不是他印象中的那股光芒。
那光芒褪色了。它曾有无可比拟的美,此刻却是日薄西山。它变得微弱暗淡。金色而破损,就像那个天使。同样地,它也是被那个由黑暗凝聚而成的杀手所摧残。
在那光芒背后是一扇巨大的舷窗。
透过它,欧尔看到了地球的朦胧荣光。
人类的家园正熊熊燃烧。
“我看够了,”欧尔佩松说。


[计时:4.12.45]

你被震慑了。只是震慑。你身上有伤,而且我给你看了很多东西。很多。我很抱歉,真的。谁都不该目睹那些。谁都不该被一口气灌输那么多。但真的没有时间来循序渐进了。
你看到了你需要看的东西。我向你展示了你需要去的地方。
这会很痛苦。会很难。你能做到。你克服过很多困难。拜托,欧尔。拜托,我亲爱的老朋友欧兰涅斯。
该醒过来了。该醒——
欧尔醒来了。
没有阳光。没有床。没有厨房里传来的歌声。
灰色的光线。浓雾。很冷。
痛苦。
他扭曲地仰面倒在地上。他双手酸痛,后背也是,还有一边的屁股。他感觉自己脑袋里像是拧进去了几颗铁螺丝。
他坐起来。更疼了。
欧尔意识到最剧烈的痛楚并非各处摔伤,扭伤和淤青。
而是震慑。那场幻景所带来的震慑。他跪伏在地,干呕起来,仿佛要把那些记忆吐出来,就此了事。
将那一切视作梦魇是个诱人的想法。诱人而轻松。他只是因为磕伤脑袋所以做了个噩梦。
但欧尔知道人类的思维没法想象出那种事物。不会是那种。格拉玛提卡斯刚刚在这里。那个混蛋刚刚在这里。并非有血有肉地站在这里,但也差不多。他在这里,他要展示那些东西。
约翰来到这里必定花费了极大的力气,也冒了极大的风险,而这意义深重。其中的深重意义并不让欧尔佩松感到宽慰。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他伤痕累累。他的衣服上沾了一层开始干燥变硬的泥巴。他试着搞清楚情况。
什么都看不清。厚重的灰色浓雾笼罩了整个世界。在云层之上传来隆隆轰响与暗淡的闪光。在很远的地方——欧尔猜想那大概是北边——有一股光芒,仿佛浓雾另一头的某种庞大物体正在燃烧。
某种像城市一样庞大的物体。
他环视四周。地面上覆满了恶臭的黑色淤泥,四处散落着扭曲的农用机械和断裂栅栏。这就是那道巨浪留下的一片狼藉。他的土地,他的农田变成了这幅模样。
他蹒跚着前行,靴子陷进淤泥里。那厚重的雾气一半是浓烟,一半是蒸发的洪水。地面上散发着矿物质与河床底泥的异味。他的作物都没了。
他看见一排屹立不倒的栅栏。从它们伸出淤泥的高度判断,洪水在身后留下了大概一米深的泥层。一切都被掩埋了。比那该死的克拉森汀山脊还糟。他看到一只手,一只男性的手,从黑色的淤泥中探出来,那苍白的手上满是皱褶。看起来他像是在寻找空气。
现在做什么都晚了。
欧尔走到了栅栏旁边,靠在上面。他意识到这是西边田地的门。他所在的位置与自己想象中完全不同。他在西边半公里开外。一定是那道洪水把他冲了过来,就像一截断木,一块废料。他没有撞在一根柱子上把胳膊折断或是把脑袋砸扁真他妈是个奇迹;他居然也没淹死。
弄清楚情况之后,他转过身沿着原路往回走。他知道了自己的位置,所以也就知道了自己的房子在哪儿。
他路过一台播种机,那侧翻的机器有一半陷进了黑泥里。随后他找到了那条小路,至少那曾经是一条小路。如今它是淤泥中的一道沟,积着膝盖深的紫色泥水。他涉水前行。
“佩松先生?”
他停下脚步,那声音吓了他一跳。
一个人坐在小路旁,背靠着残存的栅栏。他全身都是泥巴。
“是谁?”欧尔问。
“是我。是宰比斯。”
宰比斯。赫比特宰比斯。一个工人。一个临时工。
“站起来,”欧尔说。
“不行,”宰比斯回答。他用一个很奇怪的姿势靠坐着栅栏。欧尔意识到那个人的左臂和肩膀都被带刺的铁丝网缠在了栅栏上。是那场洪水把他卷入了这样的处境。
“坚持住,”欧尔说。他将手伸向腰包,但他的工具早就不见了。他走回那辆侧翻的播种机旁边,在附近的淤泥中搜寻了一会儿,终于找到原本放在驾驶舱里的工具盒。之后他拿着一把钳子回来,解救了宰比斯。那个人身上被铁丝网刮得鲜血淋漓。
“走吧,”欧尔说。
“去哪儿?”
“我们要去些地方,”欧尔说。


他们花费二十分钟穿过泥沼与浓雾,来到了欧尔的房子。至少是这座房子残余的部分。
在路上,宰比斯不停地提问题,比如“发生什么了?”以及“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欧尔没有任何答案。或者说,他没有时间和耐心去解释这些。
距离房子五分钟路程之外,他们遇到了卡特,她的全名是卡特琳娜。或者叶卡特莲娜。类似的一个名字,欧尔记不清了。和宰比斯一样,她也是个临时工,负责烘干亚麻捆。她大概有十七岁;是他邻居的女儿。
她就这么站在浓雾里,一身泥水,双目无神,茫然地盯着什么不可能看到的东西,因为这雾气让能见度几乎为零。或许她正盯着某种令她宽慰的事物,比如昨天,比如她的五岁生日。
“你还好吗,姑娘?”欧尔问她。
她没有回答。震慑。强烈的震慑。
“你还好吗?卡特,跟我们走。”
她没有进行目光接触。她甚至没有点头。但当他们继续前进的时候,她远远地跟了上来。
欧尔的房子一片狼藉。洪水席卷而过,带走了所有门窗和大部分家具,并作为交换留下了半米深的淤泥和残骸。欧尔考虑了一下是否要找找他妻子的照片,它曾经放在厨房的柜子上,但如今那个柜子已经踪影全无,所以他觉得想要找到一张放在上面的照片恐怕没有多大希望。
他让宰比斯和卡特等着,自己走了进去。他的房间在楼上,所以处境比房子的其他部分略好一点。他找到了那个已经褪色的绿色帆布工具包,又往里面装了几样有用的东西。之后他脱掉了干农活的靴子,换上一身干衣服。当下最合适的就是他那套老旧的帝国军队制服,同样是暗淡的绿色。
他还拿了几件东西,在自己的财产中做了一番取舍。他给宰比斯挑了件外套,从床上拿了条毯子给卡特保暖,还带上了一个医药包。他走下楼梯与他们会合。
他的激光枪还挂在壁炉上方。他把枪取下来。他从烟囱旁的小格子里掏出一个木盒。三个充能好的弹夹。他把其中两个放进口袋,准备把第三个安到武器上。
他听到宰比斯的喊声,立刻冲进泥泞的院子里,差点滑倒。那个该死的弹夹怎么都装不上。他很久没拿过枪了,技巧已经颇为生疏。
而且他很害怕。他这辈子从来没有如此害怕过,虽然他经历过克拉森汀山脊。
“怎么回事?”他问道,此时宰比斯正躲在一些翻倒的箱子后面。
“那边有个东西,”他指着房子旁边的谷仓说。“大东西。动静不小。”
欧尔什么都看不到。他回头看看卡特在哪儿。她正站在厨房门旁边,继续凝视着往昔,对宰比斯的恐慌毫无反应。
“待在这儿,”欧尔告诉那个伤员。他站起身,端着枪走向谷仓。他听到了什么动静。宰比斯没说谎。无论那是什么东西,它确实很大。
欧尔知道他需要很好的准头。一枪毙命。如果那是个大家伙,他就得尽快把它放倒。
他一把拽开谷仓的门。
他看到了格拉福特。那个庞大的装卸机仆正在谷仓里闷头乱撞。淤泥和水草彻底扰乱了它的传感器和视觉系统。
“格拉福特?”
“士兵佩松?”那个机仆认出了他的声音。
“别动。站住别动。”
那个庞大的半机械生物停顿下来。欧尔伸手将那些水草扯掉。他又用一块布将光学元件擦干净,把沾在精密传感器上的淤泥清理掉。
“士兵佩松,”格拉福特说。“感谢你的协助,士兵佩松。”
“跟我来,”欧尔说。
“跟你去哪里,士兵佩松?”
“我们有活要干,”欧尔说。

2
[计时:4.14.11]

“解释清楚,”那个怀言者说道。他的名字是乌默诺尔。
“我们被伏击了,”维尔特斯说。“两个极限战士。”
诺尔看着那名终结者的尸体。
“他们干的?”
“他们干的,”特斯同意道。“他们杀死了我的守望者,杀死了我队伍里的很多人,还开走了速攻艇。其中有个连长。”
“你为什么没有阻止他们?”诺尔问。
“铁骑式装甲都没法阻止他们,”特斯惊愕地说。“你凭什么觉得我可以?”
他停顿了一下。
“原谅我,大人。他们是军团战士。我们无计可施。”
“在遭到伏击之后你一直原地等待支援?”
“是的,大人。”
乌默诺尔抬起他的虚空瓶。他朝里面说了几句,警告前线军官说至少有两名敌人在星港区域活动。
“他们可能有交通工具,”他补充道。
诺尔看着自己的小队成员。
“他们必须被猎杀,”他言简意赅地说。
他手下的柯尔特点点头,将追踪者牵了过来。他不得不用电击棒。那头愤怒的追踪者抗拒性很强。
它和成年獒犬体型相仿,但更加粗壮,而且它并非犬类。它低吼起来,嗅着四周,黑色的鼻孔淌着黏液。
“我们需要一些他们触碰过的东西,”诺尔说。
“那个连长碰到过我,”特斯说道。“他把我撞倒——”
话音未落,他就意识到自己是个蠢货。
诺尔看着他,点点头。
“大人,不——”特斯开口道。
那头追踪者猛冲过来。它扑到他身上。特斯尖叫起来,它开始将他生吞活剥。


“它记住味道了,”柯尔特说。他将追踪者从那个基因之名成员身上拽开。特斯还没死。他应该死了。他早该死了。他的身体被啃掉了太多,已经不可能痊愈或是继续生活。他没法说话。他甚至难以表达自己遭受的可怕剧痛,除了抬起十指尽断的手掌或是晃动残缺的下颚。
那头追踪者开始行动,它凭借刚刚吞噬的东西,用灵能展开搜寻。怀言者紧随其后。
“他怎么办?”一名战士指着那颤抖的残躯对乌默诺尔说。“你可以结束他的痛苦。”
“痛苦是良师益友,”诺尔说。“而慈悲是浪费弹药。”


[计时:4.26.11]

那个极限战士连长死战到底。他凭一己之力困兽犹斗,在无可避免的结局到来之前造成尽量多的伤害。
索洛特绰尔取走了他的性命。他朝那个极限战士身后的舱壁发射了两枚质爆弹,爆炸在密闭空间中产生的冲击将那个身着钴蓝装甲的对手从掩体中推了出来。
他试着站起身,但已经太晚了。第三枚子弹带走了他的头颅。
绰尔走回船坞主控室。他的小队正在押送凡人囚犯,或是将敌人的尸体拖走。一股青烟在空气中缭绕。泽桑韦瑞德船坞已经被攻陷了。
这花费的时间比预期中要久。绰尔对此感到恼火。他原本希望强烈的震惊能够让第十三军团丧失斗志,但并非如此。
他仅有的宽慰是那些阴影技师也未能达到预期。他们还在埋头工作,对船坞主系统进行重调。科尔法伦的不悦会主要降临在他们头上。
在主控室里,一些技师正操纵着动力工具来拆除更多的甲板和舱壁,从而接触到其下的大捆缆线。另一些则展开更加细致的工作,如同钟表匠般用融合在手指上的精巧工具刺探微型电路。几名技师通过神经脉冲单元直接相互连接,在这简易的思维空间环境中解放他们的头脑,重建这座船坞破碎的信息流结构。八重之道的代码在系统中流窜,用温暖的辉耀将他们笼罩。
信众之主科尔法伦并没有被激怒。绰尔在一个俯瞰主控室的办公间中找到了他,这个锃亮的黄铜色房间如同一个忏悔室。他正读着一本粗制封皮的书。洛加之书。当然,这远非全部,仅仅是其中一册。洛加之书能够充满一摞数据板,已经被手动编纂成了九千七百五十二册。这个数字还在不断增长,科尔法伦亲自组建了一支上万人的书记员队伍进行誊写和复制。每一位第十七军团高级军官,以及每一个由怀言者指派的行星总督都应拥有一套并加以研习。绰尔知道还有几套将要被作为礼物赠予效忠荷露斯的原体们。复制品的复制品的复制品。佩特拉波的版本将是钢铁封面。弗格瑞姆的书则以鲜活血肉包裹。阿尔法瑞斯会收到有着细微差别的两套书。
荷露斯的那套将以遭到背叛的军团战士的人皮作为封面。
复制品的复制品的复制品。洛加逐字逐句地审阅每个版本。誊写时出现的差错将受到死亡的惩罚,甚至更糟。就在他们进入韦瑞迪安星系的前一天,一名书记员刚刚因为漏掉了一个逗号而被肢解。
绰尔走进办公间。他在靠近之后才注意到,科尔法伦正在读的那本书是最初的手稿之一。那是原体在构思这些内容时的亲笔。这是最新的一册,正待批量传播。科尔法伦总是在新的章节完成时先仔细研读,之后才分发给手下的书记员进行誊写,保存和出版。
科尔法伦所阅读的秘密是任何人都尚未得见的。
“我为这场延误道歉,”绰尔说。
科尔法伦摇了摇头,抬起一只带有利爪的手,他还在阅读。
“技师已经解释过了,”他说道。“我们对考斯思维空间的摧毁比预期中更加彻底。重建工作很繁复。据我所知,还需要十分钟。”
“当你安全回到战舰之后,我会很欣慰的,主人,”绰尔说。
如今科尔法伦抬起了头。他微笑起来。
“你的关护我心领了。但我在这里很安全,索洛特。”
他看起来比以往更加羸弱。一团肮脏的天界光晕围绕着他。绰尔时不时能透过他的皮肤看到下方的骨骼,就像是断断续续的X光影像。科尔法伦正维持着相当程度的虚空奥术。
“过来,索洛特,”他说道。“和我一起来读一读。”
索洛特绰尔走到桌子前面,看着那本摊开的书。他注意到了那字迹的精妙美感。书页上几乎毫无空白。
“他用笔和墨水,”科尔法伦仿佛在惊叹。“在这样的年代里。还是用笔。当然,我让那些书记员也这样做。”
“据我所知——”
科尔法伦看着他。
“什么,索洛特?”
“主人,我刚才想说,据我所知古里曼也用笔。”
“的确。谁告诉你的?”
“卢希尔。”
“你杀死的那个人?”
“是的,第一个祭品。”
“他曾是你的朋友。”
“所以他的死亡才有价值,”绰尔说。
“是的,我相信古里曼也用笔,”科尔法伦说道。“他时常书写。据说他写了很多东西。然而并没有多少实质内容。他在写一篇...论述。关于战争。关于作战机制。关于战斗理论。幼稚的主题。那个人显然毫无灵魂与人格。他也丝毫不关注那些对更具智慧之人提出挑战的超凡事物。我们挚爱的原体早已了解关于杀戮的一切。他不需要,也没必要将它们写下来。那些原理十分简单。这就是为什么他可以超脱对粗糙世俗的记录,并将时间与精力放在更伟大的奥秘上。这个宇宙,以及其他宇宙的运作机理。还有存在的本质。”
科尔法伦看着他。
“洛加仅仅是将他所听到的一切复述出来。只有他能听到那些低语。你知道吗?”
“来自诸神的?”绰尔问。
“来自八重之道的伟力,”科尔法伦答道。“来自虚空之语和深渊之声。来自原初湮灭者的亚空间喉舌。”
外面传来一个声音。技师们完成了他们的工作。
科尔法伦合上书,站起身。
“我们去好好利用他们的成果吧,如何?”他问道。


[计时:4.55.34]

泽桑韦瑞德船坞的系统被阴影机械神教重启后逐渐上线。一台数据引擎恢复了运行。它察觉到星球武器阵列处于失效状态,且该失效情况源于考斯韦瑞迪安锚点数据引擎枢纽所遭受的极端损失,因此这台机械自动遵循章程,接管了群龙无首的武器阵列系统。泽桑韦瑞德拥有先进的数据引擎枢纽,有能力在紧急情况下代行轨道主枢纽的职责。
考斯武器阵列重新启动。数据流开始恢复。
科尔法伦审视着一切,审视着八重之道的废代码牢固地在思维空间中扎根。他认定了一个目标,技师们匆忙锁定坐标。
所有轨道武器平台,以及包括极地发射井在内的若干地面设施都被激活,随着它们的备用能源逐渐启动而开始运作。
大约十分钟之后,主控室控制台上的权限警示灯变成了绿色。
“目标锁定完成,”高阶技师说道,二进制废代码混杂在他的语音中。
“准备好之后就开火,”科尔法伦说。
光芒脉动。一闪而过。具有惊人能量的光束从考斯以及它的轨道平台上跃出。
考斯的武器阵列足以击退一整支远征舰队或是主战斗群。只有最恶毒而巧妙的背叛才得以使其陷落。
武器阵列开火了。考斯开始杀戮韦瑞迪安星系中的临近星球。
首先遇难的是在考斯卫星轨道之外环游星系的一枚小行星。这个轨道曾经被一颗星球所占据,而它的残骸便是这枚叫作阿拉玛斯塔的小行星。这是一块与大型卫星相仿的巨石。
它的名字已经不是阿拉玛斯塔了。如今它被称作韦瑞迪亚铸造厂。它是机械神教在这个星系中的首要基地,同时也是附近六个星系中最重要的生产设施。
韦瑞迪亚铸造厂孤立无援,让考斯武器阵列宕机的废代码同样摧毁了它的系统。
它没有虚空盾,没有反击的武器,也无法躲避。
武器阵列共进行了四次长时间攻击。前两次将表层岩石化为灰烬,焚灭了混凝土要塞和精金壁垒。第三次攻击让铸造设施暴露在太空中,并引燃了反应堆的能源系统。
第四次攻击致使韦瑞迪亚铸造厂如同一颗新星般爆炸。
在之后的十八分钟里,考斯没有夜面。


3
[计时:5.46.19]

文坦努斯猛地让速攻艇倒车。被砸烂的扫描仪完全失效了。所以只有在拐过弯之后他才看到那辆炮车。
速攻艇沿着小路急速后退,文坦努斯和塞拉顿都从座椅上摔向前方。炮火已经开始追逐他们。那辆带有抗重力系统的巨兽用四联武器倾泻着迅猛的火力,将他们周围的仓库和店铺撕成碎片。工厂和库房纷纷在爆炸中解离。混凝土墙被子弹洞穿,颤抖着喷吐出灰尘。窗户轰然碎裂。
“那条路也不行,”文坦努斯说。
“同意,”塞拉顿说。他将那门自动炮架在腿上,正检查着弹药量。所剩无几了。
文坦努斯转向左边,迅速穿越一条潮湿的混凝土隧道,在两座庞大的航空器工厂间蜿蜒而过,绕开一座正在燃烧的税务机构。到处都是尸体。平民,帝国军队,还有太多的极限战士,以至于文坦努斯难以看到些许希望。战士们死去时武器尚未出鞘。他们没能直面死亡便惨遭屠戮。
一堆堆钴蓝色盔甲——包裹着瘫软尸首的残破甲胄——零落在小径与大道两侧。有些像柴火一样被靠在栅栏和墙壁边。有些被劈开,里面的尸体不见踪影。有些被钉在柱子和钣金墙壁上。
有些似乎被开肠破肚,或是被...啃噬过。
文坦努斯无法理解。他猜测这些人死于第十七军团武器库中的某种新式爆炸物。理论可能。这是最好的理论可能。文坦努斯希望这也确实是实战可能。其他的理论可能太过卑劣,难以想象。怀言者与一些肉食异形结盟。怀言者施行某种食人仪式...
文坦努斯不需要更多理由让他与怀言者死战到底了。他们对考斯以及第十三军团造成的伤害便足矣。他们的背叛便足矣。他们毫无荣誉感可言的无情攻势便足矣。
但这种亵渎,这让他的开战理由到达了一个新的层次。这已经不仅仅是战争了,这是战争罪行。它违背并侮辱了阿斯塔特军团的准则与戒律,而那是由全父帝皇所制定的准则与戒律。怀言者彻底扭曲了帝国的真理与正义之道,人类的道德规范在他们身上完全抹消。
文坦努斯在各处都能看到像是用鲜血涂抹在墙上的符记。八芒星,还有诸多他不熟悉的图案,看到它们就让他感到不适。
速攻艇引擎的轰鸣中逐渐掺入一些令人不安的嘶吼,除此之外文坦努斯还听到了其他炮车在附近街道中穿行的动静。他们身处于星港与城市之间的工业荒原。文坦努斯急迫地想要突围,向西北方的埃汝德进发。他的首要目标是与他的连队,以及在埃汝德集结的其他部队会合。如果他们毫发无伤,或者基本上无损地熬过了这场灾难,那么他打算将其作为反攻的矛头。
一团雾气涌入城市与港口。那既是大量的烟,也是水蒸气。浓雾遮天蔽日,覆盖住了河谷,将数百万点火光化作柔和的橙色光斑。文坦努斯之前见过类似的情景,这是巨量水体被能量武器的持续释放所瞬间挥发的效果。这是死去的海洋凝聚在了低洼的城市头顶。
他们转过另一个弯,在前方的货运车道上看到六个怀言者。那些怀言者向他们发出挑战,随后开火。
速攻艇在子弹的冲击下晃动着开始倒车。它的装甲很结实,但文坦努斯知道它已经伤痕累累。他向后滑行,打算在一座铸造厂门口的空地上掉头,另寻它路。更多怀言者赶来了,从一个瞭望台以及两座工厂之间的脚手架上朝他们开火。一枚质爆弹在座舱侧面炸开,那里的舱顶早已被掀开。塞拉顿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他们快要无路可走了。
文坦努斯快速倒车。他撞倒了两个突然出现在他们后方的怀言者。那两个穿着猩红盔甲的身躯被速攻艇尾部的反重力引擎甩了出去,翻滚着摔在混凝土地面上。
但他没法把那辆轰鸣而来的炮车一起撞翻。那个比速攻艇大上一倍的家伙开始将它的四联武器转向他们。
“快!”塞拉顿大喊。“快!从他们中间冲过去!”
文坦努斯猛踩油门,让速攻艇扑向前方。他撞上了一个之前被冲倒在地的怀言者。那个家伙还没站稳脚步。右前翼狠狠顶了上去,让他紧贴在经过强化的防护板上,之后将他抛在一边。他翻倒在地,那扭曲的姿势标志着折断的脊椎。
塞拉顿从座位上站起身,将自动炮抵在挡风玻璃的边框上。他们径直朝那群出现在货运车道上的怀言者猛冲过去。他们顶着从瞭望台与脚手架上倾泻而来的枪林弹雨。子弹敲打着他们周围的地面,溅起火星与土渣。另一些像重锤般撼动着车身。
塞拉顿用自动炮开火了。虽然当下条件并不理想,但他还是找到了一个不错的角度,用一排子弹划过脚手架,将金属栏杆和扶手撕成碎片。他扫倒了两个敌人,又击中了第三个。文坦努斯看到一枚头盔像红色信号弹般爆炸。那个死者坠落下来,在速攻艇经过的一秒之后掉在地上。
塞拉顿放低角度,又射杀了一个地面上的敌人。旋转的炮管用子弹啃噬着那具身躯,将他像一袋鲜肉和金属条般撕碎。其他人坚守位置,向他们继续开火。文坦努斯稳稳握住操纵杆,眼看着一枚质爆弹在他和塞拉顿的脑袋之间划过,从后方的窗户飞出了驾驶舱。
他冲倒一个怀言者,用疾驰的速攻艇将其抛上半空。之后他撞上了另一个,把对方钉在了速攻艇经过强化的防护板前方,那个家伙的上身瘫在车头,双腿则垂在下面。速攻艇带着这具躯体继续前进,车身下方冒出大片火花,那个怀言者沉重战甲的铁靴与胫甲与地面产生了剧烈摩擦。可怕的金属鸣响不绝于耳。文坦努斯没法把那家伙甩下去。
前方货运车道旁的一堵墙壁轰然倒塌,一辆猩红的兰德掠夺者隆隆现身,扬起车头碾过建筑的废墟。它缓缓转向,车身上的武器开始瞄准。
文坦努斯拧向左边。没有其他实战可能了。他撞穿了一座仓库的钣金墙壁,试着躲开兰德掠夺者的火力。被钉在车头上的那个怀言者承受了主要的冲击。如果他之前还没死的话,现在肯定是死了。
但这辆速攻艇也是。猛烈的冲击破坏了引擎。它开始嘶吼起来,从排气管中喷出黑烟。速攻艇在幽暗的仓库中缓缓停住。
文坦努斯和塞拉顿跳下车。塞拉顿抗着自动炮和最后一条子弹带。文坦努斯拿起旗帜,随后停下脚步,转回身从死去的怀言者手里把他的爆矢枪扯了出来,那个家伙基本上和扭曲的车头融为一体了。他腰部以下的部分所剩无几。空气中弥漫着过热金属,强烈摩擦以及烧焦骨髓的味道。
第一波怀言者从速攻艇撞开的大洞里冲了进来。塞拉顿干掉了那两个人,在墙上扫出一个个透光的小洞。
他的子弹带打完了。他扔掉自动炮,抽出爆矢枪。
他们开始沿着仓库中凌乱的地面逐渐后撤,与那些从墙壁上的大洞突入的怀言者交火。爆矢弹往复纷飞。文坦努斯命中了一发,但他不确定有没有击杀对方。对方纯粹的数量优势对他们非常不利。
他一直在等着兰德掠夺者撞倒一面墙壁,冲入仓库猎杀他们。他能听见引擎的隆隆轰鸣。
突然,外面传来了震耳的爆炸声。在一瞬间里,明亮的光芒穿过每一道缝隙,每一个弹孔和每一扇窗户透进仓库。整座建筑颤抖起来,超高温的机械碎片与装甲残骸击穿墙壁,四下横飞。
文坦努斯和塞拉顿爬了起来。随他们进入仓库的怀言者也站起身。他们试着重新锁定这两个逃亡的极限战士,但他们很困惑。刚才的爆炸是怎么回事?有什么东西把兰德掠夺者击毁了吗?
还没等他们转过身,炽热的等离子束就斩断黑暗,将他们切成碎片。那些闪烁的绿色光束洞穿他们的战甲,让他们的头盔像气球般爆裂。
文坦努斯和塞拉顿躲进掩体,举起武器。
大群机械神教护教军抬着强大的近距离等离子冲击炮涌入仓库。它们无情地处决了任何没有当场毙命的怀言者。
这里足有数十个令人畏惧的机械神教士兵。
“第十三军团的战士,”其中一个用广播模式说道。“现身吧。赶快,时间与我们为敌。”
文坦努斯站起身,高举那破损的旗帜。
“瑞玛斯文坦努斯,第四连,”他宣告道。
那个护教军指挥官走到他面前。他是个身形高大的老兵,丑陋的面孔上伤疤交错,那充满警戒意味的盔甲让他显得有些华而不实。他紫铜色面甲上一侧的红色眼睛闪动不已。
“阿鲁克瑟罗提德,考卡斯护教军战队,”他答道。他开口时有些迟疑,仿佛很不习惯讲话。“我们从附近的怀言者活动推断出这里一定有第十三军团部队。只有你们两个?”
“是的。我们感谢你们的干预。”
“如果我们在这里逗留太久的话一切都没有意义了,连长,”阿鲁克回答。“我们拥有的火力可以对抗一支小型部队,加上一些装甲。但备用能量很有限,而且我们无法与大规模敌群作战。”
“你们能带我们离开这里吗?”文坦努斯问。
“我们可以带你们去找高阶技师,”阿鲁克说。“我们希望能够协调抵抗力量。”
文坦努斯点点头。护教军带着他们走向最近的突围点。
阿鲁克注意到了文坦努斯手里的旗帜。
“那很笨重,”他说。“没必要带着它。”
“真的有必要,”塞拉顿说道。


[计时:6.12.33]

她用语音展开交谈。
“我是米尔艾德维陶伦,”她说道。“我的职位是高阶技师。我是考斯和努米纳斯分析部门的伺服师。”
“看起来没剩下多少可分析的了,”文坦努斯说。
“的确,”陶伦回答。“这是一个可怕的日子。我们双方都遭受了重大损失——”
“帝国遭受了重大损失,”文坦努斯说。“实话讲,现实还要更糟糕。出于我难以想象的理由,怀言者向我们展开了攻击。他们对考斯,第十三军团,奥特拉玛五百世界以及人类帝国发动了全面战争。”
她点点头。她高挑而庄重。代表她职位的仪式长袍脏污破损,因为沾满血迹而变得僵硬。在之前的几个小时中,一定有某个人死在了她的怀里。
他们站在努米纳斯主干道以北数百米的地下洞穴网络中。这个潮湿的空间是附近河流的泄洪道。阿鲁克建议说他们头顶厚重的混凝土可以抵挡怀言者所使用的侦测系统。
“我的直属上司死了,”陶伦说。“我们在战舰坠毁时从哨塔逃了出来,但他没能得救。指挥与协调的责任落在了我身上。”
“你手头有什么资源?”文坦努斯问。
“我有大约三百名护教军,以及便携武器和一些轻型装甲,”她答道,“随着我们与更多的幸存者取得联系,这个数字还在增长。我们没有信息流场,没有思维空间,也绝无对韦瑞迪安星系武器阵列数据引擎的作战控制。”
“完全没有?”
她摇摇头。
“这和先于所有敌意行为的废代码污染有关。我们相信第十七军团在发动攻击之前将某种侵染性废代码引入了考斯的思维空间,从而扰乱并瘫痪机械神教的运作。”
“从什么时候开始机械神教的科技水平被一支军团超过了,高阶技师?”文坦努斯问道。
“从今天开始,连长。”
“所以...这种废代码,你们从没遇到过?”
“这与我们所经历过的一切都截然不同。并非仅限于编码语言。从基础层面便是如此。我们此刻依旧无法完全确定它的本质与运作方式。”
“进一步证明这早有预谋,”塞拉顿说。
没有人再开口。在一小段时间里,周围只有污水从管道中滴落的声音。
“你们此刻有什么打算?”文坦努斯问道。
陶伦看着他。
“我会利用一切手段重新获取对数据引擎的控制。将敌人从我们的系统中驱逐出去,夺回思维空间。”
“武器阵列的确是相当宝贵的资源,”文坦努斯说。“甚至可以说是至关重要的。我担心第十三军团已经不止是损失惨重。我也为舰队担忧。”
“我们很难得出准确的预测,”阿鲁克说,“但至少百分之五十的集结舰队和地面部队已经被摧毁。”
文坦努斯试着击中精神。他试着考虑理论可能,从而协助制订战略。他试着不去踯躅于超过十万名极限战士已经阵亡的实战可能。在短短几个小时中阵亡。这是历史上最重大的军团战损,远超其他事例。
“你们是怎么联系的?”塞拉顿突然问道。
“请你再说一遍?”陶伦回答。
“你说过随着你们与其他幸存者取得联系,护教军的数量还在增长。你们是怎么联系的?通讯已经完全没了。”
“的确,但护教军拥有专属的紧急信息流,作为危机后备机制,”陶伦说道。“阿鲁克已经切换到了他的部队所特有的军用级别强化密令系统。它距离有限,但确定保密。”
“你们拥有一定的保密通信?”文坦努斯问。
她点点头。
“我需要联系军团指挥,”他说。
“不可能,”阿鲁克回答。“我们无法连接到轨道。”
“那么我需要联系我的连队,”文坦努斯接着说。“有护教军部队驻扎在埃汝德集结点的机械神教辅助设施里。我需要取得联系。”
“埃汝德站?”阿鲁克应声道。他用红色的双眼看着伺服师。其中一只断断续续地闪动起来。
“当然,”她说。
文坦努斯掀开盔甲护腕,点亮了一个小型全息地图。他往复扫视着周围地形。塞拉顿站在他身后看着。
“理论可能,”文坦努斯说。“如果我们可以让集结部队动起来,就可以协调双方会合。在德拉平原。或许可以是泽塔亚。”
“那里易于防守,但西边门户大开,”塞拉顿指出。“莱纳尔可能更理想。”
“他们在穿过山谷的时候缺乏掩护,”文坦努斯说。他换了一片区域。
“梅拉提斯呢?不错的位置,而且是农业区。如果运气在我们这边的话,它或许躲过了第一波攻击。它算不上什么重要的资源。”
“今天运气似乎都不在我们这边,连长,”塞拉顿说。
“这是什么话,齐乌兹?”文坦努斯厉声道。“我们还活着,不是么?”
他转过头看着阿鲁克和陶伦。
“在你们建立了联系之后,我可以告诉你认证我身份的职权密令。尝试弄清楚对方是谁。最好是塞丹斯连长或尧鲁斯连长。我需要他们将现有的所有单位转移到梅拉提斯去。我会在那里与他们会合。”
“你打算前往梅拉提斯?”陶伦问道。
“是的,”文坦努斯简洁地说。
“这个目标或许订得太高了,”她柔声说。
“河流北岸遭到密集轰炸,”阿鲁克说。“他们已经摧毁了高速公路。而且敌人正沿耐瑞德围墙大量部署战争机械。”
“泰坦?”文坦努斯问。
阿鲁克迟疑了一下。
“这也让我非常震惊,长官,”他语气僵硬。“我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任何机械神教泰坦遭到如此卑劣的腐化。忠诚与奉献在此刻似乎已是少之又少。”
“莱普提斯努米纳斯,”陶伦说道。
他们都看着她。
“旧的总督宫殿,在平原上,”她解释道。“我之前就将它视为潜在目的地之一。那座宫殿拥有并不活跃但可以运行的数据引擎,还有高功率通讯阵列。当行星总督不在的时候,二者都不会激活,但会一直受到保养维护。我期望的是既然这两套系统都处于离线状态,那么它们或许避开了废代码侵染和电磁波伤害。”
“我们将可以联系上舰队?”文坦努斯问。
“如果我们能让它们重新工作,”她同意道,“我们就可以与舰队取得联系。”
“我们已经将莱普提斯努米纳斯确认为一个可行的选择,”阿鲁克说。“作为一个额外优势,通往那里的地下隧道与平原相比会更为安全。”
“它们是考斯隧道系统的一部分吗?”文坦努斯问道。他回想起了密布于星球地下的天然洞穴系统,其中一些已经被开发成了居住空间。在当地太阳的恒星活动到达巅峰的时段,它们往往会扮演民众避难所的角色。
“不完全是,只是一个分支,”陶伦回答。“早期的历任总督建造了连接城市与宫殿的安全隧道。”
“第十三军团对莱普提斯提供的军事援助会对我们展开重建工作提供极大帮助,”阿鲁克说。
他看着文坦努斯。那只受损的眼睛闪烁不已。它的光芒断断续续。文坦努斯能听到一阵二进制码的嘀嗒响动从阿鲁克的机械部件中传出来。
“我建立了联系,”他说道。“我通过信息流连接到了护教军指挥官加戈兹。加戈兹和塞丹斯连长在一起。”
“情况如何?”文坦努斯问道。“问问他情况如何。”
又一阵二进制码的轻响。
“严峻,”阿鲁克传达道。“集结点遭到了轰炸。伤亡很大。装甲与运输车辆少有幸存。塞丹斯报告称隶属极限战士第四连以及其他八个连队的单位得以在布拉萨斯围墙寻求庇护。大约七百人。他们只待你的命令便可动身。”
阿鲁克直视文坦努斯。
“塞丹斯连长显然想要强调说他很高兴能听到你的消息。他很高兴能知道你还活着。”
“告诉他我们需要他们去哪儿。让他看看还有什么其他部队可以一同转移。作为集结指挥官,我将部队调动权交予他。让他发给我一个预计抵达时间。”
阿鲁克点点头,开始传达信息。
“我们需要一个暗号,”塞拉顿说。
文坦努斯犹豫了一下。
“他们破解了所有东西。他们打破了机械神教密令,”塞拉顿说道。“就连我们的职权密令也不可靠了。”
文坦努斯点点头。
“告诉塞丹斯,他只能相信知道有几个花哨灵族的人传达的信息。告诉他我也会如此。”
“完成了,”阿鲁克说。“那是什么意思?”
文坦努斯没有回答。
“告诉他,几个小时之后我们在莱普提斯努米纳斯见,”他说道。

4
[计时:6.59.66]

马瑞乌斯盖奇战团长撞上舱壁,在一阵湿滑声响中瘫倒,身下涂抹出一片血迹。
伤口很严重。含有某种毒素。竟然击败了他经过改造的凝血因子。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与高烧斗争。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意志在与恐惧斗争。
那并非对死亡或痛苦的恐惧。甚至不是对失败的惧怕。
那是动摇心魄的,对于未知事物的不安。
人类正是克服了它才能走出洞穴,从家园世界扬帆起航。人类正是征服了它才能直面异形威胁,以及藏匿于古老长夜中的诸般邪祟。
他生来便缺乏这种恐惧。
这让他感到惊讶。
他以为自己早已见多识广。他的戎马生涯漫长而成功。他作为第一战团长的身份就是佐证。自极限战士初创之时他便位列其中。
基因改造极大减轻了他们对恐惧的反应。心理训练让他们摒弃其弱点,抵抗恐惧所引发的慌乱与震慑。这种训练的一部分便是研究帝国在开疆扩土时可能遭遇的所有威胁和灾害,所有异形与变种。不应有任何出乎意料的事物。一切可能的恐怖存在都必须加以探索。他们必须掌握每一种新的可能性。他们要有所免疫。他们要漠然处之。有些人说这让极限战士麻木不仁,但这与工人手上的老茧并无分别。
他们必须坚定不移。他们必须无所畏惧。
盖奇以为他确实如此。他真的以为自己确实如此。恐惧对他而言分外陌生。
他的前额渗出汗珠。他挣扎着起身,但做不到。这是个教训,他心想,这是一个理论范例化作了实践场景。骄傲是我们的弱点。过度自信。我们对于自己以及这久负盛名的无畏之心盲目自负,并笃信这个银河中再无任何能令我们惊惧的事物,从而给自身埋下了一个弱点。
盖奇确定古里曼已经考虑到了这些。他确定古里曼已经在他的法典草稿中写下了相关的内容。过度自信的危害。是的,古里曼绝对写过训导之言。他曾劝诫第十三军团,切莫自以为完全掌控了任何事物,包括恐惧在内,因为这会即刻形成弱点。
盖奇此时回想起来,原体曾经数次说过这些。
肯定。他肯定说过。
他说过这些。
他有所警告。警告过这些。
万一他还没有。万一。万一他还没有,那么盖奇希望自己可以...他可以向古里曼提起这些。以后提一提。
除非。除非没有以后了。
古里曼。
在舰桥上...舰桥...
那个东西。那个东西。
那么多的鲜血。之后暴露在太空中。那个东西。或许再也没有机会了。古里曼。古里曼或许已经...在舷窗爆炸的时候他被抛入了太空。
他或许已经...
古里曼或许已经死了。
那个东西。
那个该死的东西。
他——


——从黑暗中醒转过来。他喉咙里一阵酸楚。眼睛泛着泪水。那个东西在他后背和两肋留下的伤口发出阵阵剧痛。
他刚才昏了过去。晕倒了。那凶猛的毒素让他短暂地失去意识,陷入了一团猩红迷雾中。
盖奇气喘吁吁。肺部的每一次扩张都在神经中燃起烈焰。他沿着走廊向远方望去。
空气中弥漫着烟尘。在微风吹拂下,它像河流般沿着天花板涌动。在舰桥暴露于太空中之后,旗舰的空气泵便奋力补充战舰中的气压。危机警示灯闪动不已。他在大约五米之外看到一个死去的极限战士。那个人的头颅被扭成奇怪的角度。在远处,三名舰桥军官背靠舱壁瘫坐在一起,如同几个从彻夜畅饮中归来的水手。他们全身都是猩红色,除了目光呆滞的双眼之外。
在更远处是一个鲜血淋漓,连着半支手臂的胸腔。在那之外则是另一名极限战士,像粒种子般四分五裂。
之后他看到了那个东西。
对于舰桥上的那个东西,对于...杀死了古里曼的那个东西...盖奇不确定它到底是一个东西,还是形态相似的很多个。正向他逐渐接近的那个东西或许是多个怪物的其中之一,亦或是某种庞大整体的一部分。
它有着粗略的人形,比一名军团战士高出一倍。它的肢体比例近乎猿猴,然而其真正的轮廓难以确定。现实似乎在它周围产生了扭曲。空气恶臭刺鼻。它像一团虚幻的迷雾般涌动,恰似源自深黯地穴的漆黑梦魇一样流淌无定。
它如同一头巨猿,用树干般粗壮的四肢爬行。它的躯体上覆满了黑色鬃毛,而其下的血肉则变幻着虹彩的光芒。
它没有眼睛。它的头颅上除了一张巨口几乎别无他物。它的面孔便是紧绷在那扭曲变形的人类头骨上的一片干瘪皮肤,空荡荡的眼眶如同月球坑一样。它的双颚中挤满了刻刀般的獠牙和泛黄的巨型利齿。没有嘴唇覆盖的牙龈上淌落着棕色毒液,仿若粘稠的糖浆。
它似乎正在嗅着什么。它闻起来像是电池酸液和棉花糖的气味。
就是这个东西咬伤了他吗?他不想再被咬一口了。他不禁猜想那个东西能否看到自己。
当然可以。他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它正前方。
但它没有眼睛,所以——
盖奇深吸一口气。他意识到那毒素正让自己头晕脑胀。他知道自己脑海中充满了愚蠢而缺乏逻辑的念头。他也明白经过强化的新陈代谢系统正在奋力抗争,然而他不确定胜利将属于哪一方。
就算自己能够胜利,盖奇也不知道是否还来得及。
那个东西就在他面前。
他伸手去拿自己的爆矢枪。
那把武器早就不见了。他意识到自己握枪的手也丢掉了几根指头。
他的动力剑躺在左腿旁边的甲板上。他弯腰去够。他努力伸出胳膊。探出手臂。地球的古神在上,他几乎都没力气挪动身躯。
盖奇不由自主地在沮丧中发出一声咆哮。
那个东西听到了他。它将那满是利齿的巨口转了过来。它像猫一样微微躬身,随后猛扑过来。
盖奇在狂怒与惊骇中尖吼起来。他挥出右手,试着抓住那个东西的喉咙,阻止它将整个身躯压上来。若是那样的话他必死无疑。
他没能掐住喉咙。他把整条手臂捅进了那个东西的嘴里。
它一口咬了下来。
顿时传来一阵盔甲破碎和骨骼断裂的声音。那个东西咬断了他的手和前臂。鲜血喷涌出来。剧痛沿着他的臂膀奔窜而上。盖奇大声呼嚎。他的心跳骤然加速。
那凶暴的痛楚使他的身体机能飙升,让他饱受毒素困扰的思维瞬间清醒。他挥动左拳,砸在那个东西的头颅侧面,在四溅的粉色口涎中打飞了两颗臼齿。
这一拳击退了那个东西。它嘴里还咬着他的手臂。盖奇扭过身去抓他的剑,但那个东西踩住了他的膝盖,他够不到。
它将双颚张到难以置信地大,朝他迎面扑来。他能看到自己的断臂被那个东西吞进腹中。
一道蓝色的冲击将它撞开。黑色液体突然泼溅在近旁的所有表面上,包括盖奇的脸。那个东西身受重伤,匍匐在地。一个极限战士矗立在盖奇身前。他是个军士。他的盔甲伤痕累累。他的头盔被涂成了红色,标志着他身受处分。他两只手分别握着一柄电磁长剑和一把科勒台阻力斧。
“下地狱去吧!”他朝那个东西吼道。它正尖叫着来回翻滚,那黑色的形体变幻重组,仿佛现实正在尝试自我愈合。
那个军士手起斧落。科勒台人是在艰难的克拉尔归顺战争中被剿灭的,他们所打造的锋刃薄如纸张,可以达到分子层面。那极端锋利的巨斧比芬里斯战斧还要庞大。它将那个东西轻易斩断,腐败的污血四下泼洒。
以防万一,那个军士又用长剑捅了一记。那个东西死掉之后仅仅留下一滩污渍。
那个军士转过身。
“前进!”他喊道。一支战斗小队出现了,沿着走廊快步赶来。其中有几名极限战士,但也有帝国军队士兵,海军人员,以及至少一个亚人类劳工。他们手中七拼八凑的奇异武器是盖奇在古里曼的私人军械库之外从未——
那些全都是来自原体私人军械库的。
“前进!扫清这个区域!”那个军士喊道。“科索兄弟,侦查下一条走廊。火焰喷射器在前!药剂师杰尔,到战团长这里来!马上!”
他在盖奇身边蹲下,将武器放在手边的甲板上。对方靠近之后,盖奇可以看到他盔甲上交错纵横的磨损痕迹。
“你手下有个药剂师?”盖奇问道,他昔日厚重的嗓音变得沙哑干涩。
“马上就来,长官。”
“你的名字?”
“希尔,长官。艾恩尼德希尔。第一百三十五连。”
“身受处分?”
“今天发生了很多事,长官。”
“的确,希尔。说得好。谁把指挥权交给你的?”
“我自己。事情突然变得一团糟的时候,我正在第四十层甲板等待面见。没有任何指挥链。我认定我需要建立一个。”
“干得好。”
“发生什么了, 长官?”希尔问道。他向后稍退了一步,让药剂师开始处理盖奇的伤口。
“某种东西袭击了我们。把整个舰桥炸掉了。我们之中的一些人逃了出来。至于其他人,我说不好。”
“都有谁死了?”希尔问道。
他很无礼,盖奇心说。他——
不,并非如此。他很冷静。他很现实。他无所畏惧。他提出问题,因为他需要答案。
“显然包括舰长,”盖奇说道。“以及大部分舰桥高级军官。瓦瑞德战团长。班佐战团长。还有你的战团长安托利。”
“可怕的损失。原体呢?”
“我没有看到他死,但我并不感到乐观,”盖奇回答。
希尔沉默了一阵。
“你有什么命令,长官?”他问道。
“你的作战计划是什么,军士?”
“实战可能:我在尝试集结并协调一支舰内作战部队,之后开始夺回战舰,长官。这些恶魔到处都是。”
“恶魔,希尔?我不认为我们今日还相信恶魔的存在。”
“那么我不知道你打算如何称呼它们了,长官,因为它们显然不是异形。它们是邪祟。怪兽。虚空生物。我们只有用尽一切手段才能杀死它们。”
“这就是为什么你掠夺了原体的收藏品?”盖奇问道。
“不。我掠夺了原体的收藏品是因为怀言者,长官。”
“理论可能:解释此处的逻辑,”盖奇说道。之后他又说,“等等。药剂师,先扶我起来。”
“大人,你现在的情况不能——”那个药剂师开口道。
“见鬼,扶我站起来,药剂师,”盖奇厉声说。
他们将他搀扶起来。他脚步不稳。药剂师重新开始包扎他的断臂。
“继续讲,”盖奇说道。“理论可能?”
“我们遭到了怀言者的袭击,”希尔说。
“同意。”
“这些恶魔或许与他们同盟,是受他们奴役的某种生物。亦或是它们操纵了第十七军团。这样的话倒确实可以解释为什么我们的兄弟会如此彻底地与我们为敌。”
“同意。继续。”
“这些恶魔是一个可观的威胁,但它们似乎在...消退。”
“消退?解释清楚。”
“就像退潮一样,长官。比起一个小时之前,它们明显减少并弱化了。仿佛它们正在退回到地狱或者虚空里去。然而,依旧有三艘怀言者巡洋舰停泊在我们周围,并逐渐展开跳帮。在一个小时之内他们就会突破气密舱门和舰身装甲,而我们会被迫与同类交战。这种战斗形式前所未有。他们的优势在于震慑和奇袭。我们必须将超乎常理作为优势以展开反击。”
“详细说明。”
“他们了解我们,因为他们与我们一样。他们知道我们的盔甲和武器的特性。他们也清楚我们的战术和战略,因为我们挚爱的原体将他的法典向所有兄弟公开了。我们从未想象过需要向同胞隐瞒自己的作战方式。今天,我们不再怀有这种想法。所以我们必须用他们意料之外的方式展开反抗。我们必须跳出常规,随机应变,及时变通。为了真正遵循罗保特古里曼的教导,我们今天必须将他制订的规则抛在一旁。我一直认为他最具智慧之处便是笔记101.x——”
盖奇点点头。
“我记得。‘能够怎样取胜便要怎样取胜。一言蔽之,在事关胜败之际,任何手段都不应被排除。’”
“正是如此,长官。”
“那个‘利用一切手段’的指示,”盖奇说道。“那条让一切规则都可以被打破的终极规则。你知道吗,那个念头一直困扰过他。他曾经告诉我说他时常想要删除那条笔记。他认为它太过危险。他担心它会成为任何越轨行为的事后辩词。”
“我认为第十七军团已经驳斥了这种想法,长官,”希尔回答。“我也想要劝你避免在众人面前用过去式提及原体。”
盖奇这才意识到。
“说得没错,军士。”
“你认同我的理论可能和实战可能吗,长官?”希尔问道。
“是的。我们来协调一下。我们能联系上哪些军官?”
“安皮恩战团长可能正在第三十五层甲板领导一支反抗力量作战,修通尼克斯战团长则在第二十层甲板。”
“不错的开始,”盖奇说道。他捡起自己的剑,收回鞘中。“我们即刻出发吧。那把阻力斧?”
“长官?”
“它能单手使用吗?”
希尔把战斧递过来。
“它足够轻,长官。”
“带路吧。我们要朝舰桥杀出一条血路。”
希尔行了个礼。他转过身,高举长剑,向清扫小队喊出指令。
盖奇瞥了一眼药剂师。
“我们完事了吗?”他问道。
“我打算把你转移到——”
“我们完事了吗,杰尔?”
“是的,长官。暂时完事了。”
盖奇用完好的手掂了掂战斧。
“关于希尔军士。你知道他为什么身受处分吗?”
“是的,长官,”杰尔说道。“他的直属军官发现他在推演如何对抗并击败星际战士的理论可能,长官。希尔辩解称他已经在所有主要敌人身上推演过理论可能,而不知道如何与诸军团作战将是一个战术盲点。据我所知,他说人类帝国的星际战士是银河中最伟大的战士,也正因此有责任明白该如何对抗并击败银河中最伟大的战士。希尔宣称星际战士是仅存的值得研究理论可能的对手。他的理论可能被视为叛逆思想,所以他被送到旗舰来接受处分。”
“这就是他的过错?”盖奇问道。
“现在看来真够可悲的,不是吗?”杰尔说。


[计时:7.44.02]

士兵贝尔雷恩和士兵多根特克兰克在燃烧的街道间逃命。士兵马西里德和他们同行过一段时间,但某种他妈的地狱怪物,某种他们都没来得及看清的东西从浓雾里突然出现,把马西里德的脑袋一口咬掉了,所以现在只剩下他们俩了。
他们能苟活下来只是因为那东西忙着把马西里德吃掉。到处都他妈的是血。
雷恩已经基本麻木了。今天他大开眼界。他见识到了一切。所有可能见识到的东西。所有恐惧。所有震慑,所有惊骇。他目睹了同僚死去。他目睹了朋友死去。他目睹了城市燃烧和星船陨落。他看到了多得超乎想象的尸体。他看到了活人被撕成碎片。他看到了恶魔从浓雾中现身。
然而比恶魔更可怕的是,他看到了本该是朋友的人,理应是朋友的人,眼中带着毫无掩饰的杀意向他冲来。帝国的根基被颠覆了。向他妈的地球王座效忠的基本信条已经荡然无存。
贝尔雷恩知道死亡会很痛苦。战争也会很痛苦。与你的新婚妻子别离,丢下她踏上战场,那同样很痛苦。
他从来,从来都没有想过遭到背叛竟会如此痛苦。
他们遭到了背叛。考斯,基因原体古里曼,奥特拉玛,帝皇,他妈的人类帝国还有努米纳斯第六十一连的贝尔雷恩;他们全都遭到了背叛。
雷恩想要杀掉什么人,为这个上下颠倒的世界报仇。他想要杀掉一个该死的怀言者,虽然他明白自己毫无希望,连一秒钟也坚持不到。
他们在想他妈的什么?他们打算怎样?他们脑袋里到底进了些什么肮脏有毒的垃圾,让他们觉得自己应该干这种事?
克兰克逐渐落后了。他越来越疲惫。四面八方都是浓雾,已经难以辨别方向。他们手里都有激光枪,光耀型,但这并非他们在部队集结时领到的武器。这是他们在逃命的时候从尸体上捡到的。那些该死的蛮人士兵把两人所属的部队屠戮殆尽。
“快点,克兰克,”雷恩嘀咕道。“快点啊,克兰克老兄。我们得继续走。我们能逃出去。”
克兰克点点头,但他很疲惫。他受到了很大的震慑。雷恩不敢让他停下来或者睡觉。他或许不会醒过来。
本应是相反的情况。本应是老兵克兰克督促新兵雷恩。理应如此。直到今天都是如此。
雷恩偶尔想起奈芙。他觉得自己该去找她,将她一起带出城。他说服自己她很安全,正躲在姑妈家的地窖里。但那是在怀言者倒戈之前,在怀言者和那些他妈的蛮人邪教士兵反戈一击,大开杀戒之前,在这一切突然不再是一场意外之前。
在恶魔从浓雾里现身之前。
贝尔雷恩知道按照常理他有责任去寻找自己的新婚妻子。他应该找到她,如果有必要的话还有她的姑妈,然后赶在这里彻底沦为死城之前带她们逃出去。就是如此。
他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克兰克。
“如果你想一起来的话也行。如果你不想来我不会怪你。”
克兰克说他是个白痴,但还是继续和他并肩前行。
有意思的是,雷恩相信他们不会花太久时间就能找到奈芙,但雷恩没有和克兰克说,因为这听起来很奇怪。他能感觉到她。不知怎地,他能感觉到她就在附近。她几乎在呼唤他。她就在不远之外,等着他。
人们说坠入爱河的人就是如此。天下有情人终能披荆斩棘,历尽千山万水而重逢。他会找到奈芙,她也会找到他。
浓雾就像一道丝绸窗帘。一切都是灰色的。在远方燃烧的火焰变成了一团团朦胧的脉动余烬。大片黑色废墟散发着烟尘,燃料,泥土和污秽的味道。
贝尔。
“什么?”雷恩问克兰克。
“什么什么?”克兰克回答。
贝尔。贝尔。你在哪儿?
“你听见了吗?”雷恩问道。“克兰克老兄,你听见那个了吗?”
他能听到她。是奈芙。她离此不远。她就在附近,她在呼唤他。这就像是一场戏剧,两个情人在最后一幕终于相聚。
“奈芙?”
他停下脚步。他看到了她。隔着一片浓雾,她就站在街对面的一道门廊下。她很苍白。仿佛是由雾气组成的。她是怎么找到他的?
他这辈子从来没有因为见到什么人而这样高兴过。他能感觉到爱情。爱情让他心神振奋。
他向满是弹坑的街道迈出一步。
克兰克攥住了他的胳膊。克兰克一言不发,因为他在惊恐中张口结舌。
克兰克所能看到的东西一点都不像是贝尔雷恩的新婚妻子。


[计时:8.10.32]

洞穴系统在莱普提斯努米纳斯边缘与地表相接。最后数公里的地下通道近乎支离破碎,积水足有膝盖高度。城市污水处理系统倒灌进来,加之地下水位的剧烈变动,整条通道都被淹没了。他们不得不涉水前行。
文坦努斯带领他们踏入宫殿区域,阿鲁克的小队在侧翼掩护。他们的部队在路途中逐渐壮大。数支护教军部队加入了他们,使得机械神教兵力接近千人之众。他们还与大约三十名极限战士汇合,这些战士来自若干已经覆灭的连队。此外还有斯帕兹上校所率领的四百名涅莱德第十连士兵。
这座优雅的宫殿由一列庄园组成。它华贵的轮廓在浓雾中缓缓现身。周围的绿地已经一片狼藉。烈风与冲击波将果园尽数剥落,葡萄架上残留着焦黑的绳索。覆满雕饰的墙壁四下倾颓。鱼塘中的池水早已干涸。他们在断裂的树木后面发现了园丁和工人的焦黑枯骨。
宫殿在冬季是关闭的。总督居住于城市中的德拉高塔。文坦努斯此刻想到,总督恐怕已经身亡。所有窗户都被那席卷整片大陆的狂风震碎了,只有一些经过防弹玻璃或柔晶加固过的幸免于难。大部分房间中堆满了罩着防尘布的家具,如今又铺上一地的玻璃碎片和残破窗棂。
宫殿以外的山谷和平原被雾气所遮盖。四下无风。诡异的静谧降临于此。这令人联想到死亡所强加的沉寂。
在西北方,暮光山脉为那浓雾笼罩的平原划出了灰色的边际。在东南方,黑黝黝的盾墙环绕着城市。这道自然形成的起伏丘陵在那缓缓涌动的雾气中露出了破碎的脊梁。它昔日著名的密林如今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如同一片零落的鬃毛。
陷入火海的努米纳斯是一团庞大的金色光晕。然而那并非他们所能看到的唯一一片熊熊大火。类似的光晕显现在各个方向的遥远浓雾中,天空上也是星星点点。时常会有某个物体拖曳着烈焰从天而降,轰然坠落在遥不可及的远方,让大地撼动不已。
他们进入了宫殿,在有必要的时候将大门砸开。一些厅堂和房间的墙壁与天花板已经倒塌,破碎的石雕四下散落。文坦努斯看到了一些涂过油彩的石膏碎片。他看到追溯至五百世界早年的英雄人物零落满地。他看到与他们盔甲上样式相同的极限徽记四分五裂。
陶伦将技师们组成了一支工作队伍,前去寻找并启动宫殿的数据引擎和高功率通讯阵列。文坦努斯则着手部署防御力量,协助他的有塞拉顿,阿鲁克,斯帕兹以及第三十九连的生还者苏鲁斯连长。虽然宫殿的围墙与沟渠都颇为可观,但这片庄园本身并不是为了任何程度的军事抵抗而兴建的。斯帕兹手下的士兵在西边的一片库房里找到了几门牵引火炮和轻型野战炮,并将它们面向平原安置。
“如果我们被发现了,”苏鲁斯说道,“他们一定会让我们吃些苦头。”
“如果我们被发现了,”文坦努斯回答,“我一定会杀了他们。”
苏鲁斯点点头。若有若无的笑容在他脸上闪过。自黎明以来他失去了连队里的大部分兄弟。他目睹了其他第十三军团部队被枪炮或重型武器所湮灭。文坦努斯明白,若要令苏鲁斯有所作为,就必须让他摆脱这种消沉情绪。文坦努斯已经考虑过是否要用苏鲁斯的军士格瑞瓦斯来取代前者在指挥链中的位置。苏鲁斯是个饱经风霜的老兵。仿佛他的活力已经荡然无存。
格瑞瓦斯走到他们身边。他将头盔夹在臂弯里。他的面孔和头发上沾满了灰白粉末。格瑞瓦斯的短发是金红色的。那些尘埃让他看起来像是未老先衰一般。
“来自伺服师的报告,长官,”他向文坦努斯,而非苏鲁斯说道。“他们找到了通讯系统。有一些能源方面的问题,但他们预计在一个小时之内进行一次广播测试。”
“很好。数据引擎呢?”
“还没有消息,长官,”格瑞瓦斯回答。
阿鲁克突然抬起了主武器臂。
“有动静,”他报告道。“北门两公里之外,从浓雾中向这里接近。”
“身份?”文坦努斯问道。
“隐藏住了。”
文坦努斯拿起战旗。
“塞拉顿,守住南部阵线。斯帕兹上校,东北方交给你。其他人跟我来。”
他们走向大门,踏过昔日齐整的草坪。帝国军队士兵在匆忙挖出的散兵坑里就绪。文坦努斯注意到那屈指可数的几门火炮和迫击炮被布置得十分得当。斯帕兹倒是读过一些手册。或许是古里曼的手笔。
他们在野战炮旁边走过,来到了大门。通向宫殿的桥梁横跨深深的壕沟。在两座里程碑之外,道路延伸进灌木之间,从那里开始便是广阔的德拉平原了。黑压压的天空与厚重的雾气让眼前风景大打折扣。
“我们检测到了热源,”阿鲁克报告道。“是体温。”
“我也检测到了,”格瑞瓦斯拿着一台便携式探测器说道。
“他们在利用浓雾作为掩护,”苏鲁斯阴郁地说。“这不是好事。”
“如果是我带领援军从埃汝德集结点赶过来,”文坦努斯说道,“我也会用浓雾作掩护。”
他看着护教军领袖。
“通讯信号?”
阿鲁克摇摇头。他那枚受损的红色眼睛缓缓闪动。
“你提到过一个暗号,”阿鲁克说。
“是的,”文坦努斯说。“再等等。”
一阵微风拂过。微小的残渣在他们脚下的碎石间滑过。
“有信号了,”阿鲁克说。他们都听见了低沉的二进制码鸣响。“宫殿注意,”他翻译道。“驻守者表明身份。”
“是机械神教吗?”文坦努斯问。
“我可以确认信号的编码来源是机械神教,”阿鲁克说道。“但这证明不了什么。如果这是加戈兹的话,他表现得十分谨慎。”
“同样地,”文坦努斯说,“如果是我的话,在前方敌友不明的情况下也会如此。”
“那个信号重复了两遍,”阿鲁克说。
“回答,”文坦努斯说。“询问对方身份。”
阿鲁克发出一段代码。
“对方回复道,”他传达着信息。“埃汝德集结点的辅助单位,寻求庇护。”
文坦努斯将旗杆插进地面,空出手戴上了头盔。
“太容易了,”他说道。“我的连队里没有人会如此轻易地暴露身份。尤其是在今天这样的日子。无论是我的连队,还是其他连队。问他们那个问题。”
“花哨灵族的数量?”阿鲁克问。
“就是那个。”
他们等了一秒。
“没有回应。他们再次宣称是来自埃汝德集结点的辅助单位。”
“再问一遍,”文坦努斯说。他瞥了一眼斯帕兹。“让你的人做好准备,”他说道。
那个上校点点头,匆匆走开。
“对方回复了,”阿鲁克说。“他们请求确认这个区域内存在异形活动。确认,灵族部队?”
“他们不明白那个问题,”文坦努斯说。
“我也不明白那个问题,”阿鲁克指出。
“关键在于,塞丹斯会明白,”文坦努斯答道。“第四连的任何其他军官也会明白。让他们确认他们的回应信息。告诉他们我们等待回复。”
阿鲁克照办了。
隔了好一会儿,他说道,“他们请求我们确认这个区域内存在异形活动。”
文坦努斯举起旗帜,“阿鲁克,让你的护教军标记出浓雾里的热源目标,为火炮操作员提供便利。告诉斯帕兹上校,我们会在六十秒后开火。”
“你要开火?”苏鲁斯吼道。“你疯了吗?如果那是我们的同胞——”
“那不是。而且我不会放任他们再靠近一步。”
“但如果他们是第十三军团!”苏鲁斯坚持道。“如果他是奥特拉玛的战士!”
“他们不是,连长,”文坦努斯决然地说。
在壕沟之外,惨淡浓雾的边缘,第一批身影缓缓出现。微弱的阳光映在那暗淡的猩红盔甲上。
“开火!”文坦努斯说。


[计时:8.19.27]

“让我回去,”贝尔雷恩喊道。“让我他妈的回去!”
克兰克一拳打在他肚子上,叫他喘不过气来,只为了让他闭上嘴。
“抱歉,”克兰克说。“抱歉,雷恩。抱歉,小子。我不能让你去。”
雷恩弯下腰喘息着。
“我没有开枪打你老婆,贝尔,”克兰克说道。“我没有那样做。我是朝某个东西火力全开了,但那肯定不是你老婆。那绝对不是。”
“那就是奈芙。她在呼唤我!”
“雷恩,闭嘴。闭上嘴。好好感谢我吧,行不行?你给我看过你老婆的照片。她很漂亮。那个呼唤你的东西,它可不漂亮。”
克兰克叹了口气。他瘫坐在雷恩旁边。
“那不是你老婆,小子。就算你没给我看过她的照片,我也知道。你老婆,她有眼睛,对吧?而且她头上没长角。我不知道那是什么,雷恩,但那不是好东西。那是某种异形玩意。某种该死的恶魔。”
阴风吹动着浓雾,在满目疮痍的街道上翻涌。远方的一座居民楼轰然爆成火团,它隆隆倒塌的巨响持续了三四分钟。火炮轰鸣。轨道上雷霆万钧。
贝尔雷恩嘀咕着他新婚妻子的名字,涕泪纵横。
克兰克听见了跑动声。
“起来,起来!”他说着,拽住雷恩的袖子,将他推进一道掩体后面。
两个帝国军队士兵沿着街道,从他们身边跑过,紧接着又跑过来第三个。他们衣衫褴褛,正在撒腿狂奔。其中一个人哭得像个孩子。
他们在逃命。就是这样。
克兰克把雷恩摁在墙上,那些人的追踪者出现在了视野里。他们也是帝国军队,但不是同一支。他们装备破旧,穿着黑色的邪教兄弟会衣服,就像屠杀了克兰克所属部队的那群人一样。一共有两个。其中一个人大笑着抬起枪,将一发子弹送进掉队那个人的脊梁里。
剩下的两个逃命之人突然停了下来。又有两名教徒出现在他们前方。
两个幸存者缓缓后退。教徒们从浓雾中踱步而来。刚才展开追杀的那两个也放慢脚步,切断了退路。
“求求你们!”克兰克听见其中一个人的哀叫。“求求你们!”
他的诚挚恳求换来了一发爆头。他像个人偶般倒下。
另一个人试着逃跑,但教徒们抓住了他。他们将他围绕在中间,揪住头发,用一柄仪式匕首划过那暴露出来的喉咙。他的血在身下聚成一面暗红的镜子。
雷恩发出了一个声音。一声情不自禁的抽泣。
那四个短刃兄弟会的成员顿时转过头。他们深陷的眼窝如同一团团阴影。在昏暗的光线下,他们的面孔像死神一般。
克兰克手忙脚乱地举起枪。他没时间瞄准了。其中一个杀手看到了他,立刻开火。子弹呼啸着打在他们身边的地面上,溅起一片泥土和污秽。克兰克开火还击,但雷恩还缠在他身上,他的准头也差得可以。射偏了老远。
那些教徒冲了过来。
克兰克在近身距离正中一个人的胸膛,将他放倒。紧接着他脸上就挨了一枪托,口鼻流血地倒了下去。另外两名教徒扭住雷恩的胳膊。其中一个揪着雷恩的头发,将他的头往后拽。
“这个先来,”放倒了克兰克的那个人说道。他弯下腰,将匕首探向自己的牺牲品。克兰克捂着鼻子呻吟不已。那个人握住克兰克的下巴,将他的脸拧过来,用匕首瞄准克兰克圆睁的左眼。
雷恩突然狂暴起来。他抬脚踢中了一个教徒的下体,又挣脱开来,挥拳打在另一个人喉咙上。趁着两人蹒跚后退,雷恩一头冲向那个拿着刀的混蛋,将他从克兰克面前撞开。
他们扑倒在地。他们翻滚扭打。雷恩完全不够强壮。他只是个孩子。那个教徒体型高大,精瘦而强壮。他臂膀更长,而且像一头野兽般顽强。
另外两个人咒骂着前来帮忙。克兰克伸手去够自己的枪,但立刻被踢倒。其中一个人掏出手枪顶在他头上。
枪声响起。克兰克居然没有感觉到多大的痛苦,考虑到他的脑袋被一枪打穿了。鲜血沿着他的脸流淌下来。滚烫的血。但并不疼。连一点冲击都没有。
拿着手枪的那个人倒了下来。涂在克兰克脸上的是他的血。那个教徒的半边头颅都没了。只剩下粘连的头发,碎骨和脑浆。
另外一个人站在街道上。他手里有把激光枪。他再次开火,将第二个教徒击倒。爆头。一记非常干净利落的爆头。神射手水准。
克兰克眨眨眼睛。这家伙从哪儿冒出来的?他是帝国军队的。克兰克认不出是哪支部队。那个射手从街道上爬下来,走到他们身旁。
雷恩和另外那个教徒停止了扭打。雷恩将死去的教徒从身上推开。那个身高臂长的怪胎被一把匕首捅穿了心脏。不知怎地,雷恩在混战中用那个混蛋自己的刀刺死了他。
“估计是个意外,”雷恩说着坐起身,道出克兰克心中所想。克兰克笑了起来,虽然这个世界上丝毫没有任何事情他妈的好笑。
他们抬头看着那个射手。
“谢谢,”克兰克说。
“你们需要帮助,”那个人说道。他是个老兵。他脸上有不少皱纹,军服也暗淡褪色了。他的头发已经斑白。
“我们今天都需要帮助,朋友,”克兰克说。
“一点没错,”那个人说着伸出手。他把克兰克拽了起来。
“我是克兰克。那小子是雷恩。贝尔雷恩。我们是努米纳斯第六十一连的。至少,我们曾经是。不管这还代表什么。”
“欧兰涅斯佩松,退伍兵,”那个人说道。“我在试着从这个鬼地方杀出一条路来。你们俩想一起来吗?”
克兰克点点头。
“共度难关,”他说道。
“或者共赴黄泉,”那个老家伙回答。“但无论哪个我都能接受。拿上你们的枪。”
佩松看着贝尔雷恩。
“你还好吗,小伙子?”他问道。
“还好,”雷恩回答。
“他受了点打击,”克兰克说。“他以为看见自己的老婆了。他的新婚妻子。但那不是她。那不是个人。”
“我看到她了,”雷恩坚持道。
“今天一切都是假象,”佩松说。“你不能相信你的眼睛。这是虚空在作怪,它诅咒了我们所有人。”
“但是——”雷恩开口道。
“你的朋友说得没错,”佩松说。“那不是你的妻子。”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雷恩问道。
“我老了,”佩松说。“我见识广。”
“你也没那么老,”雷恩说。
“我猜确实比不上有些人,”佩松说。
他俯下身,将那柄短刃从教徒鲜血淋漓的胸口拔了出来。那块锋利的黑色石片有个用金属丝手工缠成的刀柄。一把仪式匕首。它让欧尔佩松回想起一些东西,但它并不适合。他将那令人厌恶的东西扔在一边。
“来见见其他人,”他向那两名士兵说道。
“其他人?”克兰克问。


5
[计时:8.55.49]

敌人向莱普提斯努米纳斯展开了进攻。在这糟糕的能见度下很难判断对方的数量,但文坦努斯估计至少有六千人。这支部队的主要成分是效忠第十七军团的帝国军队,那些所谓的兄弟会。在文坦努斯眼里,他们与其说是士兵,倒更像一群愚昧暴徒,与第十七军团狂热的思维模式颇为匹配。文坦努斯确信,今日的种种灾厄便源于怀言者的盲信。他们常有越界行为,一直怀有宗教倾向。他们将帝国视为一种信条,将帝皇作为神祗进行崇拜。这就是他们身受惩戒的根本原因。这就是为什么帝皇将此事交给了第十三军团,他麾下最具理性的战士。
这本该足矣。这本该终结怀言者的顽固思维,让他们以及他们那位遭到斥责的原体迷途知返。
显然,并非如此。
怀言者从那一天起就心怀怨恨。他们遭遇了信仰危机,站在认识论的十字路口,并背弃了昔日崇拜的帝皇。
文坦努斯不禁思考,这又是为了什么呢?你能用什么来替代神祗的概念?
文坦努斯担心第十七军团是将考斯集结作为一个契机来展现他们新的阵营。这一切发生在考斯身上绝非偶然。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来杀伤并羞辱那个昔日对他们施加惩戒的军团。作为在四十四年前对蒙纳齐亚星球降下天谴的工具,极限战士为自己树立了敌人。他们为奥特拉玛五百世界树立了敌人。
有很多问题让文坦努斯心神难安。是什么样的力量或者概念得以颠覆帝皇在怀言者心中的至高地位?除了恶毒的复仇之外,他们在韦瑞迪安星系还意欲何为?如果他们在考斯击溃了极限战士,下一步又将作何打算?
在那片浓雾里到底有多少敌人?
敌军首领驱使大群教徒一涌而上。那些身披黑衣的兄弟会战士们口中吟诵不已,文坦努斯还能听到鼓声。怀言者按兵不动,将那些教徒当作炮灰,向壕沟和大门填来。
斯帕兹的炮兵已经向敌军阵线倾泻了二十分钟的炮火。考虑到那些野战炮的火力远非强悍,他们已经造成了可观的杀伤。壕沟之外的地面上密布着弹坑和尸首。宫殿墙壁上的瞭望员指引炮兵轰击最为密集的敌群。炮弹落入敌方阵线,扬起烈焰和残骸,将破碎的尸体抛上半空。
但他们依旧前仆后继。
“轻型武器!”文坦努斯向防守着大门和墙壁的战士发出指令。他的意图是尽量让帝国军队抵御这些攻击,因为军团战士需要将爆矢弹和重型武器节省在怀言者身上。
帝国军队士兵们似乎并无怨言。格瑞瓦斯和其他一些军团战士借用了富余的激光枪等武器加入阵线。其他人则刀剑出鞘,等待对方抵达大门。
只有苏鲁斯显得心不在焉。他的爆矢枪握在手中。他想要行动,想要战斗。他愤怒而沮丧,这更助长了他的焦躁。
“稳住,”文坦努斯警告他。“当第十七军团攻进来的时候我需要你。”
苏鲁斯的回答如同一阵嘶吼。
“那他们最好快点来!”他厉声说。
文坦努斯没有搭理他。教徒们再次展开攻击。宫殿的外墙已是千疮百孔。一些护墙倒塌了。那些身穿黑衣的身影无穷无尽。他们不断涌向桥梁。桥上堆满了尸体,很多黑色的身影已经掉入了壕沟。
火箭弹尖啸着跃向高墙。斯帕兹的炮兵试着展开还击。
文坦努斯愈发担心弹药补给。
文坦努斯在大门旁边的护教军防线找到了阿鲁克。
“有什么外界的消息吗?”他问道。
“没有,”阿鲁克说。
“伺服师呢?她有消息吗?”
“没有,”阿鲁克说。他略显尴尬。
迫击炮在他们身后发出闷响。文坦努斯听到更多火箭弹朝墙壁呼啸而来。
“你的人能锁定那些火箭弹的来源吗?斯帕兹的火炮得赶在那些家伙把墙壁炸塌之前把他们除掉。”
阿鲁克点点头。
“不知道他们是如何这么快就找到我们的?”阿鲁克向他麾下的战士发出指令后嘀咕道。
“偷听我们的通讯?”文坦努斯猜测道。
“不可能,”阿鲁克说。“护教军频道是保密的。”
“那就是我们倒霉了,”文坦努斯说。“也不是今天头一次。”


[计时:9.07.32]

虚空伸展开漆黑的双翼。科尔法伦骤然现身。
“解释你的拖延,”他嘶声道。源自外界的无光邪物在他身周跃动絮语。
指挥官莫泊克希尔向刚刚现身的上级俯首行礼。虚空瓶中渗出的污光将他们包裹起来。
“这里有抵抗力量,大人,”克希尔说道。“莱普提斯努米纳斯。”
“我知道这个地方,”科尔法伦回答。“一座夏宫。没有战略意义。没有战术价值。烧掉它。继续前进。”
“这里有抵抗力量,大人。”
黑色主教深呼一口气。
“你的部队应该在两个小时之内抵达盾墙,克希尔。不要将精力和人命浪费在一个稍后可以用轨道武器夷平的次要目标上。”
“无意冒犯,大人,”克希尔说。“我相信这里另有玄机。”
他指着自己周围的战士们。其中一个是乌默诺尔,他的追踪者低吼着扯动缰绳。
“诺尔在追猎一名从空港逃脱的极限战士连长。他找到了不可磨灭的印记。对方的行踪来到了此处,这座宫殿。”
“只是一个幸存者,逃向最近的藏身之所,”科尔法伦指出。
“这条路线的目标非常明确,大人,”诺尔说道。“我相信目标与机械神教部队同行,并且将其他幸存者组成了一支可观的作战力量。”
“他们对宫殿主体的防守十分坚决,”克希尔补充道。“部署得当,意图清晰。我相信这里具有战术价值。第十三军团在此必有所图。”
科尔法伦沉默了一会儿。原初真理在他身边低语,那嘶鸣如同阵阵波涛拍打着无尽的海岸。
“你的目标有变,克希尔,”他说道。“继续进攻。歼灭他们。”


[计时:9.20.00]

吟唱和鼓声愈发响亮。又一波教徒向宫殿涌来。
“他们有些不对劲,”格瑞瓦斯突然警告道。
文坦努斯放大了护目镜中的图像。冲在最前面的很多兄弟会战士穿着炸弹背心,或是手中握着爆炸物。
“别让他们过桥!”文坦努斯命令道。墙壁上包括一些护教军在内的狙击手们开始击杀那些自爆者。有些人在殒命时轰然爆炸。其中一个被击中的时候已经几乎冲过了桥梁,他的背心释放出一道巨大的弧形烈焰。文坦努斯感觉到脚下地面的颤动。
“他们又加了把劲,”苏鲁斯说。
“是啊,”文坦努斯同意道。
“我打赌这是为阿斯塔特的进攻展开铺垫,”苏鲁斯说。
“他们必定要先削弱防线,”文坦努斯说。
“让我展开反击!”苏鲁斯吼道。“实战可能:攻入敌军腹地。击杀首领。打破攻势。”
“理论可能:你会死,如果我蠢到派人和你一起去的话,他们也会死。弹药和兵力严重受损。不。”
苏鲁斯怒视着文坦努斯。
“你怀疑我的勇气吗?”他问道。
“某种程度上,是的,”文坦努斯说。“我们无所畏惧,但此刻我认为你心怀畏惧。”
苏鲁斯愤怒地向文坦努斯迈了一步。
“你竟敢这样侮辱我!我不惧死亡!”
“我知道你不怕死,苏鲁斯。但我觉得你害怕我们的生存之道即将消亡。我们所知的宇宙即将消亡。这正是我所害怕的。”
苏鲁斯眨了眨眼睛。
“实战可能:对于我们的处世哲学失去信念会引发过度强势而鲁莽的行为倾向。我们的作战效率会全面降低。我们的战场表现会严重受损。”
苏鲁斯吞咽了一下。
“如果...古里曼死了呢,瑞玛斯?”他问道。
“那么我们就为他复仇,泰厄斯。”
苏鲁斯将目光转开。
“去找伺服师,”文坦努斯告诉他。“了解一下她的进度。如果他们攻破墙壁,我需要你保护她。”
苏鲁斯点点头,大步走开。


在宫殿之下的幽深洞穴中,陶伦能够听到地面上传来的爆炸闷响。撼动不已的洞顶飘下阵阵灰尘。她听到了爆破声,轻型武器的嘶吼,火炮的绵绵轰鸣;还有此起彼伏的癫狂吟诵与鼓声。
在附近的洞穴里,她手下的技师们正忙乱地重启宫殿中那古旧的高功率通讯器。通讯器本身似乎毫发无伤,但就是缺少足够的能量。
在一位名叫塞拉米卡的女性护教军副手的协助下,陶伦刚刚打开了宫殿正下方的那口陶瓷深井,数据引擎便栖身于此。那冰冷的数据引擎处于离线状态。她检查了一下,用灵巧的双手触摸着覆满灰尘的棕色塑料外壳。她透过观察孔向内部窥视,看到了那些蚀刻电路与黄铜按键。它是个古老的型号,或许是最早踏足于考斯的几台数据引擎之一。它使用的是康诺-甘兹次以太系统,以及线性二进制运算。很古老。很美。
但算不上功能强大。陶伦明白只有在总督居住于宫殿时这台引擎才会被启动,且仅仅担任行政记录的备用系统。
“也只能如此,”她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塞拉米卡瞥了她一眼。
陶伦召来了几位技师,他们试着开机并启动系统。这台数据引擎有自己的能量供给,那是一部安装在地面上的盖森聚变模块。随着模块开始运作,整个房间都变得温暖起来。
“要是通讯器也能有这么一部...”其中一个技师说道。
“我们先让它达到最大功率,之后测算一下,”陶伦提议道。“它的能量输出应该高于数据引擎的要求,以备不时之需。或许我们可以在数据引擎正常运转之后将一些能源转移到通讯器上。”
那个技师点点头。陶伦从侧面解决了一个令他困扰的问题。
陶伦监督着众人的工作。她的目光停留在神经脉冲单元的连接槽上。她肯定会要连入系统。在时机来临之后。如果这台数据引擎也被废代码所污染了,她就前功尽弃,而且性命不保。像赫斯特一样,脑死亡,数据死亡。她想起了赫斯特在她怀里逝去的样子。
一个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这能用吗?”
她转过身。一个极限战士连长走入了房间。是苏鲁斯。她不确定该如何评价苏鲁斯。在来到宫殿的路上,她通过文坦努斯面部的微表情推测出他不相信这个人的判断力和可靠性。
“一定能,”她话语中带着不知何来的信心。
“通讯系统呢?”他不置可否地看着那台古老机械问道。
“一样。大概还需要半个小时。”
“我们远没有半个小时,伺服师,”苏鲁斯说道。“他们已经攻到了墙边。你听不到吗?他们打进来之后会把这些东西付之一炬。”
“那么,连长,”她答道,“就确保他们别打进来。”
一名技师向她点头示意。她清了清嗓子,走到神经脉冲单元连接槽前面。
连接器随之就位。
数据引擎低吟起来。


[计时:9.33.01]

希尔轰开了下一道舱门。藏身于另一边的恶魔呼嚎着扑了过来。它的巨口上长着一整圈牙齿——腐烂残缺的牙齿——那张嘴大到足以将他囫囵吞下。它的腿关节向后弯曲,与鸟类一样。
希尔用电磁长剑穿透了它的巨口,将上下颚一分为二。他接着朝那唾液四溅的咽喉送入了两枚爆矢弹。
科索冲过来支援他,向那个恶魔喷射烈焰。那个东西已经在嘶鸣抽搐,将恶臭的黏液泼洒在旗舰的这座大厅里。随着火焰将其包裹起来,它开始癫狂地扭动。
战团长安皮恩在他们身后高声示警。第二个恶魔从阴影中窜了出来,它绒毛密布的躯体上生有蜘蛛般的腿和分叉的鹿角。它在科索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便攫住了他,沿着脊椎把他的盔甲劈成两半,将他的黑色甲壳如同锡纸般剥开。科索尖叫起来。他的火焰喷射器掉落在地。
希尔砍掉了那个东西的两条腿。它们如同黑色的柳树枝干,坚韧而粗糙。更多黏液泼溅出来。另一条腿朝希尔挥来。它有太多条腿了。
科索已经停止了尖叫。因为他的头颅踪影全无。那个将他撕开的东西朝他的脑袋上喷吐了一团酸性液体,让他更加容易消化。科索的上半身变成了一团无法辨认,冒着轻烟的软组织。
那个东西只有一枚眼睛,那巨大的白色眼珠脉动着令人憎恶的诡异光芒。它头顶上长着一丛分叉的鹿角。
博马如斯兄弟有一把重型爆矢枪。他毫不停歇地把子弹送进那个生物的干瘪躯体里。爆矢弹在皮肤之下爆炸,将那松弛的肌肉震开或撕碎,喷洒出一团团碎肉和脓液。
安皮恩和希尔一同冲了上去。他用手中的雷锤砸碎了一条条肢体。他敲打着恶魔的身躯。那把动力武器的重击让几丁质四分五裂,将组织化为肉酱。那个恶魔仰起身,抛下了科索的尸体,防御性地挥动着它的蜘蛛腿。其中一些耷拉下来,早已破碎不堪。但它足有数百条腿。
博马如斯朝那暴露出来的腹部再次开火。某个东西爆裂开来,整座大厅顿时充满了有毒的恶臭。苍蝇漫天飞舞。那个恶魔猛扑下来。希尔躲开一条挥砍的肢体,将长剑捅进那恶毒的眼睛里,猛力扭动,直到其中的不洁光芒最终熄灭。
扎博捡起了科索的火焰喷射器,将那颤动不已的尸体焚化。
“邪祟无尽,”安皮恩对希尔说。
“时不我待,”希尔回答。
他们正一路向下,朝辅助舰桥杀去。从外层舰身传来的敲击和摩擦声已经越来越响且愈发频繁:怀言者快要从停泊在周围的战舰上进行跳帮了。但如果他们无法控制旗舰的话,为之展开争夺便毫无意义。辅助舰桥是一个至关重要的实战资源。马库拉格之耀号已经失去了主舰桥塔和舰长,但他们从来自神圣萨拉曼斯号的幸存者中找到了泽多夫的继任者。侯米德舰长,以及一队准备就绪的指挥军官,正紧跟着希尔的急迫攻势。
这场战斗在一个个房间,一条条走廊中展开。每一片阴影和每一个拐角都藏匿着恶魔。在主舰桥被毁的时候,它们从虚空的裂隙中涌入旗舰,顷刻间弥散在这庞大的战舰中,如同漆黑的暴雨,如同高压油料。
希尔,安皮恩以及旗舰上其他的防御者逐渐学会了如何在实战环境中与恶魔交手。火焰和剑刃比起子弹和能量武器更为有效。似乎这些原初存在更容易受到基础类型的伤害:刀锋,钝击和火焰的原始性质。
希尔在建立一个理论可能,探讨伤害与仪式性质之间的关联。火焰和利器是古代魔法的重要组成部分。它们的标志性起源并未被埋没,这似乎不是简单的巧合。仿佛这些源自人类诞生之前那上古虚空的恶魔还记得用来召唤它们的神圣工具。
他怀疑自己是否有机会将这个理论可能付诸纸端或者向他人阐述。他相信即便如此,他也会被视为一个迷信的愚者。
他们重新展开突击。博马如斯担任先锋。苍蝇在大厅的角落中嗡嗡作响,舱壁的照明灯下也聚集着狂乱的蝇群。霉菌开始在天花板和墙体上形成,黏液从甲板接缝中滴落。
在下一道舱门后面是一座尸首横陈的宽敞房间。其中绝大多数都是旗舰船员,大部分是劳工,但希尔在死者中看到了至少四名极限战士。所有尸体看起来都像是被毒刃车队的履带碾压过一般。诸多尸首化作了一片由血肉,骨骼和盔甲组成的地毯。整座房间浸透了鲜血。苍蝇四处飞舞。
希尔听到了滴落声。
他抬起头。天花板和地板一个样子。尸体被砸扁拍碎,像混凝纸浆般糊在天花板上。在重力的影响下,一些碎块不时掉落。
“这是怎么搞的?”安皮恩嘀咕道,这难以置信的恐怖景象让他倍感惊讶。
一阵刮擦声响起。他们转过身,顿时发现了那个问题的答案。

6
[计时:9.38.01]

“他们来了!”阿鲁克瑟罗提德大喊。
怀言者从浓雾中展开冲锋,他们庞大的猩红身影在教徒士兵之间鹤立鸡群。他们驱使着兄弟会战士们冲锋陷阵,像一群恶犬般扑向宫殿防御者的枪炮。他们将那些教徒当作人肉护盾。
“迎上去!挡住他们!”文坦努斯命令道。他终于用爆矢枪开火了。在防守墙壁和大门的阵线上,爆矢枪发出轰鸣,枪口跃动嘶吼着喷吐火舌。重型军团武器也加入了战斗。自动炮。激光炮。他们将更为宝贵的工具留给了这一刻。
他们的火力倾泻在敌军冲锋上,造成了可观的伤害,将其放慢并打散。数千处爆炸和冲击让一具具躯体四分五裂或是飞上半空。明亮的激光和等离子轨迹在战场上交织。大群身穿黑衣的凡人遭到收割。文坦努斯在头盔遮掩下的面孔微笑起来,他看到诸多披挂猩红盔甲的身影颤抖着倒地而亡。
然而有来便必有往。如今终于到了用军团武器攻击敌人的时候,因此也终于到了遭受同样打击的时候。怀言者用爆矢枪和重型武器开火,为那些吟诵不已的兄弟会战士手中的轻型武器提供支援。质爆弹砸进墙壁里,炸飞一块块砖石,并撕扯着大门。忠诚者部队开始遭受更严重的伤亡。
忠诚者,文坦努斯心想。这自然而然的称呼是多么苦涩?
迅捷无比的猩红色身影从浓雾中喷薄而出。那是使用跳跃背包的突击小队。他们如同一枚枚导弹,以雷霆之势越过宽阔的壕沟,一头扎进防线之中。他们的攻势将部队主体远远甩在了后面。他们刚刚落地便即刻用爆矢枪和链锯剑展开杀戮,大群帝国军队士兵仿若成熟的谷物般遭到收割。愤怒的链锯剑嘶鸣着将大声尖叫的士兵劈成两半,血肉四溅,残躯横飞。
“把他们从墙上赶下去!”文坦努斯喊道。
阿鲁克立刻开火,用一发精准的拦截火力将一个怀言者突击战士从半空击落。那个怀言者翻滚坠地,拖曳着一道黑烟。
四名敌人落在了桥头,直面大门。他们势不可挡地杀向驻守在此的士兵。链锯剑切开沙包,切开炮管,切开装甲,切开血肉,切开骨骼。那些毫无还手之力的帝国军队士兵所发出的怪异尖嚎标志着怀言者的凶暴步伐。
文坦努斯奔袭而去,格瑞瓦斯与他并肩前行。他们来到了大门面前的防线,地面上已是血流成河。那些身受剧创,流血而亡的士兵用他们狂乱的心跳推动着四溢鲜血的微微脉动。红色的小溪沿着桥梁上的沟槽汩汩而下,那些沟槽是设计用来排遣雨水的。暗红色的湍流涌入壕沟,仿佛是铁制管道中的锈水。
文坦努斯冲向一个怀言者,对方正忙着肢解一位帝国军队下士。文坦努斯用旗杆猛击那个叛徒的下颚。他将对方撞退一步,随后在近身距离用爆矢枪朝他的躯干轰了一发。子弹干净利落地穿透了那个怀言者以及他的跳跃背包,喷出一个炽烈的火团。
那个突击战士轰然倒下,但他临死时将旗杆从文坦努斯手中拽脱了。文坦努斯没时间应付这个。他一边继续开火,一边反手抽出动力剑,将出鞘的长剑旋转半周,稳稳握住。
格瑞瓦斯已经与第二个跳包战士展开了对决,他挥动自己的动力拳迎向那个怀言者低吟的链锯剑。那柄刚刚大杀特杀的链锯剑正飞甩着上一个受害者的血肉残渣。然而经过强化的铁拳带着劈啪作响的能量击碎了链锯剑的剑柄和引擎,使其全然失效。
那个叛徒战士丢下了自己受损的剑,用爆矢手枪开火。子弹在格瑞瓦斯头盔侧面爆炸,将他抛在大门旁边的墙上。那个战士迈上一步,准备再给他一发子弹。
文坦努斯的爆矢枪咆哮起来,那个怀言者喉咙和胸口分别中弹。两次冲击让他蹒跚后退,粉碎的盔甲如同两团冰晶颗粒般从他身上扬起。鲜血从弹孔中涌出。那个怀言者瘫坐在墙脚,头盔口部渗出一个个血泡。他试着再次抬起他的爆矢手枪。
文坦努斯的子弹打光了。他收起爆矢枪,双手握住动力剑。他用两下凶猛的斩击将那个受伤的怀言者了结。正手一击横穿面甲,反手回击则砍过躯干,直透脊椎。那个怀言者捂着几乎一分为二的腰腹,倒地而亡。
文坦努斯转过身,正好遇上第三个敌人。那个突击战士向他猛扑过来。文坦努斯注意到那个怀言者肩甲上覆有恐怖的图案,盔甲其他位置则铭刻着无数不知所谓的祷言。这是癫狂之人的徽记。
文坦努斯用手中长剑格挡住挥来的链锯剑。火花飞舞。那柄如怪物般庞大的双手链锯剑在一阵嘶鸣中啃咬着动力剑的锋刃。两把剑将彼此推开。文坦努斯又招架住随之而来的两次攻击,紧接着一剑刺进对手的肚腹。剑刃错过了脊椎,但从那个怀言者后腰左侧穿透出来。
文坦努斯试着将动力剑抽出来,但它卡住了。而他的对手也一息尚存。他又挥剑砍向文坦努斯,文坦努斯不得不躲避那低吟着向他面孔扫来的链锯剑。他被迫放开自己的武器,将其留在了那个战士的躯体里。
那个怀言者向他猛扑过来,一心要了断这场对决。他双手握住那庞大的链锯剑左右横扫,打算解决掉这个已是手无寸铁的极限战士。一名护教军前来掩护文坦努斯,但那个怀言者在一阵飞旋血雾中将他劈成两半。
趁着对方的链锯剑还在撕咬那名机械神教战士,文坦努斯向敌人一跃而去,空手将他扑倒在地。文坦努斯压住那个怀言者的右臂,让他无法大幅挥动链锯剑,接着朝敌人的脑袋连续猛击。在第三拳之后,头盔开始微微凹陷。第四拳震裂了一部分颈甲。第五拳打碎了一侧的护目镜。
那个怀言者怒吼起来,将文坦努斯掀飞出去。文坦努斯任由自己被推开。
他已经重新握住了动力剑的剑柄。
他顺势将剑抽了出来。横向地。
格瑞瓦斯还没死,他头上鲜血淋漓。他甩掉自己受损的头盔,重新站起身来。他捡起一把爆矢手枪,朝文坦努斯身后射击。第四个突击战士正在帝国军队步兵以及护教军之间横冲直撞。
阿鲁克和其他一些重装护教军重组了防线。他们用内置的等离子武器开火,将那个叛徒撕成碎片。文坦努斯听到格瑞瓦斯高喊出战术指令来集结桥头防御并击退突击部队。他们还在坚守,但阵线最终必将崩溃。数百名教徒和怀言者已经踏足桥梁,有些甚至沿着壕沟的陡坡向上涌来。墙壁上的防御者无法从这个角度开火射击。
塞拉顿带着几支极限战士小队抵达了。他前去协助格瑞瓦斯驻守桥梁。文坦努斯给他的爆矢枪换好子弹,加入阵线。
此刻向宫殿大门和墙壁倾泻而来的火力极为庞大。枪林弹雨已经造成大量伤亡。就连子弹在墙上溅起的碎石都足以致命。
“我收到一个信号!”阿鲁克盖过战场的轰鸣向文坦努斯喊道。“新的信号。”
“传达!”
“即将抵达的第十三军团部队,请求具体位置。”
“质询他们,”文坦努斯命令道。“问他们花哨灵族的数量!”
阿鲁克发出信息。
“对方回答,”他说道。“是十二个。信息继续,‘谁都知道’。”
他看着文坦努斯。来自数十具尸体的血滴洒落在他的金色盔甲上。那枚受损的红色眼睛闪烁不已。
“连长?”他问道。“如何回应?”
“正确的数字是十三,”文坦努斯说道。他深吸一口气。“将坐标发给他们,告诉他们时间不在我们这一边。”


[计时:9.44.12]

那恶魔有个尖喙。它有尖喙和羽毛,以及数百条长着蹄子的退化肢体。然而它那具三十余吨的躯体却像一条覆有鳞甲的臃肿巨蟒。一个星际战士双臂展开也达不到其直径。
它从房间一侧的幽深阴影中现身,那摇摆游动的庞大躯体穿过一道舱门,盘卷在其后的弹药库里。希尔意识到诸多受害者是如何被压成了地毯一般。
那巨大的尖喙发出阵阵敲击声。希尔看到还有数十条蛇形躯体簇拥在尖喙下面,组成一丛长须。它们像触手或伪足般翻滚扭动。这个恶魔便是上百条巨蟒和一枚尖喙融合而成的庞大怪物。
博马如斯用重型爆矢枪展开扫射,扎博也喷洒出灼热的烈焰。那条恶魔巨蛇昂起头,随后猛然出击。它用尖喙在刹那间将一位名叫多穆尼斯的战斗兄弟由肩至胯一分为二。
安皮恩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手中的雷锤划着圈子以积蓄动能。恶魔巨蛇向他扑来,他则迎头直上,用一记沉重猛击将它的尖喙敲到一边。这冲击在一声雷鸣中震撼着整座房间。
那尖喙顿时破裂。腐液四下飞溅。希尔大步上前支援战团长,当恶魔巨蛇再次扑击的时候,它所遭遇的便是雷锤与电磁长剑这两把武器。
战锤轰然击中那庞大尖喙的上方,打碎了一个脆弱的鸟类眼眶。就在同时,希尔将手中长剑的锋刃捅进了那丛蠕动长须之下的柔软喉咙。长剑切开了白色的鳞片,亮粉色的血肉与透明的骨骼。怪物体内的粉色液囊与消化管道四分五裂。
恶魔巨蛇仰起身躯,大张着尖喙。那些次级蛇形躯体与退化的蹄子开始狂乱地抽搐痉挛。诸多凡人和星际战士遭到部分消化的模糊尸首从那道被希尔打开的深深伤口中淌落。那些残躯被喷涌而出的胃液冲散开来。
极限战士们听到了震耳的隆隆巨响。那是恶魔巨蛇盘卷在弹药库中的庞大尾部,正因剧痛而癫狂地拍打着金属墙壁。
那恶魔滑行着从舱门中退却,逃离面前的折磨者。
“舱门!关闭舱门!”扎博喊道。他正拿着一串十枚破片手雷。随着安皮恩敲击舱门控制按钮,扎博立刻扯下一个拉环,将整串手雷扔进舱门。
手雷引爆的时候舱门已经快要关闭。那冲击把近乎完全封闭的舱门又震开了几厘米,狭窄的缝隙将那被限制在弹药库中的爆炸压力集中成了一束极其炽烈的火焰喷泉,携着残骸喷涌而出,在天花板上延烧而过。
那隆隆巨响停歇了。
安皮恩瞥了希尔一眼。
“邪祟无尽,”他说道。
“时不我待,”希尔回答。
这不是最后一次他们重复这样的对话。
这不是最后一间他们需要在其中杀出一条血路的旗舰舱室。


7
[计时:10.00.01]

怀言者突击战士向宫殿发动了第三波攻势。
文坦努斯,塞拉顿和格瑞瓦斯共同将防线维持下来,并守住了大门和桥梁,然而昔日的雄伟桥梁已经被炮火啃噬得面目全非。第二波攻势险些突破大门,将他们反推到内院里,但阿鲁克麾下护教军的凶猛反击火力最终力挽狂澜。
文坦努斯明白,第三波攻势必将成为关键。他已经能够看到:一群跳包士兵朝那座双方为之苦战良久的大门俯冲而去,另一群则向南边迂回,绕开防线展开攻击。他们的意图必定是对斯帕兹的炮兵阵地发动突袭。
瑞玛斯文坦努斯决心奋战到底,但他明白防线最终必将崩溃。这可以预见并无法避免。这仅仅与数量相关。这是个非常现实的实战可能。
他还依附着一丝希望。他还依附着从自己连队传来的消息。别让那成为又一个谎言或者诡计,他心想。我今天已经受够诡计了。如果那不是谎言的话,就让他们快一点吧。让他们步伐迅捷。让他们在一切都太晚之前抵达这里。
他知道那波攻势即将到来。已经出现了诸多预兆。兄弟会教徒再次向桥梁和壕沟涌来。吟诵声变得如此响亮,以至于文坦努斯觉得那声音的震动与无数人共同的喘息足以将浓雾驱散。敌人用火箭弹,迫击炮和中型火炮向墙壁展开更加猛烈的轰击。炮弹在古老的高墙上打出一个个大洞,或是落入庭院里,让炮兵和预备队士兵四散躲避。塞拉顿报告说听到了履带在浓雾中的鸣响,这意味着一部分的炮击来自敌军坦克或是自行火炮。文坦努斯什么都没听到:他一直身处于激烈战局之中,听觉早已被战场的轰鸣所钝化。
那些突击战士尖啸着落地。他们的跳跃背包喷吐出嘶吼的蓝焰。兄弟会战士的冲锋将桥梁上的路障踩在脚下。拱门的一部分轰然爆炸,在飞扬的尘土与碎石中崩塌。防御者们准备迎接冲击。
格瑞瓦斯咒骂了一句,他金红色的头发上沾满了血迹。
一辆猩红巨兽般的毒刃从壕沟之外的浓雾中现身,将炮口转向大门和西部墙壁。兄弟会战士簇拥着那辆坦克的庞大身躯。
超重型坦克用攻城武器进行瞄准。那门毁灭者火炮铮铮作响着定位。它的侧面挡板与护甲上涂着八芒星图案以及大片看起来像是扭曲文字的东西。
一辆毒刃。
文坦努斯明白,战斗的天平终于沉重地倾斜向了怀言者。
近身战斗已经展开。没时间担心那辆坦克了。
他忙着击退两个突击战士。其中一个刺伤了他身侧。另一个则挥舞着动力斧冲来。大门处相对狭窄的空间限制了战斧的挥动幅度,但那个怀言者依旧杀死了两名帝国军队士兵和一个护教军。
塞拉顿在连长身后掩护他,用一面饱经风霜的战斗盾格挡开那柄动力斧,盾面上的装饰已经被彻底湮灭,只留下无数的划痕,缺口和裸露金属。文坦努斯与塞拉顿背靠背协同作战。文坦努斯的动力剑与对手的动能锤冲撞在一起。塞拉顿用链锯剑在那手持战斧的敌人面甲上扫过。
文坦努斯时刻留意着那辆坦克。
塞拉顿中了一招。动力斧绕过他的战斗盾,砍在肩甲上。它没能咬穿盔甲并击中下方的血肉,但损伤很严重,影响到了他臂膀的活动。
塞拉顿试着进行补救,但他失去了平衡。随着敌人抽回战斧,他不由自主地向侧方摔倒。
因此他没能躲开挥向胸膛的第二次攻击。
伤口鲜血淋漓。那凶猛的力道将他击倒在地,仿佛整个斧刃都埋进了他的胸口。事实上,他的甲壳吸收了致命的伤害,但他的血肉也被砍伤,而在塞拉顿的超人体质让血液凝结之前,那伤口都会大量出血。
文坦努斯无法抽身去保护倒下的军士。那个手持动力斧的突击战士走上前来解决对手。
格瑞瓦斯用动力拳从侧面猛击他的脑袋,将头盔像装口粮的锡箔盒子般砸扁。
格瑞瓦斯把塞拉顿拽起来。他们花了点时间将战斧从塞拉顿的盔甲上拔出来。
文坦努斯杀死了他的对手。暴怒指引着他的剑刃。他用长剑洞穿了那个怀言者的头盔,将右半边斩落。那个突击战士倒地而亡,他的头部恰似一个解剖示例。
文坦努斯能感觉到自己的体温像高烧般沸腾。自从战斗开始,他已经有十八处受伤,包括右侧大腿肌肉被激光穿透,一处前臂骨裂,以及小指骨折。其他都是摔伤,割伤和严重的震荡瘀伤。
他的新陈代谢极大提升,试着弥补战斗所需,试着压制或延缓痛苦,试着维持巅峰状态的身体性能,试着加速愈合与修复。能量消耗已经让他的体温上升了几度。他在快速燃烧体内的脂肪储备。他知道自己很快就会需要水解物以及额外的镇痛剂来维持优秀的作战状态。
他又看了一眼那辆坦克。它为什么没开炮?为什么——
那辆毒刃突然启动了强大的引擎,喷出一团黑色尾气,开始迅速倒车。文坦努斯能听到履带的鸣响。那庞大的身躯整个颤动起来,主炮塔开始向左侧回转,战斗火炮逐渐抬升。
聚集在周围的大群兄弟会战士匆忙四散,以免被坦克急迫的位移碾死。
它在干什么?它在转向吗?它在转向吗?
那厚重的雾气中有什么东西。从西北方来的。
那辆怀言者毒刃发射了它的战斗火炮。炮口传出剧烈的冲击,震起周围的大片尘土。炮弹钻进浓雾里,留下一道缓缓消散的螺旋轨迹。文坦努斯没有听到它击中任何东西。
但他听到了反击的声音。
一阵能量与压力的尖啸骤然奏响,细微的电磁振荡同时传来。一束粗重的灼目能量斩开浓雾,击中了毒刃。那冲击撼动了重达三百余吨的坦克。撼动了它。就像摇晃一个铁皮玩具。它在刹那间从地面上弹起,滑向侧方。几十名兄弟会战士在这猛然位移的庞大身躯下殒命。
那束能量在击中坦克时发出巨响。大块装甲板四下横飞,弹射到半空。半个炮塔被湮灭。黑烟喷涌而出,随后从受损位置缓缓向外流淌。那辆毒刃颤抖起来。文坦努斯能听到它试着重启因车体受创而停机的主引擎。他能听到那使用多种燃料的发动机传出阵阵嘶吼。
同样明亮的第二束能量穿透浓雾,打在了坦克数米之外。它击中地面,瞬间挖出一道高热熔融的沟渠,并焚灭了二十余个兄弟会战士和四名怀言者。不幸身处目标区域附近的教徒尖叫起来,二次灼烧引燃了他们的黑袍和弹药。
紧随而来的第三束能量将毒刃击杀。它正中车体,打在炮塔下方,那辆坦克顿时爆炸。在一毫秒之内,它如同一个帝国军队在基础训练时所使用的,由木板和帆布制成的战车模型,与一顶帐篷没什么两样。仿佛是一阵风钻进了帆布下面,把它从支架上掀飞,将那涂着油漆的轮廓扭成一团。
内部爆炸随之而来,迅猛而明亮,炽热而剧烈,那扭曲的坦克轮廓顿时灰飞烟灭。
两辆影刃坦克从浓雾中猛冲出来,雾气在它们钴蓝色的装甲上流转。
钴蓝色。钴蓝色,披着白金两色的极限徽记。
兰德掠夺者和犀牛隆隆作响地随后现身,还有三辆旋风导弹车,接着是一道四十人宽的极限战士射击队列。他们一边开火一边从北部向怀言者进军,从那辆毒刃冒着黑烟的深坑坟墓边经过。两三辆摩托和速攻艇在那些庞大的战斗坦克后面呼啸而来,扬起一片饱经蹂躏的泥土。
身处桥头的兄弟会部队遭到两面夹击,顿时手足无措。数百人当场毙命。其中一些跳进堆满尸体的壕沟来躲避兰德掠夺者的凶猛火力。两辆影刃已经继续向浓雾中开火,将那些从宫殿这里难以辨认的高价值怀言者单位作为目标。它们的主炮台嘶鸣着发射出能量束,穿透那厚重的雾气。浓雾中的物体轰然爆炸。火焰冲天而起。空气中的味道变了,就像盛夏入秋。新的能量,新的机械,新的化学反应。
战斗全面展开。自从宫殿遭到袭击至今,怀言者方面第一次被迫采取防守姿态,这支突然出现的机动部队让他们伤亡惨重。
教徒们士气溃败。他们停止了吟诵。在第一道极限战士队列之后还有第二道和第三道。他们蓝金两色的盔甲在糟糕的空气环境下略显暗淡,却依旧闪亮。救赎从未显得如此壮丽。死亡从未显得如此高贵。
教徒开始四散奔逃。他们沿着壕沟跑向南边,或是钻进浓雾里。那些步履蹒跚地沿着壕沟逃跑的家伙吸引着来自墙壁的火力。斯帕兹手下的士兵与阿鲁克的护教军借机开火,将他们像木棍般放倒。其中一些往返窜逃,被火力压制住,并最终丧命。尸体滑落到壕沟里。
文坦努斯向上校传令停止炮击。他希望反击力量能够不受阻碍地突入敌军阵地。
“塞丹斯连长,”塞拉顿指着一面战旗说。
“第四连,”文坦努斯同意道。他心中涌起的情感让他颇为惊讶。那并不仅仅是劫后余生的宽慰。还有归属感所引发的强烈自豪。他的连队。他的连队。
事实上那是一支混编部队。塞丹斯所指挥的作战阵列包括了隶属若干支第十三军团连队的战士。所有人都来自埃汝德集结点。他用源自其他单位的援军填补了第四连部队结构中的空缺。其中一辆影刃是第八连的,两辆兰德掠夺者则属于第三连。文坦努斯还注意到了第九连副官洛卡斯连长的旗帜。
宫殿防御者们用有限的视野观望战局。大部分的战斗已经退回了浓雾之中。装甲车辆的长距离对决不断将雾气撕裂。在近处,极限战士终于歼灭了负隅顽抗的教徒,并与第十七军团战士展开凶残的近身格斗。
怀言者果然没有像那些吟诵不已的跟班一样士气崩溃。他们有着可观的数量——文坦努斯估计有两、三个连队的兵力——而且纵然突然遭到夹击,他们依旧坚守阵地。从塞丹斯发起的凶猛攻势判断,第四连及其援军今天已经目睹了诸般暴行,足以让他们明白不必心怀慈悲。文坦努斯猜想着——也惧怕着——他们在埃汝德集结点都经历了什么,那里毕竟是这场背叛的主舞台。驻扎在极限战士身边的怀言者突然倒戈?他们毫无预警地站起身,抽出武器展开杀戮?
他相信事实的确如此。文坦努斯确信怀言者的唯一目标便是彻底消灭第十三军团。
你没法简单地杀死极限战士军团。
洛加手下的野蛮人不敢堂堂正正地开战。他们抓住了突袭,诡计和陷阱所能带来的一切优势。他们打算在敌人意识到敌意之前将其一击毙命。
这没能奏效。这没能奏效。第十三军团受伤了。在过去的十个小时里,军团在考斯遭受重创,以至于它或许再也无法复原,并永远成为一支较为弱小的作战力量。
但怀言者没能像预期中那样完成击杀。他们搞砸了,或是低估了这样做所需的力量。他们留下一片狼藉,却还有尚可一战的负伤对手;一个身负重伤,但又被痛苦,憎恨,复仇以及炽烈震怒所推动的对手。
务必确保你的敌人已经死了。
如果你一定要与极限战士作战,就务必杀死他。如果他还活着,那么你就死定了。
你死定了,洛加。你死定了。你死定了。
“你说了什么吗?”阿鲁克问文坦努斯。
文坦努斯自己也不确定。
“没有,”他回答。他摘下头盔,从受损的护目镜上抹掉一片血迹。大部分钴蓝色涂装都已经被磨损殆尽。同样地,阿鲁克瑟罗提德全身上下满是划痕与凹坑,他那套华丽的金色盔甲被血污和机油所覆盖。
在他们周围,一个个伤痕累累,疲惫不堪,满面脏污的士兵聚集过来,望着壕沟对面的残酷战斗。帝国军队,极限战士和护教军并肩而立,武器低垂在身边。残存的黑烟从大门拱顶的残垣断壁上萦绕而起。装甲车辆的突击撼动大地,将碎石从墙壁上震落。文坦努斯手下屈指可数的几名医疗人员抓紧这宝贵的停火时间来照料伤者。几乎每一个宫殿防御者都受了伤。绷带和药品完全不够分配给所有人。
“那个密令是什么意思?”阿鲁克问道。
“什么?”
“花哨灵族的数量?”
“那是与杰斯瓦工艺世界的战争,”文坦努斯轻声答道。“八年前。塞丹斯负责率领主要攻势。一项殊荣。在冲锋中,他短暂地与部队分散了,被迫孤身奋战,对抗十几名灵族战士。那是个令人惊叹的成就。他为此获得了嘉奖。在战斗进入尾声的时候我才赶到,那时他刚刚解决掉了最后一个敌人。”
文坦努斯瞥了一眼护教军领袖。
“原体嘉奖他在一轮激战中杀死了十二名敌人。十二个花哨灵族。然而在我抵达他身边的时候,那座大厅的地面上躺着十三个死去的灵族。我当时担心他的安危,因此一边开火一边前进。很有可能是我向烟雾中发射的子弹杀死了第十三个灵族。于是这成为了我们之间常开的玩笑。众所周知,他杀死了十二个灵族并荣获嘉奖。而我只杀死了一个。但或许那一个恰恰是关键所在。或许正是那个敌人最终将他击倒。塞丹斯或许会死在第十三个灵族的手上,因而无法获取荣耀和嘉许。那么他杀死的十二个与我杀死的一个,孰重孰轻?”
阿鲁克盯着他。
“你们拿这种事情开玩笑?”他问道。“对你们而言这算是幽默?”
“我以为你能够理解,”文坦努斯摇摇头说道。“大部分人类都没法理解。”
阿鲁克耸了耸他庞大的肩膀。
“我猜我可以理解。我们护教军有类似的吹嘘和竞争。只不过我们用二进制码来说,也不与外人道。”
装甲车辆在战斗中引发的冲击如此强烈,以至于宫殿西边的浓雾像波涛汹涌的大海般翻滚不已。炽烈的光束在昏暗的环境下骤然闪现。一辆运兵车被颇为剧烈的爆炸掀飞,像跃上海面的鲸鱼般从雾气中突现。它随后翻转着坠回雾气的海洋,碎片从那燃烧的残骸上纷纷洒落。
在较近处的浓雾边缘,极限战士与怀言者展开着白刃战。忠诚的钴蓝对抗背叛的猩红。双方都毫无怜悯。
文坦努斯给爆矢枪换上子弹,检查了一下动力剑,随后握住旗帜。旗杆上沾着一道道血痕和鲜红的手印。
“我要重新参战,”他告诉塞拉顿。“防守好宫殿。”
他在左耳中听到一阵嗡鸣,在自己明白过来之前就本能地作出了回应。
“文坦努斯?这是苏鲁斯。”
“苏鲁斯?”
“我在宫殿地下室里,瑞玛斯。她做到了。伺服师做到了。通讯器已经启动。重复一遍,通讯器已经启动。”
文坦努斯示意自己收到了。他转身面对塞拉顿以及其他军官。
“改变计划,”他说道。“我要回到宫殿主建筑去。驻守防线,一旦外面的战局有变就立刻通知我。”
他转过身大步走开,穿过大门,踏过弹坑密布的庭院,迈向那座满面疮痍的夏宫。
蓝烟在空气中旋动,炮兵阵地传来刺鼻的燃料气味。
他如今怀有希望。今天里的头一次,文坦努斯心中泛起了切实的希望。


[计时:10.40.21]

文坦努斯走进地下室。他能感觉到机械运作所散发的温热。机械神教技师立于四周,埋头进行观察和记录。其中几个对裸露在外的集成电路做着最后的调整。
陶伦站在房间中央,通过神经脉冲单元连接索与那嘀嗒作响的数据引擎相联。她神情安详。
她在他走近的时候瞥了一眼,但忙着在脑海中设置数据传导结构,因而无暇开口。
苏鲁斯看了看文坦努斯。
“第四连刚刚接手了战斗,”文坦努斯告诉他。
“她也是这么说的,”苏鲁斯向伺服师点头示意。“她在建立一个战术概观。我不理解具体细节,但我推测她正通过一切可用的系统和信息源来收集情报并核对战略数据。”
“整个星球范围?包括轨道?”文坦努斯问道。
“还不行,连长,”伺服师的副手塞拉米卡说。“暂时仅限于这块大陆的规模。这台数据引擎之前处于休眠和孤立状态,因此并未被有害的废代码所感染。伺服师必须循序渐进,维持住代码封锁,以防她自身遭到有害数据传输的污染。再者,这台引擎是否强大到足以支持全球规模的思维空间也尚未可知。”
文坦努斯点点头。他很欣赏机械神教直陈利害的风格。
“那么能否控制星球武器阵列呢?”苏鲁斯问道。
“不能,”塞拉米卡直白地说。“活跃的武器阵列处于敌方控制之下,且遭受了侵害性废代码的感染。伺服师所能做的仅仅是在被动模式下收集信息。这台引擎没有能力从由敌方操纵的数据引擎那里夺回武器阵列控制权,况且即使它可以做到,也必将需要行使活跃的神经脉冲单元功能,而这会给废代码提供可行的交叉感染路径。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已经表明,我们不具备足够强大的代码封锁或‘杀戮代码’来消灭并清除废代码。”
“所以陶伦被迫维持被动模式?”文坦努斯问道。
“为了保全我们现有的一切,”塞拉米卡说。
“但她可以为我们收集和归整战术信息?”
“极大程度地。她的技师已经在汇总第一批数据简报。”
文坦努斯看着苏鲁斯。“她提供的材料可以让我们总结出恰当的理论可能。之后我们可以利用通讯器来协调战术可能。”
“一切有组织的反击都是好事,”塞丹斯说着走进房间。他扯下沾满血污的头盔,向文坦努斯笑了笑。“以为你死了呢,瑞玛斯,”他说道。
“我还指望你死了呢,”文坦努斯回答。
“做梦去吧,”塞丹斯说。
他们在盔甲撞击声中相互拥抱。
“总会有第十三个灵族,莱若斯,”文坦努斯说。
“十二个,永远都只有十二个,”塞丹斯回答。
他松开对方,朝苏鲁斯笑了笑。
“看见你也活着真好,泰厄斯,”他说道。
“我们为马库拉格而战,”苏鲁斯生硬地回答。
“你为谁而战都行,”塞丹斯说。“我今天要为洛加的喉咙而战。我看到了...”
他迟疑了一下,厌恶地撇撇嘴。
“很多人都死了,兄弟们,”他轻声说道,脸上的笑容被阴云所遮盖。“我现在就不给你们一个个来数了,但真的很多。有朋友,有战士,有英雄。逝者的名单会让你哭泣。哭泣。那些混蛋屠杀了我们。毫无防备。突袭是一种值得尊敬的战争传统,但若是来自倍受信任的朋友就要另说了。唉,我相信你在来的路上也见了不少,瑞玛斯。”
“是的。”
“我要让他们血流成海,”塞丹斯说道。“血流成海。我要让土地里浸满那些混蛋的血。我要让他们流尽最后一滴。我要把他们的脑袋插在棍子上。”
“复仇,是的,”苏鲁斯点点头。“没错。但我们还是应该建立切实的理论可能。”
“去他的理论可能!”塞丹斯低吼道。“就这一次,我们有理由抛开以往的严谨作风。这场战争要用心来打。用情感来打。”
“是啊,”苏鲁斯说道。“我们应该在脸上涂抹油彩,冲向敌军枪口。毕竟,他们只有我们四倍之多。我们这些幸存者都会死,但至少我们表达出了自己的愤怒。这样就没问题了。”
塞丹斯发出一个轻蔑的声音。
“我同意塞丹斯的看法,”文坦努斯说道,但他在苏鲁斯能够反驳之前迅速抬起一根手指。“除了一点。考虑到我们遭受的损失,考虑到敌军所占据的数量和技术优势,我相信我们的精神,我们的复仇怒火,还有我们对反击的渴望...或许这些正是我们仅有的优势。他们犯下的错误在于没能彻底杀死我们。我们变得更加危险了。我们要利用这伤痛。”
他看着塞丹斯。
“但总会有第十三个灵族。”
塞丹斯笑了起来。
苏鲁斯也难以掩饰微笑。
“我们必须头脑清醒,”文坦努斯说道。“我们必须引导我们的怒火,用战略来打磨它。我们必须利用一切武器:愤怒,复仇,还有信息。愤怒是我们的实战可能。信息是我们的理论可能。二者缺一不可。如果我们忘记这一点就会让古里曼蒙羞。信息带来胜利。”
他转身面向塞拉米卡。
“请告诉伺服师,我希望发送通讯消息。我需要现有最好的信号加密,以及任何信号源变位。她要尽一切可能掩盖我们的位置。”
塞拉米卡点点头。
在塞丹斯和苏鲁斯的陪同下,文坦努斯走进通讯发送室。他拿起话筒。


8
[计时:11.06.41]

地表比地下还要黑。
空气被毒雾所取代,那厚重的黑色雾气在强风的推动下从奥罗森丘陵上卷过。
布瑞兰兄弟不相信这是自然的风。这绝非自然的气候现象。在战斗的间歇,他听到多米提安军士猜测说这是大气层移位:轨道轰炸所引发的强大气压变化与气流紊乱。
在南边的天际确实有一道烈焰风暴的光辉。
位于奥罗森集结点的第六连与一些帝国军队以及来自另外两支极限战士连队的散兵一起,撤离了已经被完全摧毁的营地区域,此刻正驻守在一片北部洞穴系统的地表高塔周围。
布瑞兰没有进入过洞穴系统,但他知道那都是非常庞大的地下空间。其中一些是居住区。显然,这片洞穴就是。下面居住着数十万名工人,而挡在敌人与他们之间的就只有第六连。
这座地表高塔是个小型要塞,它遮盖并把守着洞穴系统的大门。它的下层结构中包含诸多入口,分别通往地下主干道,步行道路,货运道路,甚至还有磁悬浮轨道,这一切都供养着那广阔的地下城市。
这座高塔值得为之一战。
敌人不停地沿着道路向上攻来。冲在前面的是兄弟会教徒,随后是怀言者,最后是装甲部队。那些教徒显得心智尽失,无比狂热。他们敲着鼓,口中吟诵不已。他们丝毫不在意自己的性命,盲目地扑向高墙和大门,死伤无数。其中一些身上绑着爆炸物,冲到墙边引爆,试图将墙壁炸开。
他们的行为方式令布瑞兰感到费解。那些教徒似乎心甘情愿,但求一死。他们的吟诵,鼓点和盲目牺牲都明显指向这个结论。然而这是一种群体思维,一种歇斯底里。他观察到怀言者身处大群教徒后面督战,用痛苦和威胁逼迫他们前进。他们是被奴役的杀手,他们的癫狂背后站着残酷的主人。
或许他们被应许了某种救赎,某种超越现世的奖赏,作为浴血拼搏的回报。或许他们期望若是能在忠心服务之后侥幸生还的话,便可重获自由。
亦或他们明白,违逆第十七军团的后果比死亡更糟糕。
又一波攻势到达了高塔脚下。达摩克里斯连长已经下令让帝国军队作为主力击退敌人。军团战士必须养精蓄锐,将他们宝贵的弹药留给阿斯塔特军团目标。
与地下洞穴的联系是关键所在。标准型号的弹药可以源源不断地运送上来,为普通士兵提供补给。但军团专用弹药,包括其装甲车辆的炮弹在内,都仅限于战斗兄弟们随身携带的那些,以及在撤离集结点之前从营地带走的少量补给。
每一发爆矢弹都十分宝贵。但激光和轻型武器弹药可以被随意泼洒到那些前仆后继的兄弟会教徒头上。
军团武器要留给更重要的目标。
而那些目标正在接近。除了尚未大举进攻的怀言者之外,还有迹象表明重型装甲部队正在路口集结,甚至可能有战争机械。
布瑞兰理解也支持指挥官的实战可能。虽然他们渴望参战,但军团战士必须将自己的力量留存起来,等待唯有他们才能力挽狂澜的那一刻。
但他不理解敌人。
究竟是什么造成了他们身上的巨大转变?是什么让他们倒戈?大家都从多米提安那里听过关于昔日敌意与竞争的故事。
那又如何?有哪两支军团不会为了荣誉和声望而竞争?那次惩戒恰恰是为了斥责不尽人意的表现与成果。况且那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
现在又是为了什么?难道怀言者和他们疯狂的主人竟愚蠢至此,可以怀恨在心四十余年,又一举犯下如此令人不齿的无端暴行,以至于整个银河都发出一声惊呼?
布瑞兰能看出来,达摩克里斯连长为此倍感痛心。他从没见过连长如此决绝而阴郁。这场背叛比那无数伤亡更加惨痛。这场背叛让他感到窒息,动摇着他对于帝国真理之神圣不可侵犯的笃信。
还有怀言者自身的转化:他们对涂装与徽记的改变,他们在盔甲上附加各种怪异图案和装饰的肆意妄为。以及他们同愚昧狂徒沆瀣一气的现状。
他们被某种群体幻觉或巫术所迷惑了心窍吗?
或是某种更加黑暗恶毒的事物毒害了他们,让他们阋墙相残?
下一波攻势来临了。布瑞兰能看到一团翻滚的黑色衣袍与长枪短剑冲上坡来。数千名短刃兄弟会成员践踏着前人的尸首,像决堤的洪水般朝大门和墙壁涌来。
包括努米纳斯第十九和第二十一连,耐瑞德第六连“西方人”,以及埃汝德极限第二连在内的帝国军队顿时开火。激光枪展开齐射,轻型辅助武器咆哮起来,掷弹器发出一阵阵空洞轰响。掩体中的重型自动炮喷吐火舌,撕咬着步兵阵线。
又是一场屠杀。黑色的身影遭到收割。其中一些死去时轰然爆炸,让周围的人一同丧命。
布瑞兰紧紧握住爆矢枪,压抑住开火的冲动。
“连长!连长!”
多米提安军士从阵线后面跑过。他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多米提安来到达摩克里斯连长面前。
“长官,”他说道。“那该死的通讯器响了。”


[计时:11.10.13]

安柴斯军士猛地转过身。
“你说什么?”他问道。
他们身处于沙汝德省边缘,正全速前进以避开那逐渐吞噬整片森林的大火。他们是第一百一十一和第一百一十二连的残兵败将。
如今两位连长都已经牺牲,安柴斯接过了指挥权。他试着重整部队,但他们没时间停下脚步。近在咫尺的追兵无休止地施加着压力:泰坦,机械神教叛徒的泰坦,还有重型装甲部队。
怀言者就在那燃烧的森林里,他们一路上伤亡不断。
深沉而悲凉的战争号角声在幽暗的森林中回荡,召唤极限战士们直面厄运。
“我们检测到一个间断的脉冲密码信息,长官,”坎提斯说道,他携带着从巴托抢救出来的唯一一台通讯器。
“能在头盔里接收到吗?”安柴斯问。
“太弱了,”坎提斯说。“我必须安置好接收器,把移动天线伸出来。”
安柴斯没必要告诉他这为什么不可行。三四枚质爆弹如惊弓之鸟般穿过他们头顶的树冠疾射而出,敲在一棵高大的树木上。树干轰然断裂,枝杈在一片暴雪般的火花中砸落下来。
“快走!快走!”安柴斯喊道。见鬼,他们追得真紧!他能听到履带的旋动嘶吼。那是辆该死的旋风,或者是一辆军刀坦克杀手。
毫无喘息之机。敌人会穷追不舍,直到将他们赶尽杀绝。
两个怀言者冲进空地里。周围的树木都被炽烈的火焰灼烤成一片焦黑。安柴斯能闻到木材发出的浓烟,烧焦的灌木,火花,还有爆炸物的气味。
第一个十七军团蛮子用暴风爆矢枪开火,杀死了福尔松兄弟,一枚子弹击中他的后腰,撕碎了脊柱和胯部。另一个敌人则扛着激光炮。他架起武器,用灼目长枪般的激光将树木和正在撤退的星际战士一同扫倒。
安柴斯决定直面死亡。他冲向敌人,一只手紧握爆矢枪,另一只手则挥舞着动能锤。那柄战锤曾属于他故去的连长,弗拉斯托克斯。连长今天早上都没来得及打开箱子将武器拿出来。
安柴斯的子弹打在那个手持激光炮的怀言者脸上。对方的面甲被炸成碎片,他重重地摔倒。另一个敌人发射的子弹先是擦过安柴斯的肩膀,随后结实地打在他左腿上。质爆弹的冲击将安柴斯甩在了松软的地面上。他就地翻滚,挥出动能锤,砸断了那个怀言者的双腿。敌人躺倒在地。安柴斯用另一记重击了结对手。
他自己的腿也断了。他能感觉到骨骼在试图自我修复,但伤势或许已经太重了。
他转过头,正好发现第一个怀言者并没有死。
那个家伙正在站起来。安柴斯的子弹撕碎了他的头盔,颈甲和一部分胸甲。那个怀言者的头颅与面孔暴露在外。
那或许只是伤痕:烧伤,挫伤,肿胀。毕竟,爆矢弹对那个战士造成了相当严重的伤害。
然而在安柴斯看来,眼前的恐怖事物远非如此。敌人脸上血肉紧绷,如同遭毒物噬咬后的坏疽。他的嘴巴歪在一边,但看起来竟是长成这样,而非动能撞击的惨烈后果。鲜血沿着那个怀言者的面孔和脖子向下流淌。
他额头上有着令人不安的黄色突起,仿佛是刚刚长出的犄角。
他扑向安柴斯,右手握着一柄战斗短刀。那匕首似乎是由黑曜石或者打磨过的黑色石块制成。它的手柄上缠着纤细的铁链。这是某种战利品吗?
安柴斯不假思索地进入实战,用最基础的近身格斗技巧抵挡对方的刀刃。他半仰起身迎向怀言者,挥出左掌从那猛刺而来的短刃后面穿过,将敌人的右腕与前臂扭开。同时,他抬起右臂,格挡住对手面部与胸膛的方向。
这是超人间的战斗。关键在于体型和速度,以及对于经过强化的力量与反应时间的运用。安柴斯迅猛的格挡击中了那个怀言者的脸,对方的短刃也被扭向一旁。然而怀言者十分强壮,且心怀暴怒杀意。他将刀刃回转,刺向安柴斯的身侧与左臂。安柴斯用进行格挡的右臂猛击出去,铁拳打在敌人的喉咙上,这还要感谢那受损的颈甲。那个怀言者的咽喉在这冲击下粉碎。他双眼骤然暴突,鲜血从嘴和鼻孔中流淌出来。他狂暴地再次出击,那刀刃刺中安柴斯的右臂,穿透了盔甲和血肉,直抵骨骼。
安柴斯不打算让优势就此脱手。他向对方的喉咙挥出第二拳,紧接着用第三拳打在那变形的下颚上。
怀言者的头颅甩向后面。安柴斯察觉到一声尖锐的裂响。为求保险,他又打了一拳。随着敌人瘫倒在地,他将那短刃从自己手臂上拔出来,打算做个了结。
他握住刀柄的手一阵麻痒。他前臂的伤口脉动不已。
他霎时僵立在原地。
他的脑海里像是开启了一扇门。虽然周围的森林陷入了火海,但一切都感觉寒气逼人。一股冷冽的蓝光笼罩四下。有什么东西在脉动。安柴斯能听见低沉的亘古心跳。他能闻到神经毒素和酸性分子的味道。虽然他看不到什么,却能察觉出某种庞大而漆黑的东西在缓缓盘卷,它身披滑腻鳞甲,外面还包裹着一层厚厚的黏液。他能感觉到那个存在伸展躯体,从那比时间更为古老的深渊中现身,穿过古老长夜的幽暗与星系之间的虚无,径直扑向这片冒着火光的森林。径直向他而来。
它能闻到他。它能品尝到他的痛苦。它能听见他的思绪。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安柴斯大喊一声,将黑曜石匕首抛向一旁。他脑海中的那扇门轰然关闭。
他喘着粗气,颤抖不已。他前臂的伤口血流不止。
他明白自己需要通讯器。他们到底有没有时间或者机会来停下脚步都不重要了。他需要通讯器。
如果还有其他人,如果有人能听见,他们就需要得知他的经历。他们需要明白。
他们需要明白自己将要面对什么。


[计时:11.16.39]

开启。关闭。
开启。关闭。
开启。
维持启动状态。维持。苏醒。
受困而盲目。无助。他失去意识太久了,已经对此时此刻毫无概念。
他知晓了恐惧。
他是泰利梅克汝斯。
他学到了很多东西,其中一点便是控制自己的愤怒在需要时爆发。此刻或许就需要了。
他不再控制怒火。他以此取代那令人憎恶的恐惧。
他进行分析,扫描,判断。
他的判断如下:他还在自己的铁箱里,他的休眠系统被关闭了。不,系统遭到了干扰。源于一个通讯信号。一个加密通讯信号。
一个加密通讯信号触发了他铁箱维持系统的自动反应,由此唤醒了他。
他的铁箱受损了。泰利梅克汝斯不认为他能出去。他发出呼唤,但周围没有能够提供建议或是帮助的神圣无畏。
周围谁都没有。
他将无所畏惧。他将无所畏惧。
他的内置计时器表明他仅仅休眠了约十一个小时。外部传感器都损坏了。他什么也看不到。他没法打开铁箱。没有思维空间。没有数据输入。
只有将他唤醒的那个通讯信号。他紧紧抓住它。他试着将其解密。
他的各个惯性定位器表明他是静止的。它们记录了十一个小时前的一次极端位移,而随之而来的剧烈动能冲击则超出了测量范围。他对此毫无印象。他一定是在那发生之前就进入了静滞休眠。
动作感应器点亮了。
附近有什么东西。正在向他的铁箱移动。
是敌是友?他没有任何数据。没有任何判断依据。他无法锁定目标。铁箱将他困住了。他被锁在这个盒子里,甚至无法用武器开火。
是敌是友?
某种物体击中铁箱的外壳,将夹钳斩断了。舱门被拽开。
“你还活着吗?”一个声音问道。
泰利梅克汝斯突然接收到了视觉信号。光亮。他能感觉到空气拂过他的皮肤,虽然他没有皮肤。
声音源自那个站在光亮之中的剪影。
“回应,”那个声音说道。“你可以行动吗,朋友?”
泰利梅克汝斯试着回答,但他说不出话。只有一阵嗡嗡声。一道低鸣。一声嘶哑的叹息。他启动自己的机械躯体,将能量导入四肢,甩掉静滞休眠所带来的麻木,向前迈出脚步。
他笨拙地从铁箱中爬了出来。那个身影退后几步,给他让出空间。
他迈出铁箱,将落脚处的碎石与玻璃碾成粉末。他感觉到阳光照耀着他的面孔,虽然他没有面孔。他舒展开不复存在的脊梁,活动着记忆中的臂膀。
他的武器系统激活了。能量耦合逐一点亮。弹药供给全部上线。他俯视着那个将他解救出来的身影。
“谢谢。你。大人,”他费力地说道。
“你认识我?”那个战士问。
“是的。英杰。我。识别出了。你的语音。模式。”
艾科斯拉米亚德点点头。
“那很好。我的脸已经不像往日那样好认了。”
泰利梅克汝斯调整他的视觉信号,集中在那伟大的英杰身上。拉米亚德的面部信息和泰利梅克汝斯记忆库中的版本并不对应。
拉米亚德的华贵金甲上布满了凹坑和焦痕。那张著名的陶瓷面具已经四分五裂。左眼的精密机械结构完全损毁。
他左臂手肘以下的部分踪影全无,只剩下扭曲的盔甲残骸,撕裂的纤维缆线,断裂的陶瓷骨骼以及破损的人造肌肉。拉米亚德用右手拄着他的阔剑,仿佛那是一根拐杖。
“你。受伤。了。勇士大人。”
“没有什么不能修复的,”拉米亚德回答。“或许,除了我的心之外。”
“你。遭受。了。心脏损伤?哪根。血管?”
“不,朋友。我只是打个比喻。你明白今天发生了什么吗?”
“不。我。在。哪里?”
拉米亚德转过身指向远方。泰利梅克汝斯调整他的视觉系统,开始大范围扫描。这是一片荒漠。漆黑的天空上点缀着一团团热斑。一块近距离的热斑代表着一座正在燃烧的大型建筑。在远处还有更大的热斑可以被检测到。荒漠中布满了残骸,其中有很多是军团物品,大部分似乎都因撞击而受损。泰利梅克汝斯环视四周。他自己的铁箱有些扭曲地半埋在一个撞击坑里。附近散落着储物箱与装备盒。还有另外两个铁箱。
泰利梅克汝斯搜寻着思维空间,但一无所获。他无法计算出任何精确的全球定位结果。
“你是从一个低层轨道设施里坠落下来的,”拉米亚德说道。“你的两位同胞一同坠落,但他们的铁箱已经受损,因此未能生还。”
泰利梅克汝斯将视线放大在附近那两个半开的铁箱上。
“喔,”他说道。
“你叫什么名字,朋友?”拉米亚德问。
“盖布瑞尔。不。那。不是。我是。泰利梅克汝斯。大人。”
“泰利梅克汝斯,我们遭到了最为卑劣而懦弱的袭击。第十七军团背叛了我们。他们屠杀了我们,击垮了舰队和轨道设施,践踏了考斯的大片疆域。我们已经濒临溃败。我们已经濒临死亡。”
“我曾经直面。死亡,大人。我们都曾经直面。死亡。距离我们。一步之遥,但是。并未。将我们。夺走。”
拉米亚德认真倾听。他缓缓点点头。
“我没有从这个角度想过。你资历尚浅,泰利梅克汝斯,但你已经展现出了神圣无畏所具备的智慧。科技神甫将这项荣誉交付给你是选对人了。”
“据我。所知。那是。因为我。的体质适合。大人。”
“我相信如此。而且并不仅仅是体质。在巴索尔的战斗结束之后,我差一点就要成为你的同胞。但康诺的机械神教赋予了我一个不那么显眼的再造之身。然而却不如你这般牢固。”
拉米亚德低头扫了一眼他破碎的断臂。
“今天,你的无畏装甲让你毫发无伤。”
“如果没有你。大人。我甚至。无法。从我的。铁箱。里。出来。”
拉米亚德笑了笑。
“请。将全部。战术信息。输入给我,”泰利梅克汝斯说道。
“我之前在那边,”拉米亚德说着,指向不远处那片燃烧的建筑。“寰博馆。那本该是我们的未来博物馆,泰利梅克汝斯。轨道轰炸带来的残骸雨覆盖了这一整片区域。大型残骸。它们像流星暴一样击中了这里。”
“我。就是。其中之一。”
拉米亚德点点头。
“一艘战舰在那边坠毁,”他说道。“而在那个方向,一块轨道平台像失控的核弹般引发了爆炸。寰博馆被直接击中。没有任何防护。我受伤了。在场的大部分人员都在冲击创伤,震荡波和随后的大火中遇难。”
“那边是努米纳斯城,”他指着另一个方向。
泰利梅克汝斯扫描到了一个庞大的热源。他比较了记忆中城市与寰博馆的位置,从而计算出他与两者的相对距离,其误差在二百米之内。
“没有。任何。数据,”泰利梅克汝斯说。“没有。任何。中央。指挥。”
“的确没有。”
“你是否。建立了。理论可能。大人?”
“我在尝试集结任何我能够挽救的兵力,”拉米亚德说道。“之后我打算向那些犯下诸般暴行的叛徒开战。”
“你的。部队。现今。有多少。兵力。大人?”
“有你,还有我,泰利梅克汝斯。”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拉米亚德问。
“我们的兄弟。为什么。背。叛。我们?”
“我丝毫无法理解,朋友。我几乎不敢知道答案。我担心那个答案会让我们的未来再度陷入火海。兄弟阋墙相残。军团彼此为敌。内战,泰利梅克汝斯。这是帝国从未预料到的灾难。”
“我们将。无所。畏惧。大人。”
拉米亚德再次点点头。
“我。等待。你的。命令。大人。”
“那座城市,”拉米亚德说,“努米纳斯城。如果我们要选择一块杀戮场的话,就是那里了。敌人必定在那里。”
“是的。”
拉米亚德转过身。
“那个。通讯信号呢。大人?”
“什么通讯信号?”
“那个。加密的。信号。”
“我的通讯器坏了,泰利梅克汝斯。告诉我你所说的信号是什么?还有人在吗?有人在说话吗?”


[计时:11.40.02]

那扇足有两个军团战士高的安全舱门在一阵嘶声中开启,收回到覆有装甲的门框中。内部防爆帘随之接连打开,如同眨动的眼睑。
马库拉格之耀号的辅助舰桥展现在面前。从舱门右侧开始,直到整个房间,诸多控制台和工作站逐一启动,开始运行自动激活步骤。辅助指挥中心拥有相互重叠的多层体系。它暂时未受废代码的侵染。仅由最高层人员掌管的密钥可以启动辅助指挥中心,使其与旗舰的主管控系统重新连接,净化并改写指挥密令,并且在必要的情况下接管战舰的控制权。
泽多夫舰长有一把密钥,而他死了。古里曼也有一把,但他失踪了。
马瑞乌斯盖奇有第三把。
他看着侯米德舰长,以及在旗舰底舱的战斗中获救的两位高阶技师。侯米德伤痕累累,他的制服因为浸透了旁人的鲜血而变得僵硬。他的战舰神圣萨拉曼斯号已经覆灭,而他之所以生还只是因为他在昏迷之中被副官塞进了逃生舱里。他本人更愿意与那古老而光荣的战舰共赴黄泉。
此刻侯米德临危受命,他很清楚这项职责出乎意料但至关重要。必须有一位能力出众且经验丰富的舰长替代泽多夫站在马库拉格之耀号的舰桥上。
“准备好了?”盖奇问道。他的话语中没有留下“是否”的余地。他甚至丝毫不去设想侯米德会推辞指挥权的理论可能。奥特拉玛舰队濒临灭亡。它散落在考斯近地空间中,被满腔杀意的第十七军团战舰所追猎,被无可阻挡的武器阵列所摧毁。必须做些什么。或许为时已晚,但至少要试着做些什么。
“我准备好了,战团长,”侯米德答道。
在侯米德,高阶技师,还有一群舰桥军官以及机仆的簇拥下,盖奇穿过房间来到主控制台前,将最后一把密钥插了进去。按照要求,他通过基因检测与视网膜扫描表明了身份,之后用语音和信息素加以验证。侯米德随即迈上前来,让他的生物信息得以被记录,验证和保存。
“指挥权归你了,舰长,”一名高阶技师说道。
“我荣幸地接受指挥权,”侯米德回答。“开始对主管控系统进行净化和改写。倒数三,二,一。”
“净化开始,舰长。”
“准备接管程序,”侯米德说。他带着迅速增长的自信走到战略台前,或者说他至少不打算让自己显得像个蠢货。他一边走一边指向两侧,示意手下军官各就各位。他们匆忙响应,将自己扣在座椅上,而技师与机仆则接入系统。
“全员就位,”侯米德说道。“全体人员,全体人员。我将在三分钟后进行接管,我希望所有人在系统上线的那一刻就收集并呈交尽可能多的数据。引擎,护盾,武器和扫描阵列拥有优先权。”
“战略台的外部战术评估要在重启后的两分钟之内建立出来,”盖奇补充道。
“让他下命令,”安皮恩对盖奇嘶声道。“侯米德明白他在干什么。他需要知道指挥权确实属于他。”
“而我需要知道战场是个什么样子,”盖奇说。他没有说出口的是,我需要知道古里曼是否还奇迹般地活着。
希尔和突击队站在门口观望,同时防备潜在的攻击。怀言者很有可能已经登上了旗舰。即便侯米德掌握了指挥权,但战舰事实上还并不属于他们。希尔迫切地想要率领队伍前往那些主气密舱门和机库甲板。
如果是他的话,这些位置就会成为跳帮突击的目标。
“接管完成,”一位技师宣布。
“辅助舰桥已经上线,”一名舰桥军官高声说。
“我获得了控制权,”侯米德同意道。
刚刚上任的通讯官几乎瞬间就大喊起来。
“有信号!”他高呼道。“来自地表的加密信号!”
“地表?”安皮恩惊诧地说。“但是——”
盖奇迈上前来。他向通讯官点点头,示意启用完全加密,接着拿起话筒。
“这是马瑞乌斯盖奇,”他说道。“谁在代表考斯发话?”

9
[计时:12.00.00]

“第四连的文坦努斯,”文坦努斯说道。“请稍等,我们需要验证你的职权密令和身份。”
文坦努斯放下话筒静静等待,直到塞拉米卡传达了伺服师的确认信息。
“这是文坦努斯,”他说道。“听到你的声音真好,战团长。”
“我也一样,文坦努斯,”对方的回话在一阵噪声中传来,他的语音被信号加密所扭曲。“就在刚才我们还是一无所知。我们以为地表已经彻底覆灭了。”
“现在还没有,长官,”文坦努斯回答,“但我必须承认情况很糟。我们伤亡惨重。从攻击展开至今,我们一直在尝试恢复通讯网络并重新获取信息。在之后的几分钟里,我会开始向你转交幸存的地表部队的具体情况和位置。我们这里有一位机械神教伺服师,她在为我们进行数据处理。”
“文坦努斯,你能否修复武器阵列?”通讯器劈啪作响。“伺服师能否做到这一点?敌人控制了武器阵列,并且正在利用其摧毁舰队。在这样的条件下我们不可能有所建树。”
“稍等,”文坦努斯答道。“我相信这台数据引擎的计算能力不足,但伺服师正在研究这个问题。我现在要和她讨论一下。数据应该已经开始向你传输了。塞丹斯连长会保持连线以备后续语音联系。”
“盖奇明白。”
文坦努斯将话筒交给塞丹斯,随后和塞拉米卡一起走回数据房间。陶伦脸上有种安宁而死寂的表情,仿佛她的躯体只是一具空壳,仿佛她的思维已经遁入了心灵国度的深渊,将凡尘抛在身后。
“我们已经与六十七支幸存部队建立了通讯联系,”塞拉米卡告诉他,“包括处在北埃汝德的两个战争机械编队,靠近里斯科湾的一个装甲连,以及加耐德第十四重型步兵连,他们在位于塞拉托省的一组地堡中避难,几乎毫发无损。”
“继续收集信息。原体会协调主动的实战可能。”
“是战团长代表了旗舰回话,”塞拉米卡指出。“而非你的原体。你们有没有讨论轨道上的损失?”
“你是什么意思?”
“轨道上的损失极为惨烈,随着武器阵列继续进行猎杀,伤亡随时都在攀升。你的原体还活着吗?还有可能存在主动的实战可能吗?”
文坦努斯瞪着她。
“我能和伺服师谈谈吗?”他问道。
“她在进行深度交互。”
“我感谢她的努力,但我需要和她谈谈。”
塞拉米卡点点头。她发送出一个柔和的二进制信号。
陶伦睁开了双眼。
“连长,”她点头示意,一个不易察觉的承载信号掺杂在她的语音中,轻颤着嘀嗒作响。
“我们的首要目标是武器阵列,伺服师。你有什么进展吗?”
“我可以确认的是,”她冷静地回答,“这台数据引擎不具备夺取武器阵列控制权的能力,它也无法在控制权易手之后承担武器阵列的运行。它不够强大。”
“有其他方案吗?”
“我正在探索,”她答道。“目前还没有在考斯上发现任何一台正常运转的数据引擎既具备相应能力,又尚未遭到敌人的废代码侵染。然而如果你需要一个明确的答案,那么就得等我完成最后的检索。”
“那要花多久?”文坦努斯问道。
“我不知道,连长,”她回答。
文坦努斯听到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他转过头。
塞拉顿站在门口。
“你最好来一下,长官,”他说道。
文坦努斯点点头。
“一旦你获取了答案,立刻通知我,”他对陶伦说道,随后离开了。
陶伦回到了数据的海洋里。她的安宁是有意为之,且训练有素的。一位伺服师在保持冷静的时候可以处理数量更为庞大的信息。而事实上,她正在与内心的紧迫感交战。
随着数据引擎的上线,她对现下情况一览无遗。至少,她对于局势的整体理解仅次于敌人。她能看到那些真正恐怖的损失:阵亡者数量,第十三军团承受的剧创,燃烧的城市,惨遭屠杀的平民,化作焦土的大地,以及被敌人系统性毁灭的舰队。在任何其他条件下,考斯都会被认定为一个彻底的损失,这场战斗则会是全面溃败。
极限战士那标志性的坚定意志是唯一一个促使他们继续奋战的因素:他们建立新的实战可能的无畏决心,他们在压倒性劣势面前依旧进行迂回反击的意愿。
目前的劣势远不止是压倒性的。陶伦能够看到。她拥有实时的全球数据总览,她亲眼目睹了幸存的忠诚派部队遭到围追堵截,在强敌环饲之下孤军奋战,慢慢踏入坟墓。他们太过分散而孤立。敌人在各个方面都具有优势。
这是灭绝。武器阵列或许能够力挽狂澜,但那是他们力所不能及的。
这是灭绝。这是考斯的覆亡。这是第十三军团的终结。


[计时:12.07.21]

“我觉得你有必要来看看这个,”塞拉顿说道。他带着文坦努斯走到了宫殿外面那弹坑密布的草坪上。
“一个囚犯?”文坦努斯狐疑地问道。
大部分敌人都在第四连摧枯拉朽的攻势面前四散奔逃。也有不少人负隅顽抗,死战到底。而这个家伙却甘愿被俘虏。
他站在草坪上,旁边是破碎的喷泉,周围有四名极限战士看守着他。
文坦努斯让塞拉顿回到岗位,随后走到怀言者面前。那个战士的盔甲上满是血迹和凹坑。他的面孔也涂抹着一片猩红。他看着文坦努斯,几乎像是微笑起来。
“名字,”文坦努斯说。
“莫泊克希尔,”那个怀言者答道。
其中一名极限战士卫兵将怀言者被俘时所持有的武器向文坦努斯出示。一把破损的爆矢枪。一柄黑色金属制成的大型匕首,刀柄上缠着纤细的铁链。这柄匕首很令人好奇。它看起来更具仪式用途:与其说是一把武器,倒不如说是一种地位的象征。
“你是最高阶的军官吗?”文坦努斯问道。
“我是指挥官,”克希尔承认。
“有什么理由让我留你一条狗命吗,畜生?”文坦努斯问。
“你们依旧遵循一种信条。你们的帝国真理。你们的荣誉。你们的道德。”
“而这些全都被你们遗忘了。”
“这些全都被我们唾弃了,”克希尔纠正道。
“这是因为之前的积怨?”文坦努斯问。
克希尔笑了起来。
“真是标志性的自负!真是奥特拉玛人的思维定式。是的,我们今天的确发泄了对你们的厌恶。但这并非我们攻击考斯的原因。”
“那究竟为什么?”文坦努斯问。
“银河已经陷入战火,”克希尔回答。“一场对伪帝展开的战争。我们追随荷露斯。”
文坦努斯没有回答。这完全说不通,然而一切表面上的毫无逻辑都必须以今天所发生的诸多超乎想象的事件为参照。他又看了一眼那柄仪式匕首。它很丑陋。它的形状和样式都让他感到局促不安。他相信那些兄弟会教徒也持有类似的武器。他将其收在腰带上。他要让伺服师检视一下。或许数据引擎能够提供一些有用的信息。
“你说银河陷入了战火?”他问道。
“是的。”
“一场内战?”
“就是那场内战,”克希尔重复道,仿佛对此颇为自豪。
“战帅荷露斯背叛了帝皇?”
克希尔点点头。
“消息还没传过来,”他轻描淡写地说道。“你们很快就会听说。然而你们不会。你们这些人不会。第十三军团都不会。接受现实吧,你们时日无多了。”
“如果你自愿被俘虏只是为了来威胁我们,”苏鲁斯走到他们身边说道,“那么你就是个蠢货。”
“我不是来威胁你们的,”克希尔说。“我宁愿赴死,但身为指挥官我有一项职责。我要来和你们谈条件。”
苏鲁斯拔出剑。
“允许我让这个叛徒闭上嘴,”他说道。
“等等,”文坦努斯回答。他看着那个怀言者。克希尔的表情轻蔑而自信。
“他知道我们不会伤害一名囚犯,苏鲁斯,”文坦努斯说道。“他为此嘲讽我们。他嘲讽我们的信条和原则。他讥笑我们的人道主义精神。如果他只会这招,就随便他吧。”
苏鲁斯低吼一声。
“说真的,泰厄斯,”文坦努斯说,“他认为这是一种侮辱?我们拥有道德准则而他没有?”
克希尔直视文坦努斯的双眼。
“你对道德的坚守令人钦佩,连长,”他说道。“不要误解我。我们第十七军团钦佩你们。一直如此。尊贵的极限战士身上有很多值得钦佩的地方。你们的决心。你们的责任感。尤其是你们的忠诚。这些评论并非讥讽之言,连长。我非常诚恳。但你们所代表的事物对我们而言是秽恶的,因此我们奋起反抗。在它们倾覆灭亡之前我们绝不停歇。与此同时,这并不妨碍我们钦佩你们在为之战斗时所表现出的力量。”
克希尔的目光在文坦努斯和苏鲁斯之间往复。
“你们身上的一切都是我们未能达成的,”他说道。“但真理已经向我们展露。原初真理。因而我们意识到你们身上的一切都是我们不应达成的。”
“他的胡言乱语让我厌倦了,”苏鲁斯对文坦努斯说。
“你们是荣誉和理性的造物,”克希尔说道。“你们能够理解条件。这就是为什么我没有慷慨赴死,而是选择经历这场羞辱。我是来与你们谈条件的。”
“你有一分钟时间,”文坦努斯说。
“我未能攻陷宫殿并摧毁你们,”克希尔开口道,“因此我让我的指挥官失望了。莱普提斯努米纳斯已经被认定为首要目标。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连长?你们击败了我的部队,但无法阻止其他人的到来。就在我被俘的时候,福德拉费尔指挥官就已经率部向莱普提斯进军。他们不会太远了。费尔会碾碎你们。你们只是勉强击退了我的部队。他手下有二十倍于此的兵力。而且他不是个荣誉的造物,连长,并非你所理解的那种荣誉。现在就投降吧。向我投降,我会为你们担保。你,还有你这里的部队,都能活下去。”
“活下去为了什么?”苏鲁斯问。“在这种条件下捡回来的一条命还不如不要。”
克希尔点点头。
“我理解。我预想中也是如此。我们之间已经不可能和解。我们有太多的血仇。”
“那么你究竟有何预期?”文坦努斯问道。“你指望我们投降?和你,和第十七军团站在一边,追随——如果你说的是实话——荷露斯?对抗地球?”
“当然不是,”克希尔回答。“但或许我确实期望你们能够至少聆听我们的真理。它与你想象中不同,连长。它很美。你对银河的理解会彻底转变。一种视角的变换。你会对之前的思维方式感到惊诧。你会发现它们从来都毫无意义。”
“克希尔,”文坦努斯说道。“我听到了你提出的条件,以及你的要求。我正式拒绝二者。”
“但你们会死的,”克希尔说。
“谁都会死,”文坦努斯说着转过身。
“这不是个光彩的死法,”克希尔在他身后喊道。“毫无荣耀。这将是一个悲哀而凄惨的结局。”
“就算是充满荣耀的死亡也是凄惨的,”文坦努斯回答。
“费尔会惩罚你们!他会用超乎想象的方式惩罚你们!他会把你们的血肉践踏到泥土里去!”
“别理他,”文坦努斯对苏鲁斯说。
“就像我们对你们的原体所做的一样!”克希尔大喊。“我们会让你们伤痕累累,失血而亡,正如他被千刀万剐!最终他乞求死亡。乞求!像个懦夫般哀求我们!他哭泣不止!他哀求我们让他死。结束他的痛苦!而我们只是大笑着朝他的心脏啐吐,因为我们知道他害怕了。”
文坦努斯没能阻止他。苏鲁斯身如电闪。克希尔的躯体从左胯到咽喉被他一剑切开。苏鲁斯的剑尖嵌在克希尔的下颚上。
鲜血从怀言者身上泼洒出来。他的身体摇摆着。黑血从伤口中涌出,沿着双腿滴落,沿着剑刃流到苏鲁斯的手臂上。克希尔嘴里也喷出鲜血。他半张着嘴。文坦努斯能看到锐利的剑锋嵌在两颗牙齿之间。
克希尔在大笑。
他嘟哝着什么,但被鲜血呛到,被剑刃封住了喉咙。
文坦努斯将苏鲁斯推开,握住剑柄,准备将剑刃拔出来,给怀言者一个干净的解脱。
“终于,”克希尔咕哝道。“我一直在—在想怎—怎样才能...我知道你们之中总—总有一个人有胆量...”
文坦努斯还没来得及拔出剑,他便已跪倒在地。鲜血聚集在他身边的干燥土地上,像一面紫色的镜子般朝周围扩展。那四名极限战士守卫默然而不悦地后退几步。苏鲁斯盯着这场景,咒骂自己没能控制住怒火。
还有另外一些声音。
克希尔在大笑。那笑声让一股股鲜血从他口中如潮水般涌动而出。那血很浓稠。里面有凝固的血块。还有被撕裂的组织。那汩汩的笑声就像被堵塞的排水管道。
克希尔沿着那道剑伤一分为二。他从咽喉到胯部劈成了两半。紧接着他的颅骨也沿着一道垂线分开,仿佛一枚成熟的种荚。血肉如纤维般撕裂分离。失去支撑的剑刃掉落在一滩鲜血中。
克希尔双膝跪地,腰部以上的身体像猩红的花朵般绽放开来。然而他却依旧在大笑。
随后他分崩离析。
文坦努斯,苏鲁斯还有那四名守卫都在惊愕中后退。鲜血泼溅在他们身上。克希尔的脊椎像钙化的树干一样伸展开来,生长出看似由臂骨组成的诡异分叉。他的肋骨如双翼般张开。他的内脏脉动着增长,将组织和肌肉涂抹在那不断重塑的骨架上。
克希尔成为了一个载体。无论藏匿在他体内的是什么,无论那个在他身躯中生根发芽的东西是什么,其体型都远超这具渺小凡躯所能承受的限度。
迅速成长的肢体覆盖上一层漆黑鳞片。它们生出鬃毛和尖角。它们像巨型蜘蛛的腿足一样延伸。诸多蝎尾从裸露的肋骨间探出,如同一团梦魇花环般般扭动抽搐。闪亮的毒针恰似一柄柄尖刀。
克希尔长出了一枚新的头颅,从躬身的姿势中慢慢伸展开来。口器颤动不已。巨大的复眼闪烁着多彩的光芒。长角从额头上冒出来;如同上古希腊传说中那些邪魔般的高耸牛角。
克希尔还在大笑,但那已经不再是克希尔了。
空中飞舞着大群苍蝇,就像一团嗡嗡作响的尘云。
“萨姆斯,”克希尔笑道。“萨姆斯来了!”


乌什库//苏
在任何一场战斗的尾声,或是在决定性打击已经完成之后的任何时间点,都必须认清损失。这往往是一位战士毕生所学中最困难的一课。它鲜有被付诸纸端,也不受关注和重视。你必须明白自己是否已经战败。这与夺取胜利同样重要。一旦你通过理论评估而认定你已经落败,便可以决定你所能达成的最佳实战结果。举例而言,你可以选择撤退,从而将那些会遭到浪费的部队和物资留存下来。你可以选择投降,如果你在囹圄之中尚可有所作为。你可以选择用最后的力量对胜利者施加最大限度的惩罚性伤害,从而助旁人一臂之力。你可以选择死亡。与大破敌军时的表现相比,一位战士对待失败的姿态才更加真切地体现出他的品性。
——古里曼,军事法典草稿,26.16.xxxv


1
[计时:12.17.46]

“谁是...萨姆斯?”通讯官问道。紧接着他便匆忙将耳机从耳边扯开。
“报告!”盖奇厉声道。
“突发的持续性干扰,长官,”通讯官说着,灵巧地操纵他的工作面板,尝试重建连接。“干扰模式。听起来类似于由风暴引发的扰动形式,就好像莱普提斯努米纳斯地区突然遭遇了恶劣天气。”
“失去通讯了吗?”盖奇问道。
“与莱普提斯努米纳斯的通讯连线暂时中断,”通讯官回答。
“但是数据连线依旧活跃,”旁边一个工作台上的高阶技师说道。“宫殿的数据引擎还在继续处理并递交信息。”
“恢复连线,”盖奇对通讯官说。
盖奇穿过战略室走到侯米德身旁,舰长正与几位军官一同审视迅速成形的战术概况。考斯及其近地空间都体现在这个三维全息投影中。
它讲述着一个苦涩的故事。
基本上所有轨道船坞都已经覆灭,或是严重受损以至于无法修复,日后只能将其拆毁并加以替换。第十七军团舰队组成若干阵形对考斯南半球展开轰炸。舰队其余部分则占据着明确的轨道优势位置。
奥特拉玛舰队已经七零八落,仅剩大约两成。那些幸存的战舰或是在朝恒星远端撤退以逃避舰队追击和武器阵列那不可阻挡的火力,或是像马库拉格之耀号一样无助地漂浮在高层轨道上。
已经几乎没有反击的资本了。他们完了。结束了。怀言者只需将最后一些殊死抵抗的第十三军团战舰猎杀殆尽便可。
这对武器阵列而言似乎易如反掌。它已经摧毁了一个当地铸造世界,一枚拥有攻击能力的卫星,星系孟德维尔点附近的一座空间堡垒,以及若干艘主战舰。
“扫描仪器正常运转,”舰长说道,“动力在逐渐恢复。我预计十五分钟之内可以足够支持武器或引擎,但并非二者。”
“护盾呢?”盖奇问。
“以我所见武器或引擎有更高的优先级。”
盖奇点点头。这个理论可能颇有道理。有三艘怀言者巡洋舰几乎是停泊在了旗舰上。只要它们保持如此之近的距离,武器阵列就不会向马库拉格之耀号开火。那些巡洋舰也不会开火,否则它们早该这样做了。它们贴近过来是为了展开登舰。
敌人想要将旗舰完好地捕获。
盖奇如今看清楚了。他之前还不明白为何极限战士舰队中很多艘最为庞大而强悍的主力战舰都得以幸存。掌握着武器阵列的敌人总该明白要首先剿灭最大的威胁吧?
那些逃过一劫的战舰都和马库拉格之耀号一样无助。一旦它们摆脱废代码和电磁脉冲的影响,展开移动或升起护盾,武器阵列便立刻将其摧毁。
怀言者打算尽可能多地俘获军团的主力战舰。他们想要增进自己舰队的力量。他们想要强化手中的火力。
他们图谋利用极限战士的战舰来对抗帝国。
洛加最后都说了些什么胡言乱语?荷露斯反叛?内战?他已经彻底疯癫,况且那并非洛加。那是某种异形的诡谲勾当。那是天界能量突破屏障的后果。
盖奇知道他在自欺欺人。今天所发生的一切重塑了整个银河,就算是最为疯狂的理论可能也望尘莫及。他希望自己不会苟活在那新的秩序之下。
无论他的余生还有多久,他都不会允许奥特拉玛的战舰落入叛徒手中。
他转向安皮恩。
“你的小队准备就绪了吗?”
“是的,”安皮恩说。
“行动,”盖奇命令道。“击退登舰者。找到他们,把他们从旗舰上赶走。”


[计时:12.20.59]

欧尔佩松让他们等着。
烟雾遮盖了河流,遮盖了码头,遮盖了栈桥。两艘货船在河口燃烧,让黄色火舌在厚重的雾气中跃动。仿佛整个世界都变成了气态。
他让他们等着:格拉福特,宰比斯,两名士兵还有那个沉默的女孩。他们藏身在一座俯瞰河岸的船员住所里。他们都带着武器,除了格拉福特和那个女孩之外。她还是没有说过一句话,也没有与任何人对视过。
欧尔把枪背到身后,躲在了一座装货的小棚子后面。过去,他常常到耐瑞德口岸的集市来。虽然河口的空间大多被工业设施所占据,但也总会有新鲜的海产到来。数百艘小船挤在大型运输船之间,飘荡于诸多码头和堤岸旁。
现在这里一团糟。不止一道巨浪将渔船卷入街道,让它们砸在房屋和工厂上粉身碎骨。路面上覆盖着一层垃圾和残骸。积水更糟。它就像褐色的油脂,其中漂浮着尸体,数千具尸体堵塞了口岸,堆积在栈桥下,像遭到遗弃的废品般被涌动的潮水聚集起来。
这地方充满了死亡的气味。被污水浸透的死亡。
欧尔坐下来,打开他的工具包。他拿出自己从卧室中抢救出来的几样东西,摊在一个破旧的包装箱上整理清楚。
有个小铁盒,装粗制烟叶的铁盒。他很久没抽烟了,但之前几个版本的他会抽烟。他打开铁盒,闻到积聚在里面的烟草味,之后把那个小布包倒在手里。他把它打开。
和他记忆中一模一样。一个银制小指南针和一枚黑玉钟摆。好吧,它们看起来是白银和黑玉制成的,他也从来没有纠正过这样说的人。那块黑玉挂在一根纤细的银链上。他有很多年没有用过这些物件了——欧尔怀疑大概超过一百年了——但银链末端那枚光滑的黑色球体依旧温暖。
指南针被制成人类头骨的样式,这是一件拇指大小的精美工艺品。颅骨略显修长,稍稍超过人类的标准比例,暗示着它并非以人类头骨为设计模板。那颅骨实际上是个盒子,沿着下颌的轮廓借助微型合页打开,显露出作为表盘的上颚。罗盘边缘的铭文极其微小而精细,需要钟表匠的放大镜才能看清楚。这个欧尔也有。
随着他挪动罗盘,那根黑金两色的指针轻快地转动起来。
他将它放下来,朝向北方。他看着指针颤动不已。
欧尔从包里掏出一个小记事本,打开新的一页。老旧的笔迹已经填满了过半的页数。他把记事本附带的笔抽出来,拔掉笔帽,记下了日期和地点。
这花了几分钟的时间。他提起银链,让钟摆悬在罗盘上方缓缓摆动。他将这个过程重复了数次,并整洁地记录下每一次钟摆晃动的角度与方向,以及罗盘指针颤动的方式。他计算出对应的方位,写了下来。之后他翻到记事本最后一页,将一张折叠之后粘在封底上的泛黄纸张铺展开来,开始研究上面的图表。这是两万两千年前在地球上完成的一份抄本,复制于在那两万两千年前所书就的一幅图表。他昔日的笔迹与现今大相径庭。图表上展示着一个带有基本方位的风向图。这是个付诸笔端的绝妙奥秘。欧尔思索着在考斯上展开对决的两股势力,并意识到他们有所共通。他们对一件事的看法相同。那就是语言拥有力量,至少其中一些如此。信息带来胜利。
“Thrascias,”他自言自语道。如他所料,他们需要一艘船。
他与之前一样小心地将这些东西收好,检查了一下他的枪,随后动身去找其他人。


贝尔雷恩犹疑地看着那艘小艇。
“赶快上来,”欧尔说。
那小艇是一艘渔船,足够承载十几个人,它船体纤长,还有个带顶棚的船舱。
“我们要去哪儿?”宰比斯问。
“离开这儿,”欧尔把一些箱子搬上船。“走得远远地。Thrascias。”
“什么?”宰比斯问。
“西北偏北,”欧尔更正道。
“为什么?”雷恩问。
“因为我们必须往那边走。来帮我搬箱子。”
他们在那座船员住所里翻箱倒柜,找出了一些罐头,裹着锡纸的口粮包,还有医疗用品以及其他有用的东西。克兰克和格拉福特拿着四个塑料桶到口岸的水箱去接饮用水了。
“我们要划船吗?”雷恩问。
“不,它有引擎。一台小聚变引擎。但它会发出噪音,而有时候我们不能出声音,所以也得把桨带上。”
“我可不划,”雷恩说。
“我也没让你划,小子。我们有格拉福特呢。他不会嫌累。”
这个小伙子,雷恩,逐渐变得躁动不安。欧尔能看出来。他们全都很紧张。除了卡特之外,她正坐在一根系船柱上,看着水中的尸体。口岸内陆的街道中传来枪声,还有坦克的声响。坦克和猎犬。
但欧尔知道它们不是猎犬。
“去帮你朋友接水吧,”欧尔说道。他爬上船去检查电子器件并启动引擎。
雷恩沿着河滩朝水箱走去。狂风卷着黑烟扫过码头,他咳嗽起来。
他根本没有在想奈芙。一点也没有。
然而她突然就出现了。出现在他面前,仿佛是从烟雾中现身。
她微笑着。在他眼中她从未如此美丽过。
“我一直在找你,贝尔,”她说道。“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他说不出话。他张开双臂,含着泪水向她走去。
在水箱旁的克兰克抬起头。他看见了站在道路尽头的雷恩。他看见了他正在做什么。
“贝尔!”克兰克尖吼道。“贝尔,不要!不要!”
他正要冲过去,却突然被人挡住了路。有人出现在码头上。有人从烟雾中现身。他们凶狠而肮脏,身穿黑衣。他们瘦骨嶙峋,仿佛营养不良。他们有枪。他们有用黑色石块和锈蚀金属制成的短刀。
克兰克的枪就靠在水箱上。但他不得不退开。他没法拿到武器。
那些短刃兄弟会教徒嘲笑着他。
“杀了他,”克里欧弗斯特命令道。


[计时:12.39.22]

六号杀戮小队身披密封战甲,冲出了86号气密舱门。希尔拥有指挥权。安皮恩亲自将这项职责交给了他,尽管战舰上幸存的数名连长都乐意接受这一殊荣。
四十支小队沿着马库拉格之耀号的舰身前行。四十支杀戮小队,各有三十名成员。他们带着爆矢枪和近战武器。每支小队还有三名兄弟携带了磁性地雷。
希尔所属小队的出击位置在左舷主转向推进器后方。那庞大而坚实的结构如同一座居住塔楼,各个方位上布置的排气管道足有一些神殿的拱顶般大小。
考斯悬挂在那些林立的管道上方:仿佛是阴森高塔背后的一轮明月。考斯看起来如同古老地球一般:绿色的大陆,蓝色的海洋,白色的云层。
然而希尔能看到它遭受的剧创。一片深棕色的螺旋状乌云覆盖了部分星球,其他区域则像是受损的水果般布满瘀伤。大气层严重错位。在日夜分割线的弧形阴影之中,南半球大陆点缀着明亮的橙红色光斑,如同炉篦上的炽热煤块。
靴子上的电磁锁让他得以吸附在舰身上。他不断前进,拓宽自己的视野。他能极为清晰地展望考斯近地空间。他能看到那些被烈焰所吞噬的轨道平台闪耀着狂野的能量。他能看到距离星球最近的天然卫星已是通体焦黑,弹坑累累。
面前有很多战舰。数千艘战舰。有些战舰熊熊起火。有些战舰四下漂荡,被洞穿,被处决,被撕碎,被毁灭;这是一片缓缓四散的残骸,一团静默而闪亮的金属碎片。一束束能量在太空中闪现。
无边银河的茫茫星海无动于衷地俯视这一切。
星光冷冽。仿佛这是一个极为明亮,但尖锐而清冷的夜晚。韦瑞迪安星系那颗恒星的蓝白色光芒不受任何阻隔。所有阴影都鲜明而幽深。他周围不是灼目的光亮就是漆黑的暗影。
所有军团战士都经受过训练,能够在绝对真空与失重的情况下作战。然而严格来说此刻并非如此。旗舰提供着有限的引力,重力场发生器确保一层稀薄的空气——或者说大气层——依附在舰身外面,从而为开放式机库和泊位的运作提供便利。
然而这里还是没有什么上下之分。旗舰左舷部分展露在他面前,如同一座巢都的天际线。这片繁杂的结构上密布着管道和塔楼,排气口和拱门,高台和棱柱。一切事物都有着巨大的规模。杀戮小队沿着舰身飞跃前行,仿佛是一群在都市屋檐上如履平地的杂技演员。
微弱的重力让他们有着数倍于平日的力量。一步便可踏出十米之遥。尽管他们训练有素,对理论可能熟捻于心,但这个实战可能依旧让他们花费了一点时间来掌握。很容易走得太远,冲得太猛,飞得太快。当他们遭遇到左舷冷却排气口之间的裂谷,或是深渊般的甲板间开垛口时,杀戮小队的成员们便会短暂启动太空装甲上的推进装置,从而跨过这些由精金和钢铁构成的鸿沟。
怀言者巡洋舰自由的科基斯号是一头庞大的猩红猛兽,但它像吸血的寄生虫般依附在马库拉格之耀号左舷后侧。两艘战舰夹缝中的空间一片漆黑,星光被彻底隔绝。
然而在那片黑暗中却有点点光明。与小队一同前进的希尔辨认出那些是切割工具的火花和探照灯的光亮。随时准备突入舰身的怀言者小队正在手术式地切开旗舰装甲,从而将大型气密舱门连接上来,为他们的突击部队提供一条直接的通道。
四号和八号杀戮小队按计划应该从其他出击位点抵达这里,与他们合力对抗入侵,但希尔没有看到他们的踪影。他该等多久?在希尔看来,敌军登舰的威胁已经被忽视了太久。
他瞥了一眼他的副手安特罗斯。
他打出信号。
他们发动攻势。
他们将推进装置开足马力,沿着一条宽阔而明亮的热交换通道迅速前进,在一座如吊桥般高大的能量耦合器的幽深阴影中穿行。他们渺小的影子扫过舰身。
他们的半数目标站在旗舰本体上。另一半则站在与舰身垂直的停泊塔上。热熔工具正在对抗舰身装甲。大型切割工具从巡洋舰的开放式货运舱门中探出。从希尔的角度来看,巡洋舰位于头顶上方,那些切割器则悬垂下来,噬咬着旗舰的身躯。一蓬蓬白热的火花四下飞溅到黑暗的太空里。
希尔用爆矢枪开火,子弹带着喷灯般的颤抖尾迹窜了出去。毫无声响。一个怀言者站在热交换口放哨,但他正看着错误的方向,这让爆矢弹在他的胸甲上炸开。他的躯干爆炸成一个火球,弹片和鲜血朝四周扩散。强大的冲击让他抽搐着向后翻滚。希尔从那具不停旋转的尸体旁掠过,再次开火。他的第三发子弹射偏了,无声地在舰身上凿出一个弹坑。他的第四发子弹带走了一个怀言者的面孔,让他在一丛烈焰与火花中被甩飞出去。鲜血从他面目全非的头颅上涌出,在接近真空的环境里摇晃颤动。
杀戮小队全体开火了。他们像一支展开轰炸的雷电战机编队般横扫目标区域,怀言者在爆矢弹的冲击下纷纷毙命。尸体翻滚四散。其中一些解离开来,释放出云团般的血滴,如同水银一样泛起波纹。一个怀言者受到的重击将他的尸首撞飞,以极高的速度远离旗舰,逐渐消失。另一个敌人的推进装置因受损而失灵,他带着一条火龙直冲上去,轰然撞在那艘巡洋舰的装甲上。
四个怀言者在死去的时候都没来得及解除靴子上的电磁锁,因此还保持着站立在舰身上的姿势,只有双臂软垂下来,仿佛是一组雕像,或是挂着重物沉入海底的溺亡者。
这片区域顿时充满了飘动飞旋的血团。它们撞在希尔身上,爆成更小的血珠,沿着他的盔甲滑动。在一秒之内,他的护目镜被完全覆盖,让他彻底失去了视线。
他急停下来,朝反方向启动推进,终于脚踏实地。
他刚刚恢复视线便看到一个怀言者向他冲来。他们都站在那座停泊塔侧面,他们脚下的“地面”与舰身垂直。那个怀言者在低重力环境下的动作倍显夸张,近乎可笑。他用武器开火了。一枚爆矢弹从希尔身边划过。希尔展开反击。寂静而迅猛的子弹打断了敌人的右腿,并撕碎了他两侧的肩甲。这冲击顿时剧烈地改写了他的行进方向,让他的冲锋变成向后的翻滚和旋转。他撞在一个推进器底座上,沿着另一个角度弹了出去。
希尔转过身。他以毫厘之差躲过了一柄从黑暗中挥来的动力斧。他用一发子弹干掉了那个敌人,将他从阴影里轰到光明之中。但立刻又出现了两个。他们都握着切割工具向他展开进攻:一把炽热的粒子炬,和一把动力切割器。那两个怀言者缓慢地迈着大步向他扑来。
希尔带着他的电磁长剑。他拔剑出鞘,将两发子弹送进那个手持切割器的怀言者胸口,扬起一片飞舞的血珠。随后他迎向那把喷吐着热能的粒子炬。
它能切开舰身装甲。它当然也能切开他。
希尔将剑刃的长度与锐利运用到极致。他一剑斩断了粒子炬的整流罩,以及握着它的那只手臂。断臂上涌出鲜血,破损的粒子炬则喷薄出能量。那个怀言者被笼罩在白热的火团中,他挣扎着后退,迅速焚化。希尔冒险在敌人胸膛猛踢了一脚。那个怀言者翻转着飘远,他遭到焚灭的躯体灼目得难以直视。脱缰的能量最终触及了粒子炬的能量源,将其引爆。静默的冲击波与光芒在舰身的引导下沿着停泊塔向上方奔涌而去。火球轰击在巡洋舰的装甲上,朝周围扩散,最终耗尽了全部怒火。
希尔被震向后方。他盔甲上的传感器在一瞬间里全部失效,他接收到的只有一阵劈啪作响的噪音。
他试着锁定在舰身上,重新立足。
爆炸的光芒消散了。他迅速评估战斗局势。在可见范围之内,他失去了两名战士,但怀言者部队已经溃败。四下都是飘荡的破碎尸首,以及无数形状不规则的颤抖血滴。然而其他杀戮小队还是不见踪影。
希尔来到大型切割器旁边。这些庞大的机械全都比一辆犀牛运兵车还要宽,它们借助巨型伺服臂从敌军巡洋舰内部伸展出来。希尔向博马如斯发出信号,后者是携带磁性地雷的战士之一。他们开始将地雷附着在切割器上。希尔让博马如斯展开工作,自己向上行进,来到了伺服臂中间位置的控制平台。如果他能把这个东西收回到敌军战舰内部去...
质爆弹如同一阵流星雨般向他倾泻而来。其中一些击中了平台和护栏,炸出明亮的火花。这片枪林弹雨无比凶猛。在他的下方,数名战士顿时殒命。身披钴蓝盔甲的尸体开始与穿着猩红盔甲的尸体一同飘荡。那些闪亮而颤抖的血珠则有着相同的颜色。
他向“上”仰望。
杀戮小队的突袭并非神不知鬼不觉。一支庞大的怀言者部队正从巡洋舰的开放式货运舱门中现身。他们立刻发动了攻势,推进装置喷吐着火舌。
希尔和他的战士面对着八倍于己的敌人。


[计时:12.40.22]

欧尔从小艇里迈出来,站在码头上。他握着激光枪。
他用长满老茧的右手食指轻轻一拨解除了保险,欧尔一眼都没看手里的武器。他直面前方,沿着码头望向远处的那些人。他神色严峻。这让他的皱纹更深了。他紧锁眉头的样子就像是在灼目的阳光下眯着眼睛。
他没有犹豫。一步,两步,他开始小跑,接着大步奔跑起来,沿着码头向上前进,把枪抵在肩头,贴在脸颊上,边跑边瞄准。
第一枪。一个短刃兄弟会教徒,肩胛骨之间的脊柱,这个家伙正要一刀扎进克兰克的脖子。第二和第三枪。一个把克兰克按在地上的教徒,正中面孔。第四枪。一个开始转身的教徒,下颚挨的一枪将他打倒在水里。第五,第六和第七枪。两个持枪的教徒,三枚子弹将他们一同洞穿。
两个人开始朝码头方向还击。
第八枪。其中一个射手,把他打倒在地。第九枪。击杀了他。第十枪。另一个射手,爆头。
第十一枪。没能开火。弹夹空了。他今天开了不少枪。弹出弹夹,继续向上跑,弹夹嘭地一声掉落在地。装上一个新弹夹。
他来到他们面前,他冲进他们之间。近身战斗。欧尔挥动武器,把枪托砸在一张脸上。壕沟战技巧,就像他们多年之前在那片泥地里学会的一样,那是在...凡尔登外面?喔,有把刺刀多好!此刻光秃秃的枪口也凑合了。它猛敲在一个额头上。
一记侧踢击碎了某个脚踝,他的枪托又打中另一张脸。他用激光枪挡住一把刀,像使用短棍一样将敌人的武器格开。他再次开火。近身距离。射穿胸骨。鲜血从背后喷溅出来。
黑暗中发出的激光在他身边扫过。他无动于衷。四名教徒正手忙脚乱地翻过码头末端的栏杆加入战斗,向他扑来。
欧尔转过身,端着激光枪,调整成全自动开火。枪口像频闪灯一样发出扫射。
他身后传来骨骼碎裂的声响。欧尔猛然转过身。一个他之前未曾注意到的教徒躺在一滩逐渐扩散的血泊中。格拉福特用装卸臂打倒了他。
“谢谢,”欧尔说。
“他要伤害你,士兵佩松。”
在这种时候,欧尔盼望他能教会这个老旧的劳役机仆如何开火。
在这种时候...
他祈祷过多少次自己不会再经历这种时候。但悲哀的是,战争永不停息。总会有另一场战斗要打。欧尔很清楚。他几乎比任何人都更清楚。
或许这一次格拉玛提卡斯是对的。或许这就是最终的战争。或许这便会是最后一场战斗。
克兰克试着站起身。他受了不小的震慑。欧尔四下寻找雷恩。他看到那个小伙子被某种东西拽进阴影里。
“它抓住他了,抓住他了!”克兰克一直在嘀咕。
“没事的,”欧尔说道,但他没有看着克兰克,而是将目光保持在雷恩身上。“拿上水。到小艇那儿去。我们要走了。”
那个小伙子或许已经死了。或许只是晕过去了。现在激光枪已经派不上用场了。抓住他的那个东西从亚空间里直接现身。欧尔不知道雷恩或者克兰克看到的是什么。或许是某种源自想象的怪兽形体。欧尔能够看到它的本质。污秽的物质,融合成一具人形躯壳,披挂着梦魇的外袍。它很真实,足以夺走生命,但它也并不真实。它只是源自虚空的某种东西在这个世界的能量中投射出的倒影。某种饥饿,亢奋,急切的东西。
你可以称其为恶魔。这是个太具体的词,但或许恶魔也仅此而已。
欧尔瞥了一眼死在他手下的那些尸体,那些身穿黑衣的粗野战士。他们知晓虚空秘术。并不多,但足以浅尝其妙。足以让他们相信自己找到了无可承受的真理。足以汇聚成一个教团,一种信仰。足以让他们失去理智。就像那些愚蠢的怀言者。虚空的秽物有害无益。一旦稍有沾染便挥之不去。很难将其根除殆尽。
这个兄弟会的黑色短刃。仪式短刃。献祭匕首。他捡起最近的一把,将刀柄嵌在枪口里。这种临时拼凑的插入式刺刀在紧急关头颇有用处。他在奥斯特里兹就是这样干的。
欧尔把刺刀装好,迈步上前将黑色短刃捅进正在抓挠雷恩的那个东西体内。黑光四溅。轻烟弥漫开来,带着腐肉和臭鸡蛋的味道。
那个恶魔像女人一样尖叫起来,随后消亡,它的组成物质崩坏成一滩黑色黏液,泼洒在雷恩身上。那个小伙子昏了过去。但他还有脉搏。
欧尔转头张望。那个女孩,卡特,正站在他身后,盯着雷恩。
“帮我把他抬起来,”欧尔说。
她没说话,但还是握住了雷恩的双脚。眼中饱含恐惧的宰比斯走了过来,帮她抬起那个小伙子。
欧尔把黑色短刃从枪口中拔了出来,扔进污秽的水里。他抚摸挂在脖子上的徽记,轻声嘀咕着感谢他的神赐予救赎。肾上腺素充斥他的老胳膊老腿。他讨厌这种亢奋,这种灼热感。他以为自己早就过了那个岁数。
他转身走回小艇。枪声肯定会引来注意,但他估摸他们还有时间离开这里,驶入海峡。
他看到了被格拉福特撂倒的教徒。一个指挥官,一个军官,这群人的领袖。一位大人。他俯卧在地。头上的伤口流出了一大滩血。他身边有把短刀,一把仪式匕首。
但这个军官的匕首非同寻常。这是精工打造的。为了标识他的身份与地位。这比其他人所携带的粗糙仪式工具更为精美,如果这种从本质上便是扭曲而邪恶的东西可以称得上精美的话。
这或许并非完全是欧尔在寻找的东西,但目前为止他还没有见过更合适的,如果就这么扔下真是太愚蠢了。
他将它捡起来,用布包好,装进兜里。
三分钟之后,小艇的引擎轰鸣着启动,那艘船驶入黑色的水域,离开了这个码头。


克里欧弗斯特猛然惊醒。他坐起身,把脸从那冰冷潮湿的码头地面上抬起来。到处都是血,他全身都是血。他摸着自己的脑袋,发现有一片颅骨疼得不行,而且有些活动。
他很难受。
他意识到自己丢失了某个东西,某个特殊而宝贵的东西,某个由阿汝尼森交给他的东西。弗斯特的未来便维系于此。有了这个东西他才能获取自己梦寐以求的力量和权势。
那个贼要为此抵命。
不,比死更糟。


[计时:12.41.11]

沉闷的轰响。仿佛他的耳朵被堵住了。仿佛一切都蒙上了雾气。就好像他额头上的血管在狂跳。
一阵噪音。一阵沙沙作响的噪音。是通讯器。他头盔里的通讯器。一段通讯信息。说的是什么?
文坦努斯试着回答。他的嘴很麻木,僵硬。他头下脚上。他能闻到血腥味。他的血。
那段信息说的是什么?是什么信息?那么微弱,那么遥远,那么沉闷。
他挣扎着聆听。它愈发响亮,扫过一层层让它变得沉闷的帷幕,就像从水下传来的声音,直到它终于清晰可闻。
“萨姆斯。这是你将听到的唯一一个名字。萨姆斯。它意味着终结和死亡。萨姆斯。我是萨姆斯。萨姆斯包围了你。萨姆斯就是你身边的那个人。萨姆斯会咀嚼你的骨头。小心!萨姆斯来了。”
“谁在说话?谁?”文坦努斯结结巴巴地说。“谁在频道里?表明身份!”
他正仰面躺在一道由乱石和破碎的草坪所组成的斜坡上。他躺在莱普提斯努米纳斯宫殿的庭院里。
他站起身。旁边有两个死去的极限战士,一个被压扁,一个被撕成两半。
文坦努斯想起来了。他记起了克希尔的转化。
他四下张望。
那个恶魔十分庞大。它有干瘪修长的臂膀,走路的姿势就像收起双翼的蝙蝠一般。它头顶的两支角也很大。
它正在向宫殿发动攻击。它将墙壁撕开。倒塌的墙体喷吐出一道由砖石和灰泥组成的汹涌湍流。
战斗兄弟和军队士兵不断后撤,用一切武器朝它开火:爆矢枪,激光枪,等离子,普通子弹。枪林弹雨打在那个东西丑恶的黑色躯体上,但它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到自己承受的伤害。文坦努斯能在耳边听到它的声音,通讯器里的胡言乱语。
“萨姆斯。它意味着终结和死亡。萨姆斯。我是萨姆斯。萨姆斯包围了你。萨姆斯就是你身边的那个人。萨姆斯会咀嚼你的骨头。小心!萨姆斯来了。”
文坦努斯看到了苏鲁斯。苏鲁斯刚捡起了他的剑,他用来斩杀克希尔的剑。文坦努斯知道,他就是知道,苏鲁斯要为自己失手释放出这个邪魔而赎罪。
苏鲁斯持剑冲向恶魔。
文坦努斯迈步向前。他开始奔跑。
“苏鲁斯!”他喊道。
苏鲁斯充耳不闻。他全身溅满了腐液,不断劈砍着那个东西的秽恶肉体。
恶魔似乎终于注意到了那个在攻击它脊背的钴蓝色身影。
它一脚踩了下去。
随后它继续前进,对于不断冲击它血肉的质爆弹不以为意。另一段宫殿围墙轰然倒塌。
文坦努斯来到了苏鲁斯身边。他的躯体被压进草坪里,那个冒着轻烟的焦坑渗出黏液。他试着将他拽出来。苏鲁斯还活着。他的盔甲救了他一命,但他身受重伤。多处骨骼断裂。
文坦努斯听到一阵轰响和滚动的声音。一辆影刃冲入宫殿庭院。它从桥梁另一端驶来,撞倒大门挤了进来。它摧毁了怀言者付出数百条生命也未能夺取的大门。
那辆超重型坦克隆隆地碾过破碎的草坪,推翻了斯帕兹手下士兵建立的一些掩体。它抬起它的火山炮。文坦努斯听到了它为开火而充能时所发出的标志性低吟。
那冲击十分凶暴。一道闪光。一道炽烈光束。它正中恶魔的躯体。那灼目的明亮光芒似乎在恶魔身上偏转,被它的黑暗所遮掩。那个生物的身体上飘荡出漆黑的气体,但没有任何明显的损伤。
它转向那辆坦克。
文坦努斯再次开始奔跑,穿越那片被撕碎的草坪,经过死在恶魔手下的诸多尸首,朝宫殿围墙冲去。他有一个理论可能。虽然算不上什么,但这是他仅有的。那个恶魔对于躯体受到的伤害毫不在意,但它的头颅或许更脆弱。大脑或颅骨的损伤或许能减缓它的行动或削弱它的能力。或许甚至能把这该死的东西赶走。
它冲到了影刃面前。那辆超重型坦克正试着重新为武器充能,但那声名远扬的缓慢射速...
恶魔抓住了坦克的前部,将装甲捏扁,将履带护罩撕裂。它把那辆三百吨重的坦克推向后方,地上掀起的草皮如同一张桌布。坦克喷着尾气对抗那个生有双角的怪物,履带尖鸣着打滑。泥土四溅。青草横飞。影刃试着调整炮管,在零距离上朝恶魔开火。那个恶魔将粗大的炮口连带炮台扇到一边,就像用一记重拳打歪对手的下巴。文坦努斯能听到内部传动装置和旋转驱动器断裂爆炸。炮台顿时歪倒下来,瘫软在那强大的车身上。
恶魔俯下身,闻了闻,一口咬掉一块装甲。接着它再次推动坦克,让它倒退着碾过一片华美的果园,撞在带有露台的墙壁上。
文坦努斯沿着一道由碎石堆成的斜坡冲了上去,接着张开双臂奋力一跃,落在一条花园长廊的平坦顶面上。他沿着它狂奔,翻过一段被恶魔砸断的部分,随后再次飞跃,跳到了宫殿的屋顶上。他继续奔跑,与恶魔高度相近,几乎还要更高一些。它在摧毁那辆坦克,就像猎犬杀死兔子一样。
文坦努斯能看到它苍白而布满皱纹的脖颈,与人类的近似。他能看到上面覆盖着一缕缕丑恶的黑色毛发。他能看到它的头颅,那对荒唐巨角下面挂着松弛的斑驳皮肤。
文坦努斯开始加速。他伸手拔剑,但剑鞘是空的。
他身上只有克希尔的仪式匕首。
他将它抽出来,用双手握住,刀尖向下,随后从屋顶一跃而起,手臂高举在头顶。


[计时:12.42.16]

无路可走。怀言者蜂拥而出,整片区域弹如雨下。
希尔不停地躬身躲闪,爆矢弹踏着静默的炽烈轨迹在他身边划过。
他的杀戮小队已经完了。任务失败了。敌我差距太过悬殊。
“分散!”他在通讯器里喊道,将自己的推进装置启动到最大功率。
骤然的加速让他一跃而起,向斜上方飞了出去,逃出这片杀戮场。四个,或许是五个小队成员和他一同脱身。最后一个撤离的扎瑞杜斯被上方射来的子弹击中,他瘫软的尸体旋转着遁入星海,随着推进装置失灵后产生的间歇失火而抽搐扭动。
子弹在他们身后穷追不舍。希尔向侧面急转,看到无声的闪光从自己下方的旗舰装甲上迸发,火花在舰身表面的扶垛和支柱上飞溅。
他降落下去,盼望自己有所掩蔽。他必须装填子弹。他试着计算敌人的分布,推测他们发动攻击的角度。他向幸存的小队成员呼喊命令,提振士气。
怀言者还是突然降临了。两个敌人从一座散热塔后面翻过来,另外两个则绕过它侧面的缓冲板。他开了两枪。有什么东西拍打了一下他的肩膀。
不,那是一只手。一只手把他往后拽。
古里曼将希尔推到一边,自己扑向怀言者。他穿着战靴的双脚踏入战舰装甲,让他得以立足。他显得无比庞大,就像一个泰坦。并非火星的战争机械。而是神话中的巨人。
他没有戴头盔。这不可能。低温让他脸上蒙着冰霜。他张着嘴发出无声的呼吼,冲到敌人面前。
他杀死了其中一个。他赤手空拳将那个军团战士的脑袋砸进了他的胸腔里。一团团鲜血从两侧喷涌出来,颤动着四下漂荡。那具尸体缓缓向后倒下。
古里曼转过身,找到了另一个敌人,随即用他的巨拳打穿了那个军团战士的胸口,接着把手连同对方的脊柱一起抽了回来。第三个敌人纵身上前,急切地想要获取手刃原体的荣耀。希尔站稳脚步,双手握住重新装填好的爆矢枪,将他轰成碎片。
第四个冲了过来。
古里曼扭过身打飞了他的头颅。干净利落。脑袋连同头盔像颗球一样翻滚着飞走,拖曳出一粒粒血珠。
支援火力突然到来。另外一支杀戮小队终于抵达了这块舰身区域。一场激烈而静默的枪战隔着一条热交换通道展开。被击杀的尸首淌着鲜血遁入冰冷的黑暗。
希尔确定了自己的位置。他向舰桥发出信号开启88号气密舱门。
他看着古里曼。他向气密舱门示意。
原体想要战斗。希尔明白那种目光。那种需求。古里曼想要继续战斗。鲜血如同猩红的花瓣一样萦绕在他身边,他想要再增加一些。
然而是时候结束这场战斗,去打另一场真正重要的战斗了。


2
[计时:12.53.09]

艾瑞巴斯矗立于群魔之间。
他依旧身处北方,撒崔克高原如今已是一片受诅之地。天空一片血红,恰似他军团的盔甲涂装。天际线是一道火环。大地化为灰烬。从伊斯特凡V那座坟墓取来的黑色岩石标记出仪式圆环,多彩的能量在石块中脉动。烈风呼嚎。在那如泣如诉的凄凉音调中蕴含着真理。原初真理。
洛加的真理。
他们所背负的真理。
侥幸生还的轮回家门成员早已沿着峡谷退却到大约十五公里以外的安全地带。只有佐特麾下的受祝之子还留在这里,他们顽强的身躯对于这致命的狂风与非自然的烈焰不以为意。
艾瑞巴斯很疲惫,但也很欣喜。几乎到了第二场日出的时候。第二个,更加伟大的献祭之阳。
他向艾森博尔佐特示意。
在艾瑞巴斯周围的焦黑山石上,恶魔被他的行为所扰动,开始蠕动嘶吼。它们沐浴在那炽烈的光辉下,湿滑,闪亮,尖鸣不已;有些动作迟缓,另一些则颇为急切。
他用轻柔的话语让它们平静下来。无数恶魔形体铺展到他目力所及之外,就像一群在破碎沙滩上晒太阳的海豹。它们环绕在一起,相互盘卷,纠缠,交叠。它们翻转嘶鸣,呼号低吟,抬起头颅向濒死的天空发出不洁的尖叫。肥大的蝇虫在嗡鸣声中遮天蔽日。尖角和羽冠随着可怖的节奏摆动。蝠翼伸展拍击。分节的腿足颤抖着咔哒作响。
艾瑞巴斯对它们吟唱。他熟知它们的名字。阿苟拉斯。瑟苟萨。艾特雷提德。姆博尼克斯。巴尔卡拉。乌恩。费卓贝尔。恩卡瑞。艾匹德缪斯。塞斯艾什,万变化身。重生的塔瑞克,如今他是托玛迦顿。拉瑟瑞图斯。普罗泰尔。苟尔古斯。阿兹莫岱。足有十万之众。
萨姆斯刚刚回来了,它遁入圆环为自己寻觅一副新的皮囊。如此看来敌人斗志尚存,竟能逐退萨姆斯这样的存在。
但那远远不够。他们依旧末日临头。
现实正在崩塌。艾瑞巴斯能听到那撕扯断裂的尖鸣。考斯已经不堪重负。
毁灭将接踵而来,如同一场风暴。
佐特递来了虚空瓶。
艾瑞巴斯与之同调,向身处泽桑韦瑞德船坞的科尔法伦传话。
艾瑞巴斯意识到他嘴边淌着鲜血。他把血抹掉。
“开始吧,”他说道。


[计时:12.59.45]

索洛特绰尔看着科尔法伦接收到地面传来的信息。他脸上满是狂喜。时候到了。
大批量坐标已经被锁定。随着科尔法伦简洁地点头示意,绰尔向操纵台上的技师们发出指令。整座星球武器阵列都瞄准了同一个目标。
科尔法伦的急切显而易见。他已经把武器阵列当作玩物,将诸多战舰,轨道平台和卫星彻底湮灭,但他很快便厌倦于此。一个更为纯粹的目标就在眼前。
怀言者与群星之间颇有渊源。天穹上的恒星对于他们意义深重。他们用恒星标志来命名军团的组织架构。艾瑞巴斯和科尔法伦花费了极大精力将整个考斯星球转化成了一座恒星神殿,他们要在这祭坛之上完成最后的贡品。
艾瑞巴斯让现实不堪重负,打开了包裹着亚空间的薄膜。祭坛已经得到了祝福。
科尔法伦迈上前去,将左手放在主控按钮上。
他按了下去。
武器阵列立刻开火。连贯而密集的能量。成群结队的导弹。毁灭性的光束。在重金属包裹下的反物质弹头。那些光束要花费大约八分钟才能抵达目标。其他投射物则要花更久。但它们最终都会接连命中,并且在这场无情的轰炸中毫不间断地打击目标。
它们的目标是韦瑞迪安星系的蓝白色恒星。
科尔法伦开始谋杀那颗太阳。


[计时:13.10.05]

“我们都担心你不在了,”马瑞乌斯盖奇说。
古里曼刚刚在损兵折将的杀戮小队的护送下踏入马库拉格之耀号的辅助舰桥。
“没能杀死我,”古里曼回答,“只怪他们不够努力。”
他让大家微笑起来。他擅长于此。但他们都能看出他的转变。他从来不是一个让你想要与之亲近的人。他太强硬,太专注,太严峻。如今他身受创伤。像一只受伤的动物。像一只因为受伤而变得危险的动物。
“没戴头盔进入太空,”古里曼说道。“原体的生理机制有所帮助,但包裹舰身的空气层是我真正的救星。”
“那是...”盖奇开口道。
“那是个什么东西?”古里曼替他说完。所有人的目光和注意力都集中于此。
“我们该私下讨论这个吗?”盖奇问道。
古里曼摇摇头。
“希尔告诉我,”他指着身边的那位军士说道,“你们全都花了几个小时在战舰里的其他邪物之中杀出一条血路。你们付出了代价。我能看到你付出了代价,马瑞乌斯。”
盖奇突然意识到自己断了一只手臂。
“我认为没有必要向这里的任何人隐瞒真相,”古里曼说。“你们今天对奥特拉玛的贡献都超出了职责所在。而今天还没有结束。如今看来我们恐怕无法夺取任何胜利,甚至难以幸存,但我非常希望能够在死前重创我们阴险的敌人。”
原体扫视四周。他的盔甲表面覆着一层污秽。他满面尘灰,头发上沾着血迹。
“我们要共享信息,确立战略。此刻我欢迎任何人提出的理论可能。一切都可以考虑。”
他来到战略台前方。
“我想,我们可以用恶魔这个词。一个亚空间存在现身并摧毁了舰桥。你们与其他类似生物战斗过。恶魔这个词可以胜任。那是洛加,至少...”
他停顿了一下,转过身面对他们。
“我不知道洛加在哪里。我不确定我的兄弟是否真的身处这个星系,但造访我的确实是他的声音和存在,产生转化的也是他。那绝非诡计。洛加和他的军团已经与亚空间中的力量媾和。他们铸就了某种不洁的契约。他们被扭曲了。战争已经爆发。”
古里曼叹了口气。
“我不知道要如何与之作战。我知道如何对抗绝大多数东西。我甚至可以明确如何对抗阿斯塔特军团的战士,虽然这个念头显得颇为异端。和希尔一样,我可以考虑常人所不能,用离经叛道的思维建立理论可能。但恶魔呢?在我看来,经过尼凯亚议会,我们自愿地废除了手中能够与亚空间抗衡的唯一一种武器。我们现在非常需要智库。”
他麾下的战士们沉默地点头表示同意。
“我们应当请求恢复他们的建制,”他补充道,“如果有机会的话。现在不行。没有时间,没有方法。但如果我们能够幸存,就一定要推翻那道敕令。”
他思绪重重地停顿下来。
“就好像,”他沉思道,“某些人早有所料。尼凯亚让我们手无寸铁。就好像我们的敌人知道会发生什么,因此精心策划了种种事件,促使我们在事到临头之际自愿地抛弃了仅有的实战武器。”
一阵不安的低语顿时响起。
“我们全都被利用了,”古里曼抬起目光看着盖奇。“所有人。甚至是洛加。在他试图杀死我,把我抛进太空的时候,我能感受到他的痛苦。我和他从不亲近,但我们之间有血缘的纽带。我能体会到他的惊惧。降临在我们身上的扭曲命运让他非常痛苦。”
“他说荷露斯——”盖奇开口道。
“我知道他说了什么,”古里曼回答。
“他说其他人已经死了。在伊斯特凡,”盖奇继续说道。“曼努斯。沃坎。科拉克斯。”
“倘若果真如此,”安皮恩说,“那便是个难以置信的悲剧。”
“三个子嗣。三位原体,惨痛的损失,”古里曼同意道。“如果算上洛加就是四个。如果关于荷露斯他所言属实,那么就是五个。他说还有其他人也叛变了...”
古里曼深吸一口气。
“我会深切哀悼科拉克斯和沃坎。我会最为怀念曼努斯。”
盖奇明白他原体的意思。在所有战术模拟中,古里曼对于几位兄弟格外垂青。他称他们为无畏之众,他可以真正相信他们会行使自己与生俱来的职责。多恩和他的军团是其中之一。暴躁而好斗的鲁斯是另一个。第三个是圣吉列斯。古里曼十分欣赏可汗,但白色伤疤既无法预料又难以信任。费鲁斯曼努斯一向是无畏之众的第四个。如果有了这四个关键性人物的其中之一——多恩,鲁斯,曼努斯或者圣吉列斯——古里曼总是宣称他可以赢得任何战争。彻底取胜。无论对抗什么敌人。即便身处绝境,极限战士也能够与这四支盟军中的一个联手打败任何敌人。这是首要理论可能。在帝国所面对的任何末日场景下,古里曼都可以推演出实战胜利,只要他能够仰仗那四位兄弟之一。而曼努斯便是其中关键。无比坚定。无可动摇。如果他与你并肩作战,那么他绝不会倒下。
如今看来,他已经不在了。不在了。死了。兄弟。朋友。战士。领袖。奥特拉玛最坚实的盟友。
古里曼打破了那凄凉的寂静。
“给我看看战术简报。近地空间的战斗。有谁说过地表终于传来通讯信号了?”
“来自莱普提斯努米纳斯,大人,”通讯官说道。
“是谁?”
“文坦努斯连长,”盖奇说。“信号一度良好,我们也建立了重要的数据传输,但大约一个小时之前通讯突然中断。强烈的干扰。”
“我不必问你们是否在尝试重建连接吧?”古里曼说道。
“不必,大人,”通讯官说。
古里曼面对安皮恩。
“集结战舰上现有的一切部队。所有杀戮小队。任何能够找到的重型武器。不用考虑战团和连队的编制了,只管把他们划分成规模合适的作战队伍。让小队领袖把头盔涂成红色。”
“红色,长官?”安皮恩问道。
“我们没有可靠的通讯,克洛德,所以我要用简单明了的视觉标志来确保指挥链的运作。”
古里曼将视线转到希尔身上。
“再者,”他说道,“考虑到希尔今天的努力,红色头盔也理应不再是处分的标志了。”
“是,长官,”安皮恩说。
“大人!”舰长侯米德喊道。
“怎么了?”
“是武器阵列,大人。它在开火。”
“朝什么开火?”
“朝...太阳。”

3
[计时:13.30.31]

在莱普提斯努米纳斯的破碎宫殿上方,震耳雷霆在狂乱的天空中滚滚而过。暴雨骤降。这颗星球饱受折磨的气候再次开始抽搐。
文坦努斯在雨中矗立了一阵,让那冒着蒸汽的雨水冲刷掉自己盔甲上的黑色腐液。他能感觉到雨滴打在脸上。他睁开双眼,看着斯帕兹的火焰喷射器小队将那恶魔的一切痕迹彻底焚灭,它在轰然爆炸的时候留下了满地的黑色黏液,胶质血肉和恶臭内脏。烈焰在雨中嘶吼不已。
他走入宫殿大厅的残垣断壁。塞拉顿正等着他。
“你杀了它,”塞拉顿指出。
“我不认同你的用词。”
“那么,你驱逐了它。你是怎么做到的?”
“运气。最糟糕的那种运气。”
文坦努斯瞥了一眼满面疮痍的花园,支离破碎的高墙,以及化作废墟的大门。
“我们不能待在这里,”他说道。“克希尔说其他部队即将到来。这座宫殿之前就不易防守。现在是不可能防守了。这从来都不是一座堡垒。”
“同意,但数据引擎怎么办?”塞拉顿问。
“好问题。”
文坦努斯注意到他的军士正拿着一个袋子。他伸手接过来,往里瞧了一眼。
它装满了黑色匕首。仪式短刃。有些是黑色的金属,有些是黑曜石,另一些则是敲断的燧石;有些手柄上缠着铁链,有些裹着皮革,还有一些则覆有蛇皮。塞拉顿从死去的兄弟会教徒身上收集来了这些东西。
“你用克希尔的武器对抗恶魔,”塞拉顿简洁地说。“理论可能:这些匕首有效。他们的武器有效。”
“或许你是对的,”文坦努斯说道。他看着袋子里的东西。那些短刃在阴影中闪闪发亮。“然而我担心这些东西就像我们要对抗的怪物一样危险而有害。把它们扔掉,塞拉顿。抛到一口井里。往袋子里放一枚手雷然后扔进壕沟。我们不能用这些。”
“但是——”
文坦努斯看着他。
“理论可能:第十七军团当初也是如此,”他说道。“作为权宜之计,用异种武器来击败某些格外难缠的敌人。在一座异形墓穴或是神殿中发现的古怪匕首?能有什么坏处呢?它们可以杀伤恶魔。值得冒险。”
塞拉顿脸上浮现出一种极端反感的表情。
“我会把它们处理掉,长官,”他说道。
文坦努斯向数据房间走去。在路上他看到塞丹斯正监督着高阶技师重建通讯连接。
“干得漂亮,”塞丹斯握着他的手说道。
“这次我是第十三个灵族,”文坦努斯回答,“但我们不可能再有那样的机会了。通讯恢复了吗?”
“他们还在努力。数据连线依旧正常。伺服师要见你。”
“很好。我也要去见她。”
文坦努斯走进数据房间。陶伦已经将自己与那滴答作响的数据引擎断开。她手下的一位高阶技师,奥多特,接替了她的位置,通过神经脉冲单元连接继续进行数据处理。
“连长,”陶伦说道。
“伺服师。”
“这台数据引擎的力量不足以夺取武器阵列的控制权,”她开门见山地说。“况且它也无法承担武器阵列的运行。”
“所以就这样了?”文坦努斯问道。“我们现在所能作出的贡献就是...收集信息,向舰队呈递,直到我们被歼灭?”
“莱普提斯努米纳斯的命运就是如此,”她同意道。“然而,请根据当下局势来评价这样的贡献。这是考斯上唯一一台正常运作的忠诚派数据引擎。这不止是个重要的数据来源。这是唯一的数据来源。”
她向他展示手中的数据板。
“我们已经大致掌握了全球的抵抗力量。他们虽然损失惨重且自顾不暇,但依旧顽强。至少三万名你的战斗兄弟,以及二十万名帝国军队士兵和机械神教战士还分散在数百个地点奋战不休。与其各自为战,他们如果能够合兵一处的话必能有所建树。”
“我们只能在短时间内从这里协调部队,”文坦努斯说道。“敌人正在逼近。”
“眼下情况并非糟糕透顶,连长。在十五分钟之前,我刚刚有个重大发现。”
对这项启示的记忆让陶伦微笑起来。它甜蜜而苦涩,令人悲痛又振奋。她找到了赫斯特的遗赠。她明白了他在临死前到底在做什么,那是被他一丝不苟地隐藏起来,并交由她来发现的东西。
“我的前任,”她说道,“成功构建出了对抗敌军废代码的杀戮代码。他在临死前刚刚完成了这项成果。这是他身处绝境时的灵光乍现。它需要高超而直观的编码技巧,只有赫斯特能够做到。”
“我们能用它来净化系统吗?”文坦努斯问道。
“赫斯特把杀戮代码隐藏在一台安全的数据引擎里,之后将其关闭并封锁。这台数据引擎是星港货运工会用来处理货单的沉思者。它所处的安全地堡位于努米纳斯星港与兰席尔港口之间的工业区里。它负责两个港口的货运工作,因此足以承担星球武器阵列的数据量。作为一台民用数据引擎,它并非首要军事目标。赫斯特用他的杀戮代码将其净化并随后封锁起来。”
陶伦如今意识到,这就是为什么他坚持到了最后一刻。这就是为什么他不肯离开岗位,即便废代码已经毁伤了他的思维。他必须完成工作。他下定决心完成工作。他苟延残喘只为了完成工作。
“你能远程控制这台数据引擎吗?”文坦努斯问。
“不,连长。我需要直接的神经脉冲单元连接来发动杀戮代码。一旦我在系统中净化出一条通路,我就可以创建新的信息流场并接管武器阵列。”
“去港口的路不会好走。”
“当然不会,”她同意道。“还有另外一个问题。”
“继续,”文坦努斯说。
“敌人占据了某座幸存的轨道平台,并利用其中的数据引擎来控制武器阵列。我可以净化系统,但我无法夺取控制权。我们需要舰队的协助。”
他点点头。
“这里的数据引擎怎么办?”他问道。
“它必须尽可能长时间地维持运作,”陶伦回答。“高阶技师奥多特已经自愿申请留在这里确保数据引擎的运行。”
“这是死路一条,”文坦努斯看着那个与神经脉冲单元相连的年轻技师。“怀言者要来了。”
“考斯就是死路一条,连长,”伺服师答道。“唯一重要的是我们将如何面对。”
他沉默了一刻。
“让你的部下准备出发,伺服师,”他说道。“看看你能否通过数据连接来协调其他部队,为我们攻击港口提供支援。”
他走回通讯室。在门口,他指示塞丹斯,塞拉顿和格瑞瓦斯去动员部队。
“我们要撤离这里了,”他说道。“我们要回到港口去。集结尽可能多的力量。尤其是作战车辆。我们要一路杀过去。”
“听起来不太妙啊,”塞丹斯说。
“听起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文坦努斯说道。“这是我们唯一一个有价值的实战可能。我需要数据连线。我需要通讯。如果不能协调舰队的话我们就是在浪费时间。告诉技师我需要通讯。”
他们匆匆离开。他静静等待。他陷入沉思。
阿鲁克走了过来。
“我也要留下,”那个护教军说道。
“我用得上你。”
“我要向机械神教负责,文坦努斯。数据引擎必须尽可能久地维持运行。你明白我的职责所在。”
文坦努斯点点头。他伸出手。
阿鲁克先是瞪着那只手,这陌生的社交互动让他倍感困惑。
他随后握住文坦努斯的手。
“我们为马库拉格而战,”文坦努斯说。
“我们为火星而战,”阿鲁克回答。“这是一个意思。”
他们转过身看到苏鲁斯走来。那位连长的盔甲坑坑洼洼。他有些跛脚。他的骨骼要花上一段时间才能修复。
“我也会留在这里,文坦努斯,”他说道。“护教军能用得上一两把军团的枪。现在我也没法长途行军。但我可以站在原地开枪。”
文坦努斯直视苏鲁斯的双眼。
“泰厄斯,那不是你的错,”他说道。“那——”
“这不是赎罪,瑞玛斯,”苏鲁斯回答。“我不为自己感到悲哀。这不是任何人的错,但我们总要尽己所能。去打下那座港口,夺回武器阵列,毁掉他们的舰队。到时候记着我的名字。”
“我们恢复通讯了!”塞丹斯喊道。


文坦努斯从高阶技师手中接过话筒。
“这是文坦努斯,莱普提斯努米纳斯的指挥官。文坦努斯,文坦努斯。请求与第十三军团舰队接通紧急加密连线。回应。”
“这是第十三军团舰队旗舰,”通讯器沙沙作响。“你的职权密令已得到确认。稍等。”
一个新的声音出现了。
“瑞玛斯。”
“我的原体,”文坦努斯说。
“你听起来有些惊讶。”
“我以为你让手下军官负责通讯网络,长官。”
“是的。但这次不一样。我担心你的惊讶或许源自关于我已死的谣言。”
“这也是一方面,我的原体。你安然无恙的消息会对我这边的士气大有助益。”
通讯器发出一阵嘶鸣。
“我刚才说,你今天做得很好,连长,”通讯随即恢复。“你传输来的数据极具价值。盖奇正在协调我们的部队。”
“这是糟糕的一天,长官。”
“我想不到有哪天更糟了,瑞玛斯。”
“这座设施已经无法长时间维持运作了,长官。数据传输预计会在几个小时之内断绝。但我们准备夺取武器阵列,长官。我们要把武器阵列抢回来。”
“这是好消息,瑞玛斯。它在屠杀我们。它也在谋杀太阳。我认为第十七军团打算摧毁一切。”
“在我这里看也是如此,长官。长官,有件很重要的事情。我们——”
通讯又被杂音所淹没。
“——重复,莱普提斯。重复。文坦努斯,你能听到吗?”
“这是文坦努斯,长官。我能听到。干扰越来越强烈了。长官,舰队必须摧毁那座被敌人用来操纵武器阵列的轨道平台,否则我们无法完成对它的控制。我们可以净化他们的代码,但不能夺取控制权。舰队需要将摧毁他们的武器阵列指挥中心列为首要任务。”
“明白,瑞玛斯。首要任务。你能认定目标吗?”
文坦努斯望向塞丹斯。塞丹斯递给他一块数据板。
“可以,长官,”文坦努斯说。


[计时:14.01.01]

“瑞玛斯?再说一遍!”古里曼喊道。“文坦努斯,回应!回应!目标是什么?目标是什么?”
他看着通讯官。
“失去通讯,长官,”通讯官说道。电磁噪音从喇叭中传出。
“莱普提斯的数据连线也中断了,”盖奇说。
“他们阵亡了吗?”古里曼问道。“该死,文坦努斯和他的部队阵亡了吗?”
“没有,长官,”通讯官说。“这是一场干扰。剧烈的干扰。”
“是太阳,”安皮恩说。
他们全都望向主屏幕。
密集能量的轰炸和有毒重金属的侵染已经让韦瑞迪安星系恒星的能量代谢严重失衡。它自然状态下的内部链式反应和能量流动遭到了干扰。它的辐射强度骤然提升。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快了能量输出,异常迅速地消耗着它的燃料资源。
它的蓝白色怒火愈发炽烈,如同一种邪恶的光芒。一种恶魔的光芒。大群黑子浮现在它饱受折磨的表面。致命的巨型耀斑如同一道道火舌般撕裂出来,用弧形的能量鞭笞着数百万公里之内的空间。
它即将变成一颗新星。


[计时:14.01.59]

雷霆滚滚。
在笼罩海峡的厚重雾气里,欧尔驾驶小艇在黑色的水域中穿行,经过一艘艘逐渐沉没的燃烧船只,以及无数漂浮在污水里的肿胀尸首。
他感觉有另一艘船正远远地跟着他们。另一艘小艇。但也有可能是他们自己的引擎在雾气中引发的回响。
克兰克睡着了。宰比斯坐在船首凝视前方。卡特和格拉福特一如既往地神游天外。
身陷一段噩梦的雷恩扭动不已。他们用毯子将他裹了起来。他恐怕没法从那场遭遇中恢复过来。
欧尔掏出罗盘,尽他所能地检查方位。
Thrascias。看起来还是Thrascias。在风向图的基本方位被挪作他用并赋予更为深奥的含义之前,这个词代表着西北偏北风。Thrascias。希腊人是这么叫的。彼时他身为伊阿宋的船员,扬帆驶过那太阳照耀的海面返回色萨利,带着一个巫女和一张羊皮凯旋而归。罗马人,他们的叫法是Circius。在船舱里埋头摇桨的他当时并不太关心自己正在对抗的风向究竟叫什么。而法兰克人,他们称其为Nordvuestroni。
欧尔抬起头。一颗星辰突然显现,就算是隔着厚重的黑雾与大气层中的污秽也清晰可见。它的蓝白色光芒明亮而灼目。它是一枚灾星。厄运之兆。
它意味着末日正在迅速降临。
不过至少他可以用这颗星辰来判断方向了。


毁灭//风暴
“一切都是敌人。”
——古里曼,军事法典草稿,645.93.vi


1
[计时:19.22.22]

地表一直在下雨。倾盆大雨已经持续了七个小时毫无停歇。南半球的海洋被蒸发之后汇入大气层,在这里转变成了厚重毒雾和灭世暴雨。
燃烧的居住区嘶嘶作响地喷吐着蒸汽,那里的大火无法被扑灭。已经化作坟墓的城市闪动着光芒,宽达数百公里的陷坑直通其熔融之核。炮弹和撞击留下的伤痕都灌满了雨水,无论是巢都中的巨坑还是不起眼的弹孔。平原上铺着淤泥,黝黑如血。河流汹涌决堤。覆满森林的高原和峡谷怒吼着爆裂,上千公里宽的烈火喷薄而出。
瓢泼大雨汇成一道厚重的帷幕,与之前的浓雾不相伯仲。
彩虹遍地都是。无休止的暴雨与那颗临近灭亡的恒星所迸发出的蓝白色光辉同心协力,用闪耀的彩虹装点着每一条损毁的街道,每一座燃烧的建筑,每一片焦黑的森林。
第四连在地下穿行。
这支以第四连为主干的作战部队回溯着文坦努斯的脚步,穿过地下洞穴系统的分支通道,这些安全路线是在殖民时期由昔日的地方总督所开拓的。
尽管冲击引发的地表沉降导致一些位置断裂或是坍塌,但通道整体上还是完好而宽阔的。其主干甚至允许最大型的作战车辆通过。
时常会有大段通道被部分淹没,更多的水从破损管道和岩壁裂缝中汩汩流出。雨水无孔不入。战士们在齐腰深的水中前进。坦克和运兵车像鳄鱼般穿过漆黑的积水,它们缓缓前行的装甲激起小小的尾波。
文坦努斯和瓦提安以及其他侦察兵一同走在队伍前列。他手握旗帜率众前行。
在他们离开港口的两个小时之后,数据和通讯连线终于恢复,这要归功于高阶技师奥多特的不懈努力。文坦努斯从数据连线中得知已经有若干支作战力量正在前往港口与他们会合,其中包括从沙汝德省赶来的大规模部队,这支由第一百一十一和第一百一十二连残部组成的联军此刻受安柴斯军士的指挥。若是在另一天,另一个历史中,安柴斯集结部队,维持阵形,迂回行军,转守为攻的努力都会成为教科书里的典范和军团中的传奇。
然而在今天,在考斯,这不过是另一个死战到底的故事。
文坦努斯盼望安柴斯的部队能够及时到达提供支援。他对此表示怀疑。第四连在急行军,他们没有等待和迟疑的余地。就算安柴斯,或者其他任何一支援军能够及时抵达,那场战斗也远非定局。港口区域处在敌人的掌控之中。努米纳斯港已是燃烧的废墟,兰席尔及其铸造厂也在霍尔贝罗斯大军的铁蹄之下陷落。
贝罗斯从南边迂回进攻。福德拉费尔则从西北方出击。文坦努斯不知道奥多特宝贵的数据连线还能维持多久。
他们在盾墙下方穿过,逐渐接近服务联动区,在那里他们将不得不返回地面,进入开阔地域。
文坦努斯停下脚步,与他手下的指挥官们短暂交谈:率领护教军的塞拉米卡;帝国军队的斯帕兹上校;塞丹斯以及其他连队军士,还有侦察兵部队的瓦提安。
他握着那破损的金色旗帜与他们交谈。他没有下达命令,也没有勉为其难地粉饰现状。他告诉他们当下情况,以及必为之事。他阐述了实战可能,还有自己对于他们的预期。
他们一言不发。他们只是点点头。
这正是他需要的。


[计时:19.29.37]

他们找到了目标。他们找到了实战可能。
他们准备好了。
原体用大约十分钟便认定了目标。十分钟。希尔看着他完成推断。古里曼用肉眼进行观察,并借助散落在战略室里的大量报告和笔记。
他得出结论的时间比莱普提斯数据连线的恢复要早得多。
“它必须是一个正常运作的设施,”他推论道。“其数据引擎的等级至少要有46nCog吧?它需要活跃的数据连线,我们估计可以用回溯手段检测出来。怀言者对轨道设施的摧毁十分彻底,这就更容易找到被他们刻意保留的平台了。”
他指着屏幕。
泽桑韦瑞德船坞。
下一步是确立实战可能。舰长侯米德建议远程轰炸:龙骨主炮和光矛。马库拉格之耀号绝对拥有足够的火力。盖奇对此表示支持。但如果他们没能用第一波炮火实现摧毁,那么敌人就会用武器平台展开还击并处决旗舰。
安皮恩推荐近距离攻击:旗舰全速前进,升起虚空盾,甩掉依附在身上的巡洋舰,直取船坞。把它轰成碎片。如果必要的话可以采取撞击。
然而一旦他们进行移动,甚至是恢复能量,马库拉格之耀号就会成为敌军目标。旗舰可以迅速出击发动奇袭,但能比武器平台锁定并开火更快吗?这还是假设一切顺利,没有引擎故障或是敌军战舰来阻碍他们。
因此安皮恩的计划被否决了,盖奇则提出了另一个方案:将所有能量集中在传送系统上。向泽桑韦瑞德船坞直接传送一支杀戮小队,如果能量允许的话就是两支。用老办法解决问题。
“当然,我会亲自率队,”古里曼说。
“我看未必,”盖奇反驳道。原体向战团长投去的目光让几乎所有人都后退了一步。
“那好吧,”盖奇说。
“见鬼了,马瑞乌斯,”古里曼低吼道。“如果现在还不行,那要什么时候可以?”
第一支杀戮小队在旗舰的传送设施前集合,率领他们的是古里曼,修通尼克斯和希尔。如果还有足够的剩余能量,那么安皮恩所率领的第二支小队也会随后出击。
修通尼克斯以及其他军官的头盔都被涂成了红色,与希尔的相同。
古里曼的装甲在清洁打磨之后让他显得比往日更像一位复仇战神。金色双翼铺展在他头盔的面甲上。他的左拳是个庞大的动力爪,右手则握着一把工艺超群的爆矢枪,二者的装饰都与他的盔甲相配。
房间里充满了臭氧的刺鼻味道,传送系统厚重的暗灰色平台散播着金属气味。挥发的冷却液体在黄色光线中如雾气般缭绕。古里曼确认小队指挥官们已经准备就绪,于是向包铅窗口后面的传送技师示意。
能量逐渐积聚。它发出令人痛苦的尖鸣。
如同一阵即将释放其怒火的风暴。


[计时:19.39.12]

苏鲁斯能听到雨水敲打着房顶。他看着与数据引擎相连的高阶技师奥多特。她仿佛陷入了梦境。数据滴答作响着流动。她的双手在隐形的触控板上精巧地飞舞。
苏鲁斯全身都很疼。他从来没有与文坦努斯或者其他人说过自己到底受了多重的伤。他能感觉到拒绝愈合的骨骼相互碾磨,即便生理修复引发的高热正在他体内脉动。
痛苦,死亡,他不惧怕这二者。他只惧怕失败。
他头盔中的通讯器发出鸣响。他站起身,拿上长剑和爆矢枪,沿着阶梯蹒跚地走向西边入口。
在雨中,宫殿的残垣断壁显得更加凄凉。雨水从破碎的房顶上奔涌下来,滴落在华美的镶嵌瓷砖上,沿着嵌入式台阶倾泻而下,将散落的窗帘和挂毯变成瘫软的裹尸布。
他一瘸一拐地踏入废墟。雨水敲打着他的盔甲。那蓝色太阳发出的恶毒光芒穿透了云层。
阿鲁克瑟罗提德正等着他。
“他们来了,”护教军领袖说道。
苏鲁斯遥望远方。在坍塌的高墙之外,在壕沟之外,在那残破的桥梁之外,敌人已经整军待发。他们静默地从雨中现身。他们没有吟诵。身披黑衣的兄弟会教徒聚集在壕沟前面,每一纵列都有上百人,而在他们身后则是战争机械的轮廓,以及红色盔甲的不详光泽。
在那大军后方,还有更庞大的身影。生有长角的巨型生物被暴雨所遮掩。
这比苏鲁斯想象中还要多。福德拉费尔的突击部队足有数万之众。
“结束了,”阿鲁克说。
苏鲁斯拔出剑。
“喔得了,护教军,”他昂首说道。“才刚刚开始呢。”

2
[计时:19.50.23]

第四连发动了攻击。
怀言者最先尝到的是一阵由轻型火炮和迫击炮展开的凶猛轰炸,此外还有一辆影刃以及若干作战车辆提供着火力支援。
怀言者沿着克塔尔运输线进行部署,这条主干道将诸多储藏库与北边的兰席尔港口设施相连。这些部队的意图是保护霍尔贝罗斯的大军,阻挡由盾墙东翼迂回攻入努米纳斯城区的反击力量。
然而这支部队并未意识到,他们由于占据了克塔尔运输线,因此也实际上护卫着货运工会的数据引擎,其所处的地堡位于工会主楼的宏伟景象下方。
那曾经是个宏伟的景象。如今千疮百孔的工会主楼依旧高大,它肩头背负着辛勤劳工的雕像以及那令人骄傲的极限徽记。
这个区域并没有被彻底夷平。这不是军事目标,而是商业区域。伺服师赫斯特选对了地方。
弹幕轰击着道路,将三个街区夷为平地,打散了敌军阵线。数百名短刃兄弟会教徒和几十个怀言者在炮火中丧命。被击毁的装甲车辆在雨中熊熊燃烧。一台叛军战犬引擎顿时警醒,像一只愤怒的恐鸟般迈步上前展开猎杀。一股洪流般的炮弹向它倾泻而去,纯粹依靠无情的火力耗尽了它的虚空盾。影刃立刻开火,用白热的杀戮之光将那台战犬一击毙命,如同某位复仇神祗的长枪。
残骸坠落在方圆数百米之内,将一些四散奔逃的教徒砸死。其他人则在那些狂怒的猩红主人的呵斥下守住阵地,躲在墙壁和废墟后面展开还击。
虚空瓶传出的信息在整片区域中尖啸嘶吼;他们都在绝望地请求支援。
兰德掠夺者猛冲上前,装甲淌着雨水,开过满是积水的道路。它们撞倒墙壁,压过乱石,将那些被困在倒塌掩体里的教徒碾成粉末。侧挂激光炮嘶鸣着喷吐出蓝白色的暮光,把雨水化作缭绕的蒸汽。重型爆矢枪的巨响将空气撕裂,用毁灭填满了敌军阵地。
文坦努斯率领部队跟在兰德掠夺者后面徒步进军,快速穿过破碎的街道。在他左边是塞丹斯,洛卡斯和塞拉顿的队伍。右边的部队则由格瑞瓦斯,阿尔克和巴卡率领。塞拉米卡的护教军组成了一道宽阔的右翼力量,将魔环教徒在重整后展开的一场反冲锋化为乌有。斯帕兹的步兵聚集在军团战士们的后方和左翼,从运输线西北部扫过,将短刃兄弟会教徒从他们的碉堡与战壕里揪出来。
怀言者在暴雨中组成一道猩红阵线,试图阻挡住这场冲锋。导弹击毁了文坦努斯的第一辆兰德掠夺者,失去履带的坦克瘫在原地熊熊燃烧。轰鸣的自动炮与呼啸而来的质爆弹也让一个个钴蓝色身影倒下。
但怀言者如今发展出了对于白刃战的癖好。或许这来自于他们的短刃兄弟会奴仆。或许这仅仅与锐利刀锋所代表的献祭含义有关。
投放在恰当位置的集中火力有可能打破文坦努斯的冲锋,但这并未发生。怀言者只是充满期待地迎接对方的冲击。他们拔出了刀剑。他们想要在一场混战中与第十三军团较量,而这场战斗无论是何种结局都不可能影响考斯之战的最终走向。
那些叛徒想要和这个长久以来总是被与之相较的标尺一决高下。
双方在一阵巨大的撞击声中轰然相遇。钴蓝色身躯来到了坚实的猩红阵线面前。他们击破敌阵。他们撕开防线,一拥而入,红色与蓝色交织在一起。刀剑相交。巨大的力量,超人的力量。鲜血在倾盆大雨中喷涌。尸体砸落在地,积水四溅。覆盖着雨水,油污和血迹的剑柄变得滑腻。盾牌磨损断折。盔甲碎裂。空气中充满了臭氧的气味,能量的震荡以及电能的爆响。
文坦努斯身陷恶战。爆矢枪。动力剑。旗帜背在身后。他将一颗头颅轰成四散的血雾。他把敌人刺穿。他砍断一只手臂,又将一个脑袋劈成两半。
他从未感觉过如此力贯千均。如此势不可挡。
如此义愤填膺。
他从未体会过这样的无所畏惧。
怀言者已经没法再对他做什么了。他们已经犯下了极恶行径。他们将他的世界,他的舰队还有他的兄弟付之一炬;他们让这个世界血流成河,恶魔横行。
他们可以朝他开枪。他们可以向他挥剑。他们可以将他拖倒在地。他们可以杀了他。
无关紧要。
轮到他了。现在轮到他了。
这就是你让一个极限战士活下来的后果。这就是你将最卑劣的背叛当作工具的后果。这就是一切暴行的下场。这就是奥特拉玛的报偿。
屠杀。屠杀。绝对而彻底的杀戮。这是死亡化作一场金色与钴蓝的风暴前来造访。一个怀言者,步履蹒跚,双臂张开,躯干上的巨大伤口喷涌着鲜血。另一个,双手被斩落,断臂上冒着轻烟,缓缓跪倒在地,胸膛被一枚爆矢弹炸穿。另一个,红色头盔的左半边被动力剑削掉。另一个,在质爆弹的轰击下颤抖抽搐,其超人体质被重伤所压垮。另一个,被动力斧砍翻。另一个,被兰德掠夺者的炮火粉碎。另一个,死在链锯剑的利齿下。
另一个。
另一个。
另一个。低吼啐骂诅咒喘息流血出击转身移动杀戮死去。
文坦努斯来到了工会主楼脚下,他越过路障,冲进一群尖叫着四散奔逃的短刃兄弟会教徒中间。一具红色盔甲向他冲来,那是个手持雷锤的第十七军团军士。文坦努斯躲过挥击,让它轰然砸落在混凝土上。他猛扑上前,将长剑刺入护目镜,穿透面孔,颅骨,大脑和头盔后部。
他把剑抽了出来。那个军士瘫倒在地,遭到洞穿的护目镜喷涌着鲜血,就像一口新近开采的油井。
排水沟里血流成河。文坦努斯挥手打翻两个愚蠢到前来攻击他的教徒,接着朝一名沿着斑驳阶梯向他冲来的怀言者开火。击中腰部的子弹放倒了那个蛮子。文坦努斯在对方能够站起身之前用动力剑将他了结。
塞丹斯从文坦努斯身边冲过,登上台阶。他端着爆矢枪向前方开火,他的目标是那些站在工会主楼大门前面的怀言者。子弹也呼啸着向他飞来。他身边的极限战士,泰克斯兄弟,当场脑浆四溅,结束了他的服役。塞丹斯的爆矢弹将杀死泰克斯的凶手击倒,撞穿了镶板大门。
首批第十三军团战士终于突入主楼。文坦努斯身在其中。他们身上的鲜血和雨水滴落在大理石地板上。
“躲开,”格瑞瓦斯警告道。
他们让开一块空间。
一辆兰德掠夺者直冲而入,将木制大门化作碎片。
文坦努斯和他的战士们在侧面舱门处提供掩护,随后护教军便带着陶伦从中现身。
“快,”伺服师对文坦努斯说。
“不必强调这一点,伺服师,”他回答。
霍尔贝罗斯的突击部队指挥官们很快就会意识到这场攻击并非向兰席尔展开的反扑。工会主楼是一个明确的目标。
轻型火力从这座宏伟大厅的上层向他们袭来。阿尔克军士挥手召来一支杀戮小队,前去剿灭那些短刃兄弟会教徒。
火炮和重型武器依旧在外面轰鸣。悬挂在大厅里的吊灯晃动不已。破碎的玻璃和瓷砖从头顶上方的残破天窗处撒落下来。
塞拉顿找到了通往工会主楼下层的装甲电梯。他们可以从兰德掠夺者那里转接出能量,启动并运行这个系统,然而他们还需要一个覆写密令。
陶伦将其输入系统。
“是我的生日,”她注意到文坦努斯在看着她。
“有两个密令,”他说道。
“我有两个生日。我的有机躯体诞生的日子,还有我接受改造全面接入系统的日子。这两个赫斯特都知道。”
“你们很亲近,”文坦努斯指出。
“是的,”她答道。“我猜,他可以说是我的丈夫。我的人生伴侣。机械神教并不使用这些老式的称呼,我们的社交关系也更为微妙。但没错,连长,我们很亲近。一种二元形式。我想念他。我做这些是为了他。”
电梯门打开了。在一瞬间里,文坦努斯嫉妒她所丧失的事物。无论她与赫斯特之间的关系到底能有多么接近常人,那毕竟存在。那近乎常人。
他是个超人。他无所畏惧,还有很多其他的简单情感都是他永远无法体验的。


在外面的滂沱大雨中,斯帕兹上校猛然转过身,枪弹击打在他背后的墙壁上。
“喔干他妈的,”他呻吟道。
他的部下也看见了。
霍尔贝罗斯来了。
他带着仇杀之心扑向工会主楼。他带着惩罚而来。他带着泰坦,铁骑式装甲以及受祝之子而来。


3
[计时:20.01.23]

传送的爆裂如同电流般灼烧着他们身躯中的每一个分子。
这是个极端冒险的行动。近地空间的较长距离。庞大的能量损耗。群体传送——一整支全副武装的杀戮小队。再加上相对狭小的目标区域。
希尔厌恶传送。这感觉就像是从一张电网的细密网眼里挤过去。总会有一声巨响,仿佛是一枚核弹在脑海中引爆。你嘴里还会留下一种胆汁和灰烬的苦涩味道。
他们现身了。
他失去平衡,趔趄了一下。他站在一块甲板上。他听到了尖叫。
考虑到诸多风险因素和那可怖的误差等级,这次传送算得上是颇为成功的。杀戮小队的四十六名成员和古里曼一同出现在泽桑韦瑞德船坞的横向集结甲板中。他们失去了四个战士。
其中两个与他们身后的墙壁融合在一起,一部分护目镜,手甲和膝盖从灰色的精金中天衣无缝地延伸出来。另一个被错误重组化作了一滩猩红的血迹。他铺展在一大片面积上。
第四个战士,维尔库斯兄弟,则是腰部以下融入了甲板。就是他在尖叫。他没法被拽出来。现在他与甲板合为一体了。
听到一位军团战士如此放声惨叫令人颇为不安,但据说传送重合是最超乎想象的痛苦。
古里曼抱住他的头颅,迅速终结了他的生命与苦难。
“行动,”他命令道。
没有时间来思考,没有时间来休整。没有时间来甩掉传送的刺痛与不适。小队依照船坞图纸确定了他们抵达的位置。他们谨慎前行,但绝不放慢脚步。这些超人战士用他们所掌握的一切速度与效率展开行动。
横向集结甲板之所以被选中正因为它是最宽阔的一块内部区域,因此可以允许最大限度的传送误差。他们的突击目标是两层甲板之上的船坞主控室。
怀言者必定检测到了这次传送。没人能够掩盖如此显著的能量痕迹。
修通尼克斯向马库拉格之耀号发出通讯,确认他们已经抵达。盖奇回复称能量不足以支持第二次传送。安皮恩的杀戮小队没法跟上他们,至少短时间内不行。
他们沿着甲板间的支架上行,经过宽阔的气密门和停靠着舰船的泊位。船坞内部超结构灯火通明,挤满了由管道,支杆和缆线所组成的庞大网络。
怀言者突然从上方向他们开火。子弹呼啸而过,在船坞的裸露金属和陶瓷结构上爆炸。猛烈的冲击在这个人造空间中轰鸣起来。
两名极限战士,佩琉斯和戴拉克图斯,死在了第一波子弹之下。他们被迅猛的火力撕成碎片。紧接着莱西多尔兄弟就被爆头,顿时翻倒下去。他的钴蓝色身躯张开双臂,坠落在下方的集结区中。
极限战士们展开还击,用雨点般的爆矢弹覆盖了上方区域。怀言者一个个倒下,但还有更多人顶替上来。很多很多。
古里曼怒吼着向敌人发出挑战。他宣判他们的死亡。他宣判他们主人的命运将比死亡更糟。
他一跃而起。
希尔意识到,原体显然是他们手中最强大的资源。这并非因为他的超凡战技,虽然这十分难以高估。
而是因为他身为原体。因为他是罗保特古里曼。因为他是帝国全境最伟大的战士之一。有多少人能够比他略胜一筹?实话讲?难道是他所有的十七位兄弟?绝不是十七位。远不是十七位。最多四或五个。最多。
上方的怀言者看到了他。他们至少有一支杀戮小队的力量,一整个连队的精锐。其中的一部分自诩为受祝之子。
但他们看到了他,并意识到这代表着什么。究竟是何种愚行腐化了他们的心智和灵魂并不重要。黑暗诸神在他们耳边低语了什么永恒的承诺也不重要。虚空到底向他们体内注入了怎样的虚假勇气和彻底癫狂同样不重要。
奥特拉玛的古里曼来了。来杀掉他们。来把他们杀光。
虽然他们有先发制人的机会,但他们将其浪费了。他们不知所措。在一瞬间里,他们扭曲的心灵知晓了恐惧。真正的恐惧。
随后他便来到了他们面前。
接着他便展开了杀戮。
“跟上他!跟上他!”希尔喊道。他们一涌而上。怀言者的残躯从头顶飞过,或是砸在周围的甲板上。当希尔来到原体身边的时候,古里曼已经杀死了十余个敌人。他的爆矢枪嘶吼不止。他的动力拳发出爆响将血迹蒸干。
这是凶残的白刃战。希尔紧握着那柄在这最为黑暗的一天中屡建奇功的异种长剑。他双手持剑,将猩红盔甲如丝绸般斩断。怀言者的血显得发黑,如同已经腐败变质。希尔站在他原体的侧翼,与这道攻势一同稳健地向主舱门前进。
他们损失了八个人。八位极限战士。但他们已经突入主控室,并在身后留下了遍地尸首。
真正的战斗在那里等待着他们。
一阵令人措手不及的爆矢弹迎接他们,杀死了斯特提斯,杀死了阿斯瑞提斯,杀死了修通尼克斯。
科尔法伦,黑暗信仰之主,无名真言之主,命令他的手下展开进攻。
随后他向古里曼飞去,拖曳着黑烟,全身闪动着从虚空深渊中撕扯出来的幽黯能量。
“畜生!”古里曼怒嚎道。
他全无惧意。
丝毫没有。


[计时:20.06.23]

工会主楼震颤不已。泰坦正在朝这里开火。
“现在状况如何?”文坦努斯向通讯器喊道,暴雪般的玻璃和碎石在他周围飞旋。
他留在地表指挥抵抗力量。塞拉顿则与陶伦一同乘电梯进入了装甲地堡。来自莱普提斯努米纳斯的所有数据和通讯都在五分钟之前彻底断绝了。宫殿已经陷落。文坦努斯此刻掌握的所有信息便是身边连队传来的近距离通讯。
“伺服师启动了数据引擎,”塞拉顿回复道。“她在建立连接。与神经脉冲单元连接。”
“能行吗?”文坦努斯追问道。
“我不知道如果行的话会是个什么样子,”塞拉顿答道。
“我保证会比现在这个样子好些!”文坦努斯说。
效忠怀言者的装甲车辆正无情地沿着运输线推进,将冰雹般的炮弹与激光投向他们的阵地。烟雾和雨水让能见度几乎为零。道路远端的工厂已经在滚滚而起的火焰与碎石中倾覆。两架掠夺者泰坦正全速前进穿过烟尘,它们的武器臂由于持续开火而变得红热。
塞拉米卡死了。洛卡斯死了。斯帕兹估计也死了。文坦努斯找不到格瑞瓦斯和塞丹斯。连队阵线支离破碎。第四连已经尽了全力。
它无法与霍尔贝罗斯的压倒性军力抗衡。
“伺服师发动了杀戮代码,”塞拉顿报告称。“她将其导入了武器阵列系统。她正在准备展开净化。”
文坦努斯猛地弯腰躲闪,一辆兰德掠夺者被泰坦的火力抛上天空之后砸落在他面前几十米之外。它轰然坠地,熊熊燃烧的车体扭曲变形,那一声巨响仿若天崩地裂。
当然,此刻确实是天崩地裂。蓝白色的火焰在大雨之上爆裂延烧。恒星耀斑正炙烤着考斯的上层大气,用辐射照耀这颗饱受创伤的星球,高能粒子不断轰击热电离层,创造出大片非自然的极光。光线与色彩在文坦努斯周围跃动狂舞:爆炸的闪光,破碎天空的光芒。
“这是好事,对吧?”文坦努斯发出回复。“这是好事?”
“是的,连长,”塞拉顿回应道,“但没有控制权的话这毫无用处。她无法获取控制权。而敌军的控制权还没有被夺走。她说现在还没有。”
一个怪兽般的受祝之子挥舞着动力斧从黑暗中扑向文坦努斯。他没有戴头盔。他的脸...不是人脸。
文坦努斯直面敌人的冲锋,用剑刃迎向斧柄,挡住了对方的挥砍。他们挣扎起来。文坦努斯被敌人的蛮力推开。紧锁在一起的武器由此分离,文坦努斯急忙弯腰躲过那紧随而至的斩杀。
文坦努斯迅速反击,将长剑刺向上方。他的剑刃从那个受祝之子的战斧上弹开,捅进敌人的嘴里,穿透了他的头颅。
那个受祝之子没有死。至少死得不够快。他用被长剑刺穿的嘴大笑起来。喷涌而出的黑血泼洒在剑柄和文坦努斯的手臂上。那个受祝之子将战斧猛地砍在文坦努斯身侧。
随后他终于安心赴死。
文坦努斯单膝跪倒。
“情...情况如何?”他问道。
“连长?你还好吗?”塞拉顿回答。
“有什么进展吗?”
“你的声音听起来很奇怪。”
“塞拉顿,她有进展吗?”文坦努斯低吼道。
“没有,长官。敌人依旧保有控制权。”
泰坦已经逼近了。第四连的最后一辆影刃刚刚开火并击伤了其中一架巨兽,但它们共同展开还击,将这辆超重型坦克化作一团熊熊烈焰,连带吞噬了其身后的一片街区。
他们孤军奋战。没有任何一支他们曾经希望能够及时赶来的其他部队。没有任何援军。
他们的希望是美好的,但还不够强大。
第十七军团已经赢得了考斯之战。


[计时:20.09.41]

撒崔克高原沐浴在极光之下。那颗恒星向整个韦瑞迪安星系喷吐着能量。
艾瑞巴斯静静观察。
大雨倾盆。雨滴是鲜血。所有恶魔都在尖吼。
风暴骤起。


[计时:20.10.04]

科尔法伦用一束浑浊的黑光迎接古里曼,从他右掌中爆发出来的秽恶光柱将第十三军团原体轰然击飞到墙壁上。
古里曼立刻站了起来,但身形不稳。与他相撞的墙体已经崩裂。
科尔法伦拼尽全力地高呼一声,又发出一束光芒。古里曼正直冲过来,却在一声雷霆般的轰鸣中被这光束再次击退。
古里曼趔趄地站起身,随即摔倒,又握紧动力拳半抬起身躯。他的胸甲已经碎裂。古里曼咳着鲜血。他试着站起来。
科尔法伦再次轰击他,一股诡异的负电能在古里曼身周嘶鸣游走,让他剧烈地痉挛起来。
古里曼跪伏在地,他的钴蓝色战甲满是焦痕,他低垂着头,整个身躯冒出轻烟,过热的装甲正炙烤着他的皮肤。
那个怀言者抽出仪式匕首,迈上起来。
科尔法伦能够看到摆在自己面前的选择,而这让他倍感欣喜。他可以了结伟大的古里曼的性命。亲身施为的戕害比起千里之外或者万军丛中的杀戮要宝贵得多。
他可以亲手杀死罗保特古里曼。
或者,他可以亲手转化他。
就像战帅被转化一样。
艾瑞巴斯能够做到。那么科尔法伦就能够做到。
古里曼受伤了,极其虚弱而全无防备。在这样的状态下,仪式匕首的噬咬会解放古里曼的理智,剪除他的自制。那道伤口的痛苦灼烧会在他心中溃烂,并最终通过癫狂的透镜向他展现原初真理的诸般恐怖荣光。
他们来到考斯是为了杀死古里曼和他的完美士兵。如果他能够将古里曼变成一个心甘情愿并言听计从的盟友带回洛加与荷露斯的厅堂,那将是何等的成就?
古里曼,头顶恶魔的双角。古里曼,身披邪秽的光芒。
科尔法伦俯身在那倒地的原体旁边。古里曼的呼吸急促而沉重。他的盔甲冒烟褪色,他的鲜血向周围扩散。
“你不理解的东西太多了,”科尔法伦说道。“真理会令你震慑,罗保特。抱歉,它会的。但你将学会适应它。我很高兴能与你分享我的知识。帮助你理解。帮助你成长。”
“离我远点,”古里曼喘息道。
“太晚了。接受这一切吧。”
希尔离得太远,无能为力。在主控室另一端陷入鏖战的他瞥见了这一幕,他明白这恐怕是罗保特古里曼生命中的最后一刻。
他试着突破重围,在狂怒与绝望中呼吼。怀言者击退了古里曼的杀戮小队,让他们伤亡惨重。希尔和其他人杀向他们的原体,但他们寸步难行。敌人太多了。而且这些都是敌军精锐。
三名战士挡住了艾恩尼德希尔的去路。其中之一是索洛特绰尔。绰尔格挡住了希尔的每一记挥砍与刺击,就像是设为最高极端等级的训练笼。
科尔法伦将仪式匕首的锋刃探向古里曼的喉咙。

4
[计时:20.11.39]

工会主楼的上层结构轰然倾覆。在他找到了塞丹斯和格瑞瓦斯之后,文坦努斯与这两支小队的残部一同撤离外部大厅。严重的伤势让他步履蹒跚。
四面八方都是敌人。又有两架泰坦从东边的浓雾中现身。两架。这简直可笑。这不切实际。敌军力量早已具备压倒性优势。霍尔贝罗斯采取了最大限度的过量击杀。
文坦努斯心想,至少他们拉了很多垫背的。很多。怀言者不得不付出惨重代价来毁灭这个世界。
可悲的是,他们显然并不在乎。
工会主楼即刻便会覆灭,而无论那座地下堡垒多么坚固,第十七军团都能将其攻破,接着杀死陶伦,摧毁数据引擎。
其中一架泰坦开火了。
另一架泰坦的上半截身躯应声爆炸。一个巨型火球从它体内骤然迸发,将其彻底吞噬,翻滚的炽烈火焰冲天而起。


在工会主楼三百米之下,地堡颤抖不已。头顶上方那场鏖战的轰鸣只是一声声沉重的闷响,那无休止的震颤被这台强大的数据引擎的尖鸣所覆盖。
通过神经脉冲单元与机械相连的陶伦突然皱起眉头。
塞拉顿看到了她的表情变化。这个极限战士从未体会过如此的恼火。他远离战场,毫无作为,注定只能监控与报告这位高深莫测的机械神教技师的静默行动。
“怎么了?”他问道。“出什么事了?”
“两架泰坦加入了战局,”她轻声说道,继续检视着只有自己才能看到的数据洪流。“刚刚出现的泰坦不是叛军机械。”
“什么?”
“它们是忠诚派单位,”她说道。“燃烧之云以及卡斯卡杜斯死亡之击。其中一架刚刚击杀了与怀言者结盟的泰坦死亡巅峰。”
“我们得到支援了?”塞拉顿问道。
“看起来——”
“伺服师,你是说支援部队前来协助第四连了吗?”
“是的,军士,的确如此。数据支持这个结论。根据我得到的数据,情况确实如此。”
陶伦维持着绝对的冷静。她似乎没有感到任何宽慰。她检视着快速更新的数据流,从中筛选出信息。
“文坦努斯连长的部队先前面临的湮灭预期是三分十六秒。这个时间限度刚刚被修改为六分十二秒。八分...十分五十一秒。”
陶伦看着输入的数据。它从上千个不同的图片和数据源头奔涌而来:极限战士军团士兵的护目镜图像,护教军的视觉信号,忠诚派装甲车辆的扫描仪器,工会主楼的区域传感器,尚在运行的城市运算网络。她目睹着局势的转变。
援军部队迅速而机动地由东方卷入兰席尔外围区域。它沿着塔西斯横向干道,马罗尼克运输线,贝德汝斯斜干道和兰席尔主干道进军。它穿过货仓后方的建筑群和18号口岸东边的环形居住区。一支由兰德掠夺者以及其他车辆组成的装甲队列为三架泰坦提供支援:两架掠夺者和一架战将。一支步兵力量展开急行军紧随其后。陶伦通过徽记,旌旗,标识和单位代号辨认出了他们。这支部队的主体是来自巴托和沙汝德集结点的第十三军团以及机械神教单位,但其中也有两万名携带轻型装甲车辆和辅助武器的帝国军队士兵。
她在不同的图像数据源之间迅速切换来掌握行军进程。这支援军汇聚成了两个突击矛头。其中一个由军团力量组成,率领它的是第一百一十二连的军士安柴斯,以及第十九连的连长埃松。另一个则主要是帝国军队单位,由耐瑞德第四十一连的巴尔托上校所指挥,然而站在队伍最前列的是艾科斯拉米亚德以及一台步履沉重的极限战士无畏机甲。
在她牺牲之前,陶伦的忠实副手奥多特恪尽职守,成功协调了她能够联系到的所有部队与火力。
拉米亚德。艾科斯拉米亚德,奥特拉玛四英杰,原体的勇士。他率领着一支从寰博馆周围的荒漠与丘陵中集结而来的残破部队。他用完好的那只手臂高举阔剑,指引他麾下的战士们突入巷战。
蔑视者无畏泰利梅克汝斯与他并肩作战,倾泻着弹药,楔进敌军阵线。他的击杀记录中已经包括两名霍尔贝罗斯的高阶指挥官。突击炮。最为高效。
陶伦再次切换视角。她跟随着其他代码标识。
神圣无畏扎斯塔瑞乌斯,与埃松的小队一同前行。第二台加入战斗的无畏。而在泰坦的阴影之中,还有第二名四英杰:陶若尼科迪莫斯,他今天从科密什的修罗场一路向北杀了过来。
切换视角。切换视角。陶伦观察着数据,几乎震惊于信息的迅捷更新,战局的快速扭转。
她终于察觉到塞拉顿的急切,开始向他转述自己所见的一切。
霍尔贝罗斯的大军在这狂暴的攻势之下颤抖。关键并不在于火力,而是那协调一致的力量。第十三军团的残兵败将不应该有能力组织出如此精准的攻势。在这一切的混乱,困惑和世界末日之中,他们不应该能够集结部队,偏偏在这个战略要地合兵一处。
陶伦检查着她的湮灭预期。
此刻是四十七分三十一秒。
在这段时间里,考斯暴行的幸存者们将会尽数释放他们的狂怒与仇恨,让敌人损失惨重。或许他们甚至能够将怀言者从兰席尔外围区域中暂时击退。
但这仅仅是一个用怒火直面死亡的宝贵机会。
对于霍尔贝罗斯,这无非是一两个小时的额外战斗。从很多角度而言,他的受害者能够集中到同一片杀戮场中是件好事。他可以从各处调集援军。
然而第十三军团不行。
如果他们想要慷慨赴死,那么他们的目标达到了。
陶伦无法利用武器阵列来扭转乾坤。她有杀戮代码,但没有那该死的控制权。


[计时:20.13.29]

仪式匕首刺破了他的喉咙。古里曼的鲜血从伤口中涌出。他咬紧牙关低吼着。
“放手吧,”科尔法伦耳语道。“这是启迪的开始。”
古里曼嘀咕了几个字作为回应。
“什么?”科尔法伦嘲弄地用手拢住耳朵。“你刚才说什么,罗保特?”
吐出每个字都无比艰辛。
“你犯了一个错误,”古里曼喘息道。
“一个错误?”
“你选择了错误的实战可能。你有选择。玩弄我。杀了我。你选择了错误的那个。”
“真的吗?”科尔法伦微笑道。
“你不该留我一条性命。”
“我留你一条性命是为了与你分享真理,罗保特。”
“是的,”古里曼急迫地喘着每一口气。“但只要我活着,我就能做这个。”
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一个撕裂声。鲜血骤然喷涌而出,仿佛是装满红酒的皮袋刚刚在他们之间破裂。科尔法伦发出一个微弱的声响;如同潮湿的手指划过玻璃的尖鸣。
古里曼站起身。虽然他的动力拳早已短路关闭,但他还是将手甲上的利爪深深埋进了科尔法伦的胸膛。他穿透了战甲,肌肉和强化肋骨。被古里曼刺穿的科尔法伦抽搐起来。他双脚离地,手臂夹在身侧。他头颅后仰,颤抖不止。
仪式匕首从他掌中滑落,在甲板上弹起。
索洛特绰尔听到了他主人发出的声音。他专注于和极限战士入侵者的战斗,但还是不由自主地转移了视线。不到一秒。只有一毫秒而已。
希尔看到了他的机会。他的实战可能。那只是怀言者防御中的一个细微破绽。它仅仅持续了一毫秒,也不会再次出现。
他的长剑直刺而入。
剑刃削掉了索洛特绰尔的右半边头盔。面颊,耳朵和一部分颅骨随之断离。绰尔趔趄了一下,被痛苦与震慑所迷惑。
在一瞬间里,绰尔以为那是卢希尔。他以为卢希尔起死回生来惩罚他的恶毒背叛了。
希尔猛冲上来将他撞到另一个怀言者身上,鲜血四溅。他俯身躲过第三个敌人的剑刃,随即将其斩首。
他是第一个突围来到古里曼身边的。
古里曼直视科尔法伦的双眼。科尔法伦的嘴唇抽搐不已。他猛眨着眼睛,一团团唾液在他颤抖的嘴边积聚。
古里曼将利爪抽了出来。其中握着科尔法伦的心脏。
科尔法伦摔落在甲板上,苦涩的黑血在他身下向四周扩散。他呕吐起来,在地上留下一滩污秽的酸液。
古里曼将那残破的心脏抛在一旁。
希尔搀扶住他。
“别管我,军士,”古里曼喘息道。“干掉那该死的系统。完成我们的任务。”
希尔冲向系统操纵台。那一排黄铜色的数据引擎在他面前低吟鸣响。他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地球在上,”古里曼吼道。“希尔,一枪轰掉那东西!”
希尔已经没弹药了。但他有一柄剑。它今天还有一项工作。


[计时:20.20.19]

控制代码骤然解锁。陶伦亲眼目睹。她看到思维空间中的数码序列突然变换。控制权中断(引擎宕机)。控制权中断(引擎宕机)。控制权中断(引擎宕机)。控制权中断(引擎宕机)...
这如同是一个数据启迪的瞬间。数据序列的深刻转变。一切数值的变化。一切权限的重置。
她毫不迟疑。赫斯特就一定不会。她把杀戮代码直接注入那突然开放的系统,看着它将八重之道废代码的腐化信息付之一炬。
杀戮代码是她的先锋。她的近卫。她的极限战士杀戮小队。她的文坦努斯。她用自己的职权密令紧随其后。
她取得了控制权。她选择自主裁量模式。数千个自动生成的开火方案瞬间显现。她用细微的手势,密令和二进制码来筛选它们。
“伺服师?”塞拉顿在呼唤她。“伺服师?”
陶伦没有理会他。她打开了一个通讯连线。
“伺服师陶伦,通告所有第十三军团极限战士,以及所有与之同盟的部队。防备冲击。重复,防备冲击。”


[计时:20.21.22]

光束武器的第一波轰击抵达了兰席尔。一道道灼目的光芒从天而降。它们从轨道武器平台喷薄而出,而正是这些平台被怀言者留作己用。
由光矛阵列,粒子通道和介子武器所释放的光束展开了外科手术式的精确打击。它们将工会主楼周围的北部仓库区域化作焦土。它们摧毁泰坦,融解装甲车辆,让兄弟会教徒和怀言者队列灰飞烟灭。
极限战士和帝国军队士兵则毫发无损,尽管其中一些人在距离冲击点仅仅半公里之外的位置寻找掩护。他们的耳膜被震裂。他们的皮肤被炙烤。他们在强光下几乎致盲,并遭到震荡波,电磁脉冲和余震的重重撼动,但他们忍耐了下来。
剧烈的负压让雨水在这片区域周围如同龙卷风一样飞旋,组成一道充满烟尘的凶猛漩涡。
文坦努斯抬起头,这轰击让他头晕目眩。炽热的灰尘覆盖了他们潮湿的盔甲,将他们全身包裹起来;这些灰尘在几秒之前还是怀言者。
他周围的极限战士都是枪灰色的,正如第十七军团昔日的涂装。


[计时:20.21.25]

陶伦还没有善罢甘休。她调集所有可用的武器阵列资源,对其他地表目标发动打击。同时,她为轨道平台重设指令,让光矛站点改变目标。她开始系统性地对怀言者舰队展开惩罚。
自从那灾难性的轨道攻击之后,第一次有猩红色的战舰在近地空间中爆炸覆灭。巡洋舰和战列舰被引爆成数百万吨级的火球,或是在毁灭性的冲击下陷入瘫痪。
这是战场的剧变。这是战局的逆转。赫斯特会很欣慰。古里曼会很欣慰。


[计时:20.21.30]

在马库拉格之耀号的辅助舰桥上,马瑞乌斯盖奇看到敌军的舰船开始喷溅烈焰,熊熊燃烧。他目睹明亮的绿色与白色光束从轨道平台中喷涌而出,将怀言者战舰洞穿。
他看着侯米德。
“请问功率情况如何?”
“我们现在达到了百分之五十七功率,战团长,”侯米德说道。“足以传送安皮恩的杀戮小队。”
“我打算采取更为直接的行动。启动引擎,向船坞前进。升起虚空盾。”
“长官,有三艘敌军巡洋舰钳附在我们的舰身上。”
“那么我猜它们有苦头吃了,舰长。升起虚空盾。顺便把它们从我们身上轰掉。”
庞大的旗舰启动了护盾。其中一艘巡洋舰被虚空力场波及,舰身顿时扭曲撕裂,沿着龙骨全面解离,大片船舱暴露在太空之中。它主体的残骸依旧钳附在马库拉格之耀号身上,而旗舰则在白热引擎的推动下猛冲向前。
第二艘巡洋舰脱离开来。在它能够稳定方向之前,旗舰便开始用光矛将其撕成碎片。
第三艘则在近距离被旗舰的右舷火炮反复轰击。盖奇一直拒绝下令停火,直到那艘巡洋舰已经化作了一片熔融地狱,外部舱室尽数湮灭。
那艘遭到处决的巡洋舰飘落开来,如同一枚闪动的琥珀般消失在黄道面之外。


[计时:20.24.10]

主控室已经陷入火海。烈焰与烟雾迅速充满了泽桑韦瑞德船坞的内部空间。希尔和杀戮小队的残部正在朝横向集结甲板快速回撤。他们紧紧簇拥着受伤的原体。
“旗舰正在靠近,”希尔说。
古里曼点点头。他似乎恢复了一些力量。
“看那颗恒星,”一个小队成员嘀咕道。
他们抬起头,透过巨大的柔晶观察舷窗看到了韦瑞迪安的恒星。它饱受折磨,迸发着丑陋而病态的光芒。如同皮疹般的黑子密布在它表面。
“我想我们赢得了一场胜利,却刚好要输掉一切,”古里曼说道。
希尔问他下一步要做什么,但原体没有在听。他将注意力转向了下方,他在集结区域之下的通道里看到了什么。
“畜生!”他嘶声道。“他们就不能去死么?”
希尔低头俯视。
他能看到数名幸存的怀言者。他们背负着科尔法伦的染血残躯。那卑劣的信仰之主居然活了下来,即便古里曼将他的主心脏从胸膛中扯了出去。他正在抽搐扭动。
希尔看到一马当先的怀言者便是头盔和颅骨被他削掉的那个。
绰尔转过头,察觉到了他们。他的侧脸已经消失,牙齿与骨骼暴露在外。
希尔端起爆矢枪,里面已经装上了取自阵亡同僚的弹药。其他极限战士也开火了。
那些怀言者开始闪烁。凭空而来的寒霜在他们脚边汇聚成一个圆环,电光在他们身周盘卷。他们在迸发的传送能量中瞬间消失。
“盖奇!盖奇!”古里曼喊道。
“我的原体!”盖奇在通讯连线中回应。
“科尔法伦溜了。他从这里逃跑了,传送走了!他肯定逃回了他的战舰。”
“是的,长官。”
“阻止他,马瑞乌斯。别让他跑掉,送他下地狱。”
“我的原体——”
“马瑞乌斯盖奇,这是个命令。”
“你们怎么办,长官?我们正在驶入船坞去接应你们。”
“这里停泊了一些舰船,”古里曼回答。“萨摩索瑞斯号,还有几艘护卫舰。我们会登上其中一艘,足够安全。跟上他,马瑞乌斯。跟上那该死的伪帝号。”


[计时:20.27.17]

怀言者战列舰伪帝号在满是残骸的考斯近地空间中转向,身后散布着燃烧的战舰。它启动了引擎,开始向星系外围全速前进。
在它逐渐加速,将引擎提升到最大功率时,马库拉格之耀号展开了追击,它的主引擎点亮了同样炽烈的怒火。
帝国历史中最具恶名的一场战舰对决由此拉开序幕。


[计时:20.59.10]

命运已经扭曲转变。艾瑞巴斯能够清楚地看到。他并不关心,也毫不惊讶。万物皆变。他早就知晓。这是黑暗最早授予他的真理之一。
考斯已经死了。第十三军团身受重创,难以为继。他的仪式取得了完全的成功。毁灭风暴已经扬起,这是人类在冲突年代之后从未经历过的一场亚空间风暴。它会让虚空四分五裂。它会将银河劈成两半。它会导致帝国的大片疆域在数个世纪之内都难以通行。
它会让忠于帝皇的力量陷入分立和困境。它会让他们自顾不暇,阻碍他们之间的联合与支援。它会粉碎一切交流方式和联系手段。它甚至会致使他们无法相互警告这场如火如荼的叛乱战争。毁灭风暴会击垮忠诚派,让地球孤立无援,在荷露斯不断迫近的阴影面前无比脆弱。
然而...敌人居然有所挽回。他们在战斗打响时便已经落败,之后也一直处于败局之中,而随着这一切的落幕,怀言者可以将盐播洒在第十三军团的枯骨上。然而他们还是赢得了某种东西。一些复仇。一些自尊。他们没有坐以待毙,他们用自己的生命换取了惊人的代价。
艾瑞巴斯并不愿意容许任何一个敌人生还。据说你总是应该杀死他们。极限战士。如果你要与之为敌,就不要放任他们活下去。不要心慈手软。如果你让一个极限战士生还,那么就洒下了复仇的种子。只有在他死去之后你才会安然无恙。他们自己是这样说的。
说得不错。一个骄纵军团的自吹自擂。这毫无意义。极限战士完了。考斯让他们身受重创。他们再也不会成为一支值得注意的力量。
荷露斯不必担心第十三军团的威胁了。
恒星的恶毒光芒照耀着撒崔克高原。艾瑞巴斯沐浴其中。他高举双手。诸多恶魔发出奉承的吟诵。
黑暗使徒感受到那逐渐增强的毁灭风暴扯动着他的披风。他的工作完成了。他行使了洛加赋予他的职责。是时候离开了。
那黑色石环边缘处的现实已经薄如蝉翼,就像褪色的老旧布料。艾瑞巴斯抽出自己那柄华美的仪式匕首,在宇宙的物质架构中切开一道裂隙。
他迈步而入。


5
[计时:23.43.16]

一个新的指挥小组在萨摩索瑞斯号的诸多控制台各就各位,古里曼则站在舰桥上看着那迅速增强的风暴。所有可靠的信息源头都认定其严重程度将是前所未见的。
“我们必须退出这个星系,我的原体,”舰长说道。“舰队必须撤离,以免被卷入其中。”
古里曼点点头。他明白这势在必行。不仅如此,他们也必须向帝国核心星区以及奥特拉玛五百世界传达关于恶魔威胁的明确警告。
“那里还有几十万人,”他看着满面疮痍的星球对希尔说道。
“我们用手头的所有舰船营救了尽可能多的人,长官,”希尔回答。“我们不可能展开进一步的营救了。”
“剩下的人怎么办?”古里曼问。
“他们在向洞穴系统撤离,”希尔说道。“地下居住系统和洞穴应该足以庇护他们免受恒星辐射的影响。他们可以熬过这场风暴,直到我们能够派遣一支军团舰队回来营救他们。”
“那可能要很多年。”
“是的,”希尔说。
“如果真的可能的话。”
“最多数年,”希尔说。“我们会回来。他们会得救。”
古里曼点点头。
“别介意我的情绪,希尔。我失去了一个奥特拉玛的世界。我失去了...太多。你眼前的我不在最好的状态。”
“理论可能,”希尔说。“事实正相反。”
古里曼哼了一声。他泛灰的面孔上还萦绕着痛苦。
“有盖奇的消息吗?”
“没有,长官。”
“文坦努斯在我们营救回来的部队里吗?”
“不,长官,”希尔回答。“他不在。”


[计时:23.49.20]

文坦努斯拿起话筒。
“这是文坦努斯,连长,第四连,”他开口道。“我在向全球通讯系统发出紧急广播。考斯地表已经不再是安全环境。本星系的恒星遭受了异常耀斑活动的影响,并将在短时间内导致考斯的辐射等级达到致命水平。已经不可能从星球展开撤离。因此,如果你是本地居民,帝国军队成员,第十三军团战士,或者任何效忠帝国之人,那么就即刻前往最近的洞穴系统。地下洞穴将会提供足够的防护,让我们熬过这次恒星活动。直到情况转变之前我们都将在其中避难。不要犹豫。直接前往最近的洞穴。洞穴位置和通行信息可以在这条重复广播的加密附件中找到。以帝国之名,即刻动身。信息完毕。”
他放下话筒,看着陶伦。
“我已经设置为重复播放,”她说道。
“那么我们必须出发了。时间紧迫,伺服师。和数据引擎断开吧。”
“我不熟悉这些洞穴,”她说。“我想那里会不太舒服。”
“总要比地表舒服一些,”塞拉顿说。
“这没有讨论的余地,”文坦努斯说道。“没有选择。我们要撤离到洞穴中去。我们会坚守在那里。争论结束。”
“我明白,”她说。“你意识到星球上残余的敌军力量也会逃入地下吧?”
“是的,”文坦努斯说。
“那么我们要如何应对?”陶伦问道。
“我们继续战斗,”文坦努斯告诉她。“一如既往。”

6
[计时:23.59.01]

这个世界从未显得如此黑暗过。翻滚的黑色海洋与扭曲的黑色天空之间的分界线已经无从辨别。
只有那颗恒星的光芒穿透了烟尘与浓雾,不洁而炽烈,如同一枚恶毒的眼睛。
他们找到一片鹅卵石滩,将小船靠岸。欧尔检查了一下他的罗盘。他们动身向内陆进发。
“我们在哪儿?”贝尔雷恩问道。
“北边,”欧尔说。“撒崔克海岸。高原在那个方向。”
他指着一片黑暗。
“这地方风景不错,”欧尔说。“之前来过这儿吗?”
雷恩摇摇头。
“我们在这儿干什么?”宰比斯问。
怪异而邪恶的声音在远方尖啸或低语,回声沿着水湾传来。
宰比斯更为急切地重复了他的问题。
“我一点也不明白这些,”他说道。“我们坐着那该死的船走了这么远!为什么?这里不安全。听起来这地方可能比之前更糟!”
欧尔疲惫而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
“我们来这里,”他说道,“是因为只有在这里我们才能离开。只有这里。我们只有这一个机会能够活下去并做些事情。”
“做什么?”克兰克问。
“重要的事情,”欧尔心不在焉地回答。他看到了什么东西。在鹅卵石滩上,小船旁边。
“那是谁,士兵佩松?”格拉福特问道。
他们身后的石滩上有一个人。他跟踪了他们。他快步从他们的小船旁边走过。另一艘小艇被遗弃在石滩以外的黑水中缓缓打转,这应该就是他乘坐的船。
“见鬼,”欧尔嘀咕道。“到我后面去,所有人。继续走。”
他转过身,将激光枪从肩上取下。
克里欧弗斯特全身漆黑,如同一个阴影。只有他的面孔是苍白的,那紧绷的皮肤上还有他头部伤口留下的一道道血迹。他不断逼近,脚下的鹅卵石咯咯作响。他右手握着一把激光手枪。欧尔抬起武器面对他。
“不要过来,”欧尔高声说。
“还给我,”弗斯特喊道。“还给我!”
“我不想开枪,也不想杀人,”欧尔警告道,“但不要逼我。走开,不要找我们的麻烦。”
“把我的匕首还给我。我的匕首。”
“走开。”
弗斯特向前迈了一步。
“它们能闻到,你知道的,”他嘶声道。“它们能闻到它。”
“随它们闻吧,”欧尔回答。
“它们会来的。你不想让它们来。”
“随它们来吧。”
“你不想让它们来,老家伙。还给我。我需要它。”
“我更需要它,”欧尔说道。“我需要它来做些事情。这就是我来这儿的原因。我需要它去做的事情比你能够想象到的更重要。”
“没有什么比我能够想象到的更重要,”弗斯特回答。
“最后一个机会,”欧尔说。
弗斯特开始尖叫。他放开喉咙尖叫起来。
“他在这儿!这儿!这里!来抓住他!来吃了他!这儿!这儿!”
激光枪发出一声怒吼。终于安静下来的弗斯特仰面倒在石滩上。
但一些东西苏醒了。弗斯特的尖叫与欧尔的枪声惊扰了一些东西,将它们吸引过来。欧尔能听到。他能听到黑暗中拍击的翅膀,刨动的蹄子,摩擦的鳞甲。非人的低语和嘶吼在四周响起。
“嘿!”欧尔对他的几位同伴喊道,他们正畏缩在黑暗之中。“到我这儿来!回来。都过来。”
他们匆忙跑过来。克兰克和雷恩。宰比斯。那个女孩。格拉福特最慢。
“那是什么?”克兰克问道,他听见了那些东西在黑暗中从四面八方逼近的声响。“那是什么的声音?”
“别想这些,”欧尔说道,他努力回忆着一串简单的手势。“靠近我。这里或许能行。或许足够薄。”
“什么足够薄?”雷恩问。
“那是什么的声音?”克兰克躁动地再次问道。
“有什么东西过来了,”宰比斯说。
“没事的,”欧尔说道。“反正我们要走了。”
他手中握着那柄短刃。他抽出了仪式匕首。他低声向自己的神祗祷告,祈求庇护与宽恕。随后他挥动匕首。
“你怎么做到的?”卡特问道。
他们全都盯着她。
欧尔微笑起来。
“相信我,”他说道。他继续用力推动匕首,将那切口加深。他划开了一个纵向的裂痕,与普通人身高相仿。他在空气中留下了一道缝隙,将现实一分为二。
恶魔的声响愈发逼近。
欧尔将裂隙的边缘像窗帘般拉开。他们看到另一边的景象之后都惊呼一声。那不是这里。不是考斯。那不是一片漆黑的破碎石滩。
欧尔看着他们。
“我不会假装说这将很轻松,”他说道,“因为不会很轻松。但总比留在这里强。”
他们看着他。
“跟我来,”他说道。


终//结
“我们继续战斗。”
——文坦努斯,考斯星球,地下战争展开前夕


尾声
[计时:219479.25.03]

寇其斯,走到了它苦涩而破碎的结局;这么多年以来,考斯计时一直在继续。它已经没有了实际功效,只有象征性意义,然而有时候除了象征性意义之外你一无所有。这是个仪式。至少,寇其斯的渣滓应该能够理解。
这个世界已经覆灭,陷入火海。以牙还牙。已经没有多少惩戒可以施加,没有多少复仇的满足感可以品味。但这件工作必须完成,而这将是整个过程迈向完结的一大步。
文坦努斯,这位久经沙场的连长饱受岁月与战斗的磨砺,他站在一块突出的石板上,遥望那昏暗的大地。烈焰风暴反射在他光洁的盔甲和冷酷的护目镜上,一片片明亮的橙色光斑在蓝金两色的背景里跃动。从当日至今已经发生了太多事情。银河经历了一次次蜕变。比起他之后目睹的一切,在考斯上让他备受震慑的剧变显得不值一提。那结局。那陨灭。那开端。那失落。
他一向无所畏惧,但他知晓了痛苦。万物规则的崩塌。他目睹他的种族突然发现其最大的敌人便是自身。
开展地下战争的那些年月似乎十分遥远。它们逐渐褪色,几乎要被遗忘,就像那个随之而来的帝国,以及终结一切的叛乱。
他手下的军官在等着他,头戴红色战盔的军士,还有顶覆羽饰,手持利剑的次级连长。文坦努斯还记得当年红色头盔意味着——
时代变了。事情变了。方式变了。他们在等着他,不耐烦地想要完成任务,心中猜测这个老东西在想些什么,为何花了这么久。
在头顶上方的低层轨道中,战列舰奥克塔维斯号正静待命令,飓风鱼雷蓄势待发。
文坦努斯转过身。他回想起失去的兄弟,看着自己面前的兄弟。他伸出覆有战甲的手。
头戴红盔的军士将那旗帜递过来。它老旧而残破,满是凹痕,旗杆上有一两处轻微的扭曲。那个军士一定在想,这鬼东西本可以被清洁修复一下。
文坦努斯接过旗帜,上面的每个痕迹都是一段荣誉。
他将旗杆插进寇其斯的焦土之中。闪动的火光照耀着那金色的顶饰。
“我们为马库拉格而战!”那个军士高声说。
“不,今天不是,”文坦努斯回应道。“今天,我们为考斯而战。”


[计时:不详]

只要怀言者还活着,无论是在大漩涡的疯狂之中,还是在亚空间的深渊里,考斯计时都会继续下去。
它现在依旧进行着。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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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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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ba776 伯爵
哎呦荷璐丝叛乱啊,最近已经扭曲到觉得那是女儿得不到父亲的爱而黑化了·

8 年前 0 回復

mituan 騎士
本帖最后由 mituan 于 2015-12-21 17:43 编辑


凯恩政委系列的话 贴吧有几部已经翻译了 不知道剩下的有没有大能去战下

8 年前 0 回復

54321qaz 子爵
战锤.....
没想到会在轻国看到

8 年前 0 回復

淚雨 公爵
這是科幻小說吧0.0 戰搥大好ㄚ 

8 年前 0 回復

悲风而泣 伯爵
我草草草艹!这他妈不是战锤么?这玩意也会在轻国出现?。。。。差点以为走错了片场。。。

8 年前 0 回復

kirace71 侯爵
for the emperor!帝皇万岁!虽然比起SM这帮超人兄贵我还是更喜欢IG这些大头兵,毕竟前者过于伟岸

8 年前 0 回復

707012681 子爵
怀言者优势巨大!怀言者A了上去!怀言者打出了GG!
话说蓝爷爷你居然把旗舰送掉了

8 年前 0 回復

st02781326 勳爵
只知道此戰皇帝成廢人..不知道這樣算不算入戰垂坑..

8 年前 0 回復

rage 子爵
帝皇万岁!在这里看到战锤好意外

8 年前 0 回復

archer1987 侯爵
荷鲁斯,听到这名就想起了魔法禁书目录

8 年前 0 回復

xabcke 子爵
看标题还好奇  点进一看居然真是战锤40K

8 年前 0 回復

ShadowEye 公爵
战锤小说必须来顶,传教用意的凯傲天政委的小说貌似更容易一点?

8 年前 0 回復

zaphkiel 伯爵
战锤大法好.....记得之前还有人在轻国上发过一本讲机神泰坦的

8 年前 0 回復

前辈用力啊 騎士
居然在轻国看到战锤的小说

8 年前 0 回復

aslmn2005 公爵
意外能在这里看到战锤,怀言者从此开始了向混沌侧新手怪的漫漫征程

8 年前 0 回復

dyzyzdyzxy 騎士
无所畏惧算是这里面写得比较好的,而且这里面也有魔法啊一类的东西,所以也可以算是奇幻小说

8 年前 0 回復

釣魚翁 侯爵
我竟然在這裡看到戰錘.....幹的好LZ!!!!

8 年前 0 回復

cqm851 平民
战锤发这里,感觉有点微妙。。。轻小说?!还是算科幻小说吧

8 年前 0 回復

slivertalon 平民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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