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 CtG ─ゼロから育てる電脳少女 3
作者:玩具堂
插画:bun150
翻译:211004
扫图:凌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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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哎、干什么!”
日下秋理
自称Haruha“真正”母亲的天才少女。
春日井游⇔克兰普
16岁的高中生。母亲是大人气VRMMO「CtG」的开发者,现在因为某些理由和美遥与春羽共同生活。在「CtG」里被称为“圣甲虫的钳子”。
“我也有见Haruha”的权利!
“请你不要再靠近Haruha了!”
钉宫美遥⇔米珐
女高中生。和初次见面的游开始了同居。虽然不习惯和男性交流,在「CtG」里却是性格强硬的“网上横”。现实和游戏里胸部都很大。
春羽⇔Haruha
在「CtG」里诞生的,克兰普和米珐的女儿。从「CtG」跑到现实世界来了!?
小槌冬风
游的青梅竹马。虽然她把独自生活的游戏称为“孤独游”,其实心里非常在意游。
神奈樱
春羽的好朋友,游的游戏对手。自称“不良”的中学女生。
艾莉西娅
日下秋理的游戏角色
“事关人类存亡的Bohazard(生化危机)就要开始了。”
Solari
???
(注:ソラリ这个名字其实也可以翻译,不过现在我还担心名字可能另有深意,而且她和Haruha比较特殊……)
“这家伙看起来能赶走不少乌鸦。”农夫说。“它和人类一模一样。”
“不,这家伙就是人类。”另一个人说。俺也这么觉得。之后农夫架起俺的胳膊扛到玉米地里,把俺接在一根长棍子上。
(法兰克·鲍姆《绿野仙踪》 几岛幸子译 岩波少年文库 2003年)
(注:这次我没找到合适的译文,自己翻译了一下)
序章 Prologue
记得,海水之所以是蓝色,是因为深邃的水层吸收了红色的光,剩下蓝色的光在水底散射的结果。
所以,在水中抬头看见的蓝色景象,是天的颜色。
在蓝色视野的正中央,圆圆的光在摇曳。太阳——虽是太阳,看起来却像一张脸。她那么柔和,一定是女性的脸。内心如此断定。
是母亲、冬风、美遥。又或是春羽。
又或者……
气息到这里用尽了。
调动全身,把头伸出水面。呼,闭塞的气息冲开嘴巴。
春日井游,痛苦而舒畅地歆享氧气。
“呼……”
呼吸平稳后,他睁开眼睛,望着被上午阳光照成金黄色的市民泳池。
这座只在夏天开放的户外泳池,是新兴住宅区招揽入住者计划的一环,刚刚建设完毕的、崭新的、宽敞的娱乐休闲设施。距离游的家有三、四分钟的车程。
游玩者形形色色,父母孩子的组合比较多,像游这样的学生也不少。
游浮在五十平方米泳池里,发现人群中有一个人。她的前发唯独有一缕染成了红色,惹人注意。她是和游一起来的人之一。
“前辈。这才刚来,怎么就要潜水了?”
神奈樱坐在泳池边缘发问。她穿着形似田径队服的运动型泳衣,修长健硕的肢体被包裹的很好。
游擦拭脸上的水。
“做一次接近极限的潜水,让身体适应水啊。”
“哦……”
将自己提出的问题草草结束,樱把泡在水里的脚“啪”的一下踢出水面。伸得笔直的脚尖处,晶莹的水滴从分开的脚趾间隙里落下。
“这泳池真干净。想不到还有这么好的地方。”
樱左顾右盼,对周围的欢笑声心痒痒的,显得很喜欢和人亲近,完全没有自称不良少女的印象。
“我以前来的时候,还很破旧呢。”
还是小学生时候,游和冬风以及其他朋友一起来过这里。当时这里是个锈迹斑驳、无人问津的市民泳池。多亏了这次改造,才有了水上乐园式的风格。
暑假里天气晴朗的日子,这里是带着小孩子游玩的上佳场所。
所以游从甚目那里得到了五人份的免费入场券,带上当时正巧做客家中的樱来到这里。
“钉宫还没过来吗?”
游爬出泳池问樱。甚目驾车带大家抵达之后,就在更衣室外分别——男人只有游一个——在这附近等待汇合。
“甚目小姐倒是躺死在那里了。”
樱抬下巴指了指,甚目左正躺倒在架好的折叠椅上。她戴着仿佛搞笑玩具一般的大太阳镜,看不见表情。这样一位妙龄的泳装女子以这种稍显不雅的姿态摊手摊脚,看来她刚到这里就开始呼呼大睡了。最近她似乎忙于工作。
回家之前就不要管她了……游心想,接着寻找另两个人。
——刚一回头,脸上就中枪了。
当然不至于开个窟窿,只是有些凉而已。
“哈哈哈。爸爸,爆头啦。”
一个举着水枪的孩子,快步小跑过来。
这个八岁左右的女孩子穿着很可爱的连衣泳装,亚麻色的长发梳成一条马尾。
游抹抹眼睛,擦净水滴,把手放在少女头上。
“春羽……我说过不可以乱开枪。”
少女——应该说是游的“女儿”,春羽嘿嘿笑了……她的笑容就好像要公开什么神奇秘密一样,亮出了手中的水枪。
“没关系。Haruha的枪里面是水,不会痛的。”
“这个我知道。”
水枪是几天前在商店街的杂货店里买的。虽然是个便宜玩具,但春羽非常喜爱它,每次洗澡都要尽情射击一番(似乎是这样)。
“虽然是枪,但不会死。好厉害哦,真是了不起的发明。在游戏里可就会死了。”
春羽满怀激动,睁得圆圆的眼睛里倒映着夏日阳光。
听她这么一说,水枪这东西到底该怎么评价呢……游心想着,蹲下身子和春羽对视。
“可是,这里有很多人,你玩的时候一定要注意他人。如果不小心击中不认识的人,就会吓人一跳吧?”
游一边说,一边指向泳池边来来往往的其他游客。春羽也望过去,男女老幼,净是陌生人。
春羽眨眨眼睛。
“Haruha,很喜欢吓一跳哦?感觉很有趣。”
“唔……也有人不喜欢。”
游摸摸脑袋,考虑该怎么解释。他旁边另一个声音接话了。
“就和芦笋一个道理。”
说话的是樱。她一边向前屈身做柔软体操,一边看着这边。
“你虽然不吃,但也有人喜欢吃吧?反过来也一样。”
很少挑食的春羽,唯独芦笋这类食茎蔬菜不喜欢吃,至今难以下咽。游不记得和樱说过这件事,大概是春羽自己告诉她的。
春羽看了看水枪,又看了看樱,失落地耷拉肩膀。
“啊……那,不带来更好吗?”
“在人不多的地方,可以向我和钉宫开枪哦。”
游摸着春羽的头,面带微笑。
“相对的,我可会反击。”
他迅捷地从春羽手中夺过水枪,反过来对着春羽的脑门喷水。春羽摸着脑袋,发出奇妙的叫声,听起来很高兴。
“被爸爸抢夺(Snatch)了呀!”
春羽要抢回水枪,和游抱在一起。这时,游感觉到了一个视线。是盘腿舒展脚腕的樱,她略带感慨地对游说:
“想不到前辈还挺有爸爸样的。”
“能做好是最好了……”
养育春羽已经将近四个月,现在游也完全没有自信。春羽趁他注意力分散的时候拿回水枪,哧哧地对他喷水。游站起身来:
“对了春羽,妈妈去哪儿了?”
“嗯?好像,在和那个买可可的说话。”
“嗯?买可可的,难道是……”
顺着春羽枪口的方向看去——游绷直了身体。
“居然都追到这里来了……”
“希望你不要妨碍我,钉宫美遥。”
“请你不要再靠近Haruha了!”
离游等人稍远的地方,两位少女在争吵。
一位是游很熟悉的人物。不久前开始同居的同校生。相识不过数月,“女儿的母亲”,钉宫美遥。
她披着连帽卫衣,因为身体前方的障碍没有拉上拉链。这个过于突出自己的丰满体型,和唯唯诺诺怕生的性格真是不太相衬。不过,她此刻却把那种性格丢到一边,强硬地挺身而出,和眼前的“敌人”对峙。
“这可不成。我也有权利见Haruha。”
和美遥对峙的少女也用卫衣遮掩着上身,不过其他并无相似之处。轻柔的亚麻色头发也好、微微显圆的脸型也好、那种高傲地俯视对手的强势表情也好——可以说是和美遥全然不同的少女。
言辞强硬的少女,她的话、她的模样,都让美遥微微发抖。美遥下意识地咬紧牙关,握紧手指。
“你应该也很明白,钉宫美遥。那个Haruha是——嗯?”
因为游插进来,少女的话停下了。不仅是插入了对话,游还挤进了美遥和少女中间。
“日下小姐……你有话请对我说。”
少女——日下秋理见到游,露出害怕的模样,身体向后退缩。她一边抱住自己的身体,一边瞪着游。
“干、干什么啊春日井游,还打算偏袒那个女人?简直没有道理。”
接着她望向游走来的方向,看着和樱一起观望事态的春羽,露出了笑容。
“那明明是我和你的孩子啊。”
游在心里抱住了脑袋。
想起了日下秋理第一次到访春日井家那一天的事情。
回忆起来,就是那一天,新世种的第三个故事拉开了帷幕。
第一章 Form of the dead (亡者的形式)
「从摇篮到坟墓(Cradle to the Grave)」
这是多被略称为「CtG」,使用名叫雷米尔的头盔式装置,在无限接近现实的虚拟世界里冒险的体感型角色扮演游戏。
国内网络游戏的顶尖公司“Imagine Ekphrasis”社接受外部研究机关提供的技术并开发的这款游戏,运营开始仅一年多的时间就拥有了超过一百万人的积极用户(官方宣称一百五十万人)。引发了无愧于宣传画中「崭新的娱乐形式」宣传语的潮流。
颠覆过往常识,精密的虚拟世界构筑引擎吸引了国内外的目光。可以预见到,它将成为各种化学实验、环境工程以及军事研究的温床。
可是出人意料的,「CtG」使用的技术完全没有扩散,仅仅为了这个前所未有的娱乐活动使用。而从日本到世界诸国的公共机关都没有提出过公开技术的要求。
对于个中理由,传媒和网络都进行了种种调查和质疑,但真相如今仍然无人知道。
而降临在春日井游身上的奇妙故事,就发端于这个游戏。
「CtG」的开发者,春日井游的母亲去世后,他为了寻找母亲的影子,沉迷于「CtG」之中。某一天,游遇见了名叫米珐的玩家,发生了【结婚】事件。这个稀有事件的发生条件仍有许多谜团,但也只是虚拟世界里的一种设定——本该如此。
然而。
结婚第二天,游的角色克兰普,和【结婚】对象米珐之间就诞生了小婴儿。
在游戏中出生的,他们的女儿。游为这个孩子取名春羽(Haruha)。
Haruha拥有人工智能所无法想像的巧妙智慧和感情。克兰普起初感到迷惑,但Haruha像海绵一样吸收他的教诲逐渐成长,游也渐渐被她迷住,有了深厚的感情。
克兰普和米珐各自都有各自的家庭问题,或许他们是想通过养育Haruha,模拟一次重新来过的New Game。
可是过了两个月,Haruha成长到八岁儿童模样的时候,情况发生了十分复杂的变化。
本以为是游戏中的孩子的Haruha,居然在现实世界中出现在春日井游的面前。
带来Haruha的新纳蔓世和甚目左,自称是摸索新人类的制造方法的政府机关“人类平衡研究所”。
研究所利用「CtG」的虚拟世界进行秘密研究和试制新人类,新世种(Hadalis)。其中第一例成功在现实世界获得肉体的就是Haruha——游的女儿,春日井春羽。
紧接着,米珐的玩家钉宫美遥也来到春日井家。为了春羽的精神保持稳定,三人被提出要共同生活。
直到母亲去世,母子之间都没有好好沟通过,为此悔恨不已的游无法拒绝春羽。
和略带男性恐惧症的美遥开始奇妙的同居生活。
游的儿时玩伴,小槌冬风的追索。
和Haruha同样是新世种但没能获得现实肉体,在独特行动原理下开始暴走的,莫梅特·葛佩莉亚的威胁。
春羽在电玩中心遇见的自称不良中学生,神奈樱发出的挑战。
从生来就拥有读取他人思考的能力,无法分别自我与他人,进而侵蚀他人的思考形态,想要将「CtG」世界统一在一个意志之下的伊奎•利布琉姆•葛派特。
许许多多的邂逅、各种各样的麻烦,游虽然深受其苦,但开朗率真的春羽的笑容总能治愈他。新的生活总算是走上正轨。
然后。
她出现在春日井家。
“我来迎接第一号新人类Haruha,也就是,我的女儿!”
玄关对讲机传来的,突如其来的宣言。
这是伊奎引发的“幽灵”骚动解决后不久,暑假刚刚开始的某一天——
◆
连绵不绝的蝉声。
午后的起居室里充满了蝉声,仿佛在煎熬空气。
春日井家离郊外的住宅区还有一段距离,背后是山丘、左右是树林,夏秋季蝉鸣终日不绝于耳。春羽和美遥来之前,多亏有蝉鸣声才让寂静的家里有些热闹。
而现在,房间中充斥的夏季之声,又感觉和自然的环境音不太一样。仿佛有着扭曲空间、震颤耳朵的,沉重的紧张压力。
“哼……”
很稀奇,但并不感兴趣。少女的感叹里包含着这样的意思,把春日井家的起居室看了个遍。
“嗯,并不太脏。”
看起来少女的年纪和游差不多。
她有一头鲜艳的亚麻色长发,正伴着空调的凉风起舞。因为圆圆的脸庞,带有挑衅意思的表情也显得不太咄咄逼人。无袖的罩衫虽然简朴却做工精巧,能看出她的品味较高。
对这样一个女孩,游实在忍不住不去看她。
她无疑是位美人,不过,除了发色也并无让人目不转睛的地方。也许有眼光的人能看出她的服装和饰品都是高档品,但不说美遥,起码游对高档服饰没有兴趣。
所以说,她之所以能强烈地吸引游的注意,有其他原因。
太像了。
朝夕相处的孩子,就这样再成长七、八年左右,大概就会是这副模样。再加上少女在通话机里的发言,游陷入了无底的疑惑。
尽管没人让座,问题少女还是选中了屋子里看起来最舒服的沙发,抱着膝盖坐下了。她白皙的双腿从短短的裙子下伸出来,一对裸足动来动去。
“那,我的Haruha在哪儿呢?”
“怎么成了你的……”
虽然美遥微弱的抗议,但沙发上的少女一个强硬的视线扫过来,她就闭了声。游已经和美遥十分熟悉了,但是她即使是面对同性的陌生人,也会十分怯懦。「CtG」她的角色米珐,和她自己恰是正相反的性格。
顺带一提,事情关键的春羽,已经拜托来家里玩的樱送上二楼去了。因为接下来的谈话看样子不太适合她旁听。
游把手放在美遥的肩膀,同时望向甚目左。除了要求解释,同时也带有一点责难的意思。
突然来访的少女。听到通话机里她的发言,游吃了一惊。而甚目左听到后表情一变,扔下工作,把少女迎了进来。
如果少女是甚目他们研究所的相关人员,知道Haruha在现实中的住处就不奇怪了。甚目有责任解释。
甚目强装笑脸,但还是显得为难,甚至连歪斜的眼镜都忘了扶。看她的表情,她对这种状况有所理解,但并没有做好预防这种意外情况的准备。
“呃、这位是……日下秋理小姐。她是为研究所出资的化学食品公司的千金。不仅如此,她年仅十七岁就参与了雷米尔和拿非利型计算机的同调技术开发……名副其实的才女。”
又是大小姐、又是天才少女,名头可真响亮。游这样想,但又莫名接受了。这种和新世种又像又不像的脱俗风范和我行我素的派头,当然来自十分特殊的身份地位。
甚目本想为少女——为秋理介绍游等人,却被本人突然打断了。
“我都知道。「CtG」的游戏设计者春日井爱的儿子,春日井游。以及,”
说着,秋理将视线缓缓地从游身上挪到美遥。
“Haruha的婴儿护理钉宫美遥是吗?”
“什……”
美遥想要说什么,却无从开口。因为对方的言辞过于无礼,自己反而找不到情绪合适的反应。
所以代替美遥……不,是游自己主动开口了。
“……我不知道你是谁。是Imagine Ekphrasis还是研究所,也不知道你和春羽有什么关系。但是,你说错了。钉宫是春羽的母亲。请你订正你的话。”
即使压低声音提出要求,用强硬的眼神瞪她,秋理也完全没有退让,反而起兴问道:
“如果我说不呢?”
“请你出去。这里是我的家,侮辱春羽母亲的人我不欢迎他。”
虽然刚才秋理说“知道春日井游”,但如果她真的了解游,这里就会觉得奇怪了。除非春羽发生危险,游从没有这样发怒过。其实不只是美遥和甚目,连游自己也觉得惊讶。
美遥是多么地关心爱护春羽。
春羽是多么地仰慕敬爱美遥。
正因为是游,正因为是没能察觉母亲生前是多么重视自己而悔恨不已的游,听见美遥和春羽的关系被否定,才会盛怒到连自己都惊讶。
但是秋理没有察觉。又或者,她虽然知道,但理性压倒了一切。她就是这样的少女。
“是吗?但是,我无法订正‘事实’。因为Haruha实际上就是用了我的‘血脉’诞生的孩子。那个人只是在她懂事之前照顾孩子的帮手而已。只要我接下来说出事实,你们知道了也会明白的。”
秋理竖起一根手指,闭上眼睛侃侃而谈,仿佛在教育小孩子。她要对这些无知的人,阐明自己才是那个新世种的合适所有者的理由。
“听好了?其实Haruha是——“你、哎、干什么!”
秋理的讲解中途变为悲鸣。
因为游突然把她抱起来了。
虽然是所谓的公主抱,但游的动作用力太过生猛,简直就像举起不分上下左右的货物。
对于游这种平常断然无法想像的粗暴举动,美遥和甚目瞠目结舌没有反应,目送游抱着秋理一步一步走向玄关。
游抱着秋理,同时灵巧地打开房门,对着屋外的草坪松了手。再详细地说,就是把秋理扔了出去,屁股着地。
“啊……!你这……!?”
秋理或因害羞或因耻辱,脸色通红地瞪着游。但她也发不出声音,干张着嘴,好像被刚才的美遥传染了似的。
家门外停着一辆黑色的外国车,似乎是秋理乘坐的。等在车旁的壮年男子似乎是司机,和坐在乘客席上的青年,他们看着这边,睁大了眼睛。
游对那两个人做了简单的解释,无视一边扶着腰一边表示抗议的秋理,然后回了屋子。咚的一声关上门后,还立刻把门锁挂上了。
“……!……!”
这时外面的秋理终于开口叫骂了,不过隔着厚厚的大门听不清她说什么。
游感觉清爽了几分,回到客厅。对仍然哑口无言的甚目,他以疲倦的声音问:
“那个人是怎么回事啊?”
与此同时。
樱听了游他们简短的说明,牵着春羽的手来到游的房间。
虽然樱擅自翻遍春日井家的储物间寻找古老游戏机,但二楼她第一次来。游的房间出人意料地干净整洁,只有床、书桌以及书架这些家具。
“呼……真是热啊。”
春羽动作麻利地爬上床,习惯性地拿出枕边的遥控器打开空调。然后她在床上走了几步,在正中央的位置舒展身体。那里大概是正对着风口的地方。
樱也脱下披在身上的运动衫,和春羽并排坐在床的中间位置。头顶正对着凉风,很舒适。
(……刚才的客人,是谁啊?)
樱没有看见来的是什么人,但从游和甚目那不太自然的反应,以及把春羽藏起来的行动判断,应该是和「CtG」有关的人物。这真是充满谜团的游戏。无比真实,又是还会牵扯到现实世界生出春羽这样的孩子,还会让樱变成“幽灵”。
难道又发生了类似“水晶世界”骚动那样的麻烦事吗。樱心想着,慢慢闭上眼睛——她的后背突然感到重量,她回头一看,春羽的笑容就在眼前。这个孩子总是喜欢拥抱别人。
“小樱小樱,要不要玩什么?”
说起来,把她带上来的借口是格斗游戏玩腻了,要到别的房间玩。
“玩相扑?巴亚蘑教了Haruha一手上手外投。”
“女人才不玩相扑呢。”
背后的春羽抱紧她摇来晃去,樱随便地打消了这个建议。不过真正想法是这么热的天可不想陪她胡闹。春羽不可思议地歪歪头。
“这是法律吗?”
“这不是法律……嗯?是法律吗?不清楚。”
“法律真碍事……”
“你这话真吓人……”
说话间,樱只凭改变身体重心,就让春羽摔倒了。毕竟樱曾经被誉为女子柔道界神童,放倒一个笨拙的小女孩不费吹灰之力。接着,她就把春羽的肚子当作枕头,用头压住了她。
“呜哇,被击败啦!?”
春羽被击败也是开开心心的。她像翻了壳的乌龟一样四肢乱动,但樱巧妙地改变重心,就是不让她起身。这种玩耍过了一段时间,春羽又对樱的头发起了兴趣,拨弄起来。
春羽用手指缠着樱前发中染色的一缕头发,喃喃地说:
“Haruha,平时都是在这里睡觉的。”
“呃?你不是和美遥前辈睡觉,而是和游前辈吗?”
樱原以为她会和母亲一起睡觉,真是没想到。不过想一想,以春羽的精神年龄,和男性家长一起睡觉也不奇怪。樱记得自己在上小学前也曾经偷偷跑到父母的床上睡觉。
可是,这个家和普通的家庭情况不一样。游和美遥是春羽的父亲和母亲,但并不是夫妻,甚至不是恋人(似乎不是)。
“我和爸爸妈妈一起睡觉哦。”
“哎?”
春羽的下一句话吓到樱了。
……游和美遥?一起?在这张床上?
下意识地,樱对床垫上的他人气味感到在意了。想到美遥那压倒性的凹凸身材,想起游那出乎意料坚强有力的手掌。
樱想象中的“男女关系”,都来自道场前辈的女大学生给她读的女性漫画的描写,所以多少有些偏颇。想象中只要床上有了男人和女人,接下来就会发生不得了的大事。
然后,一想到自己躺着的这张床成为了想象的舞台,一种背德感(?)就让樱胸口发热。
如果冷静地想一想,毕竟春羽也在场,以游和美遥的性格应该不会犯错误。但是身边的男女同床共枕这个事实让樱的思维混乱,她的脑海里猛烈地产生了种种不切实际的妄想,而且愈发膨胀。
樱坐起身,然后把吓了一跳的春羽也抱起来,两人正姿对坐。樱咳嗽一声,向她发问:
“咳……你把事情说的详细些。”
虽然完全没有意识到,但樱的口气非常像自己的母亲。
“哎呀,真的……哼!我知道啦……总之我先承认钉宫美遥是Haruha的母亲,让我进去!”
被赶出去大概十分钟,在对讲机里这样争执了多次之后,秋理总算让步。
重新走进春日井家的秋理愤恨地瞪着游,不过游还是无视她。秋理重新坐到了沙发上,甚目还在安慰她。
在大夏天的户外晒得大汗淋漓的秋理表情并不好看,刚见面时的优雅和得意也消失不见了。美遥见她从甚目手中接过毛巾擦汗,同时还在怒瞪游,也忘记了起初的反感。
自己能这样冷静下来,也多亏了游的发怒。
平常的游十分慎重,甚至有些胆小。虽说这件事和春羽有关,还是没想到他会这样大发雷霆,把刚见面的女孩子扔出去。虽然知道不单是为了美遥,还是能明白游内心里多么重视和美遥以及春羽的关系。
然而,这位与春羽十分相似的少女要说的内容,让美遥刚刚平复的情绪再次奔腾起来。
——空调明明很有效,凉爽的皮肤却在渗出汗水。游擦擦额头,开口说:
“就是说日下小姐是……Haruha肉身资料的提供者。”
正坐在地毯上的游,对面是沙发上抱住一只膝盖的秋理。秋理因为刚才酷暑和慌乱,声音还有些干瘪:
“对。在卵细胞这个基因信息层面,使用的是我的东西。”
秋理说这话已经是第二次了。第一次因为使用了许多复杂的专业用语和弯弯绕的解释方式,还要甚目在旁边详细说明,才总算明白个大概。
但是,游重新理解之后,场面的空气更加爱沉重了。
极其简单的事实就摆在眼前。日下秋理的脸。
太像了。
春羽再长大七、八岁的话就会有这样的面孔。大概只有眼睛和眉毛不太像,其他别无二致。
而这个理由现在她说出来了。十分的清晰明了。
根据甚目所说,Haruha等新世种的胚胎资料,是从「CtG」的玩家的生物资料中选出特别合适的遗传因子,经过改造使用的基因。改造的内容除了增加固有的特殊能力之外,还有新陈代谢、肌肉力量、免疫能力的强化、身体特征的调整等等。
“就Haruha而言,父亲一方的生殖信息是属于游的,并没有进行特别的加工就使用了。”
甚目一边说明,一边有些尴尬地摆弄眼镜。游提出一个简单的问题:
“为什么选我?我想还有许多更优秀的人。”
客观地说,春日井游只是个智力和体力都在平均范围内的普通少年。只是想想自己上的学校,就有许多更优秀的学生。
“这个嘛……你看,游的母亲是被称为天才也不为过的创造者,从血脉上讲你说不定也是个了不起的人呢?遗传因子的可能性,即使本人没有发现也有可能潜伏下去,在子孙一代显现出来。而且,不管怎么说你都是要照顾Haurha的人,采用资料的优先顺序当然很高。”
甚目的回答听起来像模像样,但还是感觉很含糊。
中途还跟不上话题的美遥,喃喃地说:
“就是说我并不优秀是吗……”
“不是,事情没有这么单纯。这只是针对作为新世种肉身的适应性,并不评价个人的能力高低。”
虽然甚目的安慰并不像是场面话,但美遥的表情还是没有转好。对,毕竟——
“也就是说,春羽是通过春日井君和日下的……身体资料诞生的孩子。”
美遥只能这样说了。除此之外没有话说了。
虽然新世种经过了调整和改造,但这不就是他们两人的孩子吗。
对美遥的这句话,秋理点点头,好像显得很大度似的。
“嗯,简单来说就是这样。虽然擅自使用我的资料令我很不愉快,不过我就既往不咎了。毕竟我也改造雷米尔,对拿非利计算机进行了黑客攻击,就算扯平了。”
“所以你才知道春羽受肉成功,也知道了这个家……就算你是雷米尔的开发者,想不到居然能黑进拿非利……”
甚目的声音听起来既像感慨又像赞叹。看她的样子,秋理发现春羽这件事完全出乎预料。
美遥记得,拿非利型计算机就是驱动「CtG」的神奇计算机。
通过专用终端雷米尔,读取连接的玩家的脑细胞中记忆的“世界”,经过综合化,构筑无限接近现实的虚拟世界。因其性质,使用的玩家越多,虚拟世界就越精密。打个比方说,一个人的梦总是怪诞离奇,但如果综合了十万人的梦,彼此矫正,就不会有反常和矛盾了。
这个时代的量子计算机发展举步维艰,这项特殊的科技将人类当作资源,成功创造了诸如Haruha这样高级的人工人格。
窃用人体的机能作为演算机关来使用的行为,当然违反了社会伦理,因此对普通人群保密,用网络游戏这个饵来确保资源。不是为了玩游戏而使用电脑,而是为了使用电脑去玩游戏。
这种齿轮反向咬合的目的,就是要诞生出人造新人类Hadalis(新世种)的人格,并且要固定在现实世界的人体上进行养育。
然后,新世种研究目前的精华以及最前端,就是第一个受肉成功的春羽(Haruha)——在「CtG」内外,游(克兰普)和美遥(米珐)养育长大的孩子。
日下秋理的目的,就是要接手春羽。
“这下子你们明白了?我有权利让Haruha在我的身边,也有能力在正确的理解下养育她。所以我才提出要接管她。养育一个有着我的模样的始祖(亚当)也很有意思。”
“日下小姐,这……”
之所以把春羽交到游和美遥的手上,是为了精神不稳定的她能将压力减少到最低限度。第一例,也是唯一一例获得肉体的新世种,春羽没有任何临床前例可言,为了她平稳成长,需要尽可能自然的环境。
甚目如此解释,但秋理一笑置之。
“Haruha只要看我一眼,立刻就能明白谁才是真正的母亲。”
“你,你们不就是长得像嘛。”
美遥总算能开口反击了。这话虽然也有几分道理,但从美遥口中说出来,就显得苦涩无味。果然,秋理轻松一笑,耸耸肩。
“这才是最重要的。虽然有人说‘形式总是遵从功能’,但反过来说形式本身就是功能。神明以自己的模样创造人类,父母的遗传因子复制给了孩子。就是说,和Haruha相仿的我,自然有作为Haruha母亲的职权。这不是很平常的道理吗?”
“你这是强词夺理。”
秋理的长篇大论,被游毫不留情地打断了。秋理眯起眼睛,表示出攻击性的态度。
“怎么是强词夺理?形态的延续不正是生物的继承吗?”
“这世上,不也有没有血缘关系却亲如一家的养父母和子女吗。更何况日下小姐你和春羽,也并不是普通意义上的血缘关系。”
“你这才是强词夺理呢!要不然就是伪善。说到底,继承容貌正是亲子间独一无二的特权。”
游和秋理都互不相让,甚至矛盾愈演愈烈。
而无法参与争论的美遥,反而有些冷静了。
(日下小姐……感觉她好像很计较相貌是否近似这件事?)
其实她和春羽除了大小真是别无二致,坚持主张这一点倒也不奇怪。不过她既然是甚目口中的才女,不是应该更加有理有据,或者利用美遥和游无法对抗的政治权力,把春羽带走才对吗。
秋理家的公司可能并没有那么强硬的立场——可甚目的态度实在太低了——或许她不是真心要带走春羽,又或许——因为其他理由,她才如此执着于形式的继承。
或许是多心了,也许秋理只是空有技术,缺乏广阔视野的类型。但是美遥对秋理这种坚决不退的态度感到有些熟悉。
所以要思考。在「CtG」里思考战术总是克兰普的工作,可现在游血气上头与秋理争执,美遥必须要出来保护春羽和游……
(对。要让他知道,能帮助春日井君的不光是小槌姑娘一个人……)
真挚的感情里掺入一点杂念。仿佛是要惩罚她一样——
“妈妈妈妈,我口渴了。可以喝可乐吗?”
“刚才你和过可乐了,还是喝麦茶……呃,哎,春羽!?”
春雨不知什么时候出现,拉着美遥的衣服。注意力全在和秋理的对话上,完全没有发现这个小小的闯入者。
“神奈姑娘她人呢?”
“小樱啊,她生气地说:‘很疼和好像很疼还不是一回事’。”
那姑娘都干什么了呀。想归想,樱是完全没关系的善意第三人,不应该指责她。
“哦——”
然后,已经晚了。
“你就是Haruha。”
“嗯?我正是Haruha哦。”
两人仿佛是在照镜子,只是身高差很多。
悠然起身露出胜利笑容的日下秋理,和迷惑不解眨巴眼睛的春日井春羽。两张相似的脸正对彼此。
这样对照着看才发现,两人的模样实在太相似了。即使是再怎么血缘深厚的亲子,大概也不会如此相似。简直像是同一个灵魂的摹写一样。
美遥感觉到自己血气上行,刚才的思考全都抛诸脑后。秋理的执着没有什么不自然,相貌的继承真的决定了亲子关系——她感到了不安。
接着,秋理充满自信地对春羽说:
“你知道吗Haruha。我是你真正的母亲。”
“哎……?”
春羽睁大眼睛,缓缓地走进秋理。
在美遥和游紧张的观望中,Haruha带着几分感动对她说:
“你是真正的可可商人吗?Haruha,一直都在吃巧克力馒头耶。”(注:母亲,ははおや;卖可可的,かかおや,两者发音相似)
附近超市经常打折的巧克力馒头,是春日井家常用的零食。
秋理直跺脚。
“我是你的母——亲!卖可可的人怎么会亲自上门来,还和你长得一模一样!?”
“Haruha吃了很多巧克力馒头和巧克力蛋,我以为是对老顾客的优惠……”
“母亲!妈妈、mother!”
“哦哦,是吗……妈妈呀……”
“……我看你对我不是可可商人相当失望啊。不过你还是明白了。”
“你是‘真正先生’的妈妈?”
“我是你的母亲啊!”
秋理喊得都快没气了。
到这里,总算是让春羽明白了她的意思。春羽不可思议地歪歪头。
“咦?Haruha的母亲是妈妈呀?”
是这个人哦。说完,春羽跑到美遥身边,把头埋在她的胸前。美遥也熟练地抱起春羽,抚摸她的头发。小丫头发出的呼气感觉痒痒的,美遥忍不住笑了。
秋理对于美遥可以埋住春羽脑袋的胸部感到了小小的恐惧感,不过还是坚持己见。
“那、那个人只是养育Haruha,并不是母亲。看模样就知道了。”
春羽把头从美遥的胸部里伸出来,看向秋理。秋理张开双手。
“是我,是因为我的身体资料,才有了你。”
“不对的。”
非常迅速。否定这种行为通常需要很大气力,但这句话却非常迅速。
“Haruha不是你。Haruha是属于爸爸和妈妈的。”
说这些话的时候,春羽的表情和动作都没有变化。天真、无邪,笑眯眯的脸庞仿佛要融化在美遥的怀抱里。
“呃……!”
日下秋理当然不会想不到自己将遭到否定——毕竟她对游做出那么多强硬的反驳——但春羽的否定太过迅速和干脆,连秋理也哑口无言。
另一方面,美遥和游也没有想到春羽的反应。当然,他们相信最终春羽也不会跟秋理走,但没想到这样干脆直接。本以为她会对和自己容貌相似的人有更多兴趣。
少年少女们各怀心思,沉默不语,春羽疑惑地望着他们。而甚目把手放在秋理的肩膀上。
“嗯……情况就是这样……”
然而秋理仍然不情愿,最后还是被游送出去了。这回她完全被当成了物件,被游扛在肩上。
“你、你这个越来越没礼貌的男人!我是不会放弃的!”
游已经尽可能地轻拿轻放了,深感耻辱的秋理还是泪眼婆娑地怒骂。之前那辆外国车上的青年也在苦笑。从他的态度,以及他对坐在旁边的秋理说话的氛围看,大概是秋理的哥哥。车内装饰也很豪华,仿佛是外国电影里的贵族一样。
目送吵闹的来访者坐车消失在住宅街的尽头,美遥问游:
“真少见呐。你居然会对女性那么粗鲁。”
“啊……”
游的眼神飘忽不定。
“也许她和春羽太像,所以我就像对待春羽一样对待她了。”
“爸爸妈妈,我想喝可乐。”
“喝麦茶。”
游抱起春羽,三人返回总算是恢复平静的家里。
看着这对奇妙的父女,美遥的心里既有安心也有不安,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化作叹气。
然后,就如日下秋理宣称的一样。
从那天开始,她就一直向他们展示自己作为“女儿血脉上的母亲”这一身份。
◆
有一次她带来了春羽喜欢的巧克力蛋,并将巧克力蛋里附赠的小玩具全集齐了一并送来。似乎是拍卖得来的。
“怎么样Haruha!我为你集齐了你喜欢的巧克力蛋玩具,连最新款式都有!想要这个就到我家来好不好?”
“不要……”
“哎……为、为什么?你很喜欢吧?”
“Haruha,想要自己开宝箱。”
巧克力蛋,是一种不把巧克力切开就不知道里面放了什么的小零食。那种“期待感”才是关键。
结果,秋理听了好长时间春羽不得要领的说明,讲解为什么在游戏里打开箱子、打碎桶罐去获得道具的行为很有趣。
春羽不愧是在游戏里出生的,即使是吃零食也不向大众娱乐妥协。
又有一次她详尽地调查了春羽的兴趣爱好,在客厅里与春羽促膝交谈,充满自信地说:
“来吧Haruha!来说你喜欢的动画《回归黄泉!怪僧少女拉斯普酱5》。你说什么都可以!”
《回归黄泉!怪僧少女拉斯普酱5》,是春羽自来到现实世界后每周必看的,所谓魔法少女电视动画。每一集都要围绕着登场的美少年角色与情敌少女展开死斗,展开像糖果一样甜蜜的童话式恋爱地狱。
可爱迷人的女主角们,一集终结用完即扔的美少年角色,以及每周都要将北海道彼得堡市化为残垣废墟的恋爱大战,紧紧抓住了全国小姑娘们的心。是如今摩登女郎的象征。(顺带一提标题里的“5”并不是第五部的意思,而是剧中设定“对五位国宝级帅哥脚踏五只船才能被认可为合格的怪僧少女”)
秋理大概花了一整晚彻夜研究,露出了黑眼圈。
“乍看之下混乱无稽又违背道德的故事里隐含的暗线、伏笔。以动画角色原型的历史、传说人物的资料为基础,用以恶搞的典故出处。动画系列的历史。制作团队的组成还有和同一制作公司制作作品之间的关系。玩具以及各类商品的销量、剧场版的票房收入,甚至是市场营销战略的特征、二次经济效果——我已经把这些知识一网打尽了!”
“……?那是什么啊?”
春羽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丝毫不感兴趣。
美遥看着秋理垂头丧气离开的背影,觉得她有一点点可怜。听甚目的介绍,她是很有水平的技术专家,但骨子里还是有些笨拙。大献殷勤却白费力气到了这种地步,实在让人恨不起来。
但是,这种同情心说不定也仅仅是因为她和春羽十分相似才产生的。一想到这里,同情就变成了不安。
而得到美遥同情的秋理。
有一次她另辟蹊径,拿照片给美遥看。说是照片,其实是「CtG」里保存的视频截图。
截图中是游的角色克兰普,以及一位佩戴波浪短剑的轻装少女,两人走在「龙之墓」的小镇上。虽然并无特别暧昧,但两人肩并肩靠在一起观察地图的模样显得十分自然和亲近。
“你仔细看好了钉宫美遥。春日井游的角色在和这个叫莲的女人亲密交谈。他背叛你!”
“……”
“只要把Haruha交给我,和这种见异思迁厚颜无耻的渣男——也就是春日井游——和他一刀两断吧!”
“……我知道。”
“哎?”
“那个人我知道。她是春日井君的童年好友。从时间上看,应该是我带着春羽去买衣服的那天,他们在「CtG」里进行小任务。”
“这、这可以吗?做这种事——”
秋理大为不解,美遥却十分平静。
“我是春羽的母亲,春日井君是春羽的父亲,但是我和春日井君并没有任何关系。”
她实在是太过平静,太过不为所动了,简直像铁一样漆黑坚实。
计划落空了,秋理失望而归。不过那天春日井家的晚餐是游不爱吃的超辣牛肉饼,或许也可以说是报了一箭之仇。
又有一次,她讲明自己相对与游和美遥的优越性,诱惑春羽。
“听我说Haruha。你来我家的话,有图书室、有IT房,有小剧院、健身房,还可以享受大浴室。虽然现在还没有,卡拉OK厅和饮料吧也可以准备。”
“帕亚帕托里也什么都有哦。”
帕亚帕托指的是春日井家偶尔会去购物的超大型购物中心,其中甚至包括了健美俱乐部、电影院以及大型浴场。
“家、家里有的话多方便呀。随时都能使用。”
“Haruha,喜欢和爸爸妈妈一起出门。”
“出车的是我啊……”
甚目略感寂寞地夹了一句,被春羽和秋理无视了。
秋理大张双手慷慨陈词。
“……无论如何,在这里生活无法激发Haruha你的能力。我能让你的才能得到成长,达到更高的水准。知识也好环境也好,只要是你的意愿都可以准备相应的资金。比起和这些一无是处的人一起生活,要有意义的多得多。”
说到“一无是处”的时候,她伸手指了指忿忿旁观的游和美遥。
游和美遥虽然都感到不快也很不甘心,但是却说不出反驳的话。两个人都明白,自己除了是“春羽的家长”之外只是平常无奇的少年少女。所以,被人说到春羽应该有更高级的环境,自然感到自惭形秽。
不过,春羽和父母不同,反驳得很干脆。
“爸爸玩游戏很厉害哦。”
春羽扑向游的后背,对秋理这样说。秋理嗤之以鼻,沉稳对答:
“听好了?Haruha你记住——人类在游戏世界里越是有本事,在现实世界里就越是成反比例的无能。”
“哈哈哈哈。说的在理。”
“甚目小姐你好歹名义上也是游戏公司的职员,不要笑了好不好!?”
游对着不负责任哈哈大笑的眼镜大姐全力吐槽,然后转向身边脸色发青的配偶者。
“还有钉宫你也不要一副‘被说到痛处了’的表情,还擦下巴的汗。我很心痛哎!”
美遥如梦方醒,拼命对自认胜券在握的秋理辩解。
“说、说得对!春日井君专心攻略游戏的时候轮到他做饭的确会严重偷懒——连续三天吃咖喱你敢信?——上课时想到战术就笑嘿嘿的,坐在旁边也感觉有点恶心。不过他仍然是对春羽温柔呵护的好爸爸!”
这辩解说是拼命不如说要命,游瘫在地上四脚朝天暂时一动也不动了。
再继续追击下去连秋理都觉得过意不去,于是将批判的矛头转向美遥。
“那、那个女人又怎么样?她有资格做新世种的Haruha的母亲吗?”
因为游倒在地上,春羽放开他,重新坐在姿态端正的美遥的膝盖上,手指抵着嘴唇。
“唔。妈妈,很温柔、很可爱、唱歌很好听……”
“哼,平平无奇。”
“还有,胸部比小左和小樱都大,抱着很舒糊,感觉最好了(这是春羽的专用语,就是‘抱着很舒服’的意思)。”
秋理比较了一下自己和美遥的身材。世界的不平等显而易见。
短暂沉默之后。
“……啧。”
秋理咂咂舌之后离开了。
只留下心情失落的游和甚目,以及面红耳赤身体僵直的美遥,还有趴在她身上开始午睡的春羽。
然后。
还有一次,她缠上了每天黄昏都要慢跑的游。因为这是暑假期间里游仅有的私人时间。
“怎、么样……和我……交易……怎……么样?”
慢跑是游和美遥开始同居之后养成的习惯,会围绕住宅区跑上好几圈。最近已经习惯了,步调也在加快。虽然游给人的感觉是沉迷游戏,不过他本来并不讨厌运动,而且还很擅长长跑。
平常运动不足的少女想追上他,结果转眼间就体力不支瘫在地上了。
游身穿的运动衫,是美遥刚买的新衣服。理由是游从中学穿到现在的运动服太破旧了。
而这件运动衫的背上,趴着日下秋理。
她上穿轻便的夹克下穿运动裤,可尽管衣着充满运动气息,现实却无情地背叛了她。
她本想一边跑一边和游进行商议,结果中途就摔倒在路上。游见她摔倒的模样不对也停下来,果不其然是崴到脚了。
“看样子倒是没有扭伤……”
“我都说没事了。”
“可是很疼吧?”
“呀……!干什么你这个虐待狂……”
见游要脱下自己的鞋子,秋理强硬地反对。但游只是轻轻舒展一下她的脚,她就泪眼朦胧了。再加上疲劳,暂时无法走动。
秋丽乘坐的车在春日井家前面等待,可以联络的手机也没电了。
再怎么说也不能把她扔在这里,游把她背起来,走到现在。
这条只有零星住户的住宅街,黄昏傍晚时四处无人,除了偶尔驶过的回家车辆,一直寂静无声。夏季的夕阳透着紫色,游背负秋理,影子拉得很长。
“……真是耻辱。”
“说不上耻辱吧。我小时候妈……母亲也背过我。”
“你又不是我父亲。所谓的父亲,应该更加……总之你不是。”
(说到父亲啊……)
听到背上闹别扭的低落声音,游有些不自在。他还是把握不好秋理这个人的性格。听说她是不输给成年人的技术专家,实际上在专门知识和行动力方面也远远胜过游等年轻人,但是也有十分幼稚的地方。
游调整姿势,让身体下压的秋理不会紧贴自己,接着用自己不太习惯的强横声音对背上人说: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把春羽交给你的。”
自从秋理出现以来,每天游都对着春羽的睡脸深思熟虑。得出的结论是现在还不能放手。或许让春羽在更宽敞的大宅里生活,由成年人而不是游他们这样的年轻人来照顾她会更好——虽然也这么想,但现在春羽的生活他也认为绝非不幸。
“春羽虽然看上去是小学生,但出生以来成长的时间还和婴儿一样。现在她离不开钉宫。”
更重要的是从游自己的经验出发,认为春羽直到自立为止,还是尽可能与母亲一起生活才最好。
可是,背后的秋理好像轻轻摇头。
“正因为如此才要做啊。刚刚出生的现在,还能……”
“还能什么……?”
“……没什么。和你没关系。”
“怎么可能没关系!?和春羽有关吧!?”
游忍不住大叫起来。近距离听到喊叫声的秋理肩膀一抖。
或许是因为第一次见面就被强行抱起来的缘故,游一接近秋理,她就会条件反射似的感到害怕。游觉得自己好像做了错事,心里有些歉疚。
而秋理对自己的胆怯也有些害羞,反过来用更强硬的声音反击。
“你有什么好神气的……明明自己就在搞外遇。”
“啊!?外……外遇!?我!?”
实在过分的指责,让游大叫几声停下脚步。
“你装糊涂也没用!我都调查过了——小槌冬风,「CtG」里使用角色莲的女人。”
“呃……”
游不由得语塞。秋理得意地挺起上身,但因为被人背着,险些摔下去,只好又连忙趴在背上。
她像要遮羞,继续出言质证。
“春日井游,你明明有妻子,却在「CtG」里和莲频繁接触,在现实世界里也陪同小槌冬风一起到旧书街去买书,为她扛东西!”
“啊、那个,那个应该算是和伊奎战斗的谢礼之类的……”
秋理的身体微微发颤。她终于抓住了扳倒春日井游的机会,心情激动。别住游大腿的两只脚也使上了力气。
“收起你苍白的狡辩吧!总之,你这种肮脏的男人怎么有资格做Haruha的父亲?”
“等一下!我和冬风又不是情人关系。再说,我和美遥是在游戏里【结婚】,外遇根本无从说起!”
“可是Haruha来到现实世界,你们三人住在一个家里。既然家人已经从游戏转移到现实,婚姻关系当然也自动转接!可是你却依然保持着与青梅竹马的关系。这是何等有失忠贞的行为!?汝不可淫!”(注:圣经十诫之一。)
“这、这是……可是……”
奇怪。秋理的主张绝对很奇怪。可是游却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和冬风的关系很好。因为彼此的家庭环境,两人是稍有些特殊的青梅竹马。原本仅此而已,但击败伊奎之后,在冬风房间里发生的事,隔着单薄衣物感受到的她的体温,大概直到游死为止都会在他的内心和身体里铭记着。
美遥是在游戏里实行【结婚】事件的角色玩家,现实中并没有结婚。甚至其实只是相识不久,连恋人都不是。可是,对于以游戏世界为出发点的春羽来说,毫无疑问是独一无二的“母亲”。虽然美遥也有些不好沟通让人很为难的地方,但一起生活的时间越长,就越发现她对春羽的呵护与关怀,让人感到她的魅力。
说起来这个慢跑,其实也是为了能在和美遥同一张床上睡觉时睡的死一些,想在睡前耗尽自己的体力才开始的。经过一番错误尝试,发现要抹杀生理烦恼还是疲劳最合适。
(难、难道我,真的是个很不要脸的男人?不,可是,钉宫她也说了会支持我和冬风的……)
“感觉真是一团乱……”
“喂、我说你,就算说中你的痛处也别停下啊。”
游弯下腰去,趴在他背上的秋理仿佛是趴在大青蛙身上的小青蛙。秋理低下头去看游的侧脸。
——就在这时。
两人的上方落下一道影子。两人下意识地一起抬头。
就在游和秋理争论外遇的定义时,一辆车前框里装着塑料袋的自行车来到他们近前。
而自行车上那个小巧的身影,在微薄逆光中用冰冷的视线俯视着游,低声细语。
“……又多了个女人。”
让人联想日本人偶的黑色短发在夕阳微风中飘荡。那模样仿佛把“鬼魅”这个虚幻的词语现实化了。
游绝望地抬头,望向正巧路过的小槌冬风。
“冬、冬风?不是的,这个人是,呃……”
本来就思维混乱的游辞不达意。冬风驾车离去,只留下车轴咯吱咯吱的声音还在回响,让人感到悲切——
短暂的呆滞。他们目送东风的背影渐渐变小。
“呃……对了。你要是不想再因为这种麻烦事态受罪,就赶快把Haruha交给我,回归单身。”
虽然完全没有让出春羽的想法,游的精神却真的受到了严重打击。
“哈哈哈,外遇啊。她竟然这么说。”
“一点儿都不好笑……”
当天晚上。
游一边洗餐具一边把秋理的事情说给躺在沙发上的甚目听,后者不负责任地大笑起来。才过了工作时间,刚才在商店买的罐装啤酒的酒劲大概已经上来了。
虽然是晚上,在别人家里酩酊大醉真不知说她什么好。不过想想「CtG」的调整工作一旦发生大事,她就要每天忙个不停,所以也不想太指责她。
顺带一提美遥和春羽这在洗澡。这件事实在不能在她们面前说。
“不过呢,日下小姐说的有道理哦。搞外遇可不行。”
游走出厨房,用自己的围裙擦着手,不满地顶嘴:
“哎呀,都说了我还没结婚呢。和冬风也不是恋人关系,说到底我还没到适婚年龄呢。这样还要说我什么搞外遇不要脸,明明是找茬嘛。”
“好啦。今后的时代,像游这样的例子说不定其实很平常哦?”
“嗯?什么意思?”
甚目将挂在沙发一侧的双腿慢吞吞地交叠起来。一不留神视线跟过去的游慌忙抬头看天花板。
“今后随着技术发展。也会有新世种以外的人工方式降生的孩子。届时家庭的存在方式就会发生变化。也就是说,恋爱和家庭说不定会发生割裂。既然没有肌肤之亲也能获得子嗣,那么就可以把恋爱感情放到一边,只作为配偶填补双方的生活,仅仅追求子女健康成长的家庭组合。”
“这难道说……”
游想到的,是在虚拟世界「CtG」的龙之墓的草原上,和米珐发生的【结婚】事件。那个事件的发生条件是,“从各玩家的行动逻辑中解析出性格和适应性,当相性最佳的两人接触时才会发生”。
“对啦。「CtG」的【结婚】事件的触发条件正是如此。拿非利型计算机的巨型头脑认定,游和美遥是养育新世种的理想人选。”
相性究竟是什么相性——之前虽然在意,却没机会询问,没想到现在知道了。
这个内容……有些复杂。
“所以,就算游和美遥以外的女孩成为恋人,也不能说就是坏事……大概吧。”
“先不说我们如何……这种情况会变得普遍,感觉很怪异啊。”
父母在家庭之外居然还有恋人,孩子难道不会反感吗。至少游觉得自己虽然理性上可以理解,但还是忍不住感到厌恶。不过,他几乎都不记得父亲的模样,这也只是想象而已。
甚目耸耸肩。
“天晓得?许多时代的婚姻都优先维持共同体的稳定。而性爱和血缘的概念相分离,说不定时代很快就会发生变化。不过,如果夫妻恩爱当然就什么麻烦都没有了。”
看甚目两颊泛红嬉笑不止,也不知道她说的话有几分是认真的。
“嗯,就研究所来说,作为新时代恋爱的参考案例,也很关注你们呢。”
“肯定是拿我们寻开心……”
虽然游恶意猜测,但甚目只是笑,也不否定。游叹口气,改变了话题。
“然后……你们就不能处理一下日下小姐吗?春羽如果跟她走了,甚目你们也为难吧?”
“唔……这也不容易啊。我们收受了她的家庭各方面的协助和技术投资,如今使用数据的事情又被日下小姐发现了,与她作对可不好过……是吧。”
这类力量关系游并不了解,不过既然秋理将春羽看作是血脉相承的女儿,完全阻断两人见面感觉也不合适。只是。
“日下小姐要得到春羽,似乎不只是因为好奇心,让我有点害怕。感觉她似乎有什么心结。”
“嗯……那孩子的出生也有内情啦。”
“内情是——”
刚要问是什么,春羽抱着喷水枪从更衣室里跑出来了。虽然春羽喜欢用毛巾擦身体,但电吹风一碰到头发她就大叫“好热”逃跑了。
游动作熟练地抓住春羽,和追出来的美遥两个人一起吹干她的头发。等事情做完,甚目已经睡着了。看来她打算就这样住下。
游目送美遥去拿给甚目盖的毛毯,而春羽扑哧扑哧地开空枪,问他说:
“爸爸,明天可以带这个吗?我要给小樱看看。”
“可以,但是你不可以对着有人的地方开枪。”
“OK。”
这个孩子总是轻巧地答应各种要求。她并非喜欢撒谎,只是很多时候没有真正理解话语的含义。游心想明天必须要看住春羽,同时摸摸她的头。
“快去睡吧。明天要去游泳池呢。”
◆
——就这样故事舞台回到市民泳池。
本以为离开家就能避开日下秋理,当机立断出了门。结果秋理还是毫不客气地追过来了,显然她有什么方法进行监视。
“……才刚伤过脚,你这是干什么啊?”
被游戳到痛处,秋理想起昨天的失态,面红耳赤。
“不要小瞧日下的医疗技术。”
仔细一看,受伤的脚腕处贴着几乎看不见的透明医用胶带。听说她家是化学食品公司,原来对医疗行业也有涉猎。
“不疼就好……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秋理毫无疑问地眨眨眼睛。
“嗯?我潜入了住宅街的防盗摄像机和各主要干道的车辆识别系统啊?”
“你这不是犯罪吗……”
“只要没有痕迹没有证据没有损害,就和没有发生是一样的。”
秋理平淡地说完,转向春羽。大概是认为和美遥与游说话也无济于事吧。
“小樱,难得脱光光了,来相扑吧。”
“呜哇!?白痴吗你,别扯我泳衣!要掉了、要掉了!”
春羽缠上樱,还在敲打她的脑袋。感觉到秋理的视线后,春羽回头看她。
接着,秋理毫不在意泳池边行人的视线,高声说到。
“来看吧Haruha!这个应该能满足你了!”
她将自己穿的卫衣脱下。
——然后,里面出现了拉斯普酱。
准确的说,是秋理的泳衣上出现了《黄泉回归!怪僧少女拉斯普酱5》的动画。原本是黑色的材质对太阳光产生反应,形成了影像。
“怎么样!我就想到会有这种机会,利用最近开发的发光原件亲手设计了这件泳装!通过太阳电池,直到材质损坏为止都可以半永久地放映和观看拉斯普酱。可以反复播放第一话和在网上一看好像被评为神回的第十二话!无可挑剔吧Haruha!”
身上的一体式泳装全体放映着动画,自己还在挺胸抬头得意洋洋的少女,日下秋理。看到她名副其实地付出全身心来讨春羽的喜欢,游和美遥浑身发抖——
((呜哇,好傻……虽然是很厉害的东西,可是好傻!))
浑身发抖。
而最关键的春羽。
“哇!是拉斯普酱!”
她竟然一溜小跑到至今为止都基本没有兴趣的秋理身边去了。
春羽跟着拉斯普酱的动作,在秋理身边来回打转,发出欢呼声。
“好厉害。衣服上居然有动画!”
“厉害吧厉害吧!当然厉害了!”
看到春羽双眼放光地围着自己,秋理的眼睛也湿润了。她心里终于有了付出得到回报的感觉,深感满足。
游和美遥大惊失色。
“啊啊,居然引起了春羽的兴趣!?天真无邪的心灵反而成了弱点……”
“居然利用她发现新事物时的惊讶和率真的丰富感性,多么狡猾的人呀……”
”哎哟前辈们,你们差不多也该承认自己家孩子有够蠢了……“
旁观的樱毫不客气地指出这一点,但爱子情深傻到家的爸爸妈妈是完全听不见的。
“可是,没有声音呀?”
“哼哼哼,当然会有声音了。虽然还没来得及安装声音系统……”
对于突然的声音要求,秋理表现出从未有过的得意,按下锁骨附近的圆形按钮。看来那个是声音的开关。
“两连环的发饰是不死怪僧的标志!怪僧少女拉斯普酱,实现预言准时现身!”
高亢的声音在泳池边回响。这是拉斯普酱变身怪僧装扮时的招牌台词。哇啊啊!春羽的情绪更高涨了——而就在这个瞬间。
“咦?消失了?”
发出声音的瞬间秋理捂着肚子蹲下,坐在了地上。太阳电池的吸光部似乎在身体正面,因而泳装就这样停止播放,回到了纯黑的材质色。
游和美遥战战兢兢地靠近,开口询问。
“呃……难道,声音是从泳装的腹部发出的。”
“忍不住声音震动的痒劲儿……?”
“呃……这……来不及穿在身上进行实际测试啊……!”
看来播音器放在了她的弱点位置,秋理瑟瑟发抖,发出悔恨的哭声。
“平静一些了?”
大概十分钟之后,美遥又这样向秋理说话。
这里是正对泳池的广场上设置的简易帐篷。是个最多装下三个人,没有辅助支架的单支柱帐篷。这是游他们带来的东西。甚目在学生时代买了这东西,结果一次也没使用过,仍然崭新如初。
游和美遥担心动弹不得的秋理会中暑,无奈地支起了甚目带来的帐篷,将她搬进去。
“要喝水吗?”
美遥递给她水瓶,秋理微微摇头拒绝了。尴尬的沉默。
此刻,帐篷里只有美遥和秋理两个人。游和春羽在儿童用的一米深泳池里玩水,樱在普通泳池里游泳,甚目又在睡觉。
为了不让动不了的秋理独自一人,美遥主动提出留下来。
秋理的光学泳衣没有画面时有一种独特的光泽,加上是包裹全身的款式,莫名有种香艳气息。而且毕竟是春羽的原型,身材也很匀称。她这样凌乱地躺在这里,这么狭小的空间……可不想让游和她在一起。
一直望着没有精神的秋理也很尴尬,美遥转到能看见正在玩耍的春羽和游的位置。春羽正把水枪横在脸前面。
“爸爸爸爸,这样看的话,什么东西都是绿色哦?就像巫师之墓一样。”
“是啊。是它把东西变成绿色的吗?”
游抱起春羽,和她一起透过半透明的水枪看东西。亮绿色的水枪闪烁地反射着阳光。
对于美遥等人只是便宜玩具的水枪,对于春羽却是像宝石一样“漂亮”的东西。美遥想起了前几天和Haruha和克兰普一起冒险的「巫师之墓」,那是「CtG」的世界之一,整体被树海覆盖的绿色奇景。美遥回忆起和Haruha一起唱歌的事情,自然而然地露出笑容。
回头一瞧,秋理也在望着春羽和游。
父与女欢声笑语戏水的画面仿佛十分炫目,秋理眯起了眼睛。她的确在看着两人,但视线又仿佛向着远方。
美遥忍不住开口了。
“那个……为什么对春羽这么执着?这个,对使用自己资料的生命很感兴趣我能明白……”
今天,秋理面对春羽时露出的喜悦笑脸。如果她真的关心春雨,真的把她当作亲人看待,真心想和春羽一起生活,美遥也必须认真思考这件事了。美遥是出于自己的意愿逃离母亲的,但春羽并不是。
秋理并没有立刻回答。随后,她一反刚才显摆泳衣时得意洋洋的态度,淡漠地回答说:
“因为她和我有相同的模样。”
“呃?所以,你觉得她是自己的孩子?”
“既然和我一模一样,她当然就是我的东西了。”
所谓怒发冲冠大概就是这种感觉了。
美遥猛站起来,挡在帐篷的入口处。
“啥叫我的东西!?春羽是拥有心灵的孩子!”
没想到她突然说起方言,秋理吓了一跳,她也毫不相让地反驳。
“我之前就说过了!重要的是形体!我需要和我一样的形体!”
“莫名其妙!绝不把春羽交给你这种傻帽!”
“不管怎么说,Haruha越长大就越像我。到时候你还能说同样的话——”
“就算是同一张脸,春羽也是春羽!不是你!”
“……!”
美遥的喊叫声引起了周围游客的注意。
又或者是话语的内容惹人注意。
秋理完全沉默不语了。
美遥也连忙捂住嘴。她不是害羞,为了春羽没有好害羞的。但是,她本能地领悟了什么。又或者,因为秋理和春羽太相似,美遥想到了什么。
——美遥说了伤害秋理的话。可是,完全不知道伤害的缘由。自己的话明明合情合理。
仿佛要印证这种预感,秋理冲出帐篷,不理会听见喊声过来观望的游和春羽,直接离开了。
“……妈妈,和她吵架了?”
春羽有些担忧地问。美遥露出笑容摇摇头,并对用视线发问的游回以肯定的眼神。游能明白的,大概。
“……好啦。客人回家了,我们去找神奈一起玩吧。我给水球打气。”
“OK。”
游牵着春羽的手,走向樱所在的五十米泳池。而美遥站起身来,对着秋理离去的方向撅起嘴。
“干什么啊……刚觉得她也有些可爱……”
轻轻的呢喃声,被终于起床的甚目的惨叫声盖过了。甚目刚刚吃了春羽一击飞天炸弹(Flying body pressure)。
◆
咔吱、咔吱。
纯黑色的虚空中,粉笔在古老的黑板上书写着。
“十九世纪的发明家尼古拉·特斯拉向亲戚的魔术师提供了发明品。但那个发明品其实并不是瞬间移动装置。”(注:这……难道是《致命魔术》?)
黑板前的讲坛上,巨大的蘑菇玩偶刻意地带上四角眼镜,正在授课。虽然是蘑菇,却随便地长出手脚,冠盖部的根处中间有一张扁平又平淡的脸。
“哎呀,巴亚蘑老师的历史课真是好呀。”
“你说的这句话里的‘真是’应该用在正面意义的肯定中。它讲的东西全都是教前预设基础知识里没有的东西。”
“发明王爱迪生在秘密地下室里制造人造人,尼古拉·特斯拉制造了拟制瞬间移动装置,真是惊人的事实呀。”
学生的桌椅当然面对讲坛。但三十张桌椅里只有两席入座。那是两名穿着夏季校服的少女。
一个是笑容略带谦卑,留着银色长发的莫梅特·葛佩莉亚。
而与莫梅特隔一张桌子入座的另一人,是蓝色长发身材挺拔,但表情却有些茫然的伊奎·利布琉姆·葛派特。
她们都是和春羽一样的新世种,但未能获得肉身。她们在「CtG」里引发骚乱,最终被游打倒,关押在这个隔离领域里,也就是囚犯。但她们的精神对此并没有感到痛苦。或许,这才是她们会被打上失败品的烙印的原因。
而乍看之下是蘑菇玩偶的巴亚蘑,则是Haruha的保姆NPC。Haruha去往现实世界的时候她闲来无事,在「CtG」各地里流浪,留下了许许多多的英雄事迹,被称为“虚拟世界的查克·诺里斯”,最近她在隔离领域做名誉讲师。(注:查克·诺里斯,空手道世界冠军,美国著名动作电影明星)
就在这个「CtG」讲堂的上课时候,来了不速之客。
从虚空中出现的少女,轻轻扬起犹如蜜色绢丝的金发,降落在莫梅特的桌子上。
“哦,Haruha。许久未见你长大了么。”
少女无视莫梅特的应答,环视四周黑暗的空间。莫梅特通过扩张模式观察少女的基础信息。
角色名是艾莉西娅。如莫梅特也会认错,她的模样就像Haruha长大了一样。但从她带有攻击性的表情能看出氛围不同。装备也不同,她和喜欢轻装的Haruha不一样,穿着不便行动的白衣。
艾莉西娅还未开口。
“你要找的深层梦境型(Somnium)新世种不在这里。”
伊奎·利布琉姆读取艾莉西娅的思考,回答了她的要求(大概)。伊奎从生来就能感知并解读人体的电流活动,进而读取人类的思考。
艾莉西娅不快地咂舌。
“你就是引发‘幽灵’骚动的伊奎·利布琉姆……不要随便阅读我的思考。”
“伊珂既没有接受要求的理由也没有达成要求的能力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伊珂并不具备自行停止自身人类模式的功能——”(注:伊珂是第二卷结尾莫梅特称呼伊奎的“小名”,看来伊奎已经习惯了)
“那就闭嘴。”
伊奎老实地闭嘴。对于与人类交流很少产生疑问和好奇心的伊奎来说,并没有什么理由讨厌沉默。
不不不,梅梅很好奇哦你是谁家孩子呀。艾莉西娅不给莫梅特这样抗议的空暇,大声说到。
“研究所的什么人在监视这里吧。我有话说,把新纳蔓世叫过来!”
自己的桌子被人乱踩乱踏,还一直无视自己的话,莫梅特感觉有些舒畅了。她又意识到自己是不被任何人关心,毫无价值的存在,因而感到安心。她最讨厌不高不低的期许。
不过,伊奎大概是觉得她的心境恶心,进行了说明。
“这个人是为了获得能将Haruha收入囊中的道具而来。”
“嘿,好像很有趣。”
说不定,又能看见克兰普上演好戏。那个彻彻底底践踏了莫梅特的存在价值,还给莫梅特送来了同样被否定存在的伊奎这个朋友,莫梅特的王子大人。
艾莉西娅看起来不是新世种,但她也会向克兰普发起挑战吗。
预感到虚拟世界又要发生腥风血雨,莫梅特脸上做作的笑容更深了。
接着。
“这是交易!如果你们把正在研究的S型新世种借给我,我就不把L7计划的内容散布出去!”
艾莉西娅在空虚的隔离领域里继续叫喊,而讲坛上的巴亚蘑老师则用它平坦的脸观望着这一切。
第二章 Illness of the dead(亡者的疾病)
“是吗Haurha,妈妈病了所以来不了啊。所以感觉寂寞了哦。”
在龙之墓的的王都白冠,郊区的一家酒馆。
角落席里,Haruha坐在一位女玩家的膝盖上,显得无精打采。女玩家正抚摸她的头安慰她。这位女玩家是公会【迷宫剧团】的成员,在克兰普的恳求下,她和其他三名女玩家正围着Haruha玩逗小孩的游戏。
克兰普和米珐通过【结婚】事件诞生的儿童NPC——对外如此宣称——Haruha如今已经是公会的明星了。因为克兰普和米珐是在【迷宫剧团】发起的任务中认识的,大家就好比是亲戚。
特别是在女性成员中拥有超强人气,说Haruha在虚拟世界里建立了一个抱抱乐园也不为过。只是。
“嗯。妈妈生病了,没有精神……”
虽然被大姐姐们左拥右抱,Haruha的声音还是很阴沉。
现实世界里的美遥,在去泳池后的第二天就病倒了。今天出现了严重的感冒发烧症状,卧病在床。或许是在泳池体力消耗过度,也可能是精神上的疲劳。据持有医师执照的甚目检查,发烧可能跟精神压力有关。
游对此十分懊恼自己的粗心大意。
日下秋理的来访,给美遥带来的烦恼比游想象的还要严重。游虽然不太在意,但从美遥的角度,被反复提起Haruha真正的母亲如何如何,心里当然会有压力。
春日井家对于美遥,是“女儿的家”而不是自己的家。自己没有考虑到这一点,真是失策。
(可恶,这不就和母亲那时候一样……这种时候真羡慕伊奎的能力。)
今天甚目会看护美遥。原本应该是游负责,但今天春羽必须登录「CtG」。
游和美遥的女儿,春日井春羽如果不定期回到虚拟世界,人类的大脑和新世种的精神在信息处理能力上的差距就会危及到生命。现在最低限度是“每星期六小时”左右,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每两天就登录两小时。
往常都是保姆NPC巴亚蘑来安慰Haurha,可今天它不在公会旅店里。听说自从Haurha脱离它照顾之后,它在各地进行着神奇独特的冒险,今天也出门去了。
克兰普也没有做任务的心情,来到【迷宫旅团】常常聚集的酒馆。他想这样或许能让Haruha心情好一些。这会儿,Haruha虽然还是皱紧了粗眉毛,不过和公会的女孩们玩扑克牌的时候也时不时露出笑容。
另一方面,克兰普坐在吧台旁能望见Haruha的位置,与其他人闲聊。
“噢,「丧尸之墓」是那样的。可是这样不会变成白得道具的地方吗?”
“不,虽说是用其他世界球Game Over的玩家的数据丧尸化之后出现的怪物,但装备是稀有掉落的。”
这位名叫“亨利”的五十岁男性玩家买下了这家酒馆,在晚上有几个小时会自己接待客人。听说在很久以前,【迷宫剧团】这个公会在其他游戏中建立的时候,他是初期成员之一。
如今他已不是冒险者,主要目的是用虚拟游戏世界代替聊天软件,和老朋友以及年轻人们聊天。他沉着冷静,对小孩子亲切体贴,克兰普很尊敬他。
顺带一提,「CtG」酒馆里提供的饮料是“虽然口感很好但越喝越没有味道”的合成假酒。姑且有回复各种数值的效果,不过效率不佳。
他们就喝着这种假酒,闲聊几天前刚刚开放的世界球。接着话题一转,亨利笑了。
“哈哈哈。游戏世界里越有能,现实世界里就越无能是吗。”
谈到了日下秋理说的话。虽然游无言以对,不过亨利这样的老玩家说不定能巧妙地回击,游如此期盼着。
“说的一点都不错啊。”
想不到对方大为赞同。
“比方说,不久前发生一件事,龙之墓外号‘燎原黑狼’的高手玩家吉恩古鲁斯突然没了消息。他可是领导公会【无穷的旭日】突破种种高难任务,获得胜利的英雄。公会的人都在担心他发生变故……结果发现,他因为拖欠房租,公寓被断电,所以才不能登录游戏。”
“哇……”
“消息来源是吉恩古鲁斯的至交好友‘魔龙军师’多拉克里奥,据说他们在现实中也是朋友。吉恩古鲁斯本打算离开公寓,住在网咖里登录游戏。是多拉克里奥好说歹说才劝住了他。多拉克里奥虽然经济上比较宽裕,但为了吉恩古鲁斯能早日回归,现在正和他一起打工,激励他工作。”
“呃……故事结尾还不错……”
“是啊。吉恩古鲁斯在虚拟世界里被视为英雄,被人依靠,因此产生了责任感,把游戏摆在生活之上。但这样会变成废人的。无论多么投入,游戏和自己的生活都是不相关的。”
“……游戏终究是这种东西吗。”
克兰普露出微妙的表情,亨利轻轻摇头。
“就是这样,才好。因为游戏无益于现实,所以才好。所谓的游戏,或多或少都是无聊的。”
“……道理何在?”
亨利耸耸肩。
“因为如果有意义,就不只是游戏了。保证了生活和尊严,在此之上只用‘不在乎的部分’来玩,这才是纯粹的游戏。”
这个嘛,“游戏”是母亲的遗物、女儿的命脉什么的。除非是游这样特殊的玩家,普通人这样想也很合理,只是。
“也有能赚钱的游戏呀,体育运动员或是职业棋手之类的。”
“那不是游戏而是工作。是工作,自然理直气壮。”
“也有人通过赌博来赚钱。”
“这倒是,赌博也是游戏。可是所谓真正的赌徒,即使得到了可以享受一辈子的金钱,也要尝尝乾坤一掷倾家荡产的刺激,是可悲的玩家。重要的是那种刺激感,赌金对他们来说只是‘不在乎的部分’而已。”
“结果……游戏是无法向他人自夸的东西吗?”
“不是为了向他人炫耀,也不是为了生存所需,所以才尊贵……这样说或许听起来像宗教,不过如果将游戏定义为纯粹安抚自我心灵的行为,它的某个方面或许确实和宗教活动相似。对于依凭肉体强求生存的人类,所谓游乐,是纯粹的心灵愉悦。所以不是政教分离,而是应该彻底的政游分离……我是如此思考的。”
说起来,在【迷宫剧团】,没有那种牺牲睡眠时间也要玩游戏的人,也没有强行要求其他玩家必须使用某种战术风格的人,没有那种“玩不到一块儿去”的人。就算有那样的人加入,也会很快感到不舒服,不知何时就退出了。因此像游这样的特殊的玩家,也可以与这个公会若即若离。
而最近,【迷宫剧团】又新增了三位客人。
“就是说,人类虽然是生物,却徒增‘生存以外的事物’,是堕落的动物。”
其中一位客人,便是不知从哪里听到对话,中途加入坐在游旁边的人。是游无比熟悉的少女。
“啊,冬……不,莲。”
克兰普一不小心说出了她现实中的名字。小槌冬风的角色,莲瞪了他一眼,他连忙改口。和克兰普一样,莲对自己的角色模样也基本没有改变,让人不由得想用本名称呼她。游心想,冬风(Fuyufu)这个名字的发音实在动听。
莲的态度一个大转弯,礼貌地问候亨利。亨利问她:
“看样子你已经很习惯了?”
“感觉就像游山玩水。我和杏以及尤斯拉,去了很多地方。”
莲的回答轻描淡写,克兰普却喜不自禁。因为冬风从小到大完全不接触电子游戏,却已经玩了一个月「CtG」。
和冬风一起玩游戏,这是游梦寐已久的事情。认识了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共同爱好,现在当然高兴的不得了。
刚才话中提到的杏,是“水晶世界”骚动时和莲一起行动的玩家,尤斯拉则是神奈樱的角色。因为尤斯拉和杏原本关系也不错,三人在游戏里常常一起活动。
仔细一瞧,今天尤斯拉没有来。杏跑去和Haruha打招呼,把她抱得高高的。杏比克兰普还要高,Haruha很喜欢被她抱起来。
被他人的力量高举那种独特的漂浮感,让Haruha高兴得手舞足蹈。游舒一口气,心想带她来这里是对的。
莲也看着这一幕,然后低声说:
“……今天米珐不在吗。”
游当然没有忘记。一想到美遥躺在床上,头上贴着降温贴,游就心神不安。虽然甚目照顾美遥应该会比游更周到,但还是不放心。
“嗯……她今天感冒。”
关于春羽以及新世种的种种事情,游已经大致和冬风讲过了,和美遥同居的理由也得到了她的谅解。不过冬风果然还是不太喜欢美遥,提到米珐的名字,她的语气就略显险恶。
“所以Haruha也有些失落。莲你也安慰安慰她。”
莲望着若有所失的Haruha,自己也露出了相同的表情。
“这个怎么说呢……米珐,非常反感我接近Haurha。”
“哎?为什么?”
莲不回答,无奈地叹口气。克兰普一头雾水。
Haruha不是怕生的孩子,和莲也会很亲密吧。而美遥虽然呵护春羽,但也没有过度的独占欲。樱和春羽友好玩耍时,她就会微笑地旁观。
就算美遥和冬风再怎么合不来,何必连冬风与春羽的关系都要排斥……
“从刚才的对话来看,克兰普和莲在现实中也是熟人吗?”
吧台对面的亨利突然发问,克兰普自然而然地点头了。
“这么说来,米珐自然会反对莲和Haruha拉近关系。”
不知为什么亨利似乎明白了莲的想法。不愧有着丰富的人生经历,对于游来说实在奇妙难解的女孩心思,他竟然能明白。
不过,他没说出米珐反对莲和Haruha交好的具体原因。
只是说了一番游戏相关的忠告。
“游戏并非为了生存的行为,在这层意义上,可以说它要归为死亡的一类。脱离生活的死亡世界里有自由,那种脱离感是令人愉悦的。可是,人类空有自由的话就会失去自我。好比一直照扭曲的镜子,自己的模样也会扭曲。”
“不要把生活带入死亡的世界,也不要把死亡带去生活的世界。多加注意吧,克兰普。不要混淆了。”
“嗯……”
话虽如此,有了春羽(Haruha)的春日井游(克兰普),已然无可奈何,为时已晚。
◆
“唔……一直不退烧啊。不过你只是普通的感冒,这一点不会错的。”
甚目拿下美遥脖子上的体温计看结果,言语里有些烦恼。这支体温计她时常带在身上,为春羽预备着。
“我带着未经许可的猛药‘风寒灭绝者Z’,你要吗?”
“我严正拒绝……”
“俗话说以毒攻毒嘛。”
“居然说是毒……”
美遥盖着较薄的被子,连吐槽的声音都变弱了。荧光灯的白光下,她淡桃色的脸颊伴着呼吸鼓起来一点儿。
美遥的房间在游的房间和游母亲房间的中间。虽然现在美遥还在游的房间就寝,但她也需要放置衣物和私人物品的空间,就准备了这个房间。
这个房间原本用作储物间,所以有些狭小。不久前进行过大扫除,现在就像宾馆的房间一样十分整洁,让美遥有些喜欢。
床是折叠式的简朴家具,很少使用。不过这种时候可以有独自休息的房间已经很好了。绝不能把感冒传染给春羽。
新世种的肉体虽然进行了一定程度的强化,但据说刻意地让她们也会染上已知的疾病。因为如果过于冒进,为她们加上强大的免疫力,对新型病原体自行产生免疫力的能力就有可能衰退。
其他方面,还有要保留“感冒”这样的人类文化的目的——甚目这样说,不是很懂她的意思。
“那你就喝下普通的感冒药,好好休息吧。游他们很快就下线了,你如果饿了,就让他给你做吃的。”
“……感觉,有点过意不去。”
美遥本就是借宿客,居然感冒倒下,躺在床上。从白天起,游就会定期来到房间询问美遥的状态,以及她想要的东西;而春羽每隔几分钟就要来偷瞄这个房间,接着被游带回去。
被人关心令她感到高兴,但也感到苦闷。
甚目站起身,轻松笑笑。
“没什么。小槌小姐的事也好日下小姐的事也好,最近美遥你也很不容易,偶尔就放心依赖游一次吧。你们毕竟是一家人,这点小事他会包容你的。”
或许如此,美遥心想。游失去了母亲,甚至连照看她的机会都没有,并为此深深悔恨。他会关心自己,也许只是因为自己是春羽的母亲。可是,连这个身份立场,因为日下秋理的出现也变得不稳定……
(……我,算啥啊……?)
美遥的头脑渐渐发热,想的东西也凌乱起来。
不好。这样胡思乱想下去会睡不着,身体更要变坏。
美遥缓缓闭上眼睛,感觉到甚目关掉灯光,离开房间。
黑暗降临之后,虽然是盛夏,皮肤却也感觉寒冷。
——当听到轻轻开门的声音时,她睁开了眼睛。
感觉像是在做梦,却又不是很清晰,她隐约觉得好像是父亲来了。因为每次梦见父亲时,她就有种胃里有冰块的沉重感。
“……春日井君?”
她含糊开口,发出朦胧的声音。房门半开的缝隙里,游的身影有些慌张。
“对不起。吵醒你了?”
看看枕边的时钟,距离甚目测温度没过去多久。应该是游刚从「CtG」回来,就来看自己。
“没有……我是半睡半醒的……”
想起身却不太顺利,脑袋和身体还很疲倦。
“啊,你不用起床。你要是想吃东西,我打算给你做粥,可以吗。”
美遥下意识地想要拒绝,甚目的话在脑中闪过。
“你就放心依赖游一次吧。”
这句话很有诱惑力。美遥一时心动,开口说:“麻烦你了”。
游打开房间的灯,然后回厨房去了。
又过了一小会儿,春羽跑过来了。她完全不像平常那样生龙活虎,战战兢兢地打开房门。
她换了睡衣,头发有些潮湿。应该是刚洗过澡。
“春羽,不可以过来,感冒会传染的。”
“嗯……”
春羽老实答应了,但犹豫了好久之后还是进来了。她也明白美遥不舒服,没有爬上床。
“妈妈……”
声音很小。因为床是睡觉的地方,不可以大声说话。
“你好吗?”
好久没看到她这样小心的样子了。她来到现实世界的第一天,对睡眠感到恐惧的时候也是这种表情。
从床上重新观察春羽,发现她比印象中的还要小一些。平常总是拥抱她,感受她的重量,还以为她要比现在这样更大一些。当然,和几个月前,米珐将她捧在怀里的时候相比,已经长得很大很大了。
美遥自然地笑了。她的孩子是这样的朝气蓬勃,让人不禁想给她更多的鼓励。
“我很好。已经喝过药,很快就会好了。”
“Haruha如果可以使用魔法的话就能治好了。可是现实中只有物理攻击哦……”
以水枪代替魔杖,春羽握住枪身挥来挥去。枪身上还留有水滴。
“……话说春羽你是怎么洗澡的?”
“和阿左一起洗的。”
甚目留宿春日井家的时候也会很平常地使用浴室。不过和春羽洗澡还是第一次。
“阿左没有眼镜就看不见了,是Haruha给她倒洗发水的哦。”
“是吗,真了不起。”
“还有,果然还是妈妈的胸部更大!”
为什么我家孩子这么喜欢报告关于胸部的事情呢。大概是因为发烧,美遥比平常还要头疼烦恼。
之后的话题转移到了刚刚看过的动画以及在「CtG」里发生的事。在亨利的酒馆里被大家关爱,和杏等人一起上街买东西,还有。
“……莲也在那里?”
“嗯。她和爸爸还有亨利先生聊天。还有,Haruha要回来的时候,她摸了我的脑袋。”
“是吗……”
正当美遥对自己刻意的询问感到后悔,游带着一小锅粥来了。
“啊!春羽不可以。我说过有话要等到明天再说。”
“是……”
美遥对春羽说了声谢谢,春羽遗憾地和游交换位置。等春羽走出房间后,她又探进房内,挥了挥小手,美遥也向她挥挥手。游发现了,便赶春羽出去。
“等你睡觉前再来看妈妈。”
“只有爸爸可以和妈妈说话,不公平……”
“我是在照顾她。春羽去刷牙。”
“嗯……”
难得见到春羽对游这样不满抱怨,她将水枪里残存的一点水喷在游身上,接着下楼去了。
不知何时春羽开始变得反抗了,游和美遥感慨万千地对视。
“……反而感觉放心了。”
“她一直都太听话了……”
听话懂事虽然让他们轻松,但是如果太过度,总会让他们想起春羽不是一个普通的孩子。偶尔像这样耍脾气,反而感到安心。
对于美遥来说,游是可以分享这种感慨的人。
所以,他为自己做了热粥,还一点点喂自己喝,让自己感到十二分的暖心。虽然也想快些吃完陪伴春羽,但还是一点一点,细嚼慢咽地品尝。
也有如果让他看见自己张大嘴巴感觉很害羞,所以自然而然地放慢速度的原因在里面。
现在是两人独处,而且游又没有吃东西,吸啜调羹、把粥含进嘴里喝下的声音在自己身体里回响很大,真害怕游会不会也听见了。
美遥心想着,偷偷瞧他,却和他视线交汇了。游比美遥还要惊讶,吓得撇开了视线,脸颊也有些发红。
两人凝固了一瞬间之后,游继续把粥送到美遥的嘴边。他大概为自己环顾左右感到害羞,反而平静地望著美遥的脸。倒是美遥忍不住羞,闭上眼睛,嘴唇贴上调羹。
一时无言,进食的动作反复进行。
游忍不了这种沉默,开口说话。
“今天我一个人陪春羽睡觉。我和甚目两个人勉强说服了春羽。”
“对不起……希望她不会太闹。”
“不要紧。毕竟春羽总有一天也要一个人睡觉的。”
游轻松地笑笑。美遥自从认识他,他总是为各种事情犯难,这样轻松反而显得奇怪了。
为了不让美遥担心,他在掩饰——头脑的深处,冷静的部分正确地理解了事情。可是,热度让美遥混乱的思考往别的方向发展。
——如果春羽可以一个人独立,我就不需要留在这里了。
——如果我不在这里,小槌姑娘就可以随意地来这里了。
——如果春羽不需要我,或许就会去生活条件更好的日下小姐那里了。
因为身体不佳,平时的负面思考更加恶化,在脑海里沉淀、沉积、沉没。
而游微笑的面孔,也和带着母亲以外的女人飘然离去的父亲重叠在一起。
——这个人、春羽,都要离开我,到更喜欢的其他人那里去吗?
美遥突然发抖了。因为感冒而变得敏感的皮肤感到一阵寒意,寒毛直立。
怎么办。
怎么办,该怎么办。
粥已经所剩不多,剩余的时间里,她的心里都是乱糟糟的想法。
我被父亲抛弃在家里,又逃出了母亲所在的那个家,然后辗转到了春日井家里。可是,游喜欢的女孩是小槌姑娘,春羽的血亲又是日下秋理。那么,美遥又因为什么留在这个家?
在她思考——不,只是在烦恼——的时候,小锅里的粥已经没有了。游说他去拿药,站起身来。他要走了。
美遥拼命地想。自己有比冬风和秋理更优秀的地方吗?只要有优点,就不会被抛弃了。她想啊想,脑海中浮现出春羽的一句话。
“还有,胸部比小左和小樱都大,抱着很舒糊,感觉最好了。”
春日井游整个人都傻了。
美遥吃完粥之后,他站起来正要下楼收拾餐具拿感冒药,却听见身后有衣物摩擦的声音。
转身一瞧,美遥在床上坐起身,开始脱下睡衣的上衣。
“呀!?你,你怎么!?”
“我……我出汗了。”
万幸,美遥是背对自己。但即使如此也不应该看下去,游慌忙挪开眼睛。可是美遥却出声追击。
“……你能帮我擦后背吗?毛巾挂在那边的椅子上。”
“找甚目小姐……啊,今天她洗完澡就走了……我叫春羽——”
“不能传染给她。”
美遥话语坚决,断了游的退路。
虽然开了空调,但今天还是很热。又发了烧,睡觉时自然会发汗。不难想象浑身是汗有多难受,汗水冷了之后对身体也不好。而且自己又不能把自己后背的汗水擦干净。
……可是,这样好吗?
见美遥不再说话,游胆战心惊地重新看过去。同龄少女光洁的后背就在那里。
美遥的皮肤比较白皙,不过因为泳池的日晒,脖子和手臂的颜色要深一点。可是反过来,泳衣遮蔽的部分,平时不会被人看见的部分,更显得肌肤洁白如玉。
美遥像要抱紧自己一样,手臂在胸前交叉。所以后背毫无防范,柔软轻盈的腰部曲线尽收眼底。
游又挪开了视线。但美遥仿佛看得到背后,又开口说话了。
“你再不快些,我会冷的……”
慢慢地挪回视线,发现美遥的背影在微微颤抖。
——美遥是病人,她感冒了。游为自己的邪念感到羞耻。
虽然美遥有时候疏于自我保护,但她是不擅和男人打交道的。她对自己袒露肌肤,是因为她把自己看作一家人,超越了性别影响。病弱的她认可自己、依赖自己,绝不能做出有负她信任的事情。
游下定决心,拿起毛巾坐到床上。简易的弹簧床,因为第二个人的体重陷进去一些。游的眼角处看见美遥并紧脚趾,夹住了床单的褶皱。
两人已经近得触手可得,美遥依然背对着自己动也不动,也不回头。
“我,我要把头发拨开了。”
声音有些高亢,真不好意思。把美遥披在背上的长发拨到肩膀的手指在颤抖,也感到丢人。
“啊……”
“啊?怎、怎么了?”
“不,只是感觉痒……”
美遥的声音也不安稳。她的呼吸紊乱,似乎还没退烧。
“对不起……很快就好了。”
靠近看,在缓缓起伏的肩胛骨周围,浮起一些汗水。红润的脖颈处有一滴汗水沿着后背直流而下,游的眼睛跟随它一直向下……顿时感觉气血直冲头顶。
游轻轻摇晃脑袋,赶走多余的邪念。
接着他叠好毛巾,略微犹豫之后,从腰部向上擦拭后背。虽然完全没有依据,不过游觉得从下往上擦掉落下的汗水比较好。虽然隔着厚实的毛巾,手指依然能感觉到柔若无骨的后背,仿佛光是触碰就会融化。
这次美遥没有发出声音,只是身体微微蜷缩。连带着被子的松散,甚至隔着床也能感到那个柔软部分的摇动,令游坐立难安。
游很不可思议。「CtG」里米珐打扮得那么招摇,在自己身边转来转去;前几天在游泳池,也近距离看见了美遥的泳装模样。可是为什么,这样相处一室的时候,她的肌肤如此的耀眼夺目呢。
虽然不久前,才在冬风的房间里和她相拥在一起。不过因为房间昏暗,而且心中乱成一团,什么也没法思考。但现在是荧光灯的照明下,毫无防备的美遥,她的身体在颤抖。
(……嗯?她在发抖?)
游再次咒骂自己的愚蠢。就算再怎么依靠自己,那个美遥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保持平静呢。她一定羞的不得了,为了感冒早点痊愈,在努力忍耐。
必须想办法转移注意力……游一边用毛巾继续擦,一边对美遥说话。这是刚才喂她粥时想到的。
“……我忘记,对春羽说谢谢了。”
“说……谢谢?”
“嗯。刚才她和钉宫聊天,我把她轰出去,什么也没说就回来了。”
“你惹她生气啦。”
美遥原本僵硬的声音变柔软了,游也觉得轻松许多。
“可是,为什么要谢谢她?”
“因为她一直想着钉宫,一直关心着你。所以,就算我说不行,她也要来见你。虽然作法错了,但她的心情是对的。所以我必须要告诉她,她有这份心我很高兴。”
“这……可是,应该道谢的是我。”
游轻轻摇头。
“以前,我还是小学生的时候,妈妈得了感冒。我想要照顾她,切了苹果,用速食品做了粥。可是拿给她的时候,母亲大发雷霆,对我说不要进房间、不要把厨房弄乱、让我一个人去玩……嗯,当时像我这样的小孩子忙来忙去,也只会给病人添麻烦,所以我觉得自己做错了。”
美遥转过半个脸。
“怎么会……妈妈是担心把病传染给春日井君。”
“我也这样想。要不然,她怎么会把切得七零八落的苹果,和几乎没有调味的粥都吃完喝完呢。可是,我是个不当面说就不明白的笨蛋,何况当时还是孩子,脑袋比现在还要笨拙。同样的,我一味地指责母亲投身工作,却不知道她是为了我才竭尽心血制作游戏。
所以,春羽心地这样善良,表达感情这样直率,我很开心。虽然不能让她和生病的钉宫见面,但我想清楚地告诉她,她这种心情并没有错。”
“春日井君……”
游躲开了美遥的视线,这回说的话真让人不好意思。
“春羽喜欢钉宫,她为了钉宫想要有所回报的这份心意,我是绝对不会反对的。因为,钉宫是春羽的妈妈呀。”
“……”
一阵沉默。
游一直避开美遥的目光,心中有些不安。是不是自己的话太陈腐了,其实自己说这番话也羞得快哭了。
不过。
先开始哭泣的,是美遥。
一开始还以为是打嗝,可是呜、呜的声音接连不断,最终变成了呜咽。
“我、我居然……做这种事,太差劲了……”
美遥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只能听见她的只言片语。
游不知所措。
不知所措的原因,是他完全不明白怎么了。刚才的交谈,有什么让美遥哭泣的因素吗。
总而言之,一定是游的不对。因为每次有女性在游的面前心情变差,都是因为游缺乏神经的蠢笨举动。从小到大冬风一直都这么说,肯定不会错。冬风从来都是对的。
虽然想看美遥的脸,可她还没穿好衣服,不能转到正面。结果游只好对着美遥颤抖的背影,一头雾水,诚惶诚恐。
再这样下去病情可能恶化,总之先把脱下来的睡衣给她披上。
游呆呆地坐在床的一角,等待美遥停止哭泣。
“对不起……对不起春羽……”
滴答、滴答。
十几分钟后,关掉灯光,回归黑暗的美遥房间,钟表针的声音微微作响。
又独自一人的美遥,在被子里抽抽鼻子。可能是因为哭泣、也可能是因为感冒。
那之后不久,美遥平静下来,对游道歉。游似乎还以为是自己把美遥弄哭的,整个人一头雾水,十分好笑。
最后,借口说自己头脑混乱所以心情不好,成功瞒过游,让他回去了。与其说游相信了美遥的借口,倒不如说他担心独自一人的春羽。
游再度拿着感冒药和水上来时,睡眼朦胧的春羽和他一起。春羽的心情如常,看来他们和好了。今天已经说好春羽和游两个人一起睡,所以美遥给了春羽一个拥抱。
“妈妈,身体好热哦……”
美遥感受到了春羽稍微有些惊讶的声音,以及她抚摸自己脸颊的小手掌。
然后,春羽和游手牵着手离开了。不过,他们只是到隔壁房间去睡觉。
再然后。
在游和春羽都已离开的房间里,在游刚刚给自己擦拭后背的床上,美遥缩在被子里。寂静之中,自然想起刚才自己的丑态。
——就算自己再怎么失落自卑,居然会做出这么不得了的事情来。美遥心中满是羞耻、后悔以及自我厌恶,现在再加上恐惧,呼吸都感到困难。
自己不像女性朋友们以及春羽那样坦然,异性那坚强有力的动作在皮肤上掠过的感觉,简直无法想象,现在仿佛还残留在背上。那刺激虽然隔着毛巾十分微弱,却好像要把藏在身体深处的什么东西汲出,心胸瞬间全被它填满。回忆起来,仍然全身寒毛直竖,或许这就是「CtG」不能改选性别的原因。
借日下秋理的话说,游和美遥是形态不同的、形态相对的生物。如果没有春羽这个关键,两人的关系大概会像智慧环一样复杂古怪。
……如果对方不是游、又或者如果自己的女性魅力不是那么拙劣,现在会发生什么事呢?想一想……不去想了。呼出的气息很热,要解开睡衣纽扣的手指不听使唤。
居然在男人面前那副模样,母亲知道了大概会晕倒……这样一想,反倒稍微有了一点成就感。
……游的母亲没能把自己的感情传达给游。自己的母亲。是不是也有许多没能传达的关怀,将美遥束缚住呢。她是不是像秋理一样,希望女儿只是自己的复制,言听计从地跟随自己。
不知道。但是美遥想,必须再见她一次。
不过,能有这种想法也多亏了游和春羽,所以现在还不能回去。自己偶然漂泊到了这个家,但不知何时,自己已经发自真心想留在这里,这里已不是单纯的避难所。
是的。
春羽、春羽的爸爸。
都不想,让给任何人……
美遥在被子里缩成一团,仿佛不想让此刻抱在怀里的东西离开自己。
而隔壁房间,和春羽一起睡觉的游久久不能合眼,望着天花板。
旁边的春羽,在自己给她读图画书的时候就很快睡着。她攥着游的袖子不松开,而且一只脚一会儿搭在游的肚子上,一会儿踹他一脚。游心事重重,完全不在意。
(钉宫,她怎么了呢……?)
从第一次见面时就不太明白的美遥,如今愈发不明白了。
她明明比一般人更警惕男性,却会像那样袒露肌肤,又突然哭泣。即使是因为发烧情绪失常也太过突然了。
不过,自己并不觉得不好。呃,这不是说大饱眼福的意思。
虽然她的言行举动让自己很不明白,但她一直是个真诚朴实的人。今天,她一定是因为有心结,所以才一时冲动。
如果美遥感到怯懦,受到伤害,自己想要去消除那个原因。
一番思考得出的结果,果然还是意图改变这个“家”的日下秋理。
“……必须要坚决果断地拒绝日下小姐。”
这奇妙的一家人究竟能持续到几时,游也不清楚。
但是,游为了保护这个家,愿意竭尽全力。他不希望美遥和春羽受到伤害,如果伤害来临,他要挺身而出保护她们。
虽然对父母这个身份的责任还没有体会,但这是游希望为那两个人做的事。
所以。
虽然秋理她故作坚强,很不安分,让人感觉放心不下。但是,自己必须明确地拒绝她。
——虽然游立下了如此坚定的决心,不过这天晚上他满脑子都是美遥白花花的后背,直到早晨都没睡觉。
◆
冬风毫不留情,从背后刺中了游。
尖锐的利刃穿透游的侧腹部,直没刀柄处。
冬风低着头,表情阴沉。她的声音好像瞬间破裂的水花。
“都是你的错……是你……”
这水花异常的炽热。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如此疯狂的声音。
随后利刃被拔出,血液从游的身体里喷涌而出,带走他的生命。血潮洒在冬风身上——
遭到背击!无防御一击!睡眠解除!
血潮在冬风身上留下了攻击造成特殊判定的血渍。
冬风……操纵的角色莲,声音突然又变得干脆了。
“都怪你中了‘昏睡的吐息’。”
异常状态【睡眠】——虽然玩家并不是真的睡着了,但直到状态解除都动弹不得,且失去视野——游的角色克兰普从这种状态里接触,起身向着莲怒吼。
“那也不用捅得这么深吧!?我的耐久值掉了一多半!?这种时候只要轻轻一下就行了!”
【睡眠】状态无法仅凭声音或摇晃解除,不过只要些许伤害就可以。所以同伴中招时可以用武器轻轻来上一下让他清醒。
可没有哪个玩家下手会这么狠。莲和现实世界里的冬风一样,表情淡薄地解释道。
“对不起,我是初学者,不懂这个。”
莲若无其事地挥舞着短剑,将缠绕着树木发起攻击的蛇斩落。那就是让克兰普睡眠的怪兽,“渎蛇(Pollution Viper)”。
这种怪兽栖息在剑与魔法的世界球,龙之墓的沼泽地带里。它有着敏捷的速度和多种多样引发异常状态的特殊吐息攻击。而莲正以不太灵活的半自动攻击迅速斩杀这样的强敌,实在看不出是初学者的技术。
所以克兰普不满地驳斥她。
“你撒谎!对我有意见就直说。”
“没有。”
“昨天没陪你去书店,是因为钉宫的感冒还没治好……”
“我说了,没有。”
冬风对事情避而不谈也不是第一次了,克兰普叹口气,在“渎蛇”的尸体旁弯下膝盖。「CtG」里的尸体在耐久值归零时就会变成纤维质的模型,经过一段时间就会消灭。游从干瘪的尸体上摘下闪闪发光的牙齿,将其作为道具纳入囊中。
加上克兰普杀死的四只,将这些蛇牙带去城镇的教会,就能完成收集药材的任务。
“……好啦,这样一来你的装备也整齐了。”
莲的装备几乎还都是初期装备。因为她之前一直没有踏实练级,只顾着寻找克兰普的动向。所以除了武器是给新玩家的奖励道具以外都是最低级的物件。就和那外表暴露的衣服一样,防御性能几乎为零。
现实里的冬风身型虽小巧却很成熟,总是穿着成熟稳重的衣服。而面容相似的莲却穿着这样开放的衣着,让游感到新鲜,当然也感到有些心猿意马。
(不不不……莲虽然是冬风但又不是冬风。就算被其他人看到了,也没必要上火……)
所以——倒也不是因为上述理由。
有这个任务的报酬,就可以弄齐符合实战要求的装备了。克兰普提过要把自己的存货给她,却被莲拒绝,于是就采取了帮助她筹集资金的方式。
“……所以,你放着大病初愈的钉宫美遥不管,白天就来玩游戏好吗?”
距离游给美遥擦背已经过去三天。美遥的感冒痊愈,昨晚和春羽两个人睡了一觉。好久没有一个人睡的游享受了一个自由的夜晚,不过等早晨起来,却超出想象地寂寞……这件事,当然不能和冬风说。
“她已经完全好了,而且说想自己一个人出去买东西,让我看家。你想,有些东西男生在旁边不好买吧。”
长时间和母亲两人生活的游,对此多少有些理解。
春羽说什么也要和妈妈在一起,所以一起出门了。开车的是甚目,因此现在的春日井家只有游一个人。
听完说明,莲若有所得地点头。
“原来如此,这么快就在家里被孤立了。渐渐地就会被露骨地排挤说‘你到别的地方去行不行?呆在家里很碍事’‘真臭’,能呆的地方只有自己的房间和庭院。啊,真是无可奈何,可怜的老爹。”
“春羽才不会说这种话!”
“姑娘长大了总会这样的。”
骗人的……这不可能,春羽总是笑着呼唤爸爸爸爸……克兰普跪在地上逃避现实,低着头嘀嘀咕咕了一段时间,接着他突然抬头问:
“直到她长大,都会在我身边吗?”
莲神色怃然地架起手臂。
“你问我我问谁。”
“Haruha肉身的母亲,日下秋理的事我和你说过了吧。自从在游泳池和钉宫争吵之后虽然还没见过她,不过我觉得她会再来。我该怎么让她放弃春羽?”
游自然而然地想到向冬风请教,让她帮忙出主意。今天邀请她一起进入「CtG」也不只是打发无聊,而是想针对当前的问题听听冬风的意见。
但是莲的回答却很敷衍。
“……那就这样。两人一人一边拉扯春羽,春羽喊疼时松手那个就是真正的母亲。”
“哎呀不是问你这种大冈越前式的……求你认真想想嘛。钉宫就是因为烦恼这个才病倒了。”(注:大冈越前,即大冈忠相,日本江户时代的名臣,他勤政爱民,多有政绩,在民间有着类似“包青天”式的形象,在《大冈仁政录》里记录了两位母亲争夺孩子的故事。当然,一般认为这个故事来自《圣经》里所罗门王的记载。)
“我为什么要为钉宫某人出谋划策啊。”
莲的声音里带刺,克兰普打了个哆嗦。果然一提到美遥她就心情不好。
“这、这不是为了钉宫。只是,春羽不能没有钉宫。”
“然后,游你不能没有春羽。”
“这个……嗯。自从那孩子在这边出生,每天都很开心。让我可以不再纠结这个游戏——不再介怀母亲的事情。”
“……所以游你……不能没有她是吗。”
为什么说两次?游心生疑惑,但还没问,莲就迅速进入下一话题。
“像你们这样,在游戏里生孩子的事史无前例,我觉得就算为此争论什么客观上的权利也没有意义。因为喜欢所以不让,因为本人意愿所以不让,翻来覆去都是这些话。权利义务这些东西,终究不过是为了心里有个安慰着落。”
“果然,只能这样吗……”
既然游信任的最为理性的人类,冬风都这么说,看来强行坚持才是正确的。连游都没想到,自己听到这话会如此放心。冬风的话吹散了他的不安,让他下定决心。
“我也是一样。最重要的事物既然被夺走了,也绝不能就此善罢甘休。”
紧接着莲的这句话,让游的五脏六腑似乎都为之发抖。
而就在两人面前,她们现身了。
◆
与此同时。
甚目开车送美遥和春羽来到附近的大型卖场。随后甚目留在车里工作,美遥则带着春羽在大卖场里闲逛。
自己非买不可的东西,已经在药店里买好了。剩下要买的就是晚上的菜色,这个可以放在最后。大病初愈之后难得外出,想要随心所欲地走一走。
“妈妈,你不累吗?”
春羽自己自然精神百倍,不过她在开心的同时,表情里也有一丝担心,问候美遥。
“不累。我很精神呢。”
“如果累了,Haruha就用那个送你哦。Haruha已经很会驾驶那个了。”
春羽用没有和美遥牵着的那只手一指,是花店门口的平板车。美遥笑了笑。
“好。我累了就拜托你了。”
“OK!”
这一次春羽露出了100%的笑容,拉着美遥的手快步向前走。
美遥卧病在床的时候春羽也没有外出,她在家里坐立不安,或是和游玩耍,或是和甚目一起读小学课本,连在「CtG」里都很少出门。现在终于能放松心情外出了,春羽也总算重放光明。
她望了望左右两旁的店,手指着说“那个是道具店”,然后对美遥微笑——声音里满是释怀之意。
“太好了……妈妈没有死。”
美遥不由得一震,站在原地。
“普通的感冒,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嗯,爸爸也这样说。和爸爸说的一样。”
春羽仰头说这番话时,表情依然开朗,但美遥的心中却受到了冲击。
这是多么令人难过啊。
春羽自己从未得过病——这个孩子第一次见到了“病人”。
自己不会明白这几天里,她究竟有多么担惊受怕。
当然,游和甚目也教给她关于感冒的正确知识。可是,春羽是在游戏里出生的。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父亲就差一点死去。对春羽来说,人类究竟生命力如何,完全没有概念。
她该有多么不安,多么恐惧,多么想拥抱美遥,感受她的体温。
想到这里,就觉得卧床期间一直在考虑如何保护容身之地的自己,实在是惭愧。美遥强忍着眼泪——这会让春羽困惑——她只是蹲下摸摸春羽的头。
“你已经明白了。妈妈很健康,感冒也不怕。不过,谢谢你关心我,春羽。”
虽然春羽可能不明白为什么要道谢,不过没关系。就像游说的,不仅仅是想要消除春羽那不必要的担忧,而是想要告诉她,谢谢她对自己的关心。
即使它是“错”的,也并不是“坏”的。
即便是美遥的母亲,虽然她的做法强硬的难以让人接受,但她也一定在关心美遥。那个人只是,不愿意把自己的人生和美遥分割开来……
“不好意思。”
正在美遥心绪纵横的时候,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并伴着手杖“咯吱”一响。
美遥正蹲在道路中央,她连忙起身,怕耽误行人来往。
但是美遥抬起头,发现对方对自己说话并不是因为自己妨碍了通行。她认出了那个声音的主人。
那是日下秋理第一天来访春日井家时,和她同乘一辆车的青年。
◆
“想不到你居然把母亲做的游戏当做搞外遇的场所。”
密林间吹拂的清风,少女的金发随之摇曳。名叫艾莉西娅的角色突然现身,她白色的外衣轻轻摇晃。
即使在虚拟世界,那个少女也和Haruha十分相似。
“真是无耻之极,春日井游。”
“你是,日下小姐……”
真是说人人到,克兰普发出了怯懦的声音。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运行「CtG」的电脑又出了什么问题,制造了这样的幻影。
“我现在是艾莉西娅。不要在游戏里用真名,真是愈发没有礼貌的男人。”
不过这种不管不顾、唯我独尊的态度毫无疑问是日下秋理。
“你自己不也叫我春日井游……”
“哼,无所谓了。”
“……这你说了可不算,日下小姐。”
插话的当然是莲。她刻意叫对方的名字,毫不避让地直视对方的目光。
“你说谁和谁搞外遇?”
“哼……小槌冬风,你和有妇之夫两个人跑到这种偏僻地方来密会,不是外遇又是什么。”
“不、不对。你说那个妻子是游戏里……哎?这里就是游戏里所以没说错吗?不,可是,我们又没做亏心事……”
克兰普战战兢兢地想要加入对话,但因为他太窝囊,被无视了。
“这么说的话,在昏黄小路里趴在别人背上搂搂抱抱的你又如何?”
这是说游背负日下秋理,被冬风撞见的事情。艾莉西娅一歪嘴:
“啊……那是他求我上去我才不得已落脚的。他上辈子肯定是匹笨马。”
“真遗憾,根据议论的结果认定,游的前世是被阉过的海参。”
“简直莫名其妙!?而且这话我之前就听过!”
克兰普的抗议还是被无视了。
虽然无视,但莲的话语很坚决。
“你休想利用我带走那个孩子。”
充满敌意的声音,就好像保护小猫的母猫发出的威吓。不过。
艾莉西娅笑了,奇妙的轻松笑容。
“这我很清楚。春日井游和钉宫美遥都是不得了的死脑筋。所以今天,我带来了替代品。”
……
克兰普和莲都沉默了。当然,他们不明白艾莉西娅的意思,所以两人等待她的补充说明。尽管他们随即就后悔了。
“出来吧。Solari·Rothwing。”
回应艾莉西娅的呼唤,一位成年女性从树阴里现身。克兰普和莲对这位女性都十分熟悉,春日井家的客厅里还有她的照片,就是那位女性。她穿着龙之墓世界风格的常服,感觉很奇怪。
这次轮到艾莉西娅等待他们的反应,但两人一言不发的看着这位名叫Solari的女性。
无奈之下,艾莉西娅开始介绍她。
“这个是深层梦境型新世种。普通的新世种的形体和精神合为一体,不可分割。但这种类型的精神可以寄宿在任何肉体上。也就是说,只要准备好身体,Solari可以变成任何人。就像更换工作服一样,她是适应环境变更肉体,以万能为目标的新世种。”
“所以呢?”
莲终于开口,询问艾莉西娅的下文。莲看起来并不惊讶,这令艾莉西娅有些不满,不过艾莉西娅还是老实地继续说明。看来她觉得自己正在掌控局面。
“我仔细调查过春日井游。虽然现在还很精神,但几个月前他还是除了学校就一直呆在「CtG」的自闭状态,上了高中也因为过于阴沉交不到新朋友。究其原因,是和母亲的生离死别。把父亲赶出家门之后母子两人相依为命了十多年,嗯……对母亲有依恋情结,也可以理解。”
艾莉西娅说到最后,语气变得稍显温柔,但克兰普没有发现,他已经无暇顾及了。
“所以呢?”
莲又重复了一次。看到对方还不明白,艾莉西娅烦躁地说出了结论。
“所以我做个新的给他!思念的母亲!”
艾莉西娅向前一挥手。那名新世种似乎将这个动作理解为信号,向前一步。
她的模样和体形,的确是比去世时要稍微年轻一些的春日井爱。
游死去的母亲,活生生的写照……不,应该说是死去的写照,就这样面向游微微颔首。
“你好。”
同一瞬间,艾莉西娅的肩膀被弯曲的刀刃刺中,血流如注。
莲终于忍无可忍,对她动了杀手。
◆
“请你们谅解秋理。”
拄杖的青年自称日下度海。他大约二十多岁,是那个日下秋理的兄长。
大卖场的咖啡店里,略微泛红的的灯光照着桌上的咖啡,反射出金色。
美遥和度海在窗边的席位对面而坐。
春羽在咖啡店对面的电玩中心里玩耍。放她一个人玩耍当然让人担心,不过秋理那辆车的司机自告奋勇去看管她,不让她乱跑。
关于秋理,度海有话想说,想要占用美遥一点时间。美遥不好意思拒绝,就随便找了一家咖啡店。对于美遥来说,她也很介意泳池冲突之后就失去踪影的秋理。
“那孩子对那个女儿的执着,以及她那种偏执的思考,归根结底都是我父亲的错误。”
度海的性格和妹妹正相反。稳重亲切,言行谦和。他虽然高挑,但因为瘦削和腿脚不便,也显得并不健硕。
不习惯和这个年纪的男子交谈的美遥,只好咬着舌头说话。
“这是,什么意思……?”
“日下秋理这个女孩,曾经死过一次。”
“啊……?”
嘴里的咖啡险些吐出来。
“人……人能起死回生吗?”
即使这个时代能诞生出春羽这样奇妙的孩子,也还不至于到那一步。大概是经历过临死体验一类的死里逃生吧。
度海苦笑着道歉。
“对不起,我说的太跳跃了。我先来说我自己。我的脚,是因为儿时和父亲出访海外,染上了严重的感染症才恶化的。我自己虽然记忆模糊,但似乎一度生命垂危。
那个时候,父亲非常害怕,害怕这样的意外事件差一点就夺去了孩子的生命……啊,我们的父亲对家人有着超乎常人的深情。这一点虽然并不是坏事,但因为我的缘故却脱离了正常的范畴。”
瞬间,度海的眼睛里有了阴霾。接着他恢复自然,总结自己说的话。
“极度恐惧失去子女的父亲,在下一个孩子秋理诞生的时候,准备了备用品——对,秋理就是那个被制造出来的备用品。”
◆
“你、你疯了吗!?”
耐久值被消耗,艾莉西娅肩膀的伤口逐渐恢复。她看着莲,发出颤抖的骂声。
而莲被克兰普从背后抱住,使得她无法继续对艾莉西娅下杀手。
“住手冬风!已经够了!”
“这和你没有关系,我要杀了那个女人。为什么不行,这个游戏认可这样做。”
莲的声音很平静,和平时在学校里听到的深沉低语别无二致。但是游知道小槌冬风的语气和声音里听不出她的情绪。从整体看,现在的她无疑发狂了。
她是真的发怒了。
克兰普抓住莲不放手,同时瞪着艾莉西娅。对刚刚打过招呼的另一个人装作视而不见。
“……你到底在想什么?实话说我也火冒三丈。”
“我说过了。我会让你的母亲复活,所以你把Haruha交给我。”
艾莉西娅警惕地望着莲,同时继续说明,她似乎对事态仍然毫无疑问。
“在连接「CtG」的用户里,挑选出可能持有对春日井爱记忆的人,调取他们的记忆信息,首先完全再现了外貌。只要再花些时间,也可以用相同办法模拟出一定程度的记忆。这种将人类作为NPC或新世种重新复制的手法以前就有过尝试,但是失败了。因为施加任意人格必然会引起排异反应,造成异常。
而将其化为可能的,是Solari拥有的可以自由变幻的精神性绝群进化。厉害吧!?这是我最终调制出来的!这么一来你的母亲就能回来了。虽然还不能在现实世界获得肉体,但在虚拟世界随时都能见面。你总该满意了吧?”
“请多关照。”
艾莉西娅一点头,有着游母亲模样的Solari也跟着打招呼。她的声音像个孩子一样。和情感异于常人的莫梅特不同、也和保持平静淡漠的伊奎·利布琉姆不同,那声音毫无感情,虽然有智慧,但却完全没有人性。
当然,那只是和游的母亲相去甚远的模仿者罢了,
虽然这里不是现实世界,但克兰普全身都涌起了一种生理上的厌恶感。他和莲一样,充满了想要付诸暴力将其毁灭的冲动,但还是勉强忍住。因为他在狂怒之余,想起了春羽的脸。
克兰普强忍着无视Solari,压下激愤对艾莉西娅说:
“那不是我妈妈。所以请带她走……重新把它变成独一无二的,不是其他任何人的新世种。我只想说这个。”
接着克兰普牵着莲转身要走。
“什么……你有什么不满!?这是从数量充足的外部插槽数据里还原的,完美无缺的再现!可以复活你的母亲!?”
艾莉西娅在背后喊叫。而她身旁的Solari Rothwing正追寻身边飞舞的蝴蝶。
克兰普没有回头,说:
“那才不叫复活。无论外貌再怎么相似,如果没有内在……就和没有心的僵尸一样。”
“心灵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后补上去不就行了!思维是柔软有弹性的,可以改变!”
“……即使是此时此刻,整个世界也在改变。在这种变化之中,怎么可能重获与过去相同的经历和感情记忆。”
莲总算收起武器,被克兰普放开。但她说的话却是不言自明的道理。
“世界上没有两个完全相同的人。”
◆
“确认母亲怀上秋理之后,父亲斥资克隆了受精卵。一个受精卵留在母亲体内,其余的作为预备品保管。之后母亲平安无事地生下一个女孩,起名秋理。”
咖啡店里的冷气很足,美遥却感觉到自己的额角流下汗水。
度海语气平淡,可秋理的出生实在骇人听闻。在这个时代,尽管遗传基因工程学在医学领域已经有充足发展,人类的克隆依然是禁项。
如果美遥不是自己有个游戏里出生的孩子,此刻一定会因为这种禁忌感如坐针毡。
“为了不重复我那时的失败,父亲溺爱秋理,对她细心呵护;或许是为我康复腿脚的艰难而痛心,母亲也总是把秋理留在自己身边宠爱,简直像室内犬一样。
秋理也和我很亲近,她总是说,长大了要做医生,治好我的脚……”
度海深深地叹息。
“可是,这种过度保护却适得其反……第一个秋理,在上小学之前就因为事故夭折了。当时她和母亲一起坐车到医院去进行定期检查。”
“那,你的母亲……”
“是啊。万幸,是感觉不到痛苦的瞬间死亡……或许可以这样想。当时我还是学生,突然失去母亲和妹妹,悲伤程度不亚于父亲。可是,父亲对我这样说:
‘妈妈的死虽然遗憾,但秋理还能活过来。’
……我以为父亲在悲痛之下错乱了。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被冷冻保存的克隆体。”
够了。
够了。故事的发展已经明了,可以理解了。
为什么日下秋理那样坚持外在的形体,因为她不得不这样做。
“或许因为技术本身不成熟,或许因为手段不正规,最终只有两个克隆受精卵平安成长为婴儿,而其中的一人也在数年后夭折。
父亲为最后一名婴儿继承了秋理的名字,开始暗中养育——对,她就是你们所知道的那个秋理。
我第一次见到她,是她五岁的时候。当时我大吃一惊,因为她和之前那个秋理实在是太像了。不,克隆体相似是当然的,可是,还是觉得实在太像了。
父亲他……他教第二个秋理说,你是重生的秋理。他对第二个秋理说以前的回以、给她看以前的记录、让她穿相同的衣服、给她采取和从前完全相同的教育。
就这样,从出生就一直受人摆布的秋理,真的以为自己是死而再生的人。”
“……太没人性了。”
美遥不由得说出了真实的想法。那个日下秋理,居然生来就要作为他人的后续而活。这是不是万恶不赦,美遥还无法立刻下定论,但她还是脱口说出自己的想法。
度海没有发怒,反而显得很惭愧。他深深点头。
“我也这样想。阻止这件事情……我责无旁贷。但是,当我得知这件事时,秋理已经深信自己是转生之人。要改正这种想法,我认为是非常残酷的。
而且,父亲虽然是工作能人,但在家庭方面却很脆弱。自己带着儿子旅行却让儿子险些丧命,留下残疾,又失去了妻子和女儿,他的心已经千疮百孔。如今父亲唯一的心灵支柱,就是通过克隆重获生命的秋理。现在我正做好准备,逐渐接管公司权力,让他隐退。不能在这种时候刺激他的心。我当然明白这不是正当的借口……只是。”
说到这里,度海把手放在桌子上,低头赔礼。
“我请你们不要憎恨秋理。那孩子执着于Haruha,我猜是因为她想得到自己的又一个‘预备品’。她只是为这种荒诞的想法着了魔。”
听度海说,秋理还记得和自己同时出生、很快夭折的另一个克隆体。那个孩子,那个和秋理一模一样的孩子,在某天沉沉睡去,再也没有醒来。
秋理的身体虽然现在很健康,但她心里依然充满不安,会不会某一天像“那个自己”一样突然死去。
实际上,就连秋理的主治医生也不知道,秋理的身体会不会突然因为不明原因发生意想不到的变故。
听了这些,美遥突然想起春羽来到现实世界,第一次睡觉时说的话。
“可是……‘睡觉’的时候,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不知道呀?”
春羽和秋理虽然外貌相同,性格却完全不同。只是,她们对“活着”的感觉那种异样的危机感却有共同之处。美遥在泳池会对她那么强硬,这也许就是原因。
“虽然父亲很愚蠢,但秋理为了父亲,想要准备另一个秋理,让他安心。如今的父亲,对秋理可能遭遇不测有病态的恐惧。有罪过的是我和父亲,是我们太软弱。秋理只是牺牲者。”
美遥脑海里浮现出秋理在泳池旁观望游和春羽戏耍时的憧憬眼神。虽然春羽是从游戏里诞生的奇妙女儿,游也愿意爱她呵护她;即使知道自己不是普通的人类,春羽也愿意无条件地亲近游敬爱游。
秋理看着那两个人,心里作何想法呢。
美遥想起自己那句话。虽然是一句合情合理的话,秋理却深深受伤了。
“就算是同一张脸,春羽也是春羽!不是你!”
美遥不认为自己说错了。只是,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并不想粗暴地否定秋理的人生以及她对自己的定位。
“我会说服秋理放弃Haruha。但是……我有个不情之请,当秋理到你们的家去的时候,恳请你们接纳她。
拜访春日井家一事,超出了秋理固定的行动范围,遭到父亲的反对。而秋理违逆了父亲,这对于那个依赖父亲的孩子来说从所未有。秋理为了打动Haruha和春日井君,花了许多心思,做了许多努力。我从未见过她这么开心活泼……”
日下度海的头,依然贴在桌子上,深深行礼。
美遥心里明白。这不是他对美遥和游的谢罪,更像是他对自己的忏悔。
◆
“可是我还是活过来了!死过一次,又重获新生了!”
艾莉西娅的声音很悲痛,但充满了自豪和信念。
“人类即使死了也可以重头来过,我就是证据!”
听了艾莉西娅倾吐而出的诞生始末,原本怒不可遏的克兰普和莲都惊呆了,怒气不翼而飞。
对一个和自己早夭女儿模样相同的孩子,采取仿佛是自己女儿重返婴孩时代一样的养育方式。到底要有什么样的人格、什么样的技术、什么样的心态,才会做出这样的行为啊。
而秋理为了延续这种行为,还想要得到Haruha。
“然而,我的受精卵副本已经没有了,克隆体细胞的风险也非常巨大。我需要和我有着相同形态,且生命体征稳定的新世种Haruha。
如果不趁早,随着时间流失后天的个体差异就会逐渐扩大,无法挽回……现在Haruha刚出生了几个月,她还能变成我!”
“你……大错特错了!”
克兰普忍无可忍,大声呵斥。
“春羽已经是一个独一无二的人类了!和刚一出生就受到那种教育的你不一样……日下小姐,你和之前那个孩子也——”
“我没错!我的实质、我的形式,我的名字,我都是日下秋理——除了日下秋理我还能是谁!?”
被她这样反问一句,克兰普一时间无言以对。虽然她的话里参杂了难懂的哲学名词,总之她的意思就是说,形体和名字都相同的个体难道不是同一个体吗。
“但是……日下小姐你没有前一个人的记忆吧?你只是后听来的。”
“那么丧失记忆无法康复的人,依你说也该被认为是另一个人吗?那样的人也是没有心的僵尸?”
克兰普又哑口无言。他感觉论点似乎有些偏颇,仔细想想,问题不在于论点,而在于违背了生理上的感情观念。
秋理的观点正确吗?如果是春羽,游可以毫不犹豫地加以否定。可是,Solari Rothwing如果得到和母亲相同的智能和信息,她就能成为母亲吗?日下秋理,真的成为了死去的日下秋理吗?
“……再者,如果说我和Solari是僵尸,那么所有父母的孩子都是僵尸了。在一个人死后,血脉相承的后代带着那个人的模样继续生活——所有的孩子岂不都是活死人。更不用说新世种本身就是模仿人类的僵尸。让我的僵尸变成我有什么不对?”
“这是胡搅蛮缠——”
“等等。”
情绪激动的克兰普还想反驳,莲把手放在他肩膀上阻止了他。游的这位伙伴,在游越是激动的时候,她就越是冷静。游对此也习以为常,总是取得平衡。
和乱了神的克兰普不同,莲冷静地听取了艾莉西娅的话语。她从中产生了疑问。
“——刚才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一个人死后,血脉相承的后代带着那个人的模样继续生活’即是活死人……那么按照你的说法,新世种就是‘在人类死后,以人类的模样继续生活’的生命吗?如果今后人类和新世种要共同生活,用僵尸这种说法就不合适了吧。”
“……”
这次轮到艾莉西娅沉默了。她的反应说明——她说的太多了。
莲继续追问。
“之前我就很奇怪。人造人这样的重大机密,为什么不惜把普通的高中生卷进来也要强行推进,如此急迫地完成新人类。和技术方面的高深莫测相比,推行方法未免操之过急。那个人类平衡研究所,究竟为什么这样焦急?”
游也想到过这个问题。但是,游和美遥都深怕这个问题的答案可能会改变与自己与春羽的关系,内心的不安削弱了他们追索问题的勇气。
对这个问题——艾莉西娅笑了。她气息深重,笑声显得很无力。
“你们果然一无所知。他们着急的理由很简单。再过七世代,人类就要走向灭亡了。”
两人听到如此夸张的内容,反倒只是简单地表达了惊讶。冬风隐隐约约想象了一些巨大阴谋,比如经过长期演化要在遗传基因层面控制全国人之类的,却没想到比想象的还要夸张庞大。
“——距今大约半世纪前,通过对遗传基因和人类细胞的分析,发现了一个严重的事实。研究者发现随着世代更替,母性遗传基因正在一点一点地丢失基因信息。各人种之间没有区别,甚至每个个体都是如此。全人类有样本记录在案的个体,无一例外。
这个事实意味着什么?通过收集基因信息丢失最严重的样本个例,发现了答案。很简单,信息丢失达到临界点的个体,无法繁衍子嗣。没有例外案例,全世界所有人,虽然生命各方面都没有异常,唯独生殖机能发生问题,无法受精。研究人员把这个渐渐缺减的遗传信息称为导火索。
然而,关于修正基因、改造基因,甚至是除去基因的技术,技术获得都是绝望状态。于是全世界,大约七代以后——一百五十年至两百年左右,就会发生第一次爆发。”
“爆发……是说再也没有新生儿吗?”
“对。根据文化和环境,生育的平均年龄有很大差别,所以不会全世界同时发生。但是之后一百年内各民族的人口都会处于灭绝状态,整个世界陷入混乱。所以在导火索烧尽引爆炸弹之前,世界各国都必须用新的方法创造出人类。”
这就是人类平衡研究所。这就是新世种计划。
这就是春羽。
游已经完全跟不上话题了,而冬风还比较冷静。她毕竟没有经历过春羽的诞生,对新世种的存在还深感怀疑。
“……如果说这是争分夺秒制造新世种的理由,未免太荒唐了。与其做这种空中楼阁,不是应该尝试克隆体细胞的批量化吗?”
“当然,通过稳定提供克隆来维持种族延续的方案也有人提出,但那样的话导火索的威胁依然存在。上面的大人物更希望留下可以通过传统生殖行为来繁衍的人类。这是为了人伦信仰、文化保存以及政治因素等等方面,这些我就不太清楚了。
新世种在这个虚拟世界获得了人造人格和人类拟态,又在现实世界中成功获得肉体,形体和智慧和人类近似的同时又不会发生基因缺损。理论上,新世种可以半永久地繁衍下去。”
艾莉西娅说到这里,自暴自弃似的露出扭曲的微笑。
“不过……用僵尸这个说法还真是妙语。今后新世种将在虚拟世界大量养育成人,或是伪装成治疗不孕的手段被移植到母胎中,逐渐融入人类社会,以混血的方式感染现有人类。纯种的人类会逐渐消灭,只留下人类外形的另一种生命活在这个世界上。眼下,事关人类存亡的Bohazard(生化危机)正要开始。”
◆
“呜哇呀啊啊啊啊!”
六角莲子曲膝跪地发出奇特声音,正是她第十三次挑战抓娃娃机失败的时候。
即使在电子声音此起彼伏的游戏中心里,带着朴素眼镜穿着冷色调文雅服装的少女发出的惨叫,也招来了许多注意。更不用说这娃娃机还是面向人行道一侧的。
“我说六角,你不要怪叫好不好。不丢人吗。”
六角的朋友,同样是高中一年级学生的塚见八户子站在旁边,一边不安地环顾四周,一边批评她。她的装扮比六角要花哨,不过她选择的衣服所代表的潮流在这个城市已经可喜可贺地没落了,也侧面显出她的品味究竟如何。
“你到底为了什么这么拼啊?”
说话的是野木直,她和六角巧妙地拉开距离,保证可以在必要时候装作不认识。她和六角及塚见是同学,自身又是班级委员。是一位率直外向的少女。
六角一副悔恨不已的表情,泣泪哭诉。
“这里的奖品钥匙扣,可是《究极王技·无双转生》中可操作角色里出了名不出周边的‘后汉的骁将·麴义’的迷你手办啊!”(注:玩具堂你又来玩三国啦。麴义是袁绍手下将领,因居功自傲被杀。)
这个《究极王技·无双转生》,指的是一个高人气动作游戏系列,其中可以召唤古今东西名垂青史的英雄豪杰们的魂魄,率领军团互相厮杀。浪漫的设定加上二次创作的角色,受到了广大玩家的青睐。
“而且这个造型虽然是无印品,却是其他公司的有名原型师通过社长门路做的,是内行人才知道的名作,放到网上瞬间就炒上天……岂能放过!?”
“哎呀我上哪儿知道去……”
平常这群姑娘中六角是仅次于钉宫美遥的老实人,可一扯上她的爱好就热情四射。游玩途中一不小心碰到了她的倾心之物,连对朋友耐心十足的塚见也吃不消了。
野木低头看了一眼便携式终端的全息图像上显示出的时钟指针,叹了口气。
“差不多该放弃啦?你花了多少钱啊。”
“已、已经清除很多障碍了,再来几次就会成功……”
“啊——这个是很难的哦。”
“是呀……但是,我一定要救出这个麴麴……”
“Haruha,之前因为玩这个花光了钱,玩不了其他游戏了……”
“我的钱包也要见底了……一旦你放弃,游戏就GameOver了……”
我们先不去管仍不死心,把脸贴在娃娃机玻璃上的六角。
野木和塚见眨眨眼,发现六角旁边有个垫脚台,上面站着一个窥探娃娃机的小孩子。
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小学生年纪的女孩子,她有着令人印象深刻的亚麻色长发和粗眉毛。野木靠近她,问她说:
“……你怎么了?迷路了?”
小女孩——叫Haruha?——在垫脚台上转个身,差点摔下去。野木连忙扶着她。
“Haruha没有迷路哦。我在等妈妈把事情做完。”
“呜哇,这是哪儿来的小孩子,真可爱!该不是……外国人吧?哇噢,像洋娃娃一样!”
因为突然出现的奇妙小女孩,塚见变得异常兴奋。虽说喜欢收集小猫小狗的照片这种兴趣还比较做作,不过塚见只是单纯喜欢可爱事物而已。
“是嘛,在等妈妈,了不起哦——等我和粟野君结婚了,也想要个这样的孩子……”
塚见恨不得把自己的脸贴上去蹭春羽,不过还是忍住了。野木板起脸说:
“大白天的你就在这里发春……再说这都放暑假了,我们还不是清一色的女生阵容出来玩,说什么要孩子真是白日做梦。”
“不要这么说嘛……啊,好想见师傅啊——师傅一定能理解我纯真的梦,我的Beauty Dream。我已经不想继续陪着讨厌的野木和古怪的六角啦……”
这个师傅,指的是塚见她们的朋友钉宫美遥。因为过往误解的惰性,唯独塚见还保留着这个称呼。顺带一提粟野君是塚见偏执的单相思对象,运动少年。
“说起师傅,她感冒了,真担心……是不是应该去看她?”
“嗯,不好说?昨天发邮件的时候,她说快治好了。今天还没给她发过。”
想起朋友的疾病,塚见和野木皱起了眉头。从垫脚台上下来的Haruha,轻轻地拉扯她们的裙子。
“感冒会传染的,不可以靠近哦。不过,不会死的,不要紧。Haruha的妈妈也得了感冒,没有死哦。”
她表情认真地给出了建议。看样子她自己非常担心母亲的感冒。
野木和塚见不由得面面相觑。连对娃娃机着了魔,化作黏体动物的六角都回过神来,对Haruha露出微笑。
“谢谢你。我们的朋友也一定会康复的。”
“说不定啊,已经交了男朋友,正让他呵护呢。”
野木开起玩笑,塚见挥挥手。
“哎呀这不可能。师傅虽然对婚恋观观点独到,对活生生的男人却没辙啦。啊,不过她和蠢笨君好像说过话。”
所谓蠢笨君,也是她们的同班同学,是学校里美遥邻桌的男生。简单来说,根据美遥犀利准确的分析,发现这个姓春日井的男生又蠢又迟钝。
“蠢笨君那样的连男人都不算,所以可以说话?”
野木耸耸肩,说话很不留情。下方的Haruha不明白了。
“蠢笨君?奇怪的名字。”
“嗯,是我们学校的男生。虽然是个好人,性格却优柔寡断,鱼和熊掌不懂取舍……总之,作为朋友虽然很好,可如果喜欢上他,和他一起生活的话,就会愈发感到他的蠢笨之处。”
塚见说的这番话,几乎全是来自美遥。因为美遥说的实在太过具体太过断然,班上的女生们都有了如此共识。
“啊……这样,还真是个不中用的人哦。”
连小孩子都能感觉得到。Haruha遗憾地点点头。
“嗯,所以我们只是正为了避开这种男人,正在慎重选择,绝对不是扎堆的剩女——”
就在野木(对自己)找各种借口的时候——Haruha突然跑开了。
还没明白,Haruha就突然在人行道上趴下了。“噗咚”一声,对着板砖路五体投地。
野木她们惊叫起来,随即发现Haruha身上还倒着另一个小女孩。那个女孩大概是幼儿园年纪,她在人行道上奔跑摔倒,而Haruha成了她的铺垫。
“呜啊。”
“呀啊啊!”
“你、你还好吗!?”
一位似乎是小女孩母亲的女性,以及咖啡店门前站着的高大男性跑过来,分别抱起了小女孩和Haruha。野木她们也跑过来,拍掉Haruha衣服上的灰尘。有一只脱落的儿童鞋,也给她重新穿上。
小女孩安然无恙,看起来她还不明白自己发生了什么事。她的母亲代为连番道谢,仔细查看Haruha有没有受伤。Haruha轻松地摆摆手。
“我很好哦。Haruha是很结实的。”
“似乎没有摔出淤青……你真的没事吗?”
那之后女孩子的母亲还有些不安,想对Haruha的父母道谢,不过被Haruha谢绝了——她似乎不想让母亲知道自己的乱来行为——所以母女两人又连连道谢之后,离开了。
小女孩自己似乎也意识到Haruha帮助了她。走的时候也挥挥手。
Haruha也向她挥手。Haruha的表情与其说是开心快乐,不如说是安心了的表情。
“……你为什么做这么危险的事?”
扶起Haruha的男性不可思议地问她。男性双手戴着手套,仿佛是电视剧里走出来的公司司机,言行举止十分得体礼貌。
Haruha似乎认识他,很自然地回答说:
“嗯?我想她摔倒的话会很疼的。”
“可是,何必你自己代替她摔疼呢?你是……”
男性意识到对话的声音范围里还有野木她们,没有继续说下去。
而Haruha用清澈透明的眼睛望着男性,问他:
“‘他人的痛苦’和‘自己的痛苦’有什么不一样?”
“……”
当然不一样。对他人的痛苦感同身受,和自己遭受痛苦有巨大的不同,物理上是不同的。可是男人却不由得沉默了。野木也一样,脑子里明明有再清楚不过的答案,被问到这个问题,却感觉无法回答。
“小樱说是一样的……呀。”
周围人沉默之中,Haruha发现了什么,手伸进挎肩小包里寻找,取出一个绿色的东西。
那是个很普通的水枪,但一部分枪身已经破损,恐怕再也不能射击了。看来是摔倒时压坏的。
这孩子会带着它到处走,一定非常喜欢吧。Haruha很沮丧。
“啊……坏了吗?”
“嗯……摔坏了呢。不过,看起来很便宜,让妈妈再给你买一个吧。”
“……嗯。”
听了野木的安慰,Haruha老实点头,用非常小的声音说:
“因为和Haruha是一样的东西嘛。”
那一天。
与Haruha分别之后,野木在服装店里闲逛的时候,心底里还在思考。
水枪。有着枪的模样,却不是枪。
这和那个可爱的Haruha,究竟哪里“一样”了?
完全不一样呀。
“‘他人的痛苦’和‘自己的痛苦’有什么不一样?”
就和这个问题一样完全不一样呀。
一想到那只像玩具一样的儿童鞋里,稚嫩圆润的小脚。十六岁的野木直突然叹口气:
“唉……我也想当个妈妈了。”
““啥!?””
六角和塚见大吃一惊,纷纷回头。
◆
“现在总算明白了?你们否定我的存在,就等于是在否定Haruha。”
「CtG」的虚拟世界里,还还原了沼泽地带沉重的湿气。潮湿而厚重的空气,让人觉得身体也变重了。
一阵沉默,只有天空中飞过的怪鸟发出声音。
艾莉西娅捂着自己的胸口,继续强调。
“——既然新世种是继承人类的生命,那和我模样最相近的新世种就应该在我的身边,等候代替我的生命。这就是那些孩子的存在意义。”
“即使日下小姐说的是真话。”
克兰普已经恢复了冷静。
“这也不是把春羽交给你的理由。日下小姐可以自己觉得自己的事,但春羽不一样。”
“不一样?那就试试看。”
自己也是他人复制的少女一个转身,对模拟游母亲的新世种说:
“Sorari!变成Haruha!”
“是的。母亲大人。”
这番对话实在太过简短,变化也太突然。
就像便携式终端的全息投影扫描一样突兀,Solari的模样从游的母亲变成了Haruha。
实际上,是瞬间完成了角色形象的变换吧。因为角色的质量发生变化,周围的空间一瞬间扭曲了,克兰普和米珐,包括艾莉西娅都摇摇晃晃,一阵眩晕。
等计算机修正了这种空间错误时,Solari已然完全变成了Haruha,甚至连装备都完全模仿了。
Solari的身体变为八岁儿童的大小,她反复开合自己的小手来适应情况。
艾莉西娅满意地说:“根据我详细观测的记忆,Haruha的身体再现度特别的高。如果能在现实中也这么做就不用费事了。”
“是女儿不争气,对不起母亲。”
Solari温顺地低下头,这是和Haruha不同的行为习惯。言语措辞有些特别,不过也容易理解。这是外貌变化之前的Solari。
“你这是什么意思?”
Solari的能力货真价实,这已经明白了。但让她变成Haruha又有什么意义呢。
艾莉西娅微微一笑。
“——Solari,动手。”
瞬间,莲的手掌飞出去了。
“!?”
Solari的小小身躯,一瞬间就逼近了莲。莲下意识地防御,却被Solari干脆地砍飞了左手。
不知何时,Solari的手中握着一柄刀子,刀刃上沾满了鲜血。
断肢!(Cut Off!)
莲手腕处喷出的血液在地上形成了血字。克兰普一脚踩在血字上,挡在了想要继续追击的Solari面前。
“你要干什么!?”
“你忍心伤害这个孩子?”
艾莉西娅挑衅地说。游明白了——如果自己无法和与女儿模样相同的人战斗,就意味着认可了外形具有人类的价值。
“……我没有伤害她的理由。这孩子只是听从你的命令,就算我在这里GameOver,也并不是真的伤害了我。”
准确地说会受到游戏中的负面惩罚,但也不过是游戏而已。亨利说得对,这些都并不重要。除非她也像莫梅特一样,攻击会对现实世界的肉体造成影响。
但艾莉西娅要做的是另一种不同的威胁。
“如果你逃跑,我就让Solari进行无差别屠杀。”
“什么……?”
“我会让她到某个大城镇去,对普通玩家展开无差别的屠杀。这样一来,Haruha在这个世界就无处容身了吧。”
——不得不承认这是很有效的威胁。Haruha原本就有个“超虐杀幼女(Over Kill Girl)”的不光彩外号,如果在什么地方行凶,就很难再进入城镇了。
一想到Haruha在亨利的酒馆里被伙伴们围绕的笑脸,就绝不能让她得逞。
这里,对于游等人虽然只是游戏的地方,对于Haruha却是故乡。
“如果你在这里阻止Solari,我就不发起那样的惨案。”
“……我知道了。”
看到克兰普毫不犹豫地点头,艾莉西娅的肩膀突然发抖了。她忽然想起见面的第一天,自己全无抵抗地被他举起来扔到屋子外面。
“莲还能坚持吗?”
“手腕再生了……虽然知道是游戏,还是觉得恶心。”
没有参加对话的莲,看着自己消耗耐久值恢复的手臂,脸色黯淡。看来她是第一次体验到失去四肢又再生的感觉。游一开始也有强烈的不适应感,但这种感觉反而让他脱离现实,将注意力击中在游戏上。
从游戏开始运营,春日井游就在畅游这个过于真实的虚拟世界。也许因为他的母亲是游戏的创造者,他能比其他人更切实地感觉到这个世界是人造物。
克兰普不再说什么,拔出刀来。他的武器是最近得到的魔法单刃剑“Bolf Bolg”。这把雷属性的剑有特殊的效果,攻击命中的瞬间会给对手施加动作硬直一秒钟的“麻痹 LV1”。
Solari微微笑了。
“你会和我玩吗?父亲大人。”
游心想,我不是你的父亲。同时又想到,秋理大概也这样称呼自己的父亲。
但是克兰普没有说话,他发动高速突刺的技能,攻击Solari的肩膀。自动做出特定动作的技能攻击,可以让人的攻击达到现实世界人体无法做出的速度和精度。
但新世种是这个世界的宠儿——Solari从技能发动前的准备动作看穿了攻击的轨道,反而贴近克兰普。她不只是速度快,而且毫无多余的动作。眼睛里看到的就像是缺帧的动画,真是作弊级别的动作。
“嘿。”
Solari的叫声虽然不合气氛,但她的小刀却准确地刺向要害。
因为Haruha常常做出这种反击动作,克兰普才能躲开。如果是第一次见到,一定会像和Haruha交手的那些敌人一样肚子开花。
克兰普发动了回避机能,在技能动作中通过后跳取消动作,勉强躲开了Solari的刺击。
Solari因为攻击空档露出破绽,莲举起腰间的短剑向她攻击。
Solari从袖子中拿出新的小刀向莲投掷,以作牵制。
“咦?”
这动作依然被克兰普猜中,他的攻击刺中了Solari的手腕。新世种的行动因为极度的合理性,在相同体格、相同状况下,可以预测出她们会做出大致相同的行动。这样的攻防,也只有熟悉Haruha战术的克兰普能做到。
“嗞”的一声,仿佛耳边有只飞虫的声响。麻痹效果开始生效,Solari的动作停滞——
而这一秒钟奠定了胜负。
莲瞄准手腕发起了攻击,刺中了克兰普握剑的手。
克兰普武器脱手,从手上流下的血在地上写成“缴械(Disarmed!)”的文字。
使命中的敌人失去武器的技能“武装解除”。虽然方便,但攻击动作很大,容易被防御和闪躲,一对一时很难成功。莲对同伴克兰普用了这招。
然后。
Solari里的手腕处喷出“擦伤(Graze Hit!)”的血字,跟着瘫倒在地上。表示电击硬直的电火花特效,过了一秒之后仍在继续。
身体麻痹的Solari笑了,发出痒痒的声音。
“嘻嘻……这就是,父亲大人被称为‘圣甲虫的钳子’的理由。”
圣甲虫。古代埃及人把甲虫视为圣物,并制作成护身符。克兰普因为利用程序微小BUG战斗的游戏方式,被某个交情很长的玩家起了这个外号。
“……在武器附加效果即将结束的同时使用‘武装解除’,可以在效果没有结束的时候就执行结束Flag,而不会执行效果停止命令的BUG……”
不用说,这是个极其有效,危害游戏平衡的错误。只是,连发现这个BUG的克兰普在实战中也几乎没有机会使用。
理由很简单,大型怪兽和BOSS基本都免疫限制行动的特殊效果。而且,如果没有配合天衣无缝的同伴,实际上几乎不可能把握时机命中敌人。
“为什么……”
所以,也难怪艾莉西娅表情怪异地看着克兰普和莲。
“为什么不是直接攻击,偏要在这个时候引发这种BUG!?”
“我乐意。”
莲的回答十分露骨。小槌冬风虽然平时都理智行事,不过一旦牵扯到春日井游,她不必思前想后,也能凭直觉行动。即使是第一次遇见的情况,不知为何也会有既视感,做出应对。
当然,这个配合她们已经在杂鱼怪兽身上试过好多次了,而且还有冬风对「CtG」的适应性超好这个理由。
克兰普捡起单刃剑收回鞘中,向艾莉西娅迈出一步。
“我们打倒艾莉西娅了,你要守约。”
无法动弹的Solari倒在地上,她的外伤已经好了,但如果没有恢复异常状态的道具或魔法,仍然无法行动。
克兰普怒视艾莉西娅。后者低着头,发出阴沉的声音。
“……是吗。面对和自己孩子相同的模样,你也毫不留情地出手伤她……是这样吗,春日井游。”
“我的心里也不好受。”
就算是游戏可以毫不在意,伤害和自己的爱女相同模样的敌人,也让人不能心平。在这层意义上,秋理执着于外貌的心情,也可以理解一点点。
但是,同时感受到的还有愤怒。她居然逼迫自己伤害孩子。
“……我还是那句话。你可以依照自己的想法活下去,但是,不要把春羽扯进去。”
克兰普凶恶地、明确地拒绝了艾莉西娅。
“父亲大人,你不愿意陪我玩吗?”
Solari依然露着微笑,稚嫩地发问。
那声音,就好像因为父亲每日晚归而感到寂寞一样。从Haruha口中发出的,和Haruha很相似的声音。
“……你为什么管我叫父亲大人?”
“因为Solari,是有着Haruha模样的,要代替Haruha的人。”
“你不是她的替代品,也无法替代她。同样也替代不了我的母亲。”
“嗯?Solari和其他人有什么区别呢?明明是完全一样的,却无法相互替代,我不明白呀。”
克兰普扳起了脸,转过身去。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艾莉西娅没有任何反应。莲也不说话,她似乎有什么疑问,注视着Solari。
沉默时间并不长。克兰普叫上莲,使用转移道具一瞬间就离开了。
“……你不是父亲大人。”
消失的瞬间,克兰普听到了艾莉西娅的声音。
他清楚的记得,这是秋理第二次对自己这样说。
克兰普消失之后。
咯吱。
一声干瘪的破裂声,打断了寂静。
麻痹效果还在持续的Solari,通过改变身体构成了站起来的形状。她的关节弯曲变形,扭向异常的方向,像个傀儡木偶一样笨拙地走向艾莉西娅。
咯吱……
咯吱……
咯吱……
渐渐靠近。
艾莉西娅俯视着是人又不像人的Solari,声音低落:
“空理(Solari)……”
“真不顺利呀母亲大人。父亲大人的家里,似乎住满了。”
不解其意的艾莉西娅看着她,Solari用唯一没有僵直的脸庞露出一个明朗的笑容。就好像,哄小孩的母亲一样的笑容。
“如果没有安放Solari形体的地方,那就需要先空出地方来。如果有了空洞,父亲大人一定会需要Solari的。因为,填补空洞是生物的本能呀。”
对。
就像为了现在这个秋理的生,需要前一个秋理的死——
艾莉西娅紧紧握拳。
◆
当晚,游和美遥互相交换了彼此听到的关于秋理和新世种的消息。
当然,他们还要追问甚目左。
“……说结论的话,是的。人类,将要灭亡了……”
甚目跪坐在两个高中生面前,意想不到地坦白。
“不、不管怎么说,你们都不需要介意。真的要发生时代巨变的时候,我们已经死了。在那之前说不定会发生颠倒乾坤的医疗革命,新世种就不再需要代替人类了。”
或许有这种希望,但事情并不这么简单。考虑剩余的时间,春羽的成败很有可能左右后代的命运。
“你们也不必这么忧心忡忡。除了把一切交给新世种以外,当然还有其他延续人类生存的计划正在进行。‘人口统制委员会’那些人总领各个计划,为了在人类灭亡之后让各个计划所属国抱有利益,现在也在争权夺势。真是一帮闲人。”
甚目轻松地耸耸肩,看起来不像在撒谎。游和美遥对视一眼,在对方的眼睛里都看到了百分之百的困惑。接下来,自己能做些什么呢?
这件事先放在一边,游问了另一个问题。
“……话又说回来,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生命终点呢?日下小姐说,其他动物并没有发现这种情况啊。”
“不知道。有许许多多的假说,但都是信口开河,缺乏可信度。说什么关注人类的神明呀造物主呀之类的东西是实际存在的,为了不让智能生命体过度繁衍,所以一开始就设下了极限,这种歪理邪说。又或者……和游你拒绝伊奎·利布琉姆的理由是一样的。”
“嗯?这是什么意思?”
“游君做出的选择呢,是自己和他人不一样,自己是独一无二的。这种判断会让自我不断增强、加大自身和他者的区别。可以说是非常有人类种族特点的判断。
如果这种感觉极端化,就会排斥自身细胞产生的复制……也就是排斥子孙后代的繁衍。而这种压力对遗传基因产生了影响,发生异变,渐渐地产生无法生育的作用——或许吧。”
“这也太玄幻了……”
甚目笑了。不过是那种无力的笑容。
“是啊。不过,这可是能造出拿非利计算机的世界哦。那台计算机是根据新纳蔓世博士的奇特理论制造出来的。他认为,人类在获得语言之前,通过类似海洋生物的鸣叫声一样的歌声来综合复数人的思想。我听说,那个人在加入人类平衡研究所之前,曾经翻译过三百种语言……他究竟是什么人啊。哎,不是……我想说什么来着。在这个世界上,游戏能成为新人类的孵化器,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奇怪啦。”
甚目的话语像是在敷衍,又像是在宽慰他们。
仿佛要为甚目的话烘托气氛似的,美遥的便携式终端突然受到了日下度海的急报。
日下秋理失踪了。
第三章 Game of the Dead(亡者的游戏)
“……日下小姐,还是没有找到……”
游正在浴室用刷子清洁浴缸的时候,美遥在他的背后这样说。
美遥自己正在把盥洗室的洗衣机里的衣服拿出来,放到篮子里。所以声音有些模糊。
日下秋理失去消息,已经过了一个星期。
秋理上学总是只保持最低限的天数,常常呆在家里——或者是被关在家里——如此生活的少女失踪,听说日下家也是一片大乱。
虽说只是离家出走,但秋理干扰了整个城镇的监视摄像头,是动真格地要隐藏自己的行迹。搜索十分困难。她很有可能把通过调制雷米尔这类外包工作得来的金钱,以虚假名义开设的账户藏起来。资金也很充足。
“从时间上看原因大概在我们吧……”
游有些后悔。
美遥从日下度海那里听来的秋理生平,比她自己讲述的内容要更详细客观。与她一同出生并早夭的姐妹(?),秋理也没有提到。
这样想的话,当时抛下艾莉西娅和Solari直接离开,还是有些过分了。从当时情况来看虽然游觉得自己的做法并没有错,但是也不能否认,因为对方模仿了母亲和Haruha的模样,所以做法有些冲动。
打开喷头冲走洗涤剂,游叹了口气。
说要道歉可能有些奇怪,但游还是希望下次见面时,能从头到尾详细地听她讲明。游感觉到,了解她奇特的生存方式,对春羽也有很大的意义。
“如果我们也能做什么就好了……”
美遥也说,希望能和秋理再好好谈一次。在游泳池那番对话似乎让她很介意。
可是,度海郑重地回绝了他们的帮助。只是说“如果她到你们家的话请接待她”,而且还说这比什么都要重要。别人都这样说了,游和美遥也不好意思胡乱地去找人。
“嗯,就等待她哥哥的联络吧。就算是日下小姐,也无法一直藏下去。”
说着,游正要走出浴室,被美遥拦下了,“等一等。”
“换用的浴室防滑垫,还在晾干。”
你这样直接走出来的话盥洗室会弄得都是水。那你给我那条毛巾吧。这么一番对话之后,美遥坐到游的脚边,抬起游的脚开始用毛巾给他擦拭。
“我、我自己来就行了。”
“你自己弄就会随便敷衍吧?不要紧,我已习惯给春羽擦脚了。”
问题不在这里。游感觉实在很羞耻。隔着毛巾,美遥的手指在自己的脚趾间动来动去,痒的让人直不起腰来。
“你不要乱动。很快就好了。”
“抱歉……”
(最近、好像有点怪啊,钉宫……)
好像从感冒痊愈之后,她对游的态度就有点古怪。这之前肯定不会像这样亲密接触的。
(或许是习惯了这样的同居人生活……但是这样也、叫人为难)
就在游还在想这些的时候,美遥已经擦完脚,拨起自己因为俯身而挂到脸上的头发,起身提着换洗衣物的篮子到客厅去了。游也走出盥洗室,脚上还残留着他人的感触,觉得不太适应。
“春羽,还在睡觉吗?”
“好像是玩游戏的时候突然倒下睡着了,吓了我一跳。”
在客厅,神奈樱正在沙发上抱着春羽哄她睡觉。当然,神奈樱一开始是来玩游戏的。
游看着春羽安详的睡脸,歪歪头。
“……她最近真的睡得太多了。”
这几天,夜晚睡眠自不用说,连白天也开始睡觉了。虽然以前午睡的日子也很多,但吃饭后一不注意就睡着的情况也开始变多了。
“都说爱睡觉的孩子长得快嘛。”
樱戳着春羽的脸蛋,轻松地说。不过还是令人担心。春雨不是普通的孩子。尽可能让她登录「CtG」这样的事情已经注意到了,但还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不可大意。
秋理为了自己即使死去也可以重获新生,追求春羽的身体,她的心情多少可以理解。当然,这并不正确。
今天甚目没有露面,她在进行一些调查。所以只有小心看护春羽,等待调查的结果。
“啊,前辈。我把暑假作业带来了,你帮我写呗。”
“凭什么……你自己写吧。如果有不懂的我教你。”
“切。”
自称不良的少女咂咂舌,在桌子上摊开了学校作业。游陪着她坐在沙发里,把春羽的头放在自己腿上。
春羽虽然没有醒来,却露出了微微的笑容。
“爸、爸……”
第二天早晨,春羽依然在睡觉,没有醒来。
◆
“Haruha,醒不过来了呀。”
靠在巴亚蘑软绵绵的身体上,Haruha说话的声音出人意料地冷静。
这是在「CtG」里,克兰普它们经常使用的旅店房间里。这个地方也是Haruha从婴儿时期到现在这么大,住了两个月的房间。
“虽然不起床也还是很精神嘛。”
现在,这里除了Haruha还有另一名玩家。
和现实不同,长长的黑发分成两股,小槌冬风的角色,莲。
“Haruha,其实是这边的人,在这边要比在那边更轻松。”
虽然春羽在现实世界里沉睡不醒,但只要睡床型的雷米尔接入电源,她就会在「CtG」世界里恢复意识。如本人所说,在虚拟世界这个故乡,她的大脑负担会格外地轻松。
“而长睡不醒的原因不明,是吗。”
“现在还不知道。爸爸它们在和阿左谈话呢。”
在谈话期间,希望能在「CtG」里代为照看Haruha。莲就是受到这样的请求才来的。
莲在Haruha面前坐下。她本想问Haruha感觉如何,但细想之后又不问了。
冬风几乎没有什么陪小孩子的经历。很久以前虽然照顾过游的表妹,但是对方不仅没有和自己亲近,反而表现出了露骨的敌意。那之后,冬风一直认为自己没什么照顾孩子的天分……
不过,现在她还明白不能让这个孩子独自一个人。
“……就用这个来玩吧。”
思考一番之后,莲从道具箱里取出了道具「羊皮纸」。手感十分高级,总之就是纸。
“玩折纸吗?”
“你知道?”
明明是在游戏里出生的,莲很惊讶。Haruha高兴地点头。
“爸爸教我的。Haruha喜欢折‘纸人’哦。”
话还没说完,她纠接过莲的羊皮纸开始折叠,以惊人的精密动作折好了“纸人”。脑袋尖尖腰腿肥大的人偶,组合式的折纸。
这仿佛是用专业机器制作好的折印,让人联想到工业产品。尖头部分简直可以刺破手指。
“真出色……你为什么喜欢‘纸人’?”
“因为和Haruha一样。”
Haruha这个直白的回答,让莲有些困惑。
“……嗯因为都是人的形状嘛。你喜欢人偶吗?”
“嗯。Haruha有许多人偶。有拉斯普酱的、有弗妮裘的、有小樱送我的小羊羔的……啊,还有许多巧克力蛋的赠品。”
Haruha的笑容,对自己此刻手中拥有的幸福没有一丝怀疑。虽然让人看得莞尔,但这种无防备的幸福感也让人害怕。就好像稍有变故就会轻易失去这些幸福一样。
莲突然想起,自己也有人偶。小时候走到哪里都要带着它,玩家家酒的时候就让它扮演孩子。是一个穿着可爱衣服的小姑娘人偶。
名字,是在家家酒里扮演丈夫的游取的。因为是冬风(Fuyufu)的孩子,所以叫春羽(Haruha)。如此向来,还在上幼儿园的游刚知道冬天过去春天就会来,所以想显摆一下吧。
如此随性的命名,和人偶相同名字的小孩,仿佛是从回忆中浮现的一样,柔弱地伸出了手。
“这个‘纸人’送给阿莲。因为Haruha有许多纸人。好,一人一个。”
莲收下Haruha送出的“纸人”——不知怎地Haruha嘴里“噗噗”做声——微微笑了。
“游……是你爸爸教你折纸。那么,你不会折‘纸鹤’吧?”
“鹤?会报恩的那个吗?”
“对。用纸折出来哦。游小的时候很笨拙,还没学会折纸鹤之前,就去玩电子游戏了。”
“嗯?阿莲知道小时候的爸爸吗?”
“知道呀。而且我什么都知道——大概,只有Haruha知道的事情我不知道。”
Haruha的脸抖了一下。因为莲伸出手指,轻轻地抚摸她那和父亲相似的眉毛。感觉痒的Haruha闭上了眼睛,似乎也很舒服。
“谢谢你送我‘纸人’,我来教你折‘纸鹤’吧。”
“既然是鹤,可以看吗?”
“虽然不可以看鹤织布,但是折纸鹤是可以看的。”
“哈哈,好奇怪。” (注:白鹤报恩的故事想必不用介绍了,日语的折る(おりる)和織る(おる),发音接近,所以Haruha觉得好笑)
莲开始在地板上折叠「羊皮纸」,Haruha紧靠着她,仔细观察折纸的手法。看来已经成功吸引她的注意力了。
”这个啊……是从游的母亲那里学来的。“
玩折纸的两人仿佛是其乐融融的母子,巴亚蘑用平坦的面孔守望着她们。
◆
“Archetype?”
游就春羽沉睡不醒的事情质问好久没有露面的新纳蔓世,而他的回答却是个生僻的词语。
“是……原型的意思?”
春日井家的客厅里。游和美遥,与新纳对面而坐。
房间的一角,春羽安静地睡在专用大型雷米尔里,甚目陪在她身边。雷米尔旁边摆设的巨大箱型医疗机在吱——吱——地发出有规律的声音。
目前为止,通过点滴等方式进行营养补充,没有生命危险。但是这种状态也不知道能持续多久——这就是沉睡的春羽的现状。
新纳微微点头。这个男人依然在室内也不摘下墨镜,搞不懂他在想什么。也许他比新世种还难以揣测。
“对。在这里,这个词是指人类在创造文化的过程中,为种种概念设定的象征。指的就是这个象征的意思。”
“我不懂。”
美遥单刀直入,用生硬的话语插进来,她已经顾不上礼貌和体面了。新纳做了个拍脑门的动作。
“不好意思……以前也说过,「CtG」这个虚拟世界,是雷米尔通过收集人类观测的‘世界的形态’,进行平均化之后再现而来的。通过莫大的样本不断重合,就能剔除矛盾以及与现实的差异——道理是这样的。
即使是非现实的存在,如果在许多人的潜意识里根深蒂固,也会在虚拟世界中出现。比如背后放光的天使、在天空翱翔的巨龙、又或是深海栖息的大海怪。
这样的非现实存在,对于「CtG」来说就是原典,换言之就是‘本我的怪物’。和之前的‘幽灵’一样,是程序中的BUG。”
“这么奇妙的东西,我从没听说……啊,不。”
正说着,游想起来了。游戏运行初期,传说在龙之墓的深山里,出现过无法显示游戏数据的怪兽。
那只怪兽穿着宽松的长衣、背上长着洁白的翅膀,是典型的天使模样。而且,碰到那个天使的玩家据说都不知所踪了。
之后很快就被认定为是谣言,忘记了……原来是被官方隐瞒了。
游说出这件事,新纳干脆地承认了。
“对,就是这件事。幸好,原典诞生自游戏玩家的意识,用游戏中的攻击就可以打倒……不,可以消除。那个‘天使’被官方秘密组建的强力NPC部队消灭了。”
“碰到‘天使’的玩家不知所踪的传闻呢?”
“说失踪是夸张了。碰到‘天使’的玩家,只是一时间陷入过激狂躁状态,送往医院了。大约一星期之后就恢复正常,健康出院。
玩家们在那个‘天使’身上体验到的神秘现象,其实就是‘神圣恐惧’的一种体验。只要发生接触谁都会受到影响的。”(注:Numinose,德国神学家沃特提出的一种概念,指人类指面对超凡神圣的事物时产生的即既惧又着迷的心态。这里译为“神圣恐惧”。)
这完全不是可以笑的事情,新纳却笑着回答。游对自己说,这个人只是长着这样的脸而已。
但新纳似乎没有注意到游的隐忍,轻巧地继续说。
“以此为鉴,我们改良了程序语言,让原典不再出现,但是——”
说到一半的新纳别有用意地使了个眼神,游不禁咂舌。他不是因为自己心里有数而烦恼,而是讨厌新纳的态度。
“是日下小姐。”
参与了雷米尔的开发,拥有惊人的技术能力,她做出这种干扰并非不可能。
“没错,五天前雷米尔更新系统时,她做了令原典容易出现的手脚。现在虽然已经恢复正常,但已经出现的原典,只有在「CtG」里直接消灭了。”
“所以说……这和春羽又有什么关系!?”
美遥跳起来,声音变大。游止住了她。甚目往这边看了一眼,新纳依然冷静。
“原典的存在,会对登陆游戏的所有玩家造成影响。特别是和死亡、疾病等概念有关,诱发不安的原典,会对玩家……就是说,会对运行「CtG」的构成部件造成巨大负担,降低演算处理能力。
其他的新世种虽然也受到了影响,但是Haruha不同,她登录游戏就如同人类的睡眠,可以整理大脑里的信息,得到放松。现在她精神恢复的效率降低了,只有一直保持登录才能维持意识。也就是说,这是单独针对Haruha的变则攻击。”
游大致明白了,可是。
“那么,为什么不赶快去消灭那个原典?这件事可以由官方和研究所解决吧?”
总该不会要舍弃春羽吧,如果秋理说的人类还有七代就要灭亡的事情是真的,就不可能会这样做。
新纳还是点头了。但这不是他要出面解决春羽问题的意思。
“你说的没错。但是,这次的原典不仅比过去更危险,还有了很棘手的护卫。派去讨伐的强力NPC们都被打败了——没错,护卫是Sorari Rothwing。”
之后,新纳给他们播放了讨伐时的记录影像。是参加者NPC的主视角。
影像从突入一个类似百货超市的建筑物开始。十几名全身覆盖黑色保护装置、帽檐遮住脸部的NPC,撬开自动玻璃门,入侵了这个地方。
里面冲出一群面色苍白的人形怪兽。既有身穿铠甲的怪兽也有戴着牛仔帽的怪兽,模样千奇百怪。从它们的动作上感觉不到意识,只是对开门的声音有所反应,扑向NPC们。
游挑起眉头。
“这……是僵尸之墓。”
“对。是刚刚开放的世界球,会复制在其他世界里GameOver的玩家,作为僵尸在这个世界里徘徊。Solari和原典,就据守在映像中这栋大型超市里。”
就在游和新纳一问一答的时候,画面里展开了激战。僵尸角色的生命力和腕力有所提升,但防御力会下降,不能使用魔法。强力的NPC部队虽然有一些伤亡,但还是用斧子和散弹枪控制了局面。
就在这时,影像的一角出现了奇妙的东西。
那是一位身材健硕的半裸男性青年,他五官端正,有一张北欧风的脸庞。看脸色和低垂的眼眉能明白他并不是僵尸,奇怪的是他的身体没有一丝晃动,像是滑行一般地移动。
而接近他的NPC,突然间就从影像里消失了。
影像的视角开始移动,转到了青年的脚下。那里是一片像水银一样的水面。薄薄的水面,俯身看去甚至能倒映自己的脸。水像喷泉一样从青年的脚下涌出。青年自己的模样也倒映其中。
这位俊美青年,就是这样乘着那个“泉”滑动。而水面逐渐扩散,每当NPC碰到水面——就被“泉”吸进去,再也出不来了。
“居然在那么薄的水面上……消失了?”
“原典毕竟是想象出来的怪物,是超出常理的。另外补充,被吞噬的NPC,在系统上所有的参数,包括耐久值在内全部倒转,以不合情理的数据形态冻结了。”
不过,NPC也不是毫无变通的笨蛋。它们与青年拉开距离,将其包围,想用枪支对其进行饱和攻击——但是还未开始,它们就被同伴杀了。
一个和其他NPC一样穿着黑色袍子的人,突然挥舞斧头,像变魔术一样将包围「纳西索斯(Narcissus)」的同胞们瞬间砍倒。(注:Narcissus,古希腊神话中的美男子,因为爱上了自己在水中的倒影,最终化为水仙花。narcissus依词也因此有“水仙花”的意思。)
喷出的血污毫不沾身、单方面凌驾敌人的动作,令游感到熟悉,那是新世种特有的精巧动作。不过那个人的体格是大人。
“——是Solari。她复制了NPC角色,大开杀戒。”
“对。那之后,信息处理陷入混乱的NPC很快就全灭了。只留下记录这个影像的这一个。”
这个主视角影像是横倒的,显然已经陷入瘫痪。在这个NPC的视线里,日下秋理的角色,艾莉西娅现身了。美遥见状握紧了膝盖上的两只拳头。
“这是我作为新世种,Solari Rothwing的管理者发出的宣告。为我向春日井游传达。为了证明Solari的完全替换能力,我要你答应用Haruha来进行交换。只要你答应了,我就帮忙消除原典。”
依偎着艾莉西娅的黑色NPC瞬间变成了和Haruha几乎相同的模样,自然地回下斧头,将影像劈成两半。
“自Solari的存在被发现时起,我们就无法出手了。Solari的能力「禁忌游戏(Jeux Interdits)」,可以抱有人格自由变换身体,受到了赞助商们的关注……总之就是延长大人物寿命的粗鄙——啊不,简单易懂的利用方法,你也不难想象吧?赞助商们对此实在很有兴趣。他们认为,因为日下秋理的调整,终于出现了实质性的利益,目前希望静观其变。”
新纳平淡而流利地讲述着,看得出来他对这个现状乐在其中。游感觉愈发恼火。
游的烦恼,除了这件麻烦事本身,还有明知新纳会提出什么要求,却无法拒绝这一点。
“可是——根据协议,如果新世种要与Solari决斗,赞助商以及我们的上司也不得插手。因为这是新世种之间的战斗。问题是,春日井君虽能出奇制胜,但Solari本来也是战斗能力非凡的新世种。短时间内无法找到能与她匹敌的新世种——也就是说,要在Haruha的身体还能保证安全健康的时间里分出胜负。最好,在一两天之内就解决。”
咚的一下。
游敲了一下桌子。没有办法了,只能收集准确的情报后尽快开始去讨伐她。
“……那个原典和Solari在哪里?”
新向前探身。他虽然在笑,却看不出感情。这个男人总是带着淡淡笑容的面具。
这个皮笑肉不笑的家伙,用干瘪的声音说出了决战地点。
“在「僵尸之墓」的一角。幸好,那是一处尚未有太多玩家到达过的副本,金花斯戴佛(Stepford mogol)。”
游突然想起了亨利说过的“真正的赌徒”。为了追求刺激,无论什么都拿来当作游戏的砝码,可怜的玩家……
桌子上放着一支枪。这是春羽弄坏的水枪,游将它拆开,一边上网查方法一边用防水胶布修理它。昨天晚上春羽把它放在这里,现在也无人移动。
神奈樱看看这只水枪,又看回手边雷米尔的接线,嘀咕了一句:
“前辈你们两个啊——”
她把自己的雷米尔带到春日井家来,正在设置连接。
“是一起睡觉吧。”
同样正在准备雷米尔的游和美遥瞬间身体僵硬了。
“不、不是,这个……”
他们不由得红了脸,但是樱却没有调笑的意思——而是很寂寥。
“春羽她说了。晚上睡觉时如果你们不在身边,就害怕的不得了。”
樱的视线投向睡在大型雷米尔里的春羽。她呼吸平缓深沉,倒像是一次舒适的睡眠,只是要除去插在胳膊上的管子。
“我问她为什么害怕,她说;‘爸爸和妈妈就是春羽的一切’。”
游和美遥心中想起了春羽拒绝秋理时说的话。
“Haruha不是你。Haruha是属于爸爸和妈妈的。”
她斩钉截铁地这样说。
那个时候不太理解这句话的含义,现在由樱居高临下教育他们了。
“她说,即使自己死了,只要有前辈和美遥姐在,无论多少次都能重头再来。”
“爸爸和妈妈,教会了Haruha说话、走路、穿衣服、吃东西、上厕所,全都教给Haruha了。是全部的全部哦。Haruha的全部,都是爸爸和妈妈。所以,就算Haruha睡着了、忘记了、死掉了,只要有爸爸和妈妈,Haruha,无论多少次都会成为Haruha。”
如果把遗传基因复制的肉体比喻为程序,从肉体中诞生的自我,依靠的就是输入其中的变数。春羽知道自己是在游戏中出生的反常孩子,所以她坚信,自己能成为人类,是因为游和美遥给予了她自我。
所以她相信,即使失去记忆、即使失去生命,只要游他们再次“输入”,就会成为同一个春羽。即使在睡眠中失去意识,只要醒来时有游和美遥在身边,春羽就又能成为春羽。所以一直在一起睡觉。
如果春羽醒来的时候忘记了一切,而那两人又不在,说不定就会变成不一样的春羽。现在的春羽很幸福,所以不想成为不一样的春羽。
——也不知道这是第几次了,游和美遥惊讶地呆若木鸡。春羽她自从在现实世界诞生那天起,就和秋理有着完全相同的苦恼。
水枪是枪吗?
人偶是人吗?
睡眠是死吗?
她像个幼小孩童一样糊涂,但又有着高度的理性,深深地思考、深深的烦恼,但是仍然相信着游和美遥的温暖,每天夜里合上双眼。
说着说着,樱停下操作雷米尔的手,低下了头。
“啊,巴亚蘑也和我说话了哦。它给我讲了辉夜姬、桃太郎、欧提科。想不到巴亚蘑它懂得那么多——小樱你也教会了我玩游戏。如果Haruha死了又出生了,你要来见我哦。那样Haruha就能更像Haruha了。”
“这叫什么话……那丫头,什么都不懂。”
樱猛地抬头,看着游。
“前辈,我变成幽灵时你对我说过,更喜欢以前见到的那个我对吧。就是这么回事啊。就算自己不在了,他人心中的自己却不会那么容易消失。人的心会受伤、会难过,会痛啊。春羽她就是不明白。自暴自弃一样,完全不考虑别人的感受。”
樱站起来,触摸春羽的手。她的声音很生气,但是很温柔。
“前辈,美遥姐,去救春羽吧。怎么能因为这家伙的任性,就放弃我心中那个天真无邪厚脸皮,却又在奇怪的地方感到自卑的小家伙呢。”
春日井游和美遥对视——她露出小小的微笑——游只得很不情愿地承认了。
“神奈,我承认啦……”
游摇摇头,叹叹气。
“我家的孩子,是有点傻。”
“对吧?”樱露出牙齿,大笑起来。
注:本节里连续出现了三部电影的捏他,这里一并介绍。
1、禁忌的游戏(Jeux Interdits),来自同名法国电影,在这部电影里,两名天真无邪的儿童为了给宠物建造公墓而盗取村头墓地的十字架。
2、金花斯戴佛(Stepford mogol),名字疑似来自一部改编自惊悚小说的科幻电影《The Stepford Wives》,这部电影里,斯戴佛小镇的家庭主妇们都被改造成了性格完美的机器人,和上一本的「水晶世界」颇有几分相似。
3、欧提科(Otesánek),捷克民间故事,2000年有同名捷克恐怖电影。讲述一对没有孩子的老夫妻将一具人形树根当作孩子照顾,起名欧提科。这个树孩胃口惊人,越长越大,连老夫妻都被它吃掉了。最后的结局可以参照《小红帽》里的狼。
◆
——汝,不得行夜路。
你失去了生命,丧失了自我。
为了寻求记忆中的面容在街角彷徨,遥远的幻影正望着你。
要食我肉、饮我血的,
是压抑不住头脑中的渴望,放纵冲动的你的尸骸。
奔跑吧!反抗吧!不要受困于尸体的伤口!
这里是死者们的谢肉祭。
这里是生者们的无明夜。
其名为僵尸之墓——
各处发生火灾,令城市的上空覆盖着浓烟。此刻虽是白昼,却十分昏暗,整个街道沉浸在黑白电影的氛围里。
——组成「Cradle to Grave」十个世界观之一的「僵尸之墓(Zombie Grave)」,正如其名,是个行尸走肉猖獗的世界。
都市区域和农村区域,以及连接两者的大道和荒野组成的世界里,从人类到大型动物,有各种各样的尸体四处横行。最大的特征是一条规则,在其他世界死亡的玩家角色会被复制,作为僵尸怪兽在这个世界徘徊七十二小时。
僵尸角色的出现位置是随机的,无法预先狙击。运气差的话,也有可能和残骨烂肉的自己狭路相逢。
僵尸之墓的大都市,也是其主要部分的「孤影城(OmegaMan City)」。这里是一片青黑色的废墟,寂静的建筑群。造成这个压抑世界观的根源,是某种诅咒性病原体。越是接近这种病原体发生地的研究所,敌人就越强大。
克兰普它们的目的地「金花斯戴佛」,就在距离研究所很近的大型超市的废墟。
注:OmegaMan,这里是暗指1971年的科幻电影《The Omega Man》,中文名“最后一个人”。故事讲述生化武器荼毒世界后最后一名幸存人类和变异人的战斗。Omega(Ω)是希腊字母的最后一个字母,在《新约》里有“我是阿尔法,我是欧米伽,我是首先的,我是最后的,我是初,我是终。”这样的句子,因此Omega也有“最后一个、终结”的含义。
“……原来如此。”
艾莉西娅眺望着下方徘徊的丧尸群,喃喃自语。这声音细微的几不可闻,就像细小的雪花,还没落在亚麻地毯上就消散了。
这声音传到了趴在她膝盖上的Solari耳朵里。
“怎么了?母亲。”
此刻Solari也是Haruha的模样,从旁人看来,就像是年纪有些差距的姐妹。虽然这里并没有能看到她们并且神志正常的人。
这个地方,原本是通往地下一层、地上二层的专品店街的入口处,建有已经停止的喷水池和高大的时钟塔。艾莉西娅和Solari就坐在怪兽们上不去的时钟塔上。
在下面,有许多面色苍白来回走动的尸体。根据设定,某个研究所原本想要通过化学方式提炼古代魔术师用以制作僵尸奴隶的行尸粉,结果失败了。僵尸们吸入了制作失败产生的物质,开始攻击本该是它们主人的人类。
场景虽然是近代模样,将士们的装扮却从盔甲武士到西装领带五花八门,十分奇妙。
“我在想,我说我自己是僵尸,这话还真是妙语。”
“母亲不是僵尸角色呀。”
“但我是死人。而且我不记得自己死前的事情,只能去啃食活人来维持自己。名副其实的僵尸。”
Solari从艾莉西娅的膝盖上抬起头,感到不解。
“Solari不明白。所有的动物,不是都会替代死去的父母继续生存吗?那么大家都是不会死的死人。”
“但是,成为替代品,与成为其本身是稍有不同的。我虽然没有自己死亡的记忆,但是我周围的人都记得我已经死去。这个区别,大概就意味着成为僵尸。”
Solari依然不明其意,但没有继续问。
“不管怎样,Solari会实现母亲的愿望,代替Haruha,会成为父亲的母亲,会成为父亲的女儿。”
艾莉西娅没有回答。被春羽否定、被美遥否定、被游否定,但自己依然为了改变他们的想法而停留在这里。设计制造出原典,压迫Haruha的肉体。
起初她并不想做的这么过分。就算得不到Haruha,也有很多方式得到其他深层梦境型新世种。但是,因为第一次造访被游赶出家门,在恼恨之下多次前往春日井家的过程里,日下秋理变得想让这家人认可自己的存在。她希望让他们承认,自己是真正的日下秋理。
“就算是同一张脸,春羽也是春羽!不是你!”
“那才不叫复活。无论外貌再怎么相似,如果没有内在……就和没有心的僵尸一样。”
但是,美遥和游,都否定了日下秋理的存在,否定了日下秋理的生命。所以。
“是啊,Solari Rothwing。我想要让他们认可人类存在互换性。如果做不到,新世种的时代终究是空谈。”
改变创造人类的方式,从而避免人类的灭亡——这个矛盾的计划如果能得到认可,死去的秋理就应该也能重新得到生者的认可。
在秋理心中,已经混淆了对自己的认知和对新世种计划的认知。而这种思维,与Solari相处的时间越长就越强烈。
“我明白了,母亲。Solari就是为了可以成为任何人的替代品才创造出的新世种。我也一定可以替代现在最接近人类的Haruha。”
秋理和Solari,都有着“替代某个人”的执念。两人仿佛是对方的镜中倒影,两人肯定对方的存在意义,所以都不会阻止对方。
“说起来。”Solari又有提问。
“为什么给Solari起了Solari这个名字呢?既然可以成为任何人,叫‘深层梦境型’不就可以了。”
这个问题只得到了沉默。随后,艾莉西娅闭上眼睛,深呼吸,然后回答:
“除了死去的这个我,曾经还有另一个我。和我有同样的面孔,学习了相同的东西,有相同的思维,居住在一起。”
淡然讲述的艾莉西娅,望向家具店里裂成两半的镜子。
“如果两人都叫秋理就分不清了,所以一个人……不是我的另一个秋理,称呼为空理(Solari)……不,说不定,被称为空理的其实是我。我已经记不得了。也就是说,我只是想起了这么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
这时,突然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声音,入口处的玻璃门被打碎了。
一辆外形硬朗的美国车,从僵尸遍布的正门高速冲了进来。被撞得粉碎的玻璃像水波一样撒了一地,反射外面照进来的光线,照亮了黑暗。
七零八碎、烨烨放光的玻璃。震耳欲聋的破碎声就像是宣布马戏开场的信号。
汽车气势汹汹地撞坏了门之后仍没有停止,不少僵尸被卷入它的轮胎下,在碎玻璃地板上绞成肉酱。直到汽车猛撞上喷水池,才终于停下来。整辆车破烂不堪,好比一团破烂碎纸,让人怀疑究竟是不是金属制品。
只凭一己之力就打开了驾驶席那被压扁的车门,一只巨大的蘑菇布偶滚出车外。
——聪明的读者们想必已经知道了。这个刻意驾驶“1970年型白色道奇挑战者”暴力登场的人物就是巴亚蘑。(注:挑战者是道奇公司在1970年推出的一款硬朗跑车,第一代只销售了四年,但销量和评价都很高,堪称经典)
“呀,母亲,好像来了个可爱的蘑菇。”
“那个古怪的蘑菇,在莫梅特她们的教室也露面了……是什么人?”
这个意料之外的入侵者让艾莉西娅很惊讶,而Solari则兴致勃勃。只不过。
随后从车上下来的小女孩,让艾莉西娅和Solari露出了笑容。她们都在等她,等候多时了。
——她们的目标,Haruha。莫梅特·葛佩莉亚操控的傀儡和伊奎·利布琉姆率领的完美配合的士兵都被她击溃,残酷无情、战无不胜的孩子,“超虐杀幼女(Over Kill Girl)”。
此刻她的模样十分奇特,完全配得上OKG这个外号。她那纤细如人偶的双腕,提着一个巨大的吉他盒。
秋理看到她这幅不平衡的模样想起来了。现实世界的春羽,也把自己收集的玩具放在美遥带到家里来的吉他箱里,拿着吉他箱到处走。这似乎是春羽在模仿把行李放进吉他箱离家出走的美遥。
秋理曾经看过一次箱子里面。褶皱不堪的折纸、前端有小尖叉的汤匙、软胶的娃娃、拉斯普酱的动画图案手绢、小羊羔的布偶、带到游泳池的水枪……她出生以后得到的东西几乎都放在里面了。
不过现在,在这个虚拟世界里,Haruha的玩具箱里面可不是玩具水枪,而是杠杆式的散弹枪。这种枪可以单手保持枪身的同时,操作扳机下方的杠杆来装填下一发子弹。吉他盒里有六杆枪,每一支枪都锯短了枪管。
一层楼的几十只僵尸向喷水池处靠拢。这个地点靠近研究所,都是高等级玩家的僵尸复制品。这些僵尸角色的防御力会下降,但攻击力和耐久则会大幅上升。它们的动作僵硬不自然,但并不缓慢。
即使是新世种,被这么多的敌人包围也无法轻易脱身。无论Haruha有什么目的,首先也要突破这群敌人,才能和艾莉西娅会面。
秋理收集过Haruha出现以来的各种情报,但战斗时的录像被新纳为了以防万一已经删除了。所以秋理只知道目睹战斗现场的一般玩家们的传言。听说“那个孩子一动,对手就会变成尸体。甚至分不清是她先动,还是对手先变成尸体。”
Solari毫不掩饰自己旺盛的好奇心,注视着Haruha的动向。
Haruha左右手分别从吉他盒里拿出一支散弹枪——被巴亚蘑抱了起来,像陀螺一样连转数圈之后扔进了僵尸群中。
接着,四十四秒之后,这一层的四十八具僵尸全灭了。
——Haruha在撒满玻璃碎片的地面上着地了,而巴亚蘑还在因为惯性继续转圈。
刚一踩到细碎玻璃的瞬间,Haruha就左右开火,打飞了两只僵尸的脑袋。即使耐久值再高,动物型怪兽的头部被破坏,也会被判定为死亡。散弹枪的威力足以打穿防御力低下的僵尸的头骨和颈椎。
本来,杠杆式枪支是无法单手连续射击的。填装下一发子弹必须一只手稳住枪支,另一只手进行装弹。
但是Haruha没有停下。
她借着玻璃的滑动旋转身体,手指扣住杠杆而松开枪把。枪本身因为惯性而旋转,完成了排弹动作,紧接着下一发子弹又打碎了僵尸。这样的旋转不断进行,聚集过来的忘者们就这样逐一被爆头击毙。
枪声在大厅里反复地回响,空气中的回音越来越浓重,而飞散四处的血沫则在玻璃渣地板上画出了爆头击杀(Head-Shot Killed!!)的文字。
旋转中开枪造成的火光形成了一道金色圆弧,最后在子弹的风暴中消散了。
两只枪的子弹刚一打光,巴亚蘑就让吉他盒在地面上滑行,送到了Haruha脚下。
将盒子里的两只散弹枪再次打光子弹,Haruha也停止旋转时,只剩下一只僵尸挥着刀向她攻击——Haruha从袖中飞出一只小型手枪,击穿了它的眉间和左眼。
——所有的僵尸都被爆头,化为纤维质的尸骸。它们跪在Haruha的周围,仿佛是一幅关于女王的画作。
秋理看着这一幕,心中带着陶醉。
(怎么会……虽然知道新世种在虚拟世界里可以发挥真正的力量,但刚才不仅仅是敏捷或力量优秀。合理的思考与直觉的爆发式延伸……这就是最接近人类的新世种的实力吗……)
凭借奇妙手法与Solari不相上下的克兰普当然值得惊叹,而Haruha不仅继承了克兰普的风格,还展现了更高层次的计算能力。她的力量和Solari的绝群进化不一样。Solari和过去的人类在性质上有着极大不同,而她却是人类的延伸,是用以继承人类的力量。
秋理这才明白,为什么新世种的研究人员将Haruha称为“复写的羊皮纸(The Palimpsest)”。这个孩子与前一个世代的信息重叠并共鸣,丰富了被称为心或者智慧的领域。
待虚假的生命尽数消失,Haruha走出再无活物的喷水池处。她挥起巴亚蘑递给她的自动手枪「I.E.朱雀」,仰望时钟塔上的艾莉西娅和Solari。
荒无人迹的商场废墟,荒凉的空间里只有轻风吹动带来的生硬回声。
先开口的是Solari,她望着Haruha,对艾莉西娅说:
“母亲,请你先走。”
“嗯?”
“Haruha战斗的时候,地下传来枪声。一定是父亲他们另寻途径直接进入地下了。”
艾莉西娅和Solari要从运营方手中保护的原典,此刻被她们诱导至地下的停车场关了起来。她们选择的合理战术是在这种隐藏地点比较多的商场里,让Solari进行单点防御。如果Solari和僵尸们无法击退敌人,再把原典放出来。
运气好的是,地下停车场的入口被废弃车辆堵住,没有供人通过的空间,所以只要阻止对手从商场的通道入内即可。但克兰普他们似乎采取了什么手段。
“Haruha是为了牵制Solari留在这里才来的。我认为他们的想法是,避免同时和Solari与原典战斗,就能够获胜。”
Solari轻巧地从塔上飞下去。落下中途她在墙上蹬了一脚,在冰激凌店的遮阳棚上缓冲,轻松地落地。
普通玩家艾莉西娅当然做不出Solari那样的神技。她使用控制落体的魔法「浮扬」来降落。
“所以,母亲去那边支援原典。地下的原典如果被消灭,Solari要替代Haruha的计划就砸锅啦。”(注:原文Solari用了日本中部甲州地区的方言)
“你要怎么办?”
“Solari和Haruha玩一玩。虽然对不起父亲,但只要没了Haruha,那个原典是很难消灭的。”
秋理有些犹豫。她之所以能下定决心对Haruha发起“攻击”,是因为有Solari这个共鸣的对象为她推波助澜。现在与Solari分别会让她感到不安——对自己行为的正当性感到不安。
然而没有时间犹豫了,在这里失败,“秋理”将一无所有。这具不知能撑到几时的僵尸躯体,还会给自己带来不安,给父兄带去绝望。
为了随时都可以死去,必须得到Haruha。一旦到手就有和研究所交涉的资本——她下定决心。
艾莉西娅转身跑向通往地下的通道。
Haruha默默地望着艾莉西娅离开,然后又把视线转移到Solari身上。
看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Solari,她的眼神十分平静,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点焦躁。难以想象,有人和自己的身体面对面,还能如此镇定。
而Solari对此也毫无疑问。即使是Haruha,本质也和Solari一样。新世种是为了替代人类而采用不同方法创生的,即使失去了生命,也可以用相同的模样再次出生。
所以死并不可怕。和普通人类不同,新世种的存在意义生来就已注定。她们害怕的是,自己的存在意义被彻底否定。
而对于Solari,她的意义就是“替代”。她可以替代任何形状、模仿任何能力,最终要替代人类在这片大地上繁衍下去。
这是Solari的本能与意义。所以,现在她要把Haruha从其所在的位置驱逐出去,替代Haruha这个有形的事物。这对她极具吸引力。
Solari发问了,她的声音像铃声一样清脆圆润。
“Haruha听说过‘二重身(Doppelganger)’吗?在「CtG」里,是通过光学合成再现眼前玩家模样的怪兽。但在人类的传说里,如果见到和自己相同的二重身灵体,那个人就会死。”
她拔出腰后枪套里的枪。那是和Haruha相同型号的枪支,Haruha和莫梅特·葛佩莉亚战斗时使用的武器。是艾莉西娅为Solari准备的武器。
Solari和Haruha。Haruha和Solari。
除了Haruha的衣着有一点凌乱,两名少女别无二致,仿佛是和镜子中的自己对峙。
不一样的是Solari露出微笑,而Haruha沉默不语……不,Haruha也笑了,两人又没有差别了。
“Haruha是不会死的。刚才,我被爸爸骂了。”
嘴上说挨骂,脸颊和眉眼间却绽放了笑容。坦然的表情里,并没有过去面对莫梅特以及「水晶世界」时那种冷酷的激愤。
接着,Haruha轻巧地跳上喷水池已经干涸的中央位置,那是一处仿佛圆形舞台一样的地方。除了中间的喷水口是一个洞,周围都很平坦,直径约三米的落脚地。
“爸爸、妈妈、小樱还有阿左,他们说,大家都有一个Haruha。”
Solari没能明白这句话的意思。Haruha像猫一样伸出手招引她。
这个圆形的舞台,和春羽最喜欢的体育运动场地一样。
“——来吧Solari,我教你玩相扑。”
◆
一小段时间之前,克兰普等人成功潜入地下停车场。
(在设定上)大部分车都用来逃生了,只剩下零星的几辆车。这里比地上的商店街还要宽广,少年少女们的脚步声产生了回音。
出乎意料的,这里的照明还在运作。但因为停车场的破旧,即使有照明也很昏暗,柱子阴影处一类的地方也和黑暗无异。不过好歹行动中不需要准备夜视装备,也算得益。
这次要讨伐的原典“纳西索斯(Narcissus)”就藏在这个空旷无物的空间里。
看过“纳西索斯”的能力,游首先决定分散原典和Solari的战术,安排Haruha从正面突破作为佯攻。要说为什么这次让Haruha担当诱饵,是因为这次的战斗里诱饵才是安全的位置。
由于原典的性质,会给触碰者的精神状态极大的影响。即使是有着正面印象的“天使”也会让接触玩家精神错乱,那个诡异的“纳西索斯”会有什么样的影响实在不堪设想。
所以正常的战术,是避免它和运营方的人类玩家发生接触,投入大量的NPC将其消灭。如果没有Solari,这次战斗也许可以采用人海战术。
可是,现在必须仅凭克兰普等人的力量打倒它。所以选择在Haruha拖住Solari的时候,从其他路线进入地下,消灭“纳西索斯”。
经过事前的调查得知,原典平时都关在地下。但是因为只有商店街的里面才有入口,所以一如既往地用了些非常手段。
克兰普等人是从另一个世界,龙之墓直接转移到这个地下停车场的。原本,在「CtG」里转移世界必须要通过中转站「终点摇篮」。将不可能化为可能的是一个BUG,只有内部ID彼此相连的两个世界球,可以通过相同的空间坐标处进行转移。
使用在中世纪风格世界可以使用的转移道具「旅途的路标」,保持登录转移坐标的状态,然后在「终点摇篮」最小的道具店——游戏起始时配置的店铺——将道具卖掉,接着立刻购买效果相同但在不同世界球使用的道具「Joint Machine」并立即扔掉,最后重新购买「旅途的路标」。这样就准备完成了。(注:第一卷里出现过的转移道具叫「旅途的车辙」,是两种道具还是玩具堂记错了名字无法判断,顺便这里原文把Joint这个单词的片假名写错了……)
之后不要输入新的坐标,直接在龙之墓使用「旅途的路标」,就能转移到僵尸之墓。
如果没有把「旅途的路标」卖掉,或是没有把「Joint Machine」扔掉,这个现象都不会发生,所以几乎没有玩家发现。即使发现了,一旦转移到了墙壁里,玩家就不得不放弃这个游戏角色。明白这层风险,自然极少有人尝试。
这一次,因为有甚目调查这个地下停车场的坐标,所以可以毫不犹豫地使用。
几人慎重地在停车场里潜行,时亮时灭的电灯,将他们罩在影子里。
“……你对这种方便的小伎俩还是这么了解啊。”
米珐压低声音,表达自己的惊讶。作为钉宫美遥的角色,她是克兰普在这个虚拟世界里的「结婚」对象。她带着可以迅速发动特定魔法的法杖,看起来和这个现代外观的世界很不相称。
她的性格依然和美遥相去甚远,但克兰普已经习惯了。从游戏中到现实世界,两个人已经朝夕相处了三个月还多,自然会习惯。
“这招其实也不方便。实际上,如果不是去过一次把坐标记录下来的场所,根本就不敢使用。而且又不像和莫梅特战斗时那样,可以用在紧急脱离的情况中。”
克兰普和米珐并肩行走,他身上除了惯用的单刃剑,两肋下的腰带处还插着手枪。防具对这次的对手没有意义,所以他没有穿戴铠甲一类的护具。
看他这么迅速地回答,米珐摆出一张臭脸。
“……你还藏着多少绝活啊,圣甲虫的克兰普君?”
“不要这么叫我……感觉好丢人。”
游大概一辈子都忘不掉,初次见面时米珐第一句话就是“你是屎壳螂吗?”
“既然觉得丢人,为什么不换掉这个外号?”
和初见米珐那个时候一样,现在通过扩张模式观察克兰普,仍然能看到「圣甲虫的克兰普」这个称号。这个称号不是角色基础信息,本可以随意取消,而且又是他人加上去的。
克兰普叹口气。
“因为我不想忘记,自己是个丢人的家伙。逃避自己的母亲,沉湎于游戏,为了快速通关不惜使用BUG。就因为我是这样的人,所以才不明白春羽的心情……”
虽然是自嘲的话,但他的表情并不像遇见Haruha之前那样阴暗。
米珐想起了和他初次见面的情景。想到他发生的变化,想到他依旧不变的地方。
感觉,还不坏。
“唔……”
就在米珐舒一口气,这段对话将要结束时。
克兰普突然推飞了米珐。
“呀啊啊啊!?”
米珐发出有些丢人的尖叫,在柏油路面上滚了几圈后,爬了起来。她知道这里危机四伏,没有出言责备。
她刚才所站的地面,被一层诡异的平平水面覆盖了。在朦胧的灯光反射下,那铝箔一样的光泽虽然平淡无奇,但却像生物一样伸缩蠕动,显得诡异。
“什么时候——!?”
原典「纳西索斯」逼近了克兰普两人背后。那个美青年乘在镜子一样的「泉」上移动。不过,它的表情如雕塑一样平静,看不出呼吸和肌肉活动的迹象。集合大多数人的想象得出的神话形象,其细节也止步于此了。
直到眼睛看到才发现,它的移动完全没有发出声音,甚至没有气息。一般的情况,会从空气的流动或是三半规管的异动有所感觉,但在它身上,完全感受不到那种来自一个人的空间感。
克兰普意识到自己的预计轻视了对手,不禁咂舌,举起附带「麻痹」效果的剑刃刺向水面。
既然是它身体的一部分说不定可以——本是有这种打算,可是剑锋毫无着落,直接被水面吞没。克兰普下意识地收剑,剑却纹丝不动——这个「泉」不是让东西“掉进去”,而是“吸收进去”!?
克兰普当机立断,扔掉剑向后跳,躲开了扩散的「泉」。无论宽广还是狭小,那个水面的厚度都毫无变化,让他感到恶寒。
看来,它的基本行动就是一旦发现玩家就安静靠近,将对方没入无法脱身的「泉」中。这一楼层没有僵尸,大概全都被「泉」吞没了。考虑到它主动靠近,「泉」的有效范围应该并不宽广。最多只有半径两到三米……有办法了。
克兰普从腰带上拔出一把大号手枪。那是过去和莫梅特·葛佩莉亚战斗时夺来了强力左轮枪「I.E.玄武」。
克兰普在与敌人拉开距离的同时开枪了,枪声震动整个地下空间,原典向前伸出的手臂以及肩膀都被枪击洞穿。
对准敌人躯体射出的子弹,带着“铛!”的一声,听起来既坚固又脆弱。子弹击伤了「纳西索斯」的手臂,停止了。它和普通的怪兽受伤不同,并没有流血,感觉就像击中了石膏。
并不是克兰普打偏了。而是在枪口对准它的一瞬间,它以高速避开了而已。而且在本体回避的同时,「泉」也在逼近克兰普脚下。
不过,他们事先就已经得知它的速度比表面看起来的更快。
“就现在!”
“用这个抓住它!”
开口发信号的同时,有冷气喷向了「纳西索斯」的背后。这是迅速将效果范围内的热量吸收,冻结事物的魔法「冰洁刺侵」。和计划一样,克兰普负责吸引注意,米珐趁机在法杖的支持下缩短咏唱时间发动魔法。
纯白色的冰霜伴着高亢的冻结音袭向「纳西索斯」,吞噬它的全身——不,冰霜碰到「泉」的瞬间就消散了。吞没的速度比冻结的速度还快,无法触及「纳西索斯」的本体。
“它什么都能吸啊!”
就连克兰普也大吃一惊,忍不住叫喊。他背对无视魔法进行追击的「纳西索斯」准备逃跑,但后跳动作落地后还有硬直时间,他要被「纳西索斯」追上了。
「纳西索斯」正要发起无情的追击,这时。
伏兵来了。
何刚才的射击截然不同的两发沉重枪声。第一发从「纳西索斯」的后背击穿了它的胸膛,紧接着连射的第二发打烂了它的半个脑袋。然后是第三发,与第二发完全相同的弹道,伴着响亮的破坏音,它的头完全粉碎了。
即使受到如此严重的破坏,青年的身体也岿然不动。只是原典的碎片像白色花瓣一样散落在「泉」的水面上。
虽然没有消灭本体,但「泉」停止了移动。看起来……有效果。
“好!这就叫百步穿杨!”
在停车场的远处,大货车的顶盖上,神奈樱的角色尤斯拉高声欢呼。刚刚俯身射击的她挺起上身,举起带有瞄准镜的步枪。
这次求得她的帮助——其实应该说是她强行帮手——莲(冬风)和尤斯拉(樱)根据指示,转移到和克兰普不同的位置并立刻隐蔽起来。这个安排一方面是不希望她们接触原典,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们的狙击技术比克兰普更出色。
莲应该也藏在某处,连克兰普也不知道位置。她还在保持警戒,根据情况等待掩护的时机。
话说回来,尤斯拉这可是隔着整个停车场发出的精确射击。虽然「纳西索斯」的移动毫无上下晃动有利于她瞄准,这技术也很惊人。
(她真厉害……果然是天才。)
即使是这种时候,游还在为游戏劲敌的惊人才能而高兴。抛开母亲的事情,游骨子里也是一个游戏爱好者。
但是。
忍不住露出笑容的尤斯拉——被旁边袭来的爆炸吞没,从货车顶上摔了下去。她变成了一个火球,在柏油地面上来回打滚。
“可恶……抱歉前辈,大意了!”
她大声地留下一句话,很快就变成焦炭一动也不动了。她因为GameOver而退出了游戏。这只是普通的GameOver所以不必担心,只是她转移道具的坐标已经改成了最后落脚的教会,无法指望她回归这场战斗了。
接着,似乎还有燃料的货车也爆炸了。
巨大的爆炸震动了整座建筑,连房屋支柱都在摇晃,落下无数尘埃。
而在爆炸火光中,日下秋理的角色,艾莉西娅来了。
米珐和克兰普聚集一处。艾莉西娅看着他们,想不到还能用冷静的声音发出警告。
“快离开吧春日井游……你应该已经听说了,NPC以外的人和原典交战,不知道会留下怎样的后遗症。”
克兰普的脸颊跳了跳。
再用扩张模式观察艾莉西娅——在「CtG」里会粗略地显示整体水准——她的等级已经达到最大值,明显是修改过数据。刚才一击烧死尤斯拉的魔法威力也不正常。
「CtG」的数据修改,因为其独特的系统——毕竟是用活体计算机运作的,除了内部人员谁也不知道系统语言——至今无人成功作弊。秋理恐怕是天字第一号吧,虽然不值得夸奖。
克兰普脸色凝重,他不是对这种愈发不不利的状况感到绝望,而是感到愤怒。
“你有心思担心我,还不如停止伤害春羽!”
“只要答应和Solari交换——”
艾莉西娅中断说话,以「魔力护壁」挡开了瞄准太阳穴的子弹。
是莲的狙击。这是一次漂亮的——也就是无耻的——偷袭,但艾莉西娅事先就展开了强力的防御魔法。艾莉西娅搜寻狙击手,但莲已经不见了。真不愧是冬风,即便是一击致命的时刻也不忘记迅速迅速撤离。这一点她比樱更出色。
艾莉西娅甩了甩头发,重整情绪。
“……这阴险的做派就是你那个小三喽。”
这个艾莉西娅,至于现在这么讽刺冬风么。美遥和冬风的关系也不好,冬风是不是不招女孩喜欢啊……不,现在没空想这个。
“我不会把春羽交给你的,她的身体我也一定会保护好。”
“趁早收手吧日下小姐!你哥哥很担心你!”
米珐提到了度海,但秋理不为所动。在地上和Haruha战斗的Solari,是她意志的支柱。
“没用的。你们赢不了这个原典。”
“嗯!?”
听到这里,克兰普他们看过去——原典「纳西索斯」面对这边,身上已经没有了克兰普和尤斯拉留下的伤,和一开始是完全相同的状态。
“没有头也可以再生!?”
米珐尖叫了一声,克兰普拉着她逃开了。克兰普感觉到艾莉西娅得意的眼神追赶着自己,依然不服输地宣言:
“有没有用试了才知道……就是用上这个游戏所有的BUG,我也要干掉这东西阻止你!”
◆
没有电源,干涸已久的喷水池上。
这是一个勉强能站下两个大人的台子。
两个小女孩,手持红色的手枪对峙着。
一个是Haruha,在游戏世界出生,史上第一个在现实世界获得躯体的人造少女。
另一个是Solari·Rothwing。一个可以抱有人格,寄宿在任何性质的肉体上的新世种。
“听好了Solari。相扑呢,只要离开场地或者倒地,就输了。”
作为先行去往现实世界的Haruha,似乎摆出了一点姐姐的样子。但Solari鼻子一撇,摸着手中枪。
“我知道。毕竟是日本自豪的传统游戏。在相扑房间里练习火枪也是常识。”
没人吐槽。
不过这个台子,是少女们的相扑场。
场地近处,巴亚蘑像模像样地戴上乌帽子,挥起军配团扇。(注:乌帽子是黑色高帽,日本古代礼仪服饰。军配团扇,日本古代指挥官的用具,在相扑运动中也有使用)
“时间到哦。”
Haruha和Solari,相互举枪碰撞。
铛……在这个满是死者的建筑里,两个稚嫩的孩子之间,响起了刚强的金属音——
两声枪响重叠,战斗开始。
猫爪肉球形状的枪火闪烁,烧灼着Solari的视野,也震动着Haruha的世界。
彼此在极近距离瞄准对方的头部开枪,却又被彼此闪开。意识到被枪口瞄准的同时都扭头,躲开对方的射击。炫目的闪光和震耳的轰鸣瞬间瞬间模糊了意识。Solari和Haruha都是如此。
但是两人没有停下动作。枪击的同时,大脑已经向神经发出了下个命令。上一个动作还没有结束的时间差里,没有因为枪击而硬直的左手已然发出一击掌击。
啪!两人的手掌相击,这个冲击让刚刚模糊的意识又变得清醒。Haruha和Solari,下意识地抓住了对方的手腕。
狭窄的空间里,两名年幼的少女一手握枪,另一只手互相钳住手腕。
“唔……这就是四手相峙吗?”(“がっぷり四つ”,相扑术语,指双方都用手制住对方,扭在一起的情况)
“没错哦。”
错了。无论是感到深得其妙的Solari,还是莫名得意大方承认的Haruha都错了。但是没有人纠正错误,激烈的枪战又开始了。
两人保持着互制的状态,开始瞄准躯干射击。平常情况这个距离瞬间就会分出胜负,但是两人巧妙地移动中心,改变对方的射击姿势,像杂技一样凭身体技术躲开差之毫厘的子弹。
如果没有接连不断的枪声,这看起来就像女孩子们手牵着手转圈的游戏。又或者,这就是疯狂而华丽的华尔兹。
但两人的身体在渐渐受伤,削破皮肉,飞洒血字。喷水池的池底一般落满了硬币,而Haruha她们却扔下了数不清的弹壳。
裁判巴亚蘑也沐浴在血液和子弹的雨中。它身上千疮百孔,但它还在坚持,高喊“快上!压住!压住!”(注:巴亚蘑这里说的话是相扑中裁判对自己支持的一方惯用的鼓励语)
枪击战不相上下,可两人能力的不同造成了均衡的崩溃。
Solari被Haruha拉扯、下意识地回退时,她的膝盖中了Haruha一脚。虽然「CtG」世界里没有痛觉,但膝盖被击碎后直到再生为止都不能站立。
Haruha对腿脚不便的Solari举起了必杀的枪口,十指扣下扳机,
咔嚓。
然而紧接着受到攻击的是Haruha。Solari受踢扭曲的一只脚像蝗虫一样关节反转,身体像上了发条一样一记冲撞。
“呀!?”
Haruha的额头遭到猛烈头槌,向后仰倒。同时Solari松开她的手,退到喷水池边缘。
Solari竖起枪口,瞄准Haruha的心脏。
“这样父亲大人也会答应和Haruha交换了。是吗?”
“……真是蠢问题。”
Haruha虽然重整架势,但Solari扣下扳机的速度更快。
赢了——只要比Haruha更优秀,就能成为Haruha了。一时的放心,让Solari放松了警惕。
所以她没有意识到Haruha在遭到头槌的瞬间扔掉了手枪。
能模拟任何人的Solari。她所没有的记忆,就是不曾目睹自己的父亲为了保护自己,拼上性命与强敌作战的背影。
「Snatch!(抢夺!)」
响起了空手时夺取对方道具的技能「抢夺」成功时的效果音。
“咦?”
正要发出最后一击的枪,从Solari手中消失,出现在Haruha手里。
可如果是Solari,她仍有能力在下个瞬间做好防御或反击的准备。但是,“下个瞬间”却没有到来。
这是圣甲虫的克兰普打倒莫梅特时使用的BUG中,唯一没有被修正的秘技。
“在空手状态下盗取敌人武器,抓住时机发起半自动攻击的话,就能大幅省略前摇动作进行攻击。这是「CtG」独特的机制。”
“哦……但是,春日井君你就算对手使用远程武器,也会强行靠近并盗取,这纯粹是你的爱好吧?”
“爸爸就爱耍酷。”
父亲,是父亲,一直都在春羽的心里。他教会刚刚出生的春羽的一切,春羽都记得,都不会忘记。
所以。
“拿下!”
瞬间发动的初级射击技能「快速射击」,眨眼间击穿了Solari身体的要害。
虽然Solari可以变成各种角色,但她的耐久值保持不变。所以无论怎么变都改变不了GameOver的状态。
Solari身中数枪,倒在喷水池的水池壁旁,平淡地发问。
“为什么……有同样的形状、同样的数据,而且还有Solari独有的能力,为什么会输呢?”
与她面容相同的胜利者,Haruha从台子上跳下,回答了失败者的问题。
“因为Haruha的爸爸是最强的。不过格斗游戏方面小樱要稍微强一点。”
只是一点点哦,Haruha如此强调,但Solari没有理会。
“可父亲大人又不在这里。”
“但是Haruha会想,如果是爸爸会怎么做?这样想之后,就知道该怎么做了。所以就和在一起是一样的。”
Solari的身体,因为伤势再生的速度赶不及,渐渐开始纤维化。Haruha站在她的残骸身边,嘿嘿笑了。
“爸爸呀,一直和Haruha在一起。”
“……说的真肉麻。”
Solari稍微讽刺了一句,闭上眼睛。
她渐渐稀薄的意识里最后留下的是,母亲大人此刻怎么样了呢。
Haruha目送Solari的身体完全变为无机物之后,她摇晃着身体倒下了。
巴亚蘑撑住了她那像树叶一样轻盈的身体。
“你很努力啦。”
“嗯……有些、困了。”
现实中的身体还有所负担,在这种状态下全力战斗的影响,以倦意的形式体现出来。这是电子世界的Haruha在得到肉体的同时得到的,一种稍事休息的小机关。
“Haruha已经完成任务了。可以稍微休息一下。”
“爸爸,不要紧吗?”
Haruha以巴亚蘑为枕头躺倒,她的保姆NPC柔和地告诉她:
“不要紧。你什么都不需要担心。因为这个游戏,是为了那个孩子而创造的游戏。”
Haruha回忆起自己和莲玩耍的时候,爸爸妈妈来接自己回家的情形,带着微笑缓缓闭上眼睛。
“呐,春羽。我听神奈说,你觉得自己的一切,都是由我和钉宫组成的?”
“对呀。因为,Haruha知道的一切、做到的一切,全都是爸爸和妈妈教给我的。”
“……不太对哦。因为,春羽也教会了我们许许多多事情。”
“嗯?哎?Haruha什么都不懂哎?”
“怎么说呢……如果我要教会春羽什么东西,就要思考怎么做才能让春羽明白。那么我就会稍微变得和春羽一样。然后,即使我一个人走在路上也会想,‘啊,架起彩虹了。春羽知不知道彩虹呢。如果不知道就会大吃一惊吧’,或者,‘啊,是附送拉斯普酱卡片的薯片。春羽大概很想要吧’。”
这就好像我一直有一个可以随身携带的小春羽一样。人类,就是这样收集细微的他人而变得聪明。
“Haruha也是。在爸爸和妈妈去学校的时候看电视,想要之后再讲给爸爸妈妈听。我想,这样爸爸会高兴。”
“嗯……所以,如果春羽不在了,我心中的春羽就会非常痛苦,我会很伤心、很害怕,也许会哭鼻子。”
“爸爸真是爱撒娇呀……”
“对呀。虽然可能是我塑造了春羽,但同样春羽也塑造了我。所以,就算春羽长眠不起,也不会就此消失。决不会消失。即使再遇到和春羽一样的孩子,我也不会认为她是春羽,也不会把她当作春羽。
因为春羽始终和我们在一起。我也好钉宫也好,神奈还有甚目小姐,大家都和春羽在一起。”
来到现实世界之后才懂得睡眠和梦境的Haruha,这一天,第一次在游戏里做梦了。梦里面并非Haruha一个人。甚至Solari也在。
所以她笑了。比昨天、比前天,每一天都比前一天笑得更多。
◆
从道具盒子里叮叮当当地把子弹装入转轮弹仓,然后合上枪身。
被逼到墙边的克兰普一口气跃上墙壁,没有瞄准胡乱开了两枪,幸运地命中一发。「纳西索斯」被冲击力迟缓了一下,克兰普趁机在墙上灯一脚,借势脱困。
这个原典虽然被大号手枪击中眉间处,额头一个大洞,却还是毫无反应地继续追击。
那之后,克兰普和米珐也在继续攻击「纳西索斯」。因为「泉」的存在无法进行肉搏战,那么就用飞行道具和魔法对抗……然而,只要破坏到了一定程度,「纳西索斯」就会瞬间复原。
米珐说它会「再生」是不对的。准确的说,直到它受到一定程度损伤为止,都可以正常地靠射击和魔法伤害它。但达到某个临界点后,就会立刻回到无伤的状态。
莲在牵制艾莉西娅。经过作弊的艾莉西娅有着惊人火力,魔法的咏唱速度也异常地缩短了。但与她交战的莲依然平安无事,这只能说艾莉西娅作为游戏玩家的水平还不高。
“这个搞外遇的……到处乱窜!”
“……你说谁和谁搞外遇啊。”
相比之下,莲(冬风)抱着操作不易的狙击枪不断还击。她在几个星期里,依然完全掌握了「CtG」的要领。
那边,暂时可以维持吧……
“越打越糟啊……”
“啊,我发现一件事……”
分开作战的米珐与克兰普汇合之后,对他说。
“那个「泉」里倒映的「纳西索斯」,额头没有伤。”
站在相同高度的角度很难发现,不过仔细一瞧确实如此。水面中倒映的——或者就在水里面——的「纳西索斯」,没有刚才克兰普造成的枪伤。完好无损。
“……可能那边才是真身?”
以克兰普来说这个想法真是草率,但也没有其他办法可想。而且如果要开枪射中那里面的要害,为了保证射击角度必须离它很近。必须要深入「泉」的扩散范围,这无异于自杀。但是。
“……我来吸引它的注意,你趁机出手。”
米珐(美遥),已经不想再这样了。
从战斗开始几乎就没什么作用。好不容易听取克兰普以及「迷宫剧团」的建议,学会了不错的魔法。居然远远比不上「CtG」经历尚浅的莲。
可是,卧病在床的时候已经下了决心。春羽和游,要靠自己来守护。
光是被人保护,既没有拥抱春羽的资格,也没有任性的资格。只有自己坚守住了,才能挺胸抬头地说出口。讲明自己的喜欢、自己的讨厌。
她在自己周围施加了魔法「寒冰圆锤」,这些回旋的小冰块会自动攻击敌人。然后,她正面向「纳西索斯」发起了攻击。
原典对靠近的米珐做出了机械式的反应,扩大「泉」的范围。比「泉」的范围长一点点射程的冰弹射出,干扰了「纳西索斯」的前进。
视野的一角里看到,克兰普已经远远绕到「纳西索斯」的背后,站在一堆轮胎上举起了枪。从哪个位置,可以瞄准「泉」中的「纳西索斯」!
(太好了……佯攻奏效了!)
在心中欢呼的瞬间——米珐被「泉」吞没了。
(注:特别的心境语言又来了,注意句子字序相反)
我在这里 了在不我
他已属于别人了 我于属他望希我
父亲他不要我了 我弃抛有没亲父
我尊敬我的母亲 亲母的我杀想我
我没有死 了去死我
我没有死 了去死我
他已属于别人了 我于属他望希我
父亲他不要我了 我弃抛有没亲父
我尊敬我的母亲 亲母的我杀想我
我没有死 了去死我
我没有死 了去死我
我没有死 是这样吗 了去死我
我没有死 了去死我
我没有死 是这样吗 了去死我
我没有死 了去死我
我没有死了去死我
是这样吗
我还活着
是这样的
我没有死 了去死我
我没有死 是这样吗 了去死我
我没有死 了去死我
我没有死了去死我
是这样吗
我还活着
是这样的
「——是这样的」
啊——米珐恢复意识时,莲和一位高挑的少女正抱着她。
很遗憾,「纳西索斯」仍在。目前克兰普正在吸引它的注意力,把它拉到远处。失去意识之前,似乎看见克兰普的子弹集中了「泉」中青年的头部,但是见「泉」内外的青年都没有受伤,倒影是本体这个猜想并不正确。
这个先放在一边,自己怎么样了?
大概是即将陷入「泉」里的时候被谁拉了出来。这可以从刚才的记忆迅速推得。问题是抱着自己的人物,莲也就算了……
“……伊奎·利布琉姆!?怎么会!”
身材纤细而高挑,表情淡泊平静,仿佛有阵强风就能把她吹倒。她蓝色的长发,正因为火灾造成的气流而飘荡。
为什么她穿着和美遥等人相同的学校制服十分令人介怀,不过有更重要的问题。
引发了「水晶世界」骚动,拥有阅读人的思考,将自己触碰到的人的情绪均化的能力,新世种伊奎·利布琉姆·葛派特,就站在这里。
在「巫师之墓」的战斗中输给克兰普与莲之后,听说她被封印在「CtG」的隔离区域里。
为什么,她会在这里。
“你惊讶的情由,已知当以‘和「CtG」密切相关的掌权者有所动作’之言辞应答,然伊珂不便多言。”
米珐的疑问被伊奎先行读心,用繁复的言辞解释了。虽然不是很明白,大概是新纳一类的人采取了手段吧。不过莲还有问题。
“你……是友方?”
“所谓知恩当报。由如是,以搭救米珐脱离原典精神侵蚀之举自表,得蒙信任而见明。”
伊奎的能力曾让失常的樱恢复原本状态,确实可能让遭到原典影响的美遥恢复正常精神。不过,伊奎的声音又模糊又快,有种被哄骗了的感觉。米珐一时还在混乱中。
她环顾停车场,想理解状况,突然想起——莲到这里来了,那么是谁在和艾莉西娅作战呢?
“哎呀,这就是所谓的重返红尘吗。虽然这里满是火焰烟尘就是了。”
离脑袋不过几厘米距离的地方被火球烧过,银色的发梢被烧焦,像是火焰的不规则碎片,又或者,像死神的镰刀一样扭曲着。
不过要说扭曲,她的精神面才最为扭曲。虽然耳朵脸颊沾染烟尘,但她姣好的面庞依然嘻嘻作笑,“不合时宜”就是她给人的全部印象。
——她是穿着和伊奎相同的女生制服的莫梅特·葛佩莉亚。能让目光对视者的共感能力暴走,直接造成刺激结果的新世种。
曾经杀死一次克兰普,潜藏在游戏里的杀人者。
面对莫梅特,艾莉西娅捂着手臂倒下了。
“好疼……疼?这就是拟验毒的威力?”
如果是真实的身体,现在已经疼得浑身冒汗了吧。被瓦砾击中的右手,传来了最强级别的类似“疼痛”的信号,让艾莉西娅无法摆脱痛苦。
“原来如此,真是强力的屏障。”
莫梅特恣意地开着枪。她手中的手枪是和克兰普所持相同型号的「I.E.玄武」。
子弹在距离艾莉西娅的展开的防御魔法极近的地方命中地面,而激起的碎片从魔法屏障的内侧弹起,打在了艾莉西娅的腿上。
她发出了惨叫。
“呀啊啊!?”
“并非没有突破的办法。只不过,这个攻击不会减少生命值,也无法打倒你就是了。无能的梅梅,能做的只有不断地对你造成有限的痛苦。你听明白了吗?亲爱的肉脑货?”
镗!镗!镗!镗!她不断扣动扳机。看上去没有刻意瞄准,却总能精准地打碎地面,以碎片打伤艾莉西娅。艾莉西娅在游戏系统上没有受伤,却被幻痛折磨得动弹不得。
如此毫不留情,甚至施虐之情都感觉不到的机械式攻击,让艾莉西娅颤抖了。这不是游戏、也不是狩猎。这是让另一个日下秋理、也就是被她称作日下空理的女孩死去的,有时也被美化为命运的,单纯的死亡——这让她感到了恐惧。
她之所以没有选择退出游戏逃跑,是因为她连点开游戏菜单的余地都没有,也是因为她想到Solari还在地表战斗。
“喂!?别杀了她!”
远处传来克兰普的声音。这可不是不让自己GameOver的意思,而是实打实地担心自己会被杀死。
莫梅特仿佛受了电击一样,停止射击,浑身开始发抖。
“哇……梅梅,居然被就快要灭绝的动物命令了,而且还服从了。这该怎么想?最低贱了吧?岂有此理吧?梅梅好歹也是第一个拥有高度智慧的新世种,是新世种的里程碑哦?可是,却被更接近猿猴的生物呼来唤去……啊啊,我安心了。梅梅这么糟糕就对了!就这么坏掉一无是处就对了!果然,让梅梅知道自己是废物的小哥哥是梅梅的王子大人!”
莫梅特扭着身子沉浸在感动里,不过艾莉西娅刚一动作,她立刻就将枪口对准了她。
就算是改造过数据的艾莉西娅,现在浑身伤痛,也不可能抵挡凶恶新世种的逼迫。
真的错了吗。Haruha、Solari,真的和秋理不一样吗。
艾莉西娅咬紧了牙。
“……虽然有很多话想问。”
米珐过了很久才从被「泉」吞没的冲击中恢复,克兰普与她们重新汇合,简短地向艾莉西娅发问:
“现在我只有一个问题。你知道打倒那东西的办法吗?”
因为原典还在,这番话是边逃边问的。如果是活人恐怕早就跑断气了,只有游戏角色才能如此不知疲倦地乱来。
做出回答的是伊奎·利布琉姆。使被原典吞没的米珐精神恢复安定的新世种。
“那个原典是从人类历来皆有的不安中诞生的怪物,以日下秋理的不安为核心,汇集其他玩家的思想而成形。”
“……日下小姐的……”
米珐想起了自己被「泉」吞没时的感觉,自己仿佛要被撕成两半、渐渐消失。自己心中那种两相冲突但又都是真情实意的感觉,而理性否定了这种矛盾,仿佛要把这矛盾毁灭。
那就是,秋理心中的不安吗。
克兰普正要说“所以究竟该怎么——”,伊奎抢在他前面继续说。
“真正被日下秋理与自我混同的,并不是最初亡故的原初的日下秋理。是与她自己同日解冻、同样养育、但突然死去的克隆体空理。那个少女死去时,她无法理解‘本该是相同的自己’为什么会死,将已经死去的自己和仍然活着的自己重叠在一起了。”
美遥(米珐)记得度海说过的故事,某一天突然长眠离世的“秋理”。还有,为新世种起名Solari(空理)的秋理,她的心事不难想象。
“重叠……?”
“换而言之,秋理失去了过去一直在自己面前的、与自己模样完全相同的空理,于是就分不清楚自己是秋理还是空理了。就好像突然有一天,失去了映照自己的镜子。”
活着的秋理,死去的空理。有着完全相同的模样,经历相同的抚养,结果却是一生一死。更何况,她们还被人教育说自己是曾经死去的儿童的转生。
在模糊的生死处境中,那个秋理渴望春羽。看到鲜活的春羽,也许在无意识之中,真切感到了自己生命的存在。
“如果那个原典,是来自对模糊生死的不安——”
莲低头深思,喃喃自语。伊奎对她点点头。
“基于原典的临床实例过少之情由难以剔除不确信之风险,但目前最为适情亦即统计上可能性最为切实的处理方法,是将个体「纳西索斯」露在外面的男性和水中的男性同时破坏。”
克兰普很快就敲定了临时作战计划。做了几个月搭档的米珐、知根知底的莲,以及不言自明的伊奎,这样的组合实在无出其右了。
首先,负责正面突击的是克兰普和伊奎。
虽然伊奎身为新世种的战斗能力远超过克兰普,但她个人本身的攻击力十分低下,使用枪的技术也让人担心。实际上凭伊奎的能力,本来就用不到那样的武器。
以原典为对手,她无法参与攻击。只能克兰普靠在沉入「泉」的过程中射击水中的「纳西索斯」。万幸,只要和伊奎在一起就不会受到原典的精神侵蚀。
还未接敌的短暂时间里,伊奎问他:
“你信任伊珂和莫梅特吗?”
“反正没有其他选择……而且,刚才我对日下小姐说过。就是用上这游戏所有的BUG,我也要干掉那东西阻止她。”
“伊奎们也是‘圣甲虫’吗。”
“如果在母亲的游戏里,你们就是。”
“原来如此,这真是一个析辨诡辞毫不犹疑、恋母情结十分严重的典型标本。”
随便你怎么说。克兰普没回话。
已经进入「纳西索斯」的「泉」的范围了。
这时,听见了歌声。克兰普笑了。
莲站在一辆没有车牵动的野营挂车上,架好了狙击枪。她负责在克兰普打倒「泉」中的「纳西索斯」的同时,打爆外面的「纳西索斯」的脑袋。从刚才它被爆头之后立刻进行复原这一点来看,至少可以认为头部破碎被判定为“死亡”。
因为相信她可以和游达到完美的时机配合,选择莲作为射手。如果伊奎使用“均化”能力可以让任何人做出这种完美的配合,不过伊奎没有特意提出,因为没有必要。
毕竟打倒伊奎的就是克兰普和莲。
如果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应该接受伊奎的帮助吧。但冬风出于自尊,更重要的是出于自信,接受了射手的任务。她能做到。
莲也听见了歌声,她拉下了脸。本想咂舌,不过还是忍住了。
米珐目送克兰普的背影,喉咙缓缓颤动。
她刚刚开始玩「CtG」的时候,觉得可以在宽广的场地上毫无顾忌、尽情高歌真是畅快。而在「龙之墓」的草原上第一次歌唱时,她也感受到了无尽的解放感。
因此,她学习了使用歌声带来各种特殊效果的「咒歌」技能。回忆起来,当初也是作为「咒歌」使用者受到了参加任务的邀请,才和克兰普初次相遇。
想到这里,米珐觉得,这样也好。
虽然不能像冬风那样和他并肩战斗,但是也可以看着他的背影把力量借给他。没有必要一定要做到相同的事。
不想借助他人的帮助保护春羽什么的,只是自私而已。实际上,美遥不就是因为讨厌自私的母亲才离家出走的吗。
所以她竭尽全力用歌声表达自己的感情,歌唱能让效果范围内的同伴提升全体能力的「咒歌」。
春日井君,加油;春羽,我们一定会保护你的。
曲名是——《The Big Game》。未知的秘境、洞窟与怪物、黑暗与幻想,这是为那些与未知世界相遇的游戏者们,献上的赞歌。
就这样,在清澈歌声的鼓舞下开始了最终攻击。
克兰普率先出手。「纳西索斯」身上中了两枪,虽然不能杀死它也足以起到牵制作用。
同时伊奎在脚下使用突风魔法,带着克兰普起飞。
莲的第一枪打歪了,只打伤了外侧「纳西索斯」的鼻梁。下一枪一定命中——克兰普如此坚信着,在空中开出第三枪。「泉」中的「纳西索斯」因此被打烂了下巴。
克兰普落入「泉」中,莲的第二枪集中了「纳西索斯」的侧头部。「纳西索斯」的头部像拼图一样碎裂散开。下一枪就能完全破坏头部。
这时游的意识变得黯淡了。
母亲 不在了
冬风 虽然还在
美遥 在或不在
春羽 如果不在
伊是如此
——因为和「泉」接触,逐渐脱离现实的心,因为有伊奎从背后抱住自己而迅速清醒,再度听见歌声。
这时,克兰普和伊奎已经没到腰了。如果完全沉默丧失意识,可能连伊奎也救不回来了。
糟糕——这样没在水里不容易瞄准,还没有消灭「泉」中的「纳西索斯」就要沉底了。
逆境之中,游心里想起的——是许多Haruha的面容。
裹在像虫茧一样的包布里,Haruha挥动着短短的小手。
在旅店的地板上爬来爬去,向克兰普腿上爬的Haruha。
因为错过了约定的时间,Haruha鼓着脸。
凶狠惩罚列车强盗的Haruha。
第一次来到现实世界,Haruha毫不犹豫地拥抱游。
因莫梅特伤害游而发怒,将她操控的NPC一扫而空的Haruha。
在游戏中心的到了樱的帮助,Haruha开心地讲述这件事。
戴着魔女的帽子,和米珐欢快歌唱的Haruha。
以天马行空的战法蹂躏敌人的O.K.G——
“——伊奎,缠住!”
已经来不及多解释了,能阅读思考的伊奎也不需要解释。这个心有灵犀既不感人也不值钱。而伊奎又是虚拟世界里以精密动作见长的新世种。
话音未落,伊奎已经从自己制服背后拔出小刀,插进了克兰普的腹部。接着把刀子在肚中一绞,刀口上就牵出想要的东西。
紧接着,伊奎把克兰普的内脏扯出,像绳子一样扔向附近的房梁柱。力道不足的份就用魔法补足,成功地缠住了柱子。
通过消耗耐久值,克兰普的身体开始再生。把肠子收回腹部的力量和「泉」的吸引力相抵,大大减缓了下沉。
“呃……”
身体的里子在支撑重量的异常感觉让克兰普想要呕血,但他总算有了几秒的稳定。
(春羽……春羽她——就……就在!就在这里!!)
没有声音的呐喊,克兰普的「玄武」瞄准完毕开枪了。
而即使无声,莲也听见了。她扣动狙击枪的扳机。
最后的枪声重叠在一起。
“——啊。”
被莫梅特·葛佩莉亚逼到走投无路,只能旁观的艾莉西娅只发出这么一个音节。
克兰普集中了「泉」中人物的脸部,艾莉西娅视线外的狙击命中了外部人物的头颅。
秋理制造的原典,一瞬间结晶膨胀,随即化为飞尘消散无形了。「泉」原本下陷的部分反而隆起,吐出两人之后向中心点收缩,最终消失。
一切都消失了,仿佛一开始就什么也没有一样。
以秋理的心灵为原形的怪物,象征着死者和生者、赝品与真品的夹缝中的自己。一直观测着水镜中自己没有生命的倒影,最终一同死亡的「水仙花」。
“哎呀呀,世事终究一场空呀。”(注:这里莫梅特用了“木阿弥”的典故。日本战国时代,筒井顺昭病死,盲人木阿弥因声音酷似顺昭,就扮成顺昭卧病在床的样子,直到顺昭嗣子順庆长大才公布顺昭死讯。而木阿弥又回到了原来的市井生活。用来比喻一番苦心或努力终化泡影,又回到了原来的状态。)
莫梅特的语气并无十分感慨。尽管她也是被制造出来,希望在现实世界降生的孩子。她因为失败遭到隔离,也可以说同样徘徊在生与死的交界处。不过这名少女把自己定义为垃圾,对现在垃圾箱里的生活倒是十分热爱。
”春羽大概明天就会醒来吧。你要怎么办?干脆,由梅梅送你上路?“
艾莉西娅抬起头,看见莫梅特暗金色眼睛中的扭曲。那是会通过雷米尔向玩家发送自然界中不存在的信号,引起致命反应的「斯文加利之眼」。
「魔力屏障」的效果已经中止,现在的艾莉西娅没有反抗的余力。
”等、等一下莫梅特!不要开枪!“
米珐慌忙赶过去。克兰普虽然从「泉」中脱身,但消耗耐久值也不足以修复腹部的重伤,已经GameOver变成一具尸体。而伊奎对塑料的尸骸毫无反应,悠闲地整理制服上的褶皱。
没有看到莲,也许她担心游,退出游戏了。
“哎呀米珐小姐。这一位可是伤害了你们宝贝女儿的人哦?”
“不管怎样,这个人……毕竟也有许多苦衷。”
米珐在艾莉西娅身旁坐下,望向她的脸。艾莉西娅几乎是下意识地别开眼睛,显得有些不快。
米珐不知从何说起,犹豫了一下,总之先低头。
“——对不起!在游泳池,我……呃,说了一些正确的话。”
艾莉西娅仍然低着头,皱起眉毛。
“你这也算道歉……”
“……”
“……因为,我知道的日下小姐就是日下小姐,不是其他人。不过,我也不是想说日下小姐不能做日下小姐——”
米珐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很快就支支吾吾,词穷语尽了。但米珐还是拼命地说,必须连游的话也都带上,全部传达给她。
“说以……啊、咬舌头了……所、所以!不管日下小姐的父亲怎么想,我了解的日下小姐都是一个人。她多次来家里见春羽,即使不被理会也毫不气馁、充满自信傲气凌人、很漂亮但是很强硬,是个不懂世情的怪人——”
“你挑衅——”
艾莉西娅忍无可忍抬起头,米珐反而一把抱住了她。
“也有很可爱的地方!好想关心关心她呀!好想给她鼓鼓劲呀!不要以为自己孤单一人!代替别人而活是啥话?春羽的妈妈我可不是白当的!”(注:美遥一激动又在说方言)
“……”
艾莉西娅说不出堵在喉咙里的话,却又无法下咽。就这么憋了一会儿,总算轻轻说出去了。
“咦?日下小姐你……”
“都说了游戏世界里不要叫真名……”
米珐不放心地问她,而她只说了这一句。
艾莉西娅强行退出了游戏,从米珐的怀抱里消失了。
紧张感消退,麻痹的感觉又回来了。皮肤开始感到周围空间因为爆炸带来的热量。
“她能明白吗……”
米珐缓缓起身,拍拍衣服上的灰尘。虽然不去管,皮肤和衣服也会定期恢复洁净,但感觉上就是想这么做。
“好啦……梅梅该做什么呢,就这样回去也太无聊。”
这个已经变得有些生疏的声音让米珐猛地转过头去。
莫梅特·葛佩莉亚。说起来,还是不知道她究竟为什么在这里。虽然刚才她听从克兰普的吩咐控制住了艾莉西娅,但毕竟是曾一度杀死游的危险人物。
不管怎样也要问明情况,米珐战战兢兢地开口:
“那、那个,莫梅特……”
“是我!有什么——”
磅!
一声。
面带笑容轻快转身的莫梅特,突然就被爆头了。从后脑勺到眉间,完美地开了个洞。
虽然对穿的子弹没有打中自己,可飞散的血液还是泼了米珐一身。
莫梅特还带着笑容——不知为何,感觉比中枪前还开心——无力地倒在地上。射击路线的尽头是架着狙击枪的少女。
——莲面无表情地举起硝烟未散的狙击枪。
“……听说游蒙你照顾了。”
被击中要害的莫梅特迅速地变成了塑料人偶,莲冷漠地瞄了一眼,直接退出游戏。
……
米珐愣在原地。
再度环视停车场,已经空无一人了。伊奎·利布琉姆也不知何时离开。
感觉好累,米珐叹口气,退出了游戏。
尾声 神对他降下惩罚,赐予他两位少女的手
“两位辛苦了。虚拟世界的处理功能已经复原,我想春羽丫头明天早晨就能醒来了。”
甚目拍胸脯保证之后,到了晚上。
春日井游选择在客厅铺被窝睡觉。因为春羽还没有离开雷米尔。说好了每天要一起睡觉,一定要遵守。
美遥只拿来了盖的被子,准备在沙发上睡。那个沙发只要把椅背放倒就能当床用。
樱本来也想留宿,但两人说服她回家去了。毕竟樱也有家人,而且从听来的内容看,她的父母还非常牵挂自己的孩子(虽然樱不承认)。
为了以防万一,甚目在春日井家住下,她今晚睡在美遥的房间里。所以现在客厅只有游、美遥和春羽三个人。
直到刚才为止,两个人呆呆望着春羽的睡脸看了三十分钟之久。虽然问题已经解决,但究竟会不会醒来要到明天早晨才知道。心中的不安,以及说不定会早些醒来的期待还有眷恋,让他们不忍离开。
毕竟这一次,春羽可是在从未有过睡眠的虚拟世界里也失去了意识。自Haruha诞生以来,还没有体会过这样的寂寞。
那一边有巴亚蘑在照看,游和美遥能做的就是呆在春羽身边。
自己也很疲倦的甚目批评他们——“你们两个都很累了,再不睡觉身体会垮的!”——两人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春羽的睡脸,各自躺下休息。
深夜里,开着微冷气的房间,雷米尔轻微的运转声音在回响。并不是嫌吵闹,只是。
难以入睡。
“……日下小姐,现在怎么样呢?”
听美遥的声音,她也完全没有入睡。当然,睡不着的游也立刻回复。
“不好说……钉宫你把想说的话都对她说了吧?”
“只是我单方面说话而已……日下小姐的烦恼,也不会这么简单就解决。”
“即使如此,她也必须回心转意。”
“……因为,日下小姐是春羽的母亲?”
美遥的问题,游没有立刻回答。他不是不能回答,只是没想到美遥会这么问。
游钻出单薄的被子,坐在美遥躺下的沙发上。因为是黑暗中突然发生的事,美遥没有反应,直到感觉沙发下陷才意识到。
“哎?”
美遥惊慌失措,忘记起身,抓住被子缩成一团。
游轻轻地开口,坚决地否定了她。
“不,日下小姐不是春羽的母亲……或许,以不同的看法角度会那么想,但我不这么认为。”
游没有去看美遥,但他感受到了美遥的视线。他感到美遥不安的视线变得稳定,继续说:
“那个……不说的话,大概,就不会懂吧。我自己也说过,如果不说出来就不明白。”
游下定决心,看向美遥。虽然很暗,也能感觉到她睁大的双眼和自己对视。
“啊……”
想说的话堵在喉咙。事到临头要面对面开口说出这话,感觉,非常害羞。
“——谢谢你,钉宫。因为和米珐在一起,我才能担负养育春羽的责任走到今天,春羽有钉宫你的养育才成为现在的春羽。而我喜欢这个春羽,喜欢的不得了。虽然那个孩子是和人类不太一样的新世种,但那毫无所谓。我就是这么喜欢她。所以,不要说什么春羽的母亲是其他人的话,因为……那个,我有多喜欢春羽,就有多喜欢春羽的母亲(钉宫)。”
都说到这份上了,还是感觉不好意思。说到后半句话的时候已经不敢再直视美遥了。
而美遥也是一个样,把脸缩在被子里。
“呜……再、再也不说了……”
“是吗……”
一时间,呆呆望着天花板。虽然已经司空见惯了,却又是陌生的天花板。墙上时钟的指针的声音、表盘的荧光,和心声混杂成令人发痒的噪音。
……游想要逃避胸中的火热,绕了一圈回到自己的被窝。
再度闭眼也睡不着,但也没法继续说话。无论继续说什么,脸都热得发烫。
因此美遥的话语,就是这一夜最后的声音。
“我……我也、喜欢春羽……”
如此正常普通的话语,本不需要这么颤抖的。
“非常、非常喜欢。”
这个颤抖的声音,也充满了美遥她自己的内心。
——不记得是几时睡着的。
从窗外射进来的阳光,唤醒了游。
“呃……”
因为和平常睡眠的地方不一样,身体很僵硬。伸展腰背的时候发现——
不知何时变成了这种状况。
有个小小的重量藏在游的胸怀里,小脸紧靠着他,轻轻酣睡。衬衣的领子被她抓得很紧,有些呼吸困难。
如果只是如此,还可以笑着把她叫醒。可隔着春羽还有一个人,躺在被子上面。
美遥抱着春羽,就这么紧挨着游。她的面孔就在游的眼前。
看样子,是游熟睡的时候春羽醒来,爬进了他的被窝。美遥发现之后也静静地躺在春羽身边,就这样睡深了。可以推测这个情况,只不过——
(呃……)
实在不忍叫醒这么幸福安眠的两人,但是要自己再睡回笼觉也很难。
结果,直到早晨起床的甚目笑呵呵地挖苦他为止,游都一直望着天花板。不过很不可思议地,心情很舒畅。
◆
三天之后来了联络,说发现了日下秋理的潜藏地点。
据说某个议员为了包养情人在一栋公寓里准备了一间房。但三个月之前关系僵化,议员和情人都不再来这个城区。日下秋理就在这个无人问津的房子里,她寻找应该处于使用中却完全没有水电费支出的房屋,然后从中查出了房屋所有人因故无法居住的地方,从而得到了住处。
游等人虽然在虚拟世界经历过种种奇遇,现实中还是第一次来到这种情况复杂的屋子。
——对。在度海的恳求下,游、美遥、春羽三人来到了这座公寓。
虽然找到她了,但她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走出屋子。
“真是对不起,给你们添了麻烦……但是,我想她也许会回应你们的呼唤……”
秋理离家出走以后,度海大为操劳。见到原本就削瘦的度海这样憔悴,实在不忍拒绝。连之前那位司机也低头恳求。
看起来日下家的这些人对秋理都有些顾虑,总之就是不敢用强。考虑事情的始末,这也是自然的,也不好责备秋理的任性。
尽管是别人家事,但毕竟有缘,还是希望能帮助她——游和美遥达成一致,于是来到此处。
房间里如同宾馆一样没什么生活气息,玄关前的腐烂臭味更让人止步。据说原本堆积着成山的外卖空盒,现在都被度海等人收拾了。
昏暗的房间中,关键的秋理坐在电脑的透射型显示器面前,在用旧式游戏机的模拟器,沉浸在与僵尸群厮杀的游戏中。她双目无神,倒很像是一个Gamer在进行发泄消极情绪的活动时会有的模样。
她也缺少衣物,穿的是在便利店买的廉价运动衫和短裤。完全没有了第一次在春日井家登场时的那份优雅,头发也是乱糟糟的。
“……日下小姐。”
游叫了她一声,没有回答。她像尸体一样在游戏中猎杀着尸体。
美遥叫她也不理会。不过能看到她的肩膀动弹了一下。
春羽走上前去,坐在秋理旁边。
“可可店师傅呀。”
“……我不是卖可可的。”
虽然是忍无可忍,秋理总算回声了。
“玩游戏吗?Haruha家里也有这样的游戏哦。模模糊糊的。”
“……人类技术的尖端,居然会喜欢低像素的旧时代游戏。”
“Haruha,很会玩格斗游戏哦,会发‘银河X推手’了哦。等Solari来这边了,我要教给她。”
“……哎?”
秋理不由得停下游戏,转向秋理。因为她停手,显示器中的玩家被僵尸吃掉了。
春羽面对秋理的目光,笑着回答:
“Haruha,最近在和Solari一起玩哦。做她的姐姐。”
游知道那之后秋理一直没有登陆「CtG」,所以不明白情况。他苦笑着加以说明。
“Solari在新纳先生等人的管理下回到了「CtG」,可不知为什么她缠上了Haruha,还叫她‘姐姐大人’。两个人在一起游戏。”
“Solari……”
那是带有放心、以及寂寞的声音,游听得明白。一方面想到Solari平安无事,另一方面又想到那个孩子已经不需要她了。
然而并非如此。春羽否定了秋理的哀愁。
“那个,Solari她呀,很想见到可可店师傅哟。虽然她没说想见,但总是问Haruha,‘母亲大人她怎么样了?’”
春羽模仿Solari的声音真是惟妙惟肖。
秋理低下头去,伏在地上。只能听到她发出的一点声音。
“……我、对Solari做的,明明和我自己遭受到的是一样的……”
“但是日下小姐你,喜欢父亲对吗?”
一直没说话的美遥也俯身屈膝,靠在秋理身旁。
“那你就应该去见父亲、去见Solari,把想说的话,都说清楚。”
美遥的父亲另结新欢,离开了家人。那个对自己十分温柔的父亲,自己最为仰慕的父亲就这么不见的时候,美遥忘掉了自己对他的感情。所以直到今天也没再见过他、没找过他,也没问过他在什么地方。
现在,美遥觉得不这样做大概是对的;不过在未来的某一天,去这样做也许也是对的。要说出所有的心里话,要倾听父亲想说的话。美遥心中那个仍然和自己以及母亲亲密无间的父亲,也必须有所改变了。
如果不这样做,自己和游的关系、和春羽的关系,总觉得有一种错位的感觉。
所以,她希望秋理也能下定决心。无论是希望改变还是希望不变,都要回归原点重新开始。
“说清楚了之后,如果还是想离家出走的话,请到我家来……啊,不是,是春日井君的家……”
美遥红了脸,不再说话了。秋理瞧了她一眼,但还是不愿抬起头,依然伏在地上。
“但是……我、成不了秋理——呀!?”
因为被强行地抱起来,她发出尖叫。在这种熟悉的漂浮感下,她忍住了眼泪,怒目瞪游。
“你这个男人又要干嘛!?”
“你呀……没完没了地阅读说明书,什么时候才能正式开始游戏啊?”
“这是现实话题!”
“和游戏没两样。日下小姐受好多人宠爱,又有能赚钱的才能,肯定不愁生活。那么剩下的事情就当做游戏好了。”
游也知道自己的话很乱来,不过他还是继续说。
“这个世界啊,是为了让自己开心而努力奋斗的地方。虽然,也会有讨厌的事情不如意的事情,没办法。即使是为人取乐的游戏,也难免有毛病。没有BUG的程序是不可能存在的,所以,只有利用好BUG想一想怎么玩喽。”
“……你也好意思说。”
游怀中的秋理苦涩地嘀咕着。
就在这时,春羽率先跑去打开玄关的门,让两人入内。
很快就把秋理交给了等在外面的司机,度海先生千恩万谢。一行人坐度海的车回到了春日井家。
路上,秋理一言不发,蜷缩在座位上,把头埋在膝盖里。春羽问她如何把可可加工成巧克力,她当然也不回答。只是在春羽下车时说了一句“我又不知道”。
出门迎接的甚目吃了春羽一记“空中抱杀”,跌坐在地上。游和美遥转过身来想要向他们告别,司机却深深地鞠了一躬。
“女儿劳烦你们照顾了……”
““……哎?””
两人呆若木鸡,还不等问,日下一家人的车子已经驶向远处了。
◆
“——唉,仔细想想,既然是如传闻一样溺爱孩子超乎常人的人,当然会紧密跟随离家出走的孩子啦。”
剑与魔法的世界,「龙之墓」的平原。这里极少有怪兽出没,很适合野餐。克兰普躺在地上,感叹了一番。
稍远一点的地方,Haruha和Solari在玩模拟战。她们使用不会造成伤害的专用武器,但攻防实在太快,让人目不暇接。
Solari的特殊变身能力受到了限制,现在她的模样和Haruha十分相似。不过穿的是颜色不同的衣服,很容易分辨。
Solari没有像伊奎她们一样被隔离的理由是,她的能力可以期待很快得到实际应用,以及,秋理引发的事件本身被“抹消”了。还有就是,这次除了有关人员之外没有出现受害者也很重要。
米珐坐在两人附近,凝视着游戏菜单。她似乎在烦恼获得的经验值该学什么技能好。尤斯拉虽然给了她建议,不过两人关于游戏的兴趣爱好实在差太多,没什么参考性。
所以现在和克兰普说话的,是坐在旁边的莲和巴亚蘑。
“实际上又如何呢?‘备用的孩子’,这可不是普通人会有的想法。”
“你的‘普通’未必放之四海皆准,这世界上还有很多人,不得不把孩子也当作劳动力才能求生存。”
冷淡的莲和平常一样,出言刻薄克兰普。
“这我明白,但这种情况不一样啊。日下小姐的父亲爱着日下小姐,也尊重她的人格……却会做出这种事。这和被生活所迫让孩子劳作不一样……我也说不好。”
“这种事……就是家庭内部问题了。别人的家等同于别国。你家里不也有个游戏里出生的孩子,她……”
莲没有把话说破,克兰普心里谢她,嘴上则是一声叹息。
克兰普和莲就这样陷入沉默。就在气氛变得尴尬时,巴亚蘑的声音突然在两人头上响起。
“当父母丢了孩子时,就会在周边到处乱跑,连擦肩而过都没发现,越跑越远……即使途中想到自己也许走错路,但还是期待再找一找就能找到,不肯停下脚步。这也是人之常情。所以不希望孩子死去的心情,转变为制造虚假的不死,也是有可能的。”
这个蘑菇,自称NPC却偶有妙语。不过,说到了游的心里。游的母亲也一直在给予游不同寻常的爱,所以游没有意识到。
“不过这种事,可不能作为伤害孩子的借口呀。”
和以往一样,巴亚蘑的声音十分平淡。
克兰普心里若有所得,挺起了上身。
“……对我来说,现在总算是明白了母亲的苦心。虽然还是太晚了。”
“因为你也有了孩子?”
莲开口问。她多少有些嘲弄的意思,但克兰普摇摇头。
“不……通过日下小姐的事,我认识到人是不可能代替他人的。所以又想到,冬……不,莲。春羽比其他新世种更特别的地方,会不会是能够受到他人的感染呢?”
“感染……”
“也可以说是复制。从Haruha还是婴儿不会说话的时候,我和钉宫就开始养育她,关注她,理解她的愿望,尽可能做到最好。当然,也有搞不懂的时候……因此,我心中有了个小春羽,她成了我的另一颗心,总会向我吵嚷她的意见。春羽也一样,从还不会说话的时候开始,她就在思考该怎么做才能让我们满足她的愿望,在心里复制我们的思考。”
“你把这个称作复制吗……孩子固然是双亲血脉的精巧复制,但孩子也会粗浅地复制许多心灵,并给周围的亲人带去影响吗。”
冬风总结之后,克兰普点点头继续说:
“其他新世种,大概做不到这一点。因为她们诞生时就懂得语言,这些问题都被话语解决了。所以她们无论好坏都过于理性,可只有理性,难免发生异常和暴走。”
被定义为失败作,就追求让自己成为最低级失败作的莫梅特·葛佩莉亚。
因为生来就能阅读他人的思考所以忽视了他人的存在,片面追求效率,要统一所有人意识的伊奎·利布琉姆·葛派特。
能成为任何人,所以不明白任何人都不可代替的Solari Rothwing。
然后是春羽。一想到她,就自然地露出笑容。
“春羽,是个连我也不明白的孩子。我想她和普通的孩子完全不同,周围的人会觉得她很特别。说话也是,虽然现在像模像样了,还是会得意洋洋地说些自己不懂的话,让人糊涂;常常笨拙地模仿我和钉宫,闹出笑话,吓自己一跳。
和她不一样的她就要接近,她不明白的她就要去了解。正因为这孩子是这样的,她才会无所畏惧地靠近自己感兴趣的人和物。努力去了解,问东问西,互相交流,在对方心中留下自己的影子。”
“进行精神‘繁殖’的人造人……你想说这就是春羽?”
“我没想得这么夸张……可能吧。如果这是真正的新世种,关于人类的存亡,至少我不会感到悲观。”
说到这里,游又说回了自己。
“我心中的春羽,总是笑容满面。因为春羽她总是向我露出笑容。所以我被她拯救了……我相信保持现状就能够走下去。
但是,母亲心中的我,一定总是在哭泣、总是在发怒。我乱发脾气、制造麻烦,让她哭泣。她一定会想‘你真是孤独啊’、‘你真是可怜啊’、‘你这个孩子真是……让人讨厌’。”
莲没有说话。克兰普也一直低着头。
克兰普说出了埋藏在心里的话,这番话他恐怕再也不会说出口了。
“心中的儿子总是哭个不停,母亲她,会怎么想呢。”
“当然是很难过了,当然会拼命想法让孩子破涕为笑了。傻瓜都明白。”
莲斩钉截铁地说。不过她没有再多说,只是坐在克兰普旁边。
当然,巴亚蘑也听见了克兰普的话。但保姆NPC只是动也不动,扁平的脸眺望着远方。
清风带着草香,从虚拟世界的地平线吹来。风无声地吹拂脸颊,那感触让克兰普想起久远的记忆。
沉默之中,他在心里默念。
(妈妈……我在妈妈的游戏里,和出生的孩子成为一家人了)
就在这时。
“爸——爸!!!”
咚!那孩子突然扑过来。克兰普受到了好似炮弹一般无情的侧面撞击,吃了个狗啃泥。
“话说完了吗?”
那是个女孩子,也可以说是女童。是个八岁左右,无比可爱的女孩子。
她的笑容灿烂,比草原上明媚的太阳还要耀眼。
“Haruha……”
也不在乎父亲的脸被自己弄得沾满沙尘,Haruha抱住了克兰普。克兰普把她抱起来,让她坐下。
虽然虚拟角色没有这么做的意义,克兰普还是刻意地清清嗓子,摆出严厉的表情批评她。
“不可以突然冲过来。之前你洗完澡也这么做,把我弄的浑身都是水。”
“不要紧呀。洗澡和洗衣服,要洗干净的时候,都是从‘潮湿状态’开始的,没关系。”
“现实中‘潮湿状态’会感冒的。你不是已经知道感冒了吗。”
“……我知道感冒……妈妈,虽然没有死,但很痛苦。”
Haruha的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还要低落,所以克兰普缓和了态度。
“所以,要发起突击的时候要先说好再做。如果你先说好我就能轻松应付了。”
克兰普也没搞懂自己说的“轻松应付”是什么意思,Haruha倒是老实点头。
“OK。我会先说好再发起突击。”
他们之间的承诺总是这么轻描淡写,真担心是否沟通明白了。
“你不是在和Solari玩吗?”
“战斗游戏玩腻了,所以我想教Solari折纸。”
Haruha挺起胸膛,拿出一副做姐姐的架势。而Solari亦步亦趋地跟过来……倚靠着她。这么一看,真像一对双胞胎姐妹。
“嘿嘿,果然敌不过Haruha姐姐大人。‘没有比姐姐更优秀的妹妹’,真是至理名言呀。”
Haruha和Solari只是模样相近,并不是真正的姐妹。当然,在新世种的系谱上也算是同胞。不管怎么说,Solari是真的和Haruha亲密无间了。
“爸爸,给我纸。Haruha的纸已经没有了。”
Haruha一只手和Solari牵着手,另一只手伸到克兰普面前。克兰普从道具盒子里拿出「羊皮纸」交给她,她就坐在地上开始折纸。
“你听好了Solari。折纸啊,就是把纸折叠来玩。”
“原来如此,真让我恍然大悟。”
Haruha要教自己东西,让Solari万分感激。而Haruha自然也心情大好。
“嘿嘿嘿……Solari的姐姐,只要简单操作就能轻松运用了。”
只是Solari小声嘀咕的,仿佛面对外行人的电子产品推销语一样的话令人介意。
咳,看她也不像有什么不良企图。就算是为了让Haruha体验一下年长者(?)的立场,现在先静观其变吧——克兰普心里想着,也蹲到Haruha身边。
“好,今天爸爸教你新的折纸吧。”
兴致勃勃地提议。
“不要,我要让阿莲教我折纸。爸爸坐到一边去。”
被女儿立刻否决了。噗!他听到莲忍不住笑了——不是像平常那样的轻笑,而是真的忍不住爆笑——
“阿莲她折纸比爸爸厉害多啦。Haruha,连折纸鹤都学会了哦。会报恩的那个鹤哦。”
“……”
春日井游,好想死啊。被Haruha冷落(?), 光这一点他就已经万念俱灰了。
“阿莲,请教教我。”
“好吧,也不是不可以。”
难得见到莲对别人的请求没有一副冰冷面孔,她把卒倒在一旁的克兰普踢到一边去,坐下来。
“那今天就——”
正当她要牵起Haruha的手教她折纸时。
突然产生了异常的重压。
“……就对我家的孩子,怎么样?”
是米珐。不知道她何时来的,在莲的背后散发出一种只能称之为杀气的气魄。莲仰头回视,冷冷答道。
“没什么。只是教她折纸而已。因为Haruha请求我了,对吧。”
“呃……!”
“米珐小姐总不至于会对学折纸有所反对吧——还是说,我和这孩子亲近对你有什么难处不成?”
轰隆隆!
望见两人对话的尤斯拉,仿佛听见平原上响起了晴天霹雳。
“……前、前辈,好像有修罗场了。你快阻止她们啊。”
害怕这种险恶气氛的樱立刻和两人拉开距离,并死死地抓住了游的手臂。就算有伤病也不愧是前全国柔道冠军,这关节技完全不给逃跑机会。
而另一只手臂,也被一只小手抓住了。
“对呀父亲大人。这是个好机会,请让Solari见识一下‘男人的气魄’。不要用那些小聪明的BUG伎俩。”
“这丫头,居然趁机报复!?”
尤斯拉和Solari抓住了自己。而Haruha被米珐和莲的对视吓到,也渐渐退出那个负能量的区域。
克兰普环顾四周想要求援,现场只剩下那个巨大的蘑菇玩偶了。他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救、救救我巴亚蘑!我已经、无路可……”
巴亚蘑还是用那张扁平的脸对着他。可不知为何,感觉她的视线不是对着克兰普,而是对着莲。然后。
“……关于这件事,说实话,我感到抱歉哦。”
说完这句意义不明的话之后,它就传送到别处去了。
“抱歉……哎?”
克兰普眨眨眼睛。消失的巴亚蘑没有回来。这下子圣甲虫的克兰普孤立无援了。
而且,米珐和莲听见了克兰普对巴亚蘑的呼救,注意到了这边。
“克兰普……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女儿的母亲,一起养育一起保护了Haruha,不知何时成为了不可或缺的一个人。对于同居生活来说魅力实在过于迷人的少女,美遥。
“这可正巧。你的太太不知怎么犯了偏执症,又烦又闹地来找茬,能不能解决一下啊?当爸爸的。”
从幼年时期就一直在一起,携手成长互相帮助的好玩伴、好朋友,如今则是一碰到手都会心跳加速的对象,冬风。
“咦?爸爸,脸发绿耶。如果有事可以找Haruha商量哦?”
还有,继承了冬风的名字,延续了秋理的基因,但又毫无疑问是美遥和游的女儿,春羽。
不仅是左右手,Haruha也抱了上来。彻底无路可逃了。
不可思议的「结婚」、不可思议的孩子,身边一如既往的旧友,然后还有不可思议的人际关系——
克兰普感觉自己就要暴死当场了,可莲和米珐还在步步紧逼。从身高到体形都正相反的两个人,毫无缝隙地把克兰普逼入绝地——
““游,你怎么说?””
春日井游绝望地仰天长叹,对天国的母亲抱怨。
“我的人生……出BUG啦!”
◆
巴亚蘑转移的目的地,是莫梅特她们受到隔离的漆黑空间。
熟悉的教室,熟悉的学生。只是,莫梅特和伊奎·利布琉姆站在教室后面,双手背后。
“啊,巴亚蘑老师。”
“现在,我们正在对采取了反系统的行动进行自我反省。”
两人并没有真的受到惩罚,只是闲来无事,摆出了讽刺式的“反省”姿态。这个空间没有疲劳的概念,只要她们愿意,站多久都可以。
另外,还有一个人。
“哎哟,好久不见。”
是脸上皮笑肉不笑的新纳蔓世。巴亚蘑没有理会他,但他毫不在乎地继续说:
“哎呀,这可为难了。虽然是短时间,但释放了莫梅特和伊奎这件事,被算作是我个人的擅作主张。被骂惨啦。”
“相对的,把S型(Solari)偷送给秋理这件事却大事化无了。就算扯平。”
新纳耸耸肩,干脆地承认了。
“这倒也是。不过还是请你小心。如果被人发现,本应该消灭的管理者权限(MasterKey)居然在你手上,会引发很多麻烦的——连春日井游都不一定安全无事。”
新纳轻轻挥手,黑板的显示屏放映出巴亚蘑走后克兰普等人的样子。
克兰普正被两名因缘颇深的少女逼入绝境,看来他的生命安全已经岌岌可危了。
顺带一提显示屏的角度是上方。还能看见调查了克兰普一行人出行时间,躲在树阴下远远观望的艾莉西娅(秋理)。
“你不必这样威胁,只要遵守约定,一切都会顺利的。”
“给留下的孩子送去家人(新世种),吗。当然,我们会尽全力守约。对我们来说,他和Haruha都是难得的麻烦解决者啊。”
“那就好。今天的课程即将开始,请你退席。”
“那就失礼了。”
新纳做作地扶了扶墨镜,从黑色的空间里消失。就好像真的消融于黑暗之中一样,消失了。
新纳消失之后,伊奎很难得地发言。
“老师。”
“哦?怎么了葛派特同学。”
“在今天的课程开始之前,我请求观察克兰普氏如何从死地逃出生天。”
“梅梅也想看。虽然看事情缘由的话感觉也不是不可以同情他,但看现状的话小哥哥真是低级差劲到无可救药,我想看看他会怎么做。”
新纳放出的影像屏还没有消失。
巴亚蘑把从讲桌里取出的讲义收回去。
“允许你们。”
就在天国安然地注视着他吧。
因为此刻,巴亚蘑心中的游在幸福地欢笑。
◆
同一时刻,穷途末路的克兰普。
发生了“快速操作菜单画面时,游戏角色的形象陷入地面”的BUG。
趁尤斯拉和Solari大吃一惊力道放缓,克兰普利用半自动的后跳动作强行脱身了。
“呃、呃……我想起有个快到期的任务所以先走了!”
留下一个说过分的确很过分的借口,快速逃离了现场。
留在原地的少女们,一下子愣住了,
“哦,原来如此——接下来要玩抓人(Man Hunt)啊。”
Solari一句话,所有人一齐开始追击。
为什么要追,其实大家也不太清楚。不过还是要追的,追那两个人。
“哈哈哈哈!爸爸,再不跑快点就要被抓住啦。”
对,只有抱紧克兰普的Haruha还贴在他身上。现在她正在克兰普的背上,开心地大笑。
“这可不好笑!我现在可是大危机!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危机!”
“可爸爸不是也在笑嘛!”
这么一说才发现,自己也是嘴角上扬。克兰普在笑。
和Haruha两人带着笑容,在脱离现实的广阔天空、无尽草原上奔跑。
回头望了一眼,不知何时多了个艾莉西娅在和Solari并肩追赶——怎么搞的!?
情况已经万分混乱,但克兰普还是满脸笑容。
总之——再跑一段路,就能前往和米珐第一次邂逅的那个怪鸟Megalo Avis的栖息区域。
就跑到那里去吧。
那里是这几个月奇妙历险的起点,是背上这份温暖的起源。
去到那里,再考虑今后的事吧。
耳边是,仿佛含有全世界喜悦的笑声。
春日井游(克兰普),忘乎所以地奔跑着。
(CtG —从零开始养育电脑少女— 完)
※数十分钟后,克兰普被追赶的少女们捕获,主要针对“为什么逃跑”一事遭到了约三个小时的讯问,最终向着米珐和莲两人下跪道歉,“……总之就是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才终于得到解放。
回到现实世界,春日井游听春羽就“今天的拉斯普酱哪里有意思”热情洋溢地讲了一个小时,再之后又被喝醉酒的甚目缠上,听她抱怨了两个小时。
洗过澡、洗净轮到自己洗的衣物,回到自己房间时已是深夜。游床上的美遥和春羽已经亲密地睡在一起,因为两人的睡相糟糕,自己只好钻进床上狭窄的空间里。春日井游的一天就这样宣告结束。
这就是后来,以“新人类之父”的别称名留历史的少年,平凡幸福的日常生活。
后记
○问候
虽然当今道德沦丧,但婚外情果然还是不太好。如此主张的《CTG—从零开始养育电脑少女—》,第三卷与您见面了。
距离第二卷发行已时隔很长时间,对于等待许久的各位读者深感歉意。本作作为灵感乍现的点子能走到第三卷,多亏了各位读者不吝厚爱,给予支持。
○关于本作
这一次是一个动摇了春日井家特殊家庭形态的故事。是讨论何谓亲子、何谓夫妻,类似思想实验的一个故事。虽然感觉答案麽棱两可,但不管怎么说春日井游的烦恼生活还要继续。物理和精神上虽然令人羡慕,生理上和心理上却烦恼重重。就是这样的主人公。
章节标题看起来很像丧尸类电影。至于“僵尸”所谓何物就如文中所述。
“英雄忒休斯有一艘船。虽然经过保养,经过长时间之后还是渐渐更换了受损的部件,终有一天这艘船的部件全都不是最初的部件了。那么这艘船还能叫做‘忒休斯的船’吗?”有这样一个悖论叫做“忒休斯之船”,但从父母的细胞中分裂得来的孩子,究竟能算作“忒休斯之船”吗。
在文章结构上,这次冬风的出场比较少,对她的粉丝实在感到抱歉……
○完结
「CtG」这次就是最终卷了。
各位如果读完就会明白,剧中世界的重大问题仍然完全没有解决。之所以完结的理由,恐怕在于本作并不是拯救世界的“神的故事”,而是一对稍有些奇怪的父女关系从诞生到成熟的“人的故事”。
过早背上了不孝罪名的少年,在和“女儿”的沟通中终于认清了今后应该跨越的障碍。而春日井游的一段人生,也就此暂且落幕。
这之后的历史,主要是靠伊奎小姐的努力逐渐平稳着陆的感觉。
如果说还有什么想写的,就是春羽攻略外婆的故事了吧。不过既然是春羽,肯定是上去一番疯狂抱抱就Overkill了。就这样,游和美遥、冬风,以及春羽的日常和冒险还会继续下去。
希望,各位心中小小的春羽也会永远地欢笑……
○回顾
作为完结纪念(?)。我想在这里对第一卷、第二卷进行解说或者说是回忆。
基本全都是没什么意义的信息,所以随便读读就好。
第一卷
“虽然留下了多处悬念,不过在这里收笔就好”,我写的时候是这么想的。如前所述多亏有各位的支持才能写到第三卷。能让春羽开心玩耍、让春日井氏吃到修罗场的苦头,对各位读者的感谢真是说也说不完。
总之我记得自己就是想写Haruha的故事,一个非常非常强大的小孩子的故事。之后又加入了“喜欢的女孩”和“孩子的母亲”这个矛盾。要点是如何不要把故事写的过于纠结了。
第一章的最后,Haruha在列车里投掷飞刀的场面,是红白机上《挑战者》第一关得来的印象。我常常想那个关卡如果拍成电影一定非常帅,不过后来发现史蒂文·西格尔的《暴走特急》几乎完全再现了这个场景。
另外,美遥离家出走时背着吉他盒,Haruha模仿她把吉他盒里塞满了枪来进行战斗的情景。前者是向玩具堂喜爱的儿童文学名作《克劳迪娅的秘密》,后者则是向玩具堂喜爱的超夸张枪战电影《亡命徒》致敬。
莫梅特的特殊能力名字「斯文加利之眼」,是来自古老的恐怖电影《恶魔斯文加利》。不知道为什么梅梅丫头每一卷都有一张大插图。
顺带一句,本文中一次也没有提到「VRMMO」这样的字眼,可是第一卷、第二卷的角色介绍页面却给出了「VRMMO」的文字。这是常用语吗……
第二卷
在我心里的副标题是《朋友的扫描仪》。是个描绘登场人物“在家外面的面孔”(可能是虚假面孔)的篇章。
在游的认识里,冬风是“自家人”,美遥是“外家人”,但现实情况中却是相反的。因此情况也越来越怪异了。
虽然最后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描写,不过莲是比美遥更优秀的Gamer,米珐是比冬风更投入的Gamer(个中原因交由各位想象)。插图上也充分地展示了这一点,不妨仔细观赏。
因为第一卷的战场不是幻想风世界,所以第二卷以魔法师的世界为舞台。不过Haruha是“直接上拳头就能打赢”的强大角色,没怎么活用魔法设定,我表示反省。
第二卷的敌人伊奎·利布琉姆,我是以“匹诺曹”为原型塑造的,一个毫无个性的“好孩子”。这个人物的设定太过便利,以至于发挥了超乎预计的作用。
262页至265页的幻觉演出,在玩具堂的原稿里是用大小相同的活字填满一张纸的感觉。发出插图要求时得到了bun老师的建议,变为现在的形式。如果像原案一样就是没什么趣味的画面,真的十分感谢bun老师。顺带一提画面前方的白字是克兰普的思考,后方灰色字是莲的思考。
伊奎的特殊能力名「华氏四五一」,是来自雷·布拉德伯里的反乌托邦小说《华氏四五一》。
每个章节标题,分别来自电影《呼唤邪恶的少年》《圣血》《黑暗扫描仪》。
因为是最终卷,就无谓地写了许多东西。说是回顾更像是一些小捏他的解说。这种内容由自己主动来解释让我感到一点尴尬,不过这也怪我胡乱引用。只好对这些突兀的地方做做掩饰了。
《CTG—从零开始养育电脑少女—》是一部分类模糊的作品。
既是恋爱喜剧、也是家庭喜剧,有网络游戏里的动作戏,还有一点欠火候的科幻成分。我想对于不同的读者不同的阅读方式,理解的方式也会有所不同。
所有的方式都是对的。阅读是属于读者的,并没有哪种阅读方式是错误的。
只不过,像“游戏中诞生的孩子改变了人与人的关系”、“为了利用大量人脑来运作计算机而开设的网络游戏”,希望这部作品的这些独创要素能得到各位的喜爱,这是我身为作者的无上喜悦。
○次作
虽然完全没有确定,不过如果有什么进展,我想会在推特(搜索用户名「久青玩具堂」就能找到)等处向各位报告。今后还希望各位多多照顾。
○谢辞
对全国各地上架了本书的各大店铺、对以责任编辑为首的SNEAKER文库编辑部、对躺着也可以使用笔记本电脑的架子、对包括本书在内都提供了视觉演出建议的bun150老师。
以及,所有陪伴我走到这里的读者们,我对你们致以无尽的感谢。
2015年5月 玩具堂 拜书
注:
1、FC游戏机上的作品《挑战者》,中文又名《列车夺宝》。只因为第一关在列车上就起这个名字,早期中文游戏翻译太随便啦。
2、史蒂文·西格尔,好莱坞动作明星,也是一名合气道武术教练。
3、《暴走特急》是电影《Under Siege 2: Dark Territory》的日文名,中文影名《潜龙轰天2:暴走潜龙》。
4、《克劳迪娅的秘密》,美国儿童文学作者柯尼斯伯格(E.L.Konigsburg)的作品,中文名《天使的雕像》。故事讲述一对姐弟离家出走在纽约冒险的故事。
5、《亡命徒(Desperado)》,中文名《杀人三部曲》。是1995年的一部枪战电影。讲述一个独行侠带着装满武器的吉他盒子为女友复仇的故事。
6、《恶魔斯文加利》,英文原名《Svengali》,1931年拍摄的一部美国恐怖电影。讲述一个拥有迷人魔力和残忍天性的男人的扭曲情感故事。
7、《呼唤邪恶的少年》,英文原名《The Other》,1972年的一部恐怖电影。根据托马斯·特莱昂(Thomas Tryon)的同名小说改编,并由他本人担任电影脚本。故事讲述了一个男孩引发的一连串恐怖死亡事件。中文影名《死亡游戏》(我在第二卷里把标题翻成“引祸上身的少年”,不够准确,不过和春日井氏倒是很配……“死亡游戏”这译名其实讲出了故事的核心内容,可就是给人翻译很敷衍的感觉)
8、《圣血(Santa sangre)》,1989年意大利、墨西哥合拍的惊悚电影。讲述围绕一间名为“圣血”的教堂发生的故事,极具宗教和魔幻色彩。
9、《黑暗扫描仪(A Scanner Darkly)》,2006年电影。改编自Philip K.Dick创作的同名小说。中文名《盲区行者》。
http://bookmeter.com/b/4041032911
這裡可以搜到不少書的讀者評論
大家的评论都很中肯,也很热诚。
我作为译者,自认为心态和作者有几分相似。我读了这些评论,感觉翻译的动力更充足了。
好啦,第二章总算是完成。
有很多涉及人类学遗传学的语句,我也不专业,大致是那个意思吧。
哎呀,感谢仅存的读者们,让你们久等了。九月因为诸事缠身所以基本停顿,现在总算完成第三章。
这个周末就会完书,尽请期待。
完书啦,又一次和玩具堂的书说再见了。虽然很遗憾,不过也很满足。算算我也做了三年翻译了,突然想说些胡话,各位别介意(
我刚接触轻小说那时候,正巧遇到《羔羊会》第一卷,她带给我许多美好回忆。
然而她好比是“含辛茹苦把弟弟养大的姐姐却遭遇了无意义的死”(读过羔羊六的人大概明白我的意思)虽然很遗憾,但最后能为她做一点事,是我的幸运。
所以初一看到CTG,心情很复杂。她和《羔羊会》一点儿也不像。
但是逐渐了解之后,我才意识到表面下真正的她,她真正想传达的东西。
CTG的确是《羔羊会》的“女儿”。而且她不光有《羔羊会》的影子,还有她自己的魅力。
她们都给我带来了许多触动。无论是因为作为翻译的爱屋及乌,还是因为作为读者对书中内容的感同身受,对我来说都很珍贵。
虽然结局又一次令人伤心……不过没关系,和CTG的这一年,也一样有许多快乐。
在我心里,那个小天使是会永远欢笑的。
好啦,男主角式的妄想到此为止。感谢玩具堂带来的这部作品,也感谢大家能支持我的的翻译到最后。
啊,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可怜的春日井氏过生日连蛋糕都没得吃,惨233
我觉得这很好啊,毕竟已经是人生赢家了;虽然不知道究竟会不会出现nice boat但个人终究是觉得米珐的胜算 ...
不不不我这是在说我的梦啊(
不管怎么说,春日井氏今后惧于内而累于外的废柴模样是完全可以想见的。
胜负如何个人倒是无所谓,不过既然是妄想,索性支持甚目左的新齐人之福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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