ダンジョンに出会いを求めるのは间违っているだろうか 9
在地下城寻求邂逅是否搞错了什么 9
作者:大森藤ノ
插图:ヤスダスズヒ卜
图源:uiop031
翻译:cleverchm
www.lightnovel.cn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LK不负担任何责任请尊重翻译、扫图。录入、校对的辛勤劳动,转载请保留信息
完结前禁止以任何形式转载本作
---------------------------------------------------------------------------------------------------------------------
4.23
算是千呼万唤始出来的开坑吧233
这卷老实说相当阴暗,阴暗到让人完全看不到希望
看来本传也终于要向外传看齐了,第十卷封面也出来了,黑化贝尔好帅233
最后,龙娘PRPR
PS:至于第八卷,小银被我啪的再起不能了,所以遥遥无期,就是这样233
PS的PS:第五章好厚完全没动力(逃
5.9
第五章真TM长(掀桌
插图也真TM少(把桌子放好(再掀
嘛~剧情还是很精彩的,特别是战斗结束之后,不过么。。。FLAG满满啊233
5.10
哟西~完坑撒花
最后算是交代了那么点东西,满满的阴谋啊
后记也稍微介绍了一点下卷的发展,很好玩哦233
就是这样~
“怪物……翼龙?”
来到崭新楼层区域“大树迷宫”的贝尔邂逅了龙女贝妮。后来他决心保护这位能正常交流、并且被人们和怪物双方袭击的少女……
“龙女啊——那可是久违的极品。”
一群凶恶的狩猎者从暗处伸出的魔爪,人和怪物之间无法填平的深邃鸿沟,还有展开行动的公会主神。围绕这这位龙女,都市四处都掀起了波澜。这是震撼了人和怪物甚至众神的异常事态——这是地下城发生突变的迷宫谭第九弹!
“贝尔……最喜欢你了。”
这是,少年的轨迹,女神的记录。
——眷族神话(Familia Myth)——
目录
序章 邂逅
第一章 异型的少女
第二章 龙娘的日常
第三章 世界、现实和怪物
第四章 强制任务
第五章 异端儿
幕间 近在咫尺的恶意
序章 邂逅
凌乱的呼吸回荡耳畔。
这片楼层区域的天顶、墙面和地板都是由树皮构成的。通道中到处能看见闪着青绿光芒的茂盛青苔,这幅光景不禁给人一种仿佛身临秘境的感触。奇形怪状的枝叶在轰鸣的怪物嚎叫中瑟瑟发抖,神秘花瓣上也滴下了银色的露水。
一道身影正在这和上层区域迥异的大树迷宫中飞奔。
这个带有四肢的身影看上去就和少女一样柔美纤细。苍银秀发在青苔光芒的沐浴中熠熠生辉。
青苔光芒照亮的不仅是光滑靓丽的长发,还有那苍白的肌肤。
另外还有遍布肩膀和腰身的无数鳞片,比妖精还要细长的醒目尖耳,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嵌在额头上的闪耀红宝石。
苍白的躯体和刺眼的宝石都并非人类拥有的特征,毋庸置疑这些都是“怪物”的证明。
怪物将宛如枝干一般纤细的双臂抱在胸前,“啪哒啪哒”地在迷宫里飞奔。
(为什么?)
怪物浑身是血。
怪物身上到处都是被钩爪、尖牙以及利剑造成的裂伤,鲜红的血液沿途不断滴落。就连鳞片破碎的肩膀上露出的苍白皮肤也已经被染红了。
(为什么?)
怪物的瞳孔中充满了恐惧,充满了混乱,充满了悲痛。
混杂着鲜血的脓水滴落地面,怪物那美丽的琥珀色双眸中落下了透明的泪滴,纤细的喉咙也随之颤抖。
“为什么……?”
微颤的嘴唇中漏出的并不是怪物那骇人的嚎叫,而是包裹着悲伤的话语。
这是孩童般的呜咽。错综复杂的迷宫仿佛嫌忌着这串文字的罗列,众多怪物的嚎叫从四面八方迫近而来。怪物的苍青长发和单薄肩膀也恐惧地颤抖起来。
怪物那惊异到让人屏息的美貌已经梨花带雨了。
怪物——“她”哭个不停。
(为什么,大家都……!)
“她”孤身一人。
刚从迷宫中诞生的“她”被世间万物排斥。
破墙诞生之后,她只能漫无目的地在昏暗的迷宫中游荡。在不知自己身处何处的不安中,她嗅到了与自己相似的存在,在本能的驱使下“她”向那里前进。
最终“她”来到了迷宫的某个角落,向比自己巨大的熊兽询问。
这里,是哪?
得到的回答却是凶恶的咆哮。熊兽怒吼着挥下了锐利的前爪。
皮肤被割裂的“她”惊慌失措地逃跑了。
她的全身都被混乱所支配,渗出的鲜血和降生以来首次体味的疼痛让她恐惧地奋力奔逃。
此后,“她”再度被袭击数次。形态迥异的同族们无一例外都在威胁着“她”的生命。“她”身上的伤口渐渐增加,但却还是拼命忍住即将决堤的泪腺。
精疲力尽的“她”逃离了迷宫深处,接下来便遇到了与自己不同的异族。
那是手持利剑和弓矢的人们。
拥有妖精特有的容姿和长耳的男女背靠背依偎着守护彼此。
“她”的双眸中不禁露出了羡慕的神色,慢慢向他们靠近。
为了不惊扰对方,“她”缩起了五指间的利爪瞧瞧靠近,打开唇瓣说道。
救救我。
瞬间,“她”被利剑砍伤了。
他们的动摇和混乱甚至超越了“她”,他们怀揣着巨大的恐惧拒绝了“她”。
扑面而来的敌意迫使“她”再次逃亡。男人狂乱地挥砍,脸色发青的女人也尖叫着架弓射击。
背后身中数箭的“她”终于哭了出来。
疼痛,苦闷,悲伤。
抵挡弓矢的鳞片因为冲击剥落,被砍伤破碎的肩膀也像灼烧一般发烫。孕育自己的世界却在排斥自己,疏远自己,拒绝自己。自己宛如被烙上了异端的印记。
为什么,为什么,“她”不断扪心自问。
可怕,太可怕了,“她”呜咽着低喃。
“她”在不断哭泣。
(我到底,是什么……!?)
无论再怎么质问,诞生自己的迷宫却毫无回应。
在四处奔逃的途中,追赶“她”的人们出现了。他们惊愕地看着“她”的美貌,眼神突变慌忙喊道“等等!”。
看着他们嗜虐的眼神和贪婪的模样,“她”根本不可能停下来。双眼充血紧追不放的他们比同族怪物的嘴脸要丑陋得多。恐惧着一切的“她”驱使着两条细腿埋头疯逃。
凭借怪物特有的潜在能力,“她”甩开了追踪的人们,躲开了袭来的怪物,孤身一人奔走在林道中。哒哒哒,孤独的脚步声在深不见底的迷宫中回响。
一行清泪再次从琥珀色双眸中落下。
“啊!?”
这里是下坡。
“她”像孩童般一脚踩空,顺着树根密布的坡道滚了下去。
“她”面朝下砸在了坡道底端,这时她发觉双脚疼痛不已,无法站立。
接踵而来的怪物的嚎叫和人们的脚步声让“她”吓了一条,“她”摇了摇头,拖着无法行动的脚奋力前行。凝固的血液使“她”的足迹戛然而止,最终“她”躲在了坐落于迷宫角落的无数茂密枝叶形成的阴影中。
“她”全身无力地坐在地上,背靠着墙壁隐藏气息。双臂紧紧抱着千疮百孔的身体,忍耐着无尽的恐惧。
这时,好像有什么靠近了。
“她”拼命屏息。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个脚步声——那是人造的靴子特有的声音——慢慢靠近,利剑劈砍的灼热疼痛再次复苏,使得身体变得僵硬。
“她”的身体再次颤抖起来。
泪滴再次顺着眼眶流淌到尚未干涸的脸颊上。
“她”抬头看着迫近的人影,向抱紧身体的双臂中注入力量。
接着。
泪流满面的“她”的眼前,那个人出现了。
“怪物……‘翼龙’?”
白发赤眼。
在这昏暗迷宫的一隅,“她”和一位少年邂逅了。
第一章 异形的少女
这件事的开端,源于某个冒险者委托。
“据说有大量炎鸟出现在第19层,‘小小新秀’,你也来帮个忙。”
我们‘赫斯缇雅眷族’刚到达第18层,就接到“瑞维拉之街”的委托。
地城内经常会不定期发生特定怪物大量现身的现象,这是众多已经观测到的异常事态之一。如今观测到的出现在第19层的“炎鸟”是稀少种之一,和名字一样,这是一种可以进行火焰攻击的鸟型怪物。它们原本好像是在第19层以下区域“大树迷宫”中从火海中诞生的极度恐怖的怪物,如今甚至随意进出安全楼层第18层,它们翱翔空中给坐落于湖畔的街道带来了损失。在迷宫中经营旅馆的上级冒险者们被烧得忍无可忍,最终决定将其驱逐。他们与街道的居民共同决定讨伐炎鸟,整个18层上下的上级冒险者齐心协力倾巢而出。
和王国军的战争已经结束三天了,我们再次开始地城探索,总算凭借自家派阀之力到达了安全楼层,结果却强行接下了这种委托,莉莉她们一脸不服,但由于报酬可观,再加上自身的状况——毕竟放任大群炎鸟不管的话也无法安心探索第19层——只能无奈接受。
街道这边准备了拥有耐火性的火精灵护布长袍,这些作为预付款送给了参与者,拥有拔尖“敏捷”的我和其他冒险者组成了临时小队。因为希望速战速决,所以我被分配到了注重速度的小队。
我暂且和分派到其他小队的莉莉、韦尔夫、命小姐还有春姬小姐告别,披上火精灵护布和强大的冒险者们一同来到了第19层。
不过,按部就班埋头处理冒险者委托的我回过神来,却发现已经成了孤零零一个人了。
面对陌生阶层迥异的构造和路线,我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大树迷宫”内乱窜,时而为了追赶炎鸟,时而抱头亡命——毕竟这也是负责殿后的我必须履行的职责——结果最后彻底被冒险者们抛弃了。
晕头转向的我在迷宫内游荡,时而还会停下休息,就在这时——
视线尽头捕捉到了一个类似人类的身影。
只见那个人拖着一条腿,像是逃亡一般躲进了迷宫内茂密的植被阴影中。
我还以为是负伤的同僚,慌忙冲了上去,紧接着才察觉事有蹊跷,警戒地向植被靠近。
接着——
“怪物……‘翼龙’?”
出现在眼前的事实让我愕然。
这是皮肤苍白、四肢像少女一般纤细的人型怪物。镶嵌在额头的红宝石看上去就像第三只眼,因此我才意识到这是龙种怪物“翼龙”。
“翼龙”。
和独角兽一样,“翼龙”也是地城中最为强大最为稀有的最上位稀少种。
听说“翼龙”偶尔会在中层的19至24层中出现,无论“掉落物品”是鳞片还是钩爪都能卖出破天荒的高价。其中,额头的红宝石“翼龙之泪”至少都能与万贯家产等价,甚至被人们称为“幸福之石”。
不过额头的宝石一旦被夺走,“翼龙”便会凶暴化——打倒本体的话红宝石肯定会碎裂——根据以往的记录看来,已有数不胜数的冒险者遭到惨杀。因为“翼龙”也属于最强的龙族怪物,自然拥有相当高的战斗力。
本来的话,龙女应该也类似于半人半蛇之类的人型蛇身的怪物,下半身应该是龙型怪物的尾巴才对……
(……这、真的是怪物?)
秀丽的容貌,以及琥珀眼眸中滴落的眼泪,这都让我震惊。
她就像刚出生一样全身一丝不挂。
两条纤细的大腿取代了龙的身体,还有微微隆起的乳房。
如果不去在意皮肤颜色以及鳞片的话,眼前就只是一个和我一样的人类女孩。
“……,……!”
龙女还在哭泣。
她抬头看着站在面前的自己,双臂紧拥的身体还在不断颤抖。
她好像忘了自己身为怪物的事实无比胆怯,她好像人类一样散发着恐惧。
不可能,脑海的一隅在如此碎语。
如今我已经无法正常思考了,陷入了无尽的动摇。看着眼前离奇的光景,我非常难以置信。
因为,我一直坚信,怪物是人类之敌。
它们顺从本能向我们露出獠牙,它们是不断袭击我们的绝对杀戮者。它们只是凶恶的破坏冲动的团块,其中没有丝毫理性和感情。
因为怪物就是“怪物”啊。
(——本应如此的。)
但这只怪物却并没有给自己产生那种理所应当的嫌恶感和忌避感。
这只怪物既没有无条件地扑向自己,自己面对这只怪物也没有产生丝毫争斗本能。
不如说现在的自己面对这与人相似的容貌,正抗拒着对其刀刃相向。
因为,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怪物。
“呜,啊……!”
“!”
我发现龙女的眼睛正盯着我手上拿着的“神之匕首”,我赶忙将拿着匕首的手藏到身后。我在干什么啊,我不禁在心中自问,看到眼前的怪物稍微平静了一些,我更加混乱了。
这个“翼龙”,难道是“亚种”?
难道这是在异常事态中也屈指可数的——怪物的突然异变体?
(那是擦伤……不对,是重伤。)
皮肤上凝结的血斑、还有鳞片破碎的肩膀上露出的伤口映入眼帘。
大概是同僚砍的吧,坐在地上的龙女满目疮痍,她到现在还恐惧着我拼命拉开距离。可惜她的背后就是墙壁,再怎么后退也毫无意义。
我也动弹不得。
因为怪物是招致灾厄的象征。
无论如何都不能对它们产生同情,更别说伸出援手了。
我站在原地,继续和胆怯的龙女对视,面对这寄宿着明确感情的双眸,我无法给与最后一击……于是,我开始慢慢后退。
我没有做出任何行动,我决定当作没看见,我窝囊地逃跑了。
我背对着龙女,离开了那里。
“……?”
看到眼前的人渐行渐远,眼眶湿润的龙女有些不可思议。
周围再次被寂静笼罩,龙女胆战心惊地看了看周围,慢慢站了起来。
为了保护受伤的腿,她撑着迷宫的墙壁开始移动。
然后,在下个瞬间——
就在拖动身体进行移动的龙女背后,和这条通道交错的横向通道中,一只红色大鸟拍打着翅膀出现了。只见全长超过两米的怪物“炎鸟”满眼充血,张开了巨喙。
龙女看到背后袭来的热气僵住了,怪鸟翱翔空中确定了目标。
面对威力远超地狱犬的高能喷射火焰,对于现在只能拖动伤腿爬行的龙女而言,根本来不及躲闪。
从喙中汹涌翻腾的火焰照亮了转头回望的龙女,眼看烈焰就要喷射而出的瞬间——
“——嘎!?”
——我,拔出了“神之匕首”。
冲刺,紧接着起跳劈斩,炎鸟在青紫色的刀光中一刀两断。
蓄势待发的烈焰在空中四散爆裂,接着,“魔石”遭到斩裂的怪物灰飞烟灭。
大量火花和尘埃在空中飞舞,龙女无力地跪坐在地上,我也着地了。
(……啊,真是的。)
还是忍不住出手了。
我看着自己反手握着的“神之匕首”,深深地垂下了头。
当场离开之后,有所牵挂的我绕到了龙女背后的死角,因此我才能在炎鸟袭击的前一个瞬间冲出去。
呆在原地的怪物……不对,她的脚已经动弹不得了。
(在这个宽广的地下城中,她却孤零零一个人……)
很明显,她被人们劈砍,被人们所畏惧。
但是,就连同类的怪物也不由分说地袭击她。
虽然知道我有些多管闲事,我也理性地告诫自己,不要犯傻了。但是,我还是亲手干了这件蠢事。
唰,我用没有拿着匕首的左手挠了挠发梢,走向了惊呆的龙女。
她用和刚才相似的姿势仰视着我。
她的眼神还是充满了恐惧,动摇,困惑。但其中却产生了些微依赖的目光,面对这样的她,我挥手驱散了懊恼——然后无力地笑了。
我已经,放弃了。
我已经,下定决心了。
我已经,杀不了这个女孩了。
“——没事的,不用怕哦。”
我单膝下跪,平视着她,舒展眉毛露出笑容。
龙女好像听得懂我说的话一样睁大双眼。
利用暴力和伤痛征服怪物的驯兽师肯定从来没有异想天开地去尝试与怪物对话吧。我不禁自嘲,同时开始观察她负伤的身体。
除了肩膀的伤口,还有看上去已经骨折的左腿伤得很严重。我从腿袋里取出“米赫眷族”特制的高等回复药。
看到灌满了不明药水的试管,坐在墙边的龙女惊恐地全身发抖。
“没事的,这个是回复药——”
“回、复……?”
——说话了。
传入耳朵的声音再次粉碎了我的常识,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
原本上前搭话的我根本不期待任何回应,如今,我只能笨拙地发出干笑。
不知这个药是否对怪物有效,我有些紧张地把回复药倒在了破损的肩膀上。看到伤口立刻痊愈只留下了血迹,我这才安下心来,和我不同,她倒是非常吃惊。
其实高等回复药连骨折都能治愈……但随意复原的话,反而会使腿部产生变形。无论是“魔法”还是“道具”,如果不遵照正统的治疗和顺序的话很有可能会留下残疾。对治疗方法一窍不通的我先撕下火精灵护布的衣角,将其做成绷带和匕首的刀鞘一同缠在纤细的腿上加以固定。
“……”
“……”
我跪在地上治疗了这个苍白身体上残留的裂伤,接着与她四目相对。
一头苍银色长发的龙女好像还搞不清现状,有些颤抖的双手握在胸前,与常人无异的双眸还在不断闪动,单薄的嘴唇还在不停开闭。
看着裸露在外的胸口,我忍耐着向脸部聚集的热量想到,果然不同。
她和前两天在“贝欧尔山地”遇难时看见的“半人鸟”——丑恶的人型怪物完全不同。这和我们有些不同的外貌看上去反而会给人一些神秘感。
这是异型的怪物……异型的少女。
面对这似人非人,似怪非怪的存在,我的喉咙有些发紧。
“——快找,肯定还在附近!?”
就在这时。
我们所处的通道上响起了野蛮的声音。
龙型少女的肩膀为之一震,原本平息的颤抖再次肆虐起来。
看着眼前因为恐惧而瑟瑟发抖的身影,听到不断迫近的一群粗暴脚步声,吃惊的我反射性地脱下火精灵护布,盖在了少女身上。
就在我把苍白肌肤包裹严实的同时,一伙全副武装的冒险者出现了。
“喂,你小子有没有看见一个龙女!?”
从面对着墙壁的我的背后,有四名男女大喊着向我走来。
我不禁感到,糟了。
我瞬间就理解了负伤的少女和这些冒险者的关系了,必须保护她才行,我当即下定决心。
这位全身包裹的少女立刻被盯上了。只见红色护布下的纤细双手紧握着不停颤抖,我开始拼命开动我的大脑。
在这缓慢的时间中,我能清楚地听见从背后传来兴奋的冒险者们凌乱的喘息,同时感到一滴冷汗划过脸颊——这时,我看到了手中空荡荡的试管。
我决定就此一博,赌上自己有生以来的全部演技开口说道。
“比起那个,你们还有回复药吗!? 我的同伴被炎鸟袭击了——被烧伤了!”
我侧目看着依靠在墙角的少女,装出慌乱的样子喊道。
空荡荡的试管,火精灵护布下痉挛的身体,以及炎鸟刚才向四周爆散的火焰残渣。冒险者们推测出了这里发生过什么,一个个皱起眉头。
而且自己无比紧迫的声音也奏效了,他们看着全力求救的我咂舌,接着转身离开。看来他们想避免麻烦事,赶着去搜索稀少种的行踪。
确认冒险者们彻底离开之后……我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总、总算……”
蒙混过去了,我小声自喃,同时看了一眼火精灵护布,龙女像个小动物一样心惊胆战地探出头来。
真是做梦都没想到,和那些冒险者们共事的我不仅没有干掉稀少种,竟然还用回复药为她治疗。
我拯救了怪物——如果被别人发现的话,我会落得什么下场呢?
……不行,我根本不敢想。
少女至今还在恐惧着已经消失的冒险者们,看着这样的她,我不禁叹了口气。
“那个……你还,能动吗?”
我站起身,同时伸出了手。
如果身为龙女的她继续呆在这里,恐怕还会有冒险者来找她。最终,她肯定会被杀死吧。
她交互地看着伸出的手和我的脸……然后微微地点了点头。
她战战兢兢地抓住了我的手,我握住了她冰冷至极的小手,一下子把她拉了起来。
身高大概有150C吧。火精灵护布长袍可以整个罩住她,将她遮好之后,我用肩膀撑着她开始移动。
(这边还能听到战斗的声音……所以只能走那边了,但接下来……)
我和临时小队走散了,而且我根本不清楚这个楼层的路线。
凭借那些接受了冒险者委托,在正规道路附近和炎鸟专心交战的同僚们战斗的声音,我才得以前进。接下来我只要对比莉莉强行塞给我的简易楼层地图,应该就能找到通往第18层的路了……如果可以的话,最好别被任何人发现。
我支撑着腿部负伤的她,同时打从心底里祈祷千万不要遇到大量怪物。如果真的遇到了,那就只能抱着这个女孩拼命逃跑了。
“……”
一旦发现熊兽和大甲虫,我便立刻用速攻魔法驱赶,这名同时被人和怪物敌视的少女静静地看着我的侧脸。
琥珀色的眼眸还有些湿润,接着她低下了头轻轻地擤了擤鼻子。
后来她将身子靠了上来,把脸埋在了肩膀和脖子之间,感受着温热的吐息和鼻子的微颤——照理说在迷宫中应该时刻保持紧张的——我不禁有些脸红。
她的身体很瘦弱,也很柔软。
看着和普通女孩子无异的身体,我有些脸红,当然,作为人类,作为冒险者,这是很不应该的,所以我也在不断反省。
就因为这名龙女很漂亮我才救她的吗?就因为她和人一样容姿秀丽我才伸出援手的吗?如果真是如此,那我就没救了。
就算那个怂恿自己拯救女孩子的爷爷,看到如今的我,他还会不会夸奖我呢?
……总觉得这次他或许真的会责备我。
毕竟我干了非常偏离常识的事情。
因为我竟然拯救了怪物。
“……非常,感谢?”
突然,她小声说道。
我猛地低头看着她,只见眼角还残留着眼泪的她正抬头看着我。
在红色的兜帽下,她小巧的脑袋歪向一边,我突然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情——这正是人类之间才能感受到的温情。
发现我僵住了,龙女有些不安地看着我。
看着她如同纯真幼童的举动,我心中的各种纠葛就此消融,苦笑着说。
“放心吧。”
为了让她安心,我再次露出笑容,她也回以浅浅的微笑。
我任由这名少女闭上眼睛靠着我,同时下定决心。
我一定要保护她,保护能和我露出相同笑容的她。
不过问题是……我该,怎么向莉莉他们说明呢?
又绕了一些远路之后,我们总算找到了第19层的正规路线。
我一手拿着简易地图前进,一边设法躲过冒险者和怪物,最终总算到达了泛出水晶光芒的第18层入口。
“——我是说真的,怪物说话了!”
“为什么不相信我们呢!?”
爬上连接18和19层的通道,我钻出了中央巨树的树洞,只看见入口前的草原上聚集了街上的居民和冒险者们。
在这群人面前,有男女两名妖精在大喊。
我听到他们激动的喊叫吓了一跳,往身边一看,龙女用手抱着受伤的肩膀,有些胆怯地看着这些妖精冒险者。
“唉——喂,给这些家伙介绍住处吧。最好是能让他们做美梦的地方。”
“波鲁斯,我们说的是真的!怪物真的说话了……!?”
听到怪物会说话这种天方夜谭,这条街的老大——波鲁斯先生以及他手下的那群人根本充耳不闻。
我们趁着妖精冒险者的骚动飞快地从树洞里冲了出去。
“贝尔大人!”
“你没事吧!”
“真是的,我们担心你半天了。”
“大家……”
在尽量不引人耳目的情况下,我总算离开了巨树的树根,“赫斯缇雅”的伙伴们一发现我就立刻跑了过来。
大概是因为听说我和接受冒险者委托的临时队伍走散了,大家都很担心,莉莉、命小姐、韦尔夫一见到我才放心地和我打了招呼。
“……嗯?那个,贝尔大人,请问那位是……?”
接着,和莉莉他们一样放下心露出笑容的春姬小姐注意到了包裹着火精灵护布的她。
动摇的我说了句“去那边说……”,便赶紧离开了这里。
我并没有回街上,而是前往楼层东部,也就是这座安全楼层内长满水晶和树木的广阔大森林,莉莉他们则是一脸困惑地跟着我。
为了不让位于中央巨树的冒险者们看到,我一直走到森林深处才停了下来。
在这被青水晶光芒笼罩的开阔空间中,我转头面向了伙伴们。
“那么,贝尔大人?请问这个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呢?难道你又因为某些麻烦事,救了某位来历不明的妹子吗?”
好像有些误解的莉莉讽刺着质问我,同时走到了紧贴着我的龙女面前,窥视着被兜帽深深罩住的内部。
面对咄咄逼人的莉莉,龙女畏惧地“啊”了一声后腿一步,但却失败了。
因为腿部的疼痛,她的身体失去了平衡,我赶紧撑住了她——兜帽却因为惯性滑落了。
“!!”
下个瞬间,时间冻结了。
映入眼帘的苍白肌肤以及额头上的红宝石让莉莉他们惊呆了,眨眼间他们便进入了临战态势。
莉莉向后一跃,韦尔夫和命小姐抓住背上的大刀以及腰间的长刀的刀柄严阵以待。
春姬小姐双手遮住了嘴,翡翠双眸瞪得很大。
瞬间紧绷的空气让我倒抽一口气,身边的龙女也跟着全身僵硬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贝尔!”
“春姬阁下,到这边来!”
韦尔夫死死地盯着龙女质问我。
听到韦尔夫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紧迫嗓音,我也非常狼狈,命小姐将僵直原地的春姬小姐护在了身后。
和往常一样,韦尔夫他们警戒着身为怪物的龙女。
“大、大家,稍微等一下,这孩子她……!”
“快走开,贝尔大人!!您到底在想什么啊!?”
莉莉右手架着单手弩,不由分说地发出悲鸣。
栗色的眼眸中混杂着非难和混乱的目光。
“难道就因为她长得漂亮,您就把她带出来了吗!?”
“不、不是……!?”
“这样我真的要怀疑您是不是‘恋怪癖’了!!”
“恋怪癖”。
简而言之就是会对女面鸟身或者半人半蛇这类的人型怪物产生情欲的异常性癖,在下界中这可以说是对人们最大的蔑称。
也就是说,人类真的非常忌惮怪物。
“贝尔大人,怪物就是怪物!!就算是调教过的,也请不要产生奇怪的感情!怪物可是——人类的敌人啊!!”
听到莉莉毫不留情的发言,看到韦尔夫他们的反应,就完全清楚眼下的状况了。
人和怪物之间的关系是永远不可能改善的。这是理所当然的主张。
在遥远的“古代”,怪物们造成了让我们的祖先差点灭亡的危机,直到如今人类和怪物还在互相厮杀,这两者根本不可能共存。
莉莉代替毫不放松警戒的韦尔夫他们奋力劝说着我。
“这又不是小猫小狗!!贝尔大人,请快让开!!”
“贝尔!”
“贝尔阁下!”
面对庇护龙女的我,莉莉拿着武器苦苦警告,命小姐他们也不断向我呼喊。还没习惯骚乱的春姬小姐只能不知所措地不断来回看着我们。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对自己剑拔弩张的同伴,因此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但我并没有放弃保护背后的龙女。
胆怯着莉莉他们的异形少女这时候好像注意到了什么,抬起头说道。
“……贝尔?”
就在她打开双唇吐出话语的瞬间,莉莉他们都惊呆了。
“啊、额、恩……这是、我的名字。”
“ming zi……?”
“是、是的,我叫贝尔。”
“贝尔……贝尔是名字……名字是,贝尔?”
龙女好像不断反刍着莉莉他们叫出的名字,嘴里不断地重复着我的名字。
接着,看到眼前这只怪物说话的景象,莉莉、韦尔夫、命小姐、春姬小姐都愕然了。
忘记警戒的他们站在原地看着我们。
“贝尔、贝尔~”
好像是理解了名字的意义,龙女轻轻地握住了我的手指。
贝尔、贝尔,她鹦鹉学舌地不断复述着我的名字,苍白的身体也慢慢靠了过来。
好像只有我才值得依赖一样。
“怪物……说话了。”
“怎么可能……”
命小姐和韦尔夫都吃惊地小声说道。
他们两人的手都微微松开了武器的柄。
看到怪物这幅过于虚弱过于梦幻的姿态,他们也产生了谜之触动吧。
“贝尔、大人……这孩子、到底……?”
看到即便声音颤抖也上前询问的春姬小姐,我非常感激她的勇气和温柔。
“我是在第19层找到这孩子的,她受伤了……因为无论是冒险者、还是怪物都会袭击她……当时她浑身发抖,而且在哭。”
所以我把她带走了,我断断续续地进行说明。
看着她无法顺利行走的纤细双腿,看着她百感交集的琥珀色双眸。
看着恐惧一切只能紧紧抓着我的她,韦尔夫、命小姐和春姬小姐都沉默了。
“我想……帮助这个孩子。”
“……如果被别人知道我们保护怪物的话,那么‘赫斯缇雅眷族’就真的完了……”
听了我的恳求,从刚才开始十分动摇的莉莉仍旧无力地摇了摇头小声说道。
站在派阀团长立场上的我如坐针毡,但还是尽力向大家道歉,并且说出了任性的请求——也就是我内心最直白的想法。
“即便如此,我还是不想见死不救。”
看着神色难堪的我并没有避开视线,莉莉也咬紧了嘴唇。
后来,莉莉看着龙女,好像将过去的自己与她重合了。
莉莉好像是想起了当时我和赫斯缇雅大人帮助了她的回忆——最终她垂下了头。
“真是的,随你便吧……”
莉莉也放下了右手的单手弩。
韦尔夫和命小姐也放开了武器,沉默地解除了临战态势。
剑拔弩张的气氛总算消失了,龙女则提心吊胆地来回看着我和大家。
以不知所措的春姬为首,大家都很迷茫,谁都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我暂时不去考虑将会给“眷族”带来的巨大麻烦,下定决心说出了自己的考量。
“如果继续留在地城的话,这孩子还会继续被冒险者和怪物袭击……我想把她带回根据地。然后,我也想和神大人谈谈。”
除了保护她以外,我也想问问赫斯缇雅大人,这个异形少女到底是什么。应该说是,希望她能告诉我。
听我这么说,韦尔夫、命小姐和春姬小姐并没有反对。
他们无奈地露出苦笑,同时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
最后,只有莉莉深深地叹了口气。
“如果想要返回地上的话,最好在夜里。至少要挑选冒险者不在的时间段……只要瞄准没有人的时候离开摩天楼设施就行了。”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别人知道保护怪物这种事。要瞄准回到地上的冒险者沉迷于美酒之后的瞬间才行,身为参谋的莉莉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面对放任自己,甚至还尽力协助自己的支援者,总觉得非常抬不起头。
“莉莉,抱歉……谢谢你。”
“……不要再说了。唉,我本来就是这样,无论发生多么破天荒的事,莉莉都绝对不可能舍弃贝尔大人的。”
莉莉红着脸有些别扭地说道,然后撇过了头。
在感到有些抱歉的同时,我还感到一股超越其上的欣喜。
听到莉莉能那么说,我真的非常感谢。
就连愣在原地的韦尔夫他们,看到莉莉一如既往的样子也都展露了笑容。
“地上……?”
“嗯,一起,回我们的家吧。”
旁边莉莉正满脸通红地对满脸堆笑的韦尔夫和春姬小姐他们发火,我则微笑着低下头安抚不安地握住我的手指的龙女。美丽的龙女抬头仰望着我,露出浅浅的微笑。
扑通一声,她把头埋在了我的肩上。
看着小巧玲珑的她靠着我,我有些尴尬地抬起了头。
透过森林的缝隙望着楼层的天顶,成片青白水晶渐渐失去了光辉,这意味着“夜晚”降临了。
*
眼前是被黑暗笼罩的白垩巨塔。
这便是位于迷宫都市中心直指云霄的“巴别塔”,周边的中央广场因为夜晚的降临也渐渐沉寂下来。与这里相反,周围的酒馆充满了喧闹,五颜六色的魔石灯正释放着光芒。
即便是深夜也不减都市的热情,繁华街还是充满了活力,逐渐恢复原貌的欢乐街也弥漫着色欲。放眼街上林立的酒馆,只见醉醺醺的少女们和众神翩翩起舞,宛如宴会一般。包围四周的坚固巨大城墙如今仍旧守望着这热闹混沌的街道。
街上到处都有结束探索的冒险者们在狂欢,就在此时,有一支队伍在这深夜时分从地城中归来了。
那是以白发人类为中心构成的六人小队,他们登上了没有人烟的螺旋楼梯,到达了“巴别塔”地下一层的巨大空间。
巨大的天顶——美丽的苍穹油画正俯视着加紧脚步离去的他们。
接着,埋在天顶油画一角的一颗极小青玉发出了微弱的光芒。
“——不好了,乌拉诺斯。”
黑暗中响起了一道声音。
这是一座宛如神殿的巨大房间。
仅有的光源是四根火把,火把正噼啪噼啪地驱散着部分黑暗,高台的上方有一块水晶,水晶上方站着那个说话的人。
那是一位全身密不透风地包裹黑衣的谜之人物。他双手佩戴的漆黑手套上刻着复杂的花纹,看上去简直就像一团人型的黑影。
这位连性别都无法判断的黑衣人俯视着高台上的水晶继续说道。
“具备理性的怪物和冒险者接触了,现在已经离开‘巴别塔’了。”
水晶里显示的就是地下一层——也就是通过天顶油画的青玉看到的光景。
青水晶中浮现出了人类少年还有包裹着火精灵护布的少女。
黑衣人一看到紧贴着少年的少女,就断言她是“怪物”。
“怪物是被绑架的吗?”
“好像,不是……水晶里看上去反而是在保护她。”
除了黑衣人在观察水晶的影像以外,四根火把的中央又传来了沉稳的声音。
火把的火光驱散了黑暗,接着从黑暗中浮现了一座巨大的石制神座,上面坐着一位巨大的老神。
这位身穿长袍身高超过2M的巨大男神就好像雕像一样表情毫无变化地再次问道。
“是哪个冒险者,费罗斯。”
费罗斯,被如此称呼的黑衣人回答。
“贝尔·克朗尼,隶属‘赫斯缇雅眷族’。”
水晶里映出了白发赤眼的少年。
听到这个回答,老神眯细苍色的眼睛。
“就是那个在都市名声大噪的新人冒险者……好像那个男神也很中意他。”
“怎么办,乌拉诺斯?”
“……继续观察吧。”
黑衣人向老神请示下一步行动,老神则静静地闭上眼,然后睁开眼做出了回答。
“这样好吗?‘赫斯缇雅眷族’在这个都市中于好于坏都过于显眼了,万一发生了什么的话……”
“那是女神的眷族,肯定不是我们正在追踪的那群狩猎者,而且……”
老神凝视着位于高台的水晶深处,盯着映衬在其中的少年的脸。
“我想看看,女神的眷族到底会带来什么变化……这能否成为‘他们’的希望呢?”
片刻沉默过后,黑衣人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乌拉诺斯,一切都遵从您的神意。”
啪,火把中飞出了火星。
“放出‘眼睛’,监视贝尔·克朗尼一行以及怪物少女的动向。”
“遵命。”
在这静谧石制大房间的中央。
翻飞的黑衣在深邃的黑暗中消失了。
第二章 龙娘的日常
回到地上已经将近是深夜时分了。
就和莉莉预测的一样“巴别塔”几乎没人,我们趁着夜色离开了中央广场,沿着没有人烟的小径一路前往根据地。
看到热闹的酒馆和熙攘的人群——繁华都市的喧闹和灯光让龙女产生了无数次惊吓和震撼,最终我们总算到达了“灶火之馆”。
“贝尔大人请先在这里等等,我们先去跟米赫大人他们打招呼。”
莉莉让我和龙女在根据地的后门附近待机,他们先进入了会馆。
我们今天去地城探索的时候,是请求“米赫眷族”帮忙看家的。米赫大人的话倒没关系,但万一让犬人那札小姐,以及新团员达芙涅小姐和卡珊德拉小姐看到她的话肯定会引发骚动——就像莉莉他们一样。莉莉和韦尔夫说,就算是关系亲密的派阀,最好也不能随意暴露这件事,我也只能听从。
我和裹着火精灵护布的她一同躲在阴暗角落……后来米赫大人他们终于从正门离开了。
不一会儿,命小姐和春姬小姐就跑到后门来迎接我们。
“贝尔阁下,和赫斯缇雅大人的说明……”
“……我来,请让我来说明。”
“能顺利吗……?”
穿过铁栅栏进入后院的时候,命小姐和春姬小姐有些担心地说。
我保持着一步的距离走在命小姐她们身边,决定直面自己招揽的事态。腿部已经快要自然痊愈的龙女——身上到处都是鳞片的“怪物”——还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我撑着她的手更用力了。
“晚上好,欢迎回家~”
刚走进会馆的客厅,神大人就像往常一样笑脸相迎。
“不过,贝尔君啊,到底发生什么了,为什么只有你是从后门进来的?米赫他们都已经回去了哦,还有,那孩子是——”
神大人说着说着便有些不可思议地歪着头沉默下来。
就在我和韦尔夫他们全体眷族都缄默不语的时候,神大人渐渐睁大了蓝色的眼睛。
她看到我身边藏在斗篷里的龙女,时间一下子就停住了。
“——贝尔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神大人突然神情锐利,她问的不是“谁”,而是“怎么回事”。
我不禁被她的气势压倒,沉默地拿下了龙女头上的兜帽。
“……!!”
苍白的肌肤,琥珀色双眸,还有镶嵌在额头上宛如石榴石的红宝石。
看到拥有怪物外貌的异型少女,赫斯缇雅大人倒抽了一口气。
面对比自己还小的神大人,龙女也很害怕,她纤细的胳膊用力地抱着我。
“……好好说明一下吧。”
在眷族们的围观中,神大人深深的叹了口气,一脸认真地说道。
在客厅中,我向神大人说明了全部经过。
莉莉和韦尔夫他们也都围坐在圆桌周围,我则和龙女相邻而坐。神情微妙的神大人始终沉默地听着。
“……接下来该怎么办,赫斯缇雅大人?”
说明结束之后,莉莉向神大人询问派阀的方针。
龙女紧紧地抱着我的右臂不放,神大人双手抱在胸前陷入沉思,接着慢慢睁开眼睛说道。
“……这件事情不准跟任何人说。我们暂时也观察一下吧。”
神大人来回看了一圈我们和异型少女如此说道。
“这简直太胡扯了,连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看待这件事。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种事……”
神大人盯着一脸恐惧看着周围的龙女。
会说话的怪物,这是与原本的概念完全相反的“怪物”。
就连理应全知的神大人都说这是“未知”,莉莉和韦尔夫他们的表情更僵硬了。
“怪物是下界人们的——也就是你们的敌人……我知道这是你们必须与其抗争的存在。但是,看她害怕成这样反而不忍心舍弃了啊。”
“这样的话……!”
“没错,我们暂时保护这孩子吧。”
这便是庇护悲哀者的女神大人的慈爱。
看到会向任何孤儿伸出援手、温柔至极的慈爱女神,我发自内心感到慰藉。听到主神大人的决定,莉莉他们神情各异,有的叹气有的苦笑,但并没有人提出异议。
神大人跳下椅子慢慢地走到龙女面前,虽然还是难掩脸上复杂的表情,但还是温柔地露出微笑。
“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
听到神大人的问题,龙女抱我抱得更紧了,同时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贝尔?”
“那个,这是我的名字……”
苍银色的长发随着她歪着的脑袋一同晃动,我则有些汗颜。
“我的,名字?……不知道。”
这句断断续续的回答——也是第一次有条理的回答——再次让莉莉他们发出吃惊的叹息,而龙女却低下了头。
果然,她没有名字。
“翼龙”只是人类界定怪物决定的称呼,而她自身却没有名字。
她没有父母,这点在她孤身一人在迷宫中游荡时就应该想到的……
“贝尔,你来你决定。”
“嗯,咦咦!?”
“啊,对啊,韦尔夫君说得对。毕竟是你捡回来的,这么说好像随便了点,毕竟是贝尔君你救回来的。所以你自然就应该负责成为她的起名父母!”
怎、怎么能这样……!?
韦尔夫和神大人有些调侃地如此建议,莉莉、命小姐和春姬小姐则一脸“交给你了”的表情静观事态发展。
看到陷入巨大恐慌的我,韦尔夫已经是一幅乐在其中的样子了,龙女则是一脸期待。
责、责任重大啊……!毕竟起名可是会影响这孩子一生的啊!
我因为这头等大事非常混乱,我和身边仰视我的琥珀色眼眸对视,努力思考起来。
翼龙,龙,女孩子,宝石,石榴石,苍银,琥珀眼眸……
我开始在脑中罗列她的外貌特征——但还是毫无灵感!!
看到满头大汗晕头转向的我,过了一会儿大家也都催促我说“快啊”……我有些颤抖地说道。
“贝……‘贝琉妮’?”
听到走投无路的我结结巴巴说出的名字,神大人他们一同“恩?”地一声歪着头。
“那个、贝尔大人……那个名字,难道是英雄谭中登场的精灵大人……?”
呜……被发现了。
和我一样喜欢童话故事的春姬小姐瞬间就看穿了这个名字是引用了英雄谭里的人物。
这是“异类婚姻谭”中登场的拥有光之翼的同名光精灵,后来她爱上了救了自己的英雄,为了能让这份感情维持下去她化作了人类。虽然一再提醒“不准偷看”自己洗澡,但违反约定的英雄还是看到了展开光之翼的精灵的本来面目……后来他们分别了一段时间,最后一同携手打败了在城镇内破坏的龙。
因为我小时候就很喜欢异类婚姻谭,所以就把龙女的名字取作……贝琉涅。
是不是太偷工减料了?
“就贝尔大人来说,已经算是个好名字了,勉勉强强吧。”
“但太长了,确实勉勉强强。”
“嗯,那就简称贝妮吧!这样就不勉勉强强了!”
“哦哦,好主意,赫斯缇雅大人。这样就完全不勉勉强强了。”
听到莉莉、韦尔夫、神大人和命小姐口无遮拦的评价,我有些消沉。
虽然注意到我反应的命小姐和春姬小姐都慌忙安慰我说“贝、贝琉涅也是好名字哦!”,不过年长者的温柔反而更让我心痛。
但是,“贝妮”吗……确实这样更好听吧?
“贝妮……?这是,我的名字?”
“嗯,是啊,怎么样?”
龙女抱着我的手臂,一脸纯真地向我确认。
然后露出淡淡的微笑。
“贝妮……我叫,贝妮。”
看着心花怒放的她——贝妮,包括神在内的所有人都看呆了。
她的美貌上露出的,是洁白无瑕的纯真笑容。
穿越种族的鸿沟,跨越人类和“怪物”的巨大隔阂,我们每一个人都为这名异型少女陶醉。
“贝尔、贝尔。”
欢欣雀跃的贝妮放开了我的手,把头埋在了我脱下防具的胸口。
我握着她的手臂防止她摔倒,有些不知所措。
感觉一股温热的感情在心中若隐若现。
“……咳咳。”
默默地看着我们的神大人清了清嗓子,重新开口说道。
“那么,打个招呼吧——初次见面,贝妮君!我叫赫斯缇雅,是贝尔君他们的主神哦!从今天开始我们就一起生活了哦,请多多指教?”
眼前的神大人抬头挺胸元气满满地说道。
面对满脸堆笑伸手的赫斯缇雅大人,贝妮从我的胸口抬起头看着她。
“……贝尔的,主神?”
贝妮小声说道,她和神大人对视了一会儿……直接把头又埋进了我的胸口。
阿啦,只见神大人很没面子地慢慢把手缩了回去,没想到连神大人都无法轻易和她混熟,我和春姬小姐露出苦笑。
“……那个,贝尔大人,您准备和她抱到什么时候呢?虽然是怪物,但也是女孩子哦,这么抱着您一定心里暗爽吧?”
“咦。”
“嗯!?是啊,贝尔君!你看看你那得意忘形的样子,太不知廉耻了!”
“我、我才没有得意忘形!?”
突然,莉莉和神大人开始对我轮番轰炸。
即便听到这些莫须有的指责,贝妮还是说什么都不肯放开我。韦尔夫和命小姐也有些无奈地笑了,春姬小姐有些无所适从。
现场的气氛总算缓和下来了,不过感受着紧抱着自己不放的贝妮的柔软身体,感到有些羞耻的我满脸通红地发出了有些窝囊的声音。
后来。
神大人她们还在和我据理力争的时候,贝妮好像有些累了,她直接在我怀里睡着了。
因为她在孤立无援的地城里到处逃窜,所以疲劳和不安都已经到达极限了吧。虽然她已经熟睡了,但她好像还是在警戒着周围一样抓着我不放手。
神大人她们原本打算把她拽下来,但她用更大的力气——也就是龙的臂力——抓住我,导致我直接发出惨叫。
没办法,最终就变成我和她过夜了。神大人和莉莉则警告我说“你要是敢惹事我可不会饶了你哦?”“请您不要偏离人类之道哦。”,同时用冰点以下的极寒视线瞪着我,我只能拼命点头。
我们俩就这样直接躺在了客厅的沙发上,盖着春姬小姐送来的薄毯。
(……不过,结果大家还是都来了。)
在魔石灯熄灭的客厅内,除了我们俩以外,大家也都睡在了别的沙发上或者地上。
以放不下心拖着被子来到这里的神大人为首,莉莉、命小姐、春姬小姐和韦尔夫他们也都各自铺了床睡在了这里。
难道,我就这么没有信用吗……
“……”
在墙边,韦尔夫立着一个膝盖坐在那边闭上了眼睛,不过怀里还抱着大刀。
命小姐也是,她和春姬小姐在地上铺了被子一起睡,身边放着雌雄短剑中的一把。莉莉的手里也紧紧攥着单手弩。
这些武器到底有何意义,到底是为谁准备的,这些我都清楚。
并不是我没有信用,只是大家都还没有相信这孩子……
昏暗的客厅中,我听着大家都发出轻轻的鼻息,同时低头看着胸前。
这个女孩额头上的红宝石正放出耀眼的光辉,脸上则露出了毫无防备的纯真睡脸。
(话说,这孩子到底是什么呢……)
看着披着火精灵护布躺在人类怀里的龙女,我满腹疑问。
看着斗篷下已经凝固的血迹,闻着苍白肌肤上漂来的铁臭味,是不可能没有任何触动的。接下来该怎么办呢,我开始思考接下来的事。
我一言不发地思考了片刻……没过多久,就感觉眼皮越来越无力了。
因为今天遇到了很多事,所以我也累了,瞬间就向袭来的睡魔屈服了。
——总之,明天先帮她洗一下身子吧。
在彻底睡着之前,我如此决定。
*
“我想要收集贝妮君相关的情报。”
第二天早上。
在大食堂的餐桌旁吃早饭的赫斯缇雅突然说道。
“虽然我们决定了接下来的方针,但还是必需更加了解这孩才行。到底还有没有和这个孩子类似的存在,现在地城里到底在发生什么……我想了解这些。”
因为睡眼惺忪的贝妮还是不放开贝尔,所以只有他们俩还没法吃饭,此时赫斯缇雅向眷属们下令收集“说话怪物”的情报。
“虽然我说了要收集情报,但可绝对不能随意向其他人打探哦。绝对不能让其他人知道我们保护了贝妮君……藏匿了怪物。”
贝妮的存在——没有经过调教的怪物会给都市造成混乱。绝对不能让别人发现,昨天莉莉已经向贝尔他们强调过这一点了。
“我也会去收集的,总之拜托各位了。”
“迷宫探索,就先中止吧。”
“是啊,对了,贝尔大人、春姬大人还有命大人除了可以信用的人以外,不准和任何人接触。否则反而会弄巧成拙。”
“““啊,好……”””
赫斯缇雅、韦尔夫各自说道,最后莉莉还严厉忠告了贝尔、春姬和命。
被指出不会说谎,不擅长隐藏心事,贝尔他们三人都缩起了身子。看着眷族们的对话,赫斯缇雅笑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大家都要当心哦。那么就拜托你们了。”
现在是阳光灿烂的上午。
今天也是一片清澈蓝天,熙熙攘攘的冒险者们穿过主干道前往都市中央的地下城,路边的劳动者们都在勤奋工作。
“你说要找我谈谈?肯定又是你想翘班的借口吧?”
“我、我已经很拼命了哦,你差不多可以对我改观了吧,赫菲斯托斯!?”
这里是“巴别塔”四层,“赫菲斯托斯眷族”的店面。
在这家出售一级品武具的“赫菲斯托斯眷族”高级分店,像往常一样来店里打工的赫斯缇雅正在和知己赫菲斯托斯会面。
赫斯缇雅逮到了恰巧来店里视察的赫菲斯托斯,请求她和自己谈谈。
“那么,你想和我谈什么?你已经浪费我的时间了,如果只是装傻的话我立刻走人哦。”
她俩来到店内深处的谈话室,在这厚实墙壁包围的房间中完全听不到店内的吵闹,赫菲斯托斯抱着胳膊眯着眼睛看着对方。
赫斯缇雅因为初次造访的房间一脸稀奇地东张西望,她走到放在柜子里的长剑前,看着自己在剑身上反射的脸,同时看向背后的神友。
“会说话的怪物,你有没有听过这类传闻,赫菲斯托斯?”
“那是什么?我才不知道呢。”
“我想也是……”
听到赫菲斯托斯一脸讶异地回答,赫斯缇雅也抱起了胳膊。
赫斯缇雅晃悠着店面制服的红色裙摆,慢慢地转过了头。
“如果,会说话的怪物真的存在的话……怎么办?”
“……愿闻其详。”
看到赫斯缇雅严肃的神情,赫菲斯托斯眯细了没有绑着眼罩的左眼。
“会说话的,怪物……”
这里是位于西北大道和西部大街之间的第七区域的“青之药铺”。
也是位于昏暗小径深处的“米赫眷族”根据地,主神米赫、建御雷还有命都在客厅里。
“那个怪物,真的说话了吗?而且也能有意识地进行沟通?”
“是的……昨晚我们就在保护那孩子了。”
巧的是,建御雷的反应也和“巴别塔”里的炼冶神很像,命对其一再点头。
命已经获得许可了,说是在收集情报的时候,可以和值得信赖的米赫以及建御雷这些神明谈谈。不过,也已经警告过她就算是值得信赖的普通人也不能随便说。
樱花和千草他们在迷宫探索,那札她们几个“米赫眷族”因为要准备各类药品的原材料都出门了,于是命便找来了两位男神挑明了龙女的事情。
“我还说呢,昨晚看到你们的样子总觉得有点奇怪……”
在“灶火之馆”看家的米赫也目睹了昨晚命他们不自然的举动,现在总算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建御雷大人,米赫大人,你们有什么线索吗?”
“不,能说话的怪物……这种事我也是第一次听说。老实说,还有些难以置信。”
“嗯,我也不太相信……不过……”
命从来没见过如此困惑的建御雷,旁边的米赫则继续说道。
“不过下界充满了可能性,而且到处都是连神都无法看透的‘未知’……也许到现在地下城也都在发生些什么吧。”
米赫拨弄着自己的青色长发说道,命则陷入了沉默。
看着她的侧脸,建御雷问道。
“关于那个会说话的怪物,命,你是怎么想的?”
“……不知道。”
命无力地摇了摇头,老实回答。
“在下也理解贝妮……阁下和普通的怪物有所不同……但在下很迷茫,不知道该怎么和她接触。”
接着命的声音颤抖起来。
“在下一直在警戒她有没有可疑的举动,时刻都在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为了能应对突发事件一直在戒备她。”
“……”
“在下还无法,解除自己的紧张,还在……恐惧她。”
吐露了心声的命低下了头。
米赫有些担心地看着她,坐在一旁的建御雷则撩了撩自己的角发说道。
“别介意,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反应吧……”
你没有做错哦。
听到他的回答,命却毫无回应,一直低着头。
公会本部大厅。
现在已经有大量冒险者前往地下城了,人已经少很多了,韦尔夫正在这个大理石大厅中随意踱步。
他若无其事地靠近冒险者团体偷听,他们毫无根据的小道消息偶尔会藏有事件的关键,这是从新人锻造师开始吃尽苦头的韦尔夫的经验之谈。因为升级后的“能力”大幅提升,韦尔夫最大限度利用比下级冒险者敏锐得多的听觉,收集自己需要的情报。当然,他不会愚蠢到直接去找冒险者和公会职员问话。
接着,身穿黑衣装备大刀的他来到了大厅角落。
写满了公开情报的巨大揭示板前聚集了大量冒险者,另外还有张贴更新情报的几名公会职员。
“——喂,听说了吗,就是那个身穿装备的怪物。”
“听说了,好像说是开始逐渐在‘中层’出现了。”
“听说街上的那群家伙兴奋起来去挑衅,结果反而遭殃了。”
韦尔夫无意间听到了冒险者们这样的交谈,同时还突然看到了一张羊皮纸。
上面画着的是身穿铠甲手拿铁剑的怪物。
“……不是吧。”
说着,就连韦尔夫的表情也有些动摇了。
“这位妖精小姐……您真漂亮,能否赏光和我喝一杯呢?”
“如果有心事的话可以和我聊聊哦……嘿嘿。”
这是一位身披斗篷金发尖耳的妖精幼女——也就是使用了变身魔法的莉莉,她无视了男人们下流的搭讪,走进了一家没有日光的店内。
这里是西北大道,“冒险者之街”。
在大道旁的武器店和道具店中间有一家略显简陋的酒馆。这个木制建筑的门上挂着一个派阀徽章,这样经营酒馆的“眷族”就一目了然了。
会经营酒馆的派阀一般都会提供一些一般人或者委托人不明的非官方冒险者委托,有时还会作为情报商买卖一些小道消息。根据情况,造访这里的客人也经常私底下交换情报。
这种经营酒馆的“眷族”在都市里还有很多。
(这地方还是那么脏……)
身高不足120C的幼年体型因为变成了秀丽的容姿让周围的客人垂涎三尺,在一片搭讪声中,从盗贼时代就屡次利用这种酒馆的莉莉小声说道。
店内很暗,墙壁的一个角落上胡乱地贴满了委托的纸条。而后门里则和一般人也能随意使用的正对大道的一楼不同,只能穿过后门才能走的地下楼梯的魔石灯很暗,充满了一种诡异的氛围。
地下室可以看见喝着低劣麦酒的少了门牙的兽人在大笑,也可以看见身上挂着大量耀眼戒指和项链的亚马逊,还有戴着面具隐藏身份的谜之人物,当然也可以看见形形色色的人坐在椅子上或者吧台前小声密探。
如果说公会本部是表的话,那么这里就是里。和公会不同,这里有很多身带残疾的人进出,到处都可以听到人们在谈论一些毫无根据的情报。总之,这里是个一旦掉以轻心就会被骗个精光的魔境,莉莉深知这一点。
无论如何,这里都不是少年应该来的地方。
“阿尔瓦清水一杯。”
莉莉一屁股坐在吧台前,向老板下单。
被誉为灵峰的阿尔瓦山脉上采集的冰水——妖精最喜欢的无酒精饮料端到了眼前,莉莉喝了一口再次开口。
“‘会说话的怪物’,有相关的情报吗?”
“……怎么可能有。”
站在吧台后老板收下了比点单内容还要多的金额,皱了皱眉头回答。虽然对方外表是个幼女,但收下了报酬的情报商还是平淡地回答了事实。
莉莉这次变身也是为了保险。因为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外界知道“赫斯缇雅眷族”在打探“说话怪物”的情报。
看着沉默地擦拭酒杯的老板,莉莉刚准备问他能不能介绍有所头绪的顾客时——咚,有人突然坐在了自己身边。
“我知道哦,‘会说话的怪物’的情报。不过,也只知道一点点。”
一身轻便战斗衣,一双简易长靴,这是一位小麦色皮肤的犬人少女。
看来她刚才在偷听,只见她的兽耳在不断扇动,露出豪爽的笑容。
莉莉不禁皱眉。
“‘泥犬’……”
“哦呀,竟然知道我的外号?我还以为我只是被其它冒险者埋没的无名小辈呢……不过,我讨厌这个外号哦,你不觉得那群神太过分了吗?”
听到莉莉说出自己的外号,她有些意外,然后立刻肆无忌惮地说个不停。接着她翘起二郎腿也下单了,“老板,我要蜂蜜酒。”
“赫尔墨斯眷族”,莉莉小声说出了少女的所属,同时警戒地询问她。
“那么,继续吧?”
“嗯~其实,我最近手气不太好……估计连这一顿都付不起。”
对方皎洁一笑,同时手指比出了一个圆圈。
莉莉扭曲着妖精的眉毛咂舌,然后把装满金币的袋子放在吧台上。
犬人少女兴奋地摇着尾巴把袋子收进怀中,愉快地说道。
“嗯,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明明身边没有冒险者,却能听到有人说话,这种传闻从很早以前就有了吧。还有就是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好几个人说话的声音,还有一阵子传闻说在下层听到了歌声什么的……另外么,就是和你一样想要打听这种情报的家伙。”
“……”
“其他人都没有把这些传闻当一回事儿,只有他们好像在不断追踪这件事。听说在别的酒馆,前不久还曾贴出委托书说是要高价收购这类情报。”
少女的视线一瞬间瞥向了墙壁角落贴满的委托书。
“那群家伙是谁?”
“那个,完全不清楚……我自己也想知道啊。”
毕竟我也被别人委托了嘛,接着对方的氛围突变。
她眯细了眼睛,浅笑着窥探着莉莉藏在兜帽里的脸。
“我好像,没见过你哦……你的所属是?明明是妖精,但我却闻到了一股臭味。”
犬人靠了过来抽了抽鼻子,莉莉再次在心中咂舌。因为她也从犬人身上闻到了和自己一样的臭味。
这个女人肯定也是盗贼。而且和莉莉这种金盆洗手的不同,她是现役的。
这就是在里社会中为了所属派阀专门担当搬运工的泥犬,而今天莉莉则更新了自己的认知。
恐怕对方也在追踪“说话怪物”的情报。而且她开始怀疑搜索同类情报的莉莉了,所以她现在正在试探自己。
莉莉并不像贝尔和命那样如此信任“赫尔墨斯眷族”。才初来乍到的他们根本还没理解,这个自称中立的派阀才是最可疑的一群人。
为了利益,他们既可以成为自己的友军,也可以成为自己的敌人。这便是自出生十五年以来在欧拉丽中摸爬滚打的莉莉对他们的见解。
(虽然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情报……但除了莉莉之外竟然还有其他人在搜索“说话怪物”的情报,知道这点也算有所收获了。)
是时候撤了,莉莉沉默地站了起来。
“咦,你这就要走了吗?我还想跟你聊会儿呢。”
莉莉无视了背后快活的声音,直接离开了酒馆。
不过——
(……跟上来了呢。)
刚离开酒馆,前往小径的莉莉便察觉到身后有人跟踪。
只有一个人,十有八九是那个盗贼。对方是冒险者,普通的伎俩是无法甩开她的吧。
只能利用变身魔法和道具了。在幽暗小径里乱窜的莉莉从怀里拿出了一个紧紧绑住的臭袋——“强臭袋”。
在自己从事盗贼勾当的时候也经历过好几次这种情形了。
想也知道要搞定这家伙肯定很花时间——不过这也比被酒馆那个异端武装妖精追杀的时候好多了——莉莉一口气拐弯冲进了别的小径。
*
太阳正在最高点散发着光热。
现在万里无云,盛夏降至的欧拉丽在阳光的照射下还是有些热的,我忍不住把衣服的袖子卷了起来。
如今——龙女正仰望着这片蓝天和太阳。
神大人他们都出去了,我和春姬小姐则留在会馆里看家。
贝妮看到昨晚西沉的——如今飘在空中的——光源,兴趣满满地想去看个究竟。
她说,我想去看看。
“那个是……什么?”
我们现在身处“赫斯缇雅眷族”根据地“灶火之馆”的中庭。
贝妮一直盯着地下城里所没有的太阳。
看着吃惊的她,春姬小姐悄悄地来到她的背后。
“那个是太阳……太阳公公哦。”
“太阳公公……”
春姬小姐眯着眼笑盈盈地仰望着天空说道,贝妮也小声重复着。
和太阳无缘的地下城肯定整天都很阴冷吧。当然有些楼层是例外,因为有喷火的怪物或者火山区域。
可以肯定,怪物们应该不知道阳光的温暖吧。
“……好温暖。”
仰望着蓝天的贝妮眯细眼睛笑了出来。
她那琥珀色的双眼因为纯真的笑容闪耀着光芒。
察觉到我也来到背后看着她,贝妮甩着苍银长发回过头说道。
“地上,真的好漂亮。”
那是与怪物截然相反的——
天真烂漫的笑容,和太阳一样让人眩目。
虽说是留下来看家,但我和春姬小姐实际上是为了照看贝妮。
一方面是因为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外出,还有就是必须照顾这个毫无地上常识的少女。
“贝尔……好厉害,热热的。这个、能脱掉吗?”
“不、不能,贝妮大人!?”
“哦、恩,只能忍着?”
贝妮双手抓着身上的火精灵护布刚准备脱掉,春姬小姐就慌忙阻止了她。毕竟护布下面是全裸的啊。
神大人他们出去收集情报之后,春姬小姐便帮忙把贝妮身上的血迹都擦掉了。在这过程中春姬小姐和还有些惴惴不安的贝妮陷入苦战,好不容易才把身子擦干净。
另外,还费了很大一番力气想要给她穿别的衣服……但却失败了。
贝妮好像很讨厌这样,或许,她还在警戒吧。
没办法,最后只能继续让她穿着昨天的火精灵护布。
(虽然是怪物,但好歹也是女孩子……如果她能接受春姬小姐她们就好了。)
从护布中若隐若现的大腿和胸口让人有些无所适从……看来她完全没有羞耻心。
如今我站在身穿女仆装——已经成为会馆固定装扮——的春姬小姐身旁撇过了头。
“贝尔,这是什么?”
“那是魔石灯,就跟地下城里的磷光一样……”
“那么,那个呢?”
贝妮在会馆里游山玩水,在太阳底下尽情欢呼,一夜之间彻底痊愈的双腿在不断奔跑。
这个中庭四周都被会馆包围,所以暂且不用担心外面的人看到。这孩子无论在地下城还是在地上都没有归宿,所以这里是她唯一的箱庭。
贝妮一脸稀奇地看着庭院周围的回廊,看到新鲜事物的她满脸放光地拉着我摇来摇去。
“贝妮大人,差不多该去吃饭了哦?今天你也没吃过早饭吧。”
“……吃饭?”
“那个,就是进食……贝妮,你昨天是不是也没吃过东西?我也会和你一起吃的,走吧?”
“……嗯。”
听了春姬小姐的请求,贝妮有些不安地抬头看着我。看到我舒展眉毛露出微笑,她这才慢慢点了点头。
春姬小姐拿来了放在回廊里的篮子,我们三人一起坐在了中庭的草坪上。
“……好、吃?”
“真、真的吗!?”
“嗯……”
“这是命大人做的饭团哦!你再尝尝这里的水果吧!?”
看着她静静地吃着命小姐亲手制作的料理,春姬小姐有些自豪地竖起了狐耳。
贝妮有些好奇地看着一脸欣喜的春姬小姐。
因为熊兽之类的怪物一般吃第18层的芸果子——当然也会吃带血的肉——所以我们认为就算平时吃的食物应该也没问题……最坏情况下我甚至还考虑去一趟食料库,不过这样总算松了口气。看来春姬小姐也和我的想法一样。
春姬小姐微笑地看着大口啃着水果的贝妮,轻轻地伸出手想要摸摸她。紧接着,贝妮机敏地躲开了。
看着逃到我身后的贝妮,春姬小姐失落地垂下了肩膀。
“哈哈哈……”
看来她还有些警戒春姬小姐。
不过刚才也让她擦过身子了,贝妮应该也稍微接受她了吧。
吃完饭,贝妮配合着狐人春姬小姐的蓬松尾巴左右摇摆。龙女兴趣盎然地伸出手,想要握住这条尾巴。
看着这一幕,春姬小姐也微微一笑。坐在草坪上的她摇动着从长裙里伸出的尾巴,调戏着宛如孩童般的贝妮。
(看上去,就好像姐妹一样……)
昨天那么惊慌的春姬小姐现在却在努力拉近和她的距离。
看到她能那么积极地……接受这个怪物少女,她的这份情意让我非常高兴。
或许,正因为是饱经风霜的春姬小姐才会这么温柔。
“那个,贝尔,还有没有,回腹药?”
“咦,回复药吗?那个和腿包一起放在房间里了,我现在没有……”
“嗯,那个,很香哦?就和,刚才吃的水果一样。”
贝妮断断续续地说。
可能是因为这祥和的氛围,也可能是因为她接受了我们,她的表情比昨天丰富很多。她不停地笑着,感觉说话也慢慢流畅了起来。
不——也许只是错觉吧。
虽然她很少说话,但龙女确实在以惊人的速度掌握语言——通过我们的对话掌握人类的语言。
感觉好像和学习有些不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外表看上去就是个女孩子……但实际上却是怪物。)
我苦笑着回答着贝妮的疑问,心中还留有一丝困惑。
她的语言确实更加流畅了,已经几乎和我们——人类没什么太大的差别了。如今只有身上的苍白肌肤和鳞片诠释着她是怪物的事实。
额头上的红宝石也在阳光下闪耀着。
“贝尔、贝尔。”
接着,贝妮笑着抱了过来,正当她扑到我身上的时候——
为了抓住我,她突然伸出手——指缝间的利爪掠过了我的手腕。
“嘶。”
我现在既没有穿战斗衣也没有佩戴手甲,还因为天热卷起了袖子,所以手腕上出现了三道伤痕。
利爪掠过的伤痕瞬间渗红,啪哒啪哒,血不断滴在了草坪上。
“咦……?”
“贝、贝尔大人!?”
我僵住了,贝妮也呆滞地看着自己染红的爪子,春姬小姐看到我划伤的手腕发出悲鸣。
看到血流不止的手腕,她喊着“我去拿急救箱!”站了起来,跑向会馆。
“啊,咦,那个……贝、贝尔,很疼吗?”
贝妮一脸动摇地向我伸出手,然后立刻停住了。
她看到染血的红爪,慌忙缩了回去。
贝妮瞟了一眼我的脸和受伤的手腕,然后盯着自己的手,表情逐渐扭曲。
“是我,干的……对不起,贝尔……!”
她的眼中落下了泪水,纤细的声音因为动摇和悲伤颤抖不止。
她用力地将发抖的手抱在胸前。
她想碰我,但却无法碰我。
因为这样会再次伤害我,所以她无法伸出手。
“对不起,对不起……!”
贝妮不停地道歉。
这位少女自身恐惧着自己能轻易伤害他人的手。
这幅过于惨痛的光景如今就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咦?”
看着她划过脸颊的泪珠,我不禁伸出了手。
我不顾吃惊的贝妮,伸出划伤的右腕,握住了被血染红的手。
我毫不在意利爪刺入手掌,也毫不在意增加的伤口和流出的鲜血。
“没事的哦?”
我就像刚遇到她时一样露出了笑容。
我完全不在意伤口的疼痛,更加用力握住她的手。
“——贝尔!!”
百感交集的贝妮抱着我哭了起来。
她扑进怀里,靠着我的肩膀,大滴的眼泪打湿了我的皮肤。
她还……只是个孩子。
她既害怕受伤,也害怕伤害别人,她渴求关怀,只是个迷途的孤儿。
听着耳边放声哭泣的年幼喘息,我如此想到。
我也抱住了她纤细的身体,用没有流血的左手轻拂着苍银秀发,全身发抖的贝妮很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现在的她就好像骚弄着耳朵和自己撒娇的猫一样。
一股温热的感情油然而生,我又轻轻地摸了她的头。
“——?”
就在我安抚着贝妮冷静下来的时候,突然感到了一股视线。
因为诸多事件而对视线敏感的我突然抬起了头——只见会馆的屋檐上有一只鸟。
(猫头鹰……?)
看着这只羽毛蓬松的白色大鸟,我有些困惑。
猫头鹰应该是夜行性的啊……不对,为什么猫头鹰会出现在这样的大都市中?
这只远离森林的孤独猫头鹰正盯着着我,好像,一只眼睛还闪过了光芒。
紧接着,在我仔细观察之前,这只猫头鹰展开翅膀飞离了屋檐。
“……”
看到瞬间消失在高空的猫头鹰,我陷入了沉默。
明明对方是动物,但我却产生了一种“被看着”的厌恶感,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我更用力地抱紧了贝妮——不一会儿,我又感知到了新的视线。
我猛地回头一看——
“……呜~”
身后站着两手捧着急救箱的春姬小姐。
不知为何她有些羡慕地看着我抱在怀里的贝妮。
“……”
“……”
“贝尔、贝尔。”
听着贝妮欢喜的呼喊,我看着不停摆动着狐尾的春姬小姐冒着冷汗。
*
太阳没入环绕都市的城墙,夜晚开始了。
天空已经彻底变黑了,神大人和韦尔夫他们终于回来了。
“我回来啦~”
“欢迎回来,神大人,还有大家。那个,情况……如何?”
“不行,完全没有靠谱的线索。”
“莉莉也跑了很多地方,但直接和‘说话怪物’有关的情报就……”
“我也去问了米赫大人和建御雷大人……但他们也不知道。”
我慰问了打工归来的赫斯缇雅大人,挠着后脑的韦尔夫,不知为何跟神大人一样疲劳的莉莉以及有些消沉的命小姐……大家都是阴着脸走进会馆的。
毕竟这才第一天行动,无法顺利也是预料之中的,但从大家的样子看来,果然还是非常棘手的。
和春姬小姐一同迎接大家的我如此想到。
“那么,你们又如何呢?”
韦尔夫看着我问道。
神大人以及莉莉她们也都看着藏在我身后的贝妮。
看着收拢爪子揪着我的衣服拼命往后躲的龙女,春姬小姐弯下腰微笑着小声对她说“我们也一起打个招呼吧?”
苍银色的长发轻轻上下抖动了一下。
“……欢、欢迎回来。”
她从我背后露出半张脸,小声说道。
神大人和韦尔夫他们都惊呆了,贝妮再次慢慢躲到了我和春姬小姐身后。
我和春姬小姐不禁露出苦笑。
“看来……已经很亲近你们了啊。”
莉莉和命小姐还呆在原地,韦尔夫则一脸无语。
没错,贝妮已经接受春姬小姐了。她躲在背后用苍白的身体轻轻地蹭着金色的狐尾。
少女很舒服地扭动着身体,狐人少女和她一样笑了起来。
在至今还张大着嘴巴的莉莉身旁,神大人有些不满地抱着胳膊。
“看来春姬君很有妈妈的素质嘛?一定是这样!”
昨晚被彻底无视的女神大人有些不甘地说道。
“好吃……!命,很厉害?”
“非、非常感谢……”
换完了衣服,大家围坐在大食堂的餐桌旁。
贝妮吃着晚饭不断称赞,今晚掌勺的命小姐有些不知所措。
宽阔的餐桌上摆满了以肉和鱼为主的烧烤料理,为了做出贝妮也能吃的料理,命小姐可以说是煞费苦心,最终决定就保持素材的原样稍微撒点盐烹调一下。桌上有为了方便食用切成小块的猪排,整条的烤鱼,另外还有蔬菜汤。其中贝妮最感兴趣的就是极东风味的甜味鸡蛋卷,她吃着赞不绝口。
“春姬,她说过哦?命,很厉害,饭很好吃。”
“那、那个,我还差得远呢,还、还要继续进步……!”
看着贝妮的闪闪大眼,命小姐有些狼狈——应该说是有些害羞吧。
她有些感动,绑成一束的黑发不断晃动,脸也红了。
吃着美味的料理无比兴奋的贝妮大声欢呼,坐在一旁的春姬小姐正喂她吃热乎乎的火候恰到好处的厚蛋卷,龙女的表情更加幸福了……不过这并不是喂食啦。
不止是贝妮的琥珀色眼镜,就连额头上的红宝石也跟着发光了。
“呜、呜……我竟然为了如何对待她烦恼那么久,想想就觉得滑稽……”
“命大人,对方可是怪物哦,不要因为这种程度就动摇自己的立场哦。”
“支援者君,你太死板了。这种时候就应该切换思路,思路灵活可是很重要的哦?……所以呢,从现在开始我就要加深和贝妮君的交情!”
“求您别和春姬大人抬杠好吗!?为什么神都那么脱线啊!!”
不知是不是已经彻底卸下心防了,看着天真无邪的龙女,命小姐的态度也软化了。莉莉虽然在不断提醒,但神大人还是毫无紧张感地靠近贝妮。“这种状况对派阀而言毫无疑问是一场危机!?”,莉莉大声喝道,但几乎已经毫无意义了。
春姬小姐笑着把命小姐叫到身边,再加上为了阻止想要和龙女交流的神大人不断大声喝止的莉莉,以贝妮为中心整个食堂都很热闹。
“这么亲昵真的好吗?虽然我没严厉到莉莉跟班那种程度……不过这样真的妥当吗?”
“那个,难道韦尔夫还在……警戒她?”
“我的真心话就是,静观其变吧。”
因为神大人的请求,我让出了贝妮旁边的位置,坐到了远离热闹的女性阵独自大快朵颐的韦尔夫旁边。
听到前来避难的我的询问,韦尔夫苦笑着耸了耸肩膀。
“不过,这样你就能放松下来了吧。毕竟你已经陪她折腾很久了吧?还是说,被她们抢走所以你寂寞了?”
“韦、韦尔夫。”
面对韦尔夫的调侃我不禁有些抱怨。不过我满脸通红的样子实在有些窝囊。
虽然最初贝妮很害怕大家,但了解对方没有歹念之后也放松了下来。
如今餐桌上的景象就是最好的证据。不过这也多亏了春姬小姐,正是因为她不断地告诉神大人她们没有危险,才会降低大家的警戒心。
而且感觉出生以来一直被孤独感包围的贝妮好像也渴求与我们——与人类交流。
男性和女性就这么分坐在餐桌两侧愉快地吃着晚饭,和神大人她们一同互喂料理的贝妮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莉莉、莉莉。”
“走、走开!?为什么你要过来蹭莉莉啊!?”
比平时热闹得多的晚饭结束之后,大家收拾完便来到了客厅。
在路上贝妮好像非常喜欢比自己个子还要小的莉莉,就粘着她了。
“哈哈,看来她很喜欢支援者君啊。”
“你以为这都是谁的错啊!!”
明明莉莉还是一脸厌恶的样子,但神大人却打趣地看着她俩的互动,看来贝妮已经彻底放下警戒心了。赫斯缇雅大人在一旁抚摸着苍银的长发,被抱着的莉莉还是红着脸怒吼。
“而、而且好臭啊!?我刚才就觉得了,真的太臭了!”
总算脱离束缚的莉莉吼道。
看着表情稍显寂寞的贝妮,命小姐和春姬小姐点了点头。
“嗯,确实……”
“今天早上也只是用浸湿的布稍微擦了一下身子……”
从昨天在地下城到现在贝妮都没有好好洗过澡。身上的这件火精灵护布也因为吸满汗水发出臭味了吧……说起来,我也一直和贝妮在一起没洗过澡。
如今连我都有些在意自己的体味了,此时若有所思的神大人突然笑着说了声“好!”
“那么,我们就去澡堂吧!”
*
白色的雾气中弥漫着一股柏木的香味。
“哇……这里,就是澡堂?”
“是的,像这样泡在水池里会很舒服哦?”
看着一丝不挂的贝妮发出感叹,春姬一只手拿着浴巾遮住胸部笑着说道。
这里是位于根据地三层的大浴场,陆续走出更衣室的“眷族”女性阵毫不吝惜地将自己健康的肌肤展露在温润的水气中。
“好久没和大家一起洗澡了呢。”
“毕竟我们整天都因为地下城和打工各忙各的嘛。”
拥有同性也为之称羡的嫩滑肌肤的命说道,赫斯缇雅摇晃着丰满的双峰回答。
披着黑发的少女和女神在幸福的时光中一同放松了表情。
“毕竟这么豪华的浴室每次只有一两个人用也太浪费了……为了节约,以后大家都一起来洗吧。”
莉莉赤着脚“啪哒啪哒”地踩在柏木地板上,再次环顾了这个有些奢侈的澡堂。
这是根据命的愿望打造的柏木澡堂,就连贵族出身并且原本所属大派阀的春姬都为之赞叹,这里的浴池真的非常大。可以轻松容纳十个人,像这么舒展全身躺在蒸腾的浴池里可以说是极具魅力的。耳边还能听到入水口不断灌入热水的声音。和地板一样用柏木制成的天顶上开了一个大天窗,透过天窗可以仰望夜空,如果没有听到都市的喧嚣的话那就更完美了。
贝妮兴致满满地看着柏木浴池中映出的自己的脸。
“我们先洗洗身子吧,贝妮大人?”
在澡堂角落里,春姬用木桶舀水冲洗着自己就算在娼妇中也吹弹可破、清纯至极的性感身躯,然后招呼贝妮也过来。
赫斯缇雅她们也开始各自清洗自己的身体。
“为什么,贝尔不跟我们一起呢?”
“贝尔大人可是男性,这是当然的吧!”
“男女之间可是有很多难言之隐的哦,贝妮君?无论是怪物也好神也好都一样。”
贝妮有些寂寞地问,惊慌失措的莉莉和一旁清洗着手臂的赫斯缇雅一同回答。在进入澡堂之前,被缠着来一同洗澡的少年满脸通红,并拼命拒绝说道“饶了我吧!”
“贝妮大人,不要乱动哦。”
“鳞、鳞片有点……”
贝妮坐在矮凳上,春姬站在背后冲洗头发,命站在前面清洗身子。
苍白肌肤在澡堂中也非常惹眼,与怪物格格不入的顺滑美肌也非常引人入胜,不过命却与肩膀和腰部的龙鳞陷入了苦战。因为浴巾碰到锐利的坚硬龙皮身躯就破了,生性认真的命就小心翼翼地避开鳞片一点一点涂上肥皂。
在春姬和命的悉心照料下,贝妮的头发和身上都涂满了泡沫,她晃动着身子笑着说“好痒~”。
“贝妮大人的头发真漂亮。”
“真的?”
“嗯,就像清澈的瀑布一样。”
听到背后的春姬发出赞叹,贝妮满脸放光。
金色长发、狐耳以及尾巴都吸饱了水的狐人少女正温柔地抚摸着苍银秀发,就好像对待丝绸一样小心清洗。
接着,春姬说“我要倒水了哦?”,然后从头把热水倒了下去。
肥皂泡和脏污都被冲洗干净的贝妮不停地甩着头,然后转过头靠在了春姬身上。
噗纽,丰满的胸部发出了柔软的声音。
“贝妮大人?”
“……欸嘿嘿”
贝妮把脸埋在春姬的胸口,然后笑着抬起头。
春姬低下头对视着龙女,露出了姐姐般的微笑。
在旁边看着两人的命也眯着眼睛露出微笑。
“春姬大人已经和她彻底混熟了……看来有成为驯兽师的潜质哦?”
“春姬君本来就富有母性嘛……跟支援者君可不一样哦。”
“为什么您要在这种时候挑衅莉莉啊!?”
在一旁看着贝妮她们的两个幼女也伴着嘴一同跳进了浴池。
浴池里的水泛着波纹打在肩膀上,命她们一同发出了幸福的叹息。
“好舒服……”
“啊~感觉一整天的疲劳都洗掉了~”
感受着包裹全身的温暖,贝妮也大声欢呼起来,赫斯缇雅也一脸享受地仰望天顶。
有不少女性都把头发盘在了头上,她们一同露出了放松的神情。
“……”
“莉莉阁下,怎么了?”
不久,赫斯缇雅她们的玉肌纷纷浮现出了一抹樱红。
此时莉莉还是有些静不下来的样子,命歪着头问道。
“……这个‘眷族’里身材好的家伙太多了。”
莉莉的栗色眼睛正在命她们的身体上——主要是胸部——游走。
看着眷族和女神的胸部在水中晃动或者漂浮在水面上,她把嘴沉到了水里一脸不悦地吹着气。
被誉为萝莉巨乳的主神自然稳坐第一,接下来就是春姬、命了吧,莉莉则是垫底。除了小人族的莉莉以外,可以说这里所有人都拥有平均以上的尺寸以及姣好的形状——而且平时命封印在抹胸之下的双峰竟然如此膨胀,目睹这一事实更是让人大受打击——
不过看着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胸部的贝妮,莉莉一瞬间觉得自己赢了,接着立刻陷入深深的自我厌恶,“嘭”地一声把脸整个埋进了水里。
“——果然,我还是想和贝尔一起。”
紧接着。
贝妮猛地站了起来,苍白肌肤上不断冒着水气。
龙的灵敏动作让莉莉她们来不及反应,异型少女此时已经离开澡堂了。
“——不行,绝对不行!?”
“请等等,贝妮大人!?”
“快、快阻止她!!”
“大、大家!?”
“唰”的一声,莉莉、春姬、赫斯缇雅起身追赶全裸少女。慢了一步的命在澡堂里大喊。
莉莉她们都裹上了浴巾,以几乎半裸的样子在走廊里飞奔拼命追赶。
咿呀!?此时,会馆里响起了少年的悲鸣。
*
……尘埃落定之后。
大家都洗好了澡,换上睡衣返回了客厅。
我们都看着位于房间中央坐在地板上的韦尔夫和贝妮。
“好了,把右手伸出来。”
龙女怯生生地伸出右手——韦尔夫在打磨手上的爪子。
韦尔夫利用磨刀石之类的道具把锐利的爪子打圆磨平了。
不愧是锻造师,手法非常精湛。龙爪可是有名的贵重武器素材,而且经常能给上级冒险者造成致命伤,韦尔夫花了很长时间细心处理了这些龙爪。
为了不让这个爪子再伤害任何人慢慢打磨。
“好,完成了。”
端详着苍白手指的韦尔夫总算完成了作业。
贝妮睁大眼睛看着自己被磨平的爪子,笑着说道。
“谢谢你,韦尔夫。”
“……哦!”
听到对方道谢,韦尔夫愣了一愣才笑着回应。
接着贝妮立刻站起来跑到我面前。
她满怀期待,却又有些胆怯地颤抖着伸出了手。
一开始碰到了我的左手,然后是手臂,最后是胸口。
她的爪子已经不会再轻易割破皮肤和衣服了。
贝妮摸着我,看到自己的手不会再被血染红,琥珀色的眼睛渐渐湿润起来。
“贝尔……不痛吗?”
“嗯,不痛哦。”
听了我的话,贝妮破涕而笑。
龙女接着把双手放我的脸上,调皮地轻抚着我的脸颊。
嘿嘿,贝妮露出灿烂的笑容,因为她的手指弄得我很痒,所以我也有些尴尬地露出苦笑。
“不准你随便摸他的脸!还有贝尔大人你也别心里暗爽啊!?”
“才、才没有暗爽……”
看着这样的我们,莉莉眼神尖锐地发出指责。
大概是因为看不惯大家那么宠贝妮,所以连我也受到了警告。
“……莉莉,讨厌贝尔?”
“呜……你、你突然说这个干嘛。”
看到莉莉一脸不悦地指责我,贝妮开口问道。
莉莉闻言有些狼狈,她继续问道。
“讨厌吗?”
“那、那个……怎么会……!”
看着摇曳着不安的琥珀色双眼,莉莉有些词穷。
贝妮好奇地来回看着我和莉莉。
看到莉莉张口结舌的样子,贝妮露出了有些寂寞的神情——这时春姬小姐慌忙探出身子。
“小女,很喜欢贝尔大人!”
坐在我背后的春姬前倾着喊道。
莉莉和贝妮吃惊地看着满脸通红的春姬小姐,连我也吓了一跳。
此时正在收拾工具的韦尔夫笑着站了起来。
“那还用问?我也很喜欢哦?”
“当然,我也是哦!!”
“呵呵……在下也是。”
神大人和命小姐也跟着说。
在大家的注目下,莉莉也自暴自弃地仰天大喊。
“——啊,真是够了,莉莉也是哦!!莉莉最喜欢贝尔大人了!”
天顶的魔石灯也颤抖起来。
被大家这么说,我有些脸红……不过我也和神大人他们一同笑了出来。
“我也,很喜欢大家 。”
我感受着“眷族”的温暖如此说道。
贝妮也把双手放在胸前说道。
“我也很喜欢贝尔……很喜欢大家。”
她闭上眼露出让人心醉的微笑。
“好温暖……”
看着她无比感动的样子,大家都松了口气,接着贝妮扑到了我的怀里。
她双手抱着我,竖起耳朵静静地听着我的心跳。
看着她幸福的表情,神大人、莉莉、韦尔夫、命小姐、春姬小姐还有我都不禁笑了出来。
我把手放在苍银的头发上,她抬头看着我。
在窗外的月光下,客厅里一派祥和。
人类,亚人,神大人,还有怪物。
外形肤色迥异的异种族围着一个少女。
就像一幅温暖的家族合影。
*
和异型少女度过了和乐的时光之后。
“赫斯缇雅眷族”迎来了就寝的时刻,贝尔他们各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一层接着一层,魔石灯逐渐熄灭了。
“春姬阁下,能问一个问题吗?春姬阁下是怎么看待贝妮阁下的……”
“嗯,小女和贝尔大人一样,不想对那个孩子见死不救。不过,这也许只是同情而已……”
在熄灯的双人房中,春姬和命盖着被子躺在一起。
两人面对面侧卧着,蓝色和青紫色双眼对视着小声交谈。
“小女还是娼妇的时候……被迫和命大人分别,当时小女也是孤零零一个人。所以小女这样可能只是在自我满足……”
“根本不是这样。春姬阁下一直都是这么温柔。”
就像当时给予素未谋面的我们粮食一样,勾起回忆的命笑了出来。
听了她的话,表情有些阴沉的狐人少女也露出了微笑。
“命大人是怎么看贝妮大人的呢?”
“在下……很笨,所以无法给出明确的结论。”
但是,命继续说道。
“贝妮阁下的笑容和在下并不二致。可能的话,在下想和她加深关系……就像家人那样。”
“……谢谢你,小命。”
月光从窗帘的缝隙间洒入,命和春姬都眯细了眼睛。
就像年幼时挤在狭小的寺庙里一样,两人额头相碰感受着对方的呼吸闭上了眼睛。
“赫斯缇雅大人……那些神明应该知道地下城的事情吧。”
命她们离开之后,客厅也暗了下来。
墙上只点亮了一盏挂壁式魔石灯,在这忽明忽暗的光源中,韦尔夫还在收拾打磨少女爪子的工具,莉莉在和他说话。
“那个黑色楼层主出现的时候也是这样。他们清楚地下城的谜团……或者说知道地下城的正体,但却向下界的人们隐瞒了这件事。”
“也许吧。”
“就算知道这些的神,却对那个怪物的存在感到震惊。”
莉莉坐在椅子上摇晃着双腿,韦尔夫背对着她回答。
“对于神明而言这也是异常事态……莉莉可以肯定我们如今接下了一个非常麻烦的大问题。”
“贝尔说要把她带回来的时候,你不是也同意了吗?如今想要反悔了?”
“我,并没有同意。只是放弃了……毕竟贝尔大人只是个老好人而已。”
团长和派阀,小人族少女和人类青年正围绕着这两点讨论这件事。
“如果,她的存在真的给‘眷族’带来危险的话,到时候……”
“你就要把她赶走,然后见死不救?”
“……如果有必要的话……”
听了莉莉的话,韦尔夫停下手回过头。
这位比任何团员都要关切派阀前途的少女甚至甘愿扮黑脸,韦尔夫看着她说。
“去照照镜子吧。你自己都一脸无法释怀的样子。”
“……”
莉莉的表情扭曲了,她垂下栗色的眼睛面露苦色。
她垂着头拼命挤出声音。
“绝不能感情用事……如果所有人都接受那个少女的话,一定会大祸临头的。”
“……”
“不可能一直这样下去。不可能一直像今天这样永远笑下去……”
因为少女是“怪物”啊。
听到莉莉快要消失的声音,韦尔夫什么都没说。
“那么,我们今天三个人睡吧,就像过家家一样!”
“过家家?”
“等等,神大人……!?”
这是位于会馆三楼的贝尔的房间。
房间里有一个以壁橱改造的收纳库,一套用过的铠甲,另外还散放着一些冒险者装备,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赫斯缇雅正得意洋洋地夹着自己的枕头站在房间里。
因为贝妮吵着要和贝尔一起睡,主神以自己有责任监督为由,便硬闯房间察看少年的情况。
当然是对莉莉她们保密的。
“听好咯……贝妮君,从现在开始就叫我‘妈妈’,叫贝尔君‘爸爸’。”
“妈妈,爸爸……?”
“神大人,您在瞎说什么呢!?”
赫斯缇雅抚摸着贝妮的头,贝尔则发出了惨叫。
看着比自己个子还要矮的、抚摸自己的幼女神,龙女有些不可思议地歪着脑袋。
“贝尔君,这种时候就应该遵循下界的法则入乡随俗才行哦?”
“我从没听说过这种法则!?”
和手足无措的眷族相反,主神露出清爽的笑容竖起大拇指。
“而且,我房间里只有一张床,根本不可能吧!”
“你在说什么呢,贝尔君。你昨天不是也和贝妮君挤在一起睡的吗?她可以,难道我就不可以吗?”
“那、那个……!不是,果然和神大人一起睡还是……!”
“当初我们住在教会地下室的时候,我和你不也经常挤在沙发上睡的吗?”
“咦,那个!?”
当时神大人您不是睡迷糊了吗!?贝尔有些混乱了。
不顾双手抱头的少年,赫斯缇雅温柔地笑着看向贝妮。
“好吗,贝妮君?”
“……嗯。”
神大人也一起,贝妮安心地笑着回答。
结果贝尔的反抗形同虚设,这张单人床上挤了三个人。
“太、太挤了吧?”
“嘿嘿,这么挤不是正好吗?”
“很温暖哦?”
因为近在咫尺的关系,贝尔满脸通红,赫斯缇雅露出微笑,贝妮兴致勃勃地扭动着。
以龙女为中心,人和神睡成了川字形。不过从体型上来看应该让赫斯缇雅睡在中间更好,不过她能这样就已经很满足了。
魔石灯熄灭了,房间里还能听到床单的摩擦声。在紧张的贝尔身旁,一开始还闹个不停的赫斯缇雅和贝妮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发出鼻息。
最终所有的房间都暗了下来,整个会馆都进入了梦乡。
“……?”
刚刚有些睡意的贝尔注意到身边有动静,睁开了眼睛。
只见贝妮面对着自己靠了过来。
就像往常一样,她抱住了贝尔的右臂。
“睡不着?”
“没啊……我没事。”
贝妮眯细琥珀色双眸小声说道。
额头的红宝石微微发光,苍银长发也发出了“沙沙”的声响。少女的睡衣下还能看到苍白的身体,她靠着枕头露出淡淡的微笑。
贝尔和她对视了片刻,又看了一眼旁边,只见睡着的赫斯缇雅翻了个身。看到女神背对自己,贝尔思考片刻,稍微改变姿势面对贝妮。
龙女一脸安心地靠了上去。
“……贝妮,你是从哪里来的?”
贝尔像是安抚小孩一样让她靠着,同时小声问道。
看着已经接受自己的龙女,贝尔问出了自己一直在意的事。
“不知道。”
“伙伴呢……有没有,不会欺负贝妮的怪物呢?”
“那个也,不知道……”
一问三不知,贝妮垂下了眼睛。
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孤零零地身处那个昏暗的迷宫了。
“但是……”
这时,贝妮从胸口抬起头说道。
“我做了个梦。”
“梦……?”
“嗯,我袭击了……和贝尔一样的……人们。”
听到这句话,贝尔睁大了眼睛。
“我袭击了那些陌生人,咬住他们,撕碎他们。”
有时候是在到处都是岩石的宽阔空间,有时候是在错综复杂的通道里。
亮出獠牙对抗挥剑的人们,扬起利爪将其撕裂。
用尖牙撕碎了恼人的悲鸣,用锐角刺穿了逃亡的背影。
“眼前一片通红……一个很可怕的梦。”
贝妮垂下了头看着自己的手,仿佛看见了沾满血的红爪。
闭上眼睛便会在梦境中看见这种光景,贝妮说道。
“梦里的我一直都很愤怒……但后来就越来越冷了。”
“咦……?”
“有很多人像贝尔那样……从我手里保护了那些人。”
就像刚刚相遇时,从莉莉他们手里保护自己的贝尔一样,贝妮说道。
其中有紧紧抱着满身是血的恋人,将自身化为盾牌的妖精。
还有为了让同伴们逃跑独自殿后,毅然击退无数怪物的矮人。
还有、还有、还有……听着少女的话,贝尔通过这些情报碎片逐渐在脑中产生了鲜明的印象。
靠在身上的贝妮也渐渐蜷缩起来,修长的睫毛在不断颤抖。
“看着这些人,我感到越来越冷。”
“……”
“感觉胸口就像开了个洞一样空空如也……那些人,看上去真的很美丽。”
互相帮助,互相庇护,互相爱护。
看着就算心中害怕却还是守护同伴的他们,偶尔也会看到自己放跑他们的情景。
“然后,每次最后都会梦到……自己变红了,周围也变暗了。”
接着,梦迎来了尽头。
随着银光闪过,身体渐渐冰冷。手脚也无法自如行动。血液不断涌出。
看着满是岩石的天顶,视野也慢慢模糊起来。
“救救我,我哭着喊……但是,谁都没来救我。”
自己不断地发出悲鸣,但是周围的同族们全都视而不见。
人们则不断怒吼着发动攻势。
最后看到的只有一片灰色的天空,以及化为黑暗的一切。
“真的是一个很可怕、很寂寞的梦。”
没有任何人向自己伸出援手,梦就这么结束了。
“……”
贝尔安静地倾听着,一言不发。
这些,真的是梦吗?
还是说,这些都是贝妮的——
就在贝尔想到这里的瞬间,异型少女挪动着把脸埋进了他的胸口。
“但是,现在已经不害怕了。”
因为贝尔陪着我。
她安心地说道,同时抱紧了我。
贝妮笑了。
看着寻求温暖的少女,贝尔一言不发地接受了她。
他轻轻地伸出手,温柔地抚摸着苍银色的长发。
“……”
背对着贝尔的赫斯缇雅慢慢睁开了眼睛。
她好像在不断反思着刚才的对话,望着窗外苍色的夜空。
最终,少年和少女也都响起鼻息。
她再次翻了个身,犹豫片刻之后,从背后抱住了少女。
*
外面还是一片漆黑。
夜空中只有寥寥无几的星光。月亮藏在灰色的薄云后散发着朦胧的光洒落在欧拉丽中。
大街边的酒馆现在还很热闹,其中最热闹的就要数繁华街和欢乐街了,距离闹区略远的欧拉丽东部——也就是东门附近的小巷里出现了一群人。
这是一条位于巨大城墙墙角下的阴暗断头路。
有一群冒险者坐在那里的木箱和酒桶上,中间有一位男神正在把玩着羽毛旅行帽。
“赫尔墨斯大人,洛莉艾他们回来了。”
正当月亮快被乌云完全遮住的时候,一位飘扬着水色短发的妙龄美少女出现了。
从黑暗中出现的她身穿纯白斗篷,身后跟着三名旅行装扮的亚人。
看到自己戴着银框眼镜的眷族——阿斯菲·阿尔·安德洛墨达,懒散地蹲在酒桶上的男神——赫尔墨斯露出优雅的笑容。
“旅途辛苦了!洛莉艾,还有你们都辛苦了,我等你们很久了哦!”
看着脱下旅行斗篷的妖精少女和两名兽人男女,赫尔墨斯送上了慰问。
“那么,情况如何?”
“是……我们已经掌握都市的走私路线以及与其有关的商会了。”
“是吗,干得漂亮。”
听到洛莉艾——妖精的报告,赫尔墨斯满意地点了点头。
因为独占地下迷宫,所以拥有顶尖魔石制品生产都市殊荣的欧拉丽经常会有人进行走私。有人为了躲过独占“魔石”利益的管理机关的眼线,想尽各种办法避开都市的盘查将优质产品或者“魔石”原料运往其它国家或者都市从中获取利益。虽然公会及其协力派阀都会严格取缔这些人,但都市本身却默许了这种走私行为。
因此,摸清走私路线,调查相关组织便是“赫尔墨斯眷族”的工作之一。他们通过接受公会的委托离开都市,前往直接购买走私品的国家或者都市进行调查。主要负责“搬运工”的他们之所以能够自由出入都市,这种调查也是一大要因。这个能够使用“万能者”的魔道具的中立派阀因为经常完成委托,所以在公会眼中的信用度是相当高的——就算其对公开的Lv.情报造假也无所谓。
因为赫尔墨斯接到了他们归来的书面报告,所以今晚才会出来迎接为了调查走私案件离开都市长途跋涉的团员们。
“所有情报都写在这里……另外,还有一件事要报告。”
皮肤光滑白净的妖精团员把卷好的羊皮纸递给赫尔墨斯,开口说道。
“跟您说的一样……我们也发现了怪物黑市……”
“……买家呢?”
“我们潜入了一处埃尔利亚贵族的宅邸……在那里进行了彻底的调查,发现其它国家的王公贵族都有可能牵连其中。”
一想到当时自己看到的光景,妖精团员有些恶心地用手抚摸着纤细的脖子。
“我们在地下的拷问室里发现了被锁链绑住的怪物。虽然无法确定那个是不是调教,但作出那种惨状的家伙根本算不上是人……啊,不,他们绝对会遭报应的。”
突然改口的妖精团员的金发和尖耳都在不断颤抖。
“我们进去的时候,怪物已经奄奄一息了……在临死之前,那个怪物说,请把这个交给我的同胞……”
妖精团员身后的一名兽人走上前来,交出了一个白色包裹。
赫尔墨斯打开白布,里面放着一个伤痕累累的怪物的角——这是遗物(掉落物品)。
男神眯细了橙色的眼睛。
听到团员的报告,看到眼前的残角,阿斯菲以及周围的团员都非常震惊。
兽人男女也都抿紧了嘴,忍无可忍的妖精少女终于失去了冷静。
“——说话了,那个怪物,向我求救了!!那个怪物用和我们一样的语言,而且还是哭着向我们求救的!”
少女的呼吸慌乱起来。
她举起一只手遮住自己泛泪的右眼,彻底失去了往日的冷静。
拥有洁癖的妖精少女现在非常动摇,应该说是已经错乱了吧。美丽的双眸留下泪水,表情也扭曲了,积蓄至今的感情终于在主神面前爆发了。
“那个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啊……!!”
看着已经彻底失控的她。
赫尔墨斯一言不发地走到她面前,握紧了她的手。
“你的所见所闻,我赫尔墨斯全都收下了。不必再独自背负了,你可以轻松地放下一切了。”
他握着团员的手放在自己胸口,让她感受自己的心跳。
感受着手心传来的一丝不乱的心跳,妖精少女的呼吸也慢慢平复了。
她颤抖着抬起头,看到赫尔墨斯浮现出温柔的笑容。接着他取下羽毛旅行帽扣在了妖精少女的头上。
“你们也是。”赫尔墨斯也拍了拍兽人男女的肩膀,将他们和沉闷的少女一同交给了其他团员。
其他团员将他们送回了根据地。
“……那么,该怎么办,赫尔墨斯大人?”
看着精疲力尽的少女离开之后,阿斯菲有些苦闷地问道。
主神则严肃地闭着一只眼睛看着团员们,然后他沉默地抬起头向围在身边的一位团员提问。
“露露涅,你好像说发现一个奇怪的孩子吧?”
“是的,赫尔墨斯大人。有一个没见过的妖精小鬼在四处调查‘说话怪物’,我也跟踪了……但后来因为一个很臭的袋子嗅觉失灵了,结果被她甩了。”
小麦色皮肤的犬人少女现在鼻子好像还很不舒服,她低下头谢罪,“抱歉。”
侧目看着她的赫尔墨斯回过头来,望着小巷尽头的夜空。
“委托人老爷的委托是绝对的,我们能做的只有收集情报……”
说完,“唉,真是的……”赫尔墨斯小声抱怨。
“竟然推给我们一件麻烦事,乌拉诺斯啊……”
赫尔墨斯眯起眼睛遥望月夜,然后低头看着交给自己的卷好的羊皮纸。
展开羊皮纸,上面写着和走私有牵连的商会,还有追踪怪物黑市网络的情报。
这个网络的源头正是迷宫都市,而羊皮纸上也写着某个“眷族”的名字。
羊皮纸上的这个眷族是“伊刻罗斯眷族”。
*
黑暗中响起了铁链的声音。
这里能听见金属刺耳的碰撞声以及震撼空间的愤怒咆哮,另外还有悲伤的啼鸣。
这些令人闻风丧胆的地狱轰鸣在黑暗中回响。
“怪物龙女逃跑了?”
有个人不顾周围的吵闹,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这是一名黑发人类男性。
他戴着一副有色水晶打磨而成的黑色墨镜,墨镜后面能看到红色的瞳孔。这个男人个子很高,有些脏的战斗服外面还穿着一套遮住脖子的胸甲。腰上挂着一把和短剑差不多大的战斗匕首。
他坐在黑色的笼子上,两只脚荡在两边,听他的口气给人一种粗暴的印象。
“虽然在第19层发现了,但跟丢了……抱、抱歉,迪克斯。”
“真是亏大了。如果能活捉卖给埃尔利亚的贵族,那就赚翻了。”
四名冒险者男女垂着头,名为迪克斯的墨镜男抬头瞪着他们。
石制天顶遮挡了夜空,给人一种压迫感。周围堆积了大量黑色笼子,还有几盏捆成一束的魔石灯照亮了周围来回徘徊的亚人,他们听到的锁链声和吼叫声全都是从笼子里发出来的。
墨镜男向冒险者的脚边吐了口唾沫,站了起来。
“虽然没找到那群怪物的‘巢穴’……不过肯定就在‘大树迷宫’里。”
墨镜男站起来拿起红色长枪走到紧密排列的笼子前。
长枪尖端的形状很怪异,轮廓有些扭曲。这种轮廓不仅能轻易进行刺杀,还能给对手造成额外的剧痛。
“这里每个家伙都不会说话……妈的!”
红色长枪穿过围栏缝隙,猛烈地刺向了黑色笼子中蠕动的黑影。
原本百感交集的微弱啼鸣突然变成了震耳欲聋的尖锐悲鸣。锁链发出刺耳的碰撞声,笼子里还可以听到鲜血飞散的声音。
笼子里的黑影痛苦地弯下了身子,墨镜男面不改色地拔出了长枪。
“不过,龙女啊……那可是久违的极品,真想抓来看看。”
墨镜男把长枪扛在肩上,眯细了墨镜后的眼睛。
“19层吗?告诉我详情!”
“啊,好的……我们发现龙女的时候,正好街道也发出委托狩猎炎鸟。结果冒险者们都挤到这层楼来了。”
听到扛着染血长枪的墨镜男的质问,其中一位冒险者怯懦地回答。
“虽然有妖精在那边大肆宣扬说自己看到怪物说话了,但只有这样,根本没人信。大概龙女还在地下城里……也有可能,已经被其它怪物干掉了吧。”
听了对方有些不知所言的报告,墨镜男沉思片刻开口说道。
“明明都有人在闹腾了,却没人报告结果……难道是被哪个傻瓜藏起来了?”
男人勾起了嘴角,冒险者们听了都很震惊,立刻反驳说“怎么可能……”,墨镜男却笑了笑。
“那个龙女肯定很漂亮吧?就算有哪个傻瓜收留她也不奇怪。”
毕竟世上还有“恋怪癖”这种性癖嘛,墨镜男嗤笑着说道。
如果同僚干掉了“会说话的龙女”的话,那么这个奇怪的怪物一定会成为话题的,墨镜男说出了自己的考量。
“不过,也许真像你们说的已经被其它怪物干掉了,不过也有可能还留在那层楼。我也去找找……还有,把参与了街道委托的家伙都梳理出来。”
听到他的指示,冒险者们慌忙点了点头。
他们慌忙离开之后,墨镜男转过头去。
“就是这样……伊刻罗斯大人,这次也来帮个忙吧?”
“——嘿嘿,这是对主神该有的态度吗,得意忘形的臭小鬼。”
男人的视线前方出现了一柱男神。
蓝色的头发和眼睛,褐色的皮肤,全身都是黑色的服装。与神媲美的端庄容貌露出了轻薄的笑容。
刚才为止一言不发的男神一直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青年的行动,他现在正懒散地坐在石桌上。
“神能看穿孩子的谎言。如果你发现可疑的家伙,希望你能帮忙打探一下。”
“真麻烦~俺可是神啊,你就这么随便使唤?”
神明——伊刻罗斯坏笑地看着墨镜男,迪克斯也低沉地笑着说。
“只要有趣就行了吧?”
“……也是~”
听了眷族的话,伊刻罗斯也露出了渴求“娱乐”的神特有的笑容。
“这次也要让俺笑个够哦,迪克斯?”
“当然。”
魔石灯的光芒拉长了两人的身影。
在这充满了石头气味的大房间里,依然回响着野兽的吼叫,同时人和神则对视着露出了相似的浅笑。
第三章 世界、现实和怪物
“虽然已经听说过了……但实际看到还是让人吃惊。”
赫菲斯托斯大人用手指撑着右眼的眼罩,看着贝妮说道。
在充满阳光的“灶火之馆”的客厅里,建御雷大人、米赫大人、赫菲斯托斯大人齐聚一堂,哑然地看着躲在我身后的龙女。
“不会袭人的怪物……而且还能有意识地进行沟通。”
“这颠覆了下界的,甚至还有众神的常识。”
“就算称其为异常事态也不为过……”
面对我们“赫斯缇雅眷族”的各位,众神们都露出了复杂的神色。
把神友们都叫来的赫斯缇雅大人问道,“你们真的一点头绪都没有吗?”,赫菲斯托斯大人他们也只能纷纷摇头。
这事态就连众神也束手无策……果然贝妮真的是如此异端的存在吗。
“要说真的有头绪的……也只有公会吧。”
在讨论过程中,赫菲斯托斯大人的话让气氛紧绷起来。
我也很在意公会的看法。
“……确实,可能比现在的我们要清楚。”
“不过,去公会打听实在太危险了吧。”
公会既是都市的管理机关,同时也是迷宫的管理者。肯定比我们区区一介“眷族”更清楚地下城的现状。他们很有可能藏有很多独家情报。其中有很多都是连埃伊娜小姐这些基层职员都不知道的——像是我们曾交战过的漆黑楼层主那样的——机密情报。
可是,将贝妮的存在泄漏给管理机关是非常危险的。如果保护怪物的事情曝光的话,“眷族”的立场就肯定岌岌可危了。在最坏的情况下,身为这个异常事态关键的贝妮会以体检的名义被强行带走……
光是这毫无根据的想象已经让我坐立不安,我也和米赫大人以及建御雷大人一样认为这么做危险性太高。神大人也抱着双臂露出苦涩的表情。
最终,现状毫无进展,但我们还是决定靠自己收集情报。赫菲斯托斯大人他们也向我们保证,一旦有线索会立刻联络我们。
“接下来……我希望贝尔你们去地下城跑一次。”
在赫菲斯托斯大人他们回去之后。
神大人看着我和莉莉他们说道。
“现在看来在地面上能收集的情报非常有限。再这么下去,就只好去地下城收集了。”
自从和贝妮相遇以来已经过去六天了。
不过我们收获甚少,严格来说应该是徒劳无获吧。神大人建议或许可以去我发现贝妮的地方,也就是地下城第19层寻找线索。
“就和莉莉前几天说的一样,除了我们以外还有其他人在追踪‘说话怪物’的情报。情况很有可能会急转直下……必须尽快采取行动才行。”
“……是啊,只能跑一趟了。”
上次莉莉获得的情报让命小姐和春姬小姐有些紧张,韦尔夫也表示赞同。
再这么下去也只是原地踏步,说不定会更加寸步难行。
我们互相点了点头,决定将搜索范围扩大到地下城。
“抱歉,各位……我自己也想知道到底在发生什么,拜托你们了。”
神大人环顾着我们请求。
看到赫斯缇雅大人严肃的神情,同时回想起赫菲斯托斯大人他们复杂的神色,我这才再次对这甚至是超乎神明预料的事态产生实感。
“贝尔……”
“……没事的,我们马上就回来。”
贝妮不安地抬头看着我,我笑着说出了已经重复过很多次的安慰。
*
“已经好久没有像这样三个人来地下城了吧。”
“毕竟最近也不愁人员不足的问题了嘛。”
韦尔夫背着大刀、莉莉背着超大行囊在根据地正门集合。
由我、莉莉和韦尔夫三人前往地下城。命小姐和春姬小姐负责照顾贝妮并留下来看家。
看着在派阀扩张之前就集结的源始小队——最熟悉的三人小队,我们忍不住笑了出来。
“不过,目的地是第19层……老实说莉莉认为只靠我们三个人还是有些心里没底。就算成功到达了,包括调查事件在内往返时间可能会超过一天。”
“确实,我也不希望让根据地唱空城计。”
“嗯,是啊……”
我们从正门出发,走在根据地附近都市西南部的街道上,此时莉莉说出了心中的担忧。
前几天凭借派阀本身到达第18层的时候有五名队员。而且还是靠春姬小姐的魔法让韦尔夫和命小姐“升级”的情况下才到达的。
不过我们已经习惯了地形、怪物习性、处理方法以及前往安全楼层的路线了,只凭我们三个应该也能到达。只是会很浪费时间。
在命小姐她们不在的情况下,风险自然会上升——依靠韦尔夫使用受限的“魔剑”和莉莉的“臭袋”也都是下策——如果我们过于慎重前进的话速度又太慢了。
而且我自身也想尽量避免长期离开贝妮她们等待的根据地。
(在和莉莉他们相遇之前我都是一个人潜入地下城的,现在的这些烦恼还真是奢侈啊……)
当然,也有专门独行的冒险者,经常听说有和我一样的Lv.3的冒险者单枪匹马不断往复“瑞维拉之街”。
我的话由于经验严重不足所以……再加上那次在“中层”的死亡突进让我心有余悸,所以现在完全不想去挑战。
“嗯……”
和初次挑战中层比起来,我和韦尔夫都已经升级了,不过松懈还是大忌。而且我们也想在最短时间内到达第19层。
我仰望着万里无云的晴空,思考有什么良策……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了某人的脸。
不过,那个人……应该不可能吧。
“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啊、那个、没什么。”
这里是一般市民齐聚的西部主街道。
在川流不息的马车和冒险者中,我转头避开了苍色的眼眸。
“您怎么了,贝尔先生?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偷瞄琉吧?”
“没、没事啊……”
这里是酒馆“丰饶女主人”门口。
今天我也来取希尔小姐制作的午饭了。
好像就算我们不去地下城探索的时候,希尔小姐也会每天练习制作便当——我不来取的话她就会让店里的女孩们试吃听取感想。我感激着毕恭毕敬地收下了小巧的篮子,然后看着陪在希尔小姐身边的琉小姐,希尔小姐立刻就指出了这点。
看来我在考虑事情的样子也被她察觉了。
其实,我就是想拜托琉小姐加入队伍来着……
原本就是强大冒险者的这个人如果能帮忙的话,应该立刻就能到达目的地。
但是,这种请求说到底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根本完全就是把琉小姐当成万事屋了……而且包括战争游戏在内已经麻烦她好几次了,再这么麻烦她的话实在很不礼貌。
正当我看着希尔小姐和琉小姐强行挤出笑脸,准备敷衍的时候——
“贝尔大人,事到如今还是和琉大人交涉一下让她帮忙吧。”
“咦,那个,莉莉?”
“我们没空选择手段了。而且也只有琉大人可以依赖了吧?”
此时,莉莉在身后扯了扯我的衣角小声说道。
确实,就算拜托樱花先生或者达芙涅小姐他们组成临时小队,这个时间他们或许已经在地下城探索了,可能只会扑个空……
我小声反驳说,这也太勉强了吧。但是被贝妮的事情逼得走投无路的我最后只得听从了莉莉的命令。
我直起了腰,再次面对琉小姐她们,开始交涉。
“……你是说,想去安全楼层?”
“是、是的……果然,不行吗?”
我并没有告诉她们目的地是第19层,只说希望带我们去安全楼层。
看到拿着店里的木盘站在一旁的琉小姐的反应,我的身体和声音都越来越小。
“贝尔先生,你们为什么那么着急要去那里呢?”
“那、那个,我们有一个今天必须完成的类似冒险者委托的事情……”
我好不容易向一脸不可思议的希尔小姐进行了说明……但我一直不敢与面无表情的琉小姐的蓝色双眼对视,不断躲避着她的目光。
在诚实的目光面前,我却因为有所隐瞒感到非常愧疚。
看着窝囊的我垂头丧气并且漏洞百出的谎话,莉莉和韦尔夫都叹了口气。
“……克朗尼先生,非常抱歉,我还有店里的工作,所以……”
果然,琉小姐想要拒绝我们,就在此时——
“贝尔·克朗尼!”
突然有人从背后气势汹汹地叫了我的名字。
我和韦尔夫他们一同回过头去——只见身后站着一位单手插着水蛇腰的美丽悍妇。
“阿、阿伊莎小姐?”
我吃惊地看着这位舞女装扮的女杰——阿伊莎·贝尔卡小姐。
她原本是身为“伊丝塔眷族”干部的第二级冒险者。也是被迫成为娼妇的春姬小姐为数不多的挚友,是一位非常血气方刚的亚马逊。
美艳的长腿,露出肚脐的装扮可以看到褐色的肌肤,还有全身散发的强烈色气,大街上路过的男性们都看呆了。
“为、为什么你会在这……?”
“我去看看那个傻狐狸,顺便还打算欣赏一下你的脸蛋,不过她告诉我你去地下城了。然后我就乖乖告辞,没想到在大街上看到你了,就过来打个招呼。”
阿伊莎小姐走过来回答,我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这个人因为非常挂念春姬小姐,所以至今为止已经好几次造访根据地了。韦尔夫和莉莉也和她攀谈起来。
今天也是如此,不过好像正好和我们错过了。
“话说你们站在这种酒馆前干什么呢?”
初次见面的琉小姐点头示意,阿伊莎小姐则来回看着我们问道。
犹豫片刻之后,我们瞒下了琉小姐的身份,简单说明了情况。
“嗯,简单来说就是护卫吧。好啊,我来帮忙。”
“咦!?”
“只要尽快前往安全楼层,然后赶紧回来就行了吧?小事一桩。”
听了阿伊莎小姐的话,不止是我,莉莉、韦尔夫、希尔小姐和琉小姐都大吃一惊。
“真、真的吗……?”
“这跟冒险者委托差不多吧,只要准备好报酬我就陪你们跑一趟。而且我自己也想和你一起去一趟地下城呢。”
一开始她的反应还很平淡,后来阿伊莎小姐的语气逐渐妖艳起来,抱起了双臂。
和内衣无异的短褂受到挤压,和女神大人比肩的丰满乳房摇晃着向我靠来。看着动作有些煽情的阿伊莎小姐,我的脸开始发烫了。
……阿伊莎小姐这种彻头彻尾的亚马逊风情,老实说我感到非常棘手。
虽然她拥有刚烈的性格,但她光滑的褐色肌肤和深邃的胸部山谷这么凑在眼前,总会让人觉得脸红——恶狠狠地瞪着这边的莉莉以及满脸微笑的希尔小姐让人觉得很恐怖。
我现在满头大汗……老实说能让这位第二级冒险者帮助我们可以说是求之不得的。这样也不用麻烦琉小姐了吧。
就在我考虑这些事情的时候,突然,阿伊莎小姐眯细了眼睛。
“不过——我的报酬可是很贵的哦?”
“咦……!?”
细长的胳膊突然抱住了我的肩把我勾了过去。
紧贴身体的柔软触感让我“噗嗵”——不对,让我无比恐惧。阿伊莎小姐正舔着嘴唇端详着我的样子。
莉莉和希尔小姐都石化了,韦尔夫也惊呆了。
一直沉默旁观至今的琉小姐眼神也锐利起来。
“报、报酬是指……!?”
“你知道的吧?就是让我吃个够哦。”
这句话勾起了我在欢乐街被四处追杀的噩梦回忆。褐色的躯体传来的轻微麝香彻底再现了当时的恐怖。
看着阿伊莎小姐露出肉食动物一般的笑容,我的脸色惨白,就在这个瞬间——
“——放手。”
宛如剑闪一样,木盘以惊人的速度劈了下来。
阿伊莎小姐瞬间后退躲开了犀利的纵劈。
一脸惊愕的她放开了我转过头去,只见琉小姐站在那边露出前所未有的极寒视线。
“亚马逊,滚,我不允许你继续诱惑他。”
面对妖精的极寒视线,身为女战士的女杰却露出了好战的笑容。
“嗯?怎么?你也想吃了这个雄性?”
“……别搞错了,他早就已经有互许终身的对象了。”
什么鬼!?
“嚯嚯,真巧。我也有个妹妹和这位小哥结下了山盟海誓哦。”
“不要胡说八道,这样只会让克朗尼先生困扰。”
“啊~我懂了我懂了。我们都是一上来就坦诚相见的哦,但你和你的朋友现在还只能和他牵手吧,果然是个妖精。”
“我不会把他交给下三滥的家伙,你们才应该滚吧。”
正当我目瞪口呆的时候,她俩的视线早就已经开始激烈交火了。
身材高挑的阿伊莎小姐低着头,琉小姐抬着头互相对瞪,如今眼前好像产生了刺眼火花的幻觉。两人就这么不断争吵一些莫名其妙的事,这个……已经完全搞不懂了。
……有洁癖的妖精,也许跟矮人一样,在性方面非常奔放的亚马逊和妖精的关系也是相当差的。
看着目光锐利的琉小姐和一脸狞笑的阿伊莎小姐对瞪,我满头大汗地想到。
“希尔,抱歉。我要请半天假,麻烦你帮我跟蜜雅妈妈说一声。”
“L、琉?”
“她很危险,不能放置不管。为了保护克朗尼先生的贞操,在冒险者委托的这段时间内,我也要同行监视你们。不过我一定会在夜市之前回来的。”
贞、贞操……?
听到视线仍旧盯着阿伊莎小姐的琉小姐的请求,连希尔小姐都有些不知所措了。
看来琉小姐,真的会从阿伊莎小姐魔爪中保护我……
这都是因为她认真过头的性格以及开不起玩笑的正义感驱使的吧。
“……这个,因为得到了预想之外的强力外援,也不错。”
“……就算是鼎鼎大名冒险者也有各种各样的家伙啊,你还真是辛苦。”
琉小姐就像骑士一样挡在我面前瞪着阿伊莎小姐,莉莉和韦尔夫在一旁各自说道。
韦尔夫最后这句略带同情的话,让我百感交集。
*
得到琉小姐和阿伊莎小姐协助的我们在希尔小姐的目送下向地下城出发了。
因为顾虑我们想要早去早回的情况,阿伊莎小姐她们就在途经的白塔或者路边的武器店里换上了装备,这样也省下了回家准备装备的时间。
就这样,在两名第二级冒险者的强力外援加入后,这支豪华临时小队在转眼间突破了“上层”。
“哈啊啊啊啊啊啊!!”
随着震天的怒吼,一把巨刃闪过,劈开了好几只“地狱犬”。
这里是宛如岩洞的“中层”第14层。负责前锋的阿伊莎小姐露出勇猛的笑容迅速收拾了遇到的怪物。
她的武器是路边武器店买的大型武器——巨剑。和她原本使用的大朴刀比起来,这把刀的锋利度和强度都要低劣很多,不过她还是轻松地让周围的怪物落荒而逃。她的刀法让使用大刀的韦尔夫叹为观止。
原所属派阀毁灭的阿伊莎曾一度是自由身,现在好像已经改宗了。
不过她现在到底属于哪个派阀呢,以前我也和春姬小姐问过她,不过……
“这是秘密哦。”
却被她笑着敷衍过去了。
不过去调查管理机关的公开情报的话应该能搞清楚……
“……阿伊莎小姐,难道,你已经成为Lv.4了?”
“是啊,你看出来了啊。”
看到连单手弩援护都不需要的压倒性攻势,洞察力敏锐的莉莉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便开口询问。阿伊莎小姐爽快地肯定了。
从Lv.3到Lv.4,也就是“升级”——升华到了更高层次的“器”。
看着和上次交战判若两人的动作,我也略微预感到了……不过听了两人的对话我还是感到很震惊,阿伊莎小姐在打飞敌群的同时向我抛了个媚眼。
“毕竟上次被你打得很惨嘛,所以我暂时潜入地下城重新锻炼了一段时间。”
自从欢乐街的战争结束之后,她好像也挑战了不少“冒险”。
而且她原本在Lv.3中也是位于定点的战斗娼妇。自从那次战斗也已经有一个月了,就算升级了也没什么好吃惊的吧。
不过看着她斗争心尽现的笑容,还是产生了一股被超越的实感。
就综合能力而言,如今阿伊莎小姐比我高上一大截。
她还会配合大剑使用体术,只见她的长腿扫过,怪物的头就像水果一样粉碎了。行云流水般的足刀和大剑交错着分解着怪物。
舞女装扮和漆黑长发翻飞,阿伊莎小姐跳起了鲜血四溅的剑舞。
“原来……她就是‘丽杰’。”
距离阿伊莎小姐一步之遥的前卫上站着身披斗篷的琉小姐,她小声说出了阿伊莎小姐的称号。与此同时,从正在激战的阿伊莎小姐的死角的墙壁上涌出了无数怪物,她挥舞两把小太刀秒杀了它们。
“嘿~挺厉害的嘛。”
“你也是。”
看到琉小姐瞬间全灭了怪物,阿伊莎小姐也爽快地发出赞赏。
琉小姐在武器店里买的是和旅行装相似的战斗服,再搭配上外套,这样就和以前一样能隐藏身份了。为了避免多余的注意,她并没有穿上和战争游戏时披露的一样的衣服,而是用稍微有些朴素的打扮让自己显得低调。手上的武器只有她一直随身携带的两把小太刀。
阿伊莎小姐可能也微微察觉到琉小姐的身份了吧。
不过她并没有说出口。
但在浴血奋战的当下这些都只不过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她和形似战争游戏中出现的蒙面冒险者琉小姐一同斩杀着怪物。
“——叽!”
“!”
就在两位强大过头的前卫开路的时候。
在中卫待机的我和韦尔夫突然受到了从墙洞中出现的怪物的袭击。
我们开始和成群的兔型怪物“独角兔”交战。韦尔夫挥舞大刀砍倒几只,在一旁的我反应慢了半拍,投掷而出的天然武器——石斧已经近在眼前了。
我立刻用“神之匕首”和“牛若丸二式”打落石斧。失去武器手无寸铁的独角兔遵从怪物的本能利用额头的锐角冲了上来。
我躲开了所有攻击,并将其击退,正当我准备对一只失去平衡的独角兔发动反击的时候——
“——咦。”
正当我准备挥下刀刃之前,动作变慢了。
“贝尔!”
“贝尔大人!?”
和怪物的红眼对视的我呆住了。
看到我彻底停下脚步,韦尔夫和莉莉大声喊道,下个瞬间,逃过一劫的独角兔突然吊起圆滚滚的眼睛冲向了胸甲。
被撞个满怀的我因为冲击整个向后倒去。
(糟了——)
四面八方的独角兔迅速向倒地的我冲来。
完了——!!
当行动迟缓的我准备迎击的瞬间——疾风吹过。
“叽——!?”
外套翻飞,毫无死角的银色斩击,所有怪物瞬间炸裂。
准确来说,是“魔石”被破坏的独角兔灰飞烟灭了。
救了我的身影顺势扫荡了剩下的怪物。
“……抱、抱歉,琉小姐。”
琉小姐瞬间从前卫的位置退下,眨眼间就全灭了所有敌人。
我握着她伸出的手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那幅惨样是怎么回事,你今天不在状态啊,贝尔·克朗尼。”
战斗结束,阿伊莎小姐扛着大剑露出微妙的神情。看着身为Lv.3的我竟然与“中层”的怪物陷入苦战,她难掩失望的神色。
也许,她是在用眼神责备我,你可是赢了我的男人啊。
丑态百出的我根本无言以对。
“克朗尼先生,这根本不像你。”
接着琉小姐也窥探着我的表情说道。
“到底发生什么了?”
“……”
面对一脸担忧询问我的这个人,我却只能低头不语。
好像,我因为贝妮受到了出乎预料的影响。
我一直在担心,我所遭遇的怪物会不会和那孩子一样说话呢。
会不会和我们一样拥有知性和理性,或者,会不会流泪呢。
想到这……我就会停手,我就会无法对它们刀刃相向。
自从进入地下城以来,我就把战斗都交给大家了,自己几乎没有打倒怪物。
明明,至今为止从来没发生过这种事。
也许是注意到了我的想法,韦尔夫和莉莉都沉默地看着我。
(这样下去,绝对不行……)
不能这样。
必须重振心情,否则会给琉小姐她们添麻烦的。
我一边想着,一边握紧了自己的手。
我向阿伊莎小姐她们道歉,然后小队继续前进。
但,结果……
我的脑中还是不断浮现贝妮的侧脸,这股迷茫久久挥之不去。
*
贝尔他们终于到达了第18层。
多亏了大为活跃的琉和阿伊莎——再加上其他冒险者早就讨伐了楼层主——结果从地面到这里只花了三个小时。竟然连半天都不到,这么短的时间大大出乎了莉莉当初的预料。
头顶的高耸天顶上悬挂着形似菊花的大型水晶簇,水晶簇正发出“白天”的光芒,一行人来到楼层西部的湖畔,到达了建在岩石巨岛上的“瑞维拉之街”。
这座地下城的驿站今天也因为上级冒险者们好不热闹。
“——那么,小哥他们还要多久才能回来呢?”
“嗯?大概那两位男士有自己的私事吧?”
在这到处都是露天小店和青水晶拥簇的街道上,阿伊莎开口问道。
在这个正对水晶柱的街道角落,阿伊莎侧目看着路上身穿重装的冒险者询问,莉莉则调整了背上鼓胀的背包回答。
这里只有莉莉、阿伊莎和琉三人。
“真是的,没想到他们竟然抛下我们分开行动了。”
贝尔和韦尔夫说了一句“我们拿战利品去换钱。”,就和阿伊莎她们暂时分开了。
而且,他们好像也没有马上就会回来的迹象。
“他说过在这层有事的吧,难道连我们都要保密吗?”
“阿伊莎大人您在说什么呢,莉莉完全听不懂哦。”
莉莉毫不松懈地敷衍了事。
看着满脸假笑的小人族,阿伊莎也一脸不爽地笑着说,“这个臭小鬼。”
站在她们身边的琉则在兜帽下叹了口气。
*
“不和琉小姐她们打招呼,这样好吗……”
“一起行动的话她们肯定会问的吧。总之那边就交给莉莉跟班吧。”
我和韦尔夫并排走在大树迷宫中。
琉小姐她们将我们护送到了安全楼层,随后我们又从18层来到了19层的“大树迷宫”。不过只有我们俩进入了这座与贝妮初次邂逅的楼层。
“而且她们也是冒险者。事后也不会对我们接受的委托刨根问底的。”
冒险者委托说白了也是任务的一种,外人是无权打探的。这可是同业者之间的默认行规哦,韦尔夫笑着说道。
虽然感觉有些对不住琉小姐和阿伊莎小姐……但必须在严格保密的情况下收集贝妮的情报,所以我只能遵照韦尔夫的建议缄口不语。
我苦笑着将注意力放在了如今的目标上。
“我上次来的时候就觉得……这层和以前的楼层很不一样。”
我们两人走在宽阔的通道上,韦尔夫仔细地观察周围说道。
走在到处都被树皮覆盖的迷宫里,就好像在巨大树木的内部探索一样。通道布局非常错综复杂,有时候还会从头顶突然出现宽达10M以上的树道。一些宛如肿块的树根会形成台阶,导致这个广袤的第19层也显得高低起伏。
这里的光源并不是其他楼层熟悉的磷光,而是遍布天顶、墙壁和地面的茂盛青苔发出的光芒,就像星光一样。这梦幻般的绚丽青色光粒让人忘了身处地下城的事实。
就像韦尔夫说的,第19层和我们迄今为止探索过的迷宫完全不同。
从水晶和大自然环绕的第18层“迷宫乐园”开始,就感觉迷宫充满了“秘境”的氛围。
“接下来可以让‘米赫眷族’委托我们来进行采集了吧。”
“啊哈哈……”
在这充满了植物气味的楼层中还混杂着迷惑冒险者的阵阵花香。
“大树迷宫”除了树皮和青苔以外也生长了大量花草,头上的天顶和周围的墙壁缝隙中都可以看到簇拥的白花,在一些拐角上还可以看到巨大的蘑菇群。几乎所有植物拿回地面都可以成为回复药或者其他道具的原材料,这点着实让人吃惊。
颜色怪异的药草,凹凸不平的墙壁上宛如荆棘一样覆盖的金色小花和藤草,还有天顶的露水滴落形成的小型碧泉……这座迷宫的每个角落到处都是让药剂师们垂涎三尺的采集原料。
“贝尔,我来担任前卫。这可是个赚取‘经验值’的好机会啊。”
毫不放松不断警戒周围的韦尔夫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大概,这都是在为无法专心战斗的我着想吧。
在未探索未攻略的19层中给人一股前所未有的紧张感。毕竟本来攻略难度就是以安全楼层为分界线的,最初的分界线是13层以下的“岩窟迷宫”,虽然这里也和“岩窟迷宫”一样被划分为中层,但还是把这里当成别的次元比较好。
这里不仅有潜在能力很高的熊兽和大甲虫,还有以远距离攻击为主的狙击蜻蜓和炎鸟,还有很多习惯使用“异常攻击”的怪物会经常出入这个楼层。解毒药自然不能缺,而且“耐异常”的发展能力好像也是攻略“大树迷宫”的关键。
“中层”最深部的23和24层相当于Lv.2的顶尖能力,所以对小队的默契和战术都有相当高的要求……这个19层的话,Lv.3的我和Lv.2的韦尔夫两人谨慎一点的话应该也没问题吧。而且我们并不是在进行正规攻略,只是在回避战斗进行探索,就算发生什么危险也不会陷入紧急事态。
而且莉莉为了以防万一,还把短剑型“克洛佐魔剑”以及“强臭袋”之类的武器和道具都塞给我了。
毕竟我们要潜入的是陌生的楼层,所以这都是非常重要的道具。
“……‘大甲虫’,还有‘狙击蜻蜓’。”
“把路堵住了吗……我们上!”
发现前方道路上塞满了成群的大甲虫,而且天上还飞着几只狙击蜻蜓。面对19层初次遭遇的昆虫系怪物,韦尔夫扬起漆黑斗篷冲了上去。
韦尔夫披在外套上的是莉莉装备的“歌利亚披风”。
这个巨人防具无论是怪物的爪子还是火焰都能悉数弹开。当我们必须两人前往第19层的时候,莉莉也把这个装备硬塞给了我们。
这个防具的性能就算在“大树迷宫”中也是压倒性的。大甲虫的钩爪以及狙击蜻蜓腹部尖端喷出的弹丸都被挡下了。
看到这件几乎就是素材原型的防具毫发无伤,韦尔夫一脸复杂地用大刀逐个砍倒大甲虫。
(……不能,再迷茫了。)
韦尔夫正在削减着怪物的数量,我看着他握紧了拳头。
如果这时候扯他后腿的话肯定会造成无法弥补的后果,都交给韦尔夫一个人使用道具和进攻他马上就会到达极限的。
我暂时放下了至今仍然没有解开的迷茫,开始进行“火焰闪电”的连射。滞留在空中的狙击蜻蜓被我一一打落,飞行怪物瞬间一扫而空。
赫斯缇雅大人刚刚更新过的“状态”和“神之匕首”产生联动泛着紫色光辉,我挥舞着匕首不断将眼前的怪物切开。我和韦尔夫甩开奄奄一息的怪物,向迷宫深处进发。
后来,我们暂且脱离了通往下一楼层的正规路线。
“快到了吧?”
“嗯……我和贝妮,应该是在这附近相遇的。”
我们一刻不停地警戒着周围,将塞进腰包里的简易地图拿出来对照数次,才到达了有些眼熟的地方。
这是一条有数条通道交错的宽广树道。天顶很高,远方能看到被树根覆盖的下坡,这个坡道非常高,就像山坡一样。
恐怕,贝妮就是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才导致腿部受伤的吧。
“在这一路上都没什么靠谱的线索……”
如果能在这里找到就好了,韦尔夫小声说道,我也点了点头,然后开始仔细搜索周围。
我查看了泛着青苔光芒的墙壁和地板,还有各种各样的植物,接着走向远处的坡道。
最后我来到了由茂盛的枝叶覆盖而成的阴影处。
这里是负伤的贝妮藏身的地方——也是我和她邂逅的地方。
(……果然没那么容易找到吗?)
无论再怎么拨开周围的植物,我们都找不到一丁点自己想要的情报。
地图上显示我们现在在楼层西侧,距离食料库所在的楼层最深处还有很远,但如果贝妮真的是从那个坡道上摔下来的话,那也就是说明她是从楼层最深处来的。
那只能继续前进了吧——正当我这么考虑的时候……
(……冒险者?)
一个交叉通道中出现了一个人影。
这个比我高一些的人影套了一件很长的外套。外套底下可能还穿着铠甲吧,因为上半身比下半身大很多,个子和韦尔夫差不多。因为兜帽罩得很深,所以我无法看清样貌,连种族都无法判断,不过给人一种女性的印象。
这位身穿外套的人好像也在寻找什么似的左右观察,用视线扫荡着周围。
脚步声是从我们来时的方向逐渐向我们靠近的。
因为我们这么站在通道当中会显得不自然,我和韦尔夫对视了片刻,马上蹲下来装作在采取道具的原料。
然后我们装模作样地站起身,转身准备原路返回,这时身穿外套的人和我们擦肩而过。
“——you同胞de味道。”
就在这个瞬间——
这位擦肩而过的人突然看着我们,发出了冰冷的声音。
咦。
我和韦尔夫立刻警戒地向后一跳。
我们顺从本能和对方拉开距离在后方着地。
身穿外套的人站在原地慢慢转过身来,面对面看着我们。
“……刚才那个,是什么?”
传入耳中的是发音有些生硬的话语,但语气中充满了高涨的威压感。
韦尔夫吃惊地低语,一旁的我心跳也加速了。
“……”
对方死死盯着我们不放。
静默的兜帽下面可一看到女性的纤细脸部轮廓。
宛如猛禽一样盯着我们的是犹如大海,或者说是犹如天空一样的苍蓝双眸。
“就是你men,抓走了同胞ma?”
““——!?””
对方突然放出了猛烈的杀气。
就好像狰狞的野兽那样。
就好像怪物那样。
这是人类无论如何都无法模仿的,威胁本能的纯粹杀意。
兜帽下的苍蓝双眸中——可以看到纵向瞳孔。
——莫非……
拙劣的发音,掺杂着憎恶的敌对态度,还有让人无法无视的既视感——我脑中闪过了龙娘的侧影。
极度动摇的我和韦尔夫推测出了对方的正体。
“……不,不dui,没有血xing味。”
对方看了原地不动的我们片刻,耸了耸鼻子露出微笑,直接收起了杀意。
我们发现美丽的纵向瞳孔中如今露出了理性的光芒。
“难道,你们就是费罗斯ti到的那qun人吗?”
“费罗、斯……?”
“你从刚才开始到底都在说些什么!?”
困惑的我重复着这个名字,韦尔夫则挥去烦恼大声吼道。
没头没尾的发言,从未听闻的人名。
对方那清澈动人的嗓音让人沉醉,不过现况非常离奇,我们现在只有混乱的份。
我们完全无法跟上状况,大脑无法正常思考,面对过于出乎预料的事态,喉咙也干渴地让人难受。
“……”
谜之人物,不对,“她”也沉默了。
在这异样的空间中,怪物的吼叫好像离我们越来越远,产生了一种被地下城隔离的错觉。
双方之间的距离只有5M,“她”背对着巨大的坡道一动不动。
在这度日如年的错乱中,对方突然开口说道。
“我想wen个wen题,我们能共cun吗?”
“什……”
听到突如其来的质问,不,应该是预料之外的问题,我和韦尔夫不知该怎么回答。
“我们,能wo手言和吗?”
“什、什么意思……”
“你们sha了我们,我们也sha了你们……这难道是su命吗?我们yong远不可能和mu相处吗?”
这平淡的质问中蕴含着严肃以及殷切的感情。
兜帽下的青色瞳孔有些悲伤地眯细了。
“我们……也想沐yu在阳guang下,我们也想离开这封bi的shen渊,在光的世jie里生活。”
“她”抬起了头,外套也随之晃动。
一瞬间,在晃动的兜帽中出现的容貌——和贝妮一样——美丽得让人窒息。
“我觉得,你们好xiang有些与zhong不同……稍微有些qi待。”
接着,“她”深深蹲下双膝——跳了起来。
““!!””
“她”面对着我们高高跃起向后跳去。
这是获得恩惠的冒险者也绝对无法模仿的大跳跃。看上去就像鸟一样轻盈,轻松地越过了背后的巨大坡道,彻底消失在了坡道顶端。
在惊愕的我们眼前落下的……从斗篷中落下的几根金色羽毛在空中飞舞。
“不是吧……那家伙,竟然……”
韦尔夫如梦初醒地小声低喃。
无法动弹的我也是这种心情。
“和贝妮一样……”
说着说着,我渐渐失去了声音。
*
在经历了冲击性的遭遇之后。
呆站原地的我和韦尔夫被怪物们发现了,我们只好开始移动。
我们击退了迎面而来的袭击,为了离开楼层跑回了正规路线。在那么动摇的状态下应该无法再继续收集更多情报了吧,我们如此判断。事实上,我们几乎已经无法集中精神迎击怪物了。
“……”
“……”
我们一路上只字未提。
面对眼前的事实,我们还无法从冲击中情形过来。我们害怕一旦交谈就会打破某种平衡。
我们表情僵硬地在迷宫中前进。
“……?”
当我们好不容易突破了路上遇到的怪物,看到通往18层的通道时——
一个五人冒险者小队从我们前方走来,领头的是一位肩抗奇妙红色长枪的戴着墨镜的人类男性冒险者。
虽然同僚来这里并不罕见,但总觉得有些在意——这时我突然吓了一跳。
除了墨镜冒险者以外,还有四名亚人,他们就是追杀贝妮,并且和我有过一面之缘的冒险者男女。
我猛地低下头防止对方看见。一旁的韦尔夫好像也有所察觉,自然而然走到我身前,从那些冒险者的视线中将我挡住。
接着,在擦肩而过的瞬间,感觉墨镜男好像看了我一眼。
“……”
我悄悄转过头去看了背后一眼,发现那群冒险者们正看着我们。
“‘赫斯缇雅眷族’……‘小小新秀’吗?”
“啊……对了,我想起来了,那个小鬼也参加了街道的冒险者委托!”
嚯,墨镜男看着消失在远方前往18层的少年,阴险地笑了。
“连伙伴都没带几个,看来是想在这里偷偷找什么东西吧?”
“……我说,迪克斯,难道……”
“是啊,有些可疑。到时候让主神大人稍微刺探一下吧。”
*
我们平安返回安全楼层,和莉莉她们合流了。
因为私自离队分别行动,阿伊莎小姐一直在跟我们抱怨,不过发现一言不发的我和韦尔夫样子很奇怪,也就没多作指责了。琉小姐则一直保持沉默,什么都没问。
虽然我们对她们俩感到很抱歉,但已经没有余韵顾忌这些了,于是决定尽早返回地面。
“报酬就不用了哦,就当欠我个人情好了。”
后来阿伊莎小姐笑着和我们道别了。
即便本人没说出口,不过她这么做也是顾虑我们的表现吧,对此我们十分感激。
“克朗尼先生,如果您有什么困扰的话可以和我谈谈。我会尽一些绵薄之力的。”
琉小姐后来也直接返回了酒馆。
“……”
此时我正一个人走在都市的街道上。
离开白塔之后我和莉莉他们分开行动了。
我想暂时一个人静一静,整理一下思路。
现在距离黄昏还有些时候,太阳挂在西边的天空摇摇欲坠,天空还是一片蓝色。多亏了阿伊莎小姐和琉小姐,我们中午刚过就回来了。
我避开街道上的人群和喧嚣,不断前进。
“哦~运气真好,喂,‘小小新秀’。”
“……?”
正当我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差不多准备返回根据地的时候。
在返回根据地的路上,也就是都市西南部的街道上,有某位神明叫住了我。
那是一位从来没见过……初次见面的男神大人。
蓝色的头发和眼睛,褐色的皮肤,个子中等,身上穿的衣服都是黑色基调的。看上去有神明的气质,他坏笑着一脸轻浮地走了过来。
听到称号的我停下脚步站正。
“那个……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嘿嘿,别那么警戒嘛,不过也怨不得你,毕竟俺本来就很可疑嘛。”
自从初次升级以后,我已经和形形色色素未谋面的神明打过交道了,而且在街上被叫住的次数也越来越多。至今为止已经经历过好几次了。
虽然略显失礼,但我还是有些警戒,这位男神大人却“嘿嘿”地笑着。
“俺名叫伊刻罗斯,请多指教。”
“伊刻罗斯,大人吗?那个,请问找我……”
“当然有,俺那帮得意忘形的小鬼最近正差遣我做事呢。”
真是头疼啊,伊刻罗斯大人一边向我抱怨,一边不断在我身边转圈。
他一会儿瞧瞧我的脸,一会儿若无其事地搭着我的肩膀,总之这位装熟过头的伊刻罗斯大人让我很狼狈。
听到他毫无逻辑的话语,我想起主神大人曾提醒过我“如果被可疑的神逮到的话要赶紧逃哦!”,当满头大汗的我准备就此告辞的时候——
“你知道会说话的龙女吗?”
“——”
伊刻罗斯大人从背后缠住我,在我的耳边小声问道,这句话瞬间揪紧了心脏。
“好像是一位非~~常漂亮的家伙哦……听说在19层出现过。俺真想看一眼哦。”
他还在继续追问。
听到伊卡洛斯大人黏腻的声音,总觉得耳边还传来了心跳加速的声音。
感觉身体的每一根血管都颤抖起来,手掌瞬间冒出冷汗。
我没有回答,僵硬地摇了摇头。
近在眼前的伊刻罗斯大人却吊起了嘴角。
他仿佛看穿了我的内心,眯细了蓝色的眼睛。
“喂,你是不是知道点——”
“贝尔君~”
就在伊刻罗斯大人准备继续刺探僵直原地的我时——
我们之外的第三者打断了伊刻罗斯大人的问话。
“赫、赫尔墨斯大人……?”
“呀,真巧啊,竟然能在这儿遇见你。”
我和伊刻罗斯大人一同回头,只见头戴羽毛旅行帽的赫尔墨斯大人正露出温柔的笑容。
他挥手打招呼,并笑着走过来。
“贝尔君,你先走吧。”
“咦……”
“你被这个神缠上,很困扰吧?你不用说我也明白哦。”
哑然的我不知该如何回应,赫尔墨斯大人对我笑了笑,然后移开视线。
他向从我身边离开的一脸坏笑的伊刻罗斯大人抛了个媚眼。
“而且呢,我也正好找这位伊刻罗斯有点事。”
赫尔墨斯轻抚着帽檐露出浅笑。
“你走吧,贝尔君。”
“非、非常抱歉……我先告辞了。”
在赫尔墨斯大人的催促下,我来不及鞠躬转过身去。
我看都不看伊刻罗斯大人,飞快离开了现场。
“你干嘛,赫尔墨斯,俺和‘小小新秀’聊得正欢呢。”
“咿呀,看到可怜的孩子正在害怕坏神的毒牙,我自然不能放任不管咯。”
“嘿嘿,你还真是口无遮拦。”
贝尔离开之后,赫尔墨斯和伊刻罗斯看也不看对方,就这么交谈。
两人默契地一同离开街道,来到设有喷泉的小广场。就好像为了进行密谈一样来到了没有人烟的角落。
“我去拜访你的根据地,但一个人没有,就像空壳一样……我可找了你很久了哦。”
“啊~抱歉抱歉,那边住的不舒服,所以最近刚搬家。”
“你也没向公会通报过哦,伊刻罗斯。”
他们交谈的语气毫不客气,感觉就像是知根知底的旧识。
而且,男神们现在的氛围就好像在互相打探一样。
“那么,你找俺有什么事,赫尔墨斯?”
“没什么,就是听到了点风声……大概就是说 ‘伊刻罗斯眷族’跟都市走私有关。”
“喂喂,你这是哪来的情报?简直是血口喷人哦?”
“记得是,艾尔利亚的贵族吧?”
“……嘿嘿,这哪叫风声啊,你这不是特地去大老远调查过了嘛?”
好像看透了赫尔墨斯的心思,伊刻罗斯的笑意更深了。
“赫尔墨斯,你是在怀疑俺吗?”
“我也不想去怀疑‘天界’的旧友啊……但是伊刻罗斯,你的‘眷族’过去也是出现在暗派阀的嫌疑名单里的哦。”
“俺说了那是莫须有的罪名吧。而且俺从来没有自称过邪神吧!”
伊刻罗斯始终打趣着躲闪着质问。
赫尔墨斯藏在帽檐底下的笑容也纹丝不动。
“我还有更有趣的情报哦。”
“嘿~洗耳恭听。”
“说你们甚至还把一些奇怪的怪物从欧拉丽当中运出去。简直就好像打算给世界带来混乱。”
刚说完。
面对直逼核心的赫尔墨斯,伊刻罗斯睁大蓝色的眼睛——然后大大地咧开嘴角爆笑。
“嘿嘿,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是说俺在渴望这种事吗,赫尔墨斯!?你说俺把怪物——把噩梦在下界传播吗!?那还真是有趣!!”
伊刻罗斯痛快地笑个不停。
在一言不发的赫尔墨斯面前,他抱着肚子弯下了腰。
他的笑声响彻渐渐染红的云畔,然后男神笑着直起身子。
“不过很可惜,俺跟这个完全无关,反正俺没下过指示。失控的只不过是——那些小鬼罢了。”
伊刻罗斯好像已经无意隐瞒了,他突然抛出了炸弹发言。
“最近原来那些白痴都已经走了,进来的都是些得意忘形的家伙。那群小鬼根本不会尊敬神,还随意使唤俺呢。”
“……”
“不过……他们做的事情都很有趣,俺在一旁笑就够了哦?”
他脸上浮现的正是渴求愉悦的神的笑容。
从神的角度看来这些在做蠢事的孩子是很滑稽的,他就是这么认为的。
“握紧‘眷族’的缰绳也是主神的工作哦?”
“别心口不一了,赫尔墨斯。没有比看着别人受苦更快乐的事情了,众神也是这样吧?俺可是很了解他们的心情的哦。”
所以,只要他们能把俺逗乐,俺就不会阻止他们。
伊刻罗斯凑到赫尔墨斯面前得意地说。
“你想直接把俺杀了送还回去也行,不过这可阻止不了那些小鬼哦?他们只会藏起来,再伺机和别的神缔结契约哦。”
“我想也是。”
“总之,你可以随意调查。你可以随意差遣你们家藏在那边的小鬼,无论是俺,还是那群小鬼,反正俺不会在意的。你就调查个够吧——而且这样好像更有趣。”
俺非常乐见自己和孩子的破灭——也就是整个眷族的末日,伊刻罗斯说完,谈话就此结束。
伊刻罗斯自始至终都保持着浅笑,扬长而去。
赫尔墨斯看着男神的背影,叹了口气说道。
“真是的,还真是一个渴求娱乐的神啊,没有比这更恶心的了。”
别说的那么事不关己。
躲在赫尔墨斯对面的阴影中的眷族们如此吐槽。
*
阳光从城墙外射入,照亮了根据地的外墙。
现在贝尔他们出去了,“灶火之馆”里只有命、春姬、贝妮以及赫斯缇雅四人留守。早上向赫菲斯托斯请假的主神她们在静候从地城归来的贝尔一行。
她们也在各做各的。
赫斯缇雅正在查阅怪物相关的书籍,有时候还会翻开城市的历史文献搜索情报。
命在院子周围巡逻警戒。
而贝妮正在和照顾自己的春姬嬉戏。
“春姬,找到你了。”
“呵呵,被发现了。”
贝妮抱住了躲在回廊阴影中的身穿女仆装的春姬。
两人现在在玩捉迷藏,这也是昨天负责留守的贝尔和春姬一直和贝妮玩的游戏之一。
因为绝不能外出,所以游戏场只有中庭,两人就是在这个约定下交替隐藏的。
“接下来就轮到春姬找了哦。”
“是,那我就开始倒数了哦。”
春姬把脸靠在回廊的柱子上,开始一、二……计数了。
贝妮笑着跑开了。
她晃动着斗篷的衣摆,寻找躲藏的地方。
(……贝尔,还没回来吗?)
正当她藏在中庭里的植物后面时。
想到至今未归的贝尔,贝妮脸上蒙上了一层阴影。
一直陪伴身边的少年出门了,虽然春姬还陪在自己左右,但还是会觉得寂寞。
毕竟,她的情绪到现在还不安定。
在被众人追杀的昏暗迷宫中,笑着将自己从孤独中救出的少年对于贝妮而言就是光明。他是贝妮最为安心的避风港。
就像寻求双亲的温暖一样,年幼的龙女也非常亲近这位少年。
“……”
贝妮抬头看向三楼,然后又看了看背对自己的狐人少女。
犹豫片刻之后,她打破了约定悄悄离开了中庭。
返回会馆的她悄悄来到了位于三楼的贝尔的房间。
面对没有上锁的房门,贝妮蹑手蹑脚地推开门偷窥室内。
在这空无一人的房间内有的只是沉寂,贝妮轻轻地走到床前。
把折好的毛毯盖在头上,一点点往里钻。
“贝尔的,味道……”
咻,她把脸埋在毛毯里嗅了嗅。
贝妮闭上眼睛,躺在床上思念着少年的身姿,蜷缩着身子。
“……?”
突然。
她感到了气息。
有四人。
他们走在三楼的长廊上,然后进入了贝妮现在身处的贝尔房间旁边的一个没有使用的空房间。
就在贝妮觉得奇怪的同时,还屏息着害怕起来,自己要被骂了——
“除了贝妮君以外,还有别的会说话的怪物?”
——但却从隔壁的房间中听到了这句话。
贝妮睁大了琥珀色的双眼。
苍银长发也为之一颤。
她竖起比妖精还要尖细的小巧尖耳。原本就能在广袤的地下城中察觉远方侵入者的异常听觉正仔细地捕捉着隔壁的谈话。
如今贝妮已经一言不发地直起了身子。
少女安静地把耳朵贴在了墙上。
“你说的是真的吗,韦尔夫?”
“是的,就是在第19层,贝尔和贝妮相遇的地方……”
面对惊愕的赫斯缇雅,韦尔夫绷着脸点了点头。
和贝尔分别,韦尔夫和莉莉先回到了会馆。因为他们很着急,赫斯缇雅只叫上了命就来到三楼密谈。
这都是为了不让贝妮以及和她亲近的春姬听到。
“怪物还和我们交谈了,说是我们身上有同胞的气味……恐怕,就是在说贝妮的事情。”
“没想到,竟然真的还有和贝妮阁下相同的存在……”
听到直接目击的韦尔夫的报告,命也非常震惊。
和哑口无言的她一样,莉莉也一直沉默着。
“……韦尔夫君,你是怎么认为的?”
“至少,看上去比贝妮还要有知性。虽然发音有些笨拙,但却能披着斗篷隐藏正体,还假装成冒险者……另外就是,好像还知道点什么。”
就在韦尔夫罗列这些情报的时候,赫斯缇雅不禁发出感叹,命也倒抽了一口气。
正当屋内充满了紧迫感的时候,沉默至今的莉莉突然说道。
“莉莉认为,现在应该立刻放弃保护贝妮大人。”
“!!”
听到她发言,众人都大吃一惊。
最早作出反应的是命。
“莉莉阁下,为什么!?”
“莉莉只是有话直说。我们现在遇到的真的是一个非常危险的问题,这可是连众神都不知道的异常事态哦,而且除了我们以外还有集团在追踪‘说话怪物’……既然我们已经确认了还有其它能使用语言的个体,那么就不能再犹豫了。”
如果继续涉足这个异常事态,那么整个眷族都会被卷入某种重大事件中的,莉莉如此说道。
结合迄今为止在酒馆调查的情报,莉莉说明了最为极端的情况。
“但是,就算放弃保护……贝妮阁下该怎么办!?难道我们要直接把她赶走吗……!”
“……莉莉知道这很困难,但只要让她离开都市就行了。她可是龙女,欧拉丽以外的神之眷族和地面的怪物都不可能对她产生威胁吧。”
她可是“中层”出身,而且还是怪物中被誉为最强的龙之一族。
在考虑到龙女潜在能力的情况下,莉莉面无表情淡然地说出了自己的见解。
“只要藏在‘塞奥罗密林’的话,她就能活下去吧。”
“莉莉阁下……!!”
一直心系知己春姬,并且非常宅心仁厚的命愤怒地吊起了柳眉。
看着被义愤驱使的同伴少女,莉莉冰冷地说道。
“那么,你就说说吧,如果继续保护那位少女的话,你准备怎么做?”
“!”
“你真的认为,我们能像这样永远在隐人耳目的情况下藏匿她吗?刚才莉莉也说了,现在局势完全不明朗吧。实际上,‘赫尔墨斯眷族’就已经因为某人的委托开始行动了。”
眼前彻底抹杀感情的莉莉的表情甚至让命想起了极东的能面,莉莉就这样继续说道。
“你是想把她当成不会说话并且彻底调教过的怪物欺骗所有人吗?这根本不可能吧。这个派阀里根本没有公会认可的驯兽师,再加上怪物迥异的美貌,肯定会有人怀疑的。”
“这……”
“如果被好事的神盯上的话,他么肯定会欢喜地前来看热闹的。而且我们现在的行动已经相当受限了吧,这样下去我们恐怕连维持‘眷族’的基本资金都凑不齐了。”
莉莉利用天生的饶舌——面无表情地——据理力争。
在这名为正论的暴力下,命根本无法反驳。
赫斯缇雅和韦尔夫也缄口不语。莉莉说得对,现在可以说是束手无策,他们都清楚自己就好像身处一座没有出口的迷宫一样。
“她根本就是颗炸弹。就算现在没问题,总有一天还是会给‘眷族’带来危险的……就算劝说老好人的贝尔大人,他肯定也听不进。虽然会被贝尔大人怨恨,但我们必须作出决断,只有我们能保护他。”
莉莉说着说着便低下了头。
虽然莉莉还在不断地说,但表情也随之扭曲,她隐藏着表情继续厉声说道。
“我们,和她,是不可能共存的……她可是,怪物啊。”
莉莉把“眷族”和少女放在了天平两端,如此断言。
而且这句话甚至还震撼了一墙之隔的另一个房间。
“……这个结论还为时过早哦,支援者君,先冷静一下吧。”
“……非常,抱歉。”
赫斯缇雅开口控制了局面。
她开口安抚了这个担忧派阀,严格来说应该是为了贝尔本人呕心沥血的莉莉。
看着她面朝地面不断道歉,韦尔夫和命只能沉默地站在原地。
“……?”
就在大家都静下来的时候,最初注意到异变的,是命。
她听到了旁边的声音——是隔壁房门发出的声音。
因为这个房间沉重的气氛,导致思维也像灌了铅一样无比沉重,结果反应也产生了致命性的延迟。
哒哒哒,听到跑步的声音,命这才回过神来赶紧开门向外张望。
她左右看了看,走廊里一个人都没有。
韦尔夫他们也和命一样一脸讶异。
“不会吧……”
虽然知道自己现在动摇的精神——绝非完全的状态。
但命还是使用了效果明显受限的“八咫黑鸟”,不过还是没有感知到任何反应。
*
“哈、哈……!”
贝妮不断奔跑。
她穿过走廊,冲下楼梯,推开大门。
转眼间她就离开了会馆,从后门跑到了街上。
(我、我……!?)
密谈的内容再次在脑内回响。
——但我们必须作出决断,只有我们能保护他。
——我们,和她,是不可能共存的。
——她可是,怪物啊。
小人族少女的声音就好像诅咒一样刺痛着贝妮的内心。
这句话就好像把少女当作怪物理所当然挥下的恐怖利剑一样重创了少女。
(我、我不能和大家……不能和贝尔在一起吗?)
美丽的苍银长发披散着,额头的红宝石也鸣泣着闪耀着。
琥珀色的双眼噙满了透明的泪水。
(贝尔、贝尔,你在哪?)
希望你告诉我。
才没这种事呢。
希望你能再和我说一次。
没关系的哦。
希望你能像当时一样露出困惑但又温柔的笑容抱着我。希望你能抱紧我,摸摸我的头。
希望你能,否定这一切。
(求你了……!)
贝妮流着泪不断搜索着少年的身影。
想和少年见面,她抱着这唯一的希望冲出了庇护自己的箱庭。
贝妮畏惧着人群,屡次拐进小路,用力把斗篷的兜帽扣在头上。
她的双眼渴求着洁白的笑容,向着未知的目的地狂奔。
太阳渐渐西沉。
都市已经被染红了,黄昏悄然而至。
*
“贝妮不见了!?”
贝尔听到这条消息的瞬间叫了出来。
现在马上就要傍晚了,和男神接触之后,焦急的他立刻返回了根据地,而眼前的现实却好像在嘲笑他的担忧。
如今“眷族”全员正聚集在正门前准备倾巢而出。
面对呆在原地的贝尔,春姬无数次低头道歉。
“非常抱歉!都是因为小女没看好……!”
“在下也用‘八咫黑鸟’找过了,但没有任何反应……”
在泪流满面的春姬身旁,命也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命的“八咫黑鸟”能够感知遭遇过的怪物,但却无济于事——贝妮根本不在会馆里。
面对即便凭借能力也无能为力的事实,贝尔的脸已经完全失去了血色。
此时他已经把伊刻罗斯的事情抛诸脑后了。
“……!”
莉莉领悟到龙女听到了数分钟前的密谈,她咬紧牙关,捏紧了小小的双手。
“——出去找!!命小姐,和我一起去!!”
“是!”
“我们也去!”
“遵、遵命!”
“应该还没有跑远,大家分开去找!”
贝尔不顾三七二十一直接冲了出去,他的话音刚落,命也跟着他冲了出去。
韦尔夫、春姬和赫斯缇雅也轮番提议,就连莉莉也一言不发地冲出了会馆的前庭。
根据地如今空无一人,他们放下了手上的一切,“赫斯缇雅眷族”一齐出动追寻龙女的行踪。
*
街道上一片喧闹繁华。
薄暮降至,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多。冒险者们接二连三地从地下城中归来了,在都市工作了一天的劳动者也都向酒馆涌去。
大多数店面这才开始正式营业,一个个打开店门招揽顾客。烤肉以及料酒的香味开始弥漫,吟游诗人轻抚着竖琴弹奏着悠扬的旋律,昂扬的管弦乐器也跟着编织着乐曲。
这些都沁入了街上人们的心脾。
就连寂静的街角也开始热闹起来。
“……啊。”
罩着兜帽的贝妮正落寞地坐在街边。
前所未见的人群和大量亚人让她无比恐惧。她根本无暇好奇,无论是流淌的管弦乐章,还是穿梭的马车,抑或是玩耍打闹的孩子天真的欢笑,都成了让她惊吓的要素。赤裸的脚底踏着地边传来的是石板的冰冷。
贝妮用斗篷罩住全身,如今还在恐惧着是否会有人对自己刀刃相向,尽量隐藏气息悄悄地走在街边。
(贝尔……)
兜帽之中的双眸还在左顾右盼,寻觅着少年的身影。
她来到了比贯穿都市大道狭窄很多的街道,在这充满人流的街道中还有很多分叉的小径无限延伸。
然后,就在她观察周围的时候。
她看到了一副光景。
(——啊。)
街道一角的商店前停着一台货运马车。
马高声嘶鸣,紧接着,咣当。
高高堆积的货物就好像积木一样崩塌了。
可能是因为绳子不够结实吧,结果堆积的货物倾斜过来,并且开始掉落,砸向了街上一无所知的犬人幼童。
那是在夕阳的街道下嬉戏的孩童之一。
贝妮睁大了眼睛。
周围也有少数一些人发现了这一幕,他们有些倒抽一口气,有些发出悲鸣。
汹涌的货物以及木箱从少年的头上倾注而下。
(——痛。)
这样肯定,很痛。
非常痛。
那是会让人流泪的剧痛。就像被利爪和钢剑伤害的自己一样。
思及至此,贝妮立刻冲了上去。
“!”
嗒,贝妮用力踩着地面,像离弦之箭瞬间加速。
在旁人眼里她就像瞬间移动一样跳到了孩子身边。
面对下坠的货物僵在原地的孩子的表情,就好像在猛火前瑟瑟发抖的自己——后来有一位少年从炎之怪鸟手里救下了自己,贝妮想起了这个记忆。
——必须救他。
这份意志成为了扳机。
贝妮的身体产生了变化。
少女的背部开始膨胀。
接着肉体发出了奇怪的声音,从苍白的皮肤以及斗篷里——出现了一对翅膀。
“——咦。”
幼童的悲鸣被弹飞货物的巨响淹没了。
大量木箱滚落在地上。
激烈的碰撞声在瞬间支配街道,随后戛然而止……一动不动的亚人们惊讶地盯着这混乱的一幕。
地上散乱着大量货物,木箱因为下落的冲击甩出了里面的酒瓶和粮食,坐在地上的孩子身边,有一个宛如巨颚的庞大身躯。
那是和人体迥异的巨大黑影。
那是包裹着灰色皮膜的苍银骨架——翅膀。
那是象征着怪物之王的龙翼。
如此喧嚣的街道瞬间沉默下来。
“……”
将翅膀围成圆顶的贝妮看着自己脚边。
在翅膀形成的盾牌保护下,这些货物根本没有伤害到少年。安心的贝妮向僵硬的孩子开口说道。
没事吧?
但——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贝妮的话却被少年的悲鸣打断了。
他炯炯有神的琥珀色双眼中映出了非人怪物的翅膀。
无比恐惧的亚人孩童逃离了吃惊的贝妮。
“怪——”
“怪物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紧接着,街上响起了无数尖叫。
以孩子的悲鸣为首,寂静的街道被再次点燃了。
惊恐就像波浪一样席卷众人不断后退,就连停在一旁的马匹也都拉着马车失控逃走了。人类母亲拉着孩子跑了,狼人青年将脸色惨白的恋人挡在背后,有些发福的小人族商人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众人陷入狂乱,街上到处响起了杂乱的足音,还有连绵不绝的悲鸣。
夕阳的街道瞬间陷入极度的恐慌。
看着以自己为中心形成半圆的人墙,贝妮哑然地在原地呆住了。
“‘半人鸟’——不对,‘海妖’吗!?”
“为什么会在这里!?”
恰巧在场的下级冒险者们纷纷拔剑。
面对突然拔出的钢刃,贝妮也陷入了恐惧,而周围的人们也对她展露着恐惧,还有厌恶的眼神。
在夕阳中,她只是一个披着斗篷的谜之怪物。
在遮挡相貌的阴暗斗篷下浮现着琥珀色的锐利目光,还有额头上和鲜血相似的红色光辉。在一无所知的群众看来,这只不过是一头拥有三只眼睛让人反胃的丑恶怪物。
看着站在楼房前展开双翅的怪物,人们表现的是高涨的厌恶。
“怪、怪物!?”
接着,有位妖精女性扔出了石头。
“呜!”
扔出的石头直接砸在了身披斗篷的贝妮身上。
这成为了一切的起点。
恐惧的众人从厌恶变成了愤怒,纷纷伸手捡起了脚边的石子。
他们向胆怯瑟缩的怪物降下了石雨。
“滚,怪物!!”
“这里是我们的城市!”
“快滚回肮脏的迷宫去!!”
夹杂着憎恶的石子划过弧线砸在了这只渺小的怪物身上。
知晓有翼怪物潜在能力的下级冒险者们拼命大喊“不好,快住手!?”“别刺激怪物!”,但却无法平息众怒。每个人都在唾骂着,发泄着踏足自己领地的人类之敌。
“哇……”
“好壮观。”
同时,还有偶然路过的几个神。
他们散布在屋檐下和屋顶上旁观着这幅光景。
有些皱起眉头,有些一脸悲伤,有些不停坏笑。
他们正各自观赏着人类和怪物对立的下界缩影。
“好、好痛……好痛。”
承受着石子的贝妮轻微的呻吟,被众人的骂声淹没了。
她不断用新生的翅膀挡住投石保护自己,但这却无法隔断这沉重的恶意。
她的心在哭泣。
沐浴在如此庞大的敌意和杀意中,让她的心不堪重负。
渺小少女的双眼渐渐浮现泪水。
“贝尔……!”
“你说怪物!?”
“是啊,听说在对面街道出现了!”
听到传闻的瞬间。
贝尔便以踏碎地面的气势冲了出去。
“贝尔阁下!?”
他撇下了一同搜索的命,径自加速。
凌厉的风压吹散了脸上的汗水,耳边的风鸣在催促着他“快点!!”
(贝妮!!)
剧烈的心跳让身体发热,贝尔在夕阳下的狭窄街道中飞奔。
他不断向传闻中的街道靠近,凭借着渐渐吵闹的骚乱,他终于到达了少女所在的街道。
然而——
“!!”
贝尔看到的是前所未见的巨大双翼,以及被无数石子击打的少女
这里是第七区域距离中央广场略远的都市西北部的一条街道。
在连贝尔都为之震撼的痛骂和恶意的中心,贝妮正孤零零地站在那边。
“贝尔大人!?”
“贝尔君!”
与此同时,春姬和赫斯缇雅,还有韦尔夫都赶到了,迟了一步的命也追了上来,他们也都瞬间愣住了。
看到兜帽下渗出的泪滴,贝尔突然全身发热。
——那个孩子,在哭!
——贝妮在求救!
贝尔刚准备冲上去。
“站住,贝尔!!”
看着准备分开人墙的少年,韦尔夫厉声阻止了他。
贝尔准备挺身而出庇护怪物——还是在众人,和众神的眼前。
如果这么做就真的百口莫辩了。少年本人也会和异型少女一样成为人们厌恶和排挤的对象。
听到同伴制止的声音,贝尔却充耳不闻。
决不能停下,决不能见死不救。
贝尔奋力向哭泣的贝妮冲去。
但——
有一个身影比贝尔更快地钻过人墙的双腿,冲了上去。
“!?”
一个身披斗篷的小巧身影冲到了仍被石子洗刷畏畏缩缩的贝妮身边。
那是一位一头金色长发的妖精美少女。
看到这位身高不足120C的亚人小孩,人们都惊讶地停止了投掷。少女趁机迅速牵着贝妮的手离开了。
她们直接冲入了建筑物之间的小径,韦尔夫他们和路人看着逃进小径里的怪物都惊呆了。同样震惊的贝尔看着妖精少女回头的眼神——栗色的双眸,瞬间领悟了。
——莉莉!
这是隐藏真面目的“变身魔法”。
这位小人族少女伙伴在审时度势的情况下,以最快速度救下了龙女。
变身的莉莉拽着吃惊的贝妮向贝尔他们喊道。
“地下密室!!”
只留下了这点情报,莉莉就带着贝妮消失在了小径深处。
带着怪物消失的少女让周围一片哗然,站在人墙之外的贝尔却松了口气环顾周围。
(原来如此!)
他确认了现在位置,立刻理解了莉莉的意图。
回头一看,好像和自己想法一致的赫斯缇雅也用力点了点头,韦尔夫也笑着说“这样啊……!”
“我们走!”
“请、请问要去哪里?”
听到这让外人摸不着头脑的情报碎片,春姬完全搞不懂集合地点。
贝尔他们早已撇下混乱的人群迅速移动了。
“我们的家!”
*
太阳已经完全下山了,苍月笼罩了都市。
透过破烂的天顶——可以在瓦砾缝隙间看到渗入的月光,看来已经入夜了。
我低下了头,环视着一同身处狭窄地下室的神大人和韦尔夫他们。
这里就是“赫斯缇雅眷族”的原根据地,“教会密室”。
我和韦尔夫他们按照带走贝妮的莉莉的指示,在这间地下密室集合了。
“教会密室”是在战争游戏前,我和神大人两人相依为命的根据地。
这里已经在“阿波罗眷族”的争斗中变得破烂不堪了,所以我们才不得不搬家……不过与化为瓦砾和废墟的教会比起来,这个位于地下的密室还勉强保持了原貌。
“支援者君,真亏你能想到利用这里呢。”
“因为前两天我才听说过韦尔夫大人在这里回收战利品的事情啊……”
韦尔夫从这里挖出了以前存的钱以及“歌利亚硬皮”之类的战利品,为此还把瓦砾都搬开了,多亏这样通往密室的地下楼梯才得以利用。听着神大人和莉莉的小声交谈,我如此想到。
虽然这里无法进行日常生活,不过像这样当作紧急时刻的集合地点还是绰绰有余的。正上方的教会已经和废墟没什么两样了,所以这里已经完全成为秘密基地了。
如今在地面上……在外面,恐怕连公会都已经卷入了这次骚乱中了吧。
在骚乱平息之前,我们只能在这里躲藏了。
“呜,呜……!”
地下室里响起了些微的哭泣。
贝妮如今正抱着我不断呜咽。
她的背后折叠着和人差不多大小的翅膀。
好像她为了保护一个陌生的孩子,不知不觉间就长出来了。
靠在墙上的韦尔夫和莉莉,站在一边的命小姐和春姬小姐,坐在满是尘埃的床上的神大人都脸色凝重地围着坐在地上的我们。
——这是越看越眼熟的翅膀。
这正是翼龙这种怪物的特征之一。
而且,莉莉和神大人他们担忧的事真的发生了。
人和“怪物”之间的鸿沟,还有压倒性的敌意。
人们无法饶恕“怪物”的存在。
人们厌恶着怪物的爪牙、以及翱翔的翅膀,他们避讳着怪物本身。
总的来说,他们如今表现出的反应正是惨遭蹂躏的“古代”延续至今的潜在恐惧。
怪物是人类的敌人。
面对着无法颠覆的事实,我们和贝妮都大受打击。
从琥珀色双眸中泪水不断地浸湿着我的衣服。
“那个……贝尔。”
正当众人垂头丧气的时候,贝妮抬起了头。
纤细的双手握住了衣角,苍白的脸上还挂着泪痕,她颤抖着说。
“我,难道不能……和贝尔在一起吗?”
听着她迫切的声音。
我却无言以对。
没关系的哦。
这句说了无数次的台词,如今却卡在了胸口。
屈服于现实的我无法回答,看着我颓丧的样子,贝妮的表情更加扭曲了。
她只能紧紧地抱着我。
她一脸悲戚地用力抱紧我快折断的脆弱身躯。
人和“怪物”是水火不容的。
近在眼前的阴森龙翼仿佛正在强调着这点。
*
在夜幕下,整个都市都被黑暗笼罩。
在远离喧嚣大街的小径深处。
教会遗迹正门的崩塌废墟前没有半个人影。全身粉碎的女神像正静静地倒在瓦砾山的旁边。
一只猫头鹰正俯视着静谧月光照亮的狼藉废墟。
它梳理着白色羽毛,站在建筑物的栅栏上。
猫头鹰眼中闪过一丝青光,紧接着展开双翅飞上了屋顶。
白色羽毛划过照亮都市上空的浩瀚星海缓缓落下,猫头鹰最后停在了一个手臂——也就是在主人的手臂上降落了。
“还是不行吗……”
站在屋顶的黑衣人回收了使魔猫头鹰,同时在兜帽底下小声说道。
镶嵌着花纹的漆黑手套上和猫头鹰的假眼闪着同样的光芒,原来他手里握着一块蓝水晶。
全身包裹着漆黑斗篷的人叹了口气摇头说道。
“本来还以为他们能成为一线希望……但果然为时尚早。”
手腕上的猫头鹰好像和这句话产生共鸣闭上了双眼。
黑衣人看向了位于猫头鹰先前所在的西区街道北部的教会废墟。
“已经不能再放任不管了。”
黑衣人抬头看着月夜。
“之后就拜托你了,乌拉诺斯。”
然后,他低头看着脚边。
向着白色巨柱支撑的庄严万神殿——公会本部地下小声说道。
第四章 强制任务
“有翼怪物?”
听到这个情报,芙蕾亚反问。
“是的,听说今天下午出现在了街道上。”
“啊,我还奇怪为什么街上突然那么吵呢……原来是这样啊。”
听了猪人从者奥塔的话,芙蕾亚露出了释怀的神情。
如今是月明星稀的深夜,白垩巨塔“巴别塔”最上层,芙蕾亚正坐在豪华的椅子上。
听了侍立一旁的奥塔的报告,芙蕾亚单手举着葡萄酒问道。
“街上没有出现伤亡吧?”
“好像只发生了局部的混乱,完全没有伤亡。怪物没有攻击任何人,被不明人物直接带走了。”
“不明人物啊……公会那边有什么命令吗?”
“不,没有。公会现在应该在忙着收拾善后,还没功夫展开具体行动。”
奥塔将都市的所有动向进行梳理,并将关键内容告知了芙蕾亚。
听着忠诚的从者整理的报告,银发美神一脸无趣的样子。
至少现在她并不关心这件事。
“我们要去找吗?”
“我想想……如果事情闹大了再说吧,现在看着就行。到时候还可以把赫尔墨斯抓来问个明白。他肯定比我们知道的多。”
阿嚏!?巨塔下的街道上突然响起了一声喷嚏,不过芙蕾亚并没听到。
美神靠在椅背上,丰满双峰在漆黑的夜礼服下摇晃。
“如果相安无事最好,真的有事公会肯定会下达指示。如果是后者的话,肯定会把麻烦事塞给我们的。”
因为突袭欢乐街,并且歼灭了大派阀,所以“芙蕾亚眷族”受到了管理机关的惩罚。他们这段时间都必须扮演这个组织的仆从才行。
虽然也可以反抗,不过也必须给运营都市的公会一点面子才行。而且如今还有很多嫉妒自己的女神,再加上洛基的嘲讽也是个麻烦。
芙蕾亚既不想被外界束缚,也无意像某位美神一样成为傲慢的王者。
“也许到时候就有的要忙了,拜托你了哦。”
“遵命。”
女神向实际四处奔走的眷族送上些许谢意,微微一笑。
接着她摇晃着手中的葡萄酒,将酒杯凑在嘴边。
“看来暂时不会无聊了吧?”
芙蕾亚有些期待地低喃着。
“人型的、怪物……?”
听到这个情报,艾丝不禁反问。
“是啊是啊,听说是昨天出现在西区的。”
“好像,也不是大型的吧……?”
“好像不是,目击的下级冒险者说好像是‘半人鸟’或者‘海妖’之类的,和上次的怪物祭的骚动应该没多大关系。”
面对困惑地歪着脑袋的艾丝,亚马逊姐妹——缇欧涅和缇欧娜轮番回答。
在这小鸟啼鸣的清晨,艾丝走在“洛基眷族”根据地狭窄的走廊里,了解了昨天的骚动。
据说是派阀的下级团员打听到的。
“好像昨天引起了很大的骚动哦~现在公会的职员还在进行多方确认呢。”
“……芬恩,他知道吗?”
“嗯,他说想让一些没事的人出去收集一下情报,好像团长也有自己的考量。”
听了缇欧娜的话,艾丝向缇欧涅询问。
这样啊,艾丝抬头看着天顶。
就算没有团长的指示,也不会无情地认为这件事和自己毫无关联,毕竟自己也很喜欢这座都市。
一想到如今怪物还潜伏在市内,普通人还是会瑟瑟发抖的吧。
作为一名在都市中生活的冒险者,艾丝也留心地问了一句。
“如果发现怪物的话呢?”
“芬恩他说最好活捉。”
代替两手环在脑后的妹妹,缇欧涅如此回答。
“如果出现伤亡的话——就直接干掉。”
金色长发摇曳着,艾丝碰了碰腰间的细剑。
“我明白了。”
她点了点头。
*
公会如今一片混乱。
昨天在第七区域的街道上突然出现了一只正体不明的怪物,听说还展开翅膀袭击了孩子。一般市民纷纷来质询和投诉公会的危机管理能力,公会不得不四处奔波收集详细情报。
怪物侵入地面,如果真的有可以从地下城通往地面的渠道,那就是重大事件了。而且前几天刚有某位冒险者报告过在“代达罗斯之街”的孤儿院附近的地下出现了“野蛮人”。
再加上上次怪物祭的失态,如今管理机关的信誉已经荡然无存。
到底发生了什么?如今每一个公会职员都在处理追踪这件事。
“欸~今天也要加夜班吗!?”
“毕竟情况紧急啊,这也没办法吧。”
在全体焦头烂额的公会职员中,也可以发现半妖精埃伊娜的身影。
欲哭无泪的同事蜜西亚也在公会本部四处奔走。
她们要将窗口接收的文件送往内部,有时候还要直接赶往现场进行实地调查,要做的事堆积成山。而且有一群神还乐在其中,坏笑着散播一些没凭没据的情报,很难一一辨识真伪。
“但是但是,既然突然在街道上出现的话……也就说明并不是调教过的怪物出逃吧?”
“嗯,好像‘迦尼萨眷族’那边并没有逃脱报告。”
两人走在走廊里,埃伊娜不断回答粘在身边的蜜西亚提出的问题。
虽然公会基本把握了都市内部驯兽师的数量,不过那都是在欧拉丽中获得饲养许可,并且专门在怪物祭中上演节目的“迦尼萨眷族”的驯兽师。
他们基本都只在根据地的广袤腹地进行实验,而且还打着“地下城攻略打探”的大义名目进行各种各样的尝试。
“而且,调教过的怪物身上都必须安装发信器吧,就算逃跑了也能立刻发现。”
调教过的怪物一般都会在身体的某个部位安装魔道具,这样接收信号的一方就能完全把握装备对象的位置了。而且魔道具遭到破坏的话会发出刺耳的警报,“迦尼萨眷族”是不可能没注意到的。
据说在第七区域出现的是人型有翼怪物,恐怕是半人半鸟的“半人鸟”吧。
在目前为止得到的目击情报中,并没有人看到类似发信器之类的东西。
(而且,披着斗篷这个情报也让人在意……难道真的是为了隐藏正体的话,那就说明那个怪物拥有智能……)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非常糟糕了。
埃伊娜一边和蜜西亚交谈,一边抱起了双臂。
“祖尔。”
“班长?怎么了?”
刚进入办公室,还没做到桌子上,一名兽人上司就叫住了她。
那是一个和埃伊娜一样戴着眼镜,面部细长的犬人男性,他好像也有些为难……应该说是有些愧疚地传达了指示。
“公会长叫你,让你立刻前往他的办公室。”
“咦……”
听到这个指示,埃伊娜愣住了。
在一旁的蜜西亚也“阿拉~”地露出同情的笑容。
——为什么,要找我?
埃伊娜推了推差点滑下来的眼镜如此想道。
“……打扰了。”
埃伊娜来到了公会本部顶层,敲了敲厚重的木门。
“进来。”听到低沉的回应后,埃伊娜这才从中间推开大门进入办公室。
这间办公室非常大,其中一个墙壁整个就是一个巨大的书架,地上铺着奢华的地毯,房间四处还有宝壶、名画、天鹅绒躺椅以及水晶魔石灯等等奢华至极的家具和装饰品。就算这里是生活奢侈的众神居住的欧拉丽,也没几个房间会这么富丽堂皇吧。
埃伊娜微微行礼走进室内,她有些紧张地来到了这个房间的主人面前。
在文件堆积成山的巨大办公桌对面,有个人坐在那里。
“太慢了,埃伊娜·祖尔。”
一位处理文件的绿眼妖精抬起头瞪着埃伊娜。
从两侧伸出的尖耳证明了他是真正的妖精。
但是,他的外貌却和容姿秀丽的同族相距甚远。
比普通职员高档的背心下长满了赘肉,他臃肿的身体简直都是肉做成的,这么说还不够形象,某位接待员曾戏称他为“猪”。他的四肢又短又胖,下巴也非常松弛。
看着他富态的样子,简直就像一夜暴富的巨商。
他便是公会长,罗伊曼·马迪尔。
他拥有都市运营的最终决定权,是公会事实上的掌权者。
“你知道我叫你多久了吗?竟然敢让我等那么久,胆子很大嘛。”
“非常抱歉……”
看到他立刻发难,埃伊娜毫不还嘴立刻道歉。
长寿种族的罗伊曼已经在公会里工作一个多世纪了。他凭借如今的地位享受着奢华放荡的生活,这也是造成一身赘肉的原因之一。
“公会的猪”。
欧拉丽所有妖精都唾弃他,鄙视他。
他已经厚颜无耻到彻底忘却了种族的骄傲和矜持。在金钱中堕落,再加上这臃肿丑恶的样子,自然遭到了惨痛的批评。
就算被如此厌恶,他还是以权力者自居我行我素,即便他本是伙伴意识颇高的妖精,面对同族他还是会摆出一幅不可一世的态度。他只会对一些在欧拉丽中地位很高的神明点头哈腰。
再加上,自己只是个半妖精。
如今他恐怕也发自内心地鄙视着“混血”吧。
(不过,被他传唤的时候我就知道会这样了……)
埃伊娜也不擅长应对罗伊曼。
应该说,擅长应对或者不反感他的公会职员才是稀有物种。
然而,虽然他挥金如土,但还是非常有才的。
在公会的这一个多世纪也不是虚度光阴,虽然他的欲望让他的评价受损,但总的来说罗伊曼还是为公会运营作了不少贡献。
若非如此,他也不可能获得周围的支持——特别是获得公会“真主”的认可。
(他肯定,也很辛苦吧……)
看着他如今还在滔滔不绝挖苦自己的样子,恐怕在都市里被众神耍的团团转也是原因之一……这么想的话,反而会对他产生一丝同情。
老好人的埃伊娜就是这样宽慰自己,保持着一动不动的站姿任其指责。
“哼,你还经常用你的身体哄骗冒险者吧。我都听说了,你勾引贵为都市财产的上级冒险者,好像还引发了些问题。”
罗伊曼就这样肆无忌惮地扫视着背心包裹的丰满胸部和纤细腰身,埃伊娜只能按耐着发火的冲动。
他这也是为了发泄。
毕竟罗伊曼这么说完全不是出于好色,仅仅是为了诬蔑而已。
“……那是误解,我完全没有做过任何公会长听说的那些事。”
“闭嘴,你竟敢将妖精血统用在如此荒淫的事情上,真是不知廉耻。”
埃伊娜刚想否认前两天矮人道尔穆以及妖精瑞维斯引发的事端,但罗伊曼却怒火冲天地打断了她。
埃伊娜在心中叹了口气——此时罗伊曼上吊的双眼突然闪过一丝凶光。
“还有,你这家伙是不是在故意隐瞒贝尔·克朗尼的情报。”
(呜……)
好敏锐。
“幸运”和“速攻魔法”——这是前无古人的无咏唱魔法——之类的情报埃伊娜全都没有报告。但后者已经因为战争游戏中大白于天下了,所以公会本身也想详尽梳理关于贝尔“急速成长”的具体情报,因此他现在的真心话其实就是想让埃伊娜交代一切。更何况贝尔的成长范本是埃伊娜本人记录的,所以自己被怀疑也是理所当然的。
自己和负责的冒险者交谈时也必须遵守“眷族”保密义务,当时埃伊娜是这么报告的……但看过报告书的罗伊曼好像并不这么认为。
听了他的指摘,埃伊娜拼命压制着肩膀的颤抖。
“看来,你是想避免自己负责的冒险者成为神的玩具才玩这些把戏的吧!”
“不、不是的,根本就没有这种……!”
“少胡扯了!你从刚加入公会开始就能把握冒险者的任何情报不是吗!!还敢骗我,如果贝尔·克朗尼的‘成长’真的有什么秘诀的话,无法掌握可是会造成重大损失的!”
罗伊曼拍着桌子像猪一样吼着,埃伊娜如今只能郁闷地静待这股非难的暴风自然离去了。
后来,大概他终于一吐为快了吧。
松弛的额头上留下汗水的罗伊曼顿了顿说道。
“……说正事吧。”
公会长用毛巾擦着脸,埃伊娜则有些奇怪。
“把这个交给‘赫斯缇雅眷族’的……贝尔·克朗尼。”
“咦?”
从办公桌上递来一个白信封。
吃惊的埃伊娜还呆着不动,在罗伊曼眼神的催促下,才颤抖着接了过去。
“那个,公会长,请问……”
信封上印着公会的封蜡,看上去像通知书。
这是冒险者委托的委托书吗?
埃伊娜还没问出口,罗伊曼好像就猜中她的心思抢先回答。
“先提醒你一下,这可不是冒险者委托,而是‘强制任务’。”
“!”
话音刚落,埃伊娜瞪大了眼睛。
“这是绝密任务。不止是其他职员,也不准让‘赫斯缇雅眷族’以外的人知道。交给他的时候一定要非常小心……再说句废话,你也不准问。”
“强制任务”。
这是公会发出的绝对命令。欧拉丽所属的“眷族”和冒险者都必须绝对服从。
而且这还是无法公布的绝密任务。为什么会交给自己负责的那位少年呢?埃伊娜完全无法理解。
“那个冒险者是你负责的吧,交给你正好。”
从立场上来看,我亲自和他接触的话太显眼了。
不顾惊呆的埃伊娜,罗伊曼转着椅子继续说道。
“听明白了,一定要交给他。你无权拒绝。”
“公、公会长,这、难道是上层——”
“底层的你没必要知道。你可以走了,我可是很忙的。”
罗伊曼不由分说地打断了她。
另外一定要让神赫斯缇雅看,罗伊曼强硬地下达了这些指示之后,便迫不及待地把埃伊娜赶出去了。
(绝密的强制任务……这是、为什么……)
被赶出办公室之后,埃伊娜仍旧站在紧闭的大门前。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信封,翠绿色的双眸在不断动摇。
(这是上层的意思?但这样公会长应该不必把我叫来……难道是他的独断?)
思及至此,埃伊娜突然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他可能,也是被这么命令的——)
——难道。
一股臆测在埃伊娜的脑海中萌芽。
她想到在上层之上,还有一位君临公会这个组织顶点的“主人”。
在自己未知的角落正在发生着什么。
埃伊娜产生了一种糟糕的预感。
*
直到 昨天深夜,我们才返回了根据地。
为了不让别人发现长着翅膀的贝妮,我们边躲边移动非常辛苦。
就算到了第二天,会馆内还是飘散着一股难以驱散的沉重气氛。除了坚持收集情报的莉莉以外,其他人都没外出,因为街上紧绷的气氛也让人喘不过气来。
就在这时。
我独自一人被传唤到了公会本部。
“抱歉,贝尔君。突然把你叫来。”
“不,没关系。”
我现在坐在公会本部的面谈包厢内。
看着面前的埃伊娜小姐,我小心地隐藏着自己的动摇。
大概中午的时候一名专用信使送来了埃伊娜小姐写的召唤书。上面只写了“紧急”两个字,于是我立刻来到了公会本部。
我也知道自己无法冷静。
毕竟,事情才过了一天。
我很担心是不是公会怀疑我和街上的骚乱有所关联。
不过我是埃伊娜小姐负责的冒险者,既然是她叫我来的,那么这个可能性应该不高。
还有虽然贝妮哭累了之后就睡着了,但把她独自留在会馆内还是让我有些担心的。
在这个隔音性优秀的包厢内,我们面对面地坐在椅子上,表情有些僵硬的埃伊娜小姐对我说道。
“……这个。”
“咦?”
正当我感到紧张的时候,她递出了一个信封。
“埃伊娜小姐,这个是……”
我有些困惑地接了过去,埃伊娜踌躇了片刻之后,才开口说道。
“据说是绝密的强制任务。要我亲手交给你。”
我大吃一惊。
公会下达的强制任务?而且还是绝密?
强制任务往往都是处理地下城里发生的异常事态,或者是讨伐强力怪物,抑或是都市外发生某些紧急事件时,公会为了解决这些事端才会下达的指令。虽然最近名声大噪,但“赫斯缇雅眷族”说到底只是一个平庸眷族,为什么……
强制任务,而且还是绝密的。印象中只听说都市最上位的“眷族”以及冒险者接受过……
我正襟危坐地盯着这个高档信封。
“我能,在这里……打开吗?”
“恩,不过,别让我看到……因为我也没权利知道。”
我们都有些僵硬地交谈着。
在紧绷着双唇的埃伊娜小姐的注视中,我慢慢剥开了封蜡。
我极度紧张地展开了折叠在信封里的指令书。
“‘眷族’全体以及龙娘立刻前往地下城第20层。”
“——”
一切都冻结了。
我感到体温瞬间消失,四肢的触感也随之消失。
纸面上用共通语写着的这串文字彻底引发了我的动摇。
“还说一定要给神赫斯缇雅看……贝尔,君?你怎么了?”
我完全听不进埃伊娜小姐的话。
我死死盯着手里的指令书,呼吸渐渐变粗。心跳加速,视野也有些模糊。
这个,怎么会,什么时候——
无数的问题涌入脑中。
龙娘,指的就是贝妮。难道“赫斯缇雅眷族”藏匿那孩子的事情暴露了吗?
公会难道已经掌握一切了吗?
我们,被威胁了吗?
(如果并非如此,那么——)
这个强制任务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公会的真意到底是什么。
如今我已经完全无法冷静判断了。
“贝尔君,贝尔君!?”
看到我有些异常,埃伊娜小姐不停地呼唤我。
脸色惨白的我有些僵硬地将视线离开指令书。
“埃伊娜小姐,公会到底——”
我的喉咙,只挤出了这几个字。
我没有继续说下去,我没有继续问下去。
公会到底知道些什么?
公会到底,是敌是友?
我已经彻底陷入了猜疑。
就连眼前的埃伊娜小姐也扭曲了起来。
难道,连你也——
(——不,不对,不是这样的!)
我摇了摇头,甩开了暴走的思绪。
这个人不可能这么刺探我,也不可能这样来窥伺我的反应。
埃伊娜小姐只是一名职员,只是公会中的底层成员。
她刚才不是也说了吗,她没有权利知道这些。
一直协助自己至今的这个人,不可能采取这种可疑的手段。
(没错,那么,这样的话——)
这是公会的上层下达的强制任务。
我的喉咙发出嘶鸣。
感觉自己好像被卷入了某种巨大的暴力一样。
“——那个,贝尔,能和我说说吗?”
“!”
看着陷入混乱的我,埃伊娜小姐探出了身子。
受到惊吓的我抬起了头,只见她正一脸担忧地看着我。
“如果你真的有烦恼,或者有困难的话,就告诉我吧?我不会跟任何人说的,我保证。我不想对如此痛苦的你视而不见。”
倾诉着心声的埃伊娜小姐眼里闪着光芒。
“就算,说我不是个称职的公会职员,我也想助冒险者一臂之力。”
我的眼睛也颤抖起来。
“我现在……能做的只有倾听你的烦恼,所以——”
——相信我吧。
埃伊娜小姐的恳求,再次拨乱了我的心绪。
这个人,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如果我现在真的坦白一切的话,真的对她撒娇的话,那肯定会把她也卷进来。我只会把她拽到深不见底的深渊。
绝不能,把这个人也卷进来——
“——真的,没事的……请你,不要在意。”
我颤抖着说道。
感觉埃伊娜小姐无力地坐了回去,而且露出了非常悲伤的神情。
我无法和她对视。
在垂头丧气的我面前,埃伊娜小姐也低下了头。
我甚至还出现了两人之间产生隔阂的幻觉。
最终我抛下埃伊娜小姐,逃跑着离开了包厢。
*
“强制任务……”
好不容易拒绝了埃伊娜小姐之后,我从公会本部回到了会馆。
我刚回到会馆的客厅,就将指令书拿给韦尔夫他们,他们都惊呆了。
“难道因为昨天的骚乱暴露了吗?”
“不过这也太快了吧,龙娘……就连无人知晓的贝妮大人的真正种族,对方都那么清楚……看来他们很早以前就已经知道了。”
韦尔夫眉头紧锁,强装镇定的莉莉的声音也失去了余韵,命小姐和春姬小姐只能沉默地僵在原地。而且,看了指令书的神大人也一脸复杂地陷入沉默。贝妮并不在这里。
大家并没坐在椅子上,而是全都站在这个房间里。
我们面面相觑,都感到十分战栗。
“不过,我更在意的是这个强制任务的内容……”
站在神大人身旁的莉莉拿过指令书再次确认起来。
看着上面记载的指示,她有些困惑地眨着栗色的眼睛。
“完全搞不懂公会的目的。看上去既不是为了捕获我们,也不是要求我们引渡贝妮大人……而是竟然要我们直接前往地下城。”
在这充满谜团的指令书中,还有一张内容详尽的纸片。
这是第20层的楼层地图,上面将楼层深处某个地区用红笔标注成目的地。
连出发时间都已经指定好了。
就是明天的零点,也就是深夜时分。
“看来,公会好像不准备逮捕我们吧……?”
“现在看来,应该还不准备。”
“但是,把贝妮大人带到地下城里的理由……又是什么呢?”
“不知道,完全搞不懂。到底要那孩子去地下城干什么呢……而且这完全就把我们当送货员了吧?”
命小姐、莉莉、春姬小姐还有韦尔夫轮番说道。
在大量的疑问中,我们传递着纸片,最后拿到纸片的韦尔夫低着头表情有些扭曲。
“更何况,我们去得了吗?这可是20层,仅凭我们的话可是在玩命啊。”
“……如果春姬大人的‘魔法’能持续使用的话,再加上贝尔大人就有Lv.3两名,Lv.2一名。那我们这个小队就已经十分满足到达中层区域第20层的基准了。不过,我们对这个楼层知之甚少是最恐怖的。”
本来的话,楼层攻略是需要花时间按部就班安全进行的。
如今我们却必须跳过这些步骤直接前往未到达楼层——第20层的深处……而且我们必须冒险涉足“未知”已经板上钉钉了。
初次攻略楼层的恐怖,崭新的地形,素未谋面的新型怪物的应对……这些都是风险,莉莉回答了韦尔夫抛出的问题。
“……到底该怎么办呢?”
会议暂时陷入沉默。
在寂静的客厅里,命小姐小声说道。
“我们,只能去了吧……”
“本来就是强制任务,我们根本无权拒绝。”
韦尔夫和莉莉陆续回答。
而且作为都市管理组织的公会已经对我们的内情了如指掌了,我们根本无路可逃。这样我们无论怎么抵抗——比如说逃出欧拉丽——都是徒劳的吧。
对方只要将我们藏匿怪物的事实公开,就能彻底抹杀“赫斯缇雅眷族”。
(这样下去,贝妮怎么办……)
既然看不透公会的意图,那么揣测也毫无意义。
莉莉他们说得对,如今已经不可能反抗了。
不过我们的行动会给贝妮造成什么后果……这是我最为担心的。
(不过……也许正是因为公会知道些什么,才会让我们前往20层的。)
地下城,贝妮出生的地方。
那里有怪物,而且还是将贝妮称为“同胞”的怪物……
虽然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个强制任务的真相。
但是,感觉至少——公会比我们更了解贝妮的身世。
如果能知晓这些的话,那么一定能找到出路。
(我们是冒险者……不,应该是‘探索者’。)
在遥远的“古代”,冒险者们当时曾被这么称呼过,当时的他们真的是一群为了探寻“未知”冲入地下城的狂热者。
我们这次也是为了追求某种真相,和他们一样向地下城进发。
“……”
此时,我们一同看向我们的主神——赫斯缇雅大人。
刚才一直沉默不语的神大人迎着大家的视线轻轻点了点头。
去吧。
我们遵循神意点了点头,决定立刻执行强制任务。
“抱歉,大家……把你们卷进了这种事。”
沉默了片刻。
我低下头向韦尔夫他们谢罪。
我从来没想过如果没有拯救贝妮就万事大吉了,而且绝不能这么想,我至今都不想背叛想要保护那孩子的心情。
不过,身为“眷族”团员,身为团长的我必须向大家道歉。
因为我给整个派阀带来了麻烦,而且还如原先莉莉警告的那样陷入了窘境。
结果让大家一同背负了沉重的负担。
我不是一个称职的团长。
果然,我不适合成为派阀的首领。
我无颜面对大家,这次我真的给大家添了大麻烦。
意识渐行渐远,我慢慢捏起了拳头。
“贝尔大人。”
就在此时。
春姬小姐走到我身边,低着头牵起了我的右手。
“求您了,请您千万不要因为救了贝妮大人而后悔。”
我吃惊地抬起头,春姬小姐凑到了我的面前。
她双手包着我的手,紧紧地握在胸口。
“小女,多亏了您和命大人出手相救——多亏了大家,小女现在真的很幸福。贝妮大人一定也是这样的,因为我们救了她,所以……!”
美丽的碧眼慢慢湿润,春姬小姐泣不成声地说道。
无论身陷何种艰险,也请您绝不要否定现在。她如此向我恳求。
我睁大了双眼,如今她已经泪流满面了。
又过了片刻,春姬小姐发现自己还握着我的手,有些惊恐地涨红了脸。
紧接着眯着眼的莉莉走到背后,猛地拽了她的尾巴。她“啊!?”地一声发出悲鸣。
“别介意,你不需要道歉。”
我流着汗看着春姬小姐离去,随即韦尔夫也开口说道。
“‘眷族’,说到头就是必须互相支持吧。”
在和王国战争的时候,我不也给你和赫斯缇雅大人添了大麻烦,你难道忘了吗?
韦尔夫耸了耸肩膀,打趣着笑了出来。
“你就再多制造点麻烦,多依靠我一些吧。”
“韦尔夫……”
看着感动地不知所言的我,命小姐也露出了微笑。
“我们有难同当。”
侠义心肠的极东武士如此说道。
她眯细了青紫色的双眸笑了。最后,我看向了莉莉。
在轻抚着自己尾巴的春姬小姐身边,莉莉也笑着说道。
“莉莉会追随您到天涯海角的,因为莉莉是贝尔大人的支援者。”
眷族的伙伴们都笑着面对我。
看着四人的笑容,我渐渐松开了紧握的拳头。
“……谢谢。”
我不再道歉。
而是向大家表示感谢。
“……”
在一边眺望着眷族们互动的赫斯缇雅看到日渐牢固的羁绊微微一笑。
不过,她又立刻看向手中强制任务的指令书。
在命令前往第20层的文章周围,也就是纸的边缘还镶嵌着类似蔓藤的花纹。
看上去好像只是为了好看,但这并不是单纯的装饰。
这是隐藏巧妙的,女神非常熟悉的文字——“神圣文字”。
“眷族出发之后,你就去第七区域第四街道,不会加害于你的。”
神的文字如此记述。
听说贝尔从埃伊娜手里接过指令书的时候,还特意嘱咐一定要交给赫斯缇雅看看。
看来瞒着眷族单独和主神接触也是他们的目的之一。
女神眯细了苍蓝的双眼。
(难道,幕后的家伙是……?)
看着写给自己的暗号,赫斯缇雅表情凝重起来。
*
夕阳染红了楼梯。
窗外的天色渐暗。侧目望着黄昏的暗红光芒,我爬上了楼梯。
旷时持久的谈话结束之后,我们立刻开始准备今晚的强制任务。
莉莉上街置备中层需要的解毒药,韦尔夫在后院的工房里将我们的武器调整到最佳状态。命小姐和春姬小姐也外出去买食物和水了。神大人也说自己有事要出去一下。所以留在根据地的只有我和韦尔夫,还有贝妮。
我来到会馆顶层——三层,沿着走廊笔直行走。
我走到自己的房间前,轻轻推开了门。
摆在房间角落的床上,躺着一位皮肤苍白的少女。
她还穿着昨天的斗篷,眼角残留着让人心痛的泪痕,像个胎儿一样蜷缩着。
就像春姬小姐和持续使用“八咫黑鸟”的命小姐说的那样,她哭累了就睡着了,然后再也没离开过这个房间。
好像,她非常恐惧外面的世界。
“……”
我悄悄地走到床边。
我蹑手蹑脚地坐在了贝妮身边。
房间内一片寂静。这里彻底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人们的指责以及残酷的恶意,一派祥和。侧耳倾听,只能听到一位少女熟睡的鼻息。
盛夏降至,傍晚也稍微有点热了,但我并不想开窗。我不忍心打扰这孩子安逸的时光。
在我的房间中,已经微微染上了新的气味了。
短短的一周,真的只是眨眼间的时光,但这里已经充满了她的气味。
“……”
每天都有很多麻烦。
每天也都能听到悲鸣。
但是,这七天是无可替代的。
细数着这些温暖的回忆,我的嘴角慢慢勾起了笑容。
我伸出左手,抚摸着贝妮的头发。
苍银的头发有些硬,但却向绢绸一样顺滑。
我像前两天一样,用有些僵硬的动作温柔地抚摸着。
“……嗯。”
接着,苍白的睫毛和眼皮一起颤抖起来。
琥珀色的眼睛慢慢睁开,她有些睡眼惺忪地看着我,然后露出微笑。
“贝、尔……”
“嗯……抱歉,吵醒你了。”
我一道歉,没事,贝妮轻轻摇了摇头。
破背而出收拢的双翼也随之晃动。
她还侧躺在床上,她握着我抚摸头发的手放在了脸上。
非常冰冷。
刚睡醒的龙女有些开心地眯细了眼睛。
“贝妮,我有话和你说,好吗?”
“……嗯。”
贝妮慢慢起来了。
她坐在床上,转过头和我对视。
坐在床上两人面对面的侧影在屋内渐渐拉长。
“今天,晚上……?”
“嗯,和春姬小姐一起。”
我将和神大人他们决定的事项告诉了贝妮。
当然,我并没有告诉她难以理解的部分以及一些事实。
我只告诉贝妮,大家会一起前往她出生的地方。
“……”
“……不要?”
我向低着头的贝妮询问。
这也是当然的,因为我并没有详细说明前往地下城的理由。突然听我这么说只会感到疑惑。
对于千疮百孔的贝妮来说,地下城只是个恐怖的地狱。
该怎么说服她呢,正当我烦恼的时候——
“嗯……我要去。”
贝妮低着头,明确地回答。
闻言,我吓了一跳,贝妮抬起头继续说。
“贝尔……还有春姬和大家,都是为了我才去的吧?”
我睁大了眼睛。
只见额头上的红宝石正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因为,贝尔和大家都一直在帮助我。”
“贝妮……”
“虽然很可怕……但只要和在一起,我就不怕了。”
背对着夕阳的贝妮颤抖起来。
这名柔弱的天真异型少女如今鼓足了勇气。
她信任我们。
“我总是在哭,对不起……谢谢你能保护我。”
琥珀色的双眸中蓄满了泪水,绽放了笑容。
贝妮慢慢前倾,把头埋在了我的胸口。
“贝尔……最喜欢你了。”
……一定要保护。
一定要保护这孩子。
无论前方会出现什么,我都要保护贝妮。
我不会让这孩子孤身一人,我不会让这孩子死的。
我在心中发誓。
我拼命忍住眼中的泪水,抱住了她的身体。
我双手绕过颤抖的双翼,紧紧地抱住了她。
夹杂着呜咽,我悲伤地叹了口气。
窗外照射的薄暮之光充满了房间,将周围染成了金色。
*
“人型怪物……没跑了。”
迪克斯推了推墨镜,吊起了嘴角。
“有翼,这点倒是有些意外……你们看到的时候没有翅膀吧?”
“嗯,真的只是人型。不过,翼龙本来就是拥有蛇身龙翼的怪物……”
“是啊……怪物嘛,长出翅膀牙齿什么的也不奇怪。”
听着团员们的话,迪克斯用赤枪的枪柄敲打肩膀。
在这个没有窗户的昏暗房间中,堆积着好几个黑色笼子,这群男人正在进行密谈。
“不过,没想到竟然是主神大人出去打探的那天出事……这就是神的恩惠吧?没想到咱们的主神大人并不是蠢货嘛。”
谈起如今不在屋内的奔放主神,迪克斯嘲讽地称赞了他。
然后他笑了起来。
“迪克斯,接下来就……”
“没错。”
就这样。
他眯细了水晶墨镜之后的赤色双眼。
“盯着‘赫斯缇雅眷族’。”
*
夜晚来临,如今头顶已经一片漆黑了。
在这尚未沉眠的都市中,只有中心部的中央广场一片寂静。
耸立在一旁的摩天楼设施周围几乎没人。广场外的远方倒是能听见酒馆传来的喧闹。
时至深夜,还有一会儿日期就要变更了。
贝尔他们来到了白垩巨塔西门。
贝尔、韦尔夫、命的防具上还披着火精灵护布,莉莉和春姬穿着巨人的斗篷,而贝妮和贝尔他们一样罩着火精灵护布,为了伪装还另外让她背了一个开洞的巨型背包把翅膀藏在里面。
贝妮正有些好奇地看着自己的背。最具存在感的就是两名支援者携带的大量武具,比如说大盾、预备的武器、还有“魔剑”。整个小队都带着锻造师特制的装备,这是完全的全副武装。
眼看强制任务就要开始,春姬、命还有莉莉都紧张起来。
“……”
“怎么了,贝尔?”
沐浴着塔内放出的光,站在门前的贝尔不断向后张望。
扛着大刀的韦尔夫向他询问,同时也回头看着黑暗的中央广场。
(有人看着我们……)
而且还是好几个。
在这悄无人烟的广场各处,贝尔感到有人在监视自己。距离大概很远,但肯定没错。而且还是从不同方向传来的各种视线。
是公会的人为了以防万一前来监视呢,还是说——
脑海中那个男神的可疑笑容总是挥之不去,这让贝尔有些不安。
他回过头,重新看着用斗篷隐藏正体的贝妮。
“贝尔……”
扣在头上的兜帽深处,可以发现琥珀色双眼不安地看着自己。
看到贝妮的样子,贝尔稍稍做了个深呼吸。
他把自己的担忧放在一边,为了不让少女更加不安,笑着说。
“没事的。”
贝尔隔着兜帽摸了摸少女的头,然后切换了意识。
“——时间到。”
莉莉合上了手里的怀表,宣告零时已到。
贝尔环视着看着自己的小队成员,点了点头。
“神大人,我们出发了。”
“嗯,各位,一定要回来哦。”
大家向出发之前前来送行的赫斯缇雅暂别。
女神看着眷族们,然后看了贝妮一眼,对贝尔轻声说道。
“贝尔君……”
“嗯?”
“……不,没什么。”
要当心哦,赫斯缇雅静静地笑着说道,贝尔歪了歪头,然后鞠了一躬,转身进入了“巴别塔”。
强制任务正式拉开序幕。
这支小队以第20层为目标,出发了。
第五章 异端儿
覆盖天顶的白水晶渐渐沉寂,整个楼层渐渐陷入黑暗。
接着,森林和湖畔各处拥簇的青水晶渐渐发光,构成了和地上迥异的苍然夜景。
这里是第18层“迷宫乐园”。
我们到达这里时,安全楼层刚刚进入“夜晚”。
我们保护着贝妮高速通过了“上层”和“中层”直接到达了这里,这都是我们毫不吝啬使用“魔法”和道具并且走最短途径的结果,还有就是因为我们已经好几次出入第18层,所以也算是轻车熟路了。最幸运的当然要数没有楼层主。
我们从楼层南方与17层相连的通道直接北上,前往矗立着中央巨树的大草原。
左手方向漂浮在湖畔西侧的巨岩上可以看到魔石灯的光芒,我们直接绕了过去。我们并不打算在旅馆街停留,准备一口气直接冲入第20层。
和一些怪物小群体交战之后,我们顺利来到楼层中央,也就是通往第19层的巨树根部。
“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是啊,和贝妮阁下相遇的那天,我们倒是因为冒险者委托去过一次……”
听着韦尔夫和命小姐的对话,贝妮微微歪着头。
我们谈笑着进行了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休整。
接下来恐怕在到达目的地之前,我们都没法好好休息了。为了迅速回复高速到达第18层消耗的体力,我们在远离通往下一个楼层的通道的地方席地而坐。
环绕着中央巨树根部的是一个马蹄形的草原,我们挑选了一个树洞的死角,不过就这个时间点而言,应该是没有前往第19层或者归来的冒险者的。
我、韦尔夫和命小姐因为不用再担心地狱犬的威胁,脱掉了火精灵护布,现在一身轻松。
楼层凉爽的夜风包裹了发热的身体。
“莉莉,臭袋果然……”
“是的,存量已经所剩无几了。为了回去最好尽量温存。情况紧急的话肯定也只能用了……”
听到我的确认,莉莉把行李放在草原上回答。
考虑到小队成员的疲劳,所以为了确保回程的安全也应该尽量保存“强臭袋”,这个意见确实很有道理。当然也必须牢记尽量避免战斗。
莉莉如今打开了比往常更鼓胀的背包,一个一个检察着每一个道具和装备。我侧目看着她,尽量先不去想归途的问题,暂时把精力集中在了强制任务上。
“韦尔夫阁下,‘魔剑’有……”
“三把,莉莉跟班,可别搞错使用的时机哦?”
“这我当然明白!”
韦尔夫直接回答了命小姐的询问,并且对着莉莉的背影发出忠告。
小队一共拥有三把“克洛佐魔剑”。后卫用的短剑型两把,还有韦尔夫和大刀一起背着的长剑型一把。我们把韦尔夫原先准备探索用的“魔剑”全部带来了。
因为我们没有魔导士,如果能进一步弥补小队火力不足的缺点就好了……
(……不过,到头来……)
到头来还是要凭借冒险者自身的力量,也就是人的力量。
武器和道具说到底也只不过是在协助我们,真正能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往往都是各自的能力、转机以及默契程度。
越是残酷的地下城越是能成为小队的试金石。
因为那里充满了未知……绝不能走错任何一步。
“差不多,该出发了吧。”
休息了大概三十分钟以后,我如此说到。
备好回复药之后,我们便和贝妮一同钻进了中央巨树的树洞。
我们走下宛如阶梯一样交错的粗壮树根,来到了被树皮包裹的宽广通道,“大树迷宫”出现在了我们眼前。
“春姬阁下,拜托了。”
“明、明白。”
听到命小姐的请托,春姬小姐开始了咏唱。
为了不让其他人目击正在使用的“妖术”,小队全体在警戒着通道两端,优美的歌声随之响起。
一进入地下城,我们便立刻使用了“魔法”。
“——【万宝槌】。”
这便是被喻为“妖术”的狐人魔法——春姬小姐的“位阶升华”发动了。
“魔力”伴随着祥云生成了光柱,光柱笼罩了站在前方的韦尔夫。
看着覆盖全身的大量光粒,韦尔夫感受着膨胀的力量,握拳吼道“好了!”
“哇~好漂亮……春姬,好厉害。”
“没、没这回事……小女也只能做到这种事了……!”
初次目睹春姬小姐“魔法”的贝妮看着美丽的赋予光双眼也一闪一闪的。
想要在“大树迷宫”中顺利前进,持续使用春姬小姐的“位阶升华”是前提条件。因为必须不断强化直接与怪物发生近身战的前卫。
至今为止尝试下来,“万宝槌”的最长持续时间——也要看春姬小姐注入多少精神力——大约为十五分钟。到下一次发动为止需要十分钟的间隔。因此必须算好效果消失的时机,让春姬小姐的“魔法”效果无缝衔接才行。
此时韦尔夫提议“先喝一点精神力回复药吧。”,“知道了。”春姬立刻遵从。毕竟每次使用“位阶升华”都会消耗相当大的魔力,这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春姬小姐拿出精神力回复药,喝掉了一半的溶液。
“好了,准备完毕……嗯?喂,莉莉跟班?你在干什么?”
“以防万一。”
韦尔夫刚准备出发,他回头一看发现莉莉正蹲在迷宫的墙壁前,发出“吭、吭”的声音。
只见她单手拿着匕首凿下墙面上的青苔。
她采集的正是这个楼层的发光青苔——“光苔”。
“莉莉阁下,难道……你是打算拿回地面去卖吗……”
“我、我们派阀的财政真的已经紧迫到这种程度了吗?”
“怎么可能!?莉莉也是会分清时间和场合的!!”
来自极东的命小姐和春姬小姐都颤抖地发出呻吟。莉莉的脸一下子冒火了。
毕竟,和18层的水晶一样,“光苔”在地面上好像也挺紧俏的……
不过应该不会有这种事吧,我决定相信莉莉。
“真是的……好了,出发吧。”
莉莉把采集的光苔放进了布袋里,塞入怀中。
看到莉莉站了起来,我和韦尔夫点了点头立刻出发。
“贝尔……”
“贝妮大人,请不要打乱队形。贝尔大人不会有问题的。”
因为贝妮所处的位置和我不同,莉莉阻止了她,她的声音在树洞通道内回荡。
我和韦尔夫担任队伍的前卫,不设置中卫,后卫是莉莉、春姬小姐和贝妮,队尾是命小姐。
一般来说都是让命小姐担任中卫的,不过这个楼层有很多陌生的怪物。这么安排是为了充分发挥“八咫黑鸟”的效果防止后卫遭到奇袭,因此才会让她站在莉莉她们这些后卫的后面,为整个小队殿后,而且这个位置也可以迅速得到莉莉的支援。命小姐的主武器也从刀变成了长弓,老实说,精通各类武器、能胜任任何位置的命小姐真的是帮了大忙了。
就结果来说,莉莉和春姬小姐她们等于就是中卫了,她们彻底负责道具补给、武器交换以及“位阶升华”之类的支援工作。她们所处的可以说是队伍最脆弱也是最关键的位置,所以绝不能让两名支援者和贝妮遭受攻击。
负担最重的前卫由两名Lv.3镇守,我们必须尽快消灭或者突破敌人。
这是着重保护贝妮的队形。
“……贝尔。”
“我知道。”
听到身缠光粒的韦尔夫的低语,我注视着前方点了点头。
黑暗的深处暗藏凶暴的气息,面对再过十秒左右就将遭遇的敌人,我握紧了“神之匕首”和“牛若丸二式”。
……摒弃杂念,无论出现什么,都要保护贝妮。
我回头瞥了一眼,和有些担忧的贝妮对视了片刻。
——万一遭遇的怪物和这孩子一样会说话怎么办?
——万一这些怪物能和我们一样拥有知性和理性,并且,也能像我们一样哭泣怎么办?
我利用使命感强行将这些迷茫压制下来,暂时收在了心底。
我吊起眼角,下定了决心。
我进入临战态势,率领队伍深入巨大的大树迷宫。
*
飘在夜空中的明月渐渐被乌云覆盖。
赫斯缇雅看着天上流淌的积云,在街道上移动。和出发执行强制任务的贝尔他们告别之后,她也迅速展开了行动。
就算是深夜时分,西北主街道的“冒险者之街”以及其他街道都能听到人们发出的喧闹。倾听着街上的喧嚣,赫斯缇雅沿着忽明忽暗的魔石灯照亮的街道不断前进。
根据强制任务指令书上记载的暗号,她来到了指定的碰面地点——“第七区域第四街道”。
其实这里距离赫斯缇雅原本的根据地——“教会密室”非常近。
简单来说,这里就位于这个荒凉居住区的正中央。
“……”
到达了指定场所的赫斯缇雅环顾了一下四周。
这里没有魔石灯,月亮也被乌云遮住了,周围越发昏暗。道路两旁的民宅里好像也都是空房,感觉不到丝毫人的气息。道路的拐角处孤零零地竖着一块用共通语写着“第四街道”的木制看板。
被暗夜笼罩的这条街道好像即将发生什么,赫斯缇雅如此想道。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你到底是从哪出现的,我这么问也是徒劳吧。”
街道上的一个昏暗角落中,一个人影静静地拨开黑暗出现了。
这位全身包裹着黑衣的谜之人物本身就像一团阴影。
戴在手上的漆黑手套发出摩擦的声音,他来到了距离赫斯缇雅5M远的位置看着她。
看着突然登场而且极度可疑的人物,赫斯缇雅勉强挤出微笑。
“初次见面,神赫斯缇雅。还有非常抱歉,让您特意跑一趟。”
“嗯,初次见面。那么,你到底是谁?”
从声音和口吻根本无法判断黑衣人的性别。
他全身都缠着漆黑的斗篷,这也是为了堤防能看穿下界凡人的神明的对策吧。
看着隐藏外貌特征来路不明的人物,赫斯缇雅有些讶异地、也有些警戒地谨慎问道。
“好像也没在公会里见过你,特地把我叫出来,到底——”
赫斯缇雅再次拿起指令书看了又看,她的话突然戛然而止。
她惊呆地定住了。
她的神眼紧紧盯着兜帽下的黑暗。
“你、真的和我的孩子一样……是人类吗?这个感觉好像……”
“……哎呀,真是的,看来在神的面前变装也是白费功夫。”
面对惊愕的赫斯缇雅,对方有些困扰地苦笑,兜帽也随之摇曳。
看着有些动摇的女神,黑衣人却还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你、到底……”
“嗯,包括这个问题在内,我也想回答你,不过……”
黑衣人慢慢抬起头,看着赫斯缇雅身后的远方,也就是某栋建筑物的方向。
“这样被人看着,也不能畅所欲言啊。”
听到这句发言,赫斯缇雅睁大了眼睛,黑衣人微微展开双臂。
“我们换个地方吧。”
下个瞬间,斗篷的袖口喷出了大量黑烟。
“——烟幕!?”
看到这幅光景米赫立刻站了起来。
在距离第七区域第四街道不远的房屋上,手拿长弓的犬人那札以及秀丽的男神都一脸惊愕。
几个小时前,也就是昨天傍晚,赫斯缇雅来委托他们担任“保镖”。由于眷族他们都因为强制任务倾巢而出,所以女神为了以防万一就去找了米赫他们,并且告诉他们暗号上显示今晚让自己一个人出面。
面对赫斯缇雅的上门委托,米赫他们自然义不容辞。赫斯缇雅只告诉他们公会有强制任务,并没有将“说话怪物”的情报告诉那札以及其他眷族。
接到委托的米赫他们按照情报事先占领了高点,在赫斯缇雅周围布下警戒。一旦出现想要加害女神的存在,或者出现任何可疑举动,身为狙击手的那札都会立刻放箭。
“……咦!?”
不过被黑衣人瞪着的那札产生了瞬间的动摇。
大量的烟幕瞬间吞没了黑衣人和赫斯缇雅,并且一下子覆盖了周围。看着黑烟,不,黑色浓雾封锁了街道的光景,米赫哑然地站在屋顶上。
视线前方,和米赫一同接受委托的建御雷、赫菲斯托斯以及樱花、千草等等眷族也立刻从附近建筑物的阴影里冲了出来……但是黑雾散去之后,街道却看不到他们俩的人影。
黑衣人和赫斯缇雅都忽然消失了。
“米赫大人!?”
“……完全,被看穿了吗?”
单膝跪在屋顶上的那札还惊魂未定,米赫的表情已经苦涩地扭曲了。
女神被抓走了,他有些悔恨。
“那、那个可是‘幽灵’啊,达芙涅酱……”
“幽灵?什么鬼?”
“就是公会夜晚出现的黑影……!听说那些被怪物屠杀的冒险者因为还留恋这个世界在四处徘徊呻吟……!!”
“反正又是做梦时看见的吧,我才不信呢。”
“才、才不是呢~!这个不是预知梦,是以前公会的顾问告诉我的……!”
“你们两个,太吵了。”
迅速出现在身边的“米赫眷族”新团员——达芙涅和卡珊德拉争吵起来,那札立刻打断了她们。
米赫沉重地叹了口气,向一同潜伏于此的眷族们下达了指示。
“走吧,继续留在这里也是浪费时间,先去和赫菲斯托斯他们会合吧。”
听到主神的命令,那札她们点了点头。
米赫在转身离开之前,又再次回头看了一眼黑雾消散的街道。
“赫斯缇雅……”
空中的明月已经彻底被乌云覆盖了。
*
“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韦尔夫咆哮着挥出大刀,砍断了“大甲虫”。
大甲虫倒在了血泊中,紧接着又有新的怪物踏过尸体冲了上来。
战斗非常激烈。
这里是第19层正规路线上的一个房间,贝尔和小队成员们正在同凶暴的怪物们交战。
“噢噢噢噢噢!!”
“嘎!?”
从前方蜂拥而来的“大甲虫”、“狙击蜻蜓”和“熊兽”等各种各样的怪物都成了韦尔夫的刀下亡魂。
一刀接着一刀不断一击必杀。
刀无虚发,凭借春姬的“位阶升华”暂时升到Lv.3的韦尔夫利用升华的能力打飞了大量怪物。厚重的刀身伴随着风压将所有怪物一刀两断。兼任前锋和前卫的上级锻造师不仅尽到了前卫的义务,还将怪物的攻势粉碎殆尽。
“哈!!”
贝尔正以比韦尔夫更快的动作斩杀眼前的怪物。
转瞬间划出无数紫色和红色的神速闪光,这名名符其实的特攻型前锋转瞬间削减了大量敌人,然后跑到韦尔夫身边。
贝尔转身使用回旋踢打飞了巨大的熊兽,立刻向空中放出炎雷。
“【火焰闪电】!”
熊兽遭到炮击直接爆碎,蜻蜓型怪物也遭受炎雷的余波落在了地上燃烧殆尽。
空中还滞留着成群的狙击蜻蜓。
它们将体内生成的金属弹丸“咚、咚”地不断发射。
贝尔在不断回避的同时用“速攻魔法”立刻反击。他在兼顾大甲虫和熊兽的同时,最优先击杀能够远距离攻击的怪物。
在贝尔他们这些前卫身后,身为后卫的莉莉、春姬和贝妮正紧张地压低身子。莉莉她们身上的“歌利亚斗篷”虽然能弹飞绝大多数的攻击,但还是咬紧牙关堤防飞来的流弹。
这是其他楼层前所未有的激烈陆空并行作战。
多亏后方不断放箭的命屡次援助,贝尔他们才能维持战线。
(……!贝妮也,被瞄准了!)
在这持久的枪林弹雨中,可以明显察觉有不少瞄准贝妮的炮弹。
贝尔不禁流出冷汗。
不止是人类,就连同样身为“怪物”的贝妮都暴露在了怪物明确的杀意之下。不仅有熊兽的怒吼威胁着贝尔他们,大甲虫和狙击蜻蜓的无机昆虫复眼也都死死盯着龙女。
面对狙击蜻蜓波涛汹涌的齐射,被春姬抱在怀里的贝妮看着杀向自己的弹丸睁大了琥珀色的双眼。
贝尔打了个滚,宛如守护者一般站到她们面前挥舞着两把匕首弹开了所有弹丸。
“命大人,敌人的数量是!?”
用单手弩支援前卫的莉莉紧迫地质问。
命放箭贯穿了大甲虫的头颅,同时用不输给莉莉的音量大喊。
“十七,不,十九——还在继续增加!?”
她利用探知系技能“八咫黑鸟”察觉到了敌人源源不断的增援。
在大房间的前方,也就是大通道彼端可以看到接踵而至的大量怪物。
“只……只能用了!!”
看到贝尔和韦尔夫面前绵延无尽的怪物,莉莉拔出了插在腰间的黄色短剑——“魔剑”。
听到呼喊,两名前卫立刻左右分散,莉莉顺势挥下短剑放出了轰雷的炮击。
雷闪将整个房间切断,笔直地吞向前方通道,将射线上的所有怪物化为焦土。
雷闪涌入通道深处发生爆炸,发出刺耳的轰鸣。
“……!”
紧接着,啪唧。
黄色短剑应声碎裂。
进入19层已经几个小时了,小队也因为疯狂的怪物强袭被迫使用了好几次“魔剑”来脱离险境。
超越使用界限的“魔剑”碎片从莉莉的手中洒落。
“碎了吗……稍微,有点依赖过度了。”
“但是刚才……!”
“我知道,是紧急情况……还有就是,‘魔剑’自身的强度不足。”
韦尔夫低着头一脸复杂地看着“魔剑”的残骸,举手制止了莉莉的反驳。
“克洛佐魔剑”威力拔群,但耐久性很低。
面对自相矛盾的魔剑的血统和工匠的自尊,韦尔夫有些苦涩地说“这是我的问题!”
总之,战斗总算结束了。
“贝尔,大家,都没事吧?”
“嗯,我没事,一点伤都没有哦。”
“不过,这样一来韦尔夫阁下的‘魔剑’就只剩两把了……莉莉阁下,我们现在在哪?”
“19层的路已经走过一半了,马上就要到20层了。”
贝尔对披着火精灵护布跑到身前的贝妮露出微笑,同时命在和莉莉进行情况确认。
莉莉拿出地图确认已经走过四分之三的路线了,如今仅有三把的“魔剑”已经消耗掉一把了。回复药和精神力回复药的消费也比预想地更为迅速,大家的武器倒还没有磨损,所以道具的总体消耗还算勉勉强强。
简短地梳理情报之后,贝尔他们立刻继续前进。
莉莉她们则立刻开始拾取战利品。
“刚才我也提醒过了,至少将‘魔石’全都收集起来。如果被怪物捡起来吃掉就糟了。‘掉落物品’也要尽量拾取……如果实在太大,那就把物品都扔到附近的草丛里去。”
“好、好的。”
“我也,来帮忙。”
莉莉为了隐藏执行强制任务留下的足迹下达了指示,贝妮也帮着两名支援者一同收拾,然后贝尔他们便离开了房间。
路上春姬重新对韦尔夫使用了一次“位阶升华”,小队再次开始前进。
“还真是麻烦,虽然我也明白这里的怪物会比以前的楼层更频繁……但感觉比上次我和贝尔两个人来的时候多了不少啊。”
“因为现在没有其它冒险者吧。恐怕这些怪物都把矛头指向我们了。”
不仅战斗频率高,敌人数量还很多。莉莉回答了韦尔夫的疑问。
其实理由有很多——也有可能是因为其它的冒险者过于凶狠了——不过这个深夜时间段里几乎不会有小队来进行迷宫探索。在街上驻扎的冒险者们也会尽量避开这个时间段。莉莉一边确认着手上的地图识别方位,一边说明“因为猎物太少了,怪物们才会不断袭击我们的”。
“……”
“贝妮大人?”
“感觉这里,好怀念……但是,还是好害怕……好冷。”
贝妮来回张望着“大树迷宫”,有些怯懦地捂着胸口。
就连有些胆怯紧张地不断甩动狐耳和尾巴的春姬,看到这样的少女,也打气般地握紧了她的手。
侧目瞥了一眼小队里的这两名少女,贝尔继续警戒着周围。已经在楼层中多次遇敌的命也不忘时刻发动“八咫黑鸟”。莉莉和韦尔夫也同大家一样不再交谈,紧绷着神经堤防随时可能破墙而出的怪物。
这座仿佛巨树内部的楼层的天顶很高。周围可以看到几个树洞,这些全都是怪物可能潜伏的场所。通道很宽,墙角生长着大量楼层特有的植物,这些植物也好像成为了迷惑冒险者的一部分。
红蓝交错的斑点蘑菇,长满金色绒毛的丛草,从树皮墙壁上大量垂落的宛如蜂蜜的树液。此时通道尽头的房间地上铺满了银色的花丛,贝尔看到这幅美景叹为观止,喜欢画画的人必定会来这里挥洒笔墨吧。
怪物至今尚未袭来,这就好像暴风雨前的宁静,小队维持着队列暂时拉开了距离。
(……好像,还有人在看着。而且……)
视线还变多了。
贝尔环顾长满树木和植物的迷宫,感觉皮肤有些发麻。
从地面开始就跟着自己的谜之追踪者,或者说是监视者。
而且进入19层之后,贝尔明显感觉到人数增加了。
头顶的树洞、分叉的无数岔路、植物的阴影,贝尔观察了所有可疑的场所,但都没有发现可疑的身影,不过他还是屏息凝神继续窥探。
对方到底是谁?到底有什么目的?
飘忽不定的诡异感不断拨弄着心弦。
虽然这股不安让人窒息,但贝尔只能继续前进。
他握紧了捏着“神之匕首”的右手。
“……?”
突然。
稳固消化着行程的队伍突然放慢了速度。
因为前方出现的光景让众人无比困惑。
贝尔他们停下脚步,仰望着眼前的蘑菇墙壁。
“死路……”
“走、走错路了吗?”
“喂,莉莉跟班,这是怎么回事?”
“等、等一下,这不可能……”
一个巨大的蘑菇集合体堵住了整个宽敞的通道。
大量红蓝交错的斑点蘑菇形成了这堵墙壁。
看到无法前进的死路,命和春姬都有些泄气,韦尔夫出声抱怨,莉莉也动摇地不断确认地图。
“这个……好奇怪。”
此时,贝妮抽了抽鼻子小声说道,贝尔也听见了。
他眼前的光景突然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即视感”。
(——)
接着,他立刻理解了,这种奇妙的感觉就是“警告”。
这种违和感的正体既不是错觉,也不是即视感。
这是某位顾问姐姐烙印在脑海中的“知识”。
糟了——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这个大型蘑菇集合体露出了巨大的伞状眼部器官。
“————”
拟态解除了,墙壁瞬间变成了通体黑紫的大量蘑菇,一齐扑了上来。
“——糟了,是‘黑暗菌菇’!?”
整个小队都呆住了,只有莉莉扯着喉咙大声喊道。
“黑暗菌菇”。
因为这是没有遇到过的怪物,所以这种蘑菇怪物钻过了命的索敌网。这种怪物会利用地下城丛生的巨大蘑菇隐蔽身形,静静等候猎物自投罗网。
这种与昆虫型怪物同为“大树迷宫”名产的蘑菇怪物最擅长的就是超大范围毒杀。
“——!!”
蘑菇的伞包瞬间膨胀。
即将释放的毒孢子比“上层”的紫蛾毒的威力要强上好几个档次。如果直接遭到猛毒“异常攻击”的侵袭,就算是大型怪物也会瞬间失去行动能力。
下个瞬间,蘑菇发出了和爆炸一样的轰鸣。
莉莉他们的行动产生了致命性的延迟,大量的紫色毒雾倾洒而下。
——与此同时。
“【火焰闪电】!!”
贝尔采取了行动。
唯一从埃伊娜那里获得了知识和对策的他,立刻为了防御毒雾展开反击。
炎雷九连射,“速攻魔法”放出的波涛汹涌的炎雷奔流瞬间吞没了大量剧毒蘑菇。
就连大范围喷发的毒孢子也一同燃烧殆尽。
“~~~~~~~~~~~~~~~~~~~~~~~~~~~~~~~~~~~~~~~~~~~~~~!?”
怕火的蘑菇怪物在烈焰中痛苦地扭曲着笨重的身体。
黑暗菌菇在烈火中纷纷丧命。那些天然的巨大蘑菇更是加大了火势。
然而一些幸免的紫色粉尘带着火星洒下,莉莉他们刚想紧急回避——紧追不舍的地下城却发出了咆哮。
前方突然出现巨猪突破了贝尔造成了炎墙。
“‘战斗蛮王’!?”
这是身长超过2M的大型怪物。
巨猪以势如破竹的气势穿过升腾的炎墙,竖起体毛对冒险者展开追击。
紧随巨猪一同冲来的熊兽以及其他怪物也跟着发出咆哮。
“妈的!?”
刚准备后撤的韦尔夫踩稳脚跟冲进了毒粉。
他扔下了大刀,从擦肩而过的莉莉的背包内抽出了大盾。
为了从追杀中保护同伴,他架着盾牌正面挡住了“战斗蛮王”。
“嗷嗷嗷!!”
“切!!”
亲手打造的银盾和巨猪发生了剧烈的碰撞。
面对连上级冒险者也能轻易吹飞的冲击,身缠“位阶升华”光芒的韦尔夫双脚嵌入了地面,稍稍退后了一点抵消了冲击。
下个瞬间,命飞速冲向了暂时停下脚步的怪物。
“哈啊啊!”
她越过韦尔夫,在巨猪的正上方拔出了雌剑“地残”。
放出居合斩的短剑不由分说地砍下了“战斗蛮王”的头颅,鲜血四溅。巨躯轰然倒地,着地的命脸上也沾染了一些血迹。
“——喝!!”
贝尔随即冲入了跟在巨猪身后的怪物群。
两柄匕首——绚丽的紫色斩击削飞了眼前熊兽的头部,行云流水的红色斩击同时斩杀了其他怪物。贝尔以凌厉的速度在敌阵中肆虐,一时陷入混战。
正当贝尔在敌阵中不断虐杀熊兽的时候,韦尔夫和命也拿着大刀和长刀加入战局,三人不断增加着怪物的尸体。
“哈、哈……!”
贝尔击杀了最后一只怪物,战斗结束。
三人站在仍未熄灭的巨大蘑菇旁边凌乱地呼吸着。
看着尸骨成山的光景,春姬倒抽了一口气,她刚想冲到疲惫不堪的他们身边,手却被莉莉抓住了。“还不能过去。”,顺着她的眼神可以看到,剧毒蘑菇喷洒的毒孢子还有一小部分残留在空中。
“抱歉,解毒药……!”
“好、好的!”
韦尔夫满头大汗地回来了,他呻吟着说道。
春姬慌忙将注满绿色溶液的试管交给了他。吸入孢子陷入“中毒”的韦尔夫立刻一饮而尽。
“真是的,幸好贝尔烧掉了一大半……如果毫无对策直接冲进去的话,就算是上级冒险者也会丧命吧。”
“这样就能结束战斗已经很不错了。如果症状再重一点,还要花时间慢慢恢复才行……”
运气差的话就会直接丧命吧。韦尔夫平复了呼吸之后,忠告莉莉最好事先把道具拿在手边。
“贝尔大人和命大人,你们……”
“虽然还不到无法站立的地步……”
“但还是有点沉重感。”
莉莉转头一看,贝尔和命的脸色也有点差。
和韦尔夫不同,他们早就发掘了“异常抗性”的“发展能力”,不过现在能力评价还很低,所以无法彻底免疫。同时这也恰恰证明了黑暗菌菇的“异常攻击”是多么恐怖的威胁。
在“大树迷宫”中,不仅是直接交战,这种攻击手段也让冒险者们十分头疼。
“贝妮大人……好像完全没问题。”
“……?我没事哦?”
中层出身的怪物,而且还是其中最强大的龙种——贝妮好像对“异常效果”拥有非常高的耐性,根本就没有出现贝尔他们担心的情况。
莉莉叹了口气,谨慎起见,她也下达指示让自己和春姬都喝下了解毒药。
“命大人和贝尔大人该怎么办……?”
“那么,就给我们一支吧,在下和贝尔阁下平分就行了。”
贫穷派阀出身的命彻底发挥自己的节约精神,没多想就向春姬提出了请求。
贝尔接过印有米赫徽记的解毒药,说了句“那、那我就先……”,喝掉了一半,轮到少女自己的时候,少女愣住了。
看着只剩下一半的溶液,也就是贝尔喝过的解毒药。命两手攥着试管盯了半天,然后脸红了。慢了半拍才了解现状的春姬的耳朵也跟着红了起来,赶紧用双手遮住了眼睛。
脸蛋发红的命犹豫了片刻,这才大喝一声“欸!”,一饮而尽。
就连贝尔也脸红了。还有这一手啊,贝尔身旁的莉莉也悔恨地咬着手指。
“——”
接着,整个小队刚刚完成治疗。
贝妮晃了晃耳朵。
“好像,听到了什么。”
“咦?”
贝妮晃动着像妖精一样的尖耳,转过头去。
周围一片沉寂,贝尔随着龙女的视线转头看向自己来时的方向,不过就算眯细了眼睛也什么都看不到。
旁边的韦尔夫他们也一脸讶异——
“……啊。”
“确实,在下也听到了……”
贝尔和命全都听到了——
某种声音。
那是踏入这个楼层以来从未听到过的——杂音。
贝妮凭借比贝尔他们更为优秀的“怪物”听觉,辨别了这宣告凶兆的声音,露出怯懦的神情慢慢后退。
“翅膀的声音?不对,这是……”
这和同僚的悲鸣、战斗还有怪物的吼叫都相距甚远。
这和鸟拍打翅膀的声音也有所不同,听上去更加层叠,这成群的奇妙拍打声让莉莉不禁满头大汗。她慌忙背好下滑的背包,此时一旁的韦尔夫则拔出了大刀。
谜之声音慢慢靠近。
通道的远方好像有什么在靠近。
整个小队被某种不祥的预感压迫不断后退。
当气氛紧绷到快要断线的瞬间——声音的正体出现了。
“蜜、蜂……?”
看到从远方出现在视野中的黑影,春姬颤抖着说道。
只见黑影身披散发着盔甲光泽的昆虫外壳,棱角分明让人毛骨悚然,全长和一个成年的人类差不多。脸部的两侧长着钳颚,身体尖端还伸出了一根骇人的——就好像长枪一样的“毒针”。
“……‘巨大蜂’。”
脸色发青的贝尔说出了这种怪物的名字。
这是从第22层开始出现的蜜蜂型怪物,也是不断阻碍第三级、第二级冒险者出入“下层”的一种强力怪物。
不止是这对凶恶的巨颚,据说连重装都能瞬间贯穿的“毒针”甚至能一发秒杀Lv.2的冒险者,普通的攻击甚至能被全身的硬壳轻易弹开,完全就是巨大蚁的进化版。
因此它的外号也和巨大蚁的外号“新人杀手”一样让人不寒而栗——“上级杀手”。
超过二十只杀人蜂挥动着两对四片翅膀从远方飞来。
“——快跑!!”
韦尔夫一声令下。
小队背对巨大蜂,开始一路疯逃。
“蜜蜂、是蜜蜂!!那么大!!还那么多!?”
“现在可不是混乱的时候,春姬阁下!!”
“贝尔,好怕怕!”
“我也好怕怕!?”
毒孢子散去,大家瞬间穿过巨大的蘑菇集合体,来到一条宽敞的通道。
大量的杀人蜂发出破灭的蜂鸣不断迫近,整个小队惨叫着四处亡命。被爷爷当作诱饵引诱蜜蜂,在屋子里被毒针蛰了尾巴,每个人都想起了各自噩梦般的回忆,然而如今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万一被追上的话,身体肯定会被开个洞,最后被那对巨大的下颚疯狂啃食。
贝尔他们全身冒汗,拼命蹬踏着树皮地面。
“话说,为什么巨大蜂会出现在这里啊!?”
“有空问这些废话,还不如拼命逃跑呢,莉莉跟班!!”
“我已经在跑了啊啊啊啊啊!!”
面对楼层中发生的异常事态,莉莉狼狈地发出悲鸣,扛着大刀的韦尔夫发出怒吼。
为了避免速度慢的支援者拖累小队的状况,莉莉和春姬拼了命地加快脚步。
“我……我用‘魔法’去牵制!”
“住手,贝尔!别白费功夫!”
那是斩击无法企及,在空中自由翱翔的飞行怪物。
如今逃命的这条通道相当平坦,想要用速攻魔法击落敏捷型优异的巨大蜂可以说是难上加难。就算用“魔剑”的火力也无法彻底扫荡在10M高空飞窜的怪物。
因为,数量实在太多了。
这样只不过是杯水车薪,韦尔夫不禁大喊。
“而且,恐怕没有那份闲功夫了……!”
“咦!?”
听到瞪着前方的命说的话,贝尔也惊恐地向前看去。
只见前方出现了大甲虫,贝尔和命看着阻碍前进的怪物脸都歪了,两人一同加速上前。
他们冲到小队前方,排除一切障碍。
“哈、哈、哈……!?”
逃跑,逃跑,逃跑。
现在早已溃不成军,只有韦尔夫在负责殿后。
多亏贝尔和命博命砍杀,小队才能冲过倒地的骸骨,不断前往地下城的深处。
每个人的呼吸都很混乱,他们为了逃离从背后追杀的杀人蜂不断飞奔。
“莉莉,前面是!?”
“通往20层的大通道!!马上就能……!”
贝尔不断反击瞬杀熊兽,莉莉大喊着回答了他的问题。
小队再拐了一个弯,就像她所说的,眼前的大通道尽头就是一个树洞。
那是通往下个楼层的通道。
贝尔他们的眼中燃起了希望,挤出了所有的力量。
但是——
噼啪。
“——”
噼啪,噼啪。
通道前方的左右两侧墙壁,距离树洞还有50M的通道内发出了不祥的龟裂声,产生了无数的裂痕。
贝尔他们瞠目结舌,大群怪物瞬间出现在了通道内。
“怪物盛宴”。
这是迷宫的恶辣陷阱。
命反射性地使出“八咫黑鸟”,从而感知到的怪物总数为,44只。
大甲虫、熊兽、狙击蜻蜓、黑暗菌菇、巨猪——声势浩大的大军堵在了贝尔他们面前。
前后夹击。地下城露出獠牙将冒险者们推向了绝望的谷底。
“啊——”
看着无数充满杀意的视线,贝妮的表情冻住了。
和胆怯的她一样,贝尔他们也因为恐惧渐渐放慢了脚步。
但是——
“——继续前进!!”
韦尔夫并没有因此屈服。
他向着渐行渐慢的小队发出震慑的号令。
听到他从背后飞来的咆哮,贝尔、命、大家都选择相信他。
全体踏着地面再次加速。
他们笔直冲向了发出凶恶咆哮的怪物。
“哈啊!!”
韦尔夫将右手的大刀收入刀鞘,跳了起来。
他越过小队的头顶,左手握紧了长剑——“魔剑”的剑柄。
下个瞬间。
韦尔夫拔出长剑,挥下真红的剑身。
“烈进!!”
轰炎。
“魔剑”回应了造物主的呼唤放出了最强的威力——红莲咆哮。
灼热的爆流吞噬了堵在通道中的怪物,连同惨叫一同烧毁。
贝尔圆滚滚地睁大了眼睛。
眼前形成了一片炎之溪谷。
“魔剑”的超绝火力将树皮地面和墙壁完全烧毁,整个地城发出了悲鸣。
贝尔他们全速冲过熊熊燃烧的通道。他们屏住呼吸以防烧伤,穿过热浪通过了烈焰烧出的生路。
这时,咔嚓,“魔剑”发出碎裂的声音。
最大威力的炮击好像燃尽了“魔剑”的寿命,剑身开始发生龟裂。
“拜托了,再坚持一下……!”
韦尔夫悲壮地皱起眉头,呼唤着手中的武器。
剑身渐渐碎裂掉落,“魔剑”仿佛回光返照一般,埋藏于剑柄的红色宝石迸发出强光。
“——————————————!!”
瞄准了迫近的巨大蜂群。
如今敌我之间几乎没有距离,大量的杀人蜂展开翅膀准备刺杀冒险者。
它们从背后瞄准了埋头逃命的猎物,亮出了凶针。
“——!!”
下个瞬间,领头的命率先起跳。
跳入了直径4M的树洞。
贝尔、莉莉、春姬、贝妮也紧跟着命纷纷跳入树洞。
跟着跃入阶梯通道的同伴们,韦尔夫也跳了进去。
“跟来了啊,那就……!”
紧接着,巨大蜂群也跟着杀入了通道。
面对紧追不舍的怪物,韦尔夫在空中强行转身,吊起了眼角。
他瞪着巨大蜂,双手握紧“魔剑”举过头顶。
就算敌人会飞也没关系了。
在这条通道——狭窄的空间中是不可能回避的。
武器和韦尔夫再次一同发出了咆哮。
“去吧——————————————————————!!”
烧尽万物的大炎球。
所有杀人蜂都染成了灼热的赤红。
“————————————————!?”
一同引入通道的巨大蜂群被烧得尸骨无存。
与此同时,“魔剑”发出尖锐的声音碎成了粉末。
“——谢谢。”
这次并非谢罪,而是道谢。
韦尔夫笑着送上了感谢。
化为粉尘的碎片发出了临别的闪光。
接着,树洞内发生炸裂,喷出了大爆炎,韦尔夫和贝尔他们也因为爆炸的余波被吹飞了。
“““““~~~~~~~~~~~~~~~~~~~~~~~~~~~~~~~~~~~~~!?”””””
他们顺着爆风一路下坠。
少年感到了一股强烈的即视感,此时前方出现了一道光,接着大家一同飞出了树洞。
哗啦哗啦哗啦,所有人都摔在了地上。
“2、20层……”
“终于,到了……”
“太、太好了……”
“别感叹了快点让开!?”
“呜、呜~”
“好重~”
一脸呆然的命,仰头大笑的韦尔夫,安下心来的贝尔,大发雷霆的莉莉,还有不断晃动手脚痛苦呻吟的春姬和贝妮。
在关系融洽堆在地上的小队面前,就是大树迷宫——未到达楼层的光景。
*
这一切都是在转瞬之间。
赫斯缇雅和黑衣人对峙时,就在她被黑雾呛得不断咳嗽的瞬间,她被布匹之类的东西包住,周围的声音瞬间远去。
赫斯缇雅刚刚理解自己正在移动的瞬间,就已经身在此处了。
“……你到底用了什么把戏?”
“没什么,只是用了点魔导具,另外还利用了暗道,神赫斯缇雅。”
这里是一条幽静寒冷的石制通道。
赫斯缇雅和黑衣人正慢慢地走在这条昏暗的人工通道中。
天顶并不高,宽度也不够三个人并排。墙壁用的是无法辨识的神奇素材,在微弱的光亮中可以看到上面刻着花纹。周围完全看不见窗户和大门,简直就是一条“密道”。
还真是彻底被对方看穿了,赫斯缇雅如此感叹,对方请求说“请务必跟我走一趟”,如今她也只能爽快答应。毕竟对方绑走自己的手法非常优秀,自己只不过是个无能的神,再怎么抵抗也无济于事。
虽然赫斯缇雅还是像往常一样口吻轻佻,但主导权握在对方的手里。
“几乎没人知道这条暗道。会使用这条暗道的人更是屈指可数。”
提着便携式魔石灯的黑衣人在前面领头,同时回过头说道。
他这么说恐怕既是为了不让赫斯缇雅产生任何逃跑的念头,同时也在忠告她就算逃跑也能轻易抓住的事实吧。
面对毫无害意的对手,赫斯缇雅撅了撅嘴,叹了口气再次环顾四周。
“暗道啊……”
按照刚才的对话,黑衣人抓住赫斯缇雅后就直接把她移到这里来了……也就是说,将四号街指定为会面地点也是因为附近存在着“暗道”的入口。
赫斯缇雅在脑内展开了都市的简要地图,估算着主要建筑物和街道的位置,缓缓开口说道。
“这也是,你的主人为了以防万一,逃走用的暗道吧?”
“……”
听到赫斯缇雅充满确信的询问,黑衣人却保持沉默。
只能感觉到兜帽下好像在笑。
(完全不打算回答吗……算了,如果我的推测没错,马上就能……)
知晓一切了。
这家伙的主人会告诉自己。
赫斯缇雅决定老实跟着。
“嗯?死路?”
终于来到了通道的终点。
赫斯缇雅一脸讶异,黑衣人此时伸出一只手触摸了墙上的花纹。
“——”
就在黑衣人低声咏唱咒文的瞬间,墙壁发出低沉地轰鸣向侧面滑去。
这家伙刚才说的是“芝麻开门”吗?赫斯缇雅在心中吐嘈,紧闭的暗门总算完全打开了。
眼前是一片充满阴暗的宽阔空间。
“……”
赫斯缇雅跟着继续前进的黑衣人,走上数个台阶,看到了一个石制的大房间。
看着无限在黑暗中延伸的巨壁,赫斯缇雅不断环顾四周。
地上铺满了石板,天顶很高,在黑暗中绵延的墙壁上采用的石材可以感到一种悠久的岁月感。这里就遗忘在历史长河中的“古代”神殿。
除了刚才自己通过的“暗道”之外,另外就只有在类似出口的地方登上过几个楼梯,因此赫斯缇雅判断这个房间位于地下。
此时,就在房间中央。
房间仅有的光源——四支火把中央的祭坛上,“他”就坐在那里。
“——乌拉诺斯。”
赫斯缇雅在黑衣人的引导下来到祭坛的正前方,和男神对峙。
老神凛然地端坐在巨大的岩石玉座——神座上。超过2M的巨躯透着一股骇人的气势、魄力和存在感,他散发的神威也和普通的众神大相径庭。他和少数神力强大的神一样,在“天界”被称之为“大神”。
他的兜帽和斗篷中可以看到苍白的长发和胡须,两根粗壮的手臂搭在扶手上一动不动。他就像一尊雕塑,一位支配者一样坐镇其上。
巍然不动的王——公会的“真主”慢慢睁开了眼睛,俯视着赫斯缇雅。
“好久不见,赫斯缇雅。”
“你好,乌拉诺斯……上次见面,已经是几千年前了吧。”
乌拉诺斯毫无再会的喜悦,只是毫无动摇地一脸静谧地淡然说道。
面对拥有顶尖神格的大神,赫斯缇雅毫无畏惧,就像接待旧识一样对话。
身为下界新人的赫斯缇雅并不熟识这位被誉为“欧拉丽创造神”的乌拉诺斯——至少他从天界降临下界以后的事情她真的完全不知道。
她知道的只有,乌拉诺斯是在历史变革时——在遥远的“古代”首批降临欧拉丽的众神之一。
他鞠躬尽瘁协助阻击从“大洞”中不断涌出的怪物,和孩子们一同建造了迷宫都市的前身——地下城的“盖子”。
他还将自己的派阀立为公会,开始构筑都市和迷宫的管理体系。同时为了表达自己绝对中立的立场,他并没有赋予团员——职员“神之恩惠”,彻底放弃了武力。
后来,他还亲自坐镇公会本部地下,每天向地下城献上“祈祷”。
据说,因为他的“祈祷”——超凡的神威才得以封印地下城。“古代”开始不断肆虐的怪物迁移和侵攻地面这才成功平息。
所以说,估计这里就是公会本部最深处的“祈祷之间”。
在欧拉丽管理中枢的正下方,赫斯缇雅和乌拉诺斯两柱神明对视着彼此的蓝色双眸。
“我的工作完成了,乌拉诺斯。”
“辛苦了,费罗斯。”
此时,站在赫斯缇雅身后的黑衣人摇曳着漆黑斗篷。
费罗斯,被如此称呼的黑衣人走上前来。
“那么,我就先告辞了。再不过去就要来不及了。”
说完,他便走向了刚才使用的“暗道”。
“您就慢慢问吧,神赫斯缇雅。”
说完,黑衣人——费罗斯便转身离开,消失在了黑暗中。
赫斯缇雅目送他离去,随后转头看向前方。
“我有很多事情要问。那我就问了哦,乌拉诺斯?”
“请便。”
当赫斯缇雅看到强制任务指令书,准确来说是看到“神圣文字”的暗号时,她就已经确定乌拉诺斯和这次的事件有关了。
虽然赫斯缇雅无法看透来龙去脉,不过她也预想到了两人可能会直接碰面。
“下达强制任务,是你的独断吗?”
“是的,公会的职员和这件事毫无关系。”
“贝尔君他们还平安吗?”
“他们去的是地下城,这点我无法保证。”
时刻心系眷族安危的赫斯缇雅听到这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冷峻地眯细了双眼,随后立刻放松了下来。
等全部问完再发飚也不迟,她如此自律。
“你做这种事……把这件事搞得这么麻烦,到底有什么理由?”
“为了不让任何人察觉这场密会,而且我认为有必要赶紧和你见一面。我也早就预料到自己被你和你的眷族警戒了。”
如果被眷族内其他人或者同伴知道赫斯缇雅被带到这个“祈祷之间”的话,可能会引起多余的风波。所以才会用如此强硬并且拐弯抹角的方式,乌拉诺斯早就看穿这一切了。
同时,赫斯缇雅的直觉认为,自己被试探了。
乌拉诺斯肯定很早就知道赫斯缇雅他们藏匿了贝妮的事情。
包括这次的强制任务,都是他们一路监视的成果。
他们彻底把握了“赫斯缇雅眷族”的动向和反应。
就连如今两名主神面对面互相对峙,也是乌拉诺斯深思熟虑之后的决断。
“你把我叫过来——是为了龙娘,贝妮的事情吧?”
赫斯缇雅直接抛出了正题。
她瞪着端坐在神座上的巨身老神。
“她到底是什么,而你又知道些什么,乌拉诺斯?”
“……”
“如今,地下城中到底在发生什么?而你,到底隐瞒了什么?”
赫斯缇雅不断向沉默的乌拉诺斯发问。
赫斯缇雅的声音在昏暗的祭坛上回响,她最终问道。
“你的神意,又是什么?”
啪,火把发出了爆燃。
火焰照亮了乌拉诺斯巍然的侧脸,他缓缓开口。
宛如苍穹的双眸笔直地俯视着赫斯缇雅。
“赫斯缇雅,我就把我们的秘密,告诉你吧——”
*
战斗的声音在迷宫中回荡。
斩击和斩击碰撞,用刀身挡住挥下的剑刃,迸发出激烈的火花。
眨眼间飞来的反击被侧面的盾牌挡住了。剧烈的冲击通过手腕瞬间麻痹了全身,虽然产生了瞬间的胆怯,但全副武装的战士还是沸腾着全身的血液不断发出粗野的低吼。
低沉的野兽咆哮响彻贝尔他们的耳畔。
地下城第20层。
在这跋山涉水才得以达到的未到达楼层,贝尔他们迅速冲向了楼层深处。
这里的构造和19层一样仍然是“大树迷宫”,迷宫中到处都是覆满了树皮的小径和无数植物,很容易让人迷失方向。梦幻般的苔光笼罩着墙壁和天顶,在这片昏暗中照亮了冒险者们的侧脸。
贝尔他们根据对照地图的莉莉下达的指示披荆斩棘,路上遇到的怪物也基本和前面一个楼层相同,大多都是大甲虫、黑暗菌菇等等。命的“八咫黑鸟”彻底封锁了敌人的奇袭,贝尔和韦尔夫也发挥了一路下来积攒的经验,提高了前进的安全性和效率。因此他们能以比19层更快的速度在迷宫中前进。
但是,路上还是会遇到新怪物。
如今,这些怪物正在向贝尔他们挥下刀刃。
“咕嗷嗷!!”
“嗷嗷嗷嗷嗷嗷!”
两只健壮的蜥蜴战士咆哮着砍了上来。
面对飞速挥下的刀刃,贝尔和韦尔夫同时将其弹开。
“这些家伙,很强!”
长满赤鳞的蜥蜴怪物“蜥蜴人”让韦尔夫丑态毕露。
这种两足站立的怪物举着前爪汹涌地扑向冒险者。接近170C的健硕身材,几乎和韦尔夫比肩。而且与这种怪物——两只蜥蜴人交手时,会让人产生一种好像在和同僚交手的强烈错觉。
另外还有一个最大的原因,那就是如今与贝尔他们进行“白刃战”的怪物手上拿着某样东西。
生长着利爪的双手握着极度逼真的“武具”。
“花的天然武器……”
蜥蜴人装备的是“迷宫武器库”——一种地下城提供的天然武器。
这是盛开在墙上的钢铁大花。沿着茎部摘下就能作为直径50C的圆形盾牌,而拔出剩下的根茎就可以作为短剑使用,是名副其实的花之钢刃。
虽然以前也遇到过可以使用木棍或者石斧之类的天然武器的怪物,但像这样同时使用剑和盾——攻守兼备的蜥蜴人尚属首次。韦尔夫不断被钢刃斩退,贝尔的匕首也被花之圆盾挡下了。
驱使着剑和盾的蜥蜴人完全就是身经百战的战士。
“嗄啊啊啊!!”
加上半空中的狙击蜻蜓从背后的射击,贝尔他们被迫陷入单方面的防守,结果蜥蜴人的攻势越发猛烈。纵斩,横劈,突刺,怪物们挥舞强健的手臂放出的斩击愈发威胁,不断防御的贝尔他们手中的武器被震得嗡嗡作响,地面也被瞬间砸碎。
不仅极具破坏力,而且怪物还有自己的剑术。
“怪物竟然会剑术……!别小看人了!!”
顶着怪物的剑刺,韦尔夫架着大刀吼了起来。
就在命和莉莉用箭矢击落了全部狙击蜻蜓的瞬间,反击开始了。
韦尔夫偏斜了蜥蜴人的斩击,巧妙回转打飞了花之短剑,失去武器的瞬间,怪物产生了些许动摇,韦尔夫趁机举起了大刀。
受到惊吓的怪物立刻举起左手的圆盾挡住身体,但这可是下策,韦尔夫笑了。
韦尔夫倾尽全力放出的豪斩,将怪物连同圆盾一同斩断。
“嘎——!?”
怪物的胸口和圆盾被一同斩开,失去“魔石”的怪物瞬间灰飞烟灭。
另一只蜥蜴人因为同伴被讨伐产生了瞬间的延迟,贝尔动如脱兔地趁机冲了上去。
“嘎!?”
贝尔潜入敌人怀中,反手拿着“牛若丸二式”刺了上去。
绯红的斩闪粉碎了鳞片,深深刺入了肉中。
贝尔拔出短刀,他身后的蜥蜴人身体碎裂,呻吟着倒了下去。
“一开始确实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的,不过对方的技术也不过如此。”
“但是,接下来还会遇到更多这种怪物的……果然攻略楼层还是非常危险的。”
韦尔夫扛着大刀说出了最直观的感想,此时命收起了弓矢换上长刀,莉莉她们则开始迅速回收“魔石”。
“说不定还会遇到存活时间很长,技术精湛的家伙。”
“确实有可能……不过应该不可能,韦尔夫大人。如果真的有这种怪物就会被通缉,工会肯定会下达讨伐命令的。”
贝尔听着伙伴们的交谈,回想着渴求着鲜血的凶恶蜥蜴人,结束了战斗的小队继续向迷宫深处前进。
“莉莉……大概,还有多远?”
“如果地图正确的话,应该快到了。贝尔大人,请在前面右转。”
队伍已经脱离正规路线七分钟了。
莉莉看着地图上画着红圈的区域,对照着临近食料库的楼层深处的大房间,告知队伍马上就要到达强制任务的目的地了。
小队全体都觉得随着前进的步伐,气氛越来越紧张。
扛着背包的莉莉和春姬也拼命隐藏积蓄的疲劳,忍受着这份紧张。
就连平时喜欢聊天打诨调节小队气氛的韦尔夫如今也一言不发了。
经常使用“八咫黑鸟”的命为了补充消耗的精神力喝下了双属性回复药,沉默地擦了擦嘴角。
站在前卫的贝尔不断甩去脑中多余的思绪,毫不放松地警戒着周围,时不时地还会张望后方。
两人就好像心意相通一样,贝妮也会用颤抖的眼眸和贝尔对视。
罩在兜帽下的红宝石也在额头上闪着光芒。
又与怪物们交战了数次之后。
跨越阻挡前进的树根,爬过坡道,拨开茂密的植物。
终于——
“到了……”
贝尔他们总算到达了强制任务的目的地。
这是一个长方形的房间,宽幅达到10M以上,天顶的高度也差不多。就和楼层其它地方一样,这里的天顶和墙壁也都是树皮形成的,上面可以看到发光的青苔。
房间里可以看到四处都点缀着绿色的草丛以及小巧美丽的白色花田。
但是,还有更加引人注目的东西。
“石英……”
也许是因为接近食料库的缘故,房间内到处拥簇着形似绿宝石的深绿石英。看着不断散发着淡淡光泽的深绿水晶,贝尔想起了以前和莉莉一同完成了那札的冒险者委托的事情。看着从树皮天顶和墙壁上大量破土而出的大小石英,春姬他们都发出了感叹。房间深处的墙上还拥簇着大量石英块——群晶,看上去就像小型冰山一样壮观。
房间尽头可以看到食料库周围有很多地方都长满了石英。
“虽然好不容易到了这里……”
“但这里什么都没有,而且也没人……”
韦尔夫站在通道前,讶异地皱着眉头环顾房间。
所见之处毫无人烟,连怪物都没有。到处丛生的石英确实非常梦幻,但却没有强制任务目的地应该具备的特殊要素。
出入口只有贝尔他们停留的这个通道。
而且,再往前就没有其它通道了。
“莉莉大人,那个,确实是这里吗……?”
“肯定是这里,应该……没错。”
莉莉取出楼层地图和强制任务的指定地图,一脸困惑地和春姬交谈。
看着青苔和石英照亮的静谧空间,贝尔他们非常迷茫,众人决定先进入房间。
因为石英的存在,这里比一路上都要明亮。为了堤防突然生出怪物,小队聚在一起,搜寻和强制任务相关的线索。
但是,结果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真的,什么都没有……”
“真是的,公会到底想让我们做什么啊。”
贝尔他们聚集在房间中央束手无策。
韦尔夫捏着脖子一脸不快地道出了小队的心声。春姬的“位阶提升”的赋予光随着时间的推移在慢慢消失。
忍耐至今的疲劳感——突破楼层至今的巨大消耗终于显现了出来,大家都垂下了肩膀,这时,脚边的花田微微晃动起来。
(——话说,视线好像——)
突然,贝尔从队伍中抬起了头。
从摩天楼设施出发的时候开始,还有在第19层增加的视线,如今全都消失了。
没错,监视自己的存在已经不见了。
这到底意味着什么,贝尔开始思考起来——
“——”
咻。
贝妮晃动了一下自己的尖耳。
“我听到了……”
听到她的低语,所有人都“咦”地一声看向了她。
贝妮抬起头,眯细眼睛看向和出入口相反的方向,也就是这个房间的深处。
看着侧耳倾听的龙女,贝尔他们也立刻集中了意识。
“————”
听到了。
声音在慢慢变大,传入耳中的旋律是一首闻所未闻的歌。
惊愕的贝尔他们都哑口无言。
“迷宫里,的歌声……”
这并不是杂乱无章的噪音,而是听着让人联想到祥和海滩夜景的美妙歌声,若有所思的莉莉发出低喃。
“好像、在呼唤我……?”
贝妮睁开眼睛,看向歌声的源头。
贝尔他们也察觉到了,旋律来自楼层的深处,也就是覆盖着群晶的墙壁的一角。
他们一同无言地走了过去,顺从歌声的召唤走向了房间最深处。
他们走到了壮观的石英团块——深绿的水晶巨柱前。
看上去一切正常的石英团块……仔细看会发现有一块发光较弱的水晶。
如今这块石英随着歌声在轻微震动,贝尔他们互相对视,点了点头。
韦尔夫架起大刀走上前去——直接打碎。
锵,水晶发出尖锐的声响渐渐粉碎,整块石英碎了一地,最终露出了藏在后面的大洞。
“……难怪找不到。”
韦尔夫看着隐秘的树洞不禁抱怨。
毕竟是能够自我复原的地下城,而且砸碎的石英往往会复元得更快。只见眼前的深绿水晶已经开始渐渐复元了,贝尔他们赶紧钻了进去。
飞落地面的石英碎片不一会儿就堵上了昏暗的树洞入口。
“……走吧。”
好像完成了使命,歌声消失了。
看着眼前呈斜坡状的树洞,贝尔向小队说道。
一行人再次紧绷着神经,继续前进。
“这里、难道……”
在昏暗的树洞中,莉莉颤抖着小声说道。
她接下来要说什么,贝尔他门都心知肚明,众人一言不发,屏息凝神,强烈的紧张感让全身都在不断冒汗。
树洞内部非常狭窄,完全没有会出现怪物的气息,天顶上只有一些稀疏的青苔,墙上绵延着小块的石英,这些都成了洞穴内仅有的光源。
看着走在正前方领头的贝尔,贝妮默默地伸出了手。
感受到少女触碰自己的手,少年沉默地握住了。
贝尔提着莉莉交给自己的便携式魔石灯,在树洞中一路下探。
“……泉水。”
坡道的底端出现了清澈的碧泉。
泉水占据了整个尽头,深度大概在5M左右,看上去就像个池塘。
在石英光源匮乏的阴暗空间中,贝尔拿着魔石灯照亮了周边。
“已经、没路了啊……”
“怎么可能……那么,那首歌又是从哪里传来的?”
贝尔小声说道,春姬相当困惑。
就算用魔石灯照遍了天顶和墙壁,别说是通道了,就连其他缝隙和地洞都没找到。
那首歌到底是哪里传来的呢,莉莉和韦尔夫也只能频频摇头。
“……?”
就在此时,命在泉水中发现了某样东西。
从碧蓝的水面上浮出了一根金色的羽毛。
命目不转睛地看着散发出沙金微光的羽毛,同时有些惊奇。
“贝尔阁下,麻烦把魔石灯拿过来。”
发现事有蹊跷的命走到了水边。
她接过贝尔递来的魔石灯照亮了泉水,因为泉水非常清澈,就连水底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从水面的尽头沿着墙壁往下看,能发现一个洞穴。
“难道……”
命卸下了刀具之类的武器,脱掉了防具。
她就穿着战斗服,和队友们打了声招呼直接跳入泉中,这名在极东河川中久经锻炼的忍者能像鱼一样在水中自由穿行,她慢慢接近了洞穴。
贝妮和贝尔他们咽着嗓子默默守望着她……此时水面泛起了气泡,紧接着命便探出水面回来了。
命撩起了贴着额头的刘海,向俯视自己的同伴们点了点头。
贝尔他们互相交换了视线,立刻开始卸下装备。
命同时回收了刀具和短剑,穿上最低限度的装备潜入泉中。春姬和莉莉脱下了“歌利亚披风”,无可奈何地藏好巨大背包,在备用小包里塞下尽可能多的道具。
令人意外的是,由于春姬小时候经常被命和樱花这群熊孩子带到河边去玩,所以她也会游泳。韦尔夫则不听劝阻背着沉重的大刀走到水底。莉莉抱着短剑型“魔剑”像小鱼一样潜水。贝尔则和心惊胆战的贝妮手牵着手带着她游。
泉水有些冰冷,在清澈的水中可以直接看到水底,还有无限绵延的洞穴。
水底的石英沿着洞穴排列,闪烁着指引了前路。
拥有恩惠的大家都比普通人更擅长闭气,在命的带领下,贝尔他们跟着来到了洞穴的尽头,抬头就看到了柔和的绿光。
他们蹬着水底一同上浮。
“——噗哈!”
贝尔他们一个个探出水面,出现在眼前的并不是树洞,而是风格迥异的钟乳石岩洞。天顶和墙壁都是由黑色岩盘构成的,丛生的石英还是一如往常地散发着光芒。大家刚上岸,贝妮和春姬一同开始甩水。
此时,贝尔他们看向了在昏暗中绵延的——深不见底的岩盘通道。
看着不被人们知晓的漆黑迷宫,“果然……”,仿佛早已洞悉一二的莉莉战栗地小声低喃。
“……‘未开拓领域’。”
公会收集了大量地图情报。
其中为了协助冒险者们进行楼层攻略,公会公开了很多情报,这些全都是“古代”的探索者以及其他前辈们创造的功绩。在毫无情报的当时,他们真的是在赌命开拓楼层,甚至还要寻找正规路线,同时来绘制地图。这也是让人惊叹的“伟业”。
但是,地下城中还是有很多这些前辈们都从未涉足的领域。
因为地下城真的是广袤到让人无法参透的地步。
人们在不断刷新着到达楼层,却将每个楼层的拓展置之脑后。
所以说,这里就是至今从未有人发现的、名副其实的未知领域。
“未开拓领域”。
没错,就是前人从未涉足的领域。
看着没有记载在地图中的通道——就连第一级冒险者都从未踏入的地带,莉莉和贝尔他们都咽了咽嗓子。
“……”
这座黑暗洞穴仿佛通向深渊。
贝尔他们一言不发地开始前进。
队伍将贝妮围在了中间。照明还是用便携式魔石灯,这种冒险者专用的魔石灯相当昂贵,不过耐冲击和防水性都很优秀,也算是物有所值。站在前卫的贝尔提着魔石灯为小队开路。
这里几乎没有石英的光源,只能凭借魔石灯的光芒驱散黑暗。虽然心跳声还不至于剧烈到让别人听见,但黑岩通道还是宁静到让贝尔他们产生了这种错觉。这里就连怪物的咆哮都没有,耳畔弥漫的只有寂静。
而且根本不清楚接下来会出现什么怪物。
见所未见的迷宫陷阱和异常事态可能会瞬间让小队全灭。
这是最为纯粹的“未知”。
喉咙干涸,汗流不止。全身的五感仿佛要跨越肉体一般极度敏感。神经受到压迫,精神专注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只有握在手中的武器的熟悉触感才是如今最为信赖的东西。每踏出一步都是在开辟新的“未知”,就像那些前辈们一样。
最终,就在不断深入“未开拓领域”的贝尔他们的紧张达到最高点的瞬间。
狭窄的通道迎来了尽头。
“好暗……”
接着一切都开阔了。
领头的贝尔和韦尔夫从闭塞感中获得解放,压抑的空间瞬间拓展了。韦尔夫小声发出叹息。
眼前大概是一间超大的房间,而且整个房间都被黑暗彻底笼罩。
魔石灯的光芒根本无法照到房间的边缘。
“……命,小姐。”
“贝尔阁下?”
“这里,有怪物吗?”
“不,没有,至少在下没有感知到……”
贝尔拼命压抑着自己颤抖的声音向命询问。
肯定有。
这里肯定有什么。
而且还是数不胜数的视线。
如今,在这片黑暗的每个角落中,有什么彻底遮断了自己的气息,看着这支小队。
感受到无数视线的贝尔对这个数量感到恐惧。
而且拥有“八咫黑鸟”的命无法感知。到底是人,还是从未遭遇过的怪物,还是说对方位于索敌范围之外呢,答案到底是什么?
汗如雨下的贝尔脑中闪过了无数选项,是直接退出这个房间呢,还是让春姬使用“位阶升华”呢,而且该如何保护贝妮呢?
但是,下个瞬间。
膨胀出一股浓厚的“杀意”。
“““““!?”””””
贝尔、莉莉、韦尔夫、命、春姬还有贝妮就好像电流窜过一样打了个寒颤。
这是能让上级冒险者们瞬间停止行动的庞大敌意。
紧接着,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急促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接近过来。
同时,空中还传来了大量拍打翅膀的声音。
“!!”
瞄准迅速接近的脚步声,贝尔率先举起了左手的魔石灯。
灯光照向了距离自己最近的身影,而照亮的是——绯红的鳞片。
“——呜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贝尔睁大了眼睛看着咆哮的蜥蜴战士。
——蜥蜴人!?
双眼充满血丝的蜥蜴人瞬间冲入贝尔怀中,不给他攻击的喘息。
只见对方左手拿着银光——弯刀——飞速斩来。
“——”
快到模糊的轨迹让贝尔停止了呼吸。
他能举起右手的“神之匕首”,真的只是单纯的偶然。
举到身前的匕首和弯刀的刀刃撞在了一起。
紧接着,震撼了视野的冲击传遍全身,贝尔直接飞向了侧面。
“贝尔!?”
看着滚向小队侧方的贝尔,韦尔夫慌忙大喊。
少年手中的魔石灯滚落到了地面,直接被蜥蜴人的脚爪踩碎了。
灯光消失,周围彻底被黑暗笼罩。
“可恶,到底——”
“嗄——!!”
“——!?”
面对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韦尔夫有些焦躁,此时一个矮小的身影冲到了他的面前。
他立刻将大刀挡在头顶,紧接着发出了尖锐的碰撞声。这股威力强大到让韦尔夫屈膝。
大刀上迸发的火花照亮了头戴红色帽子的矮小怪物。
“‘哥布林’!?”
看着这个形似低级怪物的矮小身姿,还有出人预料的战斗能力,韦尔夫非常动摇。
“!”
“唔!!”
同时在后卫的位置上,命察觉到了类似于飞刀划过空气的声音,她立刻挥刀弹开了从空中飞向贝妮的凶器。
“——羽毛!?”
命在黑暗中准确地挡住了攻击,看清眼前飘落的凶器,她也大吃一惊。
在她惊魂未定的时候,又有数根羽毛从同一个方向向她飞来。
“大家,贝妮!?”
“嘎啊啊啊!!”
“!?”
贝尔从地面跃起,向同伴们大喊,此时银光再次袭来。
他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了攻击,凶猛的蜥蜴人再次杀了过来。
贝尔在视野不佳的黑暗中被穷追猛打。
“到、到底是怎么……!?”
四处回荡的金属音,不断爆散的火花,冒险者们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大量怪物的嚎叫。
贝尔他们只能依赖听觉奋力和怪物们抵抗,春姬只能无力地蜷缩在一旁。在彻底隔断视觉的黑暗中上演着无尽的混战。
“!”
就在此时。
随着战局的扩散,莉莉将自己的手伸入预备的小包,她的手在摸索着某样道具。在极度的恐惧和焦躁的纠葛中,这位冒险者们的专职支援者少女当机立断,打开了一条生路。
莉莉从小包中抓出一样东西,猛地洒向空中。
“‘光苔’!”
“!”
“!?”
光苔在空中飘舞,慢慢落在了地上发出光芒。
这是从19层刚出发时采集的光苔。
“大树迷宫”的光源——光苔散发的无数光粒驱散了房间中的黑暗。
当双方都感到惊愕的同时,光芒更加耀眼了。
“……!”
就这样,贝尔他们终于能彻底辨认袭击者的真面目了。
“哥布!”
“嗷嗷嗷嗷嗷……!”
蜥蜴人、哥布林、还有拍打着翅膀悬在空中的半人鸟。
这些种族各异的怪物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装备着弯刀、单手斧、铠甲以及盾牌之类的装备。
“竟然有装备……!”
“为什么怪物会……!”
贝尔和韦尔夫的声音重叠了。
他们脑海中闪过了公会巨大展示板上张贴的情报。
情报上说,有一伙数量不明的怪物会从同僚或者尸体手中夺走装备。羊皮纸上绘制的全副武装的怪物,和眼前的怪物们重合了。
“这、这里到底有多少怪物啊……!?”
同时,莉莉脸色发青地看着周围的怪物。
天上除了半人鸟之外还有石龙和狮鹫,地上还有半人蛇、独角兔、兽蛮族、战影、蜘蛛人、独角兽……“上层”、“中层”、“下层”、“深层”,这里聚集着大量来自各个楼层的众多种族的怪物。看着特大房间中的光景,甚至让人联想到了地面的竞技场,命和春姬已经失去了血色。
与此同时,贝妮睁大眼睛看着和自己一样拥有奇异特征的“怪物”。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和贝尔对峙的蜥蜴人发出咆哮,其他怪物一同开始行动。
在地面泛起的青绿色光芒中,他们亮出獠牙和利爪,举起铁剑和钢斧。
“这些家伙……!!”
“难道都是对贝妮阁下!?”
群起而攻之的怪物们纷纷瞄准了位于小队中央的贝妮。
凌乱的呼吸,充血的双眼,飞溅的唾液,敌人狂乱地扑向了龙女。面对意欲压垮小队的怪物大军,韦尔夫和命拼死抵抗。
“这种状况的话,‘魔剑’也没法……”
在昏暗的乱斗中,由于韦尔夫和怪物们距离太近了,根本无法随意使用“魔剑”。
房间的出入口——唯一的退路也在不知不觉间被堵住了。莉莉满脸苦涩地不断放箭,空中的半人鸟也放出了凶器。
“莉莉,春姬!”
“贝妮大人!?”
迎着迫近非战斗队员的攻击,贝妮展开单翼进行防御。
展开翅膀的少女紧紧地抱着惊愕的莉莉和春姬,忍受着剧痛和冲击发出呻吟。
“好、好痛……”
察觉到飞落的羽毛和痛苦的少女——身处远方的贝尔突然抬起了头。
“——【火焰闪电】!!”
炮声轰鸣。
为了保护贝妮和莉莉她们,贝尔用“速攻魔法”进行乱射。
数条炎雷划破黑暗命中了飞行怪物,半人鸟和狮鹫发出刺耳的悲鸣坠落了,以石龙为首的其他飞行怪物也模仿着贝妮展开翅膀防御【火焰闪电】。
“嗄————!”
“唔!?”
你的对手是我,蜥蜴人砍向了连续放出炎雷的贝尔。
贝尔不得不中断射击回避斩击。
右手拿着长剑,左手拿着弯刀,绯红鳞片的身体上装备着胸甲、手甲、腰带、甚至还有护肩和护膝。虽然穿戴不算整齐,但也足以算是全副武装了。
面对比自己高大很多的蜥蜴战士,贝尔抽搐着脸拔出“牛若丸二式”变成了双刀配置。
(这个蜥蜴人……很强!)
无论是一开始的飞速奇袭,还是黑暗中进行的攻防。
在这一连串的交手中,贝尔切身感受到了对方的潜在能力。在20层交手的那些蜥蜴人根本就望尘莫及。力量、速度,还有剑术都不是一个档次。韦尔夫刚才还开玩笑提到过剑术精湛的个体,恐怕这就是怪物的突然变异体,也就是“亚种”。
如果按照Lv.进行界定的话,那么这个蜥蜴人恐怕比自己——这种臆测在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
怪物从锐利的牙齿间伸出了舌头,瞪着兽眼看着自己,贝尔也睁大深红的双眼和敌人对视。
绝不能让这个怪物冲向贝妮,一定要打倒它。
贝尔甩开了迷茫,决定全力以赴打倒敌对的蜥蜴人。
“哈!”
“啊啊!!”
“神之匕首”划出紫色的轨迹,怪物凭借强大的臂力挥出长剑。
两人展开了激烈的肉搏。
““哈哈!?””
贝尔挡住了怪物强力的一击。
蜥蜴人也迅速起跳躲过了少年的斩击。
深红双眼和兽眼同时瞪大。
贝尔吊起了眼角,与此同时蜥蜴人露出了牙齿,就好像生猛的笑容。
““————哈啊啊!!””
贝尔和蜥蜴人发出震撼的咆哮不断厮杀。
“莉莉跟班,动手!?”
——同时,小队仍在和怪物大军交战。
韦尔夫挥舞着大刀不断防御,此时他大声喊道。
“但是!?”
“没关系,动手!!”
顶着挥舞着钢铁棍棒的兽蛮族的猛攻,眼看防线就要被突破了,韦尔夫头也不回地大吼。莉莉狼狈地移开视线,随后看到了和韦尔夫一样被大量怪物压制的命。
莉莉紧紧握着短剑型“魔剑”,咬紧了嘴唇,最终下定了决心。
“发射!!”
说完她便挥下了短剑。
水平挥出的“克洛佐魔剑”喷出了炎流。
面对染红了整个视野的红光,韦尔夫和命赶紧趴在地上,怪物们也发挥着令人惊异的反应速度立刻转身。背对着在房间角落中肆虐的炎流,怪物们迅速撤退。
“啊啊啊啊!!”
“唔哦哦哦!!”
当爆炎染红了余光的时候,贝尔和蜥蜴人继续加速不断对砍。
双方的侧脸都被热波烧红了,但彼此的武器还在剧烈碰撞。下劈的弯刀击落了红刃,紫色的斩闪挡住了长剑。
一边穿插着以脚踢为主的体术,另一边则是战斗本能尽现的怪物剑术,斩击对攻愈发热火朝天。
贝尔的动作生成了残影,蜥蜴人的长剑划破了空间。受到攻击的铁色兔铠迸发着火花弹开了斩击,绯红鳞片上则因为贝尔的全力一击鲜血四溅。
接着——
“切!”
“什!?”
均衡被打破了。
面对左右同时袭来的弯刀和长剑的夹击,贝尔用两柄匕首防住,然而这个瞬间却有一发攻击从意外的角度击中了贝尔的腹部。
——尾巴!!
这是宛如粗壮树干的尾巴放出的第三连击。
对人战的经验在怪物身上根本不适用,这发出乎预料的攻击让贝尔失去了行动能力。
这是完美的重击。从意识的死角中飞来的一击直接让少年双脚离地,紧接着蜥蜴人又补了一脚。
腹部受创的贝尔猛地飞了出去。
“嘎!?”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贝尔凄惨地摔到了房间深处,蜥蜴人发出了胜利的咆哮。
“神之匕首”和“牛若丸二式”从他的手中摔到了地上。
蜥蜴战士直接转身,瞪着原本的猎物。瞄准围在小队中间的龙女,敌人双眼充血冲了过去。
“————————————!!”
轰鸣的脚步声和凶猛的咆哮让贝妮整个缩了起来。
蜥蜴人笔直冲过了熊熊火海的战场,瞬间拉近距离挥出长剑。
怪物延伸在地上的影子彻底覆盖了吓呆的少女——下个瞬间。
“糟了!!”
“唔!”
春姬举起双臂挡在了前面,莉莉也将自己的身体化为盾牌抱紧了贝妮。
眼看银之长剑就要挥下,又有两个身影冲了过来。
“想得美!!”
“休想得逞!!”
体无完肤的韦尔夫和命交错着大刀和长刀挡在前面。
重叠在一起的两把刀挡住了长剑,威力强劲的沉重一击渐渐压过了两人的武器——但还是挡住了。
在春姬和莉莉的面前,长剑彻底停在了贝妮的眼前。
吱吱吱吱,长剑还才剧烈颤抖,面对挺身挡住攻击的人们,蜥蜴人睁大了雄黄色的眼睛。
“————”
紧接着,叮,叮。
蜥蜴人听到了钟声。
回头望去,一位满身是血的冒险者动如脱兔地冲到眼前,挥出了包裹着白光的拳头。
五秒的蓄力。
贝尔瞪裂了眼角,发出极限的怒吼。
“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命中。
“咕!?”
拳头炸裂了蜥蜴人的侧脸。
这一拳粉碎了脸上的鳞片,强劲的威力直接轰飞了怪物的身体。
手上的长剑和弯刀也落到了地上发出尖锐的声音。
(成功了……!)
在高速移动的情况下使用“英雄愿望”。
在少女的危机中激发的感情和意志,竟然让原本只能勉强在低速行走的情况下使用的并行蓄力产生了质的飞跃。
被打飞的蜥蜴人飞了很远,最后撞在一根巨大的漆黑石柱上才停了下来。
从“魔剑”的炮击中逃离的怪物们此时停止了行动,在周围保持沉默。
同时,满身疮痍的贝尔他们仍然展露着毫不屈服的斗志将贝妮护在身后。
“嘎——”
蜥蜴人用利爪扒着地面,从石柱下慢慢爬了起来。
然后敌人就这么弯着腰低吼着——然后抬起了头发出爆笑。
“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看着仰天长啸的蜥蜴人,贝尔他们和贝妮都呆住了。
如此庞大的杀意和狰狞的气氛瞬间四散,如今敌人手捧腹大笑的样子无比滑稽。
仔细一看发现,其他怪物们的战意也都消失了。
“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
结果,这些怪物们也相继发出类似的声音——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些声音渐渐变成了类似人类的笑声。
“咦……”
“什……”
听到怪物们发出的笑声,春姬和莉莉面面相觑,韦尔夫、命和贝尔也都呆住了。
他们完全跟不上状况,一脸哑然。
众人先是不可思议地看看呆滞的贝妮,然后转头看向蜥蜴人。
“太有趣了!我从没遇到过你们这种冒险者!!”
就好像洞悉了贝尔他们的困惑一样,蜥蜴人开始流畅地交谈。
这名怪物兴冲冲地拍着自己的膝盖站了起来。
“你们竟然不顾自己的性命也要保护怪物!哈哈,这种事情我还真是第一次见识!”
“——所以我不是shuo过了吗,利德,他们不yi样。”
此时,又传来了另一只怪物的声音。
一只拍打着金色翅膀的怪物——“歌鸟”落在了众人旁边。
“这、这个声音……”
“喂,不是吧……”
听到这个耳熟的女声,贝尔和韦尔夫都转过头去,拥有金色双翼的歌鸟向他们露出微笑。
“两位,我们又jian面了。”
听着对方的声音,看着对方的青色双眸,贝尔和韦尔夫确信了。
这就是在第19层和他们擦肩而过,身缠斗篷的人——不,怪物。
首次目睹的面貌和无比友好的态度让两人哑口无言。
她和贝妮一样容姿秀丽。披散的金色长发上点缀着无数青色羽毛。她的双臂前端和半人鸟一样长着美丽的金翅,下半身也覆盖着金色的羽毛,修长的双腿前端长着锐利的鸟爪。
丰满的胸口上缠着女战士风格的战斗服,同时展露着没有羽毛覆盖的腹部肌肤。
和那些释放骇人音波束缚冒险者的丑陋怪物比起来,眼前的歌鸟完全不同。
“是啊,就像你说的,蕾!这群冒险者确实与众不同!”
看来这名金色的歌鸟名为蕾,蜥蜴人甩着长长的尾巴走了过来。
怪物走过张口结舌的莉莉、一片混乱的命以及不知所措的春姬身边,直接来到贝尔面前。
“抱歉啊,你实在是太快了,我也没法放水了。”
“啊……咦,那个……”
听了他的话,明知他是在说刚才战斗的事情,贝尔却还是花了很长时间才理解。
为什么刚才还在博命的怪物会站在自己面前,为什么没有继续攻击,为什么会一脸愉快地和自己交谈呢。
“先让我道个歉吧,刚才一直在这么试探你们。”
“试、探……?”
“是啊,我想测试一下,是不是真的有冒险者保护我们的‘同胞’。我想看看真的到紧要关头,你们会不会弃之不顾,见死不救……”
听到他这么说,不止是贝尔,连莉莉他们都大吃一惊,贝妮也露出了同样的表情。
“详情等下再说吧……请先让我们道歉,让你们受了那么多惊吓,还让你们受伤了。”
“……!”
“你们能保护‘同伴’至今,真的非常感谢。”
对方毫无敌意,不,应该说从一开始怪物们就不打算杀了自己。
看着蜥蜴人低下头的样子,听着对方真诚的声音,贝尔便清楚了这点。
接着蜥蜴人抬起头刚想和贝妮打招呼,但惊魂未定的她立刻躲到了春姬身后。
蜥蜴人尴尬地苦笑着挠了挠脸,他暂时放弃交谈,重新看向贝尔。
(唔……)
贝尔现在才感到身上的裂伤和踢伤带来的巨大疼痛。
尖牙利爪,鳞片覆体。虽然蜥蜴人身上充满了非人的特征,但和贝尔这些人接触的时候,却不会让人感到怪物特有的厌恶感。
身穿冒险者铠甲的蜥蜴战士。
会说话的怪物。
他们,和贝妮一样。
“我叫利德,就如你们所见,是一名蜥蜴人。初次见面,贝尔·克朗尼。”
“为、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恩,是费罗斯告诉我的。”
——虽然和贝妮差不多,但毕竟不是彻底的人型,所以感官上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眼前这位俯视自己的蜥蜴人和龙女不同,身上还残留着明显的“怪物”特征。毕竟如果有一只食肉动物突然前来搭话的话,食草动物肯定也是会害怕的吧。
贝尔根本无暇询问这个毫无印象的名字,光是防止自己大脑宕机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对了,以后我就叫你‘贝尔亲’吧?”
“咦,啊,好的……请、请便。”
贝尔的脸不断抽搐,如今他简直就像一个只会点头称是的人偶。
看着这样的贝尔,蜥蜴人眯细了雄黄的双眼。
对方应该……是在笑吧。这个眼神应该不是在评价美味的猎物吧。
看着弯起兽眼的蜥蜴人,贝尔好不容易才让自己如此认为。
“贝尔亲。”
“啊,在。”
“握手。”
咦?
在一脸讶异的贝尔面前,蜥蜴人伸出了手。
这是覆盖着绯红鳞片和钢铁手甲的消瘦右手,指尖还长着锐利的爪子。
怪物的手就这样伸到了吃惊的自己面前。
这个动作的意义,贝尔也一清二楚。
“贝、贝尔大人……”“贝尔阁下……”“贝尔……”“贝尔大人。”
同伴们看到这幅光景也僵在了原地,都有些不知所措地呼唤着贝尔。
春姬脸色发青,命的表情也很难看,韦尔夫的声音有些嘶哑,莉莉则非常不安。
看着眼前如此违背常识、超乎想象的光景,他们相继呼唤着少年的名字。
“……”
贝尔也很迷茫,汗如雨下。
握手。也就是友好之证。这意味着人和“怪物”的和解,这可是前所未闻的“未知”。
恐怕,自己如今大概是不是误解了什么。直接顺从本能直接把右手藏到背后才是正解吧,贝尔用几乎宕机的大脑如此思考。
面对眼前的这个颠覆常识的选择,贝尔产生了一股想要逃避现实的冲动。
但是,蜥蜴人却一直在等着自己。
对方一直在等着贝尔的行动,或者是贝尔的拒绝。
好可怕。
真的,非常可怕。
獠牙,利爪,大量的鳞片,雄黄的双眼,丑陋的样貌。
贝尔现在非常想立刻从俯视着自己的蜥蜴人面前逃跑。
他真的很想顺从自己仅有的理性,因为这样反而能让自己解脱。
但是——
贝尔转头看去。
“啊……唔……”
他看着胆怯的龙女。
贝尔想起了当时——和龙女邂逅时的心情。
“……”
最终。
贝尔笑了。
贝尔有些笨拙地笑了。
——就算误解了,至少,他也希望这个误解是正确的。
咕嘟,贝尔咽了咽喉咙。
贝尔挤出了勇气。
“………………请、请多多指教。”
贝尔僵硬地笑着握住了伸出的右手。
春姬和命都倒抽一口气,瞬间脱力的韦尔夫也挤出了笑容,莉莉则“啊啊……”地哀叹。
贝尔和“怪物”握手了。
“——恩,多多指教!”
蜥蜴人——利德握着手回答,只见他咧嘴露出牙齿,这肯定是笑容吧。
下个瞬间——喔喔喔!!
房间里瞬间响起了让莉莉他们大吃一惊的超大轰鸣。
原来是那些一声不吭地守望着贝尔和利德的怪物们纷纷发出了欢呼。
戴着小红帽的哥布林不停拍手,降落地面的半人鸟少女兴高采烈,兽蛮族慢吞吞地举起双手庆祝,独角兔在周围跳着转圈——到处都是络绎不绝的喝彩。
好像他们真的为和人的建交——如此具有纪念意义的一瞬感到欢欣雀跃。
“你们几个,快去点灯!”
在怪物们互相庆祝的时候,利德大声放出号令。
一些像是地狱犬之类的行动迅速的怪物拉出了藏在岩石后面的魔石灯,用嘴巴或者爪子熟练地点亮了魔石灯。
“怪物们,竟然会用魔石灯……”
看着能熟练使用人工制作的魔石灯的怪物们,命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接着半人鸟们掀开了一些厚布,只见原本隐藏的石英块纷纷显露了出来。
这个和钟乳洞类似的超大房间,顷刻间就被深绿色的光芒照亮了。
“——木、木龙!?”
“连这种家伙都有吗……”
在大家聚集的房间出入口的远方,一根石英巨柱下躺着一只全长超过10M的龙。龙的身上到处都是老旧伤痕,宛如老翁的沉静双眼给人一种岁月的沧桑感。看着这个眯细了绿眼守望着一切的存在,莉莉和韦尔夫都吓了一跳。
“地面的客人,请和我握个手!”“呱呱……”“wo也要!”
能说话的,不能说话的,发音不标准的,大量的怪物涌到了贝尔面前。
“久仰大名,能见到您真是倍感光荣,贝尔大师。”
“大、大师?”
“那个,能和您wo手,wo真的好高兴。”
“谢、谢谢。”
“wo jiao,la wu la,qing duo duo zhi jiao。”
“请、请多多指教……”
“……”
“咦……”
首当其冲的是称自己为大师的红帽哥布林,每个怪物都在争着和自己握手。贝尔的表情仍然有些僵硬,偶尔还会发出小声的悲鸣——比如说沉默寡言的大型级兽蛮族突然伸出巨手的时候。
“拖了这么久实在bao歉,我是蕾,zhong族是歌鸟。”
“啊……我、我是贝尔·克朗尼。”
“恩,我知道……贝尔先生,你救le我们的同胞,真的fei常感谢。”
刚才那只歌鸟——蕾也过来打了招呼。贝尔握住了翅膀的前端——也就是像手指一样伸在最前端的羽毛。
感受着指尖传来的柔软的羽毛触感,看着美丽优雅的笑容,贝尔一如往常地脸红起来。
“这些家伙都很高兴哦,因为终于遇到了不排斥我们的人。”
看着络绎不绝前来握手,甚至握手了好几次的怪物,蜥蜴人战士咧嘴笑了。
听了他的话,贝尔再次环顾四周。
样式典雅的小红帽,感情丰富的半人鸟,用词简短的半人蛇,沉默的战影……无论他们能不能说话,无论他们是人型还是异型,所有怪物的双眸中都寄宿着理性,他们纷纷要求和贝尔握手。无论是精致的小手掌,还是毛茸茸的大手掌,全都非常温暖。
贝尔产生了一股难以言语的感情,此时怪物们开始时不时地看向莉莉他们。
不过韦尔夫他们只是有些为难地避开了视线。
“……唔~”
而贝妮——
看着被怪物们层层包围的贝尔,她的眼神此刻就像一个被横刀夺爱的小孩。
“咻……”
“独、独角兔……”
这时她看到,又有一只娇小的怪物蹦蹦跳跳地来到贝尔面前。
那是一只身穿宽松蓝色战斗服,脖子上挂着一块破损怀表的独角兔。看着用圆滚滚的红眼睛仰望自己的白兔,贝尔蹲了下来,挂着一如既往的僵硬微笑伸出了手。
突然,独角兔晃了晃常常的耳朵,“啾!”地一声跳到了他的怀里。
“哇、等、好痒……为、为什么要舔我啊?”
“她是阿露露……虽然不neng说话,但是很粘ren哦。”
“她——女的!?”
当独角兔还扑在怀里兴奋地舔着自己的时候,贝尔听了蕾的说明不禁发出惨叫。看着两只兔子亲昵的样子,莉莉他们的视线自然有些微妙,这让少年愈发慌乱——这时龙女终于爆发了。
躲在春姬背后的她猛地冲向了贝尔。
“不、不行!你,不准抱着贝尔!!”
“啾!?”,贝妮强行把悲鸣的独角兔拉开,抱着少年的胳膊。
兔子怪物在一旁跳来跳去不断抗议,贝妮却寸步不让,“唔~!”,此时她才注意到了一件事。
如今众多怪物正里三层外三层地围观自己。
这就是原本她因为害怕而一直回避的事——站在和自己同为异型怪物的大家面前。
此时贝妮更加用力地抱紧了贝尔,歌鸟——蕾凑了过来。
“那个,能ba你的名字,告su我吗?”
“……贝妮。”
“贝妮……真是个hao名字。”
蕾微笑着柔声说道。
听到贝尔他们为自己起的名字被称赞,贝妮有些害羞的扭动着身子,表情也有些松弛了。
接着,一只羽毛之手伸到了她的面前。
贝妮犹豫了很久,最终她有些胆怯地伸出手,提心吊胆地轻轻握住了。
金翼的歌鸟眯细了青色的双眸。
“初次jian面,我们的新‘同胞’。这里没有会伤hai你的人,我们都fei常欢迎你哦。”
看到和少年一样接受自己的“同胞”,贝妮睁大了琥珀色的双眼。
面对能温柔地接触自己,接纳自己的同伴,贝妮默默地流下了眼泪。
蕾温柔地伸出羽翼指尖拭去了眼泪,少女的脸上绽放出微笑。
周围的怪物们也纷纷仰头长啸,好像在祝福一样。
“……那个,请问……”
怪物们结束了祝福的长啸之后。
有些搞不清楚状况的贝尔抱着贝妮开口问道。
“请问你们,还有贝妮,到底是什么?”
这是和异型少女邂逅以来一直在追寻的核心。也是贝尔一直渴求知道的答案。
此时所有怪物都面向了人们。
作为怪物们的代表,金翼歌鸟回答。
“我们shi,‘异端儿’。”
*
“——‘异端儿’(Zenos)?”
在火把照亮的祭坛上,赫斯缇雅小声说道。
坐在神座上的乌拉诺斯点了点头。
“我们就是如此称呼……具备理智的怪物的。”
这里是公会本部地下,“祈祷之间”。
赫斯缇雅向知晓一切的老神询问少女的身世。
“Zenos”——这个词在神语中象征着“异端”。
也就是背离正常系统的异端分子。
“你是说,贝妮君也是那个什么‘异端儿’?”
“是的,他们拥有共通的特征。他们拥有比普通怪物更高的智能……也就是知性,也就是说他们拥有内心。同时还拥有毫不逊色于孩子们的意志和感情。”
“……!”
“他们并没有被破坏和杀戮的冲动所支配,是一群脱离常规的‘怪物’……”
乌拉诺斯坦白的真相让赫斯缇雅倒抽了一口气。
凡是人型怪物几乎都拥有跟下界的凡人相似的外貌,乌拉诺斯补充道,他的声音在“祭坛之间”中回荡。
“我也不清楚‘异端儿’是什么时候开始存在的。不过当我们明确观测并且接触了他们这种存在之后,我们就决定以‘保护’的名义进行支援。”
“支援……!?公会!?去支援怪物!?”
你疯了吗——赫斯缇雅差点抓狂地说道,不过及时踩住了刹车。
因为自己不也藏匿了龙女——贝妮,并且一直在保护她吗?
就像乌拉诺斯说的那样,自己的孩子们也是怀着同样的心境保护那位无辜的少女的。
不动的老神俯视着缄口不言的赫斯缇雅,继续说道。
“这次强制任务的目的就是,把来到地面的这个‘异端儿’送到同伴身边。赫斯缇雅,我说的就是你和你的眷族们保护的那个龙女。”
“……你是什么时候察觉的,算了,当我没问。那么,贝尔他们现在……”
“他们现在应该正在前往‘异端儿’的住所,也就是他们的‘秘境’。”
强制任务的目的就是护送贝妮。
而下发任务的原因,果然还是因为前天在街上引发混乱的骚动。
思及至此,赫斯缇雅直接问出了在心中萌芽的疑问。
“乌拉诺斯,为什么会特地向我们提出委托?你应该有很多方法强行从我们身边夺走贝妮的吧?为什么你会做出这种让我们直接知晓‘异端儿’存在的举动呢?”
“理由有很多,其中当然也包括贝尔·克朗尼他们已经察觉到了会说话的怪物的存在。不过,最重要的理由是……”
乌拉诺斯顿了顿,笔直地看着赫斯缇雅宣告。
“我判断女神的眷族说不定真的拥有微乎其微的可能性……说不定能成为希望。”
“希望?”
是啊,乌拉诺斯点了点头。
“那就是你们能成为架起人类和怪物共存之道的桥梁。”
*
“我是在,做梦吗……”
“要不要我掐一掐你的脸……?”
韦尔夫和莉莉茫然自失地低声交谈。
在一旁听到他们的窃窃私语,贝尔的脸上也止不住地冒汗。
“快把好酒好菜都端出来!为了我们的新同胞,还有首次拜访的人类客人,我们今天要好好庆贺一番!”
蜥蜴人——利德大声下达号令,怪物们更加热闹了——他们的嚎叫震憾了整个房间。
怪物们不断抬出地下城特产的果实、蘑菇和香草,另外还有刻着“街道”商标的伤痕累累的酒桶。大量聚集在一起的魔石灯在中央散发着耀眼的光芒,人和怪物则围成一个大圈坐在周围。
眼前的光景和以前同“洛基眷族”围着篝火的场景差不多,没错,这就是“宴会”。
“贝尔亲,别客气尽管吃!来!”
“这、这是……?”
“你们人类好像把这个称作肉果吧?听说在地面上也算是高级食材哦!”
坐在右边的利德拿给贝尔一个手掌大小的红色果实,贝尔战战兢兢地咬了一口,一股柔软的口感和鲜嫩丰盈的肉汁在口腔内扩撒。这是牛肉、猪肉、鸡肉都无法企及的巅峰肉感,贝尔一边品尝,一边惊奇地发出赞叹“太好吃了……”
莉莉和韦尔夫他们面前也不断地端来了芸果子之类的食物,负责搬运的是刚才的小红帽以及独角兔这些小型怪物,有时还会端来用地狱犬的火焰烧烤的巨大蘑菇串,替代餐具的巨大绿叶盛放着食物不断运来。
“那个,刚才我没多想就揍了你,抱歉……”
“没事,反正很快就能恢复的。而且我们彼此彼此吧?”
看着快活地接待自己的利德的左脸——也就是自己的拳头轰出的惨痛伤口,贝尔有些萎缩地道歉,蜥蜴人战士却豪爽地用伤痕累累的鳞片手腕擦了擦。
“你就别在意了!”,蜥蜴人弯起了雄黄色的双眼,大概,这也是在笑吧。
终于,贝尔发现就算对方不是人型,也大概能判断他的表情了。虽然一开始还很困惑,不过现在已经差不多习惯了。
虽然利德低沉的嗓音以及外貌比那些长相凶狠的同僚更加恐怖,不过他的态度却人常平易近人。多亏了他总是豪爽大笑的样子,贝尔才不会对他本身的气氛太过畏惧。
自己的适应力还蛮强的嘛——不,应该说只是自己的感官已经麻痹了吧。
想到这里,贝尔不禁发出空笑。
“对了,你们也能喝酒吗……?”
“是啊,第一次喝的时候我还想,这是什么鬼!?不过喝着喝着就上瘾了!你们人类做出来的东西真是太有趣了!”
利德手里拿着的便携酒壶应该也是地下城的遗失物吧,他满嘴酒气不断拍打着贝尔的背部。周围的其他怪物——比如说貌美如花的半人蛇也都红着脸,用不输给他的气势豪饮。
“我还是第一次那么心惊胆战地喝酒……”
同时,韦尔夫他们的反应却截然相反。
看着眼前举着木桶直接往嘴里灌着劣酒的大型怪物,韦尔夫就算借着酒力也无法转换心情。坐在韦尔夫一旁的莉莉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命和春姬如今被一些兴趣盎然的半人鸟围观,保持正坐的她们俩已经紧张得全身僵硬了。特别是春姬,怪物们都围着她在嗅味道,她已经快昏厥了。
“然后呢,贝尔就这样救了我哦。”
“这样啊,太rang人羡慕了,贝尔先生果ran很奇怪……咳咳,果ran很温柔。”
“恩!”
贝妮坐在贝尔的左边,她受到了怪物们的隆重招待,有时会有些不知所措,有时还会露出笨拙的笑容,如今她正在和歌鸟蕾畅谈这些天来的经过。
听到自己的名字偶尔出现,贝尔有些害羞,此时怪物们还在盛情款待贝尔他们。
“不过,这些酒和装备,果然,那个,都是从冒险者手里……?”
怪物们还在不断端出储存的食物和酒水,贝尔瞥了一眼利德身上的防具还有放在一边的武器,有些胆怯地问道。
在公会公开的情报中就有掠夺冒险者装备的怪物。这些情报中的犯人十有八九就是在说他们。
“啊~是啊,酒桶这些东西确实是我们抢的,这把剑是一无所知地袭击我们的冒险者的武器。”
利德放下酒瓶,看着放在一边的长剑和弯刀。
“不过,我们一反击,对方扔了武器就逃了……所以,我就顺手拿来用了。而且冒险者杀死怪物的时候,也会把爪子和牙齿带回去的吧?”
“那、那个……你说的对。”
“好像就算是尸体,你们人类也很重视,我也想还回去的……不过看到我们还回来,只会吓跑冒险者吧,所以还是很麻烦的。”
利德好像想起了地下城中曾经发生的回忆如此说道,贝尔也就没有继续追问。
“不过啊,不止是酒,武器也很厉害啊。比那些随处可见的天然武器锋利多了,而且还很硬。我们根本做不出来。”
从利德兴趣满满的言行可以看出,他是发自内心尊重人类的文化的。
除了利德之外,大多数怪物就算没有防具,身上也会穿着战斗服。其中,小红帽还在脖子上围了条围巾,另外还有一些怪物穿着普通的衣服。
模仿人类……应该并不是这么单纯吧。
也许这就意味着他们是真的非常欣赏人类的道具,贝尔如此想到。
“——利德,bie再ji续这zhong无聊的事了!”
在宴会的喧闹中,突然传来一个讽刺的声音。
“说白了,ta men可是人类啊。根ben不值得信 lai。”
“你还在这么说啊,格罗斯,你也看到了吧?贝尔亲他们可是一直在保护贝妮哦。而且原来也是因为你们无法认同他们,所以我们才这么胡闹的吧?”
既然这里有利德这样欢迎贝尔的怪物,自然也存在对贝尔他们嗤之以鼻的怪物。
坐在远处的石龙、蜘蛛人和独角兽正是如此。他们一直都在眼神锐利地瞪着贝尔。利德反驳了全身覆盖着灰色岩石的石龙的话,同时对贝尔摆了摆手说“你别在意。”
“抱歉,那些家伙……我们,还是有些分歧的。听说可能有人类会来这里,所以大家都有些神经质。”
“那、那个……没、没关系。”
“而且负责监视的同胞都说了,贝尔亲你们和以往的冒险者都不一样,他们应该也都知道的。”
“那个,难道……在地下城里面看着我们的是……?”
“哦哦~你注意到了啊。没错,我们的同胞一路上都在监视贝尔亲哦。”
在试探贝尔他们的同时,也是为了以防不测救出同胞,他们才会派人跟踪的。
利德说明了贝尔在迷宫里感受到的视线。
“那个,难道只是在迷宫里吗?难道不是从地面就开始……”
“没啊,雷特他们是从19层……也就是上一层开始监视的。”
利德撑着自己巨大的下颚明确地回答。
在地面开始就感知的大量视线真的不是他们吗,贝尔不禁有些困惑。
“……对了,你们刚才说的是真的吗?公会难道也插了一脚?”
此时,“咚”。
一个酒杯敲在了地下城泛着青光的地面上。
一直竖着耳朵听贝尔他们交谈的韦尔夫有些忍无可忍地开口了。
看到突然插嘴的韦尔夫,利德眨了眨眼,露齿一笑。
“是啊,当然是真的。为了不让我们公诸于世,他们可是费了很大一番功夫,有时候还会为我们提供武器和食物……反正从很久以前就一直在协助我们了。”
“……难以置信。公会竟然会染指这种事情。一旦曝光的话,可是会伴随很大的风险的啊,而且这么做……根本毫无好处嘛。”
“我们ke不是只是zai吃白食哦。我们ye会接受委托,调查迷宫nei发生的事件和灾祸,并且在暗地里进xing镇压……用地面的话lai说就是,‘等价jiao换’的关系。”
莉莉听了利德的说明有些难以释怀,坐在一旁的歌鸟蕾插嘴说道。
他们不仅能比冒险者更早察觉异样,而且还拥有不输给冒险者的能力,所以他们才能接受公会的指示并且迅速处理地下城中发生的异常事态。
“简而言之,我们就是合作伙伴。”利德平淡地做了总结。
“虽然说是公会,但真的和我们打交道的只有一个叫作乌拉诺斯的神明。公会的那帮职员可完全不知道我们的事哦?”
“乌、乌拉诺斯、大人……”
欧拉丽的创造神,听到他们抬出了这尊大神的名讳,莉莉他们都惊呆了。
管理机关应该早就放弃武力了啊,不对,应该是主神的私兵吧。考虑到利德他们——“异端儿”的立场,莉莉他们察觉到了这点。
“那么,根据你们刚才说的,果然这次强制任务是……”
“没错,贝尔亲。我们刚听到乌拉诺斯大人的口信时也都很吃惊哦。而且他说自己也想观察一下藏匿同胞的人们。”
这次的强制任务并非公会高层,而是公会的主神直接派发的。
所以说至今为止发生的一切都在乌拉诺斯的掌控之中——无论是试探,还是贝尔他们所经历的所有始末。
“不过——听说贝尔亲你们的事迹以后,我真的有点期待哦。”
听了利德的话,贝尔“咦?”了一声,刚想反问。
此时,充当篝火的魔石灯照亮的角落中,有一只怪物大声说道。
“蕾,chang一首吧!”
“嗷嗷嗷嗷嗷嗷!!”
只见一些热火朝天的怪物们大吼着在那边点歌。
坐在贝尔他们旁边的歌鸟叹了口气,用视线询问利德,他饶有兴致地点了点头。
蕾也露出微笑,站了起来。
“好吧,na么,我jiu来唱一首。为这chang宴会添添喜气。”
她向前走了几步,然后跳了起来,随后宛如羽毛一般轻柔地落在了堆积的魔石灯上。
她回头看着有些惊讶的贝妮和贝尔他们,微笑着说。
“而且还有我们的xin同胞,还有人类客人men,我就稍wei露一手吧。”
语毕,蕾轻轻地吸了口气闭上眼睛。
瞬间,周围陷入一片静寂,紧接着流淌而出的是美丽的歌声。
“哇……!”
“这首歌……”
听到通透流丽的歌声,贝妮立刻面露喜色,贝尔他们也一脸吃惊。
正是这稳重悠扬的歌声将贝尔他们引导到这片“未开拓领域”的。
金翼歌鸟将翅膀放在胸口,放松地、愉快地、满面笑容地进行独唱。既没有乐器也没有歌词,歌声编织而成的纯粹旋律夺走了人们的心神。
在人和怪物的圆环中央,歌鸟闭着眼睛献上了赞歌。
在魔石灯和石英的照耀下,她的身上展现出了超凡脱俗的优雅和柔美。
这是和怪物们盘踞的魔窟格格不入的光景——不对,或许这正是地下城被人遗忘的角落中才有的充满神秘和幻想的瞬间。
迷宫里响起了歌声。
听着闻所未闻的优美曲调,贝尔他们都忘我地无比陶醉。
“地上的客人,请务必和我跳一曲吧!”
“咦、等等、啊——稍、稍等一下,在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小、小命!?”
命被半人鸟少女拉走了,被撇下的春姬发出悲鸣追了上去。
只见两个身影出现在了圆环中心,好奇心旺盛的怪物少女正牵着命,与其说是命在跳舞,不如说她只是在转圈吧,羽翼之手正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咏颂着旋律的歌鸟微微一笑,顺势改变了曲调。
优雅的旋律一下子变成了圆舞曲特有的明快音调。
烂醉如泥的“异端儿”纷纷聚集到了命的身边。小红帽和半人蛇十指交握,独角兔骑着地狱犬在周围转圈,兽蛮族和其他大型怪物也用巨拳欢快地捶打着地面。一些怪物还唆使着贝妮,贝妮“恩~”地一声笑着跑到春姬身边。在远处看着这一幕的石龙一伙则一脸厌烦。
歌声、欢呼和笑声此起彼伏。
手忙脚乱的春姬被贝妮拉着跑到了命的旁边一起跳舞。
只见地面上,人影和异型之影不断交错。
“……我们也,很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利德眯细了眼睛小声说道。他的嘴角明显露出了笑容。
贝尔、莉莉还有韦尔夫看到这幅梦幻般的光景全都忘记了言语,然后渐渐笑了出来。
歌鸟的歌声和喧嚣的欢呼声在耳畔回响。
“利德先生,刚才你说的期待,到底是……?”
“恩?啊啊……”
看着贝妮她们的贝尔突然问起了刚才的话题。
蜥蜴战士愉快地看着载歌载舞的同伴们缓缓答道。
“我很期待哦。或许,真的会发生什么改变……”
“人、和怪物的共存……!?”
听了乌拉诺斯的发言,赫斯缇雅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面露惊愕了。
老神的表情毫无动摇,就这么承受着女神的视线。
“乌拉诺斯,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鬼话吗……!!”
“当然。”
人和怪物的共存是不可能的。
面对如此断定的赫斯缇雅,乌拉诺斯却充满威严地点了点头。他心知肚明。
怪物是人类的敌人。人类会杀了怪物,怪物也会杀了人类。彼此都深恶痛绝的人和“怪物”是绝对不可能冰释前嫌的。
下界的住民和怪物的厮杀是命中注定的。
从“古代”时怪物们从“大洞”中涌出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决定了,这就是宿命。
两者必定会进行无尽的纷争。
如今竟然有神意意欲颠覆这不变的真理——听到公会之主无法彻底参透的发言,赫斯缇雅的表情渐渐险峻起来。
“而且,那些‘异端儿’并不会仍凭本能袭击人类,他们打从心底期盼和人们对话。”
“!!”
“他们不想用爪子和牙齿,而是想用语言和理性来接触人们。他们想来到地面,他们想了解孩子们……了解人们。”
赫斯缇雅的脑中闪过了贝妮的脸。
“寄宿着理性的‘异端儿’甚至会被普通的怪物袭击、孤立和排斥。无论是在地面,还是在迷宫中,都不存在他们的容身之处。”
“……”
“确实,选择放弃倾听,理所当然地认为对方是怪物并且直接葬送,这么做是最轻松的。但是,他们都具备意志,我们也能够和他们交流。就像我们的孩子一样。”
所以我才会认识他们。
乌拉诺斯微微垂下了眼睛。
“作为终年向地下城献上‘祈祷’的存在……我已经无法拒绝他们的恸哭,也无法毁灭他们了。”
你还真死板——赫斯缇雅拼尽全力想要从喉咙里挤出这句调侃,但却办不到。
因为自己也认识了贝妮。
事到如今,自己真的能够对那名龙女见死不救吗?
为了自己的眷族,自己真的能化身为叛逆和欺瞒的女神吗?
赫斯缇雅陷入了懊恼和两难的境地,她沉默了片刻之后,抬起头看着乌拉诺斯再次发问。
“你真的,祈求着孩子们和怪物融洽相处么?”
“我的神意已决,不过我也知道这确实是一道难题。所以我也在等待,这就是现在的实情。”
听了赫斯缇雅的询问,乌拉诺斯坦白交代。
“如果真的希望孩子们能和怪物共存的话,那么我们首先就必须挖掘怪物的存在意义。”
——必须证明“怪物”具备存在意义才行。
毕竟从“怪物”诞生开始,就被打上了和正常无缘的特质容貌——负面烙印。
骇人的体魄,象征着血灾的爪牙,招致死亡的火焰,充满野性的咆哮。
他们身上刻满了蹂躏和杀戮的记号,盖满了负面烙印,如果想要和下界的住民融洽相处,那么就必须向他人展现自己的价值才行。为了沐浴地面的阳光,他们首先就必须克服人们根深蒂固的厌恶和恐惧,证明自己的存在意义才行。
人类的调教也是一种隶属手段,这是让周围认同“怪物”这种存在的限制枷锁。但是,这么做是永远都无法完成共存大业的。
“……也就是说,你为了证明怪物的存在意义,认为贝尔君他们拥有成为媒介的可能性?”
“正是如此。”
看着到现在才毫无隐瞒地挑明秘密的老神,赫斯缇雅有些无力地摇了摇头。
乌拉诺斯的想法算是明白了。他希望认识龙女的自己也能尽量协助他的这份慈悲大业。
但是,如果真的走上这条路的话,就等于把贝尔他们推向了破灭的风口浪尖。
就像乌拉诺斯刚才说的,他们会被孤立和排斥。一旦贝尔他们协助“怪物”的事迹曝光的话,那么不仅是欧拉丽,就连世界上都不会有他们的容身之处。就像那群“异端儿”一样。
老实说,赫斯缇雅真的不想做这种两难的抉择。
就算说自己只是在逃避也无所谓,赫斯缇雅如此想到。
“……如今你所说的,是公会的全体意见吗?”
“现在,只是我的独断。”
我想也是。
和怪物融洽相处,一旦提倡这种事,势必会给下界带来冲击。
就算是被誉为“欧拉丽创造神”的乌拉诺斯,恐怕也会被这股冲击掀翻他奠定至今的权力吧。
“就连公会的高层——罗伊曼他们也都不知道这件事。”
他只是命令他们要将强制任务的指令书交到赫斯缇雅手中。大概,罗伊曼只会认为主神终于注意到了急速成长的新人冒险者,为了测试他的力量才会下达强制任务吧。
乌拉诺斯如此说道。
“那么,还有谁知道这个……“
“在众神里面的话,除了我以外还有接受委托的赫尔墨斯……另外就只有迦尼萨了。”
“迦、迦尼萨!?”
听到意外的神明,赫斯缇雅大吃一惊。
你没开玩笑吧,赫斯缇雅的眼睛都快掉下来了。
不过,赫斯缇雅突然想到一件事。
“难道,‘怪物祭’是……”
“没错,为了缓和大众对怪物的反对情绪,所以五年前开始就一直开办了。”
怪物祭——用调教过的怪物进行的杂耍。
而且这个活动是公会提倡的,并不是贪玩的众神们举办的闹剧。这个祭典的历史并不长,而且听说公会从来没有向神会做过具体的说明。
这样一切都理顺了。
也就是说是眼前这位乌拉诺斯直接牵线搭桥,就算是冒险也要将怪物带出地下城,从而展示在众人面前。
通过光鲜亮丽的驯兽师带着“怪物”,以此来软化怪物们带来的威胁意识,这样至少能让这种存在稍微拉近与人们的距离,以此起到了缓冲剂的效果。
虽然不知何时是个头,但这都是为了“异端儿”能够沐浴阳光而布下的基石。
所以这并不是“怪物祭”,而是“怪物亲善大使”。
结果这个活动的最终意图就是通过怪物祭来强调和怪物的融洽相处。
不过这说到底只不过是基石,乌拉诺斯也很清楚这么做的效果非常有限。
“为了得到协助,我向迦尼萨坦白了一切。”
虽然推崇怪物祭的是公会,但是主导这场祭典的还是拥有大量驯兽师的“迦尼萨眷族”。
既然想要获得完全不用操心的全力协助,那么就必须将自己的神意推心置腹地全都传达给对方的主神才行。
(不过没想到竟然是迦尼萨……)
这可是这次谈话中最意外的答案,赫斯缇雅想着那位头戴怪异面具的壮汉男神不禁抹汗。
下次有空去和他谈谈吧,赫斯缇雅如此决定。
“协助者只有这些吗?”
听了赫斯缇雅的追问,“不。”,乌拉诺斯回答。
他看着自己的脚边,俯视着下方遥远的地下迷宫继续说道。
“还有,费罗斯。”
“这还真是……竟然发展成这么热闹的样子了。”
在这载歌载舞的宴会上,突然传来一个夹杂着意外和苦笑的声音。
听到从房间出入口传来的中性声音,贝尔他们一同转过头去。
“费罗斯,你来了啊!”
这个宛如阴影的身影穿着黑衣,手上戴着刻满花纹的漆黑手套。看着这位正体不明的可疑人物。贝尔他们刚想警戒地站起来,利德却快活地挥手致意。
费罗斯,蕾和利德曾经数次提到过的名字。
贝尔他们都微微睁大了眼睛,黑衣人侧目望着跳舞的贝妮来到他们面前。
“你这么早就来了啊。”
“因为我也有些着急啊。对了,利德,你稍微跟我说明一下经过。我有点搞不清状况,事情变成这样稍微有点出乎预料。”
黑衣人面对站起来的蜥蜴战士寻求说明。
贝尔他们也跟着站了起来,黑衣人了解了概况之后“呵呵”地笑了。
“你们,或许比我想的还要厉害啊。”
他俯视着眼前的贝尔,说出了不知是称赞还是讽刺的台词。
他的身高比韦尔夫稍微矮了一点。他依次看过贝尔三人的脸,继续说道。
“首先,初次见面,我是费罗斯。负责担任乌拉诺斯和利德他们这些‘异端儿’的联络员……主要就是信使之类的工作。然后,偶尔还会做一些杂务。”
“杂、杂务吗?”
“恩,比如说……监视你们和龙女,这么说你们明白吗?”
“!”
贝尔、莉莉和韦尔夫都很吃惊。
充满了黑暗的斗篷下方好像传出了一些笑意,费罗斯举起了戴着手套的手。
“贝尔·克朗尼、莉莉露卡·厄德、韦尔夫·克洛佐……还有大和·命、三条野·春姬。这七天以来,我一直在监视你们的行动。”
听到对方这么说,贝尔他们这才恍然大悟。
这名黑衣人就是公会的“眼睛”,难怪至今为止自己的所有动向公会都了如指掌。
“您是……您也是,怪物吗?”
感觉这个人和自己的气息有些不同,面对有些异样的黑衣人,莉莉有些困惑地问道。
“不,费罗斯是人类哦。”
利德如此回答,费罗斯则上下晃动着斗篷。
“严格来说,应该说曾经是人类吧。”
咦,贝尔小声低喃,紧接着——
“就让你们看看吧。”
黑衣人他,用戴着手套的手抓住了斗篷,慢慢掀开。
“————”
贝尔、莉莉、韦尔夫一同怔住了。
他们看不到本应存在的瞳孔,有的只是漆黑的空洞,凹陷的眼窝里面空空如也。
他们看不到本应存在的皮肤,就连整齐罗列的牙齿也和整个骨骼一同暴露在外。
他们看不到本应存在的容貌,应该说什么都看不到。
出现在贝尔他们眼中,只有白色的骷髅。
“骸——骸骨!?”
“喂喂喂……!?”
“‘斯巴达’!?”
三人一同发出惨叫。
他们做梦都没想到眼前竟然会出现白骨化的头盖骨。没有眼睛,没有鼻子,没有耳朵,没有毛发。这些让人胆寒的死亡象征诠释着眼前这个存在是毋庸置疑的异端。
贝尔悲鸣着喊出了栖息于“深层”的骸骨怪物“斯巴达”的名字,不过眼前的骷髅——费罗斯慢慢地摇了摇头。
“不巧的是我并非怪物。我刚才说了吧,我曾经是人类。”
“曾、曾经是指……”
“到底,是怎么回事……!?”
莉莉和贝尔纷纷张口结舌。韦尔夫咬紧牙根拼命保持冷静,不过他根本藏不住脸上的动摇。不仅是头部,脖子上也看不见皮肤和肌肉,就连喉咙都不存在,从颈椎深处发出的声音慢慢唤起了他们的恐惧。
听到动摇不已的贝尔他们的疑问,站在一边的利德回答。
“费罗斯是‘贤者’哦。是超厉害的魔术师。”
听到这句话。
贝尔他们这才猛地安静下来。
紧接着——贝贝再次尖声喊道。
“‘贤者’!?你说‘贤者’,难道是那个‘贤者’吗!?就是那个在魔法大国唯一一个成功做出‘贤者之石’——永恒生命的,那个‘贤者’!?”
“唔、那个……大概不是那个‘贤者’吧……?”
面对满脸通红不断紧逼的小人族少女,地面常识贫乏的蜥蜴战士有些胆怯。不顾怪物竟然会被比自己矮小很多的亚人压迫的光景,瞠目结舌的贝尔此刻想起了以前埃伊娜对自己说过的关于“贤者”的事情。
就像莉莉说的那样,“贤者”正是能够发掘永恒生命的魔道具“贤者之石”的创造者。
那是纵观历史,将“神秘”这个能力发挥到极致的最高级魔术师。
当“贤者”向主神报告自己创造了“贤者之石”时,主神却在他面前将“贤者之石”砸碎在了地板上……
如果这都是真的话,如果眼前的这位真的是能和童话中的英雄们比肩的传说人物的话,贝尔不禁瞪大了眼睛。
“准确来说,这是名为‘贤者’的人类的末路。”
看到无比动摇的贝尔他们,骸骨魔术师有些自嘲地说道。
“就像后世……也就是现代传承的那样,因为可恨的主神砸碎了‘石头’,这反而点燃了我的执念。我执着于永恒的生命渴求着无限的知识,结果创造出了不死的秘法……结果就成了这副惨样。”
这是我毕生的污点,阐述着自己和主神之间的往事的骸骨用漆黑的手套轻轻地抚摸着遮蔽着身体的黑衣。
“秘法的反作用彻底腐蚀了我的肉体和皮肤,如今成为了比怪物更加丑陋的存在。我现在甚至感觉不到饥饿和口渴……现在的我,只不过是个活生生的亡灵。”
所以说,自己创造的秘法只不过是个“诅咒”。
听到这段不被传承的历史内幕,听说了贤者的末路,贝尔他们全都屏息了。
同时,神明真的太过分了,竟然将一名眷族的人生如此玩弄,大家都对这样的超常存在感到畏惧。
“所以我现在自称,‘愚者’(费罗斯)。”
愚者。一个从“贤者”不断堕落的滑稽小丑。
如今无法展露喜怒哀乐,甚至连笑容都无法展现的骸骨魔术师如此称呼自己。
“……那么,为什么那名‘贤者’的末路,会出现在这里呢?”
“其实,发生了很多。当我浪迹于欧拉丽时,乌拉诺斯收留了我。”
虽然韦尔夫一脸复杂,但还是毫无畏惧地发问,费罗斯好像对他产生了些许好感,稍微转变了声调。
“他让我在这座‘世界中心’落脚,观测这个时代的趋势。”
黑衣人重新罩起斗篷如此宣告,看起来他对自己如今的立场甚是满意。
从刚才就一直僵在原地的贝尔原先还以为遭遇了“异端儿”以后应该不会再吃惊了,但现在却完全是一副惊讶至极的样子。
“‘贤者’啊……就连我也听说过他的大名。那么,刚才那个孩子就是你的亲信咯,乌拉诺斯?”
“我不否定。除了合作关系的‘异端儿’之外,费罗斯是我唯一能自由趋势的棋子……也就是我的私兵。”
听到赫斯缇雅的询问,乌拉诺斯点了点头。
在明面中委托“迦尼萨眷族”,甚至通过公会驱使派阀,而在暗地里让费罗斯这名魔术师——精通“魔法”的人们的通称——一手包办了极密任务或者见不得人的工作。
“‘异端儿’的正体能一直隐瞒至今,看来那个孩子的存在也是至关重要的吧。”
“是啊,他已经跟随了我数百年了。”
他身为乌拉诺斯的近卫,职员们偶尔会目击到的在公会本部中移动的身影正是这个黑衣人,所以他就是神出鬼没的“幽灵”,应该说每个时代他都会有类似的称号。
“具备理性的怪物……也就是利德他们和我是在15,不,16年前开始接触的。”
如今歌鸟的欢快歌声还在回荡,费罗斯继续说道。
当时,与乌拉诺斯颇有渊源的某个“眷族”的冒险者们抓住了他们。后来派阀内部下达了彻底的封口令,这才防止利德他们的情报流入欧拉丽。而那个“眷族”如今已经被消灭,连存在都已经消失了。
在那之后费罗斯遵从乌拉诺斯的神意,开始作为使者与他们保持联系。
这边是“异端儿”和地面接触的开端。
“听了利德他们的事情之后,我们便把他们称为‘异端儿’,另外还创办了同名的共同体。”
“共同体?”
“是啊,这个组织的主要工作就是保护在地下城中诞生的‘异端儿’,也就是他们所说的同胞。”
费罗斯回答了贝尔,利德继续说道。
“我们大部分时间是在这种未开拓领域内移动的,同时还在寻找新的同伴。”
他们的活动主要是以下层区域为中心的,此时若有所思的莉莉突然抛出了一个疑问。
“……我刚才就很在意了,这个房间好像不会诞生怪物?”
“哦哦,你注意到了啊,莉莉亲。”
“莉、莉莉亲……”
看到对方有些微妙地和自己套近乎,莉莉的内心略感复杂,此时利德看向深绿石英丛生的房间。
“这种地方……就相当于贝尔亲你们嘴里的安全楼层,这种地方还有好几个。”
“咦!?”
“而且冒险者几乎找不到这里,所以我们把这里称为‘秘境’。”
贝尔和韦尔夫他们都哑口无言,利德则继续说明。
这里是只有他们知道的“未开拓领域”——“异端儿秘境”,所以他们把这种地方当作据点,在中层和深层之间来回移动寻找同胞。
这便是怪物们构成的共同体,也就是“旅团”。
“如今发现的‘异端儿’有四十个……当然人数偶尔会有增减,不过利德、蕾还有格罗斯他们几个是最早发现的‘异端儿’。”
“我们可是老交情了哦。”
费罗斯看了一眼歌鸟和石龙,此时蜥蜴人打趣地说道。
“……也就是说,你果然是头目咯?”
韦尔夫也和莉莉一样,问了一件在意许久的事。
“是啊,那边的老木龙因为块头太大没法自由移动,所以基本都是由我率领大家的。”
“那么,最强的就是……”
“当然是我!!”
利德得意洋洋地挺起了装备着胸甲的胸膛。
和他直接交手的贝尔也是这么认为的。而且对方好像稍微放了点水,所以并不清楚他真正的实力,不过感觉眼前这名蜥蜴人应该与那个大派阀(伊丝塔眷族)的第一级冒险者同等,说不定甚至还雪藏着在那之上的潜在能力。
“……我也本想这么说的。”
——但是,利德马上就垂下了头,整个肩膀都耷拉了下来。
“最近有一名刚刚成为同伴的新人,转眼间我就被超越了……”
“哦、哦……”
看着消沉的怪物,韦尔夫不知该如何应对,贝尔则大吃一惊。
他赶紧追问。
“那个,请问,那位新人是哪位?”
“那家伙现在不在,而且有点特立独行。现在应该独自潜入‘深层’进行武者修行去了吧。”
“深、‘深层’……没、没问题吧?”
“那家伙的话,我觉得完全不用担心哦。”
好像利德也被新人折腾得够呛,他露出苦笑说道。
“……费罗斯大人。”
“什么事,莉莉露卡·厄德。”
又过了一会儿。
大家也都闹腾够了,怪物、命还有贝妮他们终于纷纷坐下了。
一直在旁边沉思的莉莉抬头看着费罗斯。
“歌鸟的蕾……大人,她说你们之间的关系是‘等价交换’。”
“恩,是这样没错。”
“费罗斯大人你们在提供支援,而‘异端儿’的各位在寻找同胞的同时为你们工作……真的只有这样吗?”
看着莉莉的栗色双眸,黑衣魔术师的兜帽阴影中弥漫着沉默。
“从你们的关系和立场来看,感觉好像完全没有接点。特别是从异端儿言行看来,总觉得好像缺少了什么关键……”
“秘境”据点,以及甚至还拥有可以单独进出“深层”的强大战力。“异端儿”构成的怪物旅团就算没有费罗斯他们的支援也应该足够能生存下去了。
作为都市和迷宫的管理者,为了避免人们引发混乱确实需要在地下城里设立监视用的眼线,不过这说到底只是公会单方面的需求,就目前听到的内容而言,两者之间的关系并不算平等。
还是说,“异端儿”也有自己渴望达成的悲愿吗?
莉莉想要指摘的正是这点。
“如果你真的说这只是单纯的慈善行为的话……我无法接受。”
莉莉游移了一下视线,思忖了片刻之后,迫近了核心。
“他们,难道有什么必须要你们协助,才能实现的夙愿吗?”
莉莉问出了来到这个“秘境”以来,一直感到困惑不已的事情。
贝尔和韦尔夫都沉默不语,侧耳倾听他们的对话。
利德此时安静了下来。
在沉默的他们附近,可以听到贝妮他们的笑声。
“——前wang地面。”
就在此时。
一个清脆的声音向贝尔他们说道。
“蕾小姐……”
“这bian是,我们de愿望。”
歌鸟——蕾用将双翼抱在胸口,静静地走了过来。
看着她充满悲壮的青色双眸,还有刚才听到的宣言,贝尔和莉莉他们都睁大了眼睛。
“……我在梦里见过。”
此时。
利德也轻声说道。
“我在梦里看到,红色的光渐渐沉入一块巨大的岩盘……还有迷宫里所没有的天空,天空也是红色的,红的让人落泪,而且整个天都渐渐染成红色,真的很美……”
“你说的是……夕阳,吗?”
蜥蜴战士仰望着被黑暗笼罩的地下城天顶,好像在遥望着远方。
贝尔直接说出了自己脑中浮现的那片场景,利德点了点头,“也许吧。”
“但是,你说是梦……利德先生,难道你去过地面?”
“从来没有,所以,也许我们,说不定是在以前活着的时候,曾经离开过这个黑暗的深渊去过地面。”
听到这句话,贝尔他们再次僵住了。
“以前,活着……”
“喂,难道……”
莉莉和韦尔夫都愕然地低喃,贝尔的声音也颤抖起来。
“前世……?”
利德和蕾并没有回答,只是和他们对视。
“那个,贝尔亲,贝妮她,是不是很会说话?”
“咦……啊,是、是的。”
听到突然抛出的话题,贝尔慢了半拍才点了点头。
利德转头看向如今正在和春姬、命、半人鸟以及独角兔流畅交谈的、满面笑容的龙女。
“这里既有会说话的怪物,也有不会说话的怪物。有发音标准的,也有发音不标准的,很不可思议吧?”
这大概算是个体差异吧,说到这里,利德眯细了眼睛。
“但是,会说话的家伙基本上很快就能掌握。这点,不就像是回忆起了原来的知识一样吗?”
“!”
“那些家伙,曾经都见过人类……而且都非常羡慕,非常崇敬。”
——有很多人像贝尔那样……从我手里保护了那些人。
——看着这些人,我感到越来越冷。
——那些人,看上去真的很美。
几天前,在那张狭窄的床上,少女陈述的梦境鲜明地回荡在了贝尔脑中。
同时,难道是真的?少年的怀疑愈发强烈。
难道,贝妮他们真的——
“——‘强烈的憧憬’。”
就在此时,费罗斯发话了。
“异端儿的感情都是各种各样的,但却有共同点。那就是他们对人类,或者对地面拥有‘强烈的憧憬’。”
地面,也就是说君临天空的太阳和支配大地的人类,他们对这些无比羡慕,无比崇敬,“异端儿”通过梦境感受到了这种心情。
当强烈的杀意和敌意消散之后,他们便看到了耀眼的憧憬。
拼尽全力互相帮助的人类,满身疮痍也会再次起身的勇猛矮人,临死之际也会保持高洁的妖精。正是因为目睹的这份温情,抑或是地面特有的夕阳和蓝天这样的美景,所以才救赎了自己。
“异端儿”做了各种各样的“梦”,纷纷回忆着各自的“前世”。
于是,等同于存在理由的强烈夙愿便在他们的心中萌芽了。
“我们想,再一次在那个能看到夕阳的世界生活。”
“我,xiang在光的世界中伸展翅膀。我希wang能有人代替这个无法拥抱的双翼……希wang能有一个爱我的存在抱着我。”
沐浴阳光,和人们手牵着手。这便是他们的愿望,他们的憧憬。
如今,费罗斯和“异端儿”他们,都还在摸索。
他们为了实现这个,任何人都能轻易达成的渺小愿望。
知晓了一切的贝尔他们都呆住了。
想要实现这个愿望到底有多么困难,有多么艰险,他们全都领悟了,所以才会哑口无言。
看着一脸愕然的贝尔他们,利德和蕾都露出了苦笑。
“我们也清楚,自己只能生活在阴影中。我们只不过是半吊子,人和怪物都排斥我们……但是,我还是想做梦。”
至少,让我努力追逐梦想吧。
利德再次仰望着迷宫说道。
“这个‘秘境’也许就是我们的老妈为我们这样的异端特地准备的吧……我偶尔会产生这种感想。”
“老、老妈……?”
“老妈,母亲,也就是孕育我们的存在。”
“也就是,迷宫。”
听了蕾的话,贝尔他们都惊呆了。
“母亲到底是zen么看待我们的呢……其实我们自己ye不知道。我们甚至会被同族xi击陷入生死境地。但与此tong时,母亲却接na了我们这样的存在。我有时ye会这么认为。”
利德和蕾都在沉默不语的地下城中找到了自己的存在理由。
因此,他们才无法舍弃自己的愿望。
“所以……今天能遇到贝尔亲,我真的很高兴。”
利德和蕾一同看着迷宫,随后利德再次看向贝尔他们。
同时,贝妮她们都站起来纷纷回来了。
听到贝妮高兴地喊着自己,贝尔也转头看去,然后再次凝视着利德他们。
“我并不是希望你们协助我们,也并不是希望你们为我们做什么。只是,如今遇到了能真心接纳我们的人……我真的感到非常高兴。”
看着一言不发的莉莉和韦尔夫。
看着眼前的贝尔。
在黑衣魔术师的守望中,歌鸟露出浅浅的微笑。
最后,蜥蜴人有些害羞地哼了哼鼻子。
“能和贝尔亲你们见面,真的太棒了!”
“——乌拉诺斯,最后问你一句。”
在火把照亮的祭坛上。
回荡着赫斯缇雅的声音。
“地下城,到底在发生什么?”
“……”
“‘异端儿’……也就是贝妮君他们诞生的理由,你知道吗?”
怪物的突然变异,“亚种”,异常事态。如果地下城只发生了这些倒还在情理之中。
但是连众神都摸不着头绪的“异端儿”这样的异质存在,或许真的蕴涵着某些秘密。赫斯缇雅如此询问。
在冗长的沉默过后。
乌拉诺斯缓缓地开口说道。
“你认为怪物死了以后会怎么样,赫斯缇雅?”
“……?”
听到这句反问,赫斯缇雅一脸讶异。
老神并没有等候她的答复,而是继续说道。
“孩子们的灵魂会回归天界,通过众神的双手进行各种安排,大多数人都会回到下界转生……那么,怪物的灵魂呢?不,我只是假设如果怪物也有灵魂的话,那么并非孩子的他们……最后又会何去何从呢?”
咚。
赫斯缇雅明确感到自己的心脏停滞了一拍。
“难道……”
“这只是我的推测,但我能确信。”
乌拉诺斯继续说道。
“怪物们死后,他们的灵魂会回归到母亲——迷宫之中……然后转变外貌再次诞生在那座迷宫的深处。”
轮回转生——在地下城中也在发生这种“灵魂”的循环。
不动的老神眯细苍色的双眼如此断言。
“怪物有‘灵魂’……?”
“是啊,经过这数千年的岁月,经历了无穷的转生之后,怪物们也终于迎来了变化。”
那就是明确的自我和萌芽的知性。
从“古代”开始斗转星移久经沧桑,在怪物中终于产生了发生“变化”的个体。在无穷无尽的转生中,不断重复的留恋和愿望渐渐在灵魂中堆积。
哑然的赫斯缇雅对着地板小声低喃。
“怎么会,难以置信……原因,到底是什么?”
“有可能是怪物们强烈的憧憬和愿望……也有可能……”
是地下城本身的意志。
乌拉诺斯的低语渐渐消散于昏暗的祭坛之中。
*
“异端儿秘境”,宴会接近尾声。
与此同时,贝尔他们开始准备回程。利德他们好像是打算移动到其他秘境。
面对渐渐熟络起来的怪物们,命和春姬有些依依不舍地露出苦笑,和一同跳舞的怪物们一一握手。
魔石灯渐渐熄灭,宽阔的房间里只剩下石英的光芒。
“……”
绿光渐弱,周围慢慢暗了下来,贝尔一一看过和命她们交谈的“异端儿”。
虽然还不至于让人陶醉,但那些半人系怪物的美貌也都像精雕细琢的工艺品一样工整。而且就像利德说的,他们的发音、口气和遣词都各有千秋。体型也都千奇百怪。个性也都独树一帜。他们都有各自的风格。
如今自己知道了他们也有自己的憧憬,也有自己的愿望。
如今自己也知道了就算是怀抱着憧憬的他们,在过去也是冷血无情的凶恶怪物。
豪爽的利德亦是如此,美丽的蕾也是如此。
——从今以后,自己还能像以前那样,对怪物刀刃相向吗?
在思来想去之后,原本埋在意识角落的迷茫再次占据了内心。
贝尔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耳畔再次响起了懊恼的杂音。
“……贝尔亲!”
看着这样的贝尔,利德突然挥着手走到他面前。
蜥蜴战士拖着粗壮的尾巴看着抬起头的少年,从胸口的防具中取出了一样东西。
“你知道,这个是什么吧?”
“这个是……‘魔石’?”
看着夹在爪子上的紫色水晶,利德点了点头。
下个瞬间,利德直接把“魔石”放入嘴里一口咬碎。
“!”
“我们……怪物吃了‘魔石’之后,你知道会产生什么变化吗?”
嘎吱,嘎吱,利德故意用力咀嚼,贝尔一脸呆然。
看着当面咽下“魔石”的蜥蜴人,贝尔的唇瓣复述了埃伊娜灌输的知识。
“‘强化种’……”
那是和积攒“经验值”更新能力的人类迥异的,怪物的法则。
怪物通过捕食其他怪物的“核”来提高能力——这便是怪物所贯彻的弱肉强食。有些个体因为长时间捕食怪物的“魔石”导致力量过强,这种个体往往会成为公会指定讨伐的对象。
看到对方在眼前摄取“魔石”,贝尔不知该作何感想。
“我们也会杀死同胞以外的怪物,并且抽出‘魔石’进行捕食。”
“!!”
“你也知道的吧,其它怪物可是会不由分说地袭击我们的。我们也不可能乖乖送命,我们是为了生存才杀戮的,也是为了生存才捕食同族的。”
磨练至极的剑技,和第一级冒险者比肩的潜在能力。通过实战领悟了蜥蜴人的实力的贝尔,理解了他所言非虚。
他们每天都会在这座地下城中进行“自相残杀”。
他们单纯是为了生存。
看着脸色发青的贝尔,利德向他忠告。
“所以,千万不要停滞不前。千万不要对我们产生多余的牵挂,千万不要因此而迷茫。如果因此而恐惧同族产生犹豫的话,它们只会有恃无恐,贝尔亲,你会死的。”
“利德、先生……”
“就算你遇到了会说话的家伙,如果对方攻击你的话,请一定要痛下杀手。”
这座怪物巢穴终年都会产生大量死者,飘散着大量死骸之灰。
言外之意便是,你一定要好好珍惜自己的生命,蜥蜴战士渐渐加强了语气。
“你绝对不要死啊,我还想再和你见一面呢。”
我们也杀掉了很多怪物,而且以后也会继续去杀。
所以你也不必迷茫,这都是为了我们下次的再会。
他的劝导让贝尔的双眼闪烁。
“贝尔亲。”
“……?”
“握手。”
说完,利德眯起眼睛伸出了右手。
贝尔僵住了片刻,来回看了看利德的脸和手……终于,他自然地笑了。
多亏了这句和刚刚相遇时一尘不变的请求,以及眼前露出尖牙的爽朗笑容。
贝尔握住了伸出的手。
蜥蜴人同时用另一只手盖了上去,用力地握紧了贝尔的手。
“……那么,为什么您要将他们引见给我们呢?”
莉莉背好小包,看着彼此握手的贝尔和利德,开口询问站在一旁的黑衣人。
面对头也不回抛出询问的莉莉,,罩着兜帽的费罗斯回答。
“想让你们了解他们,仅此而已……感觉现在时机正好。”
听到费罗斯意味颇深的发言,莉莉抬起了头,栗色的双眸变得尖锐起来。
麻烦和危险就敬谢不敏了,还有别再把我们卷进来了,她的视线如此说道。
黑衣人倒觉得她只是在闹别扭,耸了耸肩说道。
“我想你们也应该明白,这里看到的一切还请你们保密。”
“就算说了也没人会信吧。”
莉莉发着牢骚,同时走向了聚集在房间中央的韦尔夫他们。
贝尔和利德分别走到了石英巨柱的两侧,人和怪物隔着巨柱面对面。
“贝尔,要回去了?”
如今已经彻底和“异端儿”混熟并且聊得不亦乐乎的贝妮看向了贝尔。
她回过头绽开了笑容,把手伸了过去。
贝尔苦笑着刚想握住她的手。
但,却被利德阻止了。
“贝妮,你来这边。”
“咦?”
利德握住了贝妮苍白的手腕,把她拽到了“异端儿”这一边。
哑然的贝妮开始猛地甩手。
“利德,不要,放开!”
“不行,你要留在迷宫(这里)。”
“不要,我想和贝尔在一起!”
发现自己的纤细手腕无法挣脱蜥蜴人的拘束,琥珀色的双眸渐渐蓄满了泪水。
在呆然的贝尔面前,利德在同胞的少女面前跪下了。
“你如果坚持回去的话,那么会让贝尔亲,还有莉莉亲他们遭殃的。”
“!”
“你在地面上被欺负了吧?说不定,下次就轮到贝尔亲他们被欺负了哦?”
伴随着骂声一同倾注的冰冷石头,不断袭来的恶意之矛。
贝妮好像想起了当时的回忆,柔弱的肩膀微微颤抖。
“……我们ru今,还无fa在地上生存。不过,这里不会有欺fu你的人。在这里的话,我们dou可以陪着你。”
歌鸟走到身边轻柔地说道,象征着怪物的龙翼也随之晃动。
百感交集的龙女迷茫地环顾着周围的怪物。
“贝妮大人……”
贝尔只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背后传来了强忍着哭泣的春姬的呼唤,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离别,大家都难掩动摇。
不——大家都只是在装作没意识到而已。
在这里遇到利德,看到这群心系同伴的贝妮的同胞的时候,大家就已经明白了,但他们都故意逃避了这个可能性。大家都是在彻底理解了眼前的事实的情况下,选择了逃避。
这里才是贝妮的归宿。
这是必定会到来的离别。
“而且,外面还有肆意捕获‘异端儿’的狩猎者。”
“!”
“会说话的怪物,而且越是接近人型的怪物越是美丽。再加上极其珍贵,自然会有人蠢蠢欲动。他们捕获了之后会将猎物走私到都市之外,并且卖给那些感兴趣的收藏者。”
听到费罗斯的低语,莉莉他们和贝尔纷纷大吃一惊。
黑衣魔术师有些厌恶地继续说道。
“我们也适当地放出了一些‘身穿装备的怪物’以及‘异端儿’相关的情报,但他们却没露出马脚。看来捕获怪物的敌人都是有组织的……”
费罗斯从兜帽下瞥了贝尔他们一眼。
言外之意就是,如果贝妮继续和你在一起的话,那么你必定会和她一同迎来末路。
贝尔看着少女,脑中闪过某位男神的笑容,他已经无从选择了。
“贝尔……”
蜥蜴人和歌鸟从两边抱着贝妮的肩,她哭着呼唤着贝尔的名字。
在莉莉、韦尔夫、命还有春姬担忧的注视下,贝尔这才回过神来。
——我不会让这孩子孤身一人,我不会让这孩子死的。
这句如今仍然铭记于心的誓言,如果无法保护自己的话是必定无法成立的。
“贝尔,我……!”
她的背后,站着大量拥有理性的怪物。
自己的背后,站着和自己同甘共苦的家人。
面前和身后,夹在重要的存在之间,贝尔一动不动。
希望这个孩子幸福。
同时也希望“眷族”、大家、还有神大人都幸福——
“……再见,贝尔,我们先走了。”
利德说完,便转身离开了贝尔。
贝尔既无法阻止,也无法踏出这一步。
最终,怪物们一个个消失在了房间深处的黑暗之中,被带走的贝妮此时再次回过了头。
看着她噙满泪水的琥珀色双眸,贝尔捏紧了双手,哭丧着脸喊道。
“我们还会再见的——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贝尔用泣不成声的声音,留下了这个前途未卜的约定。
呜咽的贝妮颤抖着嘴唇好像要说什么,但却没有留下任何话语。
就这样,“异端儿”全都消失在了无尽的黑暗中。
“……”
伙伴们一言不发地在背后守望着这一切。
就算少女消失之后,贝尔还是在原地站了好久好久。
*
朝霞渐渐照亮了夜空。
昨晚好像下过大雨,地面都是湿的,阔叶树的枝叶上垂落着大颗水滴,好像在静静哭泣。只见又有一滴露水落在地上消失了。
太阳还没升起,清晨的天边亮起一丝白霞。
沉睡的都市还一片寂静。
这里是清晨的“巴别塔”。
贝尔他们完成了强制任务平安归来了,现在是他们出发的第二天早晨。
和他们共同行动的费罗斯不知何时消失了,只有派阀全体的五名团员穿过了摩天楼的大门。
在太阳还未升起的巨塔门前,只见赫斯缇雅正等着贝尔他们的凯旋。
看到和送别时少了一人的队伍,女神垂下柳眉,露出略带悲伤的微笑,“欢迎回来。”
“神大人……”
“……怎么了,贝尔君?”
在悄无人烟的中央广场上,贝尔开口问道。
“地下城……到底是什么? ”
他直视着女神如此询问。
在韦尔夫他们的注视下,赫斯缇雅垂下了眼。
“地下城,就是地下城哦……”
这是下界的孩子们口耳相传的神之箴言。
女神还是像往常一样什么都没坦白。
听到这句话,贝尔停下了脚步。
他有些无法释怀地低下了头。
朝霞渐渐照亮了城墙外壁,整个天空也渐渐染成了白色。
幕间 近在咫尺的恶意
“妈的!!”
哐当,有人一脚踢在笼子上发出巨响。
拘束四肢的锁链发出的尖锐碎音戛然而止。
好痛,从这里,放我出去……夹杂着人语的悲鸣在愤怒的吼声前瑟缩地消失了。
一阵粗野的男性喘息在石屋内回荡。
“格兰,吵死了。难不成你想让我把你喂给这帮畜牲?”
“呜……抱、抱歉,迪克斯。但是明明差一点就能找到那帮怪物的‘巢穴’了啊……!!”
名为格兰的人类壮汉紧握双手低头念道。
坐在漆黑笼子上的墨镜男,迪克斯用赤枪的枪柄敲打着肩膀。
“到跟踪‘赫斯缇雅眷族’和龙女怪物为止都算顺利。”
迪克斯环顾着聚集在周围的兽人、人类以及亚马逊的无法者,重重地叹了口气。
根据有翼怪物在街上引发骚动的事件推测到了龙女的存在,然后再凭借主神四处打探确定“赫斯缇雅眷族”藏匿了龙女,所以他们才会埋伏在贝尔他们的根据地附近监视他们的动向。
而且就在当天深夜,迪克斯他们正好看到贝尔他们带着变装的龙女离开了。虽然他们走的很急,但从身上穿的装备可以看出他们是打算前往地下城的,所以便决定直接尾随。恐怕他们是准备把龙女送回地下城——或许正是她告知了说话怪物的“巢穴”位置,所以才会把她带出来,迪克斯当时是这么推测的。
实际上他们只猜对了一半。贪得无厌的他们就决定直接跟踪贝尔他们潜入地下城,意图彻底掌握“巢穴”的位置。
但是——
“结果被‘赫尔墨斯眷族’的混蛋算计了,我们竟然被双重跟踪了。”
监视自己的其他派阀阻止了他们的阴谋。
其他势力的冒险者竟然把贝尔当作鱼饵,在暗处跟踪迪克斯一行。
能够察觉利用魔导具跟踪自己的“赫尔墨斯眷族”纯属侥幸。因为迪克斯发现嗅觉敏锐的熊兽动作有些违和——就好像发觉了某些透明的存在一样,他向团员们下令停止追踪立刻逃亡。
为了从紧追不舍的敌方冒险者手中逃走,他们在“大树迷宫”内四散逃窜,结果就变成这样了。
这便是贝尔在出发执行强制任务之前,在“巴别塔”正门察觉到的大量视线。
一边是迪克斯率领的“伊刻罗斯眷族”,另一边是“赫尔墨斯眷族”的团员们。
“可恶,那个混蛋主神,刚以为那家伙还能派上点用场,竟然这么快就捅漏子了!”
迪克斯开始满嘴抱怨自己的主神。
“不小心被赫尔墨斯的小鬼发现了。”当初那个一脸憨笑报告这件事的伊刻罗斯并不在这里。恐怕他现在正躲在哪里悠闲地欣赏这部螳螂捕蝉的戏码吧——顺便看看自己的“眷族”能整出什么幺蛾子。看来自己已经彻底成为了主神把玩的游戏盘上的一颗棋子了。
因为这种事已经经历好几次了,迪克斯对主神也算是知根知底,“那个混蛋神”,他不禁吊起了嘴角。
“恐怕‘赫尔墨斯眷族’一直在调查我们……而且,连走私都查到了,难道公会也插了一脚?切,麻烦死了。”
乌拉诺斯他们下达极密的强制任务时——
将贝妮送回“秘境”的贝尔他们,同时还成为了引诱捕获“异端儿”的迪克斯率领的狩猎者的“诱饵”。
这便是强制任务的全貌。
“算了,既然那些家伙没有在我们刚刚追踪小鬼的时候就出手……就说明战力是我们比较强。而且,看来他们也不知道这个密室的位置。”
敌人并没有埋伏在自己如今所处的密室附近。
看清了敌人的思路之后,迪克斯狰狞地笑了。
“怎、怎么办,迪克斯?这样下去……”
“别慌,这样才有趣不是吗?你们也很享受吧?”
迪克斯瞥了一眼笼子中探出的人型怪影,咯咯地笑个不停。
听到他残酷的笑声,关在笼子里的大量存在开始发抖。
“既然管理机关也掺和其中,那就说明那帮家伙也不希望公开说话怪物的事。这样他们能动用的棋子肯定很少……我们就继续狩猎吧。”
迪克斯站了起来,一边踱步一边摆弄着手中的长枪。
“‘巢穴’所处的大致楼层也清楚了。那就久违地,用这招吧~”
迪克斯在一排整齐罗列的漆黑箱子前走了十步左右。
在一个抹消气息寂静沉默的笼子前,他停下了脚步。
咦,笼子中发出了轻微的悲鸣。
“就你了——足够派上用场了吧?”
他将波浪形的诡异枪尖刺入笼子,紧接着,笼子中迸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惨叫。
贝尔·克朗尼
所属:赫斯缇雅眷族
种族:人类
职业:冒险者
到达楼层:第20层
武器:神之匕首
资产:81200法利
能力值
Lv.3
力量:D527
耐久:E466
灵巧:D533
敏捷:B701
魔力:E499
幸运:H
异常抗性:I
魔法
【火焰闪电】
* 速攻魔法
技能
【一心憧憬】
* 早熟
* 与思慕之情同时维持效果。
* 思慕之情越强,效果越强。
【英雄愿望】
* 可以对主动行为进行蓄力。
双属性回复药
* 双属性回复药。可以同时回复体力和精神力。
* “米赫眷族”团长那札亲制的原创回复药。虽然竞争对手“迪安凯希特眷族”向她跪求配方,但倔强的她并没有告知。而且还在不断进行改良,效果比初期上升了很多。
* 因为老顾客贝尔扬名立万,所以这件商品也在冒险者中口耳相传,如今已经成为了“青之药铺”的人气商品,价格也在水涨船高。
* 为了执行极密的强制任务,贝尔并没有对那札他们多做说明,直接购入了大量双属性回复药以及其他道具。
后记
其实呢,原本我是打算尽量在一本书里面将整个故事画上句号的。
一般来说轻小说都是时隔三月才能出一本的。就上了年纪的人而言,三个月或许是弹指一挥间的,几乎不会有漫长的感觉,但对于年轻人而言或许就并非如此了。至少,我在十几岁的时候也认为三个月是非常漫长的。
当然,无论是哪个年龄段的读者都会认为出书越快越好。“我想早点读到”,这可以说是人类共同的心声。因此,我也理解故事的“布局”是极其重要的,所以我一直鞭策自己尽量在一本书中完成整个故事,就算页数多点也无所谓。
虽然我前面找了那么一大堆借口,但,这一卷真的是无能为力了。
结果这个故事就分成了这次的第九卷以及下次的第十卷了。诸位,真的真的,非常抱歉。当初我还臭屁地宣布什么“第三部开始!”,现在却相当无地自容。啊啊……!
我痛感着自己的无力,同时痛下决心要不断精进。
我就稍微提议下本卷的内容吧,这次正是翘首以盼的新楼层。
本篇的第一卷可能给人一种有志者事竟成的大展宏图的感觉,就连作者本人也觉得故事充满了“冒险”的要素。也就是充满了奇幻。不过一直追随本系列的各位读者大人这次可能会大吃一惊吧。
当然,故事还会按照整个系列的背景一直进行,不过这次的故事会为整个系列添上新的色彩。题外话,在外传中,经过一系列意外之后,各位主人公也终于合流了。今后我还会努力奉上更加精彩的故事。
还有件事,也就是上一卷的内容,第八卷第四章“惹人怜爱的护卫”是在GA文库MAGAZINE上刊登的同名短篇的基础上修改的,我忘了在第八卷的后记里面说了,非常抱歉。
话说好像又成了一篇毫无重点的后记了,接下来就写谢辞吧。
责任编辑小泷先生,百忙之中为故事添砖加瓦的插画师ヤスダスズヒ卜先生,还有各位相关人员,在本卷的制作中也麻烦大家了。当然还有赏光入手本书的各位读者大人,请让我献上诚挚的感谢。
关于下一卷,这次完全没有露脸的剑姬(女主1)也会闪亮登场,以及另一个没有露脸的话题人物——猛牛(女主2)也会粉墨登场。两名女主会迸发前所未有的修罗场哦。
因为这个故事是分为上下卷发行的,所以我会尽量早日完成。还请各位耐心等待。
非常感谢您能阅览本卷。
下一卷也请多多指教。
那么,就此告辞了。
大森藤乃
5.9 第五章完
5.10 完坑撒花
2 年前 0 回復
2 年前 0 回復
4 年前 0 回復
7 年前 0 回復
7 年前 2 回復
8 年前 0 回復
8 年前 1 回復
8 年前 0 回復
8 年前 0 回復
8 年前 0 回復
8 年前 0 回復
8 年前 0 回復
8 年前 0 回復
8 年前 0 回復
8 年前 0 回復
8 年前 0 回復
8 年前 0 回復
8 年前 0 回復
8 年前 0 回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