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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境网游（VRMMO）的课金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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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鰤／牙

插画：桑島黎音

录入：不息不止
扫图：不舍得拆书辛苦表妹修图凑活看吧
校队：自力更生
修图：爱莉小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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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教室和骸骨骑士的插图已经补上。

0 序幕

这一天，两件包裹送到三轩茶屋的高级大厦顶楼，也就是一朗的家。既然是人住的地方，当然多少会收到些邮件，更别说屋主可是财经界的阔少石蕗一朗，三不五时就会有仅只一面之缘、只交谈过几秒的人来信请他今后『多加关照』，并附上一盒价值不斐的礼品。

既然一朗家不时会收到这类东西，来了包裹照理说并不值得大书特书，但今天的一朗却是亲自前往取件，还送了宅配员一罐*银座千疋屋的高级果汁，并带着好心情回到起居室。(译注：位于银座的顶级水果店。)

「您似乎挺开心的。」

看到一朗的模样，女仆扇樱子嘀咕了一声。她手里端着托盘，上头是为一朗泡的咖啡。

「看得出来？」

「当然了。」

接着，咖啡杯摆到坐在沙发上的一朗面前。

「嗯，谢谢。」

「那两件包裹看起来都没多大，能请问里头是装了什么吗？」

「一件我不方便透露，另一件就告诉你吧。」

一朗拿出两个包裹的其中一个，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装，怀里揣着托盘的樱子，则是从沙发后方探出身子。除非送咖啡或红茶时，否则绝不逾越一朗的身旁，这是身为女仆的樱子坚守的信条。

一打开扁平的盒子，只见被缓冲材质和纸所裹着的蝴蝶银饰静静停在其中。令人叹息的梦幻色泽在屋内日光灯照耀之下，反射着和煦光彩。

「哦……」

樱子忍不住轻呼。

「这是胸针？」

「是胸针。」

「是一朗少爷您在奇想里戴的那个？」

「嗯，是我在奇想里戴的那个。」

石蕗一朗在奇想——也就是VRMMO「奇巧幻想Online」里的角色十分与众不同，虽然沿用原名就已经够古怪了，但问题还不只这样。

奇想完美重现了人们印象里的奇幻世界，但在那样的世界里，一朗却是穿着偏蓝的黑色礼服，再配上那蝶翅般的光泽质感，自然是十分吸睛，而为了配合那独树一帜的衣着，一朗的胸前还别上一枚设计稍嫌粗陋的蝴蝶胸针。

一朗取出盒内的胸针，喜孜孜地将它别上胸前，而胸针看起来果然跟游戏内的一模一样，连那粗陋感都巧妙重现，堪称是匠心之作。

是的，匠心之作。

「原来您这么喜欢它，喜欢到特地请认识的银艺品工匠将它做成实物？」

看了包裹外的寄件人名称，樱子于是问了。

「是啊。这设计虽然粗陋，做工也不够精致，但我就是喜欢它。」

「原来如此。」

樱子边说，边瞄了下一朗的胸前。得意地展翅于上的蝴蝶，跟一朗平时穿的高档西装实在是格格不入，但那大方展翅，毫不在乎突兀与否的模样，也许就和一朗有几分神似。

「爱莉丝名牌馆的事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十天……时间过得还真快呢。」

「我倒是觉得『才过了十天』。最近每分每秒都过得挺充实的，说起来也算是好事吧。」

两人想起一同经历过的往事，有感而发地聊了起来。

「我那时还心想，一朗少爷您会不会搞砸什么呢……」

「嗯？我当时干了什么好事吗？」

「明明多得是吧……」

樱子本来想再回头念念石蕗·一朗当时那自我中心的行径，但想想还是算了。关于那件事，一朗只是依自己的想法行动，旁人要是说三道四……套句他的话，只是毫无意义的行为。

爱莉丝名牌馆事件是一朗刚加入奇想，在寻找装备的途中认识了某名少女的事。在一朗的认知里，她是个有意思的女孩，而两人相遇的契机，正是这只蝴蝶胸针。就如一朗所言，它的设计粗陋，做工不够精美，技能栏数为2，附加能力值则是幸运+3这可怜兮兮的数字。如此阳春的道具，跟游戏内专业设计者精心制作的其他饰品比起来虽然有天壤之别，但石蕗一朗就是喜欢它。

「那么……」

一朗没再提及另一个包裹，起身说道。

「您要出门了吗？」

「嗯。开幕典礼十一点才开始，不过能请你开车先送我过去吗？」

「好的。」

揣着托盘的樱子，毕恭毕敬地鞠了个躬。

接着，微微抬起脸并说：

「一朗少爷，有件事想跟您先确认一下。」

「什么事？」

「您是要去角红家千金所开的那家时尚名牌店，对吧？」

「没错，就是芙蓉希那儿。我和她也算是有些交情，今天一号店开幕，至少去露个脸打声招呼。」

「我也许是白问，但您打算戴着它参加吗？」

樱子用手指着的东西，不用说，正是别在一朗胸前那粗陋的蝴蝶胸针。

关于胸针的由来，刚刚也已经说过了。设计胸针的人虽然讲话口气不怎么好，却是本性善良的好女孩。樱子自己其实也很喜欢她，当然也能够体会一朗为何那么中意那胸针。

但，若要戴着它前往接下来的地点，恐怕就有些不恰当了。

「这话毫无意义。」

而她的疑虑，被那句口头禅一口驳回。

「没错，由客观角度来看，爱莉丝的设计非常粗枝大叶，像是欠缺风格，又像是为了凸显风格而跳跃到不知所谓的地方，跟接下来我们将见面的希小姐那顺应流行又不失优雅的时尚设计一比，可说是幼稚拙劣到连相提并论都不配。」

「呃、嗯……您说话还真是不留余地啊……」

「但那些都是客观评价，而我主观上就是喜欢这胸针，打算戴着它出席，那么还有什么问题吗？」

「您的回答就和我事前预料的一样，所以，没有。」

樱子说完，把一朗喝完的咖啡杯收到托盘上。

「那么一朗少爷，我这就去备车，好了就来叫您，请您先稍待一会儿。」

随后，她又鞠了个躬。一朗目送她离去，心满意足地摸着胸前展翅的银饰并说：

「嗯，很好。」

1 大少爷，得意炫耀

说到角红商事，可是与石蕗综合企业、田中物产一同带动日本经济的大企业之一。社长芙蓉瑛惠三十多岁时生下的独生女·希从小便备受呵护，后来在艺术方面崭露头角。而这次，芙蓉希一圆其梦，由她担任社长的时尚品牌「MiZUNO」正式开幕，其中的服饰商品，许多都是由她亲手设计的。

二十多岁、单身、未曾传出绯闻的千金社长，她举办的开幕典礼自然吸引许多青年企业家捧着花束前来祝贺。芙蓉希一方面得用上流阶级特有的优雅笑容一一迎接他们，同时还得用慑人的气场堵住他们的嘴，逼退那群来意不诚的企业家。

而就在这时……

「恭喜你店铺开幕，希小姐。」

混在一群青年企业家中的我们家少爷不知为何，手里没有花束，倒是提了个袋子。当然，身为举世称羡的财经界王子，他释放的光芒与存在感可是强烈到让人难以招架，而芙蓉希一见到他，脸上顿时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一朗先生，好久不见！原来您也赏脸来捧场了！」

「嗯，是啊。」

芙蓉此刻那属于纯真少女般的笑靥，是先前那票送花的人都不曾见过的。虽然用少女来形容已经二十八岁的人显然有些失当……嗯，关于这方面就别太在意了。总而言之，芙蓉对一朗的欢迎程度，明显比对其他人都还要来得多。

一朗那神色自若的模样看在旁人眼里虽然可憎，但他今天并没准备花束。这大少爷不按牌理出牌，也算是人尽皆知的事了，就算两手空空没准备花束，旁人也一点都不会惊讶——就因为这样，前来追求芙蓉希的财经界年轻新星，全都盯着一朗手上的赠礼。

「那么希小姐，我也准备了礼物，想送给你开幕志庆。」

「嗳，真的吗？」

开心地双手在胸前合十的芙蓉，一颦一笑就跟一般少女没什么两样。

「从来没想过竟然能收到一朗先生您送的礼物。因为……怎么说呢，您平常总是那么冷淡。」

「这话毫无意义。既然友人踏上人生的崭新里程，我好歹也是会送上祝福的。」

一朗话里对芙蓉的称呼，让她欲言又止，但她毕竟是有教养的人，不会像个俗人般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其后，一朗取出袋子里的东西，轻轻交给了芙蓉。

那是一只充满民族风味的木雕面具。

「这是……？」

「这是南太平洋某个小岛国里掌管生意兴隆的神，是前阵子我去研究新品种昆虫时，当地人送给我的。我一听说希小姐你开创新事业，就想说要是有机会，一定要拿来送给你。」

这选礼品味虽教人傻眼，石蕗一朗本人却是再正经不过了。只见会场上的青年企业家各个都是一副不敢恭维的样子，以为他是在开玩笑。

「我好开心……」

但更令他们无法理解的，恐怕是芙蓉希一脸陶醉地拿着木雕面具的模样吧。

「我会好好珍惜它的。不过这跟店铺的气氛不太搭，所以我应该会装饰在家里吧……」

「这我不干涉，就由希小姐你自己决定吧。很高兴你喜欢它。」

而一朗的脸上，同样带了点心满意足。

石蕗一朗也是个知书达礼的人，对艺术的感受性同样深厚。也因此，见到他选择这充满民族风的礼物，众人无不一头雾水。而仔细一瞧，他别在胸前的蝶型胸针虽然是银制品，看起来却也是幼稚而廉价。

但芙蓉希看起来真的很喜欢这个礼物。这究竟是含着金汤匙出生，名媛中的名媛才能懂的交流，还是说这样奇妙的馈赠，只适用于石蕗一朗与芙蓉希两人之间——接下来，青年企业家们就为了这费解的问题，伤了好一阵子的脑筋。

一朗与芙蓉结识至今约有五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一朗当初就只是因为她是角红商事的独生女才认识，说起来并不是多熟的朋友。但由于两人年龄相近，而芙蓉当时正为了未来规划而烦恼，一朗有意无意地帮了她一把，她也从此对一朗抱持好感，两人建立起如今的关系。

而对一朗来说，她虽然不算熟人，却是个颇投缘的朋友之一，一听说对方举办开幕纪念典礼，前来祝贺与送礼自然是不在话下。他看得出芙蓉面对自己的态度与情感已超越了一般朋友，但更进一步的关系对他来说毫无意义。关于两人的那条界线，一朗划分得相当清楚。

「一朗先生，玩得还开心吗？」

开幕典礼与致词结束，进入宾客彼此交流的时段。一朗不用说，一堆名人想找他套交情，让他有些不耐烦，而芙蓉希就在这时前来问候。

如同前述，若要问一朗开不开心，答案恐怕是否定的。他此刻正想着等回到家登入奇巧幻想Online后该做些什么，想着人在停车场的樱子正在干嘛。好吧，关于后者，她恐怕是待在车子里玩掌机或是看DVD，想太多也没什么意义。

即使身在这种场合，石蕗一朗依然是有话直说。

「坦白讲，实在是不怎么开心。」

「唉呀，那真是抱歉了。只不过，您这个性还是一点都没变呢。」

「这不必改变，也不是想改就改得掉的。」

这时，一朗才发现，芙蓉身后带了一名女性，看起来不但比芙蓉小许多，恐怕也比一朗都要年轻些。穿着一身整齐西装的她，脸上流露出紧张，以及平日累积的疲态。总之，在目前这会场里，像她这样的年轻女性，可说是稀有动物般的存在。

「希小姐，这位是？」

一朗看芙蓉似乎想把她介绍给自己，索性主动开口。

「这位是野乃蓟，虽然年纪轻轻，却已经是个事业有成的企业家。」

芙蓉微笑答道。要说年纪轻的企业家，芙蓉自己也差不多，但经她这么一提，一朗愈看愈觉得那位女性年轻，差不多是刚蜕去稚气的阶段。

倒是，野乃蓟这名字，他总觉得好像在哪儿听过。

「今天光临的企业家许多都是男的，所以她说希望有机会能跟大家交换意见。」

「石蕗一朗先生，幸会。我听说过不少有关您的事。」

「很高兴认识你，蓟小姐。相信你听到的那些都不是坏事。」

这位野乃蓟社长微笑着伸出手，一朗也伸手回握。随后，一朗拿起她给的名片并眯起眼细瞧。

「我看看……希斯尔有限公司社长？喔喔，原来你是希斯尔的大老板。」

「哪里，只是间刚起步的小公司罢了。」

希斯尔有限公司是这几年才成立的新兴企业，专营与虚拟实境技术相关的应用软体。

而这公司如今正以某种方式融入石蕗一朗的生活。原来他这阵子最感兴趣的VRMMORPG「奇巧幻想Online」就是希斯尔的主力产品。也就是说，现在在一朗面前的，是游戏的营运商首脑。

「我也是奇想的玩家之一。之前给伺服器带来那么大的负荷，真的十分抱歉。」

「嗯，没关系的……所以，那真的是一朗先生您吗……」

蓟社长苦笑道，芙蓉则是愣着一张脸，纳闷地瞧着他们。

一朗指的就是前几天，在解放「得尔费亡魔领」的大型任务里，与玩家单挑时的事。当时一朗以自己的网路速度，以及商用MiLive Gear Cocoon的强大运算能力为后盾，送出巨大的网路流量瘫痪游戏运作，讲难听点就是*DOS攻击，更低俗的说法则叫做F5攻击。当时伺服器内还能正常执行游戏的玩家就只有石蕗一朗，以及和他在同个环境下游戏的扇樱子，而这都是拜砸了大钱的大流量量子网路所赐。(编注：Denial ofService Attack，阻断服务攻击，使目标网路或系统的资源耗尽而无法正常运作。)

「恕我直言，那次的做法，实在是有点不成熟。」

「哈哈哈，这话毫无意义。我就喜欢在局限的规则里寻找极限。不过既然现在已经明令禁止，我也没办法再那样做了。」

营运商似乎也没料到有人会以这种手段攻击，后来为了补强伺服器而紧急维修，并且在游戏规章里加上禁止DOS攻击这一项。除此之外，当初为了增加网路流量，大量课金所召唤出来的药水等各种道具，由于光是存在，便足以令游戏内的经济崩盘，一朗已经将那些全数销毁。

「一朗先生，原来您有在玩VR游戏吗？」

总算跟上话题的芙蓉，这下一脸意外。

「嗯，其实我对潜脑技术一直都很感兴趣。记得之前有个十岁就读完麻省理工的天才儿童，忘了叫什么来着，好几年前的事了……那人的毕业论文里提到过这技术，所以我也略知一二，只是我当时以为，那些理论还得再过五、六年才能成真。」

「啊，那个人就是我，您说的应该是九年前的事了，MiLive Gear则是三年前在波尼娱乐公司研发出来的。」

听蓟社长直接表明，一朗这下显得有些尴尬。

「喔，这样啊……不过我九岁就从哈佛大学毕业了。」

「我有听说。」

然而，蓟社长依旧微笑以对，而发现自己又忍不住想跟人一较高下，一朗稍稍沉下了脸。他喜欢与人竞争现在与未来，但重提当年勇，可就违背了他的美学。

「总之我玩着玩着，对游戏的系统面也有了些兴趣，等哪天有机会，想好好跟你请教一下。听說你们的细部平衡都是交由AI调整，这是真的吗？」

「是的，没错。」

「我进游戏第一天，试吃过沃甘多火山带地上的石头。」

「……什么？」

一朗突然语出惊人，这下连蓟社长也不得不目瞪口呆，芙蓉也是一样两眼睁大。

「那味道跟口感都挺真实的，可是以游戏容量跟技术来看，我实在不觉得游戏程式会个别设定每颗石头的组成，心想那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那是靠名为积体智能系统，嗯……好吧，改天请您务必莅临本公司，到时我将详细为您说明。」

「在神田是吧？」

「是神保町。那儿有家不错的咖喱，到时我带您去尝尝吧。」

尽管面露疲态与紧张，蓟社长依旧维持着她职业女强人的姿态。她跟一朗与芙蓉不同，只是庶民百姓，却仍拥有这样的身段，不愧是仅十九岁就在财经界闯出一片天的人。

之后，她说因为公司还有事，感谢芙蓉为自己介绍一朗，便离开了典礼会场。

「希小姐，我也要感谢你。想不到你竟然会有希斯尔的社长这条门路。」

「可是一朗先生，您并不会为了让自己在游戏里更加有利，而去跟蓟小姐套交情吧？」

「当然了，那么做实在是毫无意义。我在游戏里就只是一介玩家，也没打算改变这立场。我能讨的优待的确是不少，但要是破坏了游戏体验，玩起来还有什么意思呢？」

「我虽然不懂游戏的事，不过看一朗先生您这样始终如一，我就放心了。」

目送蓟社长离开后，两人又像这样聊了一下。随后，一朗看看手表，发现时间差不多了，心想要不要告辞后和樱子在外头吃过饭再回家。而芙蓉虽然无意留他下来，不过倒是有些拘谨地提了个疑问。

「嗯，一朗先生，有件事我不晓得该不该问……」

「什么事？」

「您那胸针还真是奇待。」

芙蓉手指着的，是展翅停在一朗左胸的蝴蝶银饰。

「嗯？喔喔，这本来是我朋友随兴设计的，我很喜欢它，就请艺品工匠做了一个出来。不过我没把这件事告诉当事人就是了。」

「恕我直言，但这跟您的外套……不觉得不太搭吗？」

芙蓉不愧是时尚名牌的社长兼设计师，对这方面十分灵敏，而她虽然无意贬低，但说出口的话却自然而然成了严峻的批评。

但一朗听了她的评价，心情反倒好了起来。

「这话毫无意义。我刚不就说了我很喜欢它吗？不过我懂你的意思，由客观角度来看，它的设计的确很粗陋，世上找得到一大堆比它更好的饰品。」

而一朗洋洋自得的态度，让芙蓉的表情蒙上阴霾。

「一朗先生，能请问您那位朋友叫什么名字吗？」

「她叫爱莉丝。」

「喔？是外国人吗？」

见芙蓉一本正经地问道，一朗也一本正经地回答她：

「不，我想应该是日本人吧。」

「好球〜！！」

「好耶！」

明日叶以宛若弹弓的低手投掷摆平了第三人，达成三人出局，攻守交换。今天的她状态绝佳。王牌投手石蕗明日叶以不像国中生能投出的高速球为武器，在这天的练习赛上势如破竹，战况也全面倒向明日叶学校这一边。

垒球就是这点教人欲罢不能——明日叶身为一个投手，虽然极容易受生理节奏影响，可是一旦上了轨道，连她自己都不禁投得上瘾。

「嘿嘿，桐生〜看到我的厉害了没〜！」

她忍不住得意地向观众席上的桐生世良比了个V字。

之所以会特地邀朋友世良来参观垒球社的练习赛，背后其实有几项因素。

其中之一，是为了不让世良成天窝在家里，明日叶会不时提醒世良有空就外出走走；另一个原因，则是因为世良似乎对明日叶的垒球社有些兴趣；最后一个原因则十分任性，就只是因为明日叶在游戏里总是不如世良，因此想表现一下自己的长处。

总而言之，明日叶今天的状况真的好极了，甚至刷新了自己连续三振的记录，也因为这感觉实在太棒，她才会对观众席上的世良比出胜利手势。

结果，世良正埋头玩着掌机。

「……看招！」

趁着攻守交替而离开投手丘的途中，明日叶扔出一记快速球，正中世良的额头。

那看起来似乎挺痛的。

「石蕗同学，你投的球也太厉害了吧。」

世良边揉着额头边说道。

后来，由于明日叶表现太优异，练习赛以完封结束，明日叶本以为能得到称赞，没想到教练却是没好气地对她说『你能不能在正式赛上拿出这表现啊……』害明日叶有些心理不平衡。

如此这般，明日叶目前正臭着一张脸，帮世良处理那颗肿包。

「是啊，我的确算是挺厉害的。」

「我对棒球没什么研究，但那根本不像是低手投掷能投出来的球嘛。」

「呃，其实那是垒球不是棒球。」

在游戏里向来比不上世良的明日叶，此时此刻正志得意满地挺起那没什么料的胸脯。

「可是桐生，怎么说呢，我明明能把球投得那么好，在游戏里却投得一点都不好，不觉得这很不公平吗？」

「你是说奇想吗？飞刀那类的投掷技？」

「没错，就是那个。」

明日叶在VRMMO奇巧幻想Online里，扮演名为菲莉西亚的盗贼，而盗贼、斥候专属的技能与技艺里，有所谓《投掷术》、《飞刀》之类的『投掷系攻击』。当初明日叶认为垒球社练就的手感能应用在上头，便毫不犹豫地学了那些技能。

结果换来的，是一点也不受控制的飞刀。

「这也没办法，否则游戏内就不必设计那些技能与技艺了。」

「可是可是，为什么会这样？我就跟在现实世界里投球时一样，动作明明都很标准啊？」

见明日叶不服气地噘起嘴，这次换世良得意地挺胸说道：

「石蕗同学，既有的物理定律在游戏里可是不管用的喔。石蕗同学你的投球姿势是根据现实世界里的物理定律而来的，姿势对了就能投出好球，但在游戏里却不是这样子。」

的确，既然现实世界里毫无运动神经的世良，在游戏里都能成为拥有最高敏捷值的剑士『铜人王』，这番话肯定不会错。

话虽如此，但这样的说法还是无法完全说服她。

「你得依能力值以及技能、技艺的补正推算出命中判定，当然，要看准并活用那命中判定，同样得靠玩家自身的技巧——」

「呃……桐生，这要讲很久吗？」

只要一聊起游戏机制，世良就会有好一阵子回不来，所以明日叶决定提前点醒，而世良似乎也发现自己差点又要犯了长篇大论的毛病，微微泛红的脸蛋垂了下去，压低声调并继续说道：

「我的意思是，只要石蕗同学你好好提升能力值，垒球社的经验迟早能派上用场……」

「喔〜也就是说即使在游戏里，打好基础一样很重要吗？」

她以为能把现实世界里的强项直接搬到游戏里大显身手，看来似乎是想得太美了。的确，要是游戏里实力高强的全都是些学过空手道或柔道的人，那么谁还愿意特地来玩这游戏呢？

这游戏必须是个适度友善的环境，让桐生世良这样的家里蹲也能够乐在其中。

「不知怎么地，总觉得石蕗同学你的眼神里，散发出浓浓的奚落味。」

「这是错觉啦〜」

但如果这样的话——

明日叶细细反刍世良的这番话，随后想起了某件事。

「桐生，那一哥哥呢？」

「嗯？」

「那一哥哥他怎么样？他不就是，嗯，靠着课金来升级、提高能力值吗，那么他的玩家技巧怎么样？」

所谓的一哥哥不用说，指的就是明日叶的堂哥石蕗一朗。他在约半个月前加入游戏，几天前跟废人级玩家的头号代表桐生世良『铜人王』打得昏天黑地，最后拿下了胜利——虽然那赢法说起来实在是胜之不武。

然而石蕗·一朗的实力同样得到世良的肯定，比赛结果最终也促成世良的心智成长，算是场令人印象深刻的对决。

「那大叔的强，怎么说，算是全方位的吧……」

世良就像在游戏里一样，称一朗为『大叔』。世良也曾像明日叶一样称他为『一哥哥』，后来被明日叶笑过后，就没再这样喊了。

「我实在不想承认，但那人身为玩家的本领确实不简单，最重要的是他还有金钱的力量。虽然这样说起来，好像我在嫉妒他一样……」

「你是指他在游戏里猛课金吗？」

「不只是游戏内的课金，还有游戏环境也是。我猜那人用的应该是商用大流量量子网路，MiLive Gear应该也不是X，而是Cocoon，搞不好还超频过。一般玩家光是要凑齐大型量子网路用的雷射冷却装置之类的设备，都得花上几百几千万……」

「能用日语解释吗？」

「这是日语啊。」

世良清了清嗓子，似乎还打算继续说下去。

根据世良的说法，有钱的网游废人为了提升游戏的系统环境而砸大钱并不是什么稀奇事，但是VRMMO却因为技术层面的问题还难以克服，一般民众要想凑齐相关机材，不管是金钱上还是管道上都十分不容易，石蕗一朗则因为是大企业的小开，当然比一般人更能放手去做。世界真是不公平啊——世良苦笑着说完，将掌机连上网，找出应该是一朗目前使用的那台商用MiLive Gear，而明日叶对着上头的标价数到第七个零，指尖不禁开始颤抖。她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小老百姓。

「然后所谓金钱的力量，还包括之前那场决战里，大叔使用的DOS攻击。一包八百圆的基本道具包里有三瓶药水。而道具栏每格不是可以容纳九十九个相同的道具吗？所以要光靠药水塞满道具栏并让它从天而降——」

「计算就免了！桐生是想把我逼疯吗！？」

「反正我自己也很好奇啊，想知道我当初是败给了多少钱。」

世良于是拿出计算机，一本正经地按了起来。关于为何会随身携带计算机，明日叶并没过问，因为她知道有些卡片游戏在游戏时得一边计算伤害值——虽然救她所知，世良从来不曾被人半路约战过。

真是个重度玩家啊——看着这样的世良，明日叶边叹了一声。尽管坦然接受了失败，但对实力与胜利的执着，如今依旧残留在世良的心中。

「那么，一哥哥的那身装备大概砸了多少钱？那也是课金装备吗？」

「不知道，以前从没看过那些，我猜大概是原创图像，不过里头应该还是沿用现有装备就是了……」

「原创图像？」

明日叶这下眼睛一亮，因为她完全不晓得游戏内还可以使用什么原创图像。关于这游戏，明日叶依然只是只菜鸟。

石蕗·一朗的装备确实奇特，光那套如蝶翼般的黑蓝色西装，就已经十分与众不同。明日叶由于等级不高，以为自己成为高等玩家后也能得到类似装备，但如今仔细一回想，一哥哥那身装备即使跟其他同区间的高等玩家相比，同样显得特立独行。

「桐生，告诉我吧！浓缩重点，简明扼要！」

由客观角度来看，这要求实在是有些厚脸皮，不过世良还是照着吩咐，简单回答了她。

「就是把用设计软体制成的图像套用在道具上，但那只有生产系职业才做得到，石蕗同学你自己是办不到的。」

「是喔……」

明日叶闻言，垂下了肩膀。所谓的生产系职业，也就是指锻冶师跟炼金术师之类的，而明日叶跟这两个职业八竿子打不着。

明日叶的角色菲莉西亚，等级眼看就快要过四十了。对中阶玩家来说，四十级是个里程碑，各种强力装备与技能、技艺都在这等级解锁。明日叶毕竟是个女生，既想要强力装备，也想要可爱装备，而她目前那套防具兼顾两者，称得上是她的最爱。刚刚听世良提到原创图像，她以为这能解决自己的困扰，不过看来世事总是不如人愿。

「想买装备的话，到格拉斯哥巴拉工艺城就好啦。」

「喔〜这我听基尔希说过了。」

一看时间，也差不多是时候了。两人聊着聊着不知不觉过了许久，要是再不回家，家人不仅会担心生气，还可能不给晚餐吃或是禁止玩奇想。世良家的管教虽然松散许多，但国中女生的私生活说起来都是差不多艰辛。

「桐生你今天会上线吗？」

「嗯……等做完今天份的暑假作业后，应该会吧。」

「哇〜真是乖宝宝。」

暑假才刚放不到一星期耶——明日叶自己完全还没动工。

「不过嘛，就算我上线，也遇不到桐生你就是了……」

「没办法呀，谁叫菲莉西亚那么弱。」

这句话虽然是事实，却让明日叶听得有点不爽，于是往世良的颈子赏了一记手刀，害她向前一倒并发出奇怪叫声。

一回到家，石蕗明日叶先是冲进浴室洗去汗水与泥沙，洗完澡用完晚餐，然后效法桐生世良坐到书桌前做起作业，但才过了五分钟便唉声叹气，并伸手拿起MiLive Gear。作业随时都能做，但今天才能做的事，却不能不在今天完成。

其实明日叶有个雄心壮志，那就是创立公会。

所谓的公会，也就是一群好朋友组成的组织——虽然这严格来说是错的，但在明日叶的认知里，公会就是这样的东西。公会在各游戏里也许名称各异，却几乎是所有MMORPG都存在的系统：由少数人凝聚而成的社群，里头有各种社群专属服务，或是能进行一般玩家之间办不到的讯息传递，或是收受各种重要道具。

关于这样的系统，明日叶虽然是从世良那儿听来的，但其实在更早以前，她就已经听说过这些东西，也不只一次加入过临时社群，也就是所谓的野团公会，但关于建立正式公会，她却是毫无经验。

邀石蕗·一朗加入公会。

她的雄心壮志说穿了，就只是这么回事罢了。

明日叶那么喜欢一哥哥，也难怪会有这样的结论。到时公会会长不用说，当然是菲莉西亚自己，而这样就能名正言顺地在游戏内带着一哥哥到处跑了——应该吧。再说世良当时也说了，有交情的玩家组成公会，是天经地义的健全行为。

明日叶在游戏里也问过铜人要不要加入，却被对方冷冷地无视了，那好像是她身为独行玩家的坚持。其实不只是公会，铜人连遇上其他人想加她好友时，也是一概拒绝到底。

总而言之，先创公会就对了。以一哥哥那个性，在游戏里应该没半个朋友，也难以想像他跟人成群结党的模样。明日叶跃跃欲试，等着到时让他成为第一号成员。

明日叶戴上MiLiveGear (这是一般家用版！)躺到床上，量子波与脑波的共振，带领她进入虚拟空间。隔没多久，明日叶化身为阿斯嘉德大陆的冒险者·盗贼菲莉西亚。

「嗯嗯嗯————！」

一来到草原，菲莉西亚伸了伸懒腰。『起始之镇』旁的『维斯比亚尼平原』空气依旧清新。虽然这一切只是量子资讯组成的幻觉，但是她的脑子，如今正享受着绿油油的草木所释放的大量氧气。

她打开主选单视窗一瞧右下角的时钟，离一朗他们上线还有一小段时间，菲莉西亚于是顺便看了道具栏，使用了里头的一只传送羽翼。传送羽翼是消耗品，能把玩家瞬间传送到曾去过的城镇。菲莉西亚之前为了记录各城镇的地点，请基尔希瓦塞带她到处游历，其中就有傍晚世良所说的那个『格拉斯哥巴拉工艺城』。

这个格拉斯哥巴拉由于常有生产职玩家取向的任务，道具流通量也大，吸引许多生产职玩家以此为据点，镇上到处都是烟囱冒着烟、发出刺耳打铁声的建筑。菲莉西亚每次都觉得，那就好像是以前看过的动画电影里的风箱炼铁坊。另外那动画电影正好是在明日叶出生前不久上映的。

「哇喔……」

街道两旁的建筑物，几乎都是生产职公会的会馆，而展示在馆前的装备品，也以铠甲、头盔类居多，除了有金属制品，亦不乏以强大怪物的皮、鳞加工而成的装备。

在这有如跳蚤市场的氛围里逛街，还真是挺有意思的，但有趣归有趣……

「找不到可爱的装备呀……」

每家店前展示的，大多是粗犷的盔甲，或是死气沉沉的长袍，别说是可爱，甚至连帅气的成品都看不到。与其选择那些，她还宁愿继续穿目前这身弱弱的装备。

慢着慢着，现在下决定还太早了。这种时候，回想一下基尔希的话吧。

一哥哥的佣人兼资深玩家·基尔希瓦塞当初带菲莉西亚来格拉斯哥巴拉时，曾经说过：

『菲莉西亚小姐你听着，在主要大道两旁，这种像是在摆路边摊的公会，规模通常都不大，也许会卖些便宜装备，但往往便宜没好货。像这种时候，只要买一旁附带的药水等商品，装备则到其他好店去买，才是个聪明的玩家。』

那所谓的好店又该去哪儿找呢——菲莉西亚于是问了。

『当然就是找那些有大间会馆的公会。那种公会的成员水准通常都不低，也会分享彼此的技术跟素材道具，做的装备品质也比较好。』

简而言之，菲莉西亚看到的这些，都不是格拉斯哥巴拉的精华；真正的工艺城，在更深藏不露的地方。她体验着大街那纷纭杂沓的气氛，笔直往里头前进。

前进了一会儿，摊商以外的建筑也益发醒目，如今她面前有间挂着招牌、玩家进出频繁的公会会馆。基尔希瓦塞所谓的『好店』，指的大概就是这类地方吧。

其中一间最大的建筑物，吸引了菲莉西亚的目光。建筑物招牌上写着的『秋叶原锻造组』看起来似曾相识，原来那是之前跑大型任务时，在得尔费亡魔领出现过的顶尖公会之一。好不容易找到这个能为自己打造优质防具的地方，菲莉西亚这下反倒却步了，因为这里服务的对象应该是桐生世良那种层级的玩家，像自己这种等级还不到四十的半吊子，也许根本不该踏进里头。

愈想愈畏缩的她，视线飘往他方，发现隔着大街、锻造组公会会馆的斜对面，有另一间规模差不多的建筑。

漆成典雅黑色的这栋建筑，散发出跟其他石造公会会馆截然不同的风格，虽然看不到打铁时产生的黑烟，但应该也是生产系公会的会馆。

不管了，先进去再说。菲莉西亚心想这栋建筑如此漂亮，跟其他土里土气的工房完全是不同档次，若真是生产系公会，里头卖的防具肯定是既美观又时髦。至于买不买得起，等看过后再研究吧。

公会会馆上头，以金色文字标示着『Iris Brand』的字样。

2 大少爷，回忆当时

杜若爱梨，是个就读职业学校服装设计科的十七岁女生，梦想是成为服装设计师。

放学后的她，如今坐在摇摇晃晃的公车上，回想起两星期以前的事。

在VRMMO『奇巧幻想Online』里，她扮演的是精灵族的炼金术师爱莉丝。这名称除了取自她本名的谐音，外加她的姓氏『杜若』是种植物，英文名称就叫做『Rabbit-Ear Iris』。兔耳爱莉丝——原来这名字除了听起来可爱，还有这样的一层典故在。

爱莉丝是个女生，喜欢可爱的事物。个性直爽的她，国中时算是班上的大姐头，但女生天生就喜欢可爱的东西，而她当时自认是服装设计师的料，升学也自然而然选择了那方面的学校。

在那之后嘛，她受了些挫折与烦恼，逃避现实进入VRMMO里。那台约七八万的游戏硬体，是她在镇上的宾果大会里赢回来的。

爱莉丝是个女生。

她喜欢对着饰品东弄西弄，改成自己喜欢的样式，放上摊位让人选购，借以获得乐趣。甚至为此学习使用3D设计软体，买了许多MiLiveGear专用的软体。然而，那些只有外观与众不同，性能却不值得一提的饰品与小物，根本不会有人愿意捧场。

话虽如此，她每天还是非得赚些收入不可。

本来这游戏不太需要为生活费烦恼，但若要以技能《手工艺》来制作道具，就会产生成本开支。她每次一上线，就是到维斯比亚尼亚平原采集材料，制作药水或风格独具的饰品，将之上架贩售后才下线。游戏内的爱莉丝，每天就像这样周而复始。

坦白讲，既然都买了3D设计软体，她还真想试着制作武器防具，想看顶尖玩家穿上由自己大胆的设计品味所制成的防具，华丽帅气地打倒怪物。

然而每次一上线，商店里总是只有药水卖掉。见到自己呕心沥血设计而成的饰品无人问津，总让她好生沮丧，心想或许自己毫无设计天分。

是时候退出了吗——她心想。

初次登入游戏时的感动，正一点一点褪去。质感逼真的风景与城镇、栩栩如生的怪物——接触过3D设计软体后她更加明白，这一切需要多高超的技术。当初晓得在这世界里能随心所欲地设计装备道具后，爱莉丝便以此为志，但当时的初衷，如今却已开始动摇。

若想逐梦，或许还是该在现实世界里脚踏实地？也许这个电脑世界，并不适合当作预演的舞台？好吧，那么就到今天为止吧。MiLive Gear虽然不便宜，但也只好当作是缴学费学教训。

这一天，她思考着这一切，并且登入游戏。

『咦……卖掉了……』

她打开道具栏视窗，又回头检查一次摊位视窗，里头却是空空如也。

她只要一离开屋子，里头就会有负责经营『摊位』的自我分身，也就是所谓的『售货小帮手』，让玩家即使登出，也能有人负责与玩家应对，并像NPC一样卖东西给对方，不过要想使用它，玩家得先学会《售货员》技能。

『嗨，你好，总算等到你上线了。』

站在店前的，是稀有种族龙人族的青年。他全身上下的课金装备，散发出重课金玩家浓浓的铜臭味，而既然种族是龙人，更代表他是豪华限定包的玩家。想到这儿，身为现实世界里一介穷学生的爱莉丝，不禁对他产生敌意与戒心。

『你是谁呀。』

『这话毫无意义。我的名字不是已经显示在头上了吗？也罢，这不重要。』

龙人族青年石蕗·一朗用那自信洋溢到令人火大的态度继续说了。

『嗯，我很中意你的长相。』

『啊？』

就是当时那句话，让奇巧幻想Online里的爱莉丝，人生转了个大弯。

如今回想起来——

随公车摇来晃去的杜若爱梨，回忆到此告一段落。

如今回想起来，与那大少爷的初遇，绝不是什么浪漫的邂逅。自我中心、傲慢无礼、为所欲为——即使是没什么学术涵养的爱梨，也能想出一个接一个的形容词。说真的，他在花钱方面的品味实在教人不敢苟同，而毫不为他人设想的那种我行我素个性，也是令爱梨很火大的一点。

「那个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车上乘客愈来愈少，爱梨碎念出心中疑问。

豪华限定包的限定种族，配上一身课金装备——这第一印象再配上之后那古怪的态度，看得出他在现实世界里肯定是有钱人。而陪伴在他身旁的那个骑士基尔希瓦塞也说，他在现实世界里也是大少爷的佣人，看来应该是管家之类的吧。在二十一世纪的现代日本里，真的还有管家这种生物吗——爱梨想归想，也明白这些问题意义不大。

那大少爷是个十足的怪胎。她直到现在还是不懂，自己怎么会跟那家伙扯上关系。重复一次，那真的不是什么浪漫邂逅。对方给自己的评价不但尖酸，态度更是不知该说故作从容，还是该说嘻皮笑脸，总之就是让爱梨对他毫无好感。

只不过，大少爷不只买下她所有滞销已久的自制饰品，甚至还这样对她说了。

『你，想不想试着帮我做防具看看？』

毫无疑问，这正是爱梨——爱莉丝渴望已久的一句话。

想着想着，爱梨终于想通了，同时又不得不心想，自己竟然三两下就被他拐去了，真是情何以堪。杜若爱梨，你要有自己的矜持啊。

爱梨搭的这班公车，最后来到她家附近的公车站。一下了公车，爱梨紧握起拳头。她虽然感谢那个大少爷，但也就如此罢了。她心想今后面对他，态度一定要坚定，若哪天对方又恣意妄为，自己也得秉持住，不能被他耍得团团转。

漫长的段考周已经结束，爱梨从今天起，终于能以精灵炼金术师爱莉丝的身分重回奇想世界，因此给了自己这样的期许。

由于住在双薪家庭，她回家时屋内空无一人。她迫不及待地先到洗脸台洗漱一番，这才奔回自己房间扔下书包，从橱柜深处拿出尘封已久、装了MiLive Gear的箱子。

途中，她往一旁瞄了一眼。

在视野一隅，一个收纳了许多设计图的文件夹，让她不由得停下动作。那套黑蓝色礼服，是她以游戏内的蝴蝶「璀璨闪蝶」的翅膀为意象，在失败中摸索出来的自信之作，也是爱梨服装设计史上的亮眼杰作。

糟糕，我怎么又来了——爱梨一回过神，发现自己又对着设计图傻笑，握起的拳头也松开了。每次拿出设计图，总让她不由得想起那讨厌鬼大少爷当时见到设计图的反应。嗯，真是不像话。

是的，那套服装设计深得大少爷的青睐，而对爱梨来说，设计获得称赞，更是难能可贵的事。她一度以为自己欠缺天分，因此遇上这样的事会心花怒放，说起来也是无可厚非。

但是在回想起那个大少爷在赞美的同时，又说了多少刺激人的话，事后做了何其离谱的事，给周遭添了多大麻烦，害爱莉丝丢了多大的脸——

很好很好，心情成功冷却下来了。

她发誓，不会再让那大少爷为所欲为，并且总有一天会给那大少爷好看，让他见识自己那超水准的设计图。

「大少爷，等着瞧吧……！」

带着静谧的斗志，爱梨戴上尘封一星期的MiLive Gear。于是，杜若爱梨化身为精灵炼金术师爱莉丝，前往她那久违的战场。

话说，爱梨所属的生产公会名叫『爱莉丝名牌馆』，会长则是那讨厌鬼大少爷。这公会本来只是为了帮他做装备才成立，但却不知为何盖起了豪华会馆，加上大少爷各种多此一举的行为，结果公会就这么留了下来。

而当时事情闹得很大，甚至害她一度与奇想的三大公会之一为敌，虽然最近对立已经缓和，但像这样在对方斜对面盖一栋如此招摇的会馆，这笔烂帐同样该算在那大少爷的头上。

这栋爱莉丝名牌馆相较于她之前经营的路边摊，可说是豪华到无从比拟，典雅的漆黑外墙，缀上金色的『Iris Brand』字样，乍看之下的确像是什么高级时尚名牌——或者说，这就是大少爷的设计理念，说起来简直是自找麻烦。这样说似乎太过火了？不，这真的是平白添麻烦。

在会馆二楼的专属工坊里，爱莉丝启动了自己的角色，在落地镜前检查自己的模样。

披垂着红色长发的精灵炼金术师——这就是爱莉丝。她的装备直到之前都还是预设的炼金术师袍，听了大少爷的建议后，才改为原创设计的防具，毕竟她身为爱莉丝名牌馆的设计师，总不能自己毫无打扮。不过说是这么说，那装备的内部数据，就只是常见的魔术师装备罢了。

既然大少爷会长穿着现代风的西装，爱莉丝的装备本来也该和他统一，但整体却还是偏向奇幻风格——她可不像他那么厚脸皮。看得出来，她的服装虽然在配色上下工夫，款式参考了国中制服的西装外套等许多服饰，但还是不敢设计得跟奇幻世界格格不入。

「好……！」

爱莉丝张手又握拳，感受久违的游戏内角色触感。

爱莉丝名牌馆从今天起正式运作。公会会馆的大厅里，展示了几件她试制的原创设计防具(性能跟垃圾没两样)。不知她离开游戏的这一星期里，那些东西是否有卖出任何一件？是否有玩家前来委托设计原创防具？

一看主选单视窗，两名公会成员都还没登入。爱莉丝用力开门，来到工坊外头。会馆一楼大厅由于是楼中楼，由二楼扶手这儿就能一览无遗，而她发现底下只有一名客人，心想果然如此，脸上浮现一丝沮丧与失望。

「欢迎光临〜」

爱莉丝下了楼，稍微抬高音量，招呼这唯一的客人。

「啊，你好！」

银发少女于是挺直身子，转身面向她。

她脚上穿着初期装备·皮靴，戴着起始之镇买得到的羽饰缎带，全身上下最稀有的装备，就只有那件得透过合成来制作的回复外套，但那同样是游戏初期就能入手的装备。看着她，爱莉丝心想，她大概才刚到格拉斯哥巴拉不久。

「这里有好多难得一见的装备喔〜」

少女逛着那些展示的防具时说了这句话。那些都是在建构模组时失败的设计品，你就别再那样盯着瞧了——爱莉丝想归想，但还是姑且摆出笑脸。

「因为这些全都是原创设计的，只不过原创的就只有外表，里头的装备性能倒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样啊？不过说到外表，现在很少有玩家会穿这类外观可爱的装备呢……」

没错——这句话正好点出爱莉丝的困境。

首先，游戏里大部分玩家，看重的都是防具的性能，毕竟要是不这么做，游戏就很难攻略下去。然后，爱莉丝直到最近才听同公会的基尔希瓦塞爵士说，那些少数注重外表的玩家，其实还能再分成两大类。

其中一类，是真的不在乎装备性能，只单纯追求打扮的玩家。

而另一类，则是为了装备的视觉效果而放弃性能，但仍能以玩家实力弥补其不足，也就是特殊玩法。

前一种人并不会来到格拉斯哥巴拉，而是在起始之镇附近悠哉地享受游戏生活。所以爱莉丝的目标客群应该是后者？但第二种人眼光可不低，即使会踏进店内，也很少会买什么东西。这，也就是爱莉丝目前最尴尬的地方。

「呃……菲莉西亚你是自己过来这里的吗？」

看了少女的名字，爱莉丝问了。

「怎么可能〜是请朋友带我来的，否则我自己也没多强，根本走不到这里。」

「这样啊。」

既然说是被人带来的，看来她并不是和等级差不多的玩家组队经历千辛万苦才抵达，而是有人带她练等。

「看来你有个不错的朋友。」

大部分情况，由老手带起来的新手玩家，往往会感染老手效率至上的游戏思维而失去初心，或是玩法合不来而失去热情，很少有人还能保留菲莉西亚这种『就是想找可爱的装备』的想法。而这都得感谢带她的那个人想法成熟。

而听她这么说，菲莉西亚顿时笑逐颜开。

「没错〜！嘿嘿嘿，他无所不能，人又帅气，也愿意把我当大人，是我最引以为傲的堂哥——『再从兄』喔！」

「这、这样啊……」

爱莉丝还以为他们是朋友，想不到竟然是亲戚，甚至头一次听到有人说出再从兄这字眼。

爱莉丝的家族虽然也算感情不错，但听她这样对自家亲戚(似乎还是她的长辈)赞不绝口，脸上还是不禁冒出几条黑线。

「那大少爷要是也能成熟懂事点就好了……」

「大少爷？那是你朋友的名字吗？」

「不是朋友，是死对头……也是这个公会的会长。」

抬头一瞧被挖成楼中楼而莫名高耸的天花板，爱莉丝叹了口气。

「他一个人就能包办所有的事，但却自我中心且任性外加独裁，偶尔却会说些像是看穿心思的话，反正就是非常惹人厌的男人。」

「这样啊……」

菲莉西亚这下圆瞪着一双眼。

「想不到竟然还有这种人啊，听起来好糟糕的感觉。」

「我也不知该说他是赞助者还是合伙人，反正他就是负责出钱，所以我一来没办法不理他，二来也的确是有些感谢他……不对，扯远了。」

说到这儿，爱莉丝才乍然惊觉，想起眼前这位可是客人。由于这件闷事没办法找现实里的朋友倾吐，害她不知不觉就抱怨了一大串，至于这样发泄完心情是否有好些，她自认应该是有吧。

「那么，有什么想买的吗？就如我刚说的，那些展示品的性能并没多好，如果你愿意给我时间，我也能照你的吩咐设计新的。」

「原创设计吗〜其实我今天也跟朋友聊到这件事，觉得这样好像也不错。」

「就是说啊。原创设计的好，还真的是没多少人懂。」

也因此，她虽然看大少爷不顾眼，却还是不得不感谢他的赏识。

「呃，那请问要请你设计的话，得花多少钱呢？」

「大概就是比基底装备的市价再高上一些。菲莉西亚，你现在多少级了？」

「四十。」

「四十啊，那应该会想凑一套好一点的装备……」

爱莉丝手扶下颚陷入思索。但说是这么说，她对奇想也是一知半解，甚至连MiLive Gear专用的浏览器也没下载，没办法边玩游戏边查资料。关于这方面，基尔希瓦塞通常都会提供些建议。

所以他们俩也该上线了吧——她的如意算盘才刚打完，爱莉丝名牌馆的大门，还真的就在这时开启了。

「欸？想不到两位竟然都在。」

那口吻听起来，像是见到了什么有趣的画面。

「喔，看来这下连集合的工夫都省了。」

随后传来的，是这样的一句话。

他们来得正是时候——爱莉丝其实早就在等他们，好继续谈这笔生意，但她一开口，一旁的菲莉西亚，也同样开心地喊着：

「大少爷！」「一哥哥！」

两人各自喊完，讶异地面面相觑，而大少爷石蕗·一朗则是神清气爽地瞧着她们俩。

「嗨，爱莉丝、菲莉西亚。」

并且，喊出两人的名字。

「为何对我就只字不提啊……」

跟在大少爷身后的白银老骑士基尔希瓦塞爵士，则是不满地噘起嘴。

整件事十分单纯。

菲莉西亚那『无所不能，人又帅气，愿意把她当大人』的『引以为傲的堂哥』，原来跟那『一个人就能包办万事，但却自我中心且任性外加独裁，偶尔却会说些像是看穿爱莉丝心思的话，非常惹人厌的大少爷』是同一个人。这世界是这么地小，加上又是在游戏世界里，比小还要更小。

在爱莉丝名牌馆大厅里，大家端出看似高级的桌椅，三人坐到椅子上。所谓的三人，指的是一朗、爱莉丝与菲莉西亚。至于基尔希瓦塞爵士，则是单手提着茶壶立于一旁，要是能把一身厚重的金属板甲换成燕尾服之类，他肯定会是个举止优雅的管家。

「爵士，这茶还不错，是哪里产的？」

「感谢您的赞美。这是兰卡斯提欧灵森海里的灵药草制成的茶叶。」

「嗯，原来如此。」

一朗举起茶杯一饮而尽，轻快的音效于是响起，他也获得暂时性的能力值提升。

「那么，两位看起来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一朗将空杯放回茶托，看着坐下的另外两人。爱莉丝若无其事般地转开视线，菲莉西亚则是鼓着一张脸。从一朗进门那一刻起，两人的脸色便成了强烈对比。

「我没话要说。」

最后，爱莉丝开口了，眼睛也大概是转累了，人整个靠到椅背上，端起基尔希瓦塞倒的那杯灵药茶。

「好，那菲莉西亚呢？」

「有、有是有……！」

「嗯。」

「有是有，可是……！呜呜，怎么说、怎么说……！」

菲莉西亚小手握成拳头，垂着脸的模样，像是有什么情绪正沸腾。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你今天本来打算邀我成立新公会，想跟王商量自己的新装备，拟定了许多计划，没想到一登入却发现我早已经创了公会，而且还是菲莉西亚你正有兴趣的装备设计公会，觉得一切都被我捷足先登，因此心有不甘，是吗？」

「没错！」

菲莉西亚往桌子一拍，站了起来。

「虽然说了也是白说但我还是要说！一哥哥大笨蛋！」

「这话毫无意义。」

一朗一派轻松，喝起基尔希瓦塞为他倒的第二杯茶。

「哈哈哈，菲莉西亚小姐，像这种时候，你用『坏』之类的来形容应该更为贴切吧？」

而一旁的基尔希瓦塞，同样露出心领神会的笑容。

「其实我之前也打算跟一朗少爷创个公会，少爷却在那当下跟我提了爱莉丝名牌馆的事，害我当时就跟您现在一样不甘心。是吧，一朗少爷。」

「是吗？可你当时说创公会是为了和我一同享受游戏，而那心愿目前看来已轻实现了，不是吗？」

由客观角度来看，一朗那张神色自若的脸，看起来果真是面目可憎。

然而菲莉西亚之所以沉着一张脸，原因似乎并不单纯。只见她的视线频频往坐在一旁，脸色突然变得冰冷的爱莉丝身上瞄去。

「干、干嘛……？」

爱莉丝于是瞧向菲莉西亚。

「没、没事，就是，呃……」

结果，菲莉西亚自己也支支吾吾了起来。

「我来为她代言吧。」

一朗又开始多嘴了。

「菲莉西亚身为我的堂妹，自认有义务监督我的异性交往，一听说爱莉丝你和我同个公会，正在观察你是否配得上我。」

「一哥哥〜〜〜〜！」

起身的菲莉西亚，又往桌子连拍了好几下。

「我说错了吗？」

「虽然没说错，是没说错啦！虽然没说错，可是……吼喔喔喔喔喔！」

可怜的菲莉西亚，这下抱着自己脑袋，跳起怪里怪气的舞蹈。一朗还是一贯神色自若，基尔希瓦塞则一脸慈祥正在泡茶，只有爱莉丝一个人看傻了眼。

「大少爷，我说你……会不会太没神经了？」

「这话毫无意义。这部分也许菲莉西亚不想讲得太白，但与其让你们俩因此留下芥蒂，我认为这样比较好。」

一朗把茶杯放回茶托并接着说：

「所以关于这件事，爱莉丝，你也来澄清澄清吧。」

「还有什么好澄清的，我们完全不是那样的关系……吧？」

「我同意。」

「对、对吧？」

爱莉丝点了点头，表情虽困惑，却又像是夹杂了些安心。

「我说，菲莉西亚，我应该一开始就说过了，我对这大少爷没有一丁点好感，要说感谢的话也许是有一些，但是对他生气的成分更多，心想总有一天要给他好看——」

「哈哈哈。」

一朗不知为何，笑得挺开怀的。

「……好吧，我不想当着人的面痛骂对方亲戚，后面就不说了。总而言之，我们不是你所想的那样，所以尽管放心，好吗？」

「呜呜……」

不知何时抱着脑袋趴到地上的菲莉西亚不动身子，只抬了抬头，看了看爱莉丝，接着又看了看一朗。

「总觉得，还是无法接受……」

「大少爷，你也说些什么吧，不然基尔希也行。」

「可是我也没什么意见想表示的……」

白银老骑士一本初衷，气定神闲。

「唔……」

至于一朗，则是摆出沉思样，持续了好一阵子。

有件事，爱莉丝与菲莉西亚都还不知情，那就是只要菲莉西亚有意愿，一朗其实很欢迎她加入爱莉丝名牌馆，但要是有什么扭曲的成见阻碍了那份意愿，可就不是一朗乐见的了。

「好吧，既然菲莉西亚对现况抱有错误认知，那么这或许就是问题症结点，我们今天不如就好好来谈谈这件事吧。」

「这件事是指，公会成立的经过吗？」

菲莉西亚边起身边问道。

「没错。或者说，是我在游戏里跟菲莉西亚相遇前的那些事。」

一朗一脸快活地说道。菲莉西亚这下益发担忧，另一头的爱莉丝，则是发出轻声叹息。

3 大少爷，旧事重提

「话说——」

由于一朗提议换地方谈，于是四人离开了爱莉丝名牌馆的公会会馆。途中，菲莉西亚开口问了。

「一哥哥你那身装备，果然是爱莉丝的设计吗？」

「是啊。」

一朗笑咪咪地摊开双臂，秀出身上的服装，把爱莉丝糗得垂头朝地。她到现在还是不习惯自己的作品公诸于世，但那初出茅庐的创作者特有的羞涩，菲莉西亚可理解不了。

见到一朗的满足样，让菲莉西亚更加认为，他们俩果然有暧昧关系。之前跑大型任务而前往亡魔领时，她也问过一朗有关那身装备的事，却被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脸给打发掉了。

石蕗明日叶所认识的石蕗一朗，很少露出满足的笑容，看似从容的微笑底下，总藏了些乏味与烦闷。然而前些日子，跟铜人王交手时的一朗，一点也看不出那样的表情，也让她因此有些羡慕世良。这是题外话。

总之，能如此满足一朗的女性，对菲莉西亚来说，可是十足危险的存在。爱莉丝身上散发的危险气息，让她心中的堂妹警报器铃声大作，即使当事人再怎么辩称彼此『不是那种关系』，危机终究是危机。

「这西装设计虽然也不错，但我最喜欢的，还是这个胸针。」

说着，一朗指了指停在胸前的蝴蝶。

那似乎也是爱莉丝设计的，但外观跟其他饰品相比，却显得有些粗陋。那东西真的有那么好吗——菲莉西亚纳闷归纳闷，也知道自己早有先入为主的偏见，因此并没开口。

「大少爷，你别再提那只胸针了……」

听爱莉丝低声嘟哝，一朗与菲莉西亚一同面向她。

「为什么？」

「哪还有为什么！」

结果，爱莉丝爆发似地瞋目吼道。

「当然是因为你那样做会让我很糗啊！大少爷你现在那身装备虽然也不算完美！但是那东西！简直就像是！我毕生的幼稚品味所浓缩而成的污点！」

「这话毫无意义。我就是喜欢这只胸针，无关你怎么看待它。也许你说得对，它跟杰作两个字差了十万八千里，不只外观图像粗糙，也称不上多有美感——」

「所以你自己也心知肚明嘛！」

啊，那东西果然没多好——菲莉西亚暗想。

「爱莉丝她在现实世界里，也是服装设计师吗？」

「关于人家的隐私，我想我们一样不该说三道四。好，我们到了。」

「超近！」

带路的基尔希瓦塞才走不到二十步便回头说了，而菲莉西亚仰头一瞧，又再次吃了一惊。

原来一行人抵达的，正是位于爱莉丝名牌馆斜对面，奇想三大公会之一『秋叶原锻造组』的会馆。对方既然同为贩卖装备的生产职公会，说起来也就是爱莉丝名牌馆的竞争对手。

「我们要在这里谈吗……？」

爱莉丝不懂为何要挑这地方谈，明显一脸不满。

「就在这里谈，因为这样才能听到更多人的意见。」

但一朗说归说，并没立刻开门，而是想起什么似地回过头，瞧着格拉斯哥巴拉的主要大道。

「怎么了，大少爷？发现朋友了吗？」

「不，没事，我们进去吧。」

听了一朗吩咐，基尔希瓦塞于是打开房门，上头吊着的门铃也发出清响，菲莉西亚探头一望，发现里头大厅跟爱莉丝名牌馆很不一样，看起来狭窄多了。

不，那之所以看起来狭窄，全是因为里头排了满满的装备，容纳了许多购物人潮，其中几人一见到基尔希瓦塞开门，发现一朗立于前头，露出诧异的表情。

『欸，你看那小子……』『那不是石蕗吗……』『他来这儿做什么……』

对方虽窃窃私语，他们这头却听得一清二楚。

「一哥哥，你做了什么事吗？」

「我记得应该也没做什么。是吧，爱莉丝？」

「那是因为你的价值观跟一般人的不一样。对吧，基尔希？」

「哈哈哈哈哈，爱莉丝你真是内行。」

不意外。看样子，一朗果然又干了些什么好事。当时人不在场的菲莉西亚这下也想起，之前在松永这个男人的部落格里看到，有关一朗掀起那段风波的懒人包汇整。

「唷，这不是小哥吗？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大厅后方的门打开，男子慢吞吞的身影从中现身。偏矮而结实的身躯，正是矮人角色的特征；蓄了满口的胡须，乍看就像是做物理实验时用到的钢丝绒；挂在腰间的锻工钳与铁锤，则是锻冶师这职业专属的『武器』。

而角色头上显示的玩家名称，则是『↓这人超蠢』。

『↓这人超蠢』。

「这个名称……？」

菲莉西亚纳闷地瞧着那串文字。

「这就是所谓的搞笑命名了……」基尔希瓦塞为她解惑。「偶尔会有人一时兴起取那样的名字想博君一笑，事后才后悔莫及，总之这悲剧还挺常发生的。」

「其实他的手艺还挺不错的啦，只是取那样的名字，不觉得喊起来很尴尬吗？」

爱莉丝也凑过脸来，一同窃窃私语。

「喂，我听得一清二楚啊。」蠢先生双手抱胸瞪着她们。「无所谓了，随便叫吧。」

「我都叫他『师傅』，或者说大家大多是这么喊的，不过斯德洛格诺夫好像都叫他『*坂田家的蠢蛋』。」(译注：70年代的日本搞笑艺人。)

「那什么呀？」

菲莉西亚有听没有懂。

「那什么呀？」

看来爱莉丝也一样。

「这算是代沟吗……？」

基尔希瓦塞双手抱胸，遥望远方。

「所以你们有何贵干？来消遣人的吗？」

「我只是想跟菲莉西亚解释一下之前发生的事，不是来消遣人的。」

「你知道吗？这就叫做消遣人。」

蠢师傅说完耸了耸肩，指了指大厅一角的桌椅。那桌椅不同于爱莉丝名牌馆，呈现粗犷的设计。

「算了，我也不赶你们，有话就到那儿去谈吧。」

「谢谢。话说，爱德在吗？」

一朗又提起另一个菲莉西亚不认识的名字。

「爱德是谁啊？」

「爱德华。」

爱莉丝简短回应了菲莉西亚的疑问。

爱德华——她觉得这名字似曾相识。这名字虽然挺常见的，但她很确定所谓的『似曾相识』并不是来自英文教科书或是漫画里，而是来自这游戏里的某时某地。

「他还没来，但迟早会来的，总之你们先坐就是了。」

「嗯，就这么办吧。」

「打、打扰了……」

一朗好整以暇地走向桌椅，菲莉西亚恭敬鞠了个躬，紧跟在一朗后头。爱莉丝与基尔希瓦塞也在点头打过招呼后，一同进入大厅。

客人们好奇的目光，把人给扎得有些不自在。

「所以一哥哥，我们为何特地来这地方？」

「因为如果要交代遇见菲莉西亚前的那一星期所发生的事，这地方能提供各种客观看法。毕竟，我们那次也算是给这里的师傅以及爱德添了不少麻烦。」

「原来你也有自知之明。」

爱莉丝没好气地回了句。

「有是有，但我当时并没有犯下什么错，可让那边正在挑装备的人们指指点点。再说我只是依自己的意志行动——」

「啊~是是是，没错，你说得都对！」

见一朗又打算扯些又臭又长的无意义声明，爱莉丝硬是把他给打断了，但即使被人打断谈话，他也只是默默就座，看不出有什么不开心，也依然散发着先前的那股窃喜。

至于菲莉西亚，依然是忐忑不安，甚至感到不寒而栗。石蕗明日叶的堂哥照理说，不可能跟女性聊得如此开心。爱莉丝偶尔会说些目中无人的话，一朗当然不会去计较那些，可是他那难以言表的满足样，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你好奇吗？」

菲莉西亚的紧张表露无遗，一旁的基尔希瓦塞则是笑着说了。

「当、当然好奇呀，基尔希你难道不好奇吗？」

「我身为一朗少爷的忠臣，自认能理解他是抱着什么样的想法面对爱莉丝的。」

「气、气死人了！这讲法让人好火大！」

「哈哈哈，恕我直言，但菲莉西亚小姐你看待一朗少爷的眼光，似乎还是隔了层有色眼镜。」

基尔希瓦塞开怀的笑声，听起来就跟一朗的一模一样，让菲莉西亚益发闷闷不乐。十四岁的石蕗明日叶，看来正值情感捉摸不定、难以自制的年纪。

嘟着嘴的菲莉西亚，气呼呼地一屁股坐上座位。

「那么，我开始说吧。」

一朗双手在桌上交扣，慢条斯理地说了。

此刻，周遭已聚集一大堆听众。这也难怪了。他们虽然是来秋叶原锻造组采购优良装备的客人，但看到连日引发骚动而逐渐出了名(不怎么好的那一种)的石蕗·一朗似乎又有什么动作，各个都是洗耳恭听。

「之前在曾爷爷的生日宴会上，明日叶（菲莉西亚）和我商量了某件事，而我接下来要说的，则是隔天发生的事。那一天，我决定加入奇想——」

♦ ♦ ♦

石蕗一朗买了商用游戏硬体『MiLiveGear Cocoon』，一买就是两台。

由波尼娱乐公司研发的这台机器，相当于市售的头戴式VR潜脑机『MiLiveGear X』的完全升级版。MiLiveGear在X型的运算能力就已高达8T，而这Cocoon更是配备了大型雷射冷却装置，将浮点运算能力提升至200T，足以跟上个世代的超级电脑并驾齐驱的水平。这样的怪物机，如今竟然只要一亿出头就买得到，真教人不禁感叹科技的日新月异。

——一朗当时跟樱子提起这事，得到的回应则是『我一点都不清楚这种事！』。

「……不过听说战场之绊一台就要一五〇〇万，也难怪没什么游乐场会引进更贵的Cocoon了，加上玩的又是网路游戏，收费方式也会跟其他游戏不太一样。」

「我是不晓得你说的战场之绊是什么东西——」

这，就是他们当时聊过的内容。

具网路连线功能的大型机体，除了拥有特种营业执照的游乐场，一般人照理说是没得买的，但一朗一洽询波尼公司，对方便一口答应下来。石蕗家跟波尼娱乐公司的关系本来壁垒分明，可是一旦成了顾客，这些似乎就都有了讨论的空间。

于是，在初夏火辣辣的阳光里，波尼娱乐人称恶魔的营业课长带了几名部下，把那台跟小型车差不多大的怪物机送到一朗家里。

「石蕗先生，感谢您这次亲洽敝公司购买『MiLive Gear Cocoon』……」

「喔，那些应酬话就免了。毫无意义。」

「敝人是波尼娱乐的营业部课长荒垣大吾……接下来为您组装以及设定机器……」

「不了，这由我自己来就好，毕竟这台是我要自用的，再这样假手他人，实在是毫无意义。」

而能够轻松摆布那恶魔课长的石蕗一朗，或许也能算是恶魔的同类吧。

穿著作业服的男子，虽然踏入恐怕一辈子都无缘拜见的名流空间，却各个面不改色，堪称是专业人士的好榜样。

在一朗的指示下，包裹送入房间，褪下纸箱、缓冲材质与塑胶袋的外衣，露出真面目。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完美无瑕的银色弧面，上头刻了酷炫的蓝色『Mi-L/RiveGear COCOON』字样，而塑胶材质的黑色透明板配上银色机身，更是营造出绝妙的未来感，筐体虽然能服服贴贴地包住人体，却也没忘记预留缓冲空间。

「哇，您还真的砸钱买下Cocoon了。」

随后，一名女仆带着喜悦的感叹进入屋内，让原本面不改色的作业员们这下显得有些失措。她两手端着托盘，上头是等同现场人数的玻璃杯。

「喔，各位辛苦了。今天天气这么热，请大家先润润喉吧。」

女仆——樱子带着灿笑游走众人之间，小心翼翼地将装了冰块与某种香甜液体的杯子端给大家，包括荒垣在内的所有人都拘谨地尝了一口，顿时被那琼浆玉露般的滋味给惊得目瞪口呆。

「想不到您连我的份也一起买了，我从来没有一次像今天这么庆幸，自己能为一朗少爷您工作。」

「只是点小钱，没什么好舍不得的。」

「看来从今天起，我的奇想生活又能过得更加充实了，呵呵呵……」

「嗯。」

一朗趁作业员忙着开箱，把荒垣交给他的文件，将近三百页的说明书翻阅过一遍。说明书刚看完，一朗接下樱子拿来的工具箱，得心应手地拆开预组装的隔板，抽出里头密密麻麻的缆线，一一将其接上正确位置。

有条不紊的作业流程，让荒垣看得何止是佩服。至此，作业员再无用武之地，荒垣也只好在樱子天使般的笑容欢送下，带着一票员工回公司。

在那之后，又过了几十分钟，高级大厦·石蕗彩蝶三轩茶屋的顶楼，究极的VR游戏网路环境宣告完成。

「那么接下来……总算轮到它上场了……！」

樱子说完，拿出奇巧幻想Online的豪华限定包。被没品的转卖者炒作到价格居高不下的这款限定包，当初就由于限量生产而使得市场上流通数极少，樱子跑遍秋叶原，最后找到只有超重度御宅族才会涉足的地下黑市，终于弄到手。

如此这般，一切准备都已就绪，大少爷石蕗一朗这才终于开始游戏。既然是VRMMO，首先当然得创建自己的角色，樱子说那些发型五官什么的有太多种排列组合，说不定得烦恼上一星期才有答案，想不到一朗才试了五分钟便觉得，那些选项真是烂到不行。原来他不管怎么配，就是配不出跟自己一样的脸来。

一朗当场买了3D设计软体，摸索了十分钟，创出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图像，再把档案套用到人物上头。本来玩家得付费才能使用自订图像功能，但那金额对一朗来说，甚至比将零钱投进募款箱还要微不足道。在游戏里也要做自己——这样的坚持虽然值得嘉许，但要是搞到活像个自恋狂，那可就太恶心了。

随后，一朗完成了各项设定，选择了种族、职业、最初拥有的技能后，游戏又跳出『最后请设定付费方案与扩充服务。此项目日后可再更改。』的讯息。

游戏除了基本月费，还有能让NPC的商店贩卖更多道具，购买也能享有折扣的『超值套餐』，以及战斗后获得的游戏币和经验值略微提升(1.1倍)的『皇家套餐』等等，各套餐也能合并使用，其中最贴心的，还有仅适用于游戏前一个月，能让游戏币与经验值更加提升的『新手套餐』。

至于扩充服务说穿了，就是名目上很好看的收费项目。例如以现实里的货币购买包括药水在内的整套消耗性道具的『基本道具包』、在二十四小时之内获得游戏币与经验值大幅提升的『超级加速包』等等。这付费服务乍看之下似乎丰富过头了，不过对没多少时间玩游戏的社会人士而言，可是用来追上重度玩家的珍贵手段，至于课金装备瞄准的客群，则是那些既想追求强大，又想兼顾时髦的玩家了。

一朗懒得挑选，于是全部买了下来。

角色设定结束后，他终于化身为龙人族魔法剑士石蕗·一朗，踏上游戏的舞台。

他一睁眼，人在一个不怎么大的房间里，里头有张床，以及木纹的地板，一旁角落的桌子并没上漆，摸起来保有木头的粗糙感。当然，房间里没有电灯泡之类的东西，而往唯一的窗户一瞧，外头是路面铺着红砖道的恬静城镇。

他的五感并不觉得有什么突兀，试着在小房间里面踱步，也能确实地感受到靴子的硬底，以及自身的体重。房间里的梳妆台虽嫌粗劣，但至少镜子还能照出石蕗·一朗那设定得和本人如出一辙、仪表堂堂的相貌，以及穿上皮甲的匀称身材。

想不到人类竟然能像这样完全骗过自己的脑袋——一朗难得咂舌惊叹。这么厉害的技术也难怪会有许多人沉迷其中了。

一朗以拳背在半空中敲了三下，透过这样的手势动作叫出主选单视窗。关于这方面操作，游戏内采取的是意识择取与立体投影触控并用。本来以这游戏的系统，要光靠前者操作是不成问题的，二者并用的原因除了要让玩家有操控的实感，还能缓和游戏的意识剥离，解决了光靠意识择取容易造成误触的问题……总之原因不脱这几点。

能力值一览、装备、技能与技艺的选择……主选单里列出了各种细项。一朗按下设定那栏，看到里头有关于课金的选单、已储入帐号的网路代币余额(目前尚未储值所以为零)，以及信用卡的图示。其中，有一项叫做已购买道具一览，一朗点开一瞧，先前购买的各种套餐与各种包的名称条列而出，而其中有些包的名称前方带有未拆封礼物的图示，一朗随便点了其中一个，于是跳出讯息视窗。

『已获得药水X5。已获得解毒剂X5。已获得万能药X3。已获得苏生药X1。已获得疲劳恢复剂X1……』

原来如此，是像这样领取的吗——一朗于是将课金购得的游戏内道具一一拆封。

之后，他点选主选单里的『装备』栏，里头出现一朗当前身穿皮甲的模样，一旁可选择的装备栏里，则有一排课金购买的防具与饰品类，性能看起来是比初期装备好，但防御力似乎差不了多少。那些装备里，有不少是跟当红动画合作推出，看起来应该是偏重时尚的装备。很好很好——一朗于是从里头随便挑了几件并装备上去，看起来也确实比皮甲要顺眼多了。

下到一楼，离开建筑物刚来到外头，一名陌生的男骑士找上了他。

「一朗少爷，您来了。」

在VRMMO里人人都以假面貌示人，谈论长相其实没有意义，但眼前这位看似精焊的中年男子，一头梳往后方的银发令人印象深刻。对方名叫基尔希瓦塞，腰际插着一把单手阔剑，带了个颇具份量的卡特盾牌，看得出对方肌力值肯定不低。他一踏步前来，一身金属配件也彼此敲出声响。

隔了几秒的时间，一朗这才开口。

「……你该不会，是樱子小姐吧？」

「是我没错。」

他的嗓音既深沉而有力，和平常的扇樱子简直是天差地别。

「唔哇，毫无意义。这样的情节根本没人看了会高兴。」

「咦咦，您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扇樱子扮演的老骑士见到那和现实里的石蕗一朗一模一样的长相，本来十分意外，听他说完是如何用设计软体做出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角色容貌后，这下又变得十分傻眼。

「而且我记得要套用自制图像，还得另外花钱不是吗？」

一朗的手又张又阖，一会儿又试着摆腰，测试角色的各种动作。明明是虚拟的肉体，动起来却随心所欲，但严格的能力值限制，却又部分局限了角色的动作。这样的体验，让他感到非常有意思。

虽然一切说穿了，就只不过是量子讯号所带来的错觉，但玩游戏时还提这些事，可就未免太毫无意义了。

「原来爵士你在游戏里没套用过自己的设计吗？」

「我可没那样的技术，再说要改变道具图像，必须是生产系职业才办得到。一朗少爷，原来您这么讲究外观？」

「怎么说呢，我不在乎周遭怎么看我，但还是希望能够做自己，打扮成自己能接受的模样。」

因此若要问接受度，目前身上这套妖精铠甲，离他的及格分数还差了一点点。

「嗯，一朗少爷您能说得这么笃定，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怎么了吗？」

「也没什么，只是目前的奇想里，已经没什么玩家注重外观了……好吧，其实我自己也不怎么讲究就是了。」

要说MMORPG的乐趣，自订角色就是其中之一。煞费苦心地选择容貌与体型，创造自己钟情的角色，并从有限的装备里挑出适合自己、帅气、可爱的装备——把自己的角色当纸娃娃般游玩，这样的玩家从来不曾少过。

而在奇巧幻想Online这样的VRMMO里，同样有不少玩家利用充实的角色自订功能，搭配出亮眼的个人角色，甚至不乏有人冒充异性——例如眼前这位原本是女仆的骑士，就是个一目了然的例子。

以上都不是重点，重点在于接下来。

玩家虽然劳心劳力自订出角色，但VRMMO可是将自己化为角色并四处闯荡的游戏，角色的举手投足都和玩家连动，就算举剑将怪物一刀两断，玩家也看不到自己的勇姿。说得再白一些，玩家没办法萌上自己所创的角色。

这是许多人未曾注意到的VRMMO盲点，也是令不少网路人妖放弃扮演异性的原因。

「后来为了呼应玩家想以客观视点欣赏自己角色的需求，游戏公司甚至推出了《视点变更》的技能。」

「嗯〜真是毫无意义。」

看来就连我们的大少爷，也不得不如此反应。

「倒是，樱子小姐你竟然没选择女性角色？」

「这个嘛〜只要当成是在Cosplay，其实还挺有趣的。我本来就不排斥这类角色扮演。而且还玩票性质地学了《视点变更》，只是现在没装备上去就是了。」

「别人我不晓得，但你的日常生活就已经像是在Cosplay了不是吗？」

「哈哈哈。」

带了磁性的潇洒笑声一结束，樱子骑士清了清嗓子。

「一朗少爷、一朗少爷，我乃代代侍奉石蕗家的老骑士基尔希瓦塞，这次主人初来乍到新大陆阿斯嘉德，因此小的前来护卫——这样您觉得呢？」

「嗯，也好。」

看来基尔希瓦塞已经事先架构出这样的人物设定。其实若要讲究设定，龙人族与人类有没有可能建立历史悠久的主从关系，恐怕是个大问号，但反正这一点也不影响游戏进行，吐嘈也就等于是毫无意义。自家仆人想这样演，那就随她的意思吧。

好，总之这游戏玩是玩了，但接下来又该干什么好呢。让一朗加入游戏的契机——明日叶，目前似乎正值段考期间，没办法上游戏，那么石蕗·一朗也就等于失去了目标，不过真要说的话，他是有意愿把这潜脑技术所创造出的虚拟空间好好探究一番。

而一提起这件事，基尔希瓦塞这下亮出资深玩家「一切包在我身上」的表情并说：

「先升级吧。」

就这样，两人去练等了。

一出『起始之镇』的正门，眼前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在这『维斯比亚尼亚平原』里，没有强大的怪物，也方便采集各种食用与药用道具，因此也被大家当成新手加入奇巧幻想Online后，用来熟悉操作与游戏系统的训练营。

而石蕗·一朗与基尔希瓦塞跳过这地方，直接前往『沃甘多火山带』。

沃甘多火山带，攻略等级约在二十到三十之间，是玩家从新手阶段毕业并适应了奇想之后，才会组队前往攻略的区域，总之绝不是加入未满一小时的菜鸟该来的地方，但基尔希瓦塞似乎有不一样的想法。

「这里出没的怪经验都很肥的。我这就来找怪，请您先稍等一下。」

以基尔希瓦塞的等级，这火山带出没的怪物根本不足为惧。实际上，他们刚刚沿途虽然看到些会喷火的小蜥蜴，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它们都设定了远离高等玩家的思考规则，就只是躲在远方对它们嘶叫。

『已获得火炎草，是否要将其道具化？』

看来这玩意儿自己会喷火。真是太奇幻了。

一选择视窗里的『YES』，刚拔起的火炎草在光芒缭绕下消失无踪，而一打开选单里的道具那栏，火炎草就混在那片透过课金所获得的消耗品道具里头。

基尔希瓦塞似乎还没找到怪物。一朗等着等着，随手捡起地上的小石头，但并没有跳出是否道具化的询问视窗，大概是因为石头实在太小，找不出其他用途。

一朗顺着自己的好奇心，把它放进口中。

奇特的苦味、属于石砾的口感。紧接着，警告音效响起，讯息视窗也在同时跳出。

『这并不是食材道具！』

看来想把石头吞下去是没办法了，只是没想到它不只能入口，连味道与口感也如此逼真。搞怪行径结束，这世界的设定之精致，可真是让一朗益发感动。

他心想，这些散落路旁的小石头，不太可能每个都设定了专属的数值。他有点好奇，这究竟是怎样的程式所运作出来的。

「一朗少爷，发现怪物了，我们往那儿去吧。」

周遭虽然不像是有怪物的样子，基尔希瓦塞却这样说了。看来他刚使用的，大概是远视、千里眼或雷达那类效果的技能。一朗于是起身，跟在他的后头。

一如前述，沃甘多火山带是等级二十以上的冒险者到访的地带。一朗等级只有一,身上防御力只比初期装备好上一些，就算被小怪打个一下，恐怕都是致命伤，但他还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好吧，他的确是抱着某种心态，认为反正这就只不过是个游戏罢了。

两人走了好一会儿，基尔希瓦塞举起单手制止一朗，并从巨岩的后方探头瞧另一侧。

「基尔希瓦塞你这样子让我想起去年到亚马逊时，那个为我带路的当地导游马力欧。」

「喔，听起来那导游挺靠得住的？」

「托他的福，我被鳄鱼与美洲豹攻击，留下难得的回忆。」

「那岂不是完全靠不住吗！」

一朗虽然最后救出马力欧并平安落幕，但这次就算情况类似，结果可不见得会一样。程式这东西一视同仁且不容转圜，石蕗·一朗必须有自知之明，他在这游戏里的能耐，可是远不如现实世界里的一朗。

不过关于这方面，现在就全部交由基尔希瓦塞打点吧。

一朗照他所言探头|瞧，难以形容的某种生物，正提防着四周并昂首阔步。那是带有黑白条纹，二足步行的蜥蜴怪物，身上甲胄蒙了层火山灰而失去光泽，手里的剑却是剑光烨烨。

「那是条纹蜥蜴人，跟同个等级区间的其他怪物相比，拥有极高的【技巧值】。」

基尔希瓦塞大略讲解了一下。

简单说，在这奇想里除了升级时给予的点数可分配成能力值，还能藉由狩猎怪物或使用技能来提升能力值，因此造成有的玩家平均能力值比其他同等级的玩家都来得高，也有人因为升级过程太过偷懒，培养出不怎么强的角色。条纹蜥蜴人身上的【技巧值】，是提升技能与技艺所不可或缺的隐藏数值。

沃甘多火山带除了这条纹种，还有其他四种蜥蜴人，分别特化为肌力型与敏捷型等类型。这地点最适合用来锻炼能力补正值，被重度玩家称为『蜥蜴人道场』并备受珍重。

关于这方面，早有前人实测并公开细节，而一朗后来才晓得，原来那『前人』就是实测Wiki与综合情报站的站长松永。这件事目前姑且先跳过。

「一朗少爷，想必您早就已经加入各种课金方案了，对吧？」

「怎么说得好像我是个毫无节制、挥金如土的土豪似的。」

「所以，您还没加入？」

「加入了。」

「恕我直言，但由客观角度来看，一朗少爷您的确是个土豪……」

基尔希瓦塞咳了一声清清喉咙，接着说了：

「我心想既然您都加入了，那不如就有效率地利用那些加成，所以才带您来这儿。接下来，就请您好好享受疯狂升级的痛快奇想生活吧。」

「我是不晓得升级能有多痛快，不过就先照你说的做吧。」

一发现我方，条纹蜥蜴人提高警觉并举起圆月刀。一朗举起魔法剑士的初期装备·魔术师军刀，基尔希瓦塞则是立于前方守护他。石蕗一朗此刻非常难得地体验到，他人的背影竟是如此可靠——虽然两人都没料到，这样的实力关系会在一星期后逆转。

战斗过程虽然极其枯燥乏味，但这都是刻意而为的。

基尔希瓦塞的职业组成为骑士/战士/圣职者，对各种守护同伴的技能最为拿手。他一次次为一朗挡下条纹蜥蜴人的斩击，用《盾击》不断击晕对手，让一朗攻击不设防的条纹蜥蜴人，并且在它体力所剩不多时，用《治愈术》帮它补回。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将生成率不高的条纹蜥蜴人尽最大的利用，而这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让人不禁有些佩服。

「爵士，你的角色技能是以辅助为主吗？」

「倒也不是，骑士职业本来就有《痛楚积蓄》的技艺，所以受到的伤害也不会平白浪费掉。」

一朗使用各种习得的技艺与技能不断攻击，等疲劳度累积超过六十，便取出疲劳恢复剂喝下，再继续攻击。由于技能等级与技艺等级急速成长，他的攻击伤害已明显高过先前。

「您这瓶应该是第三瓶了，要不要我的也一起给您？」

「不了，不需要，反正那也不用钱。」

见一朗从设定里叫出课金视窗，基尔希瓦塞脸色大变。

「那不是免钱的！是要花真钱买的！」

「毫无意义、这话毫无意义。若从单位时间收入来看，游戏币对我来说比日币更有价值，所以拿真钱来换，对我来说更加划算。」

正当两人上演资产阶级相声，条纹蜥蜴人亦不断发动攻击，也一次次被基尔希瓦塞的盾牌挡下、被弹飞、被击晕、再被补血，看上去还真是个称职的沙包。

之后，攻击不知又重复了多少次。

技能达到21级时的《剑法要领》配上技艺达到36级时的《痛击》所组成的高速剑法击出的，是大部分等级1的玩家不可能办到的数值，一次就把条纹蜥蜴人的HP给打掉一大格。

即使异常状态「晕眩」会带来防御力减益，但二七二这数字依然称得上是十分亮眼。

一面倒的砍杀带起死前的怨忿声，条纹蜥蜴人倒向沃甘多火山带的地面，拥有精致细节的3D模组分解为无数的光粒子，消失在半空中。

「漂亮。」

「嗯。」

刚战斗完的一朗，随口回应了他的赞美。

随后，胜利音效响起，跳出讨伐怪物获得的报酬结算视窗。各种课金带来的加成效果，将获得的经验值与游戏币增幅至匪夷所思的数字，一朗的等级也一口气提升到17。

「倒是一朗少爷，想不到您初次讨伐，竟然就打败了条纹蜥蜴人，真是了不起。」

「这……嗯，说起来还真是毫无意义，因为到头来，它的攻击全都是爵士你帮我扛下的。」

升级获得的点数，就等之后再分配吧。若把点数全投注到【肌力】系能力值上，就能在第一时间学会《物体破坏》，可是其他能力值衍生的技能，也是每样都十分吸引人。

「不然我再去找一只条纹蜥蜴人如何？或者要是想提升肌力，还可以找另一种巨身蜥蜴人。」

「这主意听起来不错，但是樱子小姐，现在已经六点了。」

看着视窗角落的时钟，一朗耸了耸肩。

而他的一句话，把年迈骑士基尔希瓦塞爵士给打回原形，超级熟男的脸上，浮现某种难以言表的，属于石蕗一朗专属女佣扇樱子的难为情之色。被3D模组放大过的夸张表情，要传递情感可是绰绰有余。

「一朗少爷、我们今晚吃泡面好吗？」

「这话毫无意义。既然领了钱，该做的事就得做好。」

基尔希瓦塞沮丧地垂下肩膀。

「是〜好啦，我知道了……那我先下线去准备。晚餐八点开饭可以吗？」

「就这么办吧，菜单由你决定。等等，我看今天还是吃鱼好了。Cocoon好像可以用附属的外部装置直接传讯给潜脑中的人，你准备好的话就用那个通知我吧。」

「是〜」

基尔希瓦塞于是开始准备离线，却又突然想起什么似地抬头说：

「一朗少爷，有样道具可以让玩家回到『起始之镇』，我把我身上那件交给您好了。我等一下会在原地下线，您虽然技能等级高，但一个人在火山带逗留还是太危险了。」

基尔希瓦塞正要打开道具栏，却被一朗伸手制止。

「不了，我想自己一个人去探险看看。」

再说——一朗又补上一句。

「这游戏的死亡惩罚，也就只有身上道具与装备全部消失，不是吗？」

「会留下一套初期装备。其实玩家都对这游戏的机制很反感就是了……那么我先下去喽〜」

基尔希瓦塞最后那句话，完全就是扇樱子本人的口吻。

好吧，开饭前的这段时间该如何消磨呢——目送基尔希瓦塞离开，一朗盘算着。

不如就边探险边回城镇，再把最初的任务跑完，把职业专属的技艺学起来好了，不过关于之前那些能力点数，也得再研究一下如何分配。

正当一朗举棋不定时，低吼自身后传来。他回过头一瞧，发现前不久打倒的怪物，正吐着舌头步步逼近。原来，那是第二只条纹蜥蜴人。

一朗定睛一瞧，不禁再次佩服那出色的造型。逼真的皮肤质感配上第一人称的视野，更加凸显其魄力，甚至让一朗想起过去研究稀有昆虫时体会到的生命奥秘，以及对造物主的敬畏。

为了做个实验，一朗也天不怕地不怕地走近条纹蜥蜴人，而面对眼前连武器都不举的猎物，蜥蜴人则是愤慨激昂。

「呜咕噜啊啊啊啊！！」

过没几秒，条纹蜥蜴人发出怪吼，挥刀劈向一朗，而另一头的他，则像是见证实验结果的科学家，冷静地瞧着刀的到来。圆月刀一抵达一朗的头部，他的HP也当场归零。

全黑的视野里，只剩『您已经死亡』这么一道死气沉沉的讯息视窗。

一朗清醒后，发现自己已重返『起始之镇』。他没有其他复活点，这结果并不意外。而从主选单打开道具栏，一朗发现先前囤积的药水类还真的一个也不剩，防具也变回初期的皮革装备。他不爱那设计，所以立刻重买了一套课金防具。

他另外打开能力值画面看过一遍，发现已习得的技能里有唯一一项名目，等级不上不下的。那是龙人族专属的种族技能——《龙鳞》，而打开浏览器一查Wiki,原来这技能可降低玩家所受到的伤害，等级愈高效果愈好，不过似乎不太实用，除非是打算练骑士之类的坦克型角色，否则这类防御技通常很难升等，并不值得玩家耗费技能栏去装备。

不过这些分析都毫无意义。自己决定技能的用途，这才是一朗的作风。

防御系技能不好升级，这点一朗是晓得的。几乎所有技能都是依战斗时的使用次数与交战对手的【技巧值】来决定提升的量，因此防御系技能要想升级，就得不停挨打，过程穷极无聊又耗费资源。

「唔……」

一朗扶着下巴，若有所思。

接下来要说的完全是题外话。当晚六点到八点，有玩家目击到奇怪的龙人族不断在『起始之镇』与『沃甘多火山带』之间来回，可怕的是那人一到火山带深处，便又『死回』『起始之镇』，接着再穿上理应遗失的防具，精神抖擞地再次出发。神秘的僵尸玩家『石蕗·一朗』一时之间，成了新手与中级玩家们闲聊的话题。

等一朗收到扇樱子开饭的讯息时，《龙鳞LV42》的文字，已在他的技能视窗里发出光芒。

「我想弄套防具。」

石蕗一朗的奇巧幻想Online生活进入第三天。而现在，他在餐桌上提起了这件事。

「防具吗？」

忙着排碗盘的樱子，边排边抬起头。

「餐点已经准备好了，您还是先开动吧。」

「谢谢。樱子小姐你也一起用吧。」

「好的〜既然主人您这么说，我就承蒙好意了。」

这样的对答虽然每天都会上演，却是让这对偶尔会遗忘彼此身分的主仆，划清分际的必要仪式。一朗以前曾为了捉弄她而故意不提，樱子当时泪汪汪地站到她仆人的定点，而那咕噜噜的空腹声，真是教一朗愈听愈良心不安，才约五分钟便举手投降，成了他人生里少有的惨败记忆。

「所以，您刚说防具吗？」

樱子一回问，正驾轻就熟地分离竹荚鱼骨肉的一朗，边动筷边点头。

「一朗少爷您经过这三天，基础能力值已经有一定水准，还练出了高等级的《龙鳞》，我想就算凭现在那身装备，在高等地区应该也过得下去才是……」

石蕗·一朗目前身上的课金装备防御力虽然并不出色，却带有较多的技能格。这三天下来，他为了提升《龙鳞》的技能等级，不断找条纹蜥蜴人送死以赚取经验值，那些装备也因死亡惩罚而遗失过无数次。

而每次一死，他便又花钱购买那些装备，次数恐怕不下三位数。既然要练技能等级，何不等练完了再买呢——这样的意见虽然再合理不过，但我们的大少爷就是无法忍受那身简朴的皮革装备，宁愿每死一次就花一二〇〇圆，也要穿回课金装备。真不愧是资产阶级。

「可是那终究是异业合作的装备，不是为我量身订制的。那种量产品坦白讲，我实在是不太喜欢。」

「我也不是不懂您的心情。」

樱子啜饮了一口味噌汤接着说了。

「可是一朗少爷，订制装备可不便宜啊。」

「这话毫无意义。要钱我有的是。」

「不是日圆，是加尔特！」

「如果指那边的货币，我也不太担心就是了。」

透过巨量的加成，跟经验值一起赚得的资金，以及毫不手软地被卖掉的稀有掉落物、《商谈LV38》那近乎暴力的讨价还价，再加上不必跟NPC买半样道具的无开销生活，也难怪他会存一大笔钱了。

「要是想做防具，应该就得到格拉斯哥巴拉工艺城了。」

「火山带再过去的那个大城吗？」

「那里有很多生产职玩家取向的任务，材料跟设计图也容易取得。我想，游戏公司应该本来就有意打造一个生产职玩家专属的城镇吧。」

「光听你这么说，还是没办法完全想像出来。」

「那里实际上就像是*表参道那样，只是店家换成生产职业者组成的大公会。」(译注：日本东京的高级商业区。)

总觉得这形容似乎更容易想像，也更无法想像了。

总而言之，弄套自己专属的防具就对了。现实世界里的石蕗一朗虽然不太在意旁人目光，却挺讲究如何以服装展现自我。他在社交界里那身招牌打扮：一套黑衣裤、亮紫色领带以及手帕，全都是量身订做的。

即使是在游戏里，讲究行头一样是人之常情，要是有得选，任谁都会想要与众不同的订制装备。高等的生产职玩家能够以现有的装备为基底调整能力值，或是赋予特殊效果，制造出适合个人的装备。

「我记得，基尔希瓦塞爵士的盾牌也是量身订制的？」

「嗯〜要说是订制品的话也没错，可是那就只是稍微强化过性能的现有卡特盾，再请工匠在表面贴上樱花贴图而已。」

「也就是所谓原创设计吗？」

「要是不置换图像档案，只改变外观贴图，一点都不麻烦的。在装备上面贴上公会徽章之类的，其实每个玩家都会做。」

所谓置换图像档案，也就是一朗在创建石蕗·一朗角色时从头建立的图像档，并在课金后套用到角色身上的那段过程。使用完全自制的3D图像，增加的讯息量会加重伺服器的负荷，而一朗事后查询才晓得，原来那八百圆课金，就等于那方面的手续费。

「唔……」

「一朗少爷，您今天的胃口似乎不太好？」

「是吗？你应该也晓得，我食量向来不大。」

但樱子也没错，他因为顾着思考，的确是没怎么动筷子。

「总而言之，晚点我就到樱子小姐你说的那工艺城去看看好了。」

「能够满足一朗少爷的订制装备吗……这门槛感觉好像不低，又好像不见得，真教人猜不出结果呢。」

「是啊，我虽然没打算强人所难，但也不可能订制太简陋的东西。」

「再说，一朗少爷您的要求困难与否，下判断的也是对方。」

「嗯，也对。」

听了她接的这句话，一朗略带愁容点了点头。而樱子或许是看出他有烦恼，随后起了个新的话题。

「一朗少爷，虽然时候还早，但您餐后想喝什么茶吗？」

「嗯，给我轻焙茶吧。」

这，就是当天傍晚两人的对话内容。而喝完餐后茶的他登入奇想世界，则是一小时后的事了。

♦ ♦ ♦

「……于是就这样，我动身前往格拉斯哥巴拉。」

「太长了啦！！」

菲莉西亚吼道。

「这段开头也未免长得太夸张了吧！爱莉丝竟然都还没登场！」

「我看你似乎对我进游戏头一个星期的日子很有兴趣，才想说一次交代完。」

一朗神色自若，基尔希瓦塞则是不知何时已备好一套茶具，端了一杯给百无聊赖的爱莉丝。

「这是跟当时的焙茶□味非常相近的茶。」

「谢谢。」

爱莉丝虽接下杯子，却摆出五味杂陈的表情。

「我是不晓得基尔希你在现实里的身分，不过原来你还帮大少爷料理三餐吗？这已经超出管家的水准了吧？」

「嗯？喔〜哈哈哈，其实一朗少爷出门时，方向盘也是由我负责的。」

「所以你还是他的司机吗……」

看来爱莉丝并不晓得，基尔希瓦塞爵士的真面目，其实是女仆扇樱子。菲莉西亚虽然很想扯开喉咙告诉她「这人其实是女的啦！」但一来怕状况更加复杂化，二来她已经从铜人王那件事里学乖，知道揭露他人的现实隐私，是违反游戏礼仪的行为。

「总而言之，我前往……不对，来到这个格拉斯哥巴拉。」

「来做装备的！」

「没错，来做装备。而我最先找上的，其实是那位师傅——」

「还没轮到爱莉丝登场吗！？」

♦ ♦ ♦

一朗抵达『格拉斯哥巴拉工艺城』，沿途并没想像中的花时间。途中，他同时新开视窗，用专用浏览器查阅奇想Wiki。这里原来是游戏营运两个月后所举办的大型任务里，头一个开放的城镇。当时玩家们打倒了主宰此地区的火山龙沃甘多，以矮人为首的许多技师随后便进驻此地。参加任务的所有玩家事后都得到稀有道具『沃甘尼克合金』，并透过NPC以及玩家锻冶师之手，研发出各种强大的武器与防具。

但，他来到这儿才发现一件事。

关于这里能不能打造出他想要的防具，似乎是个复杂的问题。生产职玩家们居住的那些建筑，传出的是响亮的打铁声，店前展示的各种装备，也以铠甲、头盔为大宗，外加那些都跟樱子说过的一样，了不起就是在既有的外观上另外贴个贴图，导致每件看起来都大同小异。

带着些许失望，一朗在巷子里徘徊。他无意嘲笑那些喜孜孜地离开店铺的玩家，却不想效法那些人，非得让自己与众不同才甘心。这想法也许幼稚，但一朗从小得不到人纠正，带着这想法长大成人，那么也只好继续将错就错了。

「嗨，小哥，你是课金玩家吗？」

身后传来的粗犷声，让他转过身子，见到挺着大肚腩、蓄了一嘴胡子的矮男，一副矮人的面貌，害他一时以为对方是NPC,但首先NPC不可能问人『是不是课金玩家』，再说他的头上也有一般玩家的图示与名称。

他，也就是一朗日后所称的师傅，生产职公会『秋叶原锻造组』的会长，『↓这人超蠢』先生。

「课金玩家逛到这地方来，是有什么事吗？格拉斯哥巴拉这地方的好，在于从药水到飞弹，想弄什么全都弄得到。」

「我的药水还够用，也不可能不够用。其实，我是来买新防具的。」

「喔〜」

师傅这下眯起一双圆凸眼，打量着一朗的盔甲。

既然能一眼看出一朗是课金玩家，也许蠢先生也晓得他穿的是课金装备。那些装备虽然不算泛滥，但也称不上罕见，真要讨论稀有度，一朗的龙人种族，可能都还来得稀有些。

「喔喔，真是失礼了。其实我有《鉴定眼：防具》技能，刚刚用那看了一遍，你的装备耐久度，似乎还没到该换新的地步。」

「这话毫无意义。我想找的，是专属于我的防具。」

「喔〜订制装备吗，原来如此。」

师傅笑了笑，简单自我介绍，提到自己是全奇想里最大的生产公会的会长时，直率的口吻不骄矜，却也不至于低声下气，给一朗留下不错的印象。对于自家公会成员以及自己的技艺，他则是一点也不曾怀疑。

看来遇上了好工匠——一朗心想。

「像你这样的大公会会长，跑出来蹓跶没问题吗？」

「就算是最大的生产职公会，也不会一天到晚忙着挥铁锤的。」

本来武器与防具上头的耐久值，任何生产职玩家都能修理，但玩家制造的物品却不见得。要想修理玩家打造的装备，修理者的《制铁》技能等级必须高过打造者，否则是修不了的。

而『秋叶原锻造组』身为顶尖的生产职集团，打造的防具可没什么玩家修得动，所以他们的客人多半会为了修理耐久值再次上门，或随等级提升前来修改装备，形成忠实的回流客群。

「唔〜真有效益呢……」

「其实我在秋叶原开了间小电器行，不过也搞些电脑零件的网拍。坦白讲，这边锻造组的规模比那大得多了。」

他虽然说那些经验能应用到经营公会上，但还真是教人半信半疑。

随后，师傅说站着聊下去也不是办法，愿意带一朗参观自家工坊，而一朗也抱着一丝期待，跟在这风貌独特的矮人后头。也许这名字与外貌下蕴藏的独特美感，能带来什么不一样的答案——独创性，正是一朗最钟情的成分。

「喂〜小子们，我回来了。」

伴随粗扩吆喝，师傅踏进会馆，大厅里除了客人还有几名公会成员，他们纷纷跟自家师傅打招呼。

「既然小哥你都来了，我就带你到我最信赖的工匠那儿逛逛好了。这是只有你才有的礼遇。」

「这样啊，谢谢你。」

师傅说完，带着一朗进入大厅里，挂着「闲杂人等禁止进入」讯息视窗的某扇门。一打开门，里头原来是间工坊，扰耳的铁锤打铁声此起彼落，皮肤传来的温度与湿度，感觉有点像是置身在沃甘多火山带。

「不过这里头的气氛，完全是营造出来的吧。」

「那当然了。坦白讲，要打造武器防具，只要把素材堆上铁砧，拿铁锤敲敲就行了。」

这游戏就是这样——他随后又补上一句。这真相还真是残酷。

一见到师傅带来的稀客，工坊里的几名工匠停下动作，只剩一人依然默默敲打铁锤，一直到师傅来到面前问候了声，他才终于跟着停手。

「嘿，爱德。」

「你回来了，师傅。」

叫做爱德的男子，以没什么抑扬顿挫的平坦声调答道。

「小哥，跟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大徒弟爱德华。」

「你还有徒弟？」

「当然有了，虽然我没什么技术可以传承给他。」

挥铁锤打铁的动作，就只是使用锻冶师专用技艺《锻造》的连带动作罢了，而其附加效果再与《制铁》、《链成》等技能效果交互作用，将素材道具合成为成品，技能与技艺的等级则影响成功率，以及附加上去的额外数值。

也就是说，这些玩家其实并没有任何相关的技术知识，说穿了只是胡乱挥锤，但这样的画面，却依然蕴含了足以震慑『外行人』的魄力。

「爱德跟小哥你一样，都是豪华限定包的玩家。」

「……多指教。」

「喔喔，很高兴见到你。你既然介绍他给我，意思是他能为我打造防具吗？」

「毕竟我看小哥你的要求似乎挺高的。不过嘛，交给他准没问题，要是连他都不行，我再帮你就是了。」

「嗯〜……」

一朗沉吟半晌。这里的成员身为生产职的手艺应该是毋庸置疑的，那么首先，还是让他先打造一件成品来瞧瞧吧。

「我先看看爱德做的东西再决定吧。」

听对方突然亲昵地直呼自己昵称，爱德华一时停下动作，但随即点头应允，指了指刚拿铁锤敲打过的铁砧，上头已经堆了好几样素材。

「要是可以，我希望做出来的是量身打造的特制防具。」

「如果想要能配上战斗风格的装备，各种订做都不是问题。」

爱德华以平淡、缺乏干劲的声调答道。

「防具基本上就是透过设计图，以及上头记载的材料敲打出来的，但也能添加设计图上没有的素材，来赋予素材的道具特质，或是让某方面性能突出，而这部分就是展现手艺的时候了。」

「嗯〜……」

一朗双手叉胸，似乎还是有哪里不太释然，但爱德华没理踩他，又拿起挂在腰际的铁锤。

要想制作拥有一定水准的武器与防具，『设计图』这项道具是不可或缺的，那能从格拉斯哥巴拉的NPC商人那里购得，炼金术师或锻冶师购买的话则能享有大幅折扣。订做道具的场合，一般都是由客人主动提供设计图，也因为这条不成文规定，直接选购工坊展售的既有成品，比找人订做要来得省钱一些。

配置材料道具时，会跳出另一个用来决定设计的视窗，届时就能依材料道具与设计图，来选择各种配件、花样、颜色，决定防具的设计。之后，爱德华举起爱用的铁锤。

铿、铿、铿、铿。

清脆的金属声，在锻冶场回荡。

「好了。」

完成的防具，使用了栖息在『兰卡斯提欧灵森海』的植物系怪物素材，虽然材料里有部分是金属，但成品的缤纷色彩以及犀利外型，还是让人联想到当初的那些原料。

一朗轻触防具，检视其性能：防御修正+72、技能栏+12、耐久值102/102，价格为七二〇〇加尔特。看来此防具已经被系统视为商品物件，因此呈现的数值巨细靡遗，而这跟一朗穿的妖精铠甲相比，性能还真是有天壤之别。

身后师傅满意地点了个头，但一朗依旧是愁眉不展。

「能让我再考虑一下吗？」

一朗断然说道，让爱德华停下动作。

「……是有，哪里不满意吗？」

「由客观角度来看，这性能无可挑剔了。由客观角度来看的话。」

一朗虽然不是会靠陪笑来化解僵局的人，但这已经是他打圆场的方式了。

「但这算不算『好防具』，决定还是在我，要是轻易妥协，实在是毫无意义。所以，能让我再考虑一阵子吗？」

「欸欸欸，想不到小哥你可真任性啊。」

一旁的师父嘟嚷着，但一朗挥了挥手。

「不过要是等逛完格拉斯哥巴拉还是找不到满意的……到时我会考虑看看的。让我再重复一次，爱德做的防具，性能真的无话可说。」

又重复一次先前的话后，一朗离开工坊。

离开锻冶场的途中，几名工匠玩家也早发现气氛有异而停下动作。一时之间，一朗心想自己似乎对不起那位名叫爱德的青年，但很快便打消了那念头。这毫无意义。一朗可不是会为了他人尊严而屈就自己的人。爱德华做的防具未能达标，这就是一朗所见的事实。

看来该回去吗——一朗踏着沉重步伐，在工艺城里晃荡，从大街进到小巷里，看着小摊贩里卖的那些古怪药水，就在这时他突然发现了某样东西。

是饰品。

虽说是饰品，那却是少见的设计。即使在格拉斯哥巴拉，原创饰品也是无处寻觅。加工必备的技能《手工艺》堪称废技，就算煞费苦心做出饰品，由整体来看，也只有微不足道的附带功能。

「嗨，关于这个饰品——」

『欢迎光临爱莉丝的商店！』

对方虽然笑着回应，但一朗很快便发现她不是玩家，不过也不是NPC,而是在玩家登出游戏时，负责代替主人买卖的所谓售货小帮手。现在就算问她，大概也问不出什么结果。

「你知道店长什么时候会回来吗？」

『爱莉丝预计会在每天约十九时半左右上线。』

「喔〜那我就等她好了。对了，店里那些道具全部给我吧。」

谁能想得到，他第一次使用游戏内货币，竟然是花在这东西上。开销并没多大，而买到的东西由店里进入自己的道具栏后，一朗将其给实体化。

一拿到手上打量，一朗还挺中意的。那是仿蝶翼的一只银饰胸针，外表的多边形有些粗糙，却反倒证明了，它不是游戏里预先准备好的图像。

这是完全的手工品，独一无二的设计。

一朗的脸上久违地露出笑靥，对那饰品少之又少，只有2到3的能力修正值毫不在意。一朗找到的，是追寻已久的人，一个拥有他所需生产技能的玩家。

一朗这下迫不及待，恨不得立刻见到摊贩的主人，名叫爱莉丝的那个玩家。

♦ ♦ ♦

「所以，这就是当时买到的胸针吗？」

菲莉西亚对着停在一朗胸前的蝴蝶胸针仔细端详。

「我不是说了，别这样盯着瞧，我会很尴尬……」

爱莉丝视线故意别向一旁，嘴里低声嘟哝。

一朗正心满意足地啜饮杯中茶。若他所言属实，这是他在游戏里头一个买下的道具，而仔细一瞧，它的多边形图像的确是挺粗糙的。

「这胸针真的有那么好吗？」

「老实说，这设计差强人意。」

「真不好意思喔。」

爱莉丝狠狠地瞪了一朗一眼。

「那是我进入游戏后的头一件作品，虽然这不能当作东西烂的借□，可是他那样戴着，真的是把我糗到不行。」

「可是有人捧场，你当时应该很高兴吧？」

「是没错啦……」

尽管同意菲莉西亚的话，爱莉丝却点不了头。

心中依旧莫名忐忑——菲莉西亚不愿这话题再继续下去，思考起其他事情。对了，一朗刚提到的那个爱德华，菲莉西亚就是觉得，好像在游戏里的什么地方听过这名字。

而当她双手抱胸开始思索，公会会馆的大厅就在这时，响起玩家登入的通知声。爱莉丝、基尔希瓦塞以及部分看热闹的玩家，纷纷转过头瞧。

不久，菲莉西亚也跟着一探究竟，却吓得身子一颤。

原来那儿现身的玩家，显然已经不成人样。好吧，要说不成人样，带角又带尾巴的一朗也好不到哪去，若再配个重甲之类的装备，肯定也是一副野蛮样，但眼前这个玩家，却是连骨骼都异于常人。

突出且呈倒三角形的胸部金属板，配上大型钢拳套，头部看似戴了顶全罩式头盔，尺寸却小上一圈，双眼位置有两枚形状如裂口的镜片，正发出蓝色光芒。

「嗨，爱德。」

听到一朗的问候，男子嗡的一声停下动作，并且翻起白眼……不对，是镜片部分闪烁不止。

「石、石蕗……」

「咦，这个人就是爱德吗？不对、呃、他是人吗？」

菲莉西亚的视线紧张地往返，一朗的态度倒是不动如山，再加上爱莉丝与基尔希瓦塞也是一样，看来他真的就是那位爱德华。

「他是爱德，种族是机人，也就是豪华限定包的限定种族。」

「嗅〜机人原来是……长这个样子？」

「就是长这个样子。」

「………」

爱德华没说什么，但由那镜片——蓝色双眸的光芒熄灭且默不吭声的模样来看，也许自己触怒了他也说不定。

「啊，对、对不起……」

「不，这不是你的错……」

随着合成语音般掺杂特效的话语声，爱德华摇了摇脑袋。

现场弥漫着某种险峻氛围，爱德华对一朗的态度显然并不和善。由先前那番话研判，事情或许是因为一朗对爱德华有所冒犯，但就算是这样，气氛也未免僵过头了。

究竟怎么回事啊——她以纳闷的视线投向爱莉丝，却发现当事人正瑟缩着身子，而若让她来形容，那就像是所谓的无地自容。先前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强势态度，如今荡然无存。

「喔喔，爱莉丝，先前的事真的很抱歉。」

「啊！呃、嗯，是的……请你别放在心上，因为一切都是这个人不好！」

爱德华彬彬有礼地对爱莉丝道歉，爱莉丝却把事情推给一朗，整件事这下益发扑朔迷离。

「……啊！」

菲莉西亚边纳闷边循线索回忆，终于豁然开朗。她听过爱德华的名字，那就是之前为了寻找铜人王，跟一朗在亡魔领晃荡时，从赤红斜阳骑士团的团长斯德洛格诺夫那儿听来的名字。

「我想起来了！爱德华就是那个被一哥哥一拳打飞的人对吧！」

记忆衔接上的快感让菲莉西亚击了声掌，随后惊觉自己铸下大错。

「对不起……」

面对眼眸停止发光的爱德华，菲莉西亚道了第二次歉。

「不，没关系的……毕竟你说得没错……」

爱德华虽然双肩下垂，还是振作地摇了摇头。看来他似乎是个和善的好人。

而据说把这好人给一拳打飞的石蕗·一朗，如今正享受完基尔希瓦塞泡的茶，将空杯放上茶托。

「我们正在为菲莉西亚讲解，爱莉丝名牌馆的创设经过。」

「不过根本还没提到那就是了。」

一旁的爱莉丝嘀咕了句。

「接下来就要进入正题了，爱德，要加入我们的对话吗？」

「我吗？」

要是爱德华的脸与人类构造相同，此刻应该极度不情愿吧。机人的脸部元件丰富，能跟人类一样搭配出各种表情，可是爱德华除了眼部，没有其他能表达情感的元件。由他的态度来看，也许他是故意这么做的也说不定。

「好吧，让我加入吧。」

但，想不到他的回应竟然是肯定。只见他说声『打搅了』并找了张椅子坐下。

那态度看起来，并不是打算和乐融融地跟大家聊天，真要说的话，似乎就只是逞强地想要回应一朗的话。

「爱德，你该不会其实是个不服输的人？」

「………」

「对不起……」

「算了……」

两人进行了第三次的道歉互动。

「爱德华先生，只是些粗茶，请用。」

「谢谢。」

爱德华伸出手，端起基尔希瓦塞放在面前的杯子，以自然的动作端到嘴边，杯子却撞上嘴边的装甲，发出一声无力的铿响。

「…………」

于是，爱德华略显尴尬地打开嘴边的组件，里头并没有嘴巴，倒是有个小小的沟槽。

「爱德华先生，机人看来似乎挺辛苦的……」

「反正，也是我自己选择的……」

爱德华得心应手地，把茶倒进沟槽里。

「那么，既然演员都到齐了，我们继续先前的话题吧。」

一朗看起来似乎是真心欢迎爱德华的加入。菲莉西亚知道，他从以前就有这种倾向，愈排斥他的人，往往愈得到他的青睐。看样子，爱德华这次被他看上了。

等等，难不成——

菲莉西亚抬起头，但不敢再继续想下去，只好就此作罢。

「爱莉丝，也该轮到你交代这件事了。」

「咦，我吗？」

发现话题转到自己身上，红发精灵一时茫然。

「没错。我已经把故事说到遇见你以前，那么何不换你来谈谈，当初为何改变心意为我做装备之类的。」

「这是要我怎么说嘛……」

爱莉丝眼神稍微飘向远方。

「先说好，我可讲不出什么有趣的故事喔。」

说是这么说，她还是张开了嘴，接在一朗后面继续说下去。

4 大少爷，有仇必应

杜若爱梨，是个就读职业学校服装设计科的十七岁女生，梦想是成为服装设计师。

「你刚说什么？」

爱莉丝将自制饰品销售一空的喜悦抛诸脑后，不悦地问了一句。

这家伙刚刚竟然说『中意我的长相』？莫非他是最近兴起的那种搭讪者？

由于VRMMO里的网路人妖文化式微，让这类『网路搭讪』相对增加。VRMMO里能够造假的容貌，跟过去的网路社群个人头像相比，重要性已不可同日而语。

现实世界里难得一见(当然了)的金发碧眼男，如今正对着她甜言蜜语，即使是洁身自爱的女生，也很难不因此意乱情迷。游戏里倒追的情况虽然不多，却听说有不少男性玩家被惟妙惟肖的网路人妖(也许在现实世界里也是)给缠上，留下一辈子的阴影。以上是题外话。

总之，眼前这龙人族也称得上是帅哥一枚，也难怪爱莉丝会怀疑他在搭讪把妹了。

「我说，你想不想试着帮我做防具看看？」

「再上一句。」

「喔喔，你是指我喜欢你的长相那句吗？要是刺激到你，我会跟你道歉。也对，由客观角度来看，的确是我更俊美些。」

他在鬼扯些什么？

「我说，你找人帮自己做防具，是看对方的长相在挑的吗？」

「现实世界里当然不是，但在这世界里可不一样。你的脸，是自己做的吧？」

她心头一惊。对方说对了。

最初设定角色容貌时，爱莉丝面对数之不尽的脸部元件，却找不出一个吸引人的。她花了几小时尝试各种组合，却总感到哪里不顺眼，烦恼到最后，索性前往深夜的超商购买网路代币，下载了3D设计软体，继续创设自己的角色。

严格说来，她并不算是原创，而是修改自己看不顺眼的部分，再微调一般玩家本来无法自订的其他细节，最后造出这世上没人能抄袭、独一无二的角色容貌。这张脸是爱莉丝的骄傲之一，然而在这之前，从来没人察觉到此事。

男人随后从自己的道具视窗里选择几样道具并实体化，是爱莉丝设计的原创饰品。

「那是……」

「这也是你亲手设计的吧？嗯，这多边形其实有些粗糙，所以我原本还挺担心的……」

「那、那只是因为……我那天放学回家太累了！我这脸不就很完美吗！」

我在鬼扯些什么？

「嗯，所以看了你的脸以后我就放心了。我想要找从头设计起的防具，可是即使是格拉斯哥巴拉，也没有地方有在做这东西。」

原来包下所有饰品的就是这男人吗？她虽然由衷感激，却又同时五味杂陈。之所以感激是因为，自己重视原创设计的努力得到他人赏识。五味杂陈则是因为，对方的赏识并不是来自于对设计的评价。但说是这么说，两者由比例来看，感激的那部分还是稍微大|些。

男子——石蕗·一朗的提议，内容的确是十分吸引人。对方设计防具的委托，让她逐渐重拾当初对游戏的探究心。

但——

「我《防具制作》的技能等级没有很高。」

生产职系的技能各式各样，一开始能学的就只有《炼成》、《制铁》、《手工艺》三样，《制铁》达到某个等级，才能学习《武具制作》与《防具制作》。她虽然也学了那些技能，梦想着总有一天要制作防具，但目前等级实在是不高。她不晓得男子想委托的是哪个等级的防具，但若对方追求特制装备，要求恐怕也不会低到哪去，她不认为自己能接得下这种订单。

早知如此，当初真该把重心摆在这上头，好好充实一下自己的。

后悔在心中逐渐膨胀，但这种事可不是临时抱佛脚就能够搞定的。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只剩你能拜托了。」

没想到，男子这样回应她。

「我对防具的生产过程不太清楚，不晓得能不能这样做，但制作原创设计时产生的现实金钱开销，我愿意全额负担。」

「那个……只要加入『生产』类别的公会，应该就能解决那问题……」

总觉得这事态根本无视自己的意愿，一步接一步径行发展下去了。

「那就创个公会吧。」

「你、你是认真的吗？」

「这话毫无意义。我没有不认真的时候。好吧，偶尔也会有些人认为我不正经，这我倒是不否定。」

既然委托人说愿意负担制作防具时的真钱开销，爱莉丝倒也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若今天他说『游戏币我付，真钱由你出』爱莉丝应该早把他轰出去了。

但问题还是在于，爱莉丝的《防具制作》等级真的太低了。防具制作失败，泡汤的可不是只有素材，这男人真的明白这一点吗——她心想。

爱莉丝制作饰品的生产过程，首先会将素材摆进魔法阵里，等决定设计的视窗一弹出，就可以将3D设计软体设计出的OBJ档拖曳到里头，将其改为完全原创的设计。

3D模组优化时产生的手续费，就是在这步骤产生的，也就是说若道具最后制作失败，手续费也就等于白花。这样的机制说起来实在是很不友善，但这游戏的主轴毕竟不是道具制作，加上制作途中还会三度提醒玩家『制作若失败不会退还金钱』。总之关于这部分，爱莉丝已经看开了。

而若要再讲得深入点，套用设计时会产生手续费，就只是因为套用时所增加的资料量会加重伺服器负担，因此不管制作成功与否都会产生费用。但这样的背景因素，爱莉丝当然不会晓得。

回归正题。关于套用原创设计，她虽然没设计过防具，但流程应该都是一样的。

既然他说要全额负担，代表只要爱莉丝持续失败，他就得持续付钱。虽然他乍看之下是个课金玩家，但这严峻的挑战会失败几次可没人说得准，那么也许该设个额度上限之类的。

「那关于额度……」

「呃~银行吩咐过不能跟人公开，所以我不能告诉你我的额度，不过你不必担心刷爆的问题就是了。」

「谁在问你信用卡额度了！你是打算做到破产吗！？」

「哈哈哈，这话毫无意义。不对，看来你在开我玩笑？要是我破产，世界经济大概会一起崩盘吧。」

看样子，这人是真的不正经。

「哎〜真是的，到时得花多少钱我可不管喔。」

「这话毫无意义。要买好东西，钱是省不得的。」

爱莉丝打开选单视窗，从设定里叫出绘图工具。本来若是想画些简单的图，游戏里就有笔或粉笔之类可用，但这软体方便之处在于可画出更精细的线稿，还能转为PDF并传送到电脑或手机里。对爱莉丝来说，它能跟3D设计软体相容，在想把设计3D化时也十分好用，不过真要说的话，这软体应该属于攻略组或调查组的利器才对。

「所以，你想要怎样的设计？」

「我想想……我希望能跟这胸针配得上。」

男子说着，将爱莉丝做出的某个饰品实体化。这只蓝蝴蝶胸针，多边形看上去特别粗糙，实在有些令人不忍卒睹。

「可'可是……那个是女用装备耶……」

「嗯？可是上头没有性别限制，只要服装设计对了，跟男士应该也搭配得上。」

的确，虽然她的设计偏向女用，但那是因为游戏里贩售的女用装备不属于战斗型设计，而是偏向流行服饰那类。

游戏里的男用装备大多设计成战斗至上的阳刚风格，以中世纪奇幻风的重甲与类似变身英雄般的酷炫装备为主流，而那些都无法跟这蝶型胸针搭配。

也就是说，要想达到男子的要求，势必得往现代风格那方向设计。

创作欲望一被激发，爱莉丝可说是跃跃欲试。她坐到摊位旁，拿笔在绘图软体的画板上画出自己的想像。而途中一瞧男子，对方竟然也启动了相同的绘图软体。他想起对方龙人族的脸也是以游戏内看不到的组件配出来的，就算不是同业，也应该是艺术圈内的人吧。

「喔喔，我刚看到你用那软体，就也买了一套下来。」

这人到底把钱当什么了？

而男子得心应手似地画出设计图般的图片，传送到爱莉丝的视窗里。

「这是我在现实世界里的便服，而我就喜欢这样的服装，不过你参考归参考，成品还是依你的品味来决定吧。」

对方传来的图片，难以分辨是便服还是礼服，但却设计得优雅而不失时髦，而对方竟然把这称作便服，难不成他是哪个有钱人家的少爷？

「喔喔，不好意思。」

男子突然抬起头。

「我突然有事，得先下线一下。」

「这样啊？等结束后会再上来吗？」

「这我也不晓得。要是有时间的话应该是会，不过最近该办的事还不少，我也不太确定。」

「那、那么……我能加你好友吗？」

她不知怎么地结巴了起来。仔细一想，她似乎是头一次在这游戏里交男性好友。

「好。」

对方很爽快地答应，按下交友邀请底下的同意。

爱莉丝已经好一阵子，没跟刚加入游戏时交的那些朋友连络了。当初听说自己想留在格拉斯哥巴拉从事生产职业，而给予祝福的那些人，如今不晓得在哪里攻略游戏——想着想着，爱莉丝不禁感伤了起来。

「话说，我以后要怎么称呼你才好？」

「随你高兴吧，看是要叫我石蕗还是一朗还是大少爷都行。嗯，不过我不太喜欢最后那个称呼就是了。」

「那就用大少爷好了。」

对他这种举手投足都讨人厌的人而言，这称呼真是再贴切不过了，再说爱莉丝可是某大联盟日本球星的粉丝，死也不愿意用一朗称呼他。

至于大少爷这里，倒也没什么坏脸色，耸了耸肩就下线了。留下来的爱莉丝，回头迎向自己的绘图软体。

竟然有人愿意请我设计防具呢。

结束交谈，沉淀了几分钟，迟来的感受这才涌上心头。

她将来的梦想，是成为时尚设计师，或者说得更进一步，她希望是专职服装设计的工作。其实这条道路之艰险，也许根本没有能让她摸鱼玩游戏的空间。

但——

今天自己接下的工作，绝不会毫无意义。即使只是1与0拼凑成的虚构存在，她今天的确是踏出了，身为时尚设计师的第一步。

而这样的感受，肯定不是电子讯号带来的错觉。

♦ ♦ ♦

「说到这里我才想到。」

爱莉丝打断自己的话。

「你那时说有事，是什么事情？」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角红的社长找我谈投资的事。」

「你在开我玩笑吗？」

「这话毫无意义。我如果要开玩笑，应该要拿更不合常理的事来吹嘘。」

这男人的夸夸其谈，到底哪一句合常理了——爱莉丝虽然傻眼，却发现现实里与他认识的基尔希瓦塞与菲莉西亚无动于衷，似乎那真的是稀松平常的事。

提到角红商事，爱莉丝虽然跟那公司不怎么熟，但也晓得老板的独生女芙蓉希成立了时尚品牌，而她可是杜若爱梨向来最尊敬的设计师之一。不过嘛，现在也不是提这事的时候。

「可是爱莉丝，你在一哥哥出现前，一直都在卖饰品吗？」

「是啊。」

爱莉丝点头回应了菲莉西亚，接着又继续说了。

「其实我也想设计防具之类的，不过因为有在练的就只有《手工艺》，而那技能能做的，就只有饰品小物之类。」

真要说的话，其实她是刚进游戏时毫无概念，练到错误的技能；饰品之类跟武器防具相比，实在是没什么行情，即使设计成稀有的原创设计，也不会有人因此买账。

在现实世界遭遇挫败，躲进游戏里却一样卖不掉东西，的确是害她一时一蹶不振，而现身给予自己肯定的这位大少爷虽然自我中心又缺乏常识，但却宛如是她的救星。

「……关于玩家从以前就很话病的那件事……」

见爱德华突然开了口，一行人的注意力也集中过去。

「原创图像套用到道具上时会产生手续费，游戏里却没管道让委托者直接替生产者付费，加上奇想又禁止RMT，最后变成生产者得付手续费，愈做愈亏钱。」

「基尔希，RMT是什么？」

「Real MoneyTrading，也就是拿游戏内货币与道具交换现实金钱的行为。」

如今宛如游戏小百科的基尔希瓦塞爵士，毫无停滞地回答了。

「不过像爱莉丝这样将原创设计套用到防具上并且摆摊贩卖的玩家，在游戏初期也是有不少的。」

他继续替爱德华补充说明。

「但那东西就算卖掉了，买走的多半是不认识的玩家。花了现实里的八〇〇圆，把东西卖给非特定玩家，而且下场大多是连修都没修就坏掉了。这样的情况下，当然没人会再傻到去制造原创设计防具了。」

「喔〜这我能够理解。不过我东西从来没卖掉过，所以也没去想过这些就是了……」

由此看来，也许当初只做没有耐久值，不太可能毁损的饰品，其实是正确选择？不对，既然两种都卖不出去，选择哪条路根本没有差别。

「所以，设计出来的成品真的有那么优质吗？」

「由客观角度来看恐怕不见得，不过，我还挺喜欢的。」

这大概就是他这个人的赞美方式吧——爱莉丝已经不再吐嘈了。

大少爷——一朗之所以会把『客观角度』挂在嘴边，听说是来自他那不受大众价值观影响的顽固坚持。为何用听说呢？因为这是基尔希瓦塞之前提过的。

就因为不受人影响，他的看法有时与客观一致，有时却不见得。但基本上来说，一朗在这种场合是不会撒谎的，他若这么说，那么就是这样了。

「唔〜……」

一旁的菲莉西亚，这下盯着一朗身上那套服装。

要说是自信之作，那服装的确是够资格，但像这样被人盯着瞧，就是令人感到难为情。而菲莉西亚端详了好一会儿，随后嘀咕了这么一句。

「好好喔〜……」

就为了这句话，她费了好大的劲才憋住笑容。

爱莉丝紧握拳头，心想被三个字摆平的自己，果然还是太嫩了。即使受人夸奖，也要能潇洒地把头发一甩并回答『这还用说吗』——唯有做到这样，才能算是独当一面的设计师。

就算大少爷喜欢，也不能因此自鸣得意。刚刚她听到菲莉西亚说『好好喔〜』而没兴奋过头，已经算是一大进步了。

否则，一想起成品获得大少爷赞美时，自己的那副模样——

想着想着，爱莉丝不禁甩甩脑袋，然而涌现的记忆，却怎么也停不下来。

♦ ♦ ♦

「呼、呼呵呵呵呵……」

杜若爱梨，是个就读职业学校服装设计科的十七岁女生，梦想是成为服装设计师。

但她今天气色之糟，究竟是怎么回事？

既然是立志走时尚相关产业的女孩们就读的学园，学生当然很懂得打扮，爱梨也不例外。国中时牵动全班时尚流行的实力，如今到高中二年级依然未衰退。当然，这班上多得是比爱梨更亮眼的同学，但爱梨拥有对流行的优异嗅觉，长相也自认在平均之上，整体看下来，水准一样是相当高的。

可是今天的她，却可用凋零来形容，不但肌肤干涩，眼下挂着眼袋-发型打理得差强人意，再配上嘴角扬起的诡笑，模样简直有如幽魂。

说起话来毫不客气、偶尔令师长们头疼的爱梨，今年只有十七岁。这年纪的青少年总强烈渴求他人认同，一个专攻服饰设计、立志成为时尚设计师的职校生，就更不用说了。

这次虽说是在虚拟世界里，但大少爷还是给了她一个大显身手的舞台。当时大少爷指了指她做的某个饰品，说希望委托的成品能跟那配得上，随后便下线了，两人算下来只交谈了短短三十分钟。

在那之后，爱梨=爱莉丝对着他画的便服左思右想。爱梨过去的时尚研究了不起就是帮朋友搭配衣着、逛逛名牌店、设计些异想天开的东西，而那些基本上都属于女用的范畴。对男性时尚几乎没概念的她，漏夜打电话给班导师，请教了一大堆事。

班导师起初吓了一跳，但也感受到她逼人的魄力，以及非比寻常的热情，耐心详尽地为她指导，什么登喜路、乔治亚曼尼、普拉达全都提过了一轮。那里头或许夹杂不少班导师的个人喜好，但还是令她受益良多。

之后，爱梨又在虚拟世界里忙了一晚，连窗外夜空开始泛蓝都毫无所觉，她把终于完成的巨作传给好友清单里唯一的男性玩家，并利用上学前仅剩的几小时呼呼大睡。

她在游戏里忙的，可不是战斗或迷宫探索之类，而是在现实世界里的拿手领域。这次的大功告成对她来说，可是前所未有的喜悦。

到了早上，她收到一封信。

『我很庆幸请到你帮忙。』

扬起的嘴角，怎么也收不回去。

由于早上最后还是睡过头，害她现在惨不忍睹，但这次的工作成果，爱梨大致是满意的。从游戏里的讯息信箱转寄到手机里的信件虽然只有短短九个字，却让爱梨看得爱不释手，嗤嗤笑着的模样，就连她的好朋友也只敢远远旁观。

电车三十分钟、公车二十分钟、脚踏车十分钟，合计共一小时——这是爱梨从学校回家所需的通勤时间。平常放学后，她总是会跟三五好友闲聊，傍晚六点才回到父母上班而空无一人的家里，等淋完浴吃完晚餐，登入游戏时差不多是七点左右。本来夏天汗流得多，洗澡应该会久一些，但她今天入浴速度之快，可能连*乌鸦都要自叹弗如。(编注：在日文中，洗澡速度快可比喻为乌鸦入浴「烏の行水」。)

她的晚餐也是靠回家途中买的速食随便了事。时间才六点半，跟平常比起来虽然还早，但爱梨却戴上用惯了的MiLive Gear X并躺到床上。

意识里显示的波尼公司商标真教人不耐烦。快点，带我进入那个世界！

奇巧幻想Online一启动，杜若爱梨便化身为炼金术师爱莉丝。

一睁开眼，眼前是熟悉的小巧工坊。她兴奋地来到屋外，以为龙人族青年会跟昨天一样挂着臭屁的笑脸站在外头，不过看来他今天并不在，让爱莉丝有些失望。

深呼吸调整一下情绪吧。她知道在这世界里，深呼吸对身体带来的放松效果(详细原理爱梨倒也不清楚)并不会如实呈现，但光是深吸深吐了几口气，爱莉丝的心也能重回平静。

她帮售货小帮手设定了好几种答录对话，大少爷应该晓得爱莉丝每天约傍晚七点半会登入，那么也许到时才会上门拜访。她从好友名单里找出石蕗·一朗的名字并传讯，告诉对方自己会在摊位前等候。

那么在他来以前，该做什么好呢？

爱莉丝本想跟平常一样做点药水，但随即想起还有其他的事得做。没错，她还得提升《防具制作》的技能等级。

有件事爱莉丝只听说过而没实测过，那就是制作防具分为需要设计图以及不需要两种方式。要是想做出性能稳定的防具，那么就该照前者的方式做，但要是投入各种素材以及既有防具，再使用炼金术师专属技艺《炼金阵》，一样能造出类似成品。爱莉丝副职业为锻冶师，虽然也能够使用《锻造》，但两招就只差在一个看的是【智力】系数值，一个看的是【肌力】系数值，效果却大同小异，而既然《炼金阵》的技艺等级略胜一筹，那么就没有不使用它的道理。

爱莉丝评估了自己的状态栏里显示的金钱，逛逛巷子里的摊贩，随便买了些价格低廉、用途不明的素材道具，以及耐久值所剩无几的中古防具，回到自己的住处。

她不晓得今天一天能提升多少熟练度，但技能等级好歹要升个1级才行。爱莉丝从道具栏里启动魔法阵，把买来的中古锁子甲、原野角蜥的角、秃鹰羽毛放进里头。

制作道具本来可以从复数设计里决定合成后的样式，但为了节省时间，爱梨直接选择预设，接着闭上眼集中精神。使用魔法系技艺时，不需要什么特殊装备或动作，明晰的心象，才是最重要的。

工坊黯淡下来，魔法阵里升起光粒子特效，凝聚成印记的形状，绽放一阵强光。扎实的手感，让她暗自欢呼。

砰。

登〜登登登〜登〜

伴随单调BGM一同弹出的，是『制造失败』的讯息视窗。魔法阵上散落着不知为何物的垃圾，爱莉丝伸手一拿，这次改弹出『是否要将残骸道具化』的询问讯息，于是点选了『否』并扔进垃圾桶里。

「还、还真是有难度……」

再接再厉吧，反正失败也无所谓。虽然成功累积的熟练度比较高，但与其花时间摸索容易成功的搭配组合，还不如一股脑儿地重复失败。爱莉丝再次把道具与防具放上魔法阵，集中精神想像。

砰。登〜登登登〜登〜

砰。叮铃铃铃叮铃〜

砰。登〜登登登〜登〜

她一共试了几十次，成功的就只有唯一一次。她把残骸全扫进垃圾桶，看着那件完成的防具，而看来她刚刚以素材配出特殊合成，成品防具与合成前的皮铠甲不同，拥有独特的专属外观。

叶片铠甲。防御修正+2。技能栏+1。耐久值5/5。

简直一点用都没有！再说这哪里像铠甲了！在爱莉丝看来，这明明就只是一片树叶！即使是再悲剧的时尚异类，也不会有勇气穿上这种装备。

不过爱莉丝并不晓得，叶片铠甲成功制造时可获得较高的熟练度，可说是防具制作者新手的入门作业。这次成功虽然完全是侥幸得来，但也让她的《防具制作》技能升了将近2级。

这次制造虽然几乎都失败，但还是挺有意思的，拥有不同于设计服装的另一种『创造』乐趣。虽然这说穿了，只是在系统预先给好的框架里寻找正解，但还是带来类似反覆尝试后成功解谜的快感。也许，这才是这游戏里的生产职真正的乐趣吧。

但她不能光顾着体验乐趣而迷失了目的。别忘了大少爷要求的，是制造独一无二道具的能力。

就在这时，响起啵的一声音效，弹出新讯息的视窗。

传讯者是石蕗·一朗。是大少爷传的！她连讯息都没空看，转头便冲出工坊。时间是晚上七点整，龙人族带着与昨天没两样的悠然笑容立于眼前。

「嗨，你好。」

「你来了。呃，隔壁这位是你朋友吗？」

大少爷隔壁站了一名穿着全罩式金属重甲的壮年骑士。他脸上布满身经百战的沧桑皱纹，梳往后脑勺的银发，衬托着精悍的容貌。不过虽说是身经百战，在这世界里顶多也就一年不到吧。

「初次见面，幸会。我是基尔希瓦塞，是个骑士，代代侍奉石蕗家……」

「呃〜我说爵士，现在先别管那些角色扮演了，这毫无意义。」

骑士恭敬鞠躬，但大少爷伸手制止，名叫基尔希瓦塞的男子于是耸了耸肩。

「好吧，不过我在现实世界里一样是为石蕗家效命。总之这次主人说要创设公会，我就来凑人头了。」

爱莉丝心想，他刚提到效命，莫非是佣人之类的？既然那大少爷一副家财万贯的样子，那么就算雇了一名管家，说起来的确是没什么。

「就如我简讯里提到的，你那设计图我看过了。想不到你竟然只花一晚就设计出那样的成品。」

「哼哼〜」

听大少爷这么说，爱莉丝得意洋洋地哼了声。既然对方也说『庆幸请到你帮忙』，这时当然该好好得意一下。

「这样说也许有点自卖自夸，不过设计得还不错吧？」

「嗯，还不错。虽然里头看得到一些登喜路、乔治亚曼尼、普拉达的影子，不过像你这样的孩子能以一晚画出那些，真的是非常不简单。」

威风的笑容凝结，自信发出龟裂声。随后，他甚至补上这么一句：

「但由客观角度来看，我设计的可能比这好一些就是了。」

大少爷身旁的基尔希瓦塞这下抱着脑袋，爱莉丝更是面红耳赤发起火来。MiLive Gear的脑波扫描读取了杜若爱梨的情绪波段，以漫画般的夸张演出呈现在炼金术师爱莉丝的身上。

哪有人像这样把人捧上天再重重摔落地的——窘得不能再窘的她，恨不得把眼前的龙人大卸八块。

「那、那你自己设计不就得了！」

「这话毫无意义。我对客观上的『好东西』没兴趣。我要自己寻找，我主观认定的好东西。」

没想到，男子气定神闲地如此表明。

「你花了一整晚为我画出原创设计，这过程才是最重要的，就算世人的评价再差，对我来说一样是『好东西』。我说很庆幸请到你帮忙，这句绝不是撒谎。别人我不晓得，但我是真的喜欢这设计。」

这人为什么一定要如此拐费抹角，难道就不能更直接地赞美吗？只见基尔希瓦塞同样愕然，像是也认同她的想法：最前段跟最后段完全是多余的。

于是，爱莉丝颤抖着说道：

「下次不只是你……我一定会设计出让世人惊叹的设计……」

「嗯，你能这样想，也算帮了我大忙。」

这句听起来不太像是大少爷会说的话，但爱莉丝虽感突兀，也没深究下去。

总而言之，这不知所谓的争吵教人身心倶疲——虽然只有爱莉丝把这当吵架，累的也只有她一个。大少爷依旧不改其色，就像用水属性技能攻击*邪恶蛙一样，不痛不痒。(编注：《幻想水浒传》游戏系列中出现的怪物。)

「所以接下来呢？要创公会吗？」

「也好，我们这就来创吧。格拉斯哥巴拉里头就有冒险者协会的分会。」

「不过说是这么说，也就只是凑满三人，跟NPC讲讲话罢了。」

龙人魔法剑士、人类骑士、精灵炼金术师结伴穿越巷子。即使是一般组队，这样的组合亦十分奇特，若再说他们接下来要去创立生产系公会，恐怕更教人难以置信，不过既然面对的是NPC，只需逐条回答对方的提问，过程轻松省事。

格拉斯哥巴拉的冒险者协会，就在主要干道的尽头处，大门左前方就是秋叶原锻造组。若扣掉旅馆，这里也是整条主要干道唯一不会冒出制铁黑烟的地方。

「话说，公会会长是大少爷吗？」

「嗯，是吧。不过如果你坚持要当，也可以由你来就是了。」

「喔，这就免了。」

一到柜台找NPC谈，相关问题也接连浮现。

「公会名该取什么好？」

「随便取个名字就好了吧？反正等我做完就会解散了不是？」

「不，其实我已经想好公会名称了。」

石蕗·一朗难得以神秘兮兮的口吻说了。创立成员与公会类别决定完，NPC于是进入公会组织程序，并询问欲命名的公会名称。只见大少爷伸手点着出现在眼前的触控视窗。

『Iris Brand』

「爱莉丝名牌馆！？」

发出惊呼的不用说，正是角色名称遭滥用的爱莉丝本人。

而不知该不该说不意外，大少爷对她的反应毫不在意。

「没错。既然是为我做防具的公会，当然要有个体面的名字。」

「所以真正原因是？」

「这话毫无意义。我现在还不想宣布。」

「好歹装个样子隐瞒一下吧！」

接下来NPC又问了一连串问题，例如公会因故解散时的财产处置、是否已备好成立所需的资金……等等。大少爷毫无犹豫地逐条回应，仿佛那些他事前就已经评估过了。

『请选择公会技能。』

「该选什么好？」

唯一征询她意见的，就只有这个问题。

若要成立生产系公会，理应选择《制铁厂》或是《研究设施》之类，可或多或少提升道具生产效率的技能，不过在爱莉丝完成防具的这一小段期间，这些技能就只有对爱莉丝有帮助。

若要想制造防具，每次都得准备素材，而能够将掉落判定翻新一次的《翻寻》以及让玩家更容易遇上稀有怪物的《接近未知》也都是可考虑的选项。公会技能的数量其实能随公会评价提升而增加，不过他们看来是无法指望这方面了。

到最后，他们选择了《制铁厂》与《翻寻》。接下来轮到的，是决定公会会馆的位置。这项目本来并非必要，而且就算要设定，选择爱莉丝在巷子里的屋子也就够了。

『若想在主要干道上建立会馆，需支付一〇〇万加尔特。』

「那就这个吧。」

「为什么啦！」

叮〜的清响传来，大少爷所持有的金额一口气减少一〇〇万。

「你应该有留下付给我的钱吧？就算是同公会，做道具一样是生意往来喔！」

「我还剩九〇〇万左右，这样还不够吗？」

「完全不够！我完全不够钱找零！」

旧戏重演——爱莉丝单方顶撞，一朗从容以对，最后变成爱莉丝一个人瞎兜圈子的辛酸结局。爱莉丝觉得受够了，同时却又有种预感，这样的对话模式今后还会一而再再而三发生。

公会建立完成，格拉斯哥巴拉的地图也因新会馆落成而部分改写。看着新地图，基尔希瓦塞念念有辞。

「会馆正好在锻造组的对面呢……」

这声呢喃就像是透露了某种山雨欲来的氛围。

♦ ♦ ♦

「一哥哥，你连在游戏里也是有钱人啊！」

「只是没花到钱罢了。才区区一千万，那群顶尖玩家应该也有人拿得出来吧。」

面对菲莉西亚傻眼的惊呼，一朗若无其事地回应。一旁的爱莉丝心想，有这个能代替自己说出心底话的女孩，还真是挺方便的，又想到平常跟在一朗身旁的基尔希瓦塞，或许也是相同感想。

而一听到有关公会会馆的事，菲莉西亚的神情真是五味杂陈。若先前大少爷在爱莉丝名牌馆里那没神经的发言属实，看来她是真的很想跟一朗共组公会。

「可是，那公会说到底，不就只是为了帮一哥哥做装备而创的吗？」

「嗯，本来预计是这样。」

「呣〜……」

那不就可以解散了吗——噘起嘴的菲莉西亚之所以没直接明讲，恐怕是基于她少女心的挣扎吧。看来她人还是很明理，没有任性到那种地步。

「菲莉西亚小姐，我懂你心里想的。」

基尔希瓦塞神色自若地说完，先是喝了口茶。

「因为当时听到有关创公会的事，我也是一整天张口结舌。」

「张着嘴的话，岂不就说不了话了吗？」

「不过你想想，一朗少爷向来都是这样，不是吗？」

看来他在现实里，肯定也是被这主人给耍得团团转。的确，请个《防具制作》等级不高的陌生少女制作防具，还为了支付金额不明的手续费而加入公会，这样的事情经过，任谁听了都会哑口无言。

「我当时也心想，跟一朗少爷组公会的机会就这么泡汤了……不过现在倒觉得这样其实也不错。毕竟这公会还有爱莉丝在。」

边说边往这儿眨眼的基尔希瓦塞爵士，展现他的成熟稳重。关于这方面，他可是比大少爷强太多了。

「嗯、嗯嗯〜……」

菲莉西亚神情严肃，努力想接受这整件事，而见话题即将停滞，一朗继续说了。

「总之我们就这样成立了公会，而既然成立了，接下来就只要再让爱莉丝做出防具就好。我在素材方面也很讲究，就一起讨论该以什么防具为基底。」

「素材？」

「好比说我穿的外套，游戏内部资料就跟璀璨铠甲一模一样，而制作璀璨铠甲的材料是璀璨闪蝶的翅膀。这外套的设计是以蝶翼为意象，所以我当时就想，不如就用与蝴蝶有关的东西为素材，就决定以璀璨铠甲为基底制作了。」

另外，包括璀灿铠甲在内的某些防具，使用的是得课金购买的设计图，因此爱莉丝每失败一次，一朗就得花钱再买一份，但就算设计图不必课金购买，大少爷在其他方面也已经付了够多钱，因此爱莉丝其实很不愿再想起那些事。

不愿再想起，但……

若假设制作成功率为一％，一次图像转档得花八百圆，要做出所有部位的防具，改变设计的手续费估计会落在四十万到六十万之间。

奇巧幻想Online其实说穿了就是个MMORPG，爱莉丝虽然不熟游戏界的事，但还是知道这类游戏的主要目的是壮大自己以打倒强敌，也知道有些人不惜为此砸钱，是所谓的『重课金玩家』。

她曾听说对重课金玩家而言，四十万六十万只是小钱，但那好歹是建立在把钱拿来有效率地培育角色的前提上头。游戏内对所谓的『强』有无可动摇的定义，但若把这么多钱砸在跟那毫无关系的『外观』上头，可就是疯狂之举了。而且别忘了，除了这笔钱，他还付了前述的设计图支出。

爱莉丝虽然感谢大少爷找上自己，但关于这方面，她直到现在还是无法理解。

不对，说无法理解应该是不至于，再说关于这件事，他其实也早有提示。爱莉丝想起当时为了腰带的素材，与大少爷一同前往火山带深处的事。

♦ ♦ ♦

潜藏于滚滚熔岩间的，是足以铺天盖地的巨大身影；长期暴露在高温下的黯沉体表，可不像其余同类那样只是『含有金属成分』；组成眼前黑色巨躯的，可是纯正的魔法金属『魔钢』。一般认为那兼具坚牢装甲与强韧魔法抗性的骇人生命体，只应活在传说里。

骇人生命体——魔钢龙。

在鼻尖喷出烈焰之气的巨龙面前，是男子天不怕地不怕的身影。

『吾族后裔啊……是何事让你踏入此禁地……』

「是这样的，我要你的鳞片制作新腰带。」

打从任务推出至今，从来没有玩家像这样当着龙的面，道出如此贪婪的目的。难以想像的巨大身躯、精致的各部位图像细节、仿佛以鲜血染色的双瞳，逼真到几乎让玩家忘了这是游戏。不管是在术语Wiki还是攻略Wiki里，那挑起深层恐惧的身姿，总能吓到许多玩家。

但，石蕗·一朗此刻想到的是——

「爱莉丝你有听到吗？看来只要玩家是龙人，它的台词也会跟着改变呢。」

「对啦！真是精致又有巧思！」

至于爱莉丝，则是躲在五十公尺外的大石头后方，扯开喉咙回应他。

真是的，为何事情会变成这样，为何自己会来到这鬼地方？强大的巨龙身姿，教人不禁看得腿软。要怪就只能怪自己蠢，竟然心血来潮说要陪大少爷一起采集素材。

火山龙沃甘多是过去推出的大型任务里的头目，而魔钢龙则是其眷族。要挑战这类大型怪物，必须先到附近村落承接任务，玩家才找得到它们，而要完成任务，只要将龙系怪物都会掉落的『龙之玉石』交给村落长老即可，完全没必要特地挑选当中最凶猛的魔钢龙。

是的，为了任务的话完全没必要，但大少爷服装设计完成稿上『*魔钢龙鳞腰带』六个字，却是爱莉丝亲手写下的。她如今只觉得，当初干嘛要自找麻烦。(编注：因第一集未出现日文汉字写法，译为「魔法金属龙鳞腰带」，此处则依汉字修正。)

『放肆的男人……在我的吐息下化为灰烬吧！』

宣告战斗开始的咆哮一响起，龙嘴就在同时射出灼热吐息。一朗文风不动，接下那记《炼狱气息》。一旁爱莉丝屏息以待，而迟了几个瞬间，雄壮又带点急促的激昂旋律传来，大少爷却愉悦地听着这BGM，并打开主选单视窗，观看自己的能力值。

由于练到高等的《龙鳞》与《火炎的风格》能大幅降低炎属性伤害，他的【HP】扣减幅度小得惊人。爱莉丝见他杵着不动以为是在做什么，发现他竟然在战斗途中调整技能组，想扯开喉咙问他搞什么鬼，但却又喊不出口，因为要是在战斗时大叫，有可能会吸引怪物前来攻击。

这游戏不用说，采用的并不是回合制战斗。

起身的巨龙挥出爪子进一步攻击一朗，那爪子一根就几乎与他的身高一样长。然而足以断送一切生命的死神镰刀，却刺上空荡荡的大地。

跳跃。大少爷的身躯毫不费力地升上半空。

「呼……！」

他放出的大漩涡，制服魔钢龙的身躯。水属性中阶攻击魔法《螺旋洪潮》伤害所造成的余波吸收熔岩的热度，冲开一旁巨岩，让周遭顿时蒸汽弥漫。

攻击并没能制服巨龙太久，实际算下来只有2秒钟，但让一朗着地重整姿势，却已是绰绰有余。他抽出魔术师军刀摆出架势。以初期装备挑战此龙的『勇者』除了他，恐怕是空前绝后了。

魔钢龙毕竟是程式，再有性命之危，也绝不会发出哀号，而体力少于特定数值所展现的动作，则是为了让看不到头目HP的玩家有个判断依据，算是游戏公司对玩家的体恤。刚刚那一击看得出已造成巨大的伤害，一旁的爱莉丝紧握住冒汗的掌心，看着眼前景象。

一朗以反手握住魔术师军刀。

奇巧幻想Online里，有所谓『架势』的隐藏要素，而特定技艺出招前摆出的架势，能提升随后的出招速度，提升伤害，或是带来附加效果。各种的『架势』已经由前人实测证实，系统化地整理到攻略Wiki里。

而一朗摆出的，是他自己发现的魔法剑士专用架势，能对专用技艺《急击》的出招带来大幅加成，还能在出招后以其他技艺或武器来进行取消追击。眼前巨龙如今大发雷霆、仰头咆哮，龙人族青年却一动也不动，像是在眺望另一个遥远世界。不久，巨龙口中的热量遽增，吐出第二发《炼狱气息》。

气息再次迎面吹上大少爷，让爱莉丝不禁心想，他干嘛就是不躲开呢？但就算说出口，得到的大概也是如下回应：这话毫无意义，哪怕HP剩下1滴，只要能赢就好。

气息结束的瞬间，一朗蹬向大地，透过能够增加奔跑初速的辅助技艺《强力冲刺》将体能提升至极限。若魔钢龙有自我意识，此刻眼神应该会充满惊愕，或者是，被愤怒蒙蔽而浑然无觉。

反手握持的魔术师军刀挥出刀光。

《急击》！比世上任何金属都更硬的魔钢龙装甲迸出火花，但一朗在间不容发之际，对着左手集中精神，同时空手瞄准了削切的刀痕。下个瞬间，手里显化的《龙爪》彻底击碎了那层装甲。

紧咬龙喉并长驱直入的他，随后使出的是《型别破坏》加上《水压气息》！

这正是魔法剑士独有的、物理与魔法的波状攻击。他以对方唯一弱点的属性攻击，打上装甲遭破坏、【防御力】归零的部位，再配上《弱点知识》、《猛攻》、《流水的风格》以及《零距离魔术》的交互加成，最终打出致龙于死的伤害值。

最后，他往龙颚补上一脚，边翻身边着地。原来脑波扫描忠实反映了一朗的思考，配上那提升过的【敏捷】，达成这样的演出，连最后将魔术师军刀收刀入鞘的动作，也是何其优雅。

『不、不可能……我……活了悠久岁月的我，竟然被如此矮小的……』

「这话毫无意义，这部分就跳过吧。虽然就算再怎么被骂矮小，我也不会跟一个程式动气就是了。」

头也不回的魔法剑士身后，巨大质量坠落地面。地鸣、沙尘，各种特效之精致，看得出游戏设计师投注在这任务里的热情，但随胜利音乐出现的讯息视窗，却冲走了那些感慨。

「嘿，爱莉丝，我赢了。」

「我、我看得出来好吗……」

一朗跟爱莉丝是组队来的，部分成果也由两人共享。爱莉丝于是先将讯息视窗看过一遍。

升级了，这不错。

获得金钱，这也不错。

视窗往下卷，底下有掉落道具一览。

『已获得魔钢龙的鳞片。

已获得魔钢龙的鳞片。

已获得龙之玉石。

已获得魔……』

她直接把视窗关了。制作腰带的素材记得是三只鳞片，有了这些就够用了。

目前两人HP与疲劳度都还不是问题，其实可以再战一轮，可惜这任务结束后，得经过一段时间才会再有。两人下了火山带，把『龙之玉石』交给小村落的NPC村长，这趟行程也到此结束。

这下子，腰带有着落了。不过腰带只是设计，内部档案实际上是名叫魔钢耳环的饰品，但饰品在决定设计时，能够自由变更呈现部位，因此把耳环化为腰带，也不会有任何突兀感。几乎所有饰品的修正值都是少得可怜，而这次的魔钢饰品或许是考量到素材取得难度，技能栏也稍微多一些。

至此，爱莉丝突然想到。

这大少爷说过，自己想要的是量身订做的原创防具，那么对设计方面当然会格外讲究，可是讲究到最后，成品只有外观改变，内部资料就跟普通的魔钢防具没有两样。

这，真的能算是为大少爷量身订做的防具吗？

也许，他能在性能方面更讲究一些，以做出更好的防具，不是吗？

当时，爱莉丝直接拿这问题问了大少爷。

「这话毫无意义。」

一朗以不意外的回应，不意外地回答了她。不过在这之后的内容，却跟过往不太一样。

「……要这样一句话打发虽然简单，但要是身为设计师的你无法接受，也许会造成些困扰，我就换个方式回答你吧。」

从沃甘多火山带下山途中，一朗竖起食指并说了。

「性能这东西确实重要。就连真实世界里，服装也有所谓的机能性，更别说这里可是游戏，因此我也不是不能理解防具性能的重要，可是你要晓得除了机能性，服装还有所谓设计性。」

爱莉丝纳闷地歪起头，因为她总觉得，这话好像曾在哪儿听过。

「所以你不妨把设计视为性能的一部分。我注重这部分，为了追求自己满意的『性能』而找上你，也就是说即使其余部分性能相似，但只要设计不同，那就是截然不同的新防具了。」

就是这句话，彻底粉碎了爱莉丝心中升起的疑问。她想起来了。自己最敬爱的时尚设计师，就说过跟这一模一样的话。

那时尚设计师曾说过，她一度迷失设计方向，但熟识的男性朋友给了她这样的建议，让她就跟爱莉丝一样感到重获新生。『设计就是机能的一部分』——就是这豁达的观点，让她的视野也跟着开阔了。以上，是她从设计师的采访里看来的。

「能接受吗？」

「能接受。」

「嗯，很好。」

听爱莉丝说完，一朗也满意地点了个头。

♦ ♦ ♦

回想到此结束。

她事后认为，那些应该不是为了安抚人心才说的好听话，而是大少爷的真心话。他把自己追求的放在最优先，其余部分全都摆到一旁。或者反过来说，石蕗·一朗追求设计而不断投资真钱，跟一般课金玩家追求性能与效率，本质上并没有什么不同。

对大少爷来说，那都是同一件事，所以局外人说三道四，也许才是所谓的毫无意义吧。

话虽如此——

爱莉丝瞥了爱德华一眼。

话虽如此。

若要问是否大家都认同这样的自由，答案却是否定的——至少爱德华就无法接受。他坚信一路走来的努力方向(虽然只是个游戏)，见到大少爷突然出现并挑战自己的价值观，当然会看对方不顺眼了。

而导致的结果，也就是后来的悲剧……不对，还没到悲剧那么严重，总之就是演变为后来那结局。

「爱莉丝，你在烦恼什么吗？」

见菲莉西亚凑过脸询问，爱莉丝不得不苦笑。

「不会吧，我表情有那么吓人吗？」

「嗯，挺吓人的。」

这女孩说起话真是直率。要说口不择言，爱莉丝也差不多，但菲莉西亚的真性情，也算是值得她借镜的部分了。

目前，所有人不知不觉间，气氛变得一团融洽，而这似乎是基尔希瓦塞所泡的茶带来的效果。能将药草系道具转换为特殊饮料道具，是拜他的《茶道》技能所赐。

接下来完全是题外话。由《茶道》技能产生的茶，拥有暂时提升能力值等特殊效果，但有效时间并不太长，说起来还是趣味性质居多。关于勤练无用技能的这点，基尔希瓦塞跟爱莉丝两人都差不多，但《茶道》这技能跟基尔希瓦塞的角色实在是天作之合，让爱莉丝不禁有些羡慕。

喝着喝着，甚至连茶点都端上桌了。每到这种时候，基尔希瓦塞总是显得神采飞扬，即使一朗嘴上念他『跟工作狂一样』，老骑士依然是一副喜形于色。

「话说——」

菲莉西亚迫不及待地抓了一个茶点并说了。

「我把你们刚刚说的整理了一遍，所以一哥哥拜访了这边的师傅以及爱德，后来却甩了他们，跟爱莉丝一起组了公会，是吗？」

「嗯〜大致是这样吧。」

「而那间公会会馆，就在师傅这间的正对面，是吗？」

「嗯，没错。」

一朗一派轻松回应，菲莉西亚则没好气地瞧着他。

「一哥哥，你还真是随心所欲耶……」

「嗯，是啊。」

这句当然不是什么赞美，但大少爷却欣然以答。

「这人的确是随心所欲过头了。你说是吧，爱德华？」

「你确定要问我意见？」

一旁的机人「嗡」的一声转过头来，乍看像是很为难，但他的表情可不是淡漠两个字能形容的，因此爱莉丝也看不出端倪来。

「可是正常来看，那不会被人当成是在找碴吗？」

菲莉西亚的疑问合情合理，甚至可说是切中要旨。实际上，这正是这次爱莉丝名牌馆成立的诸多问题里，一朗『搞砸』得最严重的那部分。

事情本来很单纯。他认为能造出心目中理想防具的不是爱德华与师傅，而是爱莉丝；至于会馆，他就只是希望能挑个黄金地段。整件事里，并没有消遣或藐视的成分在。

石蕗·一朗并不蠢，不至于连察言观色都不会。

这人麻烦的地方就在于，他完全懂他人心境，却依然贯彻自我意志。从小家长总是会教育孩子『别做让其他人讨厌的事』，而这种话是劝不动他的。

而接下来一连串事件，则是交代爱莉丝名牌馆成立始末，所不可或缺的片段。

「(有够尴尬的……)」

看着一旁爱德华的身影，爱莉丝再次开口。

♦ ♦ ♦

带着腰带的素材魔钢龙鳞片，爱莉丝与一朗回到格拉斯哥巴拉。

这时间即使是大都市格拉斯哥巴拉，主要干道上也没多少玩家，路旁剩下的摊贩也多半是交给售货小帮手管理，不像平常那样热络。

「还真是剩没几间摊贩……」

「是啊。」

一朗接着又说了。

「不过爱莉丝你的《手工艺》等级高，做饰品不太会失败，那就不必准备太多素材了。」

「所以问题还是在防具上头……那些外套裤子之类的，到时不知道得采集多少素材才够用……」

这次外套与裤子，都会使用到名为璀璨闪蝶的怪物掉落的素材。那是栖息在兰卡斯提欧灵森海深处的巨大蝴蝶怪物，出现机率非常低，每次找到并打倒后可获得二到三枚翅膀，而这样的素材得凑到十枚才能制造一件璀璨铠甲，也就是『璀壤闪蝶外套』的基底。

说得再精确点，十枚指的是合成成功的时候。爱莉丝的《防具制作》等级不高，外加璀璨铠甲又是成功率偏低的防具，到时将会有多少翅膀化为垃圾，爱莉丝实在是想都不太敢想。

「关于翅膀采集，我有我自己的办法，你就先把腰带与领带做出来，有空再尽可能把《防具制作》的等级练高一点。」

「我当然会练……只是不知为何，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正当一行人像这样，在大街上边走边谈时——

「嗨，小哥。」

身后就在这时传来呼唤。回过头一瞧，红脸蓄胡的矮人正对着这里招手，一朗也一样举手问候。

「嗨，师傅。」

爱莉丝也认得他，因为他可是游戏内最大的生产职公会『秋叶原锻造组』的会长。『↓这人超蠢』的角色名称，今天依然在他头上大放异彩。

明明都是生产职玩家，两人实力与知名度却有天壤之别。当然由于取向不同，他并不算是爱莉丝崇拜的玩家，但对方毕竟是个名人，是自己无缘攀谈的对象。不会吧，原来他们俩认识——见两人互打招呼，爱莉丝一时瞪大了眼。

「小哥，我说你也干得太绝了吧。」

矮人说是这么说，口气却没有咄咄逼人的味道，倒是笑得一脸尴尬。

「你指的是？」

「我们对面新盖的那间，不就是小哥你的公会吗？」

「喔喔。」

秋叶原锻造组的公会会馆又称『格拉斯哥巴拉UDX工坊』，店前与大厅是武器防具的自由贩售区，展售的都是比NPC商品高出好几个档次的好货，店内也接受订做(虽然很贵)。那里不但是城镇里规模最大的公会会馆，甚至说是城镇的门面也不为过。

但就在昨晚，对面竟然建起了一栋规模相当的新会馆。

以后起之秀的姿态崛起的生产职公会『爱莉丝名牌馆』，里头成员只有三人，会长为石蕗·一朗。

依每人不同的解读，那或许就像是种挑爨。

「我刚上线一看到，差点没被吓死呢。」

在这世界只要有钱，就连要塞也能一晚筑起，而大型任务开放后的城市，里头建筑也都是在一星期内如雨后春笋般出现，连*墨俣都为之惊讶的一夜城。这次爱莉丝虽然没亲眼见证，但凭空冒出的爱莉丝名牌馆会馆，一样令她颇受惊吓。(编注：位于日本岐阜县的城堡，传说中于一夜建成。)

「小哥，你该不会是打算让我们倒店吧？」

矮人煞气的目光，让爱莉丝不禁瑟缩起身子。师傅的臆测虽然其来有自，但一朗却是耸了耸肩。

「这话毫无意义。要是真的被『爱莉丝名牌馆』打倒，代表师傅你的经营手腕也就不过如此。但你也不必太操心吧？由客观角度来看，『秋叶原锻造组』脚踏实地建立起的品牌口碑，不会那么轻易就垮台的。」

「是吗，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师傅放声大笑，往一朗后背拍了拍。对方拥有透过《锻造》千锤百炼而成的【肌力】值，被拍打的一朗却是文风不动。当然这是因为在都市里，玩家间的攻击行为(现在这个也算)原则上是禁止的，因此再怎么打也不会产生伤害。

一脸浓胡的矮人拍一朗的背拍够了，目光接着转往爱莉丝，害她不知不觉又要躲进大少爷身后，但随后回过神制止了自己。看来她的志气还在，不愿躲到他的背后。

「所以，这位小姑娘就是小哥你找到的新锻冶师吗？」

「她其实是炼金术师。喔，不过好像也算锻冶师。」

「职业上的确是算……不过，嗯……实力还称不上锻冶师……」

自惭形秽的心情，害她目光四处游移。

师傅的目光实在犀利。他的身高虽然受了矮人种族的修正，比爱莉丝都还要矮，但是结实的身躯与浓密的胡须配上煞气眼神，造就非同小可的压迫感。

被这样的矮人盯着瞧，爱莉丝一心只想赶紧离开。当然由于大少爷就在身后，她死也不愿暴露丑态，没办法说跑就跑。

「小姑娘，你的《防具制作》等级多少了？」

「呃、嗯……十、十二……」

结果好死不死，对方随后祭出这个问题，爱莉丝只好顶着一张几乎要喷火的红脸颊据实以答。是的，12级。这是原本只有3级的她，拼死拼活练出来的成绩。

「喔〜12级……」

师傅闻言，咧嘴一笑。当然了，玩家一旦登上师傅这般水平，《防具制作》技能等级大多已经封顶，而在这样的师傅眼里，爱莉丝的水平，就跟垃圾没有两样。

一想到自己肯定被对方看得很扁，爱莉丝羞得面红耳赤。

但想不到的是，师傅接下来却这么说了。

「也好。」

「咦？」

爱莉丝登时抬起头。

「我说，你凭那点等级就想挑战我们，这样的志气可不容易。我不讨厌像你这种有骨气的人。」

「那个，我并没有挑战你们的意思……」

「小姑娘，不管你跟那位小哥怎么说，你都是抢走我客人的竞争对手，而且抢的还是大户呢。总之，对自己有信心点。这小哥虽然怪，但他会选上你，肯定是有充分的理由。」

爱莉丝发现大少爷耸了耸肩，自己也是松了口气。

不对，现在可不是安心的时候。自己被三大公会之一视为劲敌——这样的事实，让她双腿微颤。

这只不过是游戏内的事，和她现实里服装设计师的志愿毫不相干，若情况改为杜若爱梨被自己尊敬的时尚设计师芙蓉希视为劲敌，也许她的心情又会截然不同。

然而，获得认同的满足感，还是撼动了爱莉丝的灵魂。那就跟它拼了吧——虽然她能做的，就只是按照游戏系统制造防具与饰品，这里有绝对的数字门槛，而那不是靠努力与毅力就能够跨越的。

话虽如此，这下她势必得放手一搏。

爱莉丝双拳紧握，大少爷则是对她说：

「我称赞时你好像从没这么高兴过。」

「没办法呀，你的感性太与众不同了，你所说的赞美没有一点参考价值。」

「原来如此，还有这种理解方式。」

一朗手扶下颚，心服口服似地点了下头。

爱莉丝其实无意驳倒大少爷，但见他那副模样，倒觉得像是出了口闷气。

「好，我想说的就这些了，那你们加油吧，再见。」

说完，师傅带着那不高却宽厚的背影离去。

「说什么我们想打败他，也未免太多心了吧。」

目送那背影，一朗悠然而笑。

「就算我们想，他也不是那么容易打败的。」

「大少爷你好像挺开心的。」

「是吗？也许吧。」

大少爷如此开怀，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毕竟每个承包商（听起来好像很厉害！）都乐于见到自己业主展露笑颜。

但若回到个人角度，爱莉丝其实已有些预感，知道他的感性不会正常到哪儿去，并从中嗅出某些令人不安的迹象。

「这游戏还真是充满趣事，我过得很满足。」

「嗯〜也是……」

是否『充满』趣事先姑且不谈，但爱莉丝不得不同意，现在的她的确过得很充实。

「那师傅说来说去，人似乎还挺和善的。」

「喔〜这你就错了，他可不是什么好人。」

大少爷笑容满面，但却语出惊人。

「他只是胸有成竹罢了。人只要有绝不会输的把握，面对各种劲敌都能泰然处之。那是自信与实力兼具的人才有的气度。」

「大少爷，你其实是在拐弯抹角地称赞自己吧？」

「看得出来？」

「看得出来。」

结果大少爷不但没否认，还毫不客气地承认并继续说了。

「反正，我跟师傅没什么需彼此竞争的部分，双方继续维持这样的态度，凡事都能安稳解决，可惜——」

「可惜？」

「可惜这世上，并不是人人都跟师傅有一样的想法。」

爱莉丝纳闷地瞧着大少爷。他说话有时直截了当，有时却话中有话，教人听得有些一头雾水。

「你有什么头绪吗？」

「要说有的话应该算有吧。游戏里照理说会有不少玩家看不惯我的作风，认为我是故意跟师傅过不去。」

「所以你果然有自知之明嘛……」

身为当事人，爱莉丝只觉得这大少爷做起事实在随心所欲过了头，心想这次虽然自己是受益人，但这做法肯定会伤到某些玩家的自尊。

虽说这只是游戏内的自尊，爱莉丝却无法一笑置之，因为她也是在游戏内得到他人欣赏，才变得像现在这么生龙活虎。

不对，慢着。

爱莉丝倏地把头一抬。

「我说，大少爷。」

「怎么？」

「刚刚有件事一时忘了问……」

「喔〜你想问师傅为什么说你抢走他的大户，是吗？」

结果一朗还没听完便直接回答。爱莉丝心想他果然心里有数，但想法还没诉诸言语，却听到他继续说了。

「我一开始找人做装备时去过锻造组，可惜找不到满意的，我说要到别家找找，最后就找上你了。师傅他们大概是认为，我看不上他们，并且选上了你。」

「我就想该不会是这样！」

爱莉丝听得忍不住惊声高呼。

「我就想该不会是这样，结果还真的跟我想的一样！而且明明之前都发生过这样的事了，你竟然还大剌剌地在锻造组斜对面盖一栋会馆！」

「是啊，这有问题吗？」

「这太没品了好吗！」

「这话毫无意义。」

大少爷一如既往耸了耸肩。

爱莉丝心想，这下问题岂不是更大了。这种事不管谁遇上都不会有好脸色，虽然刚刚师傅的应对成熟大方，但谁也不晓得接下来会不会有其他人找上门来。

在师傅带领下参观工坊，耍大牌并吹毛求疵(爱莉丝虽然没亲眼目睹，但觉得应该八九不离十)，说这里没自己要的东西并拍拍屁股走人。身为游戏内顶尖生产职公会，里头的玩家当时肯定就看他不爽了。

结果两天后，男子竟然在斜对面盖起自己的工坊。

这根本是想把人给气死。这不是挑衅，还有什么是挑衅。

对方这下肯定认为，因为他们做不出让人满意的防具，所以客人决定自己来——好吧，虽然实际上的确是这样没错，但这下就算被对方认定其中带有敌意，也只能说是我方咎由自取。

「我这下开始害怕了。」

「这样啊？」

「我们赶紧回会馆吧。」

「嗯，就这么办吧。」

爱莉丝的确是开始提心吊胆，但也不想就因为这样赖在大少爷身旁，于是迈开大步，刻意跟他隔了段距离。

一进会馆，基尔希瓦塞已经先带着极乐鸟的蓝羽毛回来，饰品类材料只剩怒龙洞窟里采得到的宝石石英。爱莉丝本来精神还好得很，但因为时间已晚，大少爷不希望大家熬夜，当天活动也就暂时告一段落。

隔天，爱莉丝老样子提前上线，看到大少爷跟基尔希瓦塞已经出现在公会名单上，会馆里却没看到两人身影，心想他们应该是去采集素材了。

魔法阵上头，摆着设计图与魔钢龙的鳞片。爱莉丝闭目凝神，描绘出的徽记到处升起光粒子。技艺《炼金阵》一启动，从以前脚踏实地练起的【智力】系能力值配上高等级的《手工艺》，等于是合成成功的保障。

她之前以设计图上那些材料，联想并设计出腰带与手表的形象。为了重现那金属光泽与爬虫类鳞片的锐利感，她当时可是煞费苦心，而苦心最后并没白费，完成的3D图像看起来无可挑剔。

这两件饰品，是爱莉丝自掏腰包做的。

她不晓得现实里的大少爷到底多有钱，也不是不好意思让对方买单。大少爷愿意支付改变图像时的金钱支出，是为了让她失败时也没有后顾之忧(当然并不只是这样，但这点对她来说最重要)，不过制作饰品是她的强项，她的自尊心不容许自己在这方面占人便宜。

轻快的胜利音乐响起，笼罩魔法阵的光芒散去。一如既往的流程，一如既往的景象。过去的她每到此刻总忧郁地想着，成品不知哪天才能卖掉，但今天可不一样。

「好……！」

她捡起腰带，摆了个胜利握拳姿势，期待着大少爷回到会馆那一刻。

这道具虽说是腰带，却已经固定成圆圈状。这也难怪了，因为她当初设计的OBJ档，并没有设定可动区域。要不是因为它只是一笔死板的数据资料，也许还可以拿来当成龙鳞鞭之类有用的副武器。

她把那没有装备限制的腰带收进道具栏，从主选单里点开装备栏试着装备上去，于是腰带出现在炼金术师袍上头，让她看起来就像是小时候跟弟弟一起看的特摄英雄。

这就是她喜欢做饰品的原因之一。即使在系统上显示的是魔钢耳环，但饰品因为能在套用原创图像时一起重设显示位置，在自订角色打扮时弹性十足。

「嗯，看来没问题。」

她像是在做热身操般扭动上半身，检查没设定可动区域的皮带，有没有什么不自然的位移。所谓模组优化程序，指的也就是这部分了。爱莉丝并不晓得其实这样一动，就会产生大量的资讯传输，而制作时付的手续费，有一半就是用来支付这笔流量费用。

那么接下来换手表吧。

她从道具栏里点选奥利哈钢、秘银以及宝石石英并实物化，最后再取出『设计图：华丽手镯』。这次的手镯和手表都在同个部位，跟腰带比起来算是合理多了，而手表功能面板大少爷事后才会自己拼贴上去，所以她做的其实也跟手镯差不多。

正当她把素材放入魔法阵，客人就在这时上门了。

她本以为既然对面就是大公会，这里应该不会有人上门，但公会会馆如今却弹出访客通知讯息，再加上昨天才经历过那样的事，让爱莉丝心中一阵忐忑。

她离开分给自己当『工坊』的那间房间并下到一楼，穿越宽敞的大厅，打开会馆的正门。

「啊，不好意思，这里目前还没有东西可以卖……」

立于门外的，是高大的机械人种，全罩式金属重甲与两把佩刀虽然充满冒险者的气势，但挂在腰间的锤子却不是战斗用，而那也透露出他锻冶师的身分。

爱莉丝之所以语塞，是因为男子全身上下散发不寻常的氛围。机人的表情本来就不多样，但那像在堵住去路的身影，在光芒下形成洒进室内的高大阴影，更是让爱莉丝心惊胆颤。

「呃、嗯，请问……」

「这间屋子里，现在只有你在？」

男子打量着爱莉丝的身子并说了。

现实世界里，职校生杜若爱梨曾经把摸她屁股的电车色狼扭送给铁路警察，但如此有勇气的她面对眼前男子，却看不出那类令人作呕的有色眼光。这不是误判，也应该不是因为机人表情太少，而是因为对方眼里流露的，是更不一样的其他情感。

「你是，炼金术师吗？副职业是？」

「锻、锻冶师跟魔术师……请问你有什么事吗？你到底是谁？」

这情感的真面目，杜若爱梨感到似曾相识。

爱梨就读的学校，里头充满立志成为服饰设计师的少女。她们各个自信洋溢，深信自己的服装设计比谁都要更高明洗练——这也包括爱梨在内。在升上高中前，爱梨一直是班上流行的最尖端，而她的自信，就是当时朋友憧憬的视线为她堆砌而成的。

然而爱梨很快就体认到，青春时代的那些自信，只不过是虚张声势。才华这东西确实存在——虽然那也可能是不为人知的努力——而在现在的学校里，多的是比自己更有设计才华的人，而即使是优秀的她们，成品依然被大人们毫不留情地评为幼稚。爱梨不否认，自己之所以会开始玩VRMMO，有部分就是为了逃避那残酷的现实。

到最后，她只能待在暗处，仰望那些比自己优秀的人，目光里带的，却不是以前国中同学投向自己的那种艳羡。

那是嫉妒，是憎恨，是眼高手低的轻蔑，是埋怨为何站在那儿的不是自己，无底洞般的失落感。

眼前男人的眼里，就带有这样的成分。

也许那只是她的错觉。她实在不觉得一个虚拟的世界，能把人类的情感还原得如此细腻逼真。可是既然这样，把人压得喘不过气的这股抗拒感，又是怎么一回事？

答案不言自明。

爱莉丝想起昨天跟大少爷的对话，而看来她害怕的事成真了。眼前的这个人，正是自尊受损的锻冶师之一。看来这下要想问出他的来意，恐怕需要一些勇气。

「我是谁不重要。你，会做防具吧？」

男子用毫无起伏、带了电子音特效的声调说了，让她这下心跳加剧。

「我、我不会做……」

「怎么可能不会呢？这公会成员共三人，但我听说其他两人是魔法剑士跟骑士。既然创了生产系公会，那么一定有一个会做装备的成员在。」

游戏系统上虽然并没有这样的规定，但男子说的也有道理。游戏里的确是有些公会主要贩卖药水等消耗品道具，但那类公会可不会盖这么大一栋公会会馆。

明明只是个随时会解散的公会！都怪大少爷多此一举！

只见男子打开道具栏，将好几个道具实物化，而那些全都是防具设计图。爱莉丝接下那些一瞧，难易度高到令她一阵发晕。这样的设计图就算试上几十次，也不会有一点成功的机会。

「我这边会准备所有素材，你要是成功做出来，我当然会再付你钱。」

除非是加入好友，或是我方批准，否则角色的能力值绝不会公布给其他玩家。这位机人男，并不晓得爱莉丝的《防具制作》等级。

爱莉丝本想说长痛不如短痛，干脆公开自己的能力值让他知难而退，然而对方紧盯不舍的魄力，一点也不给她启齿的机会。

莫名的情绪在心头盘旋，却没能累积成愤怒。她战战兢兢地接下男子给的设计图与素材，拖着沉重步伐带他上二楼工坊。一看到那黯淡的眼神，她就是无法像平常那样凶巴巴地把人扫出门。

男子给的设计图，是拥有高等《防具制作》等级的玩家，才能从NPC那儿买到的商品，甚至无法以折扣价购买。爱莉丝以前只听说过那东西，以为自己暂时连看到的机会也没有，更没想到那现在竟然会在自己手上。

而稀有度愈高，防具的性能与制作难度当然也会跟着提升，大少爷带来给她的那种掉落物品的设计图和这相较之下，根本是小菜一碟。

「(啊啊，这人果然是……)」

爱莉丝想起来了，他果然是秋叶原锻造组的人。这下事情可麻烦了。对方是回应大少爷的挑衅而特地登门，问候这间连一件像样商品都没有的爱莉丝名牌馆。

直到进门前，男子沿途不发一语。

在男子注视下，爱莉丝把原本放上魔法阵的道具撤下，放上对方交付的设计图与素材。她平常会稍微讲究一下排列方式，现在当然完全没那心情。

「………」

她闭上眼，双手伸向魔法阵，集中精神施展《炼金阵》。

魔法阵边缘涌现光芒，笼罩整个素材，耳熟能详的音效，则像是画面的另一种呈现。最后，随着『啵』的一声，合成宣告结束，而她还没去想结果如何，像是在嘲弄人的蠢BGM，倒是率先响起。

她失败了。

结果虽然是预料之中，她的心情却益发低落，心想这下对方不知道会怎么看将自己，但她视线还没转过去，男子早已递出下一套设计图与素材。

「继续。」

那口吻听起来，不带任何情感。

一看设计图，难度比起先前要低上许多，是商店里就能正常买到的商品，所需素材也是维斯比亚尼亚平原就弄得到的低难度道具。这次总没问题了吧——爱莉丝抱着这样的信心，拿掉先前的残骸，将道具放上魔法阵，启动《炼金阵》开始合成。

但，还是失败了。

她的脸简直就要喷火了。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只不过是难度降了几阶，可不代表就能顺利做出防具来。尴尬的心情被游戏反映脑波并转化为脸红特效，害她垂头不好意思再见男子，心想对方一定在嘲笑自己。

然而男子展现的，可不是什么嘲笑。

「……笑。」

她一时听漏了对方的字句，惶恐地抬起脸一瞧，而据说表情只有几种搭配组合的机人，因情绪失控而面容扭曲。

「……开什么玩笑！」

男子表现的毫无疑问是愤怒。无处可去的激愤，如今找到了宣泄口。压缩已久的情感化为奔流，脱口而出的当然也不会是什么理性的字句。

男子大步前往房间中央，经过瑟缩着的爱莉丝身旁，一脚踢开魔法阵上的残骸。

那句话说穿了，就只是恼羞成怒的情绪性字眼。若一切真的只是『开玩笑』，对说出这句话的人而言，不知是多大的解脱。然而爱莉丝的失败绝不是什么玩笑，就只是目前的她，没有能够造出设计图上防具的实力。

然而对男子来说，那才是更不可忍受的事实。

「爱、爱德华先生，请请、请你先冷静一下吧？」

这时，爱莉丝总算想起对方的身分。他是秋叶原锻造组第二把交椅，机人锻冶师爱德华，又称战斗铁匠，靠着精心规划的角色配点，让战斗与生产的实力皆维持在高水平，毫无疑问是顶尖玩家之一。

这玩家已经踏入废人的领域……不对，也许已经沉浸到腰了。对游戏如此投入的他，自然对游戏内的能力数值抱持极高的自尊心。

爱德华转过头，机人那超越人类的威容与释放的怒气，把爱莉丝看得双腿打起哆嗦，而爱德华握紧的拳头也同样轻微颤抖，像是在压抑心中那错综复杂的情感。

「你们是在耍我吗！？耍我跟师傅吗！？盖了一栋会馆来讥笑人，里头却只有一名没用的炼金术师！这是在开什么玩笑！」

「没用」这字眼骂得还挺过分的，但爱莉丝却反驳不了他。

爱德华再怎么气愤，这里毕竟是城市里，爱莉丝不至于被他的拳头、剑、铁锤所伤，不会有任何痛觉侵犯她的神经。

但那只不过是系统上如此。面对这前所未见的敌意与憎恨，杜若爱梨心寒了——特别是当她明白，这其实就等于她过去对那些资优生的嫉妒情绪的延伸时。

让对方打一拳，也许都要来得痛快多了。

正当她想着这些——

「我不太喜欢什么英雄救美的老套戏码，不过这样欺负人不太好吧？」

不知何时，龙人青年已带着那一派自若而近乎可憎的表情立于门前，虽面无笑容，但也不像是多生气，一如往常的冷静风貌。

「大少爷……」

爱莉丝木然嘀咕了句，于是换一朗身后的银发骑士探出头来。

「还有我也在呢。」

「爵士，虽然爱德应该是冲着我来的，不过你能到爱莉丝面前守着她吗？」

「遵命。」

身经百战的骑士基尔希瓦塞爵士，带着铠甲互撞的声响，跪到爱莉丝面前。

「爱莉丝，没受伤吧？」

「静下心一想，我在这系统下好像也不可能受伤……不过还是谢谢你。」

「不客气。」

大少爷果然说对了，爱德华先前针对爱莉丝的愤怒彻底转移目标。所以我根本没道理受气嘛——爱莉丝迟了半晌，火气也跟着上来了。

「所以——」

大少爷态度大摇大摆，竖起食指并说：

「你的愤怒主要是因为我舍弃师傅，选择让爱莉丝制作防具，因而心生不满；地板上有残骸，是因为你打算测试爱莉丝的实力，若她实力及格，你愿意让步，到此为止。你为了将内心纠葛做个了断，以自己的方式行动，这点我很欣赏。」

「你、你这家伙……你这家伙……！」

这家伙到底在臭屁什么——现场除了一朗，剩下三人恐怕都是一样的感想。

「只不过爱莉丝的技能等级超乎想像地低，让你变得感情用事，又看到我回来，更克制不了自己。但我是认真的，我想请爱莉丝替我做防具。」

「你讲清楚，到底是不是在找我们的碴！？」

「这话毫无意义。找碴这种事情不符合我的作风。要是让我来说，是你一厢情愿认为我在找碴，不是吗？」

不过以他的个性，有仇恨的话肯定会奉陪到底吧。

「若由客观角度来看，我不是不能理解你为何这么生我的气，但我这样问吧，你究竟希望我怎么做？」

「……！」

爱德华这下克制自己的怒火，试着整理出他的一番道理。

爱莉丝不知道这机人究竟是怎样的人，不过倒是有点担心对方的血压。各种关于身体变化的警示讯息，如今纷纷弹出并显示眼前。

但爱莉丝其实也是获得庇护安下了心，才有余力注意到那方面，说起来真是现实。

「我要你为你的失礼跟师傅道歉……！你总不会连鞠躬道歉都办不到……！」

「由物理层面来看当然办得到，不过我可不太想照办。」

「我会用蛮力让你照办！解除这间公会的战斗禁令！你既然是会长，一定解除得了！」

「今天就算了吧，要打的话改天也能打。」

他把决斗说得像是看天气晒衣服似的。

见事态愈演愈烈，爱莉丝不禁跟着捏一把冷汗。

爱德华说他要大少爷为先前的无礼跟师傅道歉，可见他在游戏里很尊敬那矮人，会觉得大少爷的言行让师傅颜面无光，说起来也是没办法的事。既然一开始的来意就是错的，爱德华当然也不会晓得自己误会了些什么。

但爱莉丝没资格笑他心胸狭窄。他一旦发现是误会就会气消吗？答案恐怕不见得。爱莉丝从他的愤怒里，找到与自己雷同的身影。爱德华号称只是为师傅讨道歉，但那样的前提早已被其他东西逐渐置换。爱德华向来认为游戏里的生产职玩家就只有师傅比自己优秀，因此现在也想打倒这个撼动自己价值观的男人。

「嗯，不过这些防具，她再三天就能全部做出来了。」

「啥！？」

正冷静分析爱德华心理状态的爱莉丝，惊慌失措地喊出声来。

「等等，你干嘛自作主张——」

「你要是想找我打，不如就等到时再说吧。」

「在我看来，一朗少爷您打从一开始就已经接下战帖了吧。」

面对无奈地半眯着眼的基尔希瓦塞，一朗也耸了下肩。

「喔喔，你是指我前面那些触怒人的话吗？」

「您也有自知之明嘛……」

「所以，你觉得呢？」

面对一朗的视线，爱德华一时噤声。不管他接不接受，公会会馆内的规定就是这么严格，会长没有批准，就不可能进行战斗或决斗，而就算到屋外，结果也差不多。

真要说的话，他也可以等一朗进入原野后再出手攻击，但这样的手段，爱德华自己想必也无法认同。

「就这么办吧……到时我要见识见识，你们能做出怎样的防具。」

带特效的语声些微发颤。游戏内的情感模拟，连声带的紧张都能完美重现。

到最后，爱德华依然没懂大少爷对防具的追求。到时见到防具成品，不知他是会接受并释怀，还是照原本的想法跟他打上一架呢？

答案恐怕是后者吧。

「我送您到门口。」

「不需要。」

「您别客气。」

在基尔希瓦塞陪伴下，爱德华离开屋子，爱莉丝的火气也在这时爆发。

「你是白痴吗！？」

「我好歹也帮了你，你却这样说我？」

「呃……这点我是很感谢啦，可是你救了我，跟你是不是白痴没有关系吧！」

「的确是这样没错，但我不是白痴。如果我是白痴，全世界的人——」

「不是叫你别再说那些了吗！这话毫无意义！」

气到顶点的爱莉丝往墙壁一槌，发出巨大声响。

「我在问你！是不是打算找爱德华打上一场！」

「是啊。」

一朗干脆地点了下头。

「爱莉丝，你该不会是怕我也许会输给他？」

「正好相反。」

爱莉丝长叹一声并接着说：

「我说你呀……爱德华虽然听说很厉害，战斗实力大概是生产职玩家里顶尖的，但哪可能打得赢狂课金又专职战斗的你呢！所以我是在问你，到时是不是打算痛打他一顿！如果是的话，我怀疑你的人品！」

「我倒是觉得，他闯进别人公会对女孩咆哮，也是一样缺乏人品就是了……」

看着散落房间角落的残骸，他接着又说了。

「我当然不会因为对手没人品，就跟着对方丧失人品，可是我的人品，由我自己决定。要是他自知赢不了我，大可不必找我挑战。既然他敢挑战我，代表他心中有些无法妥协的信念。」

「但你不是打算痛打他一顿吗？」

「是啊。他有挑战的信念，跟我接受挑战并打败他，是不相干的两回事。」

「爱莉丝，一朗少爷平常就是这样了。」

重回屋内的基尔希瓦塞就在这时说了。他说自己在现实世界里也是一朗的佣人，让爱莉丝这下又同情起他来，心想他肯定是无时无刻不劳碌。

「然后我建议各位说话还是小声点。依这游戏的设计，建筑物的里外可不像两张地图那样是区隔开的，我刚看爱德华先生临走时，一副很受辱的样子。」

「啊……」

爱莉丝赶紧捣嘴，但为时已晚，先前的话早就被爱德华听光了——包括他不可能打得赢大少爷那段。

「爵士，他后来有说什么吗？」

「他说，一定会粉碎那女人做的防具。」

「真是好胆量。那么爱莉丝，帮我做套粉碎不了的好防具吧。我的素材只有衬衫跟外套类，而距离你下线还有一小时，你有每件各五十次的失败额度可以练习。」

不知该说羞愤还是怎样，总之爱莉丝恨不得往大少爷那笑脸招呼一拳。

♦ ♦ ♦

菲莉西亚此刻抽动着笑脸，爱德华尴尬地别过头，大少爷则是一派轻松，甚至喝着基尔希瓦塞泡的茶，望着窗外风景。

「那个，一哥哥，你还真是一样不懂察言观色耶……」

「这话毫无意义，我——」

「他没有不懂察言观色，只是察言观色完再随心所欲罢了。等着瞧吧，他接下来一定又要说『察言观色完该怎么做，由我自己决定』之类的话。」

「……既然爱莉丝全帮我讲完，我就不多说了。」

除非像这样捷足先登回嘴，否则爱莉丝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怨气。基尔希瓦塞佩服地说她『真懂少爷的心』，但她可一点都不想懂这男人的一切，只是没想到几天相处下来，自己竟然身不由己地，对他了解到这种地步。

「倒是一哥哥，你说你那防具，是蝴蝶翅膀做的吗？」

「是啊，璀璨闪蝶。」

「原来你打了那么多蝴蝶啊？」

「嗯〜……」

这下一朗望着天花板。他想纠正菲莉西亚的说法，却又不知怎样才能长话短说，一时陷入思索。

「那其实不是打来的。」

一旁的基尔希瓦塞爵士，倒是先轻声对她说了。

「一朗少爷说他不喜欢打烂蝴蝶，因此所有素材都是透过《偷窃》弄来的。」

「可是我记得《偷窃》不是盗贼的技艺吗？」

菲莉西亚纳闷地歪起头。她知道有关盗贼的基本知识。那招式一如字面，是用来偷窃怪物掉落道具的技艺，只有盗贼或是满足特定条件的斥候、忍者能习得，但学习的玩家并不多。

一朗的职业是魔法剑士/战士，基尔希瓦塞是骑士/战士/圣职者，爱莉丝是炼金术师/锻冶师/魔术师，照理说没有人会用《偷窃》才对。

「技艺宝石吗？」

一旁爱德华嘀咕了声。

「那是什么呀？」

「奇想就快满一周年了，游戏商最近开始发放一些有趣的课金道具，『职业体验道具包』也是其中一款，一个人可以免费领取三包，超过三包则需付费购买。」

听基尔希瓦塞接着说，菲莉西亚睁大了眼。

「咦，有这种事？我从来没听说过。」

「因为那是菲莉西亚你段考那星期的限定活动。我记得最近已经改为『技能加成』了。」

「下星期是发『屏障羽毛』，到时应该也会起不少争议吧。」

一周年纪念大放送，每星期的限定道具都不同，前三件完全免费，新加入的玩家甚至可免费领取五件——游戏公司乱来的经营方针，着实教人不敢恭维。

不管是技艺宝石，还是技能加成，每样都是方便到不行的道具，也因此被部分网路讨论区骂得拘血淋头，而一包五〇〇圆这要贵不贵的价格，同样引发玩家热议。

「这岂不是逼玩家在一星期内把那些东西大量买下来屯放吗？这样卖太没品了吧。」

噘起嘴的菲莉西亚，将众人的批判浓缩为一句话。

「所以，我就买了许多盗贼用的技艺宝石，去跟璀璨闪蝶讨那些掉落物品。」

「我就知道是这样！」

听一朗不当一回事地说完，菲莉西亚往桌面一拍。

「所以一哥哥你花了多少钱！？」

「多少钱吗？爱莉丝，我们用了多少片翅膀？」

「我哪还记得。」

爱莉丝疲惫地说完，菲莉西亚继续气呼呼地说了。

「都是因为有一哥哥你这样洒钱的人，游戏公司才会肆无忌惮地乱搞啦！爱德华你也劝劝他！」

「呃，抱歉，其实我也……」

「原来爱德华你也是！你也是啊！」

「这也没办法啊，希斯尔是中小企业，需要钱来维护储存大量游戏数据的伺服器，那么赞助一些钱，本来就是身为支持者的义务。我不知道菲莉西亚你几岁，但是网路游戏向来都是这样的。」

「关于课金的是非对错，我们等改天再好好讨论。」

点燃导火线的当事人，一派轻松地说了。

「啊、呃，也对，毕竟话题聊到正精彩的地方！」

看来菲莉西亚也成功调适了自己的情绪。

「呃，所以，决斗后来怎样了？」

「我赢了。」

一朗那理所当然的口吻，听起来也是一样可憎。

5 大少爷，登台亮相

「呃……」

一朗等人正要重启话题，公会会馆就在同时响起开门声、风的呼啸声，以及迟了半拍的感叹声。一行人转过头一瞧，却发现某个人影带着掀动的黑大衣准备离去，菲莉西亚于是叫住了对方。

「咦，那不是铜人吗？」

没错。

他是奇巧幻想Online里准·最强的独行玩家，人称铜人王。见到难得现身的他，大厅里的玩家这下全都议论纷纷。

『是铜人王耶……』、『第一次看到他本人。』、『听说他之前跟石蕗对打过……？』

人们的反应简直就像是见到什么珍禽异兽。不过由遇见的机率来看，这想法似乎也挺合理的。

「为何你们会在这儿啊……」

铜人王的口吻，里头带了点厌腻。

一朗依旧神清气爽地喝着基尔希瓦塞泡的茶。他似乎很喜欢这茶，已经喝不晓得第几杯了，而这里毕竟是游戏，不会有喝不下的问题发生。

接着，他瞥向王并说了。

「就当这是老友团聚吧。你呢？」

「我是因为武器耐久值降低才来的，不过这下正好。爱德华——」

虽然没人要王留下，但他大概心想既然已经被发现，偷偷逃跑也挺丢人的，于是摆出平常那若无其事的态度对桌边的机人说话。看来他认识的不只一朗他们。

「——能帮我修理XAN吗？」

「喔、喔喔……好的。」

因接下来的话题而情绪低落的爱德华闻言，随即露出松口气的表情(有显示特效)点了个头。看来对他来说，这下有了个离席的好借口。

一接下王那大巧不工的直剑，爱德华急忙回到工坊。一想到他们接下来会把自己吞败的糗事挖出来重提，一朗却还邀他一起聊天，真是挺白目的。

爱莉丝之前虽然也这样反应过，大少爷却以一句『这话毫无意义』否认。其实大少爷就只是喜欢爱德华的个性才邀他入席——虽然这说起来一样是挺白目的。

「初次见面，你好，王。我们家主人前几天劳你照顾了。」

基尔希瓦塞端了杯茶给站着的王。

「喔喔，谢谢。」

王接下杯子，对着白银老骑士打量了一番。

「*主人？你是那大叔的太太吗？」(编注：在日文中「主人」也是妻子对丈夫的称呼。)

「哈哈哈，我只是仆从，佣人罢了。」

即使是稳重的基尔希瓦塞，前半段跟后半段的情绪还是看得出落差。菲莉西亚一时激动得起身，爱莉丝却是从头到尾不解其中意涵。现场知道基尔希瓦塞真实性别的，照理说只有一朗跟菲莉西亚，而王的话是不是在开玩笑，则不得而知。

「倒是啊，没想到铜人你也会来这里。」

菲莉西亚坐回位子并继续说：

「我还以为你既然是孤傲的独行玩家，应该不会跟任何人打交道的。」

「武器用久了耐久值会减少，道具的话也有玩家便宜卖我，总之我还是会跟一些店打交道的。」

王说着说着，一点也没有就座的打算。

「我的武器稀有度跟修正难易度都很高，只有师傅跟爱德华修得动，所以也只能任由他们开价。爱德华也就罢了，师傅真的是跟铁公鸡一样斤斤计较。」

「唔〜……」

平淡的话语里，带有他对游戏内顶尖生产职玩家的信赖，让菲莉西亚颇感意外地点了下头。

突然，爱莉丝的指尖戳了戳菲莉西亚的肩膀。

「那个，菲莉西亚。」

「什么事？」

「你们大家也许都认识那个人，但就只有我不认识……」

「喔喔，嗯。」

菲莉西亚点了下头，清了清喉咙指向王。

「他叫铜人。」

「……没有更具体一点的说明吗？」

「呃……」

她的眼神游移，向当事人请求支援，但铜人就只若无其事地喝着茶，倒是同样若无其事的一朗代他回答了。

「他是铜人，人称铜人王，有名顶尖玩家之一。」

「是喔〜没听过。」

「是啊，我只是在某些人之间出名罢了。」

看来爱莉丝的反应并没怎么打击到王。也许他对自己早有定见，不会轻易受他人影响。关于这点，他就跟一朗一模一样。

「所以，你们在聊些什么？」

「在聊我遇见你们之前在做些什么。」

「喔喔，记得你好像跟爱德华打了一架？松永跟我提过那件事，而且他的部落格上也有写到。」

「话说那场禁止转载的骚动发生后，松永先生他应该很头疼吧。」

「他本来就是会在游戏里自导自演的那种人，禁止转载应该对他影响不大吧？话说他最近改搜集推特上的反应了。」

基尔希瓦塞加入一朗与王，聊起那些敏感话题。爱莉丝木然无语，菲莉西亚也愣了一会儿，但随后恍然大悟似地拍了下手。

「喔〜这么一说我才想到，你好像说过松永他的部落格上有提到这件事！」

「的确是说过，而且我还说那些内容对一朗少爷并不友善，看了也只是让自己不舒服而已。」

「嗯，所以我就没看了！」

「呃、喔喔，你们是说V速的情报整理讨论串吗……」

到这里，爱莉丝终于也加入了对话，似乎她也看过那篇文章。一朗打开MiLive Gear的网页浏览器，打开那情报整理站——V速@VRMMO综合情报整理部落格。那是奇想的玩家兼三大公会之一『双头白蛇』会长松永经营的情报网站。

那个部落格当年是挑起网路上游戏硬体之争的幕后推手，不为哪个阵营说话，只不断重复无意义的嘲弄，借此掀起论战并赚取点击数，不过由于目前已转型为专门报导VRMMO，火药味已经没过去那么重，但内容一样是些缺乏客观性的小道消息。

「就是这个。」

一朗笑容满面地打开报导，标题为『在【奇想】里发现超烦的课金玩家www』，让菲莉西亚这下眉头大皱。

「那个超烦课金玩家指的不就是一哥哥吗？」

「是啊。」

这文章一看就像是在说人坏话，这位当事人却是一副开心样。除了菲莉西亚，基尔希瓦塞跟爱莉丝也从他身后探头瞧文章内容，就只有王倚着柱子，端着空杯无事可做，只往基尔希瓦塞那儿瞧了又瞧，似乎想再续一杯茶，可惜对方并没注意。

文章内容不用说，里头充满了对一朗的抨击。文章本身虽然只是节录自网路讨论区，却经过各种移花接木的编纂，看在不知情的人眼里，仿佛网路上的舆论风向一致。而除了文章，里头还有几张用付费程式在游戏内拍下来的照片。

「这是谁拍的呀？」

「不知道，大概是『双头白蛇』里的谁吧？他们在不少地方都偷偷布了眼线，只是我们当时没发现罢了。」

总而言之，这篇文章写得煞有介事，让菲莉西亚不悦了好几秒。最亲爱的一哥哥被人如此眨低，对她而言想必很不是滋味。

一朗掀起的爱莉丝名牌馆事件除了这篇，还有其他好几篇置顶文，里头一样是从网路讨论区里节录的偏见报导，甚至还有影片网站的连结。

「游戏里有不少中高阶玩家是锻造组的主顾，所以把我设定成坏蛋，也许比较好赚取点击数吧。」

「可是像这样扭曲事实，看了就教人讨厌呀。」

「不过，其实里头写的也还算符合事实……」

相较于噘起嘴的菲莉西亚，爱莉丝冷静嘟哝了一声。

「事实只有一种，但是真相却可以有好几种，全看大家如何解读。」

一朗说得一副理所当然，随后抬头瞧了瞧另一头，那端着空杯无所事事的铜人王。

「那么，基尔希瓦塞爵士，帮大家再添杯茶吧。我们接下来就来谈谈，对我跟爱莉丝而言，真相究竟是什么。」

「遵命。」

白银老骑士恭敬行礼。

♦ ♦ ♦

大少爷石蕗·一朗的可恶行径不只被画蛇添足，还插上尾鳍背鳍胸鳍三对翅膀以及十二根角与九条手臂，在格拉斯哥巴拉的职人间传了开来。简单说，就是不留原形。

格拉斯哥巴拉聚集的虽然不是实力高强的一线玩家，却也是另一种重度玩家。一副课金玩家拽样的一朗所展现的挑衅行为，以及『秋叶原锻造组』No.2爱德华遭受的对待，让网路上的讨论区一时沸沸扬扬。但问题就在于，那些人的消息全都是来自传闻，没有谁是拥有第一手资料。

爱德华只对公会里少数推心置腹的朋友说过的事，被那些人透露给他们认为可信赖的朋友，爆料的欲望又让这小道消息更加扩散。所谓人嘴封不住，这结果说起来可想而知，或者说就算把嘴缝了，这年头只要有一根手指，资讯想传多远就能传多远。

而这样的传播源头，也是造成舆论大部分偏向爱德华这一头的原因。他跟公会成员提及此事时，对于自己的无礼行径，也就是闯入会馆，甚至差点对精灵少女动粗的事并没有太多描述。但是话又说回来了，好友间吐苦水本来就不必兼顾什么公平性，因此就算传遍天下的谣言缺乏客观性，也没人能怪罪到爱德华头上。

而随着风声扩散，网路上再次燃起的，是有关石蕗·一朗这名角色玩家的话题。

他跟五年前红遍街头巷尾的偶像很像。他跟以前来我们大学的客座教授很像。他跟之前和我们公司社长有说有笑的那人很像。他跟某次音乐会上独奏完高难度乐曲的小提琴家很像。他跟我之前和儿子在树林里抓独角仙时帮助我们的好心小哥很像。

他们全都是石蕗一朗——这样的事实，不晓得这些人是否能接受呢？

即使是无所不知的Wiki，对于石蕗一朗那规格破表的才华也着墨甚少，顶多就只有提到他是石蕗财团总裁石蕗明朗的儿子，以及五年前在家家户户掀起风潮的梦幻偶像，特别是后者众说纷纭，导致内容与现实里的一朗颇有落差。

但是到头来，大多数玩家还是没把石蕗一朗与石蕗·一朗当成同一人。讨论板上的名人出没讨论串里就算提到他的名字，也没什么热情粉丝愿意检验内容真假，加上一朗又是很少在推特跟脸书留讯息的人，想追查他的私生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因此讨论串里多半认为，游戏里的他『只是假扮的冒牌货吧』。

总而言之，在生产职业界小有名气的爱德华，与向来不缺话题性的石蕗·一朗之间的冲突，就这么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话题。

这样的发展，让心情早已颇有波澜的爱德华更加不悦，那么一朗这头又是如何呢？

「嗯，不错。」

不出各位所料，他丝毫没放在心上。

以璀璨闪蝶为素材的外套，才制造了几次便奇迹般完成，剩下的素材也就被他们拿来合成西装裤了。关于脚部装备，当初本来打算用更廉价的素材与设计图来制作，但如今既然材料有剩，大家心想那不如就挑战看看，于是便制作了素材与外套相同的西裤。

至于结果，可说是惨不忍睹，光彩夺目的蝶翅全都化为丑陋的残骸，但一朗跟爱莉丝不愿轻言放弃的意见一致，于是两人又再次前往采集璀璨闪蝶的翅膀，到了总计第一二三次，才终于把西裤给完成，至于使用的《道具偷窃》技艺宝石是蝶翅的几倍，已经是个让人连想都不愿想的数字。希斯尔有限公司的帐户余额，这下肯定很耐人寻味。

「接下来只剩背心跟皮鞋了。」

「反正素材很多，我继续做下去吧。」

「爱莉丝你的《防具制作》应该也提升到某个等级了吧？」

「呃、嗯……」

爱莉丝的回应，带了点迟疑。

目前盘据她心中的，是早上刚看到的消息，也就是奇巧幻想Online里，机械人种锻冶师与龙人族魔法剑士激烈冲突的风声。由于两人都是豪华限定包的玩家，网路上的报导显得格外煽惑。一朗虽然不怎么在乎，但爱莉丝可没办法和他一样。

她虽然没重度到会去看讨论区的文章，但还是深受网路文化影响，会定期去看情报整理部落格。

她为了搜集奇想的资讯，很久以前就是VRMMO系情报整理部落格的忠实读者，而如今上头登载了前几天那件纠纷，但爱莉丝并不晓得，那些内容已经过移花接木的编辑。文章的留言栏多半是对爱德华的同情，剩下的则是网路使用者特有的、故意唱反调的留言居多。

自己站在这男人这头，真的是正确的吗？

但疑问才刚升起，她随即大力斥责自己不该胡思乱想。这件事要是说出去，大少爷一定会以一句『这话毫无意义』一笑置之吧。这件事无关对错。大少爷虽然常常若无其事地说些损人的话，但他看上自己的设计，想请自己做防具，却是千真万确的事实。既然如此，那就不必追究什么是非对错。

但爱莉丝也同时看出——他视线里蕴含的意义。他认为爱莉丝的能力并未获得合理评价。要说这是幼稚的情感也行，但爱莉丝自己也能够体会。

莫非这只是某种同情？也许是这样没错。

「爱莉丝小姐，您怎么了吗？」

基尔希瓦塞爵士一脸纳闷。

「没事，只是在想点事情罢了……」

说着，她打开主选单，将公会共用道具栏里的疲劳恢复剂实物化。使用技艺或长时间移动下累积的疲劳度，会化为某种『佣懒感』呈现在玩家的精神里。自己一定是累了才会胡思乱想——爱莉丝边想边喝下恢复剂。

「我虽然希望尽早穿上装备——」

衬衫、西装裤、外套、三件饰品——装备虽然只有这些，但一朗正爱不释手地瞧着已完成的装备。

「不过做防具的人毕竟是你。虽然使用技艺无关精神状态，但我还是不太想穿上你板着一张脸做出来的防具。」

「像这种时候你只要说『累了的话就休息吧』，其他就不必多废话了。」

「这话毫无意义。」

居然还说得这么悠哉，也不懂别人的担忧。

但爱莉丝想归想，也自知这才是所谓的幼稚情感，她晓得就算大少爷明白自己的心情，言行也肯定不会有一丁点的改变。

「唉〜……」

「听说要是叹气，【幸运】值会减少喔。」

「我知道啦。不过那也只会影响道具制作时的会心率吧？反正我失败几次都无所谓，那就无所谓啦。」

说着，爱莉丝坐上工坊墙边的椅子。

「需要我去泡点茶吗？」

「那就麻烦你了，爵士。」

「我也要。」

基尔希瓦塞轻轻躬身并离开工坊。演到这种地步，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管家，要是让他穿上燕尾服，肯定更加如假包换，可惜他似乎很喜欢身上那套重甲，再说爱莉丝的《防具制作》技能，也没高到能让她随意提出这种建议。

「大少爷——」

「嗯？」

爱莉丝一喊，发现他就跟平常一样打开专用浏览器，看着不知什么英文新闻网站。他只要一得闲，总是会看些电子报。杜若爱梨每学期的成绩单，英文那栏总是差强人意，因此完全不懂他看的究竟是什么文章。

爱莉丝稍微犹豫后，才道出心中的疑问。

「你啊，从来没遭遇过挫折吗？」

「没有。」

一朗秒答。

「不过要说失败的话，也许算是有吧，但这种事说到底，一样是主观的问题。」

「喔〜原来你也会失败啊。把你失败的事迹说来听听吧。」

见爱莉丝带着淘气的笑脸并追问，大少爷于是眯起眼，关掉浏览器。

「那是我大学入学测验时的事了。我因为一点点计算错误，和满分擦身而过。我事后给自己对答案时，也因此尴尬了好一阵子。」

「其、其他的呢？」

「没了。」

「………」

她一时说不出话，甚至不晓得这是真的还是逗她的。

「另外我那年放弃入学，隔年拿下满分，所以那件事我自己是当成不算数。不过嘛，污点毕竟是在那边，这说起来算是有点鸵鸟心态。要是有时光机，我还真想回到当年去修正它。」

「是、是喔……真、真是太可惜了……」

爱莉丝感觉到，自己的笑脸正抽搐着。值得庆幸的是，她并不晓得刚刚那番话，可都是指一朗十岁以前参加哈佛大学入学测验时的事。

当你凝视深渊，深渊也凝视着你——她已经忘了这是谁的名言，只知道面对无穷无尽的天空，这句话一样适用。她的本能告诉自己，现在该换个话题了。

「话说你，嗯……对了，你结婚了吗？看你好像很稳重，又好像家财万贯。」

「这问题还真私人啊……我以人类而言已经是完美的个体，对增加子孙的行为不感兴趣。总之结婚这种事，我想结的话就会结，不想的话就不结，如此而已。」

「有多少人对你说过，你这人实在很讨厌。」

「这我没算过，不过应该比你想的要来得少。」

就在这时，基尔希瓦塞端着托盘把茶送来，爱莉丝也终于摆脱这教人听不下去的吹牛大会。本来这种话题只要当耳边风虚应一下就行了，却因为对方看似真有那财力，总教爱莉丝忍不住心想，也许他说的都是真的。

「两位在聊些什么？」

「聊说像我这样的完美生物，不需要结婚。」

「主旨明明就不是那个吧。」

杯子里升起的芳香，是现实世界里难得一见(一闻？)的。

「反正，一朗少爷不管二十年还是三十年后，想结婚随时都能结吧。」

「是啊，我反倒比较担心爵士你。」

「您这句话还真是挺伤人的……」

正当爱莉丝享受着茶香，两人却开启了不知该说轻松，还是该说赤裸裸的会话。

「所以，爱莉丝面临挫折了吗？」

话题一扯回自己身上，害她的茶差点就要喷了出来。游戏内虽然也设有那样的动作，但幸好她已经从情感表现里把那项给删除掉了。

「是、是怎样？」

「你自己主动提起的话题，连你自己都忘了吗？还是说，关于结婚那些才是你的主旨？」

「我、我就说不是了！呃，对啦，我虽然现在没面临挫折，但也算是有经历过吧……」

说着说着，她突然吞吞吐吐。

「怎么说，我也不是不能体会爱德华的心情……或者说，你的个性真的是太诡异了……」

「我虽然不会放在心上，但现在对我进行人身攻击可就是毫无意义了。挫折与失败，都应该在自己心中做归结。」

「大部分的人可不像你那样资质卓越啊。」

「我知道。」

一朗以口就杯并说了。

在那之后，他把杯子跟茶托放到屋内的小桌子上，打开专用浏览器并开了某个网页，把视窗转向爱莉丝，而那就跟她早上看的情报整理部落格一模一样。

「原来你也看过这网页了？」

「我一直有在关切。」

「要承认他人比自己优秀，评价比自己高，还真的是需要很大的能量呢……虽然我想你一定不会懂的。」

「是啊，毕竟我可是最厉害的。」

这可不像是石蕗少爷的作风——听了这句话，基尔希瓦塞念念有辞。

「我就是我、你就是你、爱德就是爱德，不必想得太多。」

「我说，你该不会是想用这番话让我打起精神吧？」

「若你这么想，那何不就这样呢？一句话要如何解读，最后还是端看每个人的主观。我虽然不讨厌爱德，但就算对他这么说，他也听不进去的。」

「是啊，他就是那么讨厌你。」

「那就让他自己决定了。所以，这样你释怀了吗？」

口一离开杯子，白色的杯底就只剩一点液体。这是杯好茶。爱莉丝吁了一声，将茶杯放上茶托。

「虽然还是无法释怀，不过配上这么好的茶，倒是安下心了。」

「那真是太好了。」

抱着托盘的基尔希瓦塞微笑说道。

到头来，心中的阴霾还是没能明朗。大少爷就算说得再明理，她还是无法乖乖接受这样的观点。主观决定对事情的看法——这句话说得一点也没错。但就因为有了主观，她才会切实地受到那篇部落格文章的影响，即使大少爷安慰(如果那算的话)自己，心情仍旧开朗不起来。

爱德华说，之后将会粉碎自己做的防具。会不会连我也被讨厌了呢？但我不希望装备被粉碎，所以一定要将它做到完美。

好。

爱莉丝站起来。

「我要来做背心和皮鞋了。」

「喔喔，麻烦你了。」

带着一如既往的神清气爽，大少爷笑着点了个头。

到头来还是只能这么做吗——爱莉丝心中念念有辞，但她的心情不再消沉，而是更接近发奋振作。即使制作的防具性能高不到哪去，跟大少爷的能力值也不搭调，制造途中还老是失败，说起来简直是一塌糊涂，但这就是她现在能做的，她现在非做不可的事。

过了几小时，所有防具终于凑齐了。

当晚，格拉斯哥巴拉出现某种奇特的热闹景象。

事情的发端，是日前发生的机人与龙人的冲突。由于部落格的文章转贴，人们接收了那缺乏客观性的资讯，事情在不知不觉间成了格拉斯哥巴拉的一大盛事。距离上次大型任务已经超过一个月，玩家的郁愤也累积到一定程度，加上前线玩家不少都是秋叶原锻造组的主顾，主要干道上不时就能看到那些平常难得一见的顶级装备——他们是回来回味这工艺城的。

爱德华在爱莉丝名牌馆的公会会馆里掀起波澜，至今已过了三天。换句话说，今天是一朗所说的『防具完成』的日子。老练的骑士还特地担任信使，造访格拉斯哥巴拉UDX工坊，彬彬有礼地通知他们『石蕗的防具已在今日完成』，让事态急速发展。

「真是白痴……你这人真是白痴到有剩……」

「你这句话在我听来，意义已经快要跟『今天天气很好』没有两样了。」

不用说，他们是一朗跟爱莉丝。

此刻的他们在公会会馆二楼，看着聚集在大街上的人们团团围着会馆，等着见识石蕗·一朗的新防具。尽管讨论区里充满对爱德华的同情，但驱使人们的依旧是凑热闹的天性。他们并不打算怒骂一朗那傲慢的言行举止，但却带了某种单纯而无自觉的恶意，只要一逮到机会，就会把对方贬为笑柄。

这种俗人的集团心理，一朗自然是不放在心上。

他目前正在房间里，透过镜台打量自己的一身装扮。他全身上下都是爱莉丝设计的、独一无二的装备。以一朗的等级，这套装备的防御力实在是差强人意，称得上实用的，就只有稍微多一些的技能栏。虽然若要以技能栏为主要考量，还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但对一朗而言，设计与素材才是最重要的。

「这下我岂不是等着出洋相吗……」

「毫无意义、这话毫无意义。艺术作品不就是这样吗？倒是这身防具真是太棒了，虽然你当初设计时我就很喜欢，如今由我穿上后更是不同凡响。」

「是是是。」

大少爷毫无疑问，心情好极了。

「那么爱莉丝，我们上场吧。」

「呃，等等……我、我还是觉得，怎么讲，有点尴尬……有点怕……」

爱莉丝这头却是裹足不前。

「要去的话你一个人去不就得了吗？」

「设计师能够一起上场，就是这种展示法的好处啊。到时还得请你为大家讲解设计。」

「这我死都不要！」

爱莉丝也不懂为何自己会这么退缩，但强烈的后悔与羞怯就是源源不绝。我不是对自己的设计有信心吗？我不是想让大家见识我的品味吗？——心中不断传来这种让人忍不住想封锁的呼唤。是我不好，我根本没自信可言，所以别再这样捉弄我了——爱莉丝总是被自己的自尊心给压得喘不过气来。

然而大少爷不改其笑容，显然就是要爱莉丝陪他上场。

是啊，所谓的自信，指的就是他那张脸了。他不需要什么弱不禁风的立足点，不管站不站得住脚，都有做自己的自觉。这，是爱莉丝效法不来的。

不过无所谓了，自己没必要像他那样厚脸皮。

爱莉丝无奈地叹了口气，每次登入游戏都会还原的【幸运】值，这下又少了一些。他说上场，那就上场吧。反正就算赖皮说不想去，肯定也是不管用的。

现在不如就跟他一样厚着脸皮上吧。至少大少爷是欣赏我的，既然全人类的No都没办法盖过他的Yes，那么总有跟从的价值。

「要是我最后成为笑柄，你要怎么负责？」

「咦，我可不打算负责。要是有人想笑，给他们笑不就好了？全人类的No跟我的Yes，你觉得哪个才有价值？」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回答。」

就在这时，工坊的门开了。

「所以，两位决定好了吗？」

超熟男前锋骑士基尔希瓦塞就在这时现身，托盘上端着茶壶与茶杯。爱莉丝不懂他明明也没偷听，为何总能在恰到好处的时机出现？

「嗨，爵士，外头那些人还好吗？」

「好不好不晓得，不过茶倒是都喝得津津有味。」

原来这人还去奉茶吗？真亏他有那么多杯子可用。

「基尔希，请给我一杯茶吧，我喝完就上场。」

「那我也来一杯吧。」

「我就知道大家会这么说。」

基尔希瓦塞单手举着托盘，把茶注入茶杯里。这动作只要《茶道》达到一定等级就能办到，但宛如服务生的身段却让人看得不禁心想，他应该平常就在做这种事了，而把托盘上的茶端给他人的动作，同样是登堂入室的水准。

杯中飘起的奇妙芬芳，稳定了爱莉丝的情绪。

好，这下应该没问题了——爱莉丝轻点了个头，举杯喝起茶。

UDX工坊前聚集了大片人潮。他们都是来凑热闹的，而人们这种无谓的好奇心，是个性清高的爱德华无法理解的。

今天师傅说他工作忙，会晚点才上线——其实不只是今天，最近几天都是这样。他听说师傅在现实世界里有间自营的PC零件小卖店，最近接洽到大客户，所以会比较忙一些。爱德华在现实世界里做的也是要使用到电脑的职业，因此说过有机会想拜访师傅的店，但师傅却笑他『不可以把现实跟游戏混在一起啊』。

但之前爱德华说想增加记忆体，请师傅给点建议，对方则是直接回他『看你最近这么努力，我就寄个好一点的给你好了』。就是师傅的这点，让爱德华相当尊敬。他知道跟拼死拼活才考上大学的自己相比，总自嘲自己只有高中毕业缺乏学识的师傅，才是真正可敬的大人。

而师傅要是知道自己身处的状况，知道自己接下来打算做的事，不晓得会有什么想法。

爱德华不愿多想，觉得他也许会生气。只生气的话倒也罢了，更糟的是被他看不起。

不对，也许师傅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师傅不管在游戏还是现实，一有空就会爬大型讨论区的文，而零星获得的资讯，足以拼凑出事情的始末。自我嫌恶的情感，在爱德华心中打转，但他却不够成熟，无法就这么释怀。他原谅不了那男人，事实就是如此单纯。

常有人说爱德华不知变通，他虽然一心想改，却又不知从何改起。他虽然不晓得那男人当时对防具有何需求，但不管对方要的是什么，那个连低等防具都做不出来的炼金术师，没道理能够达成那男人的愿望。

无法理解的现实，加速了他的不悦。

爱德华在UDX工坊前双手叉胸，看着眼前的变化。男骑士正奉茶给大家，也端给爱德华一杯，但爱德华并没接下，让骑士显得有些闷闷不乐。

「爱德你就是太正经八百了。」

兽人族的公会成员边喝茶边说了。他虽说是兽人，但也只不过是长着兽耳的人类。这种族除了创建人物时尾巴与爪子可调整，瞳孔也有许多形状可选。这个种族适合从事物理职业，能力值也倾向战斗系，总之选这种族而成为生产职的玩家，在游戏里算是很罕见的。

「只不过是个游戏，你何不放轻松点呢？就跟在这里的大家一样。」

「要放轻松可以，但不该因此松懈。」

「喔，是啊……你就是这一点……算了，不说了。」

自在逍遥的兽人，仰起茶杯一饮而尽。

「喔，好像要出场了。」

如他所言，另一头的会馆开了门，观众的喧闹声一时静止。事先布置好的魔导灯发出夸张的砰砰声一盏盏点亮，同时响起类似爵士乐的音乐，龙人族魔法剑士从中现身，甚至连烟雾都喷出来了。

这是在做什么？

爱德华目瞪口呆，一旁的兽人族男子则是哈哈笑了起来。

「啊哈哈，这是在演哪出啊！」

情绪波动在众人之间传开。大出所料的登场方式，让笑意的连锁一发不可收拾。龙人族的身后，精灵族炼金术师正满面通红低头而立。

当然不只其他人，爱德华自己也没料到这种状况。这简直就像是——

他甩甩头，对着男子的装备仔细端详，而就他所知，那些都是游戏里不存在的图像。那不是表面贴上其他材质贴图的装备，而是连形状都不曾见过的新玩意儿。

「看起来就只是时装秀嘛。」

兽人族的同伴一语道破。他说得确实没错。

西装裤搭外套，底下还看得到衬衫与背心。配色本身偏向深蓝。服装最吸引人的，还是那散发昆虫般光泽的上下两件服装。而从上衣肩膀到胸口，另有类似蝴蝶斑纹的淡黄色斑点。胸口部分则别了一只蓝蝴蝶胸针。

观众的反应不一，有人认为『这是怎样』、『这不叫防具吧』，也有人认为『还有这一招』、『的确是挺稀罕的』，同时还有『这砸了不少真钱吧』这种生产职玩家才懂的感想。

但不管什么感想，对龙人而言都是耳边风。

他向前迈步，人墙也自动空出一条路，精灵炼金术师提心吊胆地跟了上去。龙人石蕗·一朗笔直来到爱德华面前，以笑脸对僵直的他这么说：

「你觉得如何？」

「什、什么如何……」

见到傻眼的爱德华，一旁的公会同伴不禁发出喷笑。

「你、你是在整我吗！这、你……这……你、你以为自己在演时装秀吗？」

「这的确是时装秀没错。我到现在都还没参加过巴黎时装秀，不过凭这身设计再配上我的魅力，对上顶级名牌应该也能平分秋色吧。」

这小子到底在胡扯些什么？

垂着头的精灵少女打开主选单视窗，从设定页里叫出纯文字档。

「啊、呃……这是套、嗯……能将模特儿石蕗·一朗洒脱的氛围给衬托出……以他喜欢的……昆虫为形象……」

断断续续的台词，让听的观众都不禁为她感到羞耻。游街示众般的糗态，再配上一朗那满足倾听的模样，让人益发同情起眼前的少女。一想到要做到这地步，得怀有多大的觉悟，也许就已经值得大家肃然起敬。

爱德华重整宛如拽气皮球的心，打断少女的台词。

「够了！这是怎样！我不是来看这出闹剧的！」

「其实我还挺喜欢的。」

「你先闭嘴！」

喝斥完一旁多嘴的公会同伴，爱德华朝一朗跨出一步。

「这一套，哪里像是防具了！」

「这是防具啊，至少在系统上是。好吧，在性能方面也许它不是最好的，但这次上下两件都选用璀璨闪蝶的素材，还真是正确的决定。你看这里，就算套用了原创图像，在暗处还是会微微发亮呢。」

「我、我没在、问你这些！」

一朗喜孜孜的口吻，反倒成了对爱德华情绪的刺激。

「这话毫无意义。」

但面对他的恼怒，一朗依旧泰然以答。

「看到这里你也该明白，我当初为何要舍弃你跟师傅，找爱莉丝打造防具。好吧，要是我当初讲个清楚，也许你们一样能替我搞定，但我还是希望能找个从一开始就对原创设计有所坚持的人。」

一朗的话，不是爱德华轻易就能接受的——这跟他过去接触的防具制作哲学在根本上相悖。他能理解将设计感视为防具重要一环的想法。他在制作防具时，也会将各种组件相搭配，设定各种颜色，借此决定出成品的设计，而这也是他的防具受欢迎的原因。

但就算是这样——

装备不该为了追求原创设计，而将性能视为无物。否则自己与师傅直至今日所做的防具又算是什么呢？『追求第一，不如追求唯一』、『大家不一样，大家都很棒』之类的话，在数值至上的MMO里是不管用的。

「嗯，好吧。」

龙人族青年看来对爱德华翻腾的内心浑然无觉，用平常的语调对他说：

「你之前说要粉碎爱莉丝做的防具，那么想试试看吗？」

「什么……」

「你身上的武器防具全都是你亲手做的吧，那是能灵活配合自己风格的专属装备，想必你对那性能很有把握。既然你无法认同我的装备，不妨试一试吧。」

爱德华瞬间理解眼前男人想表达的。原先默默旁观的公会成员，这下忧心忡忡地说：

「喂喂，我说爱德，你再怎么厉害也只是个生产职，而对方可是个硬派的战斗职耶？」

「没关系。我的武器防具可是亲手做的，我是不会输的。」

这句并非由衷之言。生产职想打倒战斗职虽然不是不可能，但相当不容易。其实跟其他同等级的半吊子战斗职相比，爱德华甚至讨伐过更多怪物，也曾经在都市外击退欺负公会成员的PK集团。

但，这也就是他的极限。一旦对上买了豪华限定包，还在各种课金服务下成长茁壮的战斗职玩家，爱德华的胜算还剩多少，可就是尴尬的问题了。

但，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他虽然不曾对自己武器防具的性能夸下海口，但还是以态度展现出绝对的信心。要是此刻避战，不只是背叛自己的自信，甚至是背叛指导自己的师傅。

『少说那些傻话了。』

师傅要是知道，恐怕会这样回应。但他就是认为，这样等于背叛指导自己的师傅。

眼前跳出『石蕗·一朗提出市内决斗的要求，请问是否接受？』的询问视窗，爱德华毫不犹豫地按下『是』。

随后，一道巨大魔法阵圈住两人。由系统准备的巨大决斗擂台，让时装秀的观众一时喧腾，随后响起更大的欢呼，并纷纷退至魔法阵外，上头于是剩下两人互相对峙。

「其实我并不讨厌你。」

一朗这句话，让爱德华更加明白一件事。

一朗对师傅的失礼，毫无疑问是一切的发端，但此时此刻，爱德华有了更明确的回答。

「我讨厌你这家伙！」

决斗魔法阵上，双方对峙着。

龙人族魔法剑士石蕗·一朗。

机械人种锻冶师爱德华。

基尔希瓦塞与爱莉丝的身影，当然也在围观群众里。爱莉丝看着一朗的表情除了忧心，脸上更像是写着『那白痴真的开打了』几个字，而基尔希瓦塞的看法，想必也跟她差不多。更糟的是，挑起这场战斗职对生产职决斗的，竟然是一朗这一头。

「所以，这场决斗该怎么办啊？」

抱着仿佛格斗漫画里配角的心境，她试着提问。

「还能怎么办呢。这种时候也许该说『正义的一方终将胜利』吧。」

「那大少爷岂不就要输了吗！」

两人瞧着爱德华——或者说，爱德华身上的装备。

他穿着全罩式金属重甲，而那是有职业限制的防具，因此爱德华的副职业肯定有战士这一项。身为锻冶师的他想必是集中锻链过【肌力】值，再加上其他的附加数值，一切都跟物理战斗职很合得来，而他的战斗风格，恐怕是偏向重战士那一型。

腰上的两把剑，应该就是他的武器了。

但没想到紧接着，爱德华打开主选单视窗，召出新的其他装备。伴随着嗡嗡声，光粒子纷纷在爱德华的铠甲上凝聚，形成仿佛推进器或散热板的东西，而爱莉丝仔细一瞧，发现那些竟然全都是阔剑的剑刃。

「他、他到底有多少武器啊……」

「真不愧是生产职……」

道具一旦在游戏内实体化，就会同时产生重量，而那要是超过【肌力】值的上限，玩家将陷入超重状态而无法移动。爱德华此刻依然行动自如，证明他的【肌力】值即使背负十把以上的武器，一样是仍有余力。

奇巧幻想Online由于死亡惩罚，很少有玩家携带复数武器。一旦死亡就得失去一切装备道具——这样的整人设计，总让人犹豫是否该多带武器，而爱德华克服了这样的犹豫，证明他对自己深具信心。

我绝不会输，绝不会受死亡惩罚影响。

就是这样的骄傲，让他说出接下来的话。

「规则就由你定吧。」

「一场定胜负。殊死战。有死亡惩罚。」

这是市区内决斗所能设定最严苛的规则，除了赢家不会留下杀害玩家的记录，其余就跟市区外的对决没有两样。仅只一场的胜负里，打到有一方HP归零，输家将失去身上一切道具。

这样的决定，让观众一阵喧腾，大家都佩服处境极端不利的爱德华仍能保有如此气概，然而当事人并不是凭气概来做决定的，他怀有战士绝不认输的矜持，以及——

「他是真的打算毁掉我做的防具……」

「那或许也是目的之一。既然这次这场架是一朗少爷先挑起的，那么我们就怪不了对方了。」

一朗设定好规则，爱德华也再次同意，决斗到此已完全就绪，基尔希瓦塞与爱莉丝于是退至墙边。决斗魔法阵说穿了就只是个圆圈，是营造气氛用的，玩家在圈外斗殴并不算犯规，或者说其实这些都可以设定，但这次决斗并没有设定任何犯规要件。

战斗即将开始，出现倒数计时。

数字由5算起，互瞪的两人逐渐缩短间距。不对，瞪视的其实只有一人，另一人正确来说，就只是悠然瞧着对方，是气宇轩昂的王者之风。倨傲的贵族与起义的市井战士——这就是眼前的景象。

3、2、1的数字跳完，最后轮到Fight的字样。

率先蹬向擂台奔出的是爱德华。观众不少人以为他将会采力量型的反击战法，对此景大感诧异。他拆下两根散热片般的剑，双持攻向对方。

双刀在天空画出美丽轨迹，《水平斩刃》与《垂直斩刃》同时启动。穷尽二刀流之人才能达成的妙剑，龙人族青年却以空手招架。只见他冷静看破横竖两道剑光，也没采取闪躲，分别以单手将其接下。

「啧……」

爱德华虽感不悦，但当然没就此打住。一朗的双手此刻已被封住，爱德华毫不犹豫地放开双剑，拔下背后的两把剑并再次挥斩。

「唔……」

一朗这次没能躲开，或者说，也许是故意不躲。剑光的直击带起血花特效，也带走一朗的HP，但他轻松接招完，扔掉手里爱德华的武器，握实的右拳笔直伸出。《龙爪》特效呼啸而去，就像是在告诉对方，这一击可不只是空手，而是不折不扣的凶器。

爱德华向后退去。拳头的缺点在于范围极短，这是很妥当的应对。

出拳带来的些微破绽，爱德华并没轻易放过。架起的两把剑使劲一劈，接着再以新拔下的两把剑追击。格拉斯哥巴拉的大街，渐渐插上爱德华的剑。

这样的打法还真浪费啊——爱莉丝心想。全罩式金属重甲上长满的阔剑，如今已所剩无几，虽然那每一击都给大少爷带来伤害，但——

「基尔希，那些剑是便宜货吗？」

「我还以为关于武器您应该比我更清楚……不过既然您都问了，就让我回答您吧。那叫做镜面剑，本身带有一些特殊效果，价格不算便宜，所以绝不是什么抛弃式的武器。」

爱德华铠甲上长出的镜面剑只剩最后两把，再加上挂在腰间的两把大刀，总计剩下四把武器。但这说起来无关紧要，因为一朗到现在都还是屈居防守。

眼前那泰然自若的青年究竟实力如何，观众们依然是一头雾水。他到现在都还没主动出击，甚至只抵挡过对方的第一击。大家不明白，他这从容究竟是怎么回事。

爱德华边提防着那静默得近乎诡异的一朗，并且终于拔出腰间的两把刀，每把都有将近九〇公分长。紧接着，他再次奔出，对着猎物横向一挥。剑划出开阔的圆弧，往一朗的头部劈落。

《弧斩刃》衔接上变幻无穷的《多重斩刃》，动作过程行云流水。一朗泰然的视线看准了这一击，打算空手使出《武器抗御》。

没想到紧接着，爱德华侧腹部分装甲弹开，从中窜出一根机械臂。机械臂拆下爱德华背后的镜面剑，并且趁一朗忙着应付上方两把刀，使出一记由下而上的逆袈裟斩。

「什么……！」

出其不意的一招，让爱莉丝发出惊呼。

「是《隐藏手臂》……！」

「是啊，机人专属的技能。」

不只是他们，观众间也响起赞叹，但爱德华的猛攻尚未结束。只见他背后的《火箭推进器》一点火，瞬间逼近一朗，剑路各异的三把剑袭向青年，让他只能束手无策地任由体力被剥夺。

观众这下情绪沸腾，欢呼里带了某种期待，认为这或许是生产职玩家打倒重课金战斗玩家的伟大瞬间。

而即使身处这种局面，一朗依旧是不为所动，由那从容的表情来看，他似乎很庆幸这服装不会因角色受伤而跟着破洞。

「大少爷，要是你输了而弄丢一身防具，我可不会饶过你喔！」

「真是毫无意义。回想一下之前你在爱德离开时把他惹火的那番话吧。」

「情况不一样！不一样了！」

以大少爷讨人厌的个性，这一面倒的战况恐怕有部分是演出来的，然而爱德华的战斗技巧确实精湛，面对大少爷这放水般的行径，依旧是沉着应对。他虽然情绪起伏强烈，但也明白生产职挑战战斗职代表了什么，知道若对方大意轻敌，就该趁这机会一鼓作气收拾对方。

「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这是他从战斗开始至今，头一句有意义的话语。

铿的一声响起，这次他的肩部装甲脱落，《挂载武装》所搭载的『那东西』于是从中探头。

「唔，那是……」

「古代枪……！」

爱莉丝晓得自己现在完全成了专门惊叫的配音员，但还是不得不发出惊呼。那是奇想里零星可见的最强武装类之一。爱德华的第三职业原来是枪手。

爱德华肩膀上出现的枪口，开始凝聚光之粒子。一朗眯起眼，瞧着武器的动向。

「大少爷，你该不会以为那东西躲得掉吧！」

「这话毫无意义。只要看准枪口方向，要躲是躲得开的。」

话刚说完，闪光迸射而出。只见大少爷把头稍微一歪，漫不经心的危险动作，让爱莉丝隔了一会儿才发现，原来那就是他的回避动作。须臾间的一来一往，一朗便稳妥地躲开那一击。

但——

隔了一瞬间，光之奔流命中一朗背部，迸出浮夸的受损特效，他也感受到自己身体些微踉跄。

「原来如此！真是妙计！」

基尔希瓦塞这下惊讶得圆睁双眼。

他所指的妙计，爱莉丝也在随后理解了。大少爷所站的地方，周遭全插着爱德华抛下的镜面剑，而刚刚射出的雷射就是透过这些镜面剑，由死角反射回一朗身上。

「呵，爱德华终于使出那招《镜反射雷射》了……！」

不知何时，跟爱德华同公会的兽人，也来到爱莉丝他们身旁。

「那个《镜反射雷射》是……算是技艺吗？」

「那是使用镜面剑跟古代枪进行的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无死角全域攻击，是我跟爱德华三天三夜不眠不休想出来的，还自制了用来计算反射角的程式呢！」

「嗯，关于招式的来历，我们现在姑且先跳过。」

「是我跟爱德华三天三夜不眠不休想出来的！！」

看来爱德华手边的小型主控视窗，就是用来计算反射角的程式。大少爷身边那些镜面剑，如今每把都等于是雷射炮台，也就是说，一朗现在等于是被十多名敌人团团包围。

「大少爷！」

「我就说了不必担心我。」

他举起单手要爱莉丝安静，动作一点都不讨喜。

「你到底是哪来的自信啦！」

大少爷的战斗，其实爱莉丝并没见过多少次。能单挑魔钢龙并轻松获胜，这样的本领确实不简单，而他挨了爱德华这么多下攻击依然生龙活虎，也的确让爱莉丝见识到，透过不断课金所养成的金钱战士，的确不是浪得虚名。

但为何他就是不发动攻击？他也许带有一些打不还手的怜悯，但这样迟迟没动作，实在让爱莉丝愈看愈焦躁。

「爱莉丝，不必担心。」

基尔希瓦塞爵士面带微笑并说了。

「别看一朗少爷那样，他除非成为第一，否则是不会甘心的。」

「什么叫别看他那样，他不是一直都那样吗？」

「好吧，说得也是。所以不必替他操心了。」

爱德华的第二击，是雷射三连射。那是枪手技艺《三连发》所使出的连续攻击。射出的雷射经由镜面剑，各自反射到不同方向，漫反射所带来的刺眼强光，甚至波及一旁观众。

「哼。」

一朗垂下的一只手臂迅速甩了甩。只要是有视觉强化系技能的人，都能看出他刚刚精准捕捉到空中三个点。闪光的漫反射于是消散，大街的亮度也回归常态。

「…………！？」

这次，轮到爱德华目瞪口呆。

「只是《武器抗御》而已，没什么困难的。其实我早就想这样试一次了。」

「不不不不不……」

爱莉丝全力甩头，基尔希瓦塞轻耸了下肩膀。

将启动《龙爪》的空手化为武器并施展《武器抗御》。先前的三发雷射，就这样被他以空手抵销，简直就像是电影或英雄动作影集里的一幕。

大少爷手插回口袋，一派从容地说：

「IPU的浮点运算只要达到二〇〇，配上足够的【知觉】值，就连雷射的射速都能应付得了。当然游戏内的『雷射』本来就不是真正激发态的光线就是了。」

「基尔希，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这要用三言两语解释有点困难……」

「所以只要当他跟平常一样在臭屁就行了吗？」

「嗯，是的。」

看来爱莉丝你也渐渐懂少爷了——基尔希瓦塞随后补上一句。

「那么，爱德。」

一朗转身迎向爱德华并说：

「你也打够了吧？」

「………」

「接下来可能会有点痛，但我是不会道歉的。」

「你在说什——」

话还没说完，一朗的身躯早已迅捷地逼近爱德华，握实的拳头如弓箭射出，只花不到0.2秒。究竟是用怎样的技能和技艺相搭配，才能把出招时间缩短到这种境地？

他才正想着要反击，想法却已经化为泡影。下个瞬间，冲击剧烈打上爱德华的心窝。练到超高等级的《龙爪》，对爱德华打出空手不该有的伤害，而更糟的是，一朗还拥有龙人专用技能《击飞》。

那飞法之夸张，笔墨难以形容。首先，一朗事前似乎已斟酌过方向，在物理运算下，爱德华的角色于是消耗着刚获得的虚拟动能，撞断大街上的魔导灯柱、撞坏NPC商店的招牌、撞碎路旁货车，好不容易终于落地，却又把红砖道掀出一道沟来。基于游戏的设定，决斗的双方要位在同个地图里才能定出胜负。他的身体在粉碎巨大的『格拉斯哥巴拉工艺城』拱门后，才终于停下。

也搞不好，这弹道其实是早就算计好的。若真是这样，那么这位大少爷可就未免坏心过头了。

在雾茫茫的烟尘里，像是有什么光粒子迸散。即使拥有再灵敏的感应系技能，从烟尘里也找不出爱德华的踪迹，因为他现在已经失去一身装备道具，回到『格拉斯哥巴拉UDX工坊』去了。

『胜利者，石蕗·一朗！』

系统语音得意洋洋地，宣告大家早知道的事实。

现场隔了一会儿，才响起如雷的掌声。一朗与爱德华谁对谁错如今已经不重要了。许多时候，凑热闹的人对真相并不关心，因此当初被大家视为坏蛋的一朗，最终还是获得他们的掌声。这是场有趣的决斗，大家都乐在其中。

而此刻的一朗，一副获胜是理所当然般的表情，也没回应众人的喝采，直接来到爱莉丝与基尔希瓦塞那儿。对了，爱德华的公会同伴也在一旁，不过那不重要。

「结果就如你所见。」

「是、是啊……」

就这样，胜负突然分晓，先前一面倒的局势仿佛不曾存在。大少爷从头到尾也就只有使出最后那一击，毫无疑问是一拳KO。

「那么——」

见自己已成了所有玩家的视线焦点，一朗动用了风属性辅助魔法《扬声之音》。

『啊〜我叫石蕗·一朗。又臭又长的开场白实在是毫无意义，所以我长话短说。』

喧腾在群众间传了开来，人人都在猜这男人又打算说些什么。而一朗像是无视那疑问，又像是要为大家解答，继续说了下去。

『这身防具的好，相信大家应该都能理解了。因此我在此宣布，从今天开始，服饰品牌公会「爱莉丝名牌馆」正式开幕。』

「啥！？」

爱莉丝再次发出惊呼。打从遇见一朗，这已经是不晓得第几次了。

「等、等等，大少爷……」

『而这位就是设计师，我的防具就是由她设计的，各位是不是觉得很帅呢？』

「哎唷〜！」

一朗一指向爱莉丝，众人视线自然也集中到她身上。「还挺可爱的嘛」一旁传来赞美声，害她羞得满面通红。角色可爱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你们还不是一样各个都是装出来的帅哥！

观众的议论依旧沸腾。这次回响最大的不是前线玩家，而是人口比例最高的中间层。看在那些人眼里，一朗的防具确实是时髦有型。

而既然这是个游戏，他能承受爱德华的攻击而安然无恙，靠的当然不全是防具性能，但那酷炫的战斗风格，配上礼服般的服装设计，两者可说是相辅相成。不过若这一切其实都只是时装秀的余兴节目，那大少爷这次这一手，可就未免秀过头了。

『各位只要准备钱，素材与设计图由我们包办。对了，要是想使用原创设计，真钱开销一样由我们负担，请各位不必担心。应该就这样了。爱莉丝，你有什么话想说的吗？』

「放我回家。」

『那么如她所言，我们要先回会馆了，反正现场应该还没有人打算订做，是吧？』

石蕗·一朗话一说完，真的就带着爱莉丝回公会会馆去了。两人穿过人墙进到屋内，基尔希瓦塞跟大众行了个礼，也追着两人而去。

迅疾如雷的瞬间胜负、话一说完马上闭幕——格拉斯哥巴拉工艺城的主要干道，徒留某种难以言表的氛围。

♦ ♦ ♦

「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一朗说。

「太过分了。」

菲莉西亚回道。

「没错，这人真的有够过分。」

「简直是在欺负人。」

「我倒觉得这没什么。」

之后的反应也是随人而异。

「也不知该说他过分，还是该说他白痴了……」

「我觉得你应该要明白，你每骂我一次白痴，就等于是贬低了全人类的智商水准。」

这样的对话，已逐渐成为连日来的家常便饭。

一朗与爱德华的那场决斗被拍成影片，并上传到好几个网站，而一朗以绝对的实力差距打败爱德华的身影，直接成了爱莉丝名牌馆的最佳宣传。影片内容既然是战斗职打败生产职，各式谴责自然是如影随形，但也不乏某些好辩的人反驳，认为爱德华实力足以与战斗职相抗衡，让影片的留言栏陷入不忍卒睹的论战回圈。

而对于一朗当时宣布『爱莉丝名牌馆』正式开幕的事，爱莉丝自然是强力反对——『你干嘛自作主张！我知道你很恣意妄为，但是有没有这么白痴的决定啊！』

至于一朗的回应——

『我可不是白痴喔。』

我指的不是那个意思——而爱莉丝会这样吐嘈，说起来也是合情合理。

到头来，爱莉丝还是拗不过他。爱莉丝对防具设计确实有兴趣，将来也立志成为时尚设计师(虽然一朗应该不晓得此事)。再说，能在虚拟实境里扮演防具设计师这与众不同的存在，依然具有难以抗拒的吸引力。

「所以，后来大家反应如何？」

菲莉西亚问道。

「烂透了好吗！」

爱莉丝回以咆哮。

「来嘲笑来奚落的人是有一堆，可是根本没半个玩家来请我设计！我从头到尾就只负责丢脸！」

「这、这样啊……」

这下菲莉西亚也难掩苦笑。

「也对，就算是原创设计，终究还是不敌专业设计师想出来的设计吧。」

王的低语，让爱莉丝随之愣了愣。事实上他说得没错，爱莉丝再怎么拿出干劲，终究只是菜鸟一只，这次只是设计刚好对上大少爷的胃口，而若要问大众的接受度——

若要问大众的接受度——

「呵、呵呵呵……」

「无所谓，我喜欢就好了。」

「是啊，谢谢你喔！」

即使一朗好心帮腔，爱莉丝的回应依然是气冲冲的。

「不过我这次真的很感谢大少爷，让我做了一直想做的事，而那也确实挺有意思的。」

可是呢——她接着又说了。

「可是我已经受够你那言行了！下一次，我不只要摆平你，还要设计出所有人都赞美的服装！虽然我记得之前好像已经这样说过了！」

「嗯，很好。」

大少爷满意地点了下头，继续啜饮杯中茶。

6 尾声

既然事情也聊完了，大家决定打道回府——他们已经在锻造组叨扰够久了。一朗(以及铜人王)说要再待一下，于是爱莉丝带头，菲莉西亚与基尔希瓦塞跟在后面，三人先行离开锻造组的会馆。当初只是重提一下旧事，想不到竟耗了这么多时间在上头。一看时钟，现在就快要进入深夜了。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了。」

途中，爱莉丝嘀咕了句，让菲莉西亚听得一阵纳闷。

「咦？」

「呃，就是我跟大少爷之间的关系啊。这样还算是有暧昧吗？应该没什么值得菲莉西亚你担心的吧？」

菲莉西亚这头如今倒是一脸悠哉，像是才刚回想起整件事的起头。爱莉丝见她比自己还不在乎，虚脱感瞬间涌了上来。

「怎么说呢，整件事不知道该说太离谱，还是该说老样子，总之一路听下来我也搞不懂了。」

菲莉西亚接着又说：

「爱莉丝你也真是辛苦了。」

「可不是吗？所以就如我一开始说的，我对那人没有一丁点好感，要说感谢的话也许是有一些，但是更气他气到不行，心想总有一天要给他好看，可是又觉得当面批评别人亲戚实在不好，所以只好作罢！」

「其实你能批评的几乎全都批评过了吧？」

真的，这绝不是什么「喜欢和讨厌是一体两面」之类的。我既然感谢大少爷，自然也讨厌不了他，但那已经算是某种……超脱喜欢或讨厌的崭新思维。这件事简单说，就像是人们怀念当年入学测验时遇上的难题，所以菲莉西亚担忧的事，一件也不可能发生的。

菲莉西亚是这么喜欢她的这位堂哥，但爱莉丝真心认为，她应该要矫正一下自己的眼光。不过嘛，这些都是个人的事，爱莉丝也没什么可奉劝的就是了。

「倒是，菲莉西亚小姐，你不打算加入爱莉丝名牌馆吗？」

「嗯？嗯〜……」

被基尔希瓦塞一问，菲莉西亚手撑着下巴陷入思索，先是看了爱莉丝，看了基尔希瓦塞，再看看眼前的爱莉丝名牌馆会馆。

菲莉西亚虽然很想跟大少爷待在同个公会，但恐怕不好意思启齿，再加上爱莉丝名牌馆是生产职公会，菲莉西亚在客观方面也没有像样的加入动机。也许就是因为这样，老骑士才会出于一片好意，主动开口邀她加入。

至于爱莉丝，她虽然有些尴尬在，但一来并不讨厌她，二来也没有理由反对。

「我看还是算了吧。」

然而，菲莉西亚却是如此回应。

「哎呀，那真是可惜了。」

基尔希瓦塞半边眉毛抬了抬。

「……菲莉西亚，你该不会是怕我不自在吧？」

「咦！？没有啦，我不是因为这缘故喔！？」

她本以为菲莉西亚可能还是对自己与大少爷的关系有些怀疑，但由这反应来看似乎又不是这回事。只见她立于格拉斯哥巴拉的主要干道，紧握起双拳。

「我虽然也想跟一哥哥待在同个公会，不过听了今天的故事让我觉得，我还是去做点自己想做的事好了。」

爱莉丝可不记得今天那件事有那么励志，被她这么一讲，不免有些害羞。

「菲莉西亚你在奇想里，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我想做的其实已经实现了，而且我想一哥哥他自己应该也……你看，他现在不是过得很开心吗？」

「嗯，也是啦……那人总是很乐在其中……」

来到爱莉丝名牌馆会馆前，一行人停下脚步。

「铜人他虽然说不怎么喜欢玩游戏，可是还是玩得一样认真，所以我也希望，找到自己想做的事……」

「反正只是个游戏，放轻松点就好了，不过怎么玩毕竟是每个人的自由，而这也是VRMMO的卖点。」

基尔希瓦塞双手叉胸点了下头。身为一个玩家，他也是用玩一般游戏的方式享受奇想，但若从爱莉丝与菲莉西亚那不怎么大的交际圈来看，用这种方式享受游戏的玩家，其实并没有那么多。

若让这骑士发表高见，奇想其实并不算个成熟的游戏，一窝蜂加入的玩家多半都是来尝鲜体验VR游戏，但实际的游戏平衡，却落后市面上那些技术成熟的传统电脑游戏。

「所以，有不少玩家跟爱莉丝或锻造组一样，在格拉斯哥巴拉建立据点，或是跟不在意等级的同伴一起在维斯比亚尼亚平原轻松度日，至于菲莉西亚小姐你如何享受游戏，当然还是得端看你自己。」

「唔〜……」

菲莉西亚手叉在胸前，陷入思索。

「嗯，反正，没加入公会也无所谓，这里随时欢迎你来玩。是吧，基尔希？」

「是啊，就算来喝杯茶也好。」

「嗯……」

看菲莉西亚点头答应，基尔希瓦塞露出笑容。他打开眼前沉重的黑门，依旧冷清的爱莉丝名牌馆大厅于是映入眼帘。

果然还是没客人啊——爱莉丝才刚苦笑，却看见大厅里有个移动的身影，心想对方会是谁，定睛一瞧却大吃一惊。

这名女性姿态优雅，种族看起来应该是精灵，外貌却是别具特征。她身上穿的不是防具类装备，而是跟爱莉丝名牌馆的设计一样，属于现代风格服饰。绑裙风的连身洋装，花色为沉稳的棋盘格纹；脚下穿的工程靴，让全身风格连为一体；微卷的头发虽然蓬松却不显得笨重；红色的贝雷帽，则是带来画龙点睛的功效。

这穿搭毫无疑问是专业手笔。一看到她，爱莉丝顿觉自己渺小，觉得自己的品味与之相较之下，是多么不足挂齿。

原来游戏内还有其他与自己同类的人吗——爱莉丝一时僵住，身后的基尔希瓦塞与菲莉西亚则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爱莉丝名牌馆，就是这地方吗？」

角色名为合欢的女性嫣然一笑。

「咦？啊、呃、是的！」

「那么，你就是那位爱莉丝小姐了？」

「是、是的！」

合欢对着爱莉丝从头到脚端详了一遍，随后转往她店内展示的『作品』，依序看过一遍，并发出一声哼笑。

「请、请问……？」

而她的下一句话，让爱莉丝毕生难忘。

「看起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咦……？」

杜若爱梨十七年来，第二次无端被人找碴。

当然，目前的她还不晓得，这两次全都是因大少爷·石蕗一朗而起的。说起来真是毫无意义。

锻造组的公会会馆里，爱德华刚完成王交办的事。走出工坊的他，手里拿着耐久值回复至全满的XAN，外观乍看明明并无改变，却像是比先前添了几分光采。铜人王颇满意地道了谢，付钱给爱德华。

「那把XAN我记得也是传奇武器之一？」

看着交钱交货的两人，一旁的一朗问了。

「嗯，没错，全伺服器里只有一把。」

「就跟美短喵那把短剑一样。」

「这件事说来也怪。」

王举起那号称传奇，却外观朴素的XAN，连挥好几下并说道。

「不但是游戏里独一无二的武器，还拥有这么离谱的性能，这种事就算被所有玩家骂翻也不奇怪吧。」

「如果真要说的话，我倒觉得光凭你或我这种独行玩家，就能够把游戏给闹得天翻地覆，这样的游戏系统才有平衡上的问题。」

就一朗所知，希斯尔有限公司是个新成立的公司。之前芙蓉希宴会里的那位野乃蓟社长，本来是技术领域的天才，而听说希斯尔就是她率领其他天才同事跳槽成立的公司。那些人虽然有艺术等方面的专才，却没有关于平衡度调整的技术经验。

而这游戏依然能吸引源源不绝的玩家，全是靠逼真的实境，以及连细节都不含糊的精致图像——而这也是一朗很满意的部分。

「不过像这样边抱怨边玩，说起来也是挺奇怪的。」

「网路游戏就是这样了。」

听王说完，爱德华低语回道。

「对游戏公司的不满，说再多也无济于事，不爽不要玩。要是还继续玩，就代表我们喜欢这烂游戏，不是吗？」

王耸了耸肩，似乎是想表达，这句话虽不中亦不远矣。

「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享受游戏的方式嘛。」

「是啊。」

一朗的话，爱德华亦点头同意。

「在这不公正的游戏平衡里，想追求最强也行，想站在攻略第一线也行，或者是要跟爱莉丝小姐一样设计防具也行，虽然那点我不太能理解。」

他还真是变得懂事多了——当然，这么自以为是的话，即使是一朗也不会说的。

爱德华也是个大人了，虽然会因情绪起伏而变得小心眼，但并不是会记仇的人。在游戏里获得压倒性支持的终究是锻造组这方，既然一朗要舍弃他们(以爱德华的价值观来看是这样)，改找菜鸟生产职玩家爱莉丝，那么爱德华大可当对方是个傻瓜，对他一笑置之。

但爱德华没这么做，因为他实在是太正经八百了。至于一朗，本来也大可直接当对方是只井底之蛙，然而他并不讨厌忠于自己价值观的人。不把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人虽然重要，但这样的弹性思考，也没办法强求每个人都要具备。

「但是——」

爱德华的话到此停顿，让一朗于是问了。

「什么事？」

「我还是讨厌你。」

「这样啊？不过我倒是不讨厌你。」

大人还真是麻烦——把剑插回腰际，铜人王碎念了一句。

闲聊到此告一段落，王于是准备离开，一朗也说要回家了，于是两人并肩走出锻造组，害铜人王摆出明显的臭脸。

「对了，大叔。」

「什么事？」

一踏上主要干道，王于是问了。

「你那间公会会馆——」

「是啊，似乎有客人上门。」

回想起前几小时的事，一朗点点头。

之前离开爱莉丝名牌馆前往锻造组，以及在锻造组会馆大厅里闲聊时，主要干道上一直有人在注意我方。而一朗也知道爱莉丝他们回去前不久，对方已经捷足先登，进入爱莉丝名牌馆的会馆里。

「你不回去看看吗？」

「你担心吗？」

「搞不好又是有谁要找你吵无谓的架。」

一朗单手插着口袋，带着泰然自若的笑，耸了耸另一侧肩膀。

「这话毫无意义。没有什么争执是无谓的，因为主张与意见总是会有冲突。不过嘛，在这方面我一直都是赢家。」

「大叔你还真有自信。」

「不过这次上场决斗的，也不见得就是我。」

一打开爱莉丝名牌馆的黑色大门——

穿着陌生装备的女性玩家，也在同时离开会馆。对方种族是精灵，一见到一朗，便吃了一惊别过眼。

看着这样的她，一朗默默眯起眼，随后这么说了。

「晚安。真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见到你，希小姐。」

一旁的王愣住了，但一朗并不以为意。

她是芙蓉希，角红商事的千金，时尚名牌『MiZUNO』的社长。芙蓉树别名合欢，角色名称应该就是由此而来。坦白讲，一朗真的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她。

受了一朗问候，她也只好把心一横，视线转回一朗身上。

「您好，一朗先生。」

「你是来见爱莉丝的吗？原来你对帮我做胸针的人这么在乎？」

「………」

对方虽然没回应，不过看来是八九不离十。

接下来，只见合欢张口闭口，欲言又止，视线才刚离开一朗，随后又转回去盯着他瞧，折腾了许久，才终于挤出一句话。

「一朗先生，我想我还是无法理解它『好』在哪里。恕我失礼一问……那枚胸针，真的有那么好吗？」

「嗯〜好吧，在设计方面它的确是不怎么好。」

一朗说得干干脆脆，不遮不掩。

由客观角度来看，那设计确实是幼稚，甚至讲白一点，就像是学生做的3D绘图习作，而跟爱莉丝最近才做的外套相比，一样是明显逊色。而在现实世界里，由于一朗请工匠将那粗糙的多边形外观完美重现，因此胸针就跟游戏里的没两样。

但是对一朗来说，胸针就是有其价值存在。不过现在就算解释，对方恐怕也听不懂吧。

「……我要回去了。」

说着，合欢打开主选单视窗准备下线。

「合欢小姐。」

一听到呼唤，她暂时停下动作。

「有事吗？」

「这游戏其实还挺有意思的。」

「……我会转达给蓟小姐的。」

合欢说完，这次真的下线了。一朗想对她说的其实并不是这个意思，但也只能怪自己表达方式不好。

「那人一副很麻烦的感觉。」

一旁王嘟哝了句，但一朗面带笑容。

「人的感情是不受控制的，而那偶尔会让他们看起来很麻烦。」

「不过最烦的还是你。」

「这话毫无意义。」

看着合欢消失的地点，王开了新的话题。

「话说，那人好像是新手。」

「你也看出来了。」

「那走路方式一看就知道还不适应VR环境，装备虽然是原创设计，插在腰上的魔棒却是初期装备。我不太明白，她是怎么来到格拉斯哥巴拉的。」

王说得没错，就算有高等玩家带领，等级1的玩家还是很难穿越沃甘多火山带抵达此处。除此之外，对方的装备全都套用了原创图像，而制造那装备需要高等的《防具制作》，这已经是今天讲到烂了的话题。

目前没有证据能证明合欢是低等级玩家，但王说的恐怕八九不离十。一朗今天在宴会上跟芙蓉希聊时，她显然对游戏一无所知。看样子，她是今天才加入游戏的。

今天加入游戏，并以某种手段来到格拉斯哥巴拉。

一朗大致已猜到那『某种手段』会是什么，因此才对她说『这游戏挺有意思』，但看来合欢似乎没理解其中的意思。

『那人到底是怎样————！！』

大喊声自爱莉丝名牌馆的会馆里传出，连大街上的玩家都纷纷抬头，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让一朗为之苦笑。

「那么，王，我们家的设计师好像情绪不太好，我就先回去了。」

「嗯。别动不动就挑衅人啊。」

「哈哈哈，这话毫无意义。」

一朗用口头禅回应了王的忠告，回到爱莉丝名牌馆。

「是怎样！那人到底是什么意思！有人这么不给面子的吗！？就这样直直接接地呛出来！？对一看就晓得比自己菜的人说『看起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简直是差劲透顶的人渣！而且竟然放完话就跑了！虽然我龟缩不敢跟对方杠上也是有错啦！」

「嗨，看来你状况不错。」

在气焰高涨(但大多是虚张声势)到仿佛能喷出怒火的爱莉丝面前，大少爷石蕗·一朗满足地点了个头。基尔希瓦塞与菲莉西亚两人退到墙边，正默默喝着茶。

由那气冲冲的模样，一朗虽然已大致猜出怎么回事，但还是找了基尔希瓦塞，确认事情是否跟自己猜的一样。

原来，有位名为合欢的玩家来到爱莉丝名牌馆，批评完爱莉丝的设计品后就直接走人。爱莉丝老是被爱德华、合欢这些突如其来的访客给践踏自信，说起来也是挺可怜的。不过拥有鸢尾花之名的她，灵魂也许不像鸢尾花，而是像杂草那般刚健，而一朗也喜欢杂草，更甚于种在花圃里的花丼。

「一哥哥，你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单手举杯的菲莉西亚说完，一朗对她点了点头。

「是吗？也许吧。」

「菲莉西亚小姐，你还在担心一朗少爷与爱莉丝之间的关系吗？」

忙着为一朗泡茶的基尔希瓦塞边泡边说了。

「呃、嗯……」

而面对老骑士慈祥的笑容，菲莉西亚的反应，却像是听出了话中的某些蹊跷。

「一朗少爷对爱莉丝的态度，其实就跟对铜人王的差不多。」

「咦？差不多吗？是哪方面像啊？」

「哪方面我倒是说不上来……一朗少爷，请用茶。」

「嗯，谢谢。」

「怎么说呢，一朗少爷就是喜欢那些挑战自己的人，因此菲莉西亚小姐你担心的事，也许有一半是事实也说不定。」

「这种事不能早点让我知道吗！」

菲莉西亚挥舞着端了杯子的双手并大喊。杯中茶没溅出来虽然让游戏显得有些失真，不过既然不必擦地，整体来看也许算是贴心设计吧。

「那、那我从明天开始，对一哥哥的态度正式进入冰河期！」

「虽然我觉得菲莉西亚你一定办不到，不过，加油吧。」

基尔希瓦塞的说法其实不怎么精确，不过也已经道出了重点，所以一朗也没打算再订正了。铜人王、爱莉丝以及爱德华，的确都是一朗欣赏的人。能遇见他们这些玩家，对一朗而言，就是游戏带来的最大收获了。

面对新的困境，爱莉丝如今摩拳擦掌。非常好。

「啊！大少爷，你回来了！」

终于回过神的爱莉丝，转身对他说了。

「嗯，我回来了。」

「也许你不清楚，但我现在全身上下充满斗志。」

「看来似乎是这样。」

爱莉丝握起拳头，高高伸向天花板。

「好，开工了！我不知道那个合欢是何方神圣，不过她敢挑战我！敢挑战爱莉丝名牌馆！我一定会让她后悔的！」

看来这下又有好一阵子不会无聊了。

一朗笑得心满意足，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后记

各位别来无恙。感谢各位捧场，让这系列顺利出到了第二集。

这本书在书店上架时，应该是即将进入*七月的时候了。总而言之怎么说呢，我很惊讶，我在『成为小说家』连载『实境网游(VRMMO)的课金无双』，记得是去年七月十日的事。当时的第一话完全是仓促写成的，而我竟然从构思至今不到一年间，出到了单行本第二集！太厉害了！这就是课金的力量吗！虽然我一毛钱也没付过就是了！(编注：以下皆指日本出版时间及情形)

无所谓了！各位！趁现在情绪正澎湃，来聊聊这次的内容吧！

这次新登场的杜若爱梨=爱莉丝，是网路版里人气非常高的角色。第一集发售以来，我就收到不少网路版的读者询问『邪神呢！？邪神上哪儿去了！？』。所谓的邪神就是爱莉丝。邪神爱莉丝，听起来好像是卡美拉电影里头会出现的角色？

不过如各位所见，登场前期的爱莉丝，就只是个脾气比较倔强的普通女孩，而她今后将会承受各种(主要因大少爷而起的)磨难而愈来愈坚强，最终成为人们口中的邪神。『成长』正是爱莉丝这角色的魅力，希望各位今后也能继续陪伴她的成长。

没看过网路版的人也许会问『所以邪神是什么啦？』。这实在很难解释，或者该说是一言难尽，嗯，总之就是……

希望各位今后也能继续陪伴她的成长！我能说的就只有这样了！请继续陪伴她！

而第二集的新角色，还有那金属身躯的臭小子爱德华。关于机人这种族的外观设定，当初其实预计是会更像个人类，或者说是纯人型机器人，就算没办法像*麻幌，也要像*Aegis那样，总之就是那种机械比例。不过，嗯，由于讨论过程掺了太多鬼点子，最后就变成了那样的结果，我个人是非常满意，却给负责插画的桑岛老师添了不少麻烦。不过，我头一个玩的MMO的角色就跟他差不多，而且也是生产职，所以说起来只是重回原点，虽然真的给桑岛老师添了不少麻烦！！(编注：麻幌，出自《魔力女管家》的角色；Aegis，出自《女神异闻录》。)

然后，我这人最喜欢想些不同路线的故事了。我打算把『书籍版课金无双』和『网路版课金无双』并列，调整事件时间，掺一点搞怪成分，添加更多崭新的故事。下一集虽然得看销量来决定有没有机会出书，但我现在已经在草拟剧情，希望接下来能出一本全新的章节！

话说有个从第一集就登场，角色立场也很占优势，可是却一直存在感稀薄的女生对吧！下一集我将会把焦点集中到她身上，还有其他在书籍版没能深入描写的角色也是！虽然目前规划表一片空白，但还请大家抱着适度的期待静候佳音！

好，我的篇幅也快用完了，接下来终于轮到致谢！

呃〜感谢这次一样劳心劳力照顾我的责任编辑K先生！您还是一样那么帅！五月那时真的是忙翻了！您旅行带回来给我的名产狮鱼松虽然让我有同类相食的感觉，但吃起来实在是很好吃！有机会请再买给我吃！

接下来是这次一样画出养眼美图的插画家桑岛黎音老师！感谢您抽空为我负责插画！只是请务必保重身体！然后抱歉在您画完心爱的爱莉丝之后才丢出爱德华这个难题！

Hobby Japan股份有限公司的各位、负责印刷校阅的各位，以及书店的所有人！特别是名古屋的那一位！虽然我想应该还没穿帮，但从第一集发售后我就定期跑到三楼轻小说区监视！在此跟您说声抱歉！

在『成为小说家』上读过我作品的各位！我在网路上的活动仍然没停摆喔！即使成为职业写手，我依旧很享受写小说的乐趣！不管工作还是兴趣，我都将继续投注热情！

最后，给愿意继续捧场第二集的你！啊，别把书放回书架喔！谢谢你的支持！

就是这样！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