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眠都]我的怪物眷族 3 9.18 完成


本帖最后由 bbb252 于 2016-9-18 22:28 编辑


我的怪物眷族 第三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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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 日暮眠都
  插画: ナ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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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bbb252 于 2016-6-14 15:43 编辑


01 保护和带路

我,真岛孝弘,随着整整一所高校分合计1000人以上的学生与教职工一起被转移到了异世界,自那以来时光飞逝,已经有两个月了。

我们转移者有着被称为【作弊能力】的固有能力,而发现自己拥有可以收服怪物为己方的能力的我,在莉莉为首的眷族们的帮助下,在这残酷的异世界苟延残喘了下来。

因为其中一位眷族葛贝拉说很久以前在北边见过人类的军队而踏上旅程的我们,在4天前发现了人类的痕迹。我们找到了森林中的小道,终于见到了这个世界的人类。然而我们在一旁偷窥的事迹败漏,只得下定决定走出去与他们面对面,正在这时,被我保护起来的转移者少女加藤真菜却出乎意料地倒下了,于是我把她交给身为眷族的魔法傀儡洛丝和白色阿剌克涅葛贝拉之后,与异世界人进行了接触。

此时与我们进行初次对话的异世界人,是一位有着华丽金发,尖耳从发间隐约可见的【精灵】……而且,还是外表看上去年龄与我差不多的少女,真可谓是做梦都没想到。

【初次见面。我的名字叫希蓝。身兼这个骑士团副团长一职】

身着全套铠甲的少女,脱下白色头盔抱在腰际,飒爽地一低头。

全身紧绷的姿态,考虑她是军人——不,考虑到她自称为骑士,想必正是骑士应有的举止吧。她的头上,漂浮着一个黄色的球体。外貌就仿佛黏土制作而成的滚圆身躯上粘着突起状的手脚,这只神奇的生物拖飘着长衣,悠悠地在那里绕着圆。

希蓝之后,二十名左右的骑士也当场取下了头盔。看来这个世界似乎也不全是精灵,除了她以外尖耳朵的只有3个人而已。顺带一提,带着不可思议的生物的只有她一个。

在骑士们的身后,身着校服,和我同样身为转移者的少年少女共大约10人,正相互靠着望着我。

虽然我很在意他们是出于怎样的理由才会和异世界人在一起的,但是眼下应该把注意力放到与少女的对话上。

抬起头与希蓝对上目光。她澄澈正直的蓝色双眸令人印象深刻。

【想必您就是来自异世界来的稀客】

措辞稍稍有些落后时代,是因为本人的性格吗,还是说这是异世界人都有的个性吗。无论如何,说的内容没有错。

【正如所说。这么说来你才是,看起来正和与我同世界出身的人在一起,也就是说已经对我们的事情有所了解了吧?】

【是的。能平安至今实属万幸】

这句话里,含有不加掩饰的安心。

如果这不是刻意的举动,那就是说她并没有加害我们的意图。

不仅如此,我甚至还感觉她对我与我身边的【水岛美穗】——事实上是我的眷族莉莉拟态的——的平安无事感到欣喜。

【想必是一段十分艰难的经历。我们现在,正打算把您的同胞带去安全的地方。您是否愿意也随我们移步去我们所居住的土地呢】

【这个……倒是求之不得】

我感觉有些迷糊。

本来是打算由我这边拜托她能不能把自己带到有人居住的地方的。正在想该怎么说,这个发展恰是好到无可抱怨。好到让人觉得有些放不下心。

【……这样好吗?把我们这些来路不明的人带到你们居住的地方去】

常识上考虑,说自己来自异世界什么的人,肯定是脑袋有坑。虽然不知道这边的世界在这点上的常识是怎样,但假设就算很熟悉异世界转移这个现象,我们可是客乡人,是异常份子——换言之,是理应警戒的可疑对象这点是不变的。

我怀疑这里面有什么内情,但是希蓝的态度看上去诚恳至极。

【您们同为稀客,对我们来说都是贵宾】

【贵宾……?】

听到这句话,我不由地脊梁一寒。

并不是因为感觉到这句话背后有什么恶意。她充其量只是在以诚实的态度对待我们。至少,就我眼睛所见,看不出她有什么值得怀疑的部分。

所以,我感觉到的恶心感,应该是来源于更加逻辑性的东西。

比如说,刚才的对话。

我只认为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侵入者,但是在对方的口中,却出现了宾客这个单词。

相互之间的认识有偏差。所以,对话微妙地有些合不上。

要说这是因为对方是异世界人,发生这种事情很正常很简单。但是,无法把握住自己现在所处的状况让我感觉坐立难安,更重要的是让我感觉到了危险。哪怕这件事情在现在为我带来了方便,我更害怕的是不知道会在什么地方摔跟头的未知感。

【十分抱歉,希蓝小姐。请问说我们是宾客是怎么回事】

【这是……】

希蓝正打算回答我们的问题,却又突然像是注意到什么一般不再言语。

……糟了,无意识间太过急促了吗。

我对自己的性急不由想要咋舌,万幸的是,希蓝似乎并非对我的话感到不快的样子。

【万分抱歉,孝弘阁下。在说话之前,似乎该开始移动了。若是在同一个地方滞留太久,很容易被这片【树海】夺去性命】

希蓝这么说着,啪地一声立正站直低下了头。

【我能理解您对众多未知事情抱有的不安。只是,能不能请先随我们来呢。马上就能到达目的地。说明将在之后进行】

【……我知道了】

没有必要急着得到答案。

做出如是判断的我把内心的违和感暂时搁到一旁,接受了她的提议。

不知道我内心所想的希蓝松了一口气,再次戴上白色头盔。

【那么请往这边。我们欢迎您的到来】

她这么说着抬起了头,那只不可思议的生物依旧轻飘飘地浮在空中。

这么说来,忘记问那个是什么了。

有机会再问吧。我在内心的记事簿上如是记上了一笔。


◆ ◆ ◆

自我介绍告一段落之后,我们立马开始移动。

我们走在森林的小道上,全身铠甲的骑士们分成两半,分别守在我们转移者的前后两侧。
率领这个团体的希蓝,站在前方骑士队伍的最后统管着全员。

被骑士们所保护的学生们包括我和莉莉在内一共有15人。他们似乎是数个团队会合而成的,他们的行动也是以以此为基础构成的数个小圈子为中心进行。多亏这点,我和莉莉在一起并不显得不自然。

【之前一直都是在这个森林连彷徨来着?真亏你们还能幸存下来啊】

【已经没事了哦】

【之后,这群人会保护我们的。我们已经得救了啊】

【一时间还以为会怎么样呢,真是太好了】

【话说,不是水岛同学吗!太好了,还活着啊!】

样子稍显憔悴的学生们对前来会合的我们说着温暖的话语。

基本上只是相互告知了一下名字以后就立马出发了,没能把握住每个人的性格,不过还是记住了一些人。

其中一个人是穿着似乎比我高年级的校服的少年,名字是三好太一。原本,和他同行的似乎是男学生再加一个女学生,但是他也会不计隔阂地向其他人搭话。非要说的话,就是每个班
级都会有一个的【领头人】这样的感觉吧。实际上,他的同行者似乎就是他原本的同班同学。
另外一个人,是在不好的意义上给我留下印象了的人。

他比我要低一个年级,名字是坂上刚太。告诉我名字的不是他本人,而是面带微苦之色的三好。

简单地说,坂上刚太就是个【不良】。

不开心地挠着带污斑的金发,无论看谁都眼带凶恶的目光。

但是这么一来,集团显然开始浮躁。平时的话还好,但是现在的话一些小事都可能招致死亡。不过也看不出他有能对此不加在意的豪胆……然后,就在我有意无意观察他的时候,我发现他的视线偶尔会飘到莉莉身上。

至于他嘴角会浮现下流笑容的理由,就不用特地明说了吧。莉莉所拟态的水岛美穗有着美少女的外貌,即便在这群人当中也是出类拔萃。

与这样的坂上同行的人,是一位看上去有些软弱的男学生。看来他是连坂上的那份行李也背
上了,背负着巨大的帆布背包踉踉跄跄地走着。

即便是在这种时候,也会有人欺负人,横行霸道的样子。

包括三好在内的学生们,似乎都觉得坂上的存在很让他们难受,他们的表情和言行举止都在诉说着这一点。

嘛,这个心情我能理解。就算是我,看着也很不舒服。

看着会合起来的他们,我自然回想起来的是感觉距今已经十分久远的转移前的学校生活。
虽然所属年级零散不一,地点从教室转到了森林,但这的确是日本随处可见的教室光景。想到是整整一个学校的学生被转移过来,能够看到眼前的景象是理所当然的也说不定……。

【真岛同学和水岛同学不累吗】

【不累。没问题。谢谢关心】

【三好同学才是,感觉不是有点疲惫的样子吗?】

【哈哈。居然会被女孩子但是呢。我看起来这样也是田径部的呢,长距离移动可是我的特长。不会那么轻易的扑街的啦】

走在小路上的我们虽然偶尔会像这样稍微鼓励,但基本上都是保持沉默前进。没有闲聊的主要原因是疲劳。另外的原因则是走在这个森林里面,喧闹起来会很糟糕。毕竟连小孩子都明白,太吵闹的人很容易被怪物盯上。

【……】

作为这群学生的一员,我无言地前进着,同时总觉得有种莫名的违和感。

似乎有什么不太对。这种感觉强得不得了。想必这种感觉和刚才在和希蓝对话的时候感觉到的认识上的龃龉,本质上是相同的。

现在的我,觉得自己甚至是这个世界的异物般的存在。

当然,自不必说,我是这个集团的异物。证据就是,打从混入这个集团以来,我就一直和莉莉相互依偎着不曾分开。

虽然不知道在旁人看来是怎么样的——不过从偶尔感受到的嫉妒视线来看,大致上能想象到是怎么看的——实际上,我会和莉莉这样相互倚靠,只是出于保护者与保护对象之间的距离感,这是对同行的其他人抱有戒心的表现。

当然,我们在这个团体里面的确是异物……但另一方面,既然我都已经自觉到这点,那么这自然不可能是我内心牵挂的违和感的真正来源。

这种异物感,是来自于别的什么东西。

只是我还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

【【真岛君】?】

莉莉握住了陷入思考的我的手。

关心的视线紧盯着我。

同时,也引来了其他的视线,不过那些视线怎么都无所谓。

【没事吧,真岛君?】

在和异世界人以及其他转移者接触的时候,保险起见,我隐瞒下了自己率领怪物的能力。因此,不让莉莉叫我【主人】。让她彻底模仿水岛美穗的言行举止。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之间的关系发生变化。

【啊啊,没问题哦】

至少,有她是和我站在同一边的。正因为确信着这一点,我才能把这份违和感压在心底,继续迈足前进。

最后包括我在内的这个团体,开始登上稍有倾斜的斜坡。

走过森林中的这块小山丘之后,视野豁然开朗。

“哦——”,有人发出了欢呼声。

视野内无穷无尽的森林,只在这个地方留了空白。

取而代之的是,厚重的石制建筑物。

久经年月的破旧墙壁曝露在外,巨大的要塞占据深林一方。






本帖最后由 bbb252 于 2016-6-22 20:57 编辑


02 彼与此的巨大龃龉

坐落在深林之中的要塞。对其的印象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厚重。岁月的积淀深深刻在石壁的表面,原本的质量在经历时光的洗礼之后多了某种别样的重量。

从这个位置看到的要塞外壁,想必也只是它的一小部分,即便如此,也足以让人认识到这座要塞的宏伟。

我还以为自己肯定会被带到村子或者街道这样的地方去呢……仔细想想,在被异世界人希蓝称为【树海】的危险森林里,道理上说都不可能会有那样的地方存在。

仅仅是以冰冷的金属保护人体肯定是不够的。若非把自己封闭在用数以千万计的石块堆砌而成的坚固箱子里,人类肯定无法在这种地方生存下去。

【转移者的各位。此处便是我们的[[奇利亚要塞]]】

精神时刻紧绷的希蓝,此时声音中也带上了浓浓的安心情绪。

【请安心吧。我们骑士团,会定期清扫要塞周边的怪物。此刻,要塞中应该已经做好了欢迎各位的准备。各位的同胞,想必也已经迫不及待了吧。那么,请出发吧。奇利亚要塞,已经近在眼前了】

一行人停下的脚再次开始行走。脚步十分轻快。

【除了我们以外,也有其他的转移者在要塞那边吗】

趁着兴奋的学生们各自相互诉说心情的时候,我向希蓝发问。

【是的。有一位和您们一样,幸运地穿过了森林的人】

回答的希蓝,声音有些阴翳。

【遗憾的是,独自穿过森林的人,除了您两位以外,就只有他一个人了】

【除了我和水岛同学以外,只有一个人……吗?但是,这里不是也有很多和我们立场相同的学生吗】

我环视了一圈氛围有些浮躁起来的学生们,继续问道。

如果真如希蓝所说,那他们到底算什么。

【因为他们并非和您两位一样,独自穿过森林出来的人】

【那,是怎么……?】

【奇利亚要塞为了搜集这片树海的情报,在森林中拥有数个前站哨点。您的同胞,正是隐匿在那些地方。在我们【同盟第三骑士团】,巡视四处据点之后,像这样将他们带出来的】

【……原来如此】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我做出了这样的回复。

是说觉得奇怪。

过去我们转移者在这个森林里建造的暂时住处【据点】,因为作弊者的暴动崩溃了。

那个时候,在据点生活的学生数量有800多。

那其中,究竟有多少人活着离开了据点呢?

100吗,200吗。又或者,幸存者的数量是这数倍吗?

无论如何,对于逃离据点的他们来说,踏入怪物肆虐的这片森林,只不过是在离开一处地狱之后又踏入了等在前方的另一处地狱罢了。这是我的亲身经历,所以毋庸置疑。实际上,若是没有与莉莉的邂逅,现在的我也是曝尸荒野的吧。

除去像我这种偶然情况,其他的人哪怕是全军覆没都不足为奇。

在发现被骑士们保护的这群学生的时候,我还在惊讶【居然有这么多人幸存下来了吗】,原来是这个原因。老实说,在我看来若是在这片森林彷徨到现在,此处幸存下来的学生数量也未免太多了。

【不过,真是世间无常呢】

希蓝用感慨颇深的语调说道。

【刚才,我所说的据点,说起来就是我们骑士团探索树海深处的时候,用来休息的地方。看上去,只是普通的山间小屋】

【……】

【只是由于设置了汇集了魔法技术精华的【结界之魔石】,怪物无法接近。转移者的各位正是藏匿在那些地方,所以才得以幸存至今。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我不禁沉默了。

因为我回想起了与加藤相遇时候,我自己也睡过一晚上的那间小屋。

看来,那是她们骑士团的东西。

话中所说的结界之魔石,想必,就是那块阻止莉莉和洛丝进入山间小屋的不可思议的石头。那个地方的魔石,被我为了让莉莉她们也能进屋而破坏掉了……。

这时,正回想当时情况的我,突然发觉了不妙。

【眼前的那座要塞里,也有使用那种结界之魔石之类的东西吗?】

一个弄不好,可能我身边的莉莉,躲在她身体里的菖蒲,以及我左手缠着的绷带下的艾莎莉娜,都会被挡在要塞的外面。

想到这里我大惊失措,不过幸好,我的疑念立马受到了否定。

【不。奇利亚要塞里并没有使用结界的魔石。设置好的结界之魔石的作用范围十分有限。充其量也就只能覆盖一座小屋。若是要用来覆盖整片要死啊,却是力不从心了】

【啊啊,是这样啊】

【而且因为做法已经失传所以这是稀有品,但是相对的效果却又很有限,最多只是驱赶怪物而已。并不能完全防止入侵。再加上本身设置的条件就十分苛刻,这片土地用不了。当然,话虽如此,也无须担心。因为这片要塞里有超过1000名的士兵驻守在此】

【是这样啊。这还真是让人安心】

适当的给了点反应,我抚胸舒了口气。

这个消息不错。看来今后已经可以基本不用考虑结界的魔石会对我们造成障碍的可能性了。
重新取回了冷静,我望着周围样子有些浮躁的学生们。

【不过,【世间无常】吗。真的,正如您所说呢】

重复了一遍希蓝刚才的话语,我叹了一口气。

【他们还真是幸运】

【请问这是怎么一回事呢,孝弘阁下】

【不。因为听希蓝刚才的话,他们不仅偶然地找到了设置了结界之魔石的山间小屋,而且还偶然地被去到那里的希蓝小姐给救了不是吗。这不是相当的幸运吗】

更进一步说,他们的境遇和自己有着相似之处。

我在逃离了据点之后,身心俱惫地在森林里彷徨,最终到达了那个洞窟。本应殒命在那里,却出其不意地与莉莉邂逅了,然后才有了如今的我。

说不定,我是与走在周围的学生产生了共鸣。

【不对,有点不同】

不过,我所产生的想法,却被希蓝否定了。

【这并非偶然。我们之所以会奔赴树海深处的山间小屋,是因为收到了【说不定会有幸存者,希望我们能予以保护】的请求】

【收到了请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到希蓝的话,我陷入了混乱。

这里并非我们所居住的地球上的国家。先不论会被偶然遇到的人保护起来的可能性,会特地伸出救助之手的人不可能会有。无论是谁,都没有道理会不惜踏足怪物栖息的危险森林也要救出无缘无分的异邦人。

再说,那个救助请求到底是谁发的。
我正感到疑惑不解,这时周围传来了热烈的欢声。

向前望去,看到的是包围巨大要塞的战沟,通向要塞的桥,以及桥另一面的坚固铁门。

似乎在我与希蓝对话的不觉间,已经来到要塞的近处了。

坐镇森林中的奇利亚要塞周围,被开拓出了一片人类的空间。

我视野中的树木随着前行左右分开,淡出视野。

天空好宽广。

好似从一直以来笼罩着我们的某种看不见的东西当中,解放了出来一般。

这里是人类的地盘。所有人,都切肤地体会了这一点。

然而遗憾的是,这对我来说并是可以松懈下来的理由。

大老远地就能看到连通要塞的吊桥前,数十名骑士正列队等候着我们。

在那其中,也混有几位身着学生服的少年少女。

……到达要塞的学生们,不是应该只有这一个团吗。

感到疑问的我,正打算就近询问走在身边的希蓝,却发现她停下了脚步。

【希蓝小姐?】

【……不会吧】

超前一步位置的我回过头,只见希蓝正仰望着天空。

自然我也顺着她的视线望了过去。在那前方,看到了明灭可见黄色光芒。在走到这里的路上,一直轻飘飘地浮在希蓝头顶上的神秘生物,不慌不忙地舞动着手脚,咕噜咕噜地绕着圈。这个动作似乎是在诉说着什么,但不巧的是,我并不能理解它的意思。

不过,希蓝似乎能懂。

【全员,拔剑!】

希蓝的警告贯穿全场。

情况迅速变化,并不给人以疑问的机会。下个瞬间,巨大的绿色青虫就压倒一片树木,从我们刚刚走出的森林里冲了出来。

【唔哇啊啊啊!?】

【呀啊啊啊啊!】

这是体长3米的超大型怪物。

而且,还有五只。

咯咯地磨着牙,往这边冲了过来。

学生们发出悲鸣,骑士们慌忙拔出腰际的剑。

【为,为什么,要塞的附近会有这么多数量的【绿色毛虫】……!?】

有一名骑士动摇着叫了出来。

刚才希蓝说过【骑士团会定义清扫要塞附近的怪物】。一般来说这种地方,是不可能会碰到如此数量的怪物的。

我一边思考着,一边拔出腰间的木剑。

这几乎已经成了我的反射动作。判断并没有时间把背后的盾牌也装备上后,我和身边的莉莉相互换了个眼神。首先要确认周围的状况。

我抱着这样的念头环顾四周……然后哑然了。

【……哈?】

周围的学生们,所有人都陷入了恐慌。

有人试图逃向近在眼前的要塞,却慌慌张张地连周围情况都不看,结果相互撞到在地——能够做出这个反应的还算是好的。

有将挡在前方的人推开的人,有无力瘫倒的人,有抱紧附近骑士的人……不仅如此,甚至还有踢倒周围人来确保自己逃跑路线的超级蠢蛋在。

这样的话不仅自己没法顺利逃脱,更重要的是还会妨碍骑士们的战斗。

恐慌传染开来,骑士们也沉不下心了。

这种骚动已经不仅仅是在扯后腿了,简直就是自杀行为。

……这算,什么?

难道说就凭他们这样,还幸存下来活到今天了吗。

听希蓝的话,他们并非是靠自己的力量离开森林的。

他们是藏身在山间小屋当中,在希蓝她们这些骑士前去救助之间就一直停留在原地一动不动。

但是,至少在他们到达安全地带之前,应该是从据点崩坏的地狱中挣扎过来的才对吧。但是,为什么……?

【不要慌!】

唯一保持着冷静的希蓝对浮躁的部下发出了叱责。

她的声音中也带着些微地苦楚。想来也是理解了形势的严峻。

【稳固防守!要来了!】

咯咯地磨着牙的绿色毛虫袭击而来。看上去十分巨大的青虫,给人以笨重的印象,但这是错觉。他们的速度反而像是横冲直撞的巨大牤牛。

因为希蓝的叱责而找回冷静的骑士们总算是摆好了阵型。他们作为学生的防壁,将盾架在身前。然而,他们的背影在我看来却怎么也不可靠。

这种程度的防御,真的能防住吗。

在我不安的视线下,五只绿色毛虫猛然撞上全副武装骑士们——之前。

【交给我】

清脆的声音传入耳中。

与此同时,一切都结束了。

【什……!?】

绿色毛虫以来时相反的方向被击飞了出去。身体四分五裂,青色的体液洒落地面,我望着它们的死亡目瞪口呆。

回过神来,战斗已经结束了。

发生了什么,完全无法理解。

但是,到底是谁做的这一切,只有这点是显而易见的。

——啪嗒。

西装少女的身影,瞬间出现在前一刻还空无一物的位置,踩到了地面上。

【已经没事了哦】

及腰的黑色靓丽长发随风吹摆,少女回过头露出一个笑容。

那是,能够将眼前的人所有的不安全部包容的,温柔笑容。

◆ ◆ ◆
突然登场的少女,让在场全员不禁停止了呼吸。

我也不例外。倒不如说,我才是最受到冲击的那个。

出现的少女手握做工精细的细剑。想必,她就是用那个武器将冲刺过来的绿色毛虫撕了个粉碎的吧。

但是,这不过是我的推测。

因为虽然刚才那一切就发生在我眼前,但她对绿色毛虫做出攻击的动作,却完全没有映入我的视野。

难以置信。

我已经学会了利用如何魔力强化身体能力。凭借这个能力强化的五感,现在的我就连全速奔跑的烈焰之牙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我听说过,人类的五感相比运动能力应该是要优秀许多的。先不说我到底能不能对付过她,现在的我哪怕是葛贝拉为对手,也不可能完全看不到对方做出了什么动作。

但是,眼前这位女生的动作,毫不夸张的说,完全看不见。在黑色的身影出现的那一瞬间,一切就已经结束了。这也就是说,哪怕是与葛贝拉相比,她的动作都远要快许多。

这不科学。脱离常识也要有个度。这感觉就完全不在一个时间轴上。

这份不讲道理的强大,仅仅如此就足以令人明白她的真实身份了。

【……作弊能力者】

听到不知谁脱口而出的这个单词,少女笑了一下。然后,五官凛然的少女给人的印象随之一变。那是,即便已经习惯了莉莉笑容的我,都差点看出神的美丽笑容。

【喂喂,饭野。就你一个人在那里耍帅,也太过分了吧】

就见有人对那样的少女,说出了抱有亲近意思的话语。

回过头,就见要塞那边身着制服的少年少女当中,有两个人走了过来。

看上去就仿佛放学归去的学生,只是他们的手中分别握着剑面宽广的长剑,和镶嵌着耀眼宝珠的战杖,大放异彩。

少女将剑收回剑鞘,微微苦笑着回答。

【就算你抱怨也没用啊。刚才可是分秒必争的事态。只是你们动作都太慢了,让我来解决最快而已】

【和你比起来的话,所有人都是龟速吧】

他们一出场就成为这一片的中心人物。

无论是学生还是骑士,都关注着他们一举一动。刚才映入我们眼中的光景,给我们带来的冲击就是大到了让我们不得不如此做如此程度。

而他们,似乎也注意到了我们的反应。

【十文字君。他们,都惊呆了哦。首先要自我介绍一下吧】

【说起来,也是呢】

少女立起一根手指说完之后,拿着长剑的男学生——个头高大身材魁梧,看上去很像是运动员的少年转过来面对着全员的视线。

【初次见面。我的名字叫,十文字达也。这两位是,饭野优奈和渡边芳树】

刚才把绿色毛虫秒杀的少女,饭野优奈有些害羞地耸着肩摆了摆手,身材娇小的男学生渡边芳树则是举起了手中的战杖。

【我觉得各位应该都注意到了,我们所有人,都是据点【探索队】的人】

探索队,而且还是据点的作弊能力者组成的队伍。果然他们是作弊者。这也就是说……。

【平安离开森林太好了。然后,骑士团的各位。能够答应我们的请求,谢谢。多亏你们的帮助,我们不用失去更多同学了】

……这么一回事啊。

渐渐地,我终于把握住了情况。

比如说,饭野优奈。她的名字我有印象。

作弊者里,从被称作【战士】的【以身体能力·魔力为长项的人】,到像我这种【自己本身没有战斗能力却拥有固有能力的人】,各种各样的类型都有。

不过,同时兼备两者的人意外的少,屈指可数。

饭野优奈,就是其中一个例外。

——【韦驮天】饭野优奈。

过去在据点的时候,名声显著到就连没有战斗能力的【残留组】都知晓的她所拥有的武器,就是速度。她很快。就是很快。听说哪怕是在超人成群的探索队里面,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追的上她。

实际上,亲眼见过之后,这个速度的确是压倒性得快。

正因为她如此的有名,所以就连身残留组的我也知道,她参加了群英荟萃的【第一次远征队】。
第一次远征队。

由探索队的作弊能力者组成,为了获得这个世界的情报,从据点出发向着遥远的东边……其结果,就是导致了据点保持治安的能力降低,某种意义上算是引发据点崩坏的一个契机。

希蓝说过,去山间小屋保护学生们【并非偶然】。说过受到了【或许会有幸存者,希望能够保护他们】的请求。发出这个请求的,正是第一次远征队,即,眼前的他们。

这也就是说在这里的所有学生,都是因为他们才得以获救。

就在刚才,他们也把逼近过来的怪物击退,为他们排除了这份威胁。

完全没必要担惊受怕。这就是拥有力量的人,正确地使用他们的力量之后带来的结果。

【能够在这里与大家再会,我很高兴。今后各位没有任何担心的必要。因为有我们在,已经没事了】

十文字的这句话,有着对自己是身处保护他人立场的自信。

不仅他如此。饭野和渡边也是一样。

虽然,他们各自表现出来的态度有所不同,但是探索队的这三个人,都充满着某种自信。

他们对自己的力量,自己的意志,自己的存在,有着足够的确信。

举手投足,都仿佛是活在故事里的英雄……。

……开什么玩笑。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他们不可能是英雄。

他们只是一介学生。只是随处可见的十几岁的少年少女。

【之后全部都交给我们就可以了】

说到底,把一切都交给你们之后的结果,就是发生在据点的惨剧。

我忘不了那个地狱。从未忘记过。

造成那个结果的原因,是因为和眼前的他们一样的作弊能力者暴走了。他们绝对不是圣人。而是时常会被欲望冲昏头脑而犯错的,不成熟的年轻人的团体。

本应如此……但是,眼下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不用特地去确认,都能感受到周围的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认同他们是英雄的氛围。认为这下终于能够抹去降临在身上的种种不幸,认为终于能够永远远离危险,完全放下心,松懈了下来。学生们也好,骑士们也好,包括探索队的3个人在内,没有任何一个人对此抱有疑问的样子。

只有我一个人是例外。

果然,有什么地方不对。

有什么地方有误会。有什么地方出现了龃龉。有什么东西偏离了正轨。

……还是说,奇怪的只是我吗。

【……真岛君】

莉莉满脸担心地叫了声我的名字。

事到如今,我只觉得,仿佛只有倚靠在我身上的她的体温,在证明着我是正常的。

◆ ◆ ◆
作为被保护学生里的其中一员,我也平安无事地被带到了要塞内。

探索队的三个人,在与回到要塞的希蓝稍作对话之后就和我们分开了。

然后学生被与骑士们分开,带到了各自的房间。

将我们带到房间的男人,装备与骑士的全身铠甲不同。他的四肢上没有保护,而且和我一样背着个圆盾。在移动中,偶尔能看到巡哨的人,却又是统一配备长枪的。或许他们的所属部门与骑士不尽相同。

按说的是一人一间房,不过我最终还是和莉莉一个房间。

考虑到人身安全,这个选择对我们来说是理所当然的。

不过由于有因为来到陌生的地方感到不安,而希望以汇合前的小团体为单位住同一间房的其他人在,所以我们也不怎么惹人注意。

我们的房间里,除了两张床,就是窗边的桌子以及一对椅子,十分简朴。那扇唯一的窗户是木框的。

令人惊讶的是墙壁上那将整个房间照的通明的照明装置。调查了下,发现并不是电灯蜡烛这一类的东西,而是一颗潜入墙壁的拳头大的石头。不知道出于什么原理,石头本身在发光。想必是魔法道具。看来这个世界,在与我们世界不同的技术方面十分发达。

把整间房调查了一遍之后,带路的那个男人又来了。

他带来了盥洗盆以及替换的衣服,而且还为我们这些来到此处的转移者安排了款待的宴席。他在做完了准备,并前来传达这件事之后又离去了。

至始至终,看上去都十分紧张。

这个态度令我很是在意。不过,想到我们转移者本身就很罕见,说不定稍微有些踧踖不安才是理所应当的态度。

我用湿毛巾擦拭完身体以后,取过用来换的衣服。

拿到手的衣服,说实话,穿起来很不舒服。感觉材质硬邦邦的。刚才见到的探索队的人们仍旧穿着学校外套,或许就是因为这个。

顿时怀念起了葛贝拉制作的衣服,不过在这里抱怨也没用。

把用葛贝拉的蜘蛛丝织成,由洛丝添上甲板的衣服穿在里面之后,我穿上了送来的新衣服。
带来的装备并没有被扣留,所以再次装备上。

洛丝制作的【疑似大马士革钢的剑】和黑色的防具上所做的,令其看起来像是一般魔法傀儡的木质装备的伪装,似乎到现在都还没有人发现。为了随时都能去除伪装,再行检查过之后,我把这些装备也穿上了。

就这样穿戴好之后,我坐到了其中一张床上。

“呼”地叹了一口气。

现在为止,顺利得甚至让人有些可怕。让我觉得做了这么多准备的自己就像个白痴。

但是,这一切的顺利,只因为我刚才感觉到的【龃龉】,就使我没能直接高兴起来。

【累了吗,主人?】

一直在谨慎地检查着房间的莉莉的声音传了过来。

她站在我的眼前,盯着我的脸。

【……别叫我主人。小心隔墙有耳】

【只在房间里面叫叫没关系吧。隔音效果似乎很好的样子。况且,菖蒲她们只有在房间里面才能有那么一点自由哦?】

【这个,话是这么说啦】

也不知道莉莉到底有没有在听我的话,就见她脱下了外套放在床上。紧接着,松开了衬衫的纽扣。盈盈一握的头到肩胛骨,再到丰满的胸部都暴露在外——少女那暴露在房间的照明设施下的胸部以下的部分,是透明的史莱姆身体组织。

腹部位置,有着一个巨大的空洞。

团缩在那儿的幼狐菖蒲,【咕?】地一声抬起了头。

如果这个房间里正被以某种手段监视着的话,这么一下该藏的事情就全部暴露了……嘛,再怎么还是想太多了吗。

我没有这个世界的人类社会常识,所以难以判断魔法的手段能够做到什么能地步。若非要怀疑,那就会连藏在莉莉的衣服里面这件事,都显得有问题了。

【我知道了,莉莉。只有我们的时候,就和往常一样吧】

【主人这么说的哦,菖蒲】

在莉莉的催促下,等到结论的菖蒲跳到了房间的地板上。

啪嗒啪嗒地跑向懒躺在床的我。她那与自己身体差不多的尾巴,呼啦呼啦地摇晃着。看来是想撒娇了。

我伸出手去抚摸她的喉咙,菖蒲一脸享受地眯起了眼。

这时,突然升起了恶作剧之心的我停止了手上的动作,就见菖蒲着急地用前爪挠起了我的手。由于没有把指甲立起来所以也不痛。

见她催促,我再次抚摸起来。沿着毛的方向,又或者,反向回去。

菖蒲的毛发十分柔顺。这也多亏了定期的沐浴,以及时常用洛丝制作的梳子给她梳毛的葛贝拉吧。

我一停下抚摸,就是被挠手挠手。若即便如此还不继续,她就用两只爪子拉我的手。


这幅努力的模样很是惹人怜爱。怎么说呢,感觉很治愈。

看到她“咕咕”地叫了起来,我也不欺负她了。我顺便也接下了左手的绷带,蜿蜒而上的寄生蔓艾莎莉娜,缠上了菖蒲。

【主人】

望着年少组玩耍的模样,换上了换洗的衣服的莉莉坐到我的身边。

右臂感觉到了柔软和温暖。

莉莉促狭地笑着把身子靠了过来。甜美的嘴唇,轻触我的脸颊。仿佛小鸟啄食般,又或是,像是刚才为了得宠而挠着我的手的幼狐般。

我当即明白了她想要催促我做什么,于是老老实实地开口道。

【能稍微听我说一下吗】

【当然】

我向莉莉说明了,在来这个要塞的时候产生的感觉。

莉莉直到最后,都没有打断我的话。

若是把我心里的违和感以一言蔽之,大概就是这样。

【简单地说,就是我觉得大家都太过轻易地信任对方了】

在希蓝这些异世界人看来,我们是可疑的异邦人。没有任何能予以信赖的理由。虽然她说是[[因为受到了探索队的请求,所以骑士团不惜性命进入危险的森林前去救援]],但这个情理上根本不可能说通。

被保护的学生们也是如此。他们,应该很清楚发生在据点的那个地狱景象。然而,却为什么能够如此轻易地接受我们的加入呢。他们对我表现出的善意,就仿佛完全不知人心的险恶一般。

【……的确,很奇怪呢】

把我的话听到了最后的莉莉也对我表示了同意。

【我也感觉到了主人所说的【龃龉】。我觉得,大概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吧】

【必须要尽快抓到希蓝小姐她们,然后问清楚这方面的原因】

【恩。是呢。只是……】

莉莉点着头,不过却突然支吾般地斟酌起了言辞。

【这种情况,对我们来说不好吗?】

【诶?】

莉莉的问题,让我浑身一僵。

【虽然刚才主人说了【都太轻易相信对方了】,不过,这对我们来说也不是什么坏事不是吗。因为,实际上到现在为止都很顺利吧?】

【……这个是】

【不知道有什么隐情,所以为了以防万一去确认情况确实是必要的哦?但是啊,主人真正关注的地方,并不是这里吧】

抬头望着我的莉莉歪着脑袋与我目光相对,我不禁语塞了。

她的指摘,一针见血。

很顺利的话,对此只要普通地感到高兴就好了。怀疑是否有内情,和这个是不同次元的问题。

但是,我却高兴不起来。要说这是为什么……。

【在我看来,怎么说呢,倒像是主人更对这种【龃龉】本身受到打击的样子……】

莉莉看着我的表情,继续说道。就在这时。

房屋响起了敲门声。







本帖最后由 bbb252 于 2016-7-3 11:42 编辑


03 真岛孝弘的物语

房间里响起了敲门声。莉莉迅速站了起来。

【我来开】

菖蒲一跃而上,跳进了莉莉的胸口藏进了衣服。

我也把艾莎莉娜收回来缠上了绷带。

确认准备完毕之后,莉莉打开了门上的锁。

然后透过门缝探向外面。

【您好。请问是哪位】

她如此慎重的应对方式,是出于护卫的考量。考虑到万一的情况,莉莉并没有让来访者看到我的模样。

但是,也因为她这么做,我无法知道来人是谁了。

按我的预料,大概也就是宴会准备好了,所以刚才的男人来叫人了吧,就在这时。

【啊、诶?】

听到了完全混乱的声音。

来访者似乎是男性,而且,声音听起来还是个少年。

大概是一起来的学生中的一员吧。不。不过,这个声音……。

【听说这里是孝弘的房间,为什么水岛同学会在这里?】

【这个……诶,啊,咦?你,貌似是……】

样子似乎有点奇怪。

我赶到门边。莉莉回过头来,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让她让开后我打开了门。走廊上的男学生向我看了过来。

这名少年身高比我低一些,但相对的,体格却更加结实。乱蓬蓬的头发不修边幅。他的目光隔着眼镜与我对上了视线。

【你……是,干彦吗?】

是熟人啊。

进一步说,是同班的朋友。

【哦,孝弘。好久不见】

少年嘿嘿地笑着,抬起一只手打了个招呼。

似乎没有认错人。

【孝弘也平安无事啊。我都觉得不可能再碰上熟人了。啊哈哈。这个世界,攻略难度太高了呐。还是说,只有我们,在难易度设定上是不一样的?人生的地狱模式还真是过分啊】


【你当是游戏吗】

我这么吐着槽,对他这太过【本色】的发言不禁笑了出来。

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事实上在转移过来之后,对异世界转生·转移系悬幻故事一无所知的我十分热情地灌输了这些知识的死宅兴趣友人,正是这位钟木干彦。

在据点的时候和我一样是残留组。我还以为他肯定是死在据点崩坏之日了……。

【哎呀。不过,好久不见了啊,真的好久了】

【是啊。真的,好久了……】

很是没心没肺的语调,正是我所熟知的干彦本人,这个事情让我完全认识到眼前的这家伙并不是幽灵或者假货。

活着的实感涌上了心头。

在这份实感化作其他感情之前,干彦开口道。

【嘛,这个事情先放一边。我想先问你件事。为什么,水岛同学会在这里?】

【问为什么……】

【这里不是孝弘的房间吗?我是听说是这里,所以才来的】

这个问题要说唐突是很唐突,不过也是怎么都无所谓的问题,但是干彦的表情却很认真。他交互看着我们两个人,然后深深叹了口气,震惊不已般地抬头仰天,最后,又失落地垂下了肩膀。

【该不会,也就是说是这样吗?是这个样子的吗?如果是这样,我,稍微受到了点冲击呢】

【啊哈哈。还是老样子呢,钟木君】

莉莉苦笑着回答。

看来她已经把眼前的少年和水岛美惠的记忆里面的人物对应上了。

【咦。水岛小姐,知道我的事情吗?我和你应该没有说过话吧?】

【吵成那副样子,想不知道才比较难不是吗】

【好疼疼疼疼!水岛小姐和外表看上去不同,说出来的话还真是带刺啊】

干彦夸张地用手一拍额头。

【还真是没变啊,你……】

我也不禁漏出了苦笑。

是啊。真的,毫无改变。

我有那么一瞬间,甚至忘记了这里是异世界,忘记了自己现在正身在坐落于怪物徘徊的危险森林中的要塞里的一处房间,这种远离日常的地方。

能与还以为不会再见到第二次面的友人像这样活着,并再次对话让我感觉很高兴。再加上对方表现出来的一面依旧如此熟悉,就更是如此了。

【嗯?是吗。这么说来,孝弘你倒是给人感觉有点变了呢】

【是吗。我自己倒是不太清楚】

【该怎么说比较好呢。精悍?有男人味了?似乎就是这种感觉】

干彦望着用手摸着自己脸的我,嘿嘿地笑着说道。

【水岛同学倒是比之前更美丽了呢。两人都感觉变成了大人……等下,什么啊这个,感觉超别有深意啊!】

【……在说什么啊,你】

不过,我和莉莉有那种关系的确是事实。

这层意义上干彦说的也没错,只是,要除去他把莉莉误认为是水岛美惠的这部分。

【别总说傻话了,好了,快进来】

难得来了一趟。站着说话也太那啥了,于是我邀请干彦进屋。

不过,干彦却摆了摆手。

【啊,不。我来这里,是来叫孝弘的啦。要塞这边,似乎已经准备好了款待转移者大人的宴席。然后我听说孝弘也在,所以才要来的】

【啊。是这样啊】

【一起走吧。我来带路】

没有拒绝的理由。我老老实实地跟着干彦走了。

出房间走过石制的通道。干彦走在半步前的位置带着路,我和莉莉则是跟在后面。

将莉莉夹在中间干彦走在她的另外一侧,腰佩着与骑士团的武器制作同样精良的两把短剑。剑鞘撞击,咔拉咔啦地响着。与一如既往的友人的再会中,只有这一点与过去不同。

【肩并着肩靠着走你们是恋人吗好可恨啊。距离不会太近了吗?话说,刚才似乎瞟到有一边的床好像没有被用的痕迹,那是什么情况啊】

【居然看的那么仔细啊,你……】

我无奈地叹着气,然后切换心情对干彦说道。

【听说有比我们还要先到这个要塞的幸存者,说的就是你啊】

【知道的真清楚呢】

【嘛,说起来也就是消去法】

在希蓝她们骑士团保护起来的学生中并没有干彦,但是这家伙又不是探索队的。那么,可能性就只剩下一个了。

话虽如此,这个可能性本身,就已经有点让人难以置信。

【还真能活下来啊,你】

无意识间,我的声音里或许带上了赞赏的感情。

从据点的混乱中活下来,穿过怪物横行霸道的森林,这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当然,幸运的部分不能否定,但是哪怕只是能够不气馁地走在森林里,这份毅力也足够让人赞赏。

这样看来。他也不是只会动动嘴皮子的男人啊。

【嘛。好几次都差点死掉就是了。不过,这一点上孝弘也是一样的吧】

【……差不多吧】

【而且,我也不是至始至终都是独自一个人的】

我的回答有些不自然地停顿,幸好,干彦似乎并没有注意到。

【我的话,在狼狈不堪地从据点里活下来,已经想着不行了要死了的时候,被同盟骑士团的团长捡到了】

【我们也差不多呢。我们是副团长】

【啊啊。是希蓝小姐呢。说起来,她说之后想和孝弘聊聊。说是约好了要在到要塞以后进行各种说明】

【这么说来,是有这么说过呢】

这种事情明明让部下来做就好了,看来希蓝的性格也和印象一样,十分地守礼。

【她现在,应该还在和探索队的那群人说话吧】

【嗯。说是树海里可能还有幸存的学生,所以现在应该在谈关于救援作战的事情。学生太多了会保护不过来,在树海长时间活动也很危险,而且这次,希蓝小姐她们走过的充其量也只有一部分的据点而已。所以,现在的作战会议应该是在谈希蓝小姐她们第二次的救援该怎么做。话虽这么说,探索队都已经来了,这次出发的,大概,已经定下来会是帝国骑士团那边了……】

【等,稍微等一下,干彦】

我打断了自顾自说着的干彦的话。

这一点也没变……不如说,这一点还是没改过来。

【抱歉,有点跟不上话题。不能循序渐进地说明一下吗】

【这样啊。孝弘你们还完全不知道这个要塞的情况啊。好吧。让我来说可能会有点精简就是了】

比我们要早到一步的干彦,知晓的事情似乎也相应的比我们多一些。虽然时间不长,但我还是听完了干彦的话。

◆ ◆ ◆

听干彦的话说,就在大约两周之前,第一次远征队跨过了树海,抵达了东边的另外一座要塞——艾贝努斯要塞。

也就是那时候,远征队得到了据点崩坏的消息。

详细的事情干彦也不清楚,不过大致就是水岛美惠的青梅竹马高屋纯,为了寻求远征队的帮助而去到了东边。原来有人也往东边去了啊,或者说,带着危急情报跑过去正是高屋纯吧。

然后,奇利亚要塞就立马收到了艾贝努斯要塞的联络。

两个要塞之间距离相当远,但是有应急时候用的远距离联络方式。似乎是使用了魔法之类的,这点上干彦也知道得不是很清楚。

从艾贝努斯要塞收到的联络,正是对崩坏时候身在据点的学生们的救援请求。于是,希蓝率领数十名骑士,在收到请求后立马从要塞出发赶去救援了。

另一方面,探索队还选了几名速度快的人员派到了奇利亚要塞来。这就是以【韦驮天】饭野优奈为首的三个人,他们在两天前到了奇利亚要塞。希蓝是在回到了要塞之后才知道探索队的到来,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到此为止,就是至今发生的事情了。关于接下来的预定,就是等希蓝小姐她们同盟骑士团回来,然后第二部队出发了。探索队的那群家伙也打算亲自参加救助活动。这个第二部队大概会是帝国骑士团。嘛,也只是我的预想而已呢】

现在,奇利亚要塞这里驻扎着帝国南方方面军,帝国第二骑士团,以及同盟第三骑士团这三个组织。不同所属的军事组织之所以会混遣在同一个地方,似乎是有原因在里面的。

【在这种森林深处会有要塞,孝弘不觉得很不可思议吗?要塞这种东西,应该是用来防备外敌的吧。但是,这里过去的森林里面又没有人的聚集地吧?】

【……也就是说,打从一开始,这个要塞所要防备的【外敌】就不是人类吗?】

【就是这样。奇利亚要塞是为了从栖息树海的怪物威胁下,保护好另外一侧的人类世界而建设在这里的。也就是说,这个要塞是人类为了对抗共通的敌人而建的桥头堡。所以,帝国以及同盟诸国,也就是宗主国极其附属国的关系,才会都给这个要塞提供战力】

这个世界的怪物威胁或许就是有大到,必须要众多的国家团结起来面对的程度吧。听完这些话之后,我多少也能接受骑士团为什么会回应探索队的救助请求了。重点,就是利益问题吧。

异世界的骑士和士兵们,能战斗到什么程度我不知道。不过,回想起在与绿色毛虫对峙时候的骑士们的模样,能够轻易击退敌人的作弊者,战斗力上与他们之间划有一道毋庸置疑鸿沟。

被卷入异世界转移这种混乱事态的我们的存在,极其不寻常。我们和这个世界也没什么因缘,因此,本来是不应该会有冒着莫大的危险来救助我们的组织存在的。然而,能够轻易击溃这片树海中的怪物的作弊能力者们,在这个世界是十分有用的人才。那么异世界的住民们发现了他们的利用价值,试图抓住这份突如其来的幸运,并且试图得到好处也完全没什么好奇怪的。

【所以才……啊。到了呢】

这时,干彦轻声说道。

虽然话才说到一半,不过似乎已经到目的地了。

这个房间大概和学校教室差不多大。里面人声嘈杂。

【谢谢了,干彦。信息很有用】

虽然想问的事情还有,不过也只能等下次机会了吧。时间虽短,但也得到了有用的情报。

我们停止了对话,踏入房间。

房间里,聚集着包括探索队在内的学生们。似乎因为边走边说话的关系,我们有些太过悠闲了。

所谓的款待,是以立餐为形式的派对。长长的桌子上呈列了各式各样的料理。一眼看去,饮食文化和我们的世界似乎没什么巨大的区别。有面包,有汤,还有大量的肉。没有风俗特产,鱼。果实和叶片类的蔬菜很少,相对的根茎类型的蔬菜做了很多。

久违的正经料理,让学生们急不可耐。不过,就这点上我也没什么两样。注意到我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的莉莉,轻声笑了起来。

除了学生和侍从以外,房间里还有其他高龄的男性在。他们并没有站在盛放有料理的桌子前,而是在房屋深处商讨着什么。

虽说没有戴着铠甲头盔,但那些男人们也有着独特的凌厉氛围。想必是军队或者骑士团里的哪位高官人物吧。年迈却又强健的体格,身着色彩鲜艳的军服。

这时候,突然,我和其中一个人对上了视线。

【……?】

感觉到那边视线传来的威压,我不禁回望了过去。

并不是被瞪了。却也不是在被估量。但是,那视线中有着不可思议的热情。

那绝非某种恶意。但是,却令人觉得比单纯的善意要沉重的多。

蕴含在那个视线里的,是我至今为止的人生里从未体会过的感情。

……感觉好难受。我甩开了视线。

然后,再次环视屋内,发现了。

其他的异世界人也是同样。在看向包含我在内的学生们的时候,视线会带有奇怪的热忱。这个,对。就像是虔诚的信徒在面对宗教壁画的时候一般……。

而更令我不可思议的是,对于这种视线,除了我以外的学生们居然不抱有任何想法。

他们极其自然地,在与身边的同伴对话。对于异世界住民们偶尔窥探过来的视线,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这是不可能的。然而,他们却对此没有表现出任何关心。

……在和干彦谈话期间忘记的【龃龉】感,再次侵蚀上我的身体。

【似乎已经集合完毕了呢】

或许是看到了最后到达的我们,然后觉得是时候了吧。年迈的男性对聚集在房屋的全员宣告道。宴会似乎要开始了。

【初次会面。我是这个要塞的负责人,杰拉斯=格林】

这个男人,似乎就是这个要塞最有权的人。

这样的他,却用手抵着胸口深深弯下了腰,让我惊讶地瞪大了眼。

比我们活了数倍多的时日,拥有极高社会地位的男人,居然对我们这些岁数不大的年轻人表现出了过度的敬意。

从那略微带有颤抖的声线里很明显就能知道,这并非什么单纯的社交辞令。那是,略微的紧张与陶然,以及,无可辩驳的敬畏。

在我呆若木鸡的目光下,杰拉斯抬起了久久低下的头。

【欢迎,【从异界降临的勇者】大人。很荣欣能见到各位】

……这算,什么啊。

这就是,我内心真实的感想。

我感觉自己的思考完全停止,除此以外什么念头都浮现不出来。

【本来惯例应当是把各位招待至帝都,由陛下直接款待各位的,只是,要塞的位置深居山林。只能准备这样简陋的招待,望请谅解】

【请别这样,杰拉斯将军。我们能够在这里,也是因为你们答应了我们的请求】

探索队的大个子男学生,十文字回答男人的话。

【请允许我再次感谢。感谢帮助了在这里的我的同伴们。也感谢能够让我们也参加接下来的救援活动。在这里的各位都得到了帮助,相信一定也能和其他人平安再会】

十文字道谢的态度十分坦然,对于周围人的注目毫不退缩。

精悍的脸庞露出微笑,那副理所当然地接受着眼前男子敬意的模样,让他的魁梧身体看上去仿佛更壮了一圈。

就仿佛活在故事里的主人公,就仿佛被讴歌在传说里的英雄……这正是作为【勇者】应有的举止。

……搞什么飞机啊。

我们才不是什么英雄。只是被卷进了异世界转移这种非日常的意外的,随处可见的十几岁孩子吧。

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发生的所有事情,不是已经让我们充分认识到这一理所当然的事实了吗。

已经忘记了在据点崩坏的那一天,那副混乱与丑陋的模样了吗。

如果还记得那份无力,那份凄惨的话,就不应该做什么勇者的梦。

明明……不应该这样的。

但是有这种想法的,似乎只有我一个人。

在骑士团的保护下来到这里的学生们,并没有表现出一丝疑惑。别说疑惑,甚至他们望向十文字的视线里也有着憧憬,表情上也带有称赞之色。

强烈的违和感,让我的脑髓感觉天旋地转。

不明所以。感觉就像是被扔到了外星人当中。

对这个状况感觉违和的,除了我以外,就只有身边的莉莉——

【无聊死了!】

——也,不是。

【……干彦?】

这个声音十分的轻,真的说起来,或许除了近在身边的我以外就不会有人听到吧。

干彦那透过眼镜观察房间的冷淡视线,正诉说着他此刻的心情。

干彦的眼中,倒映着我慌张的模样。

【还好,孝弘还是正常的呢】

干彦突然开口道。

【派对也差不多开始了,稍微谈会儿吧。跟我来】

◆ ◆ ◆
还以为异世界转移现象是很罕见的,但在这个世界似乎并非如此。正相反,转移者的存在众所周知。

【我们都转移了1000个人过来了。就算有其他的转移者,也没那么不可思议吧】

这是干彦的话,被他这么一说,还真是。

但是,我们的情况还是有些特殊的,似乎这个世界至今为止也没出现过那么多转移者同时出
现的事例。

这个世界的转移者,平均下来是每百年出现一次。出现的人数通常是一人。再多也是能只手能够数过来的程度。

不过,除此之外我们并没有其他特殊的地方。比如说,来到这个世界的转移者们,无一例外都拥有拔尖的力量。

我还以为一定是异世界人们知晓了奔赴东边的探索队的作弊能力后,才认为他们有利用价值的,但实际上,从一开始异世界的人们就知道转移者很能干。

……不对。【能干】这个单词,在这种情况下并不准确。

异世界的住民对转移者们抱有的是,超越了尊敬的敬畏。

所以那句【从异界降临的勇者】,正表明了这份敬畏的态度。

这么重新一想,事情似乎也没这么不可思议了。

这个世界住民们每时每刻都身处怪物的威胁之下。

而这时世上出现了持有超常力量的人。他们利用强大的力量,将凶恶的怪兽三拳两脚打飞了。一问,对方竟又是异世界来的访客。

……这是会被当成救世主的吧。不被当成救世主反而比较神奇。

一打听,才知道传承之中所讴歌的初代勇者的降临的时候,似乎正是这个世界的人类社会被怪物蚕食殆尽的前夕。

怪物的威胁若是放着不管,将会与日俱增。为了抵抗怪物,人们必须拿起武器战斗。在这数千年里,多亏约百年会有一次的勇者降临,怪物的势力圈被削减,这个世界的人类得以繁衍生息。

换个角度看,这个世界里的【勇者】,正是【维持社会的系统的一环】。当然,就社会而言也已经完善了接纳转移者的体制,比如说不同语言却能够顺利沟通正是其中最一目了然的措施,干彦这么说的。

【孝弘不觉得奇怪吗?就算是我们的世界,都有好几千种的语言。那这个世界,肯定也会有它本身的语言体系吧。本来我们之间语言根本不可能通】

【这么说……】

我回想起从化为食尸鬼袭击过来的士兵身上回收的书信。

那上面写着闻所未闻的文字。但是,包括我在内的转移者们,却能够毫无障碍地和异世界人们对话。我自己也觉得很不可思议。

【这个世界和我们世界的语言是不同的。但是,如果要让勇者大人从头开始学的话也太麻烦了。不过,因为也不知道会从地球上的那个地区有转移者过来,要让这个世界的人们学习地球上的语言以备勇者大人的到来也很难。……嘛,关于这个难处,我觉得孝弘的话应该很能理解吧?】

最后干彦玩笑般地笑着说道,我皱起了眉头。

【……这是抱歉啊,我英语成绩那么差。语法倒是懂一点】

【听力全灭】

【……】

【哈哈。不过就算是孝弘也能安心了啦。在这边的世界,这个问题可以用魔法解决】

似乎有这样的技术。说的通俗一点,就是翻译机。

在这边的世界,利用特殊的矿物制作拥有各样功效的【魔石】的魔法技术十分发达。比如说,被设置在我们居住的房屋里的照明,山间小屋的结界魔石,都属于这种技术。而其中,也有翻译的魔石。

【……不过,魔石吗。怎么说呢,还真是万能啊】

【嗯——。不过这也有力所不能及的地方啦】

听干彦的话说,翻译的魔石能够让使用者极其周围的人相互对话,但是相互之间听到的话却是【在当人的认知中最符合那个意思的单词】。所以,哪怕是相同的话,在不同的人耳中听起来也会是不同的单词。

既然魔力和魔法都是现实存在的东西,总归是会脱离【个人使用魔法的技术】,归结到【大众都能用的道具】上的,这种尝试在人类社会中也算理所当然的吧。然后这种道具的名称在我们听来会是【魔石】,也只是为了让我们这边的人容易理解罢了。

这么一来,刚才对话中出现的【勇者】,也能认为只是选了对我们来说最容易理解的单词而已吧。会有让人感觉这么万能的名字,也只是因为它的普及度就是有那么高吧。

不过,还真是便利。

但是,关于这一点也有种让人觉得【轮不到我来说】的感觉。

我的作弊能力是【通过心灵感应这种魔法与怪物交流沟通】。这个,也能说是某种翻译的魔石。

只不过,虽说翻译的魔石确实有方便的一面,但是使用它却需要经过专门的训练。比如说,将我们带到奇利亚要塞来的希蓝,就是在经过训练之后才得以带上翻译的魔石,像那样与我们沟通。

【在奇利亚要塞有很多像希蓝那样的人,所以在这里的期间,应该不会有为语言困扰的时候】
干彦是这么说的,但这也就是说,【如果随便离开这里的话,立马就会撞上语言障碍而狼狈不堪】。

为了应对今后的状况变化,或许有必要讨论一下对策了。

总之,在这个世界转移者作为勇者受到厚待。

不过,那边虽然那样,但是这边是否有意接受又是另一回事。

我们是被流放到异世界而晕头转向的孩子。说起来的话,应该是漂流过世界的【遇难者】,再怎么扯也不会是【勇者】这种东西。

既然都已经经历了据点崩坏那天的事情,就不应该做什么勇者的梦。

这是我的想法……不过,我也发现了。

如果没有经历过那天的事情,又是如何?

据点的崩坏,以及其带来的灾难,让我的价值观剧变。但如果没有体验过这个变化,情况又完全不同。

这,就是我感觉到的【龃龉】的原因所在。

【听好了,孝弘。探索队的那3个家伙,是参加了第一次远征队的一群人。他们虽然知道据点崩坏的事情,但充其量也只是知道而已。并没有亲眼见过,更没有亲自感受过那时的空气】

百闻不如一见,这句话说都不用说吧。他们并没有真正理解据点发生的事情。所以,刚才探索队的十文字,才会说出【既然在奇利亚要塞这里的人都得救了,那么和其他人相信也一定能够平安再会】这种天真的话。

【说到底,想象他们走到今天经历的事情。来到异世界以后觉醒了强大至极的力量,把来袭的怪物一气击退,保护无力的同学,然后出发又是横穿森林的大冒险。在对他们来说不过是杂鱼的怪物群里开无双,利用提升的身体能力突入人类难以踏足的地域,在终于到达了人类的世界之后,又被尊为勇者大人英雄大人什么的】

干彦的语气中有着藏不住的讥讽,但是说的内容却没错。

痛苦,恐怖,绝望,挫折。

我们在这个世界品尝到的诸多苦难,在他们的经历中一点也没有。

【当然,那群家伙应该也会有所不安的吧。但是,那也是只要大家相互激励就能跨越过去的程度。比起独自一人彷徨在森林里时候的走投无路感和悲戚感,什么也算不上】

他们的不安,只是为英雄谭更添一抹色彩的调剂罢了。

之后剩下的,就只有他们华丽地活跃身影在绽放光辉……。

【同样都是异世界转移幻想小说,他们和我们的小说类别完全不一样啊】

这句话,很像是干彦会说的话呢。

而且,如果分进那样的小说类别,那和我们一起来到这个要塞的13名学生,就是探索队那
边故事中的登场人物而非我们这边的了吧。

【虽说时间不长,好歹也是1000个人生活的聚集地。虽说用一句据点来形容了,那也是相当宽广的地方。在据点崩坏的时候,也不是所有地方都是同样的地狱光景。刚才和孝弘一起来的那群人,他们,都是在被卷入混乱之前,就被留在据点的一部分探索队带出去,避难到山间小屋去的人】

之前,似乎听说过类似的事情。

是加藤。

她是在逃出崩坏的据点之后,被水岛美惠的探索队的青梅竹马高屋纯保护起来,带到山间小屋去的。

这也就是说,既有和加藤不同,没被保护起来而差点死去的我这样的人,也有完全没看到那副地狱就被保护起来的幸运的人。

【难怪……】

我想起来在来要塞路上发生的事情。

一片和蔼的气氛。出口的温暖话语。相互激励的学生们。

班长职能的学生。被不良欺负的孩子。我还记得那,仿佛现代日本随处可见的教室光景,就那样完全被搬到了这个森林里般的景象。

……那个情况,本身就很不自然。

被投放到这个世界里,他们却仍旧没有任何改变,原来是这个原因。他们一直都在被保护着。从转移以后再到据点崩坏,再从森林移动直到要塞为止,一直都是。

知道了这个以后再回想起来,在要塞门口遭到绿色毛虫袭击的时候,学生们会陷入惊恐也是当然的了。因为他们在那个时候,是第一次真正直面威胁到自己的危机。

然后,又被救了。被探索队。

在他们看来,探索队是一直保护着自己的存在。所以就算看到把他们尊为英雄的异世界人,也不会产生任何疑问。大概只会觉得是自己的英雄被公认了而已吧。

不对。不止如此。

【被我们称作作弊能力的强大力量,在这个世界被叫做【恩宠】。至今为止出现的转移者,全员都拥有这种不可思议的力量的样子。而且,就算是我们这些残留组的学生,只要是转移者,无一例外】

觉醒了自己力量的我已经知道了这点,而现在残留组的学生们也知道了他们自己有隐藏的力量。

所以对他们来说,探索队的英雄们,只是自己迟早要追上的先驱。总有一天,自己也会变成那样。会有这种想法绝非不自然。

【真是的,简直就是乱来!什么勇者啊!】

干彦似乎说着情绪上来了,握紧了拳头。

这个愤怒,有着强烈的义愤色彩。正因为知道据点的惨剧,正因为切肤体会过失去生命的沉重,所以更对那些乐天派地接受了被奉为勇者大人的事实的一无所知的学生们感到不悦吧。

这个心情我理解。痛感其中。

但是,另一方面,我却也没法像干彦那样把这个感情表露出来。

——太好了,孝弘还是【正常】的呢。

就在刚才,干彦看着对这里的【异样氛围】抱有疑问的我,说出了这句话。

然而,追究到底的话【正常】的究竟是哪边呢。【异样】的是哪边,是谁呢。开始思考这个问题的我,浑身僵硬了起来。

【啊】

就这样,整个对话差不多结束的时候。

干彦似乎发觉了什么,喊出了声。

宴会情绪正高涨。就在这时,以探索队三人为主角的宴会会场入口,进来了两个人。

【团长!】

干彦出声喊道,注意到这边的两名女性走了过来。

走在前面的,是银色短发平齐,身材高挑结实的女性。

干彦向她跑去。

从他高兴的样子看,那就是把在树海彷徨的干彦保护起来的同盟第三骑士团团长了吧。娇小的干彦奔向高挑女性身边的模样,莫名,有种忠犬奔向饲主的感觉。似乎很是亲近的样子。虽然关系有些不同,但对比了一下我和莉莉的感觉之后,他那副高兴的模样似乎也没那
么不可思议了。

这么想着,望着干彦跑去的背影的我,则是走向了银发女性身后的金发碧眼少女。

她是将我带来这里的精灵骑士,希蓝。或许是考虑到这里是宴会会场,她身上并非骑士铠甲。

【难得的欢迎宴席却迟到了,十分抱歉】

用恭敬的语调说完,她脚后跟一并低下了头。

我望着她金色的发旋,心情十分复杂。

【请抬起头。这不是需要这么道歉的事情。而且,我也不是那么重要的人】

【您说什么呢。孝弘阁下是从异界降临的勇者大人里的一人。而且,还是突破了那片树海的人不是吗】

以前我还不是很在意这种夸张的语气,但是现在的我已经知道了这种态度的来由。这份敬意完全弄错了对象,正因如此,被这样敬畏地对待只让我觉得难以应对。

但是,似乎无论我怎么说,希蓝对待勇者的敬意都没有一丝动摇。

正直的视线,诚实的表情,无一不在阐释着她对勇者这一存在抱有的信赖与期待。

这已经将近是信仰了。

这么一想,我突然注意到。

实际上,这就是信仰。

说是某种现世神,或许会更明了。

在这存在魔法,定期会有勇者降临的异世界里,会从怪物手中保护人们的勇者传说正作为现实传承着,并且这个传承也作为对异世界降临而来的勇者的绝对信仰,深藏于生活在这片大地上的人们的心中。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是如此。但是,至少,眼前质朴的他们是如此坚信着的。坚信只要自己拼命战斗下去,撑过去,终有一天勇者会出现,与他们一同战斗。

然后,我们降临了。

他们坚信我们是勇者,毫无怀疑。看到我们有难毫不迟疑地伸出救援之手,予以最大程度的敬意,殷勤款待着我们。

他们或许根本无法想象,我在这件衣服下穿着自己的轻铠,并且同时对他们隐藏着自己疑神疑鬼的情绪吧。

一群一无所知的愚昧之徒。

……什么的,我似乎也没法产生这样的念头。

相信身边的人。不会怀疑他人抱有恶意。

过去的我,也是这样活过来的。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我所失去的美好的感情,他们理所当然地拥有着。

而且,想必在场的其他转移者们也是同样。

接下来,探索队应该会在这个世界作为勇者活跃起来吧。仰仗他们的强大力量,要驱逐会对这个世界造成威胁的怪物,一定比驱除害虫还容易。反过来说,他们那甚至令勇气都变得不必要的强大力量,足以保证他们能够作为勇者行动下去。

被他们保护的残留组的学生们,必定终有一天也会觉醒自己的力量,作为英雄活下去。在与我们不同的他们的故事中,不存在悲剧。他们甚至永远不会意识到这是何等的美妙的事情,就这样作为勇者活下去。

这也不会是什么坏事。因为他们正在正确使用自己的力量。

确实,我知道他们不知道的事情。

在据点崩坏的时候知道了人类的肮脏。知晓了绝望。经历过痛苦的洗礼,悲惨地匍匐在地面上过。

但是,即便如此,要我说着【无知】去贬低他人朴素的信任心也有点不对头。

不是我变得会去怀疑他人,只是没法信任了而已。

不是从经验中得到了什么,只是失去了作为人类的重要心情而已。

相信身边人的他们,与不禁会产生怀疑的自己。到底哪边才是正常,或许连问的必要都没有吧。

【孝弘阁下?】

不经意间听到的声音让我回过了神。

希蓝一脸关心地望着我。

【啊,啊啊。怎么了吗?】

【关于这个世界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希望能予以充分的说明,刚才,约好的这件事……十分抱歉,请问能稍后片刻吗】

就这事啊,我点着头回答。

【这无所谓。说起来,宴会似乎迟到了的样子,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吗?】

【没有。这是其他的事情。对于白天时候收到的绿色毛虫的袭击,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所以稍稍在城墙上观望了一下森林的样子】

【……】

没看到葛贝拉她们吧。

我会这么担心,也是因为知道她的粗心。

万一没能忍耐住跑到了近处,被要塞的士兵发现引发大骚动……要是变成这样,可不是开玩笑的。这里可是有三个作弊能力者。希望她能老实藏着。

希蓝似乎把我浮现出的微妙表情解释成了对要塞防备方面的不安,端正的五官露出了微笑。

【请安心。这只是我的杞人忧天罢了】

【这样啊。那就好。……真心的】

【我接下来,需要和同行至今的各位去打声招呼。若之后方便,还望能够趁此机会进行谈话】

【啊啊。这个的话……虽然很抱歉,但我也差不多该告辞了。所以能等日后有空的时候吗】

【没关系。那么,有空再前去告知】

【咦?孝弘,要回房间了?】

听到对话的干彦问了过来,我一点头。

【刚到这里有些累。抱歉啊,干彦。现在还不是很清楚怎么走。能带我回房间吗】

【好啊。水岛同学怎么办?】

【我也回去。又不能放着真岛君一个人】

【了解,了解。还真是火热。那么,团长。之后我再来】

和团长以及希蓝打完招呼之后,我们离开了这个地方。

◆ ◆ ◆

在回房间的路上,我和干彦说了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通过之前的对话,我已经知道了大部分自己想知道的情报了,所以已经没有什么想问的了。

但是,干彦似乎不是。

【孝弘啊】

在来到房间门前的时候,干彦提出了问题。

【或许你不是很想去回忆起来,如果觉得不快的话不回答也无所谓呐。就是我们据点结束的那天的事情,有件事我能问一下吗?】

【什么事】

【你不是,和正树、总司在同一个区划工作的吗】

干彦说的是我们都认识的友人的名字。

【你知道那些家伙怎么样吗】

【死了哦】

我就想着会不会是问这个。

所以,我觉得自己是用平静的声音回答了的。

【就在那天死了。在我眼前】

除此以外,不打算再多说了。

——一个人是被痛苦地折磨以后死了。

——另一个人是被浑身浴火化成灰了。

就算把这件事说给他听也没什么用。

所以我觉得,还是不说比较好。

【这样啊】

我是打算尽可能简洁地传达的,但或许,还是被察觉到了什么。

干彦不再多问。相对的,说了这句话。

【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当然,水岛同学也是】

【是啊。我也觉得,还能和你见上面太好了】

干彦一笑,然后离去了。

目送着他的背影,我叹了口气。

刚才说再见上面很高兴是真的。但是,结果,直到最后我还是对干彦有所隐瞒。

失去的东西,已经不会再回来了。

人命也好,表里如一的关系也好,甚至,过去的自己也是。

【主人】

莉莉抱着我的手臂,在耳边轻呼道。这个声音,似乎因为不安而有些颤抖。

是在担心我啊。

我的手绕过她的腰际,抱住了她。

【谢谢。不过,没事的】

【……真的?】

【真的啦。不是逞强说说的】

要说不羡慕……那也太假了。

实际上,面对能够无条件表现出信赖的学生们以及骑士团的人们,我感觉到了【龃龉】,也受到了打击。事到如今,我已经没法像那样活着了。已经无法融入那个圈子里了。因为为此所需要的东西,已经不会再回到我的手里了。

但是,这种事情怎么都好。

【因为,我有你们在呢】

比起因为失去而悲叹,更应该守护好怀里的这份温暖。

为此,要有所隐瞒。无论何时都要慎重。

这就是,现在的真岛孝弘这个人类。我对这么做的自己问心无愧。

并不打算不认同从今往后将会作为英雄活下去的他们,更不打算嘲笑他们,但是,也不会随意贬低自己。就像是他们有作为勇者的物语一样,我也有着要和莉莉他们一同生活下去的,只属于我的物语。说不定,将现在的自己与他们进行比较之后,对此产生的强烈实感正是今天一天下来我最大的收获。

【该回房间了吧】

我离开了莉莉的身体。

【来开个会吧。现状把握得差不多了。明天,还有很多不得不向希蓝小姐打听的事情。这个世界有没有除了我以外的怪物使,关于离开这里之后的食物准备,再就是……语言的问题必须要处理啊】

【很不擅长呢,外语】

【连你都这么说吗。……期待能用魔石吧】

我和莉莉一同进入了房间。

然后,房门啪地一声关上了。







本帖最后由 bbb252 于 2016-7-6 16:30 编辑


04 向导与训练

第二天早晨,早起的洗漱结束之后,我和莉莉在士兵们的带路下来到了吃早饭的地方。

在我们休息的要塞区域,有一部分的骑士也早已起来了的样子。每当与装束严谨的骑士擦身而过的时候,他们就会停下脚步恳切地行上一礼,让我感到有些难堪。

一般的士兵们住宿的区域似乎是在别的地方,也多亏于此没什么与担任护卫以外的士兵们碰面的机会。这种对待只让我感觉不舒服,习惯了之后,仍总觉得什么地方有所误会。

我们被带到了比起最天晚上去的宴会房间还要小上一号的房间。

与吃早饭的几位同学打过招呼之后,我们走向年迈的女性侍从那边。拿到了刚刚烤好还带些微热的面包,以及盛装好的以根茎蔬菜味主体的沙拉。再接过漂浮着大块肉的肉汤碗之后,我们找了个座位坐下了。

就在莉莉面对面开始吃早餐的时候,干彦来了。

【早,孝弘。水岛同学】

【干彦吗。早】

【早,钟木君。……吃的真多呢】

莉莉有些目瞪口呆得说道。坐在我身边的干彦手上的木质餐盘上的早餐,是我们的三倍量。

【拜托一下的话就能给了啦。孝弘也去试试?】

【我就算了。一大清早吃不了那么多。……不如说,你是那么大胃口的吗】

【嗯嗯——,嘛,毕竟,差点饿死过一次呢。似乎体质也变了的样子】

干彦一边漫不经心地把旁人听来都觉得悚然的话当成是唠家常一样随口说着,一边往嘴里不断塞着面包。

【不过这样下来感觉很容易胖,有点慌呢。所以也要好好运动呐】

干彦虽然是这么说的,但是他的身材,比我记忆里的模样却还要瘦。

或许是还没完全从本人所说的【快要饿死的状态】恢复过来。所以干彦才为了补养身子,这么贪得无厌地进食的吧。

【说起运动,孝弘你们今天打算怎么办?要参加训练吗?】

【训练……?】

【啊。对了。孝弘和水岛同学昨天,直接就回房间了所以不知道来着】

干彦随性地晃着汤勺,告诉了我在我们回房之后发生的事。

【刚到要塞的孝弘你们,对这个要塞不是还不太了解吗?所以,今天是由管理要塞的将军,亲自担任要塞的向导。似乎还能看到练兵。然后,再由要塞这边派出人,为希望进行训练的人稍微给点指导呐。所谓剑与魔法的玄幻物语呢】

【嘿——】

【虽说残留组也有作弊能力,但如果不能自行发掘出来的话也只是鸡肋吧。所以从今天开始一点点尝试各种各样的东西,来试探一下自己的能力是怎样的东西】

【原来如此】

想法不错。我自己也是因为【直接遭遇到怪物】的契机,才能发现自己持有的固有能力的。所以可以理解接触各种事物的重要性。遗憾的是,我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能力,所以参加了也没多大意义。

我蓦地望向挂在干彦腰际两侧的两把短剑。

【这么说起来干彦参加吗,这个训练】

【诶?我吗?和那群人一起?为啥?】

干彦侧目瞥了屋子里的其他人一眼,哼了一声鼻。

我对他这显而易见的态度微微苦笑了起来。

不过,我也不打算追究他的态度。说实话,我也不是很喜欢探索队的那群人,对其他学生也没什么好印象。

这只是我微不足道的嫉妒罢了。我清楚。但是,有些事情,就算清楚也无可奈何。在我看来,人类就是卑微到惹人厌的东西。

【今天打算去团长那里】

干彦咽下嘴里的事物以后开口道。

【说今天打算去,不如说今天也打算去】

【……完全着魔了呢,这个人】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昨晚碰过面的银发女性的模样。与此同时,也想起了干彦黏她的模样。

【着魔这个说法不错呢。各种意义上都直指核心】

干彦连害羞的样子都没有。开心地摇摆着身子。

似乎是发自真心的。

【……我惊了。你,之前不是说过除了二次元都没兴趣吗】

【也就是说认真到连宗旨都颠覆了啊。嘛,也有很多难关就是了。出身,或者说,世界的不同呀,年龄的差距之类的还都能先放放,身份上的差距,倒是真的力不从心】

【身份?】

【那个人,好歹也是一个小国的公主啊】

【……为什么,那种身份的人,会来骑士团当什么团长啊】

【有各种内情嘛。各种。也包括曲折在里面呐】

一听才知道,她作为团长所率领的同盟第三骑士团名字上的【同盟】,指的是和树海接壤的众多小国。

同盟第三骑士团由那些小国派遣而来的骑士构成,而统帅他们的骑士团长则是王族。这种套路,感觉属于很容易惹上事端的异世界事件啊,可以的话,真不想扯上关系。

不过,干彦也没有特别自负的样子,继续说道。

【那个人也是,各种方面都很辛苦呢。所以想要支持她】

【……这样啊】

在我看来,这只不过是麻烦事情而已,不过干彦似乎是打算认真插手这个世界的人们的麻烦事情的样子。

不过,我也不是没法理解主动介入这种麻烦事情的干彦的心情。

莫名地,觉得自己似乎能够理解他的想法。

这是昨天从干彦那听来的消息,似乎过去作为勇者出现的转移者,没有一个人回到了原来世界。

我们,也总有一天会埋骨他乡吧。

那么,在今后这段漫长的人生里,我想和莉莉她们,和眷属们一起度过。

然后对干彦来说,想一起度过的人,就是率领同盟骑士团的团长了吧。所以即便是异世界的麻烦事情也不会逃避。

我自己也是,事到如今,无论在前方会有怎样的困难挡在那里,都绝不会离开莉莉她们。干彦的心情,一定和我的这种想法是同一种东西的吧。

如果我所邂逅的,并非身为怪物的莉莉,而是这个异世界的人类的话。

如果干彦所邂逅的,并非同盟骑士团的团长,而是怪物的话。

我们之间的立场,说不定就会相互调换过来。

【加油】

我所能做的,也就只有为他送上应援的话语了吧。

干彦有些害羞的笑着,点头回应。

对面的莉莉,微笑着望着我们两人。

【……嗯?】

我歪起了脑袋。她的表情上,总觉得有些莫名的高兴神色。

【怎么了?】

【不。没什么】

莉莉摇了摇头,继续吃饭。

是不能在这里说的事情吗。还是说,真的没什么……。

嘛,如果有什么的话,之后她会说的吧。

我如是判断道,剩下的早餐时间,就在和干彦的对话中度过了。



干彦的话中一般是团长的事情,另外一半就是调凯我和【水岛美穗】的关系了吧。说白了,
基本上就是闲聊,对话里没什么重要的情报。

与朋友之间的闲聊,本来就是这样的东西。

莉莉不太参与对话,只是在一旁看着我们谈天。

【……】

莫名带着高兴的神情,心情上佳地守望着我们。

◆ ◆ ◆

早饭结束之后,我们参加了干彦所说的要塞的向导。

其他的转移者,除了身体不好的人以外似乎也全都参加了。

带路的不仅有主动站在前头统管要塞的格林将军,还有帝国南方方面军和帝国骑士团的干部的同行。将军以外的军人们,时而与见习的学生们说说话,时而回答一下他们的问题。

带路的格林将军正详述这这座奇利亚要塞的易守难攻,驻守士兵们的精锐强大,进而说明在此任职统帅这些士兵们的自己是如何的优秀。

听完我多少也能把握这次活动的意图了。

说白了,就是他们对勇者的展示时间。这么一想,说不定其实【为勇者介绍这个要塞】的工作的竞争率,其实意外的高。

实际上,参加介绍的人似乎也都是些要塞的干部。没有参加的只有同盟骑士团的人,这说不定就是干彦口中的【各种内情】的表现。同盟的小国家都是帝国的从属国,那它们在要塞的立场想必也不会很好吧。

无论如何,要塞的介绍这件事本身是很有益的。

在心情愉快的格林将军带领下,我们在要塞里逛了一圈。

奇利亚要塞的整体形状貌似是简单的多棱柱。在护城河包围的外壁内侧,城墙遍布,构成更加高耸的内墙。外墙和内墙都能够驻人上去,我们从那顶端,可以俯视到自己曾四处晃荡的树海。

一旦发生状况,迎击应该就是在这里展开了吧。其他设置在要塞城墙各个枢纽处的守望塔也爬上去看过了。

奇利亚要塞,是有1000人以上的军团驻守的巨大要塞。虽然没能走遍要塞的每个角落。但是,最直接能够感受到的构造特征就是巨大。这么说来,若是能够了解要要塞防守薄弱的地方,说不定能为莉莉她们暴露真实身份时候的逃走计划起到作用。

当然,若是能够避免这种事态,自然是最好。不过,天有不测风云。我还是尽可能地把要塞防御薄弱的地方写进了脑子里。

◆ ◆ ◆
观光一遍要塞之后,我们被带到了要塞里见过数次的其中一个练兵场。

宽广的大房间,其中一块地是厚实的沙地。手中握着的长枪的士兵们正在那尽力锻炼着。

【怎么样,各位大人?】

格林将军自豪地说道。

【很不错呢。能感觉到他们的热情十分高涨】

自然地就成为了转移者代表的十文字回答道。

的确,士兵们的锻炼的样子十分热情。毕竟是勇者来阅兵,他们也不能松懈吧。说不定,这里也有过激烈的竞争。

【哈哈。十文字阁下能这这么说,实属光荣】

格林将军满足地点着头,转而说道。

【对了。能否请赏光,为士兵们赐教呢】

【可以的。我不介意】

除了没什么兴趣的饭野,探索队的另外两人,十文字和渡边接受了将军的提议,成为了士兵们的对战对手。

之后开始的模拟战,只是在单方面的展示探索队的强大罢了。

十文字的对手是一眼看去就很强悍的士兵。铠甲下的肌肉十分厚实,即便挥舞着沉重的大剑身体也毫不摇晃。

然而,在作弊者的十文字面前,他也弱如稚童。

悠然地避开全力挥舞而来的钢剑。随意地打出的长剑,轻松地把对方全力一击反弹了回去。看到握着自己持剑的手臂发出小声呻吟的士兵,十文字精悍的脸上划过无畏的微笑。

【怎么了。就这点程度吗?】

占据了作弊能力者大半的战士在战斗能力上很突出。在据点的时候听说过,他们直觉上就知道在战斗的时候要做出什么行动最合适。实际上,手持长剑的十文字的动作,虽说有些荒唐的部分,但也有着居住在和平的日本绝对不可能会有的架势。

被送到异世界来才过了两个月。考虑到根本没有接受过真正的训练,就算用异常来形容都太温吞了。

而且,最关键的是身体能力差距太大了。他与作为对手的士兵在身体能力上的差距,简直就像是成人和孩童的差距一样。

【这次就由我这边攻击了哦!】

勇进着宣告的十文字开始行动之后,士兵就陷入了单方面的防守困境。

虽然拼命地试图追上对方的动作,但反应还是完全跟不上。

在被完全的压制之后,最终随着一声闷响,剑弹飞了。

围观的学生们发出了欢呼。

十文字还一副绰绰有余的模样。参加了另一个训练的渡边也是差不多的情况。这就是作弊者。这就是,勇者。

【……】

侧眼望着兴奋不已地关注着探索队的模拟战的学生,我怎么也无法习惯这个氛围。

至少,我没法像其他的学生一样,双眼放光地去期待欣赏。

想起来,身为十文字对手的那个士兵。至今一定一直在接受十分严厉地训练。挥出的每一剑,都含有积累而成的意志。说不定这只是因为我最近以葛贝拉为对手在进行特训才会有的感觉。

而相对的,十文字的力量里并没有感觉到这样的意志。

本来应当花费工夫,下尽苦心才能得到的结果,却不用任何代价就涌入了自己手中,那自然是会欠缺应当有的东西的吧。不如说,我对他这种的存在反而感觉到一丝寒意。

说不定,正因如此。我突然这么想道。不自觉地想到了。



我们的这个力量,真的没有代价吗?

若说正因为不需要那种东西所以才是勇者,那这其中到底又是怎样的理论在起作用呢?

这个疑问并没有得到解答。明明是自己的力量,自己却对这份力量,一无所知。

以前就觉得不可思议了,为什么自己只是来到这个世界,就能得到率领怪物的力量,我连这种最基本的事情我都不曾明了。

这种想法让我感受到了莫名的危机,之前感受到的寒意让我全身微微颤抖了起来。

◆ ◆ ◆
我随便找了个借口和介绍的人说了一下,便带着莉莉回房间了。

在介绍结束的时候,我的目的也差不多达成了。士兵们的训练本来就不怎么想看,况且很容易想象之后和其他的学生一起训练只会给自己造成精神上的压力。

而且,我现在又不能和别人说自己已经学会了如何用魔力强化身体能力。因为我的方针是手上有的底牌要尽可能的盖着。但是,若是参加了训练,会出什么意外的可能性就很高。这么一想,就更没有参加训练的意义。

【哦呀。孝弘阁下以及,美穗阁下】

出了练兵场,从正面传来了声音。

脸熟的精灵骑士正沿着通道向我走来。

【请问怎么了吗。在我的印象中,今天的计划确实是要塞的介绍,以及请各位观阅士兵们训练的样子吧】

【这个啊,就是和我一起的人,似乎在看训练的时候突然感觉有点难受】

说着今天早上想好的借口,同时莉莉也挽着我的手臂低着头靠在我身上,信以为真的希蓝担心地皱起了眉。

【这样啊,是美穗阁下,这可不太妙】

【好像是不太适应训练的热情氛围。因为,不太有机会接触那样的东西。只要回房间休息一下应该马上就会好了。希蓝小姐是来做什么的呢。今天似乎没有穿铠甲的样子】

希蓝和昨天宴会的时候一样身着军装,武器除了腰间的剑以外别无他物。我印象中莫名觉得要塞里的士兵和骑士都应该是时刻全副武装的,但似乎事实上并不是这样。

【我们骑士的任务是开拓森林讨伐怪物。回到要塞的话就没必要保持武装了。要塞的运营、管理、防御是军队士兵们的职责】

貌似骑士团和军团是各司其职的样子。

比照我们世界时候的直线型组织结构,是通过划清组织内部将负责的区块以避免不必要的摩擦了吧。

【而且,我刚刚结束了一段长时任务。得到了解除武装的许可】

【啊啊。今天是休息的日子啊。……咦?说起来,那边那位是……?】

希蓝带着一名少年。

他不是异世界人,和我同样是转移者。是总和那位在被保护起来的学生中也给人以深刻印象的金发男学生——【不良】坂上刚太在一起的【受欺负的孩子】。名字确实是……。

【……工藤陆,吗。为什么,会在这里?】

看上去很是胆小的学弟听到我的问题,低下了线条纤弱的脸。

希蓝代替他回答了我的问题。

【就在刚才,在稍远处的区划发现了这名少年。所以就为他带路到各位所在的位置了】

原来如此。简单来说,就是迷路了吗。

在听要塞介绍的时候,看到了坂上,却没看到工藤。还想必是身体不好所以没参加,原来不是啊。

【那个,希蓝小姐】

我在心中解释了之后,一直默不作声的工藤抬起了头。

【这里就是练兵场了呢。来到这里就没问题了】

【了解了。那么,我就带到这里了】

希蓝向着工藤行了一礼之后,脸转向了我。

【说起来,孝弘阁下,之后是要回屋子吧】

【是的】

【若是有时间,就昨天说的那样,希望能由我对这个世界的事情予以详细的说明,请问您意下如何】

【真的吗。谢谢】

虽然昨天已经从干彦那里问到了很多有用的事情,但也感觉到了需要搜集更多情报的必要性。原本就打算回房间以后,如果希蓝她还是很忙的话,就去向其他的人打听这个世界的事情的,这下省事了。

【务必拜托了。勇者的事情,再就是魔石的事情我都很有兴趣,如果能给说明的话的确是帮了大忙了】

【了解了。那么,之后再登门前去您的房间】

希蓝脚后跟一并行了一礼,转身离去了。

【那个……】

目送着远去的希蓝那扎起的一束金发摇动的背影,突然听到了旁边的声音。

望去,被留下来的工藤正看着我。

【前辈不参加训练吗】

我感到有些意外,不过没有表现出来。

工藤昨天在来奇利亚要塞的路上,除了自我介绍的时候再没开过口。会像这样出于兴趣而提出询问还真是意外。

【是的】

【……这样啊】

听到我的回答,工藤低下了头。

怎么了吗。我和莉莉面面相觑。

该不会工藤也和我一样,不是很想参加训练吧。

还是说,只是对于离开其他转移者采取单独行动的我们,感觉有些奇特吗。

无论如何,似乎是我们的某个地方很是惹他注意。若非如此,这种人不应该会向素不相识的人搭话。

【那个……】

【哦,这不是工藤嘛】

工藤还打算说些什么,但就在这时,背后传来的肆无忌惮的声音盖过了他的话。

与此同时,工藤的表情蒙上了一层阴翳。

【来得还真是迟啊】

出声的是头发染金了的少年,坂上刚太。

在与练兵场相连的道路上,以格林将军为首,其他的转移者们也出现了。在我们同希蓝、工藤说话的期间,练兵的见习似乎已经结束。他们沿着通路,与打算回房间的我们反方向地走去。

只有眼尖地注意到了这边的坂上走了过来。

【怎么了吗?该不会,是迷路了吧】

【啊,诶?可是,那个……】

【啊?什么啊?】

【……不,没有,没……什么】

【真是,呆头呆脑的家伙】

看到不怀好意地笑着的坂上那一副知道原因的表情,我多少理解到发生了什么事了。

希蓝说是发现了迷路的工藤。大概,迷路的原因就是坂上。虽然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但肯定是无聊透顶的事。

【怎么了啊,前辈】

回过神,坂上正面向着我。

【别给我贼眉鼠眼看个不停的啊】

我没刻意这么做,不过坂上似乎不这么认为。

不如说,只是随便找了一个扯上关系的理由而已吧。在来奇利亚要塞的路上,坂上也似乎因为不满和我同行的是女生,而一直在用不爽的视线盯着我。

这该怎么办呢,我思索着。在这里起争执的话会引人注目,作为隐藏有秘密的人来说,这种事情可开心不起来……。

正在我思索的时候,事态先出现了变化。

【怎么了吗?】

在其他的转移者之后稍迟一会出来的探索队注意到了我们。

说话的是十文字。刚才应该一直都在担任士兵们的对手,但是却连汗水都没有流下一滴。

【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十文字盯着坂上发问。

【……不。才没什么】

坂上做出败了兴致的表情,耸着肩老实地退下了。

似乎再怎么也不会找探索队挑事。
【喂。快给我过来,工藤】

【唔,嗯……】

向工藤说完,坂上从我眼前走了过去。

咋舌,在擦身而过的时候瞪我一眼,这似乎就是最后的挑衅了。

莉莉的眼神略微危险了起来,我轻拍了一下试图有所动作的莉莉的手安慰着她。我也同样感觉很不愉快,但对这种小人物,特地去和他为敌也没什么意义。以及考虑到万一我们的事情暴露的可能性,百害而无一利。

【不要太靠近那家伙比较好哦】

一脸不快地望着远去的坂上,探索队里的一人,渡边对工藤忠告道。

【……是。谢谢】

工藤一低头,一路小跑追上了坂上。

渡边的话,似乎没被他听进去。

【还真是难办】

十文字叹气道。

【明明现在是应该齐心协力的时候,这种地方还和在原来世界的时候一样可难办了】

看来探索队的人们也有他们自己的辛劳。

虽说偶然得到的力量让他们有了些许领袖魅力,但事关人,毕竟没这么简单。十文字的脸上也能看出些许的烦躁。

【说起来,你们为什么在这里?】

十文字仿佛现在才注意到我们一般问道。

【你们应该知道骑士团的各位会为我们训练吧】

【啊——……不。我们不参加训练】

【你说什么?】

听到我的回答,询问的十文字一脸震惊。

【为什么?】

十文字的语调里,出现了些许的责难。

原来如此,我理解了。因为是被这种语气说了,所以干彦在提到这件事的时候才会那么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啊。

明明是想尽可能善意的进行交流的,这还真是麻烦。

看来还是尽快结束对话比较妥当。

【抱歉,因为和人约好了】

我把刚刚才和希蓝约好的事情,化作口实说了出来。

【就是这样,那么我们先走了】

我拉着莉莉离开了。十文字的表情有些愠怒,但我当做没看见。

【啊,稍微等一下】

但是,在出乎意料的地方来了事情。

【抱歉,十文字君,渡边君。稍微有点杂事。你们先走吧】

说出这番话的,是探索队三人里的女性,【韦驮天】饭野优奈。

似乎是太过出于意料,十文字也只能闷闷地点着头。

【啊,啊啊。知道了……但是,训练别迟到啊】

【我的字典里没有慢(1)这个字哦,十文字君】

饭野玩笑般地说着,然后同行的学生们先行离去了。

留下来的只有我、莉莉和饭野。

【那么】

我正为会有什么事情做着心里打算,饭野却转向了莉莉。

似乎她想要找的是莉莉……倒不如说,是她所拟态的【水岛美穗】。饭野笑着说道。

【好久不见,水岛同学。虽然没怎么说过话,不过还记得我吗?】

【当然记得。来这边以后,都还没说过话呢】

饭野是2年级,和我、水岛美穗是同学年。

我从没和饭野说过话,哪怕作为同级生见过面也没法把脸和名字对应上。但是,和水岛美穗同为女性,似乎是话还是有说过的样子。

特地叫住我们是为了和脸熟的人打招呼这我能理解,但我发现若只是这样她的样子还是有些奇怪。

饭野到更像是很在意我的存在的样子。

向我瞥了一眼之后,饭野“哈~”地叹了口气。

【唔——,真可怜啊】

……可以,这很招呼。

这是想吵架吗。但我完全不想。

【啊啊,不是不是。不是在说你啊】

饭野连忙摇着手,视线回到了莉莉身上。

【你知道高屋纯吧。小一个年级的】

饭野的话让莉莉瞪大了眼。

那是水岛美穗的青梅竹马,也是探索队的一员的少年的名字。

饭野微笑着说道。

【高屋君还活着哦。我想,姑且该和你说一声】

【也就是说,向到达了东边的艾贝努斯要塞的第一次远征队传达了据点崩坏的情报的,果然……】

【恩,就是高屋君】

以前听加藤说过,水岛美穗的青梅竹马高屋纯为了向远征队求救往东边去了。他似乎成功达成了目标。

……不对。是没能达成目标吗。因为他想要救的水岛美穗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哪怕到达了远征队那里,事到如今也没有任何意义。

【因为我认识水岛同学呢,所以被高屋君拜托如果发现了她的话请保护好她。就结果上说,都没必要我来帮助了呢】

【……他现在,怎么样了?】

【还在东边的艾贝努斯要塞。再怎么说也不可能一个人穿过树海。况且那样强行军过,身体早就撑不住了。虽然满口不满,但就那副身体,也没法跟我们一起来。所以要来这里,应该还要过些时候】

饭野说着望向了我这边。

【……就算来了感觉也很可怜的样子。作为知道高屋君努力程度的我,虽然是想为他加油的,但这样子看来也很难了吧】

看到【水岛美穗】靠在我身上的模样,很容易就能推测出我们之间的关系。虽然事实上不一样,但无论如何,对高屋纯来说都很残酷。

【不过嘛,我想说的只有这些。在出发前能说上话太好了】

【还特地来说一声,谢谢,饭野同学】

莉莉笑着对似乎放下了肩上的一个重担的饭野说着谢辞,然后露出了疑问之色。

【不过说的出发是?】

【嗯?水岛同学不知道吗?今天第二次救援队就要出发去树海了,我会跟他们一起去。去巡视树海深处的山间小屋,还打算若是有空的顺便去据点看看】

这是昨天干彦说过的事情。

希蓝昨天才刚刚回来,今天就要出发。不愧是【韦驮天】,雷厉风行。

【啊。不过安心吧。因为也不能让留在要塞的人感到不安,所以十文字君和渡边君会留下来】

【不是探索队所有人都去的啊】

【因为只要有我一个人在战力上就足够了呢。或者说只有我反而会更快一点……只是被骑士团的人说着“在树海里不知道会出现什么”反对了。吵着说是也带上十文字君和渡边君】

饭野耸着肩的态度,完全看不出有对接下来要去的是危险地方的危机意识。

是没这个必要吧。

我想起了昨天看到的……倒不如说,【没能看到】的她与绿色毛虫之间的战斗。【韦驮天】的称号名副其实,饭野优奈的战斗能力远超规格。而且,还很华丽。正如英雄。这幅姿态,在被保护的学生和异世界人眼里必定是可靠,而在干彦眼里则是看不惯的装模作样吧。

【啊。不好。抱歉,水岛同学。我差不过该走了】

一不留神似乎聊得太投入了,饭野这么说着转脚就跑。

【那么,再见】

饭野挥着手跑了出去。再怎么说也不会是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但即便如此也是能称得上是飞毛腿的脚程了。

她的背影,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走廊另一侧。


(1)日文【迟到】和【慢】都是【遅れ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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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精灵的情况

在我们回到房间之后,紫兰(1)就到了。

【让您久等了十分抱歉,孝弘阁下,美穗阁下】

脚后跟一并,希蓝低下了头,前去开门的是莉莉。和昨天干彦来的时候一样。

【不。明明今天没有你的工作,却特地赶过来,谢谢】

【请不用在意。虽说是休息,毕竟是在除了训练别无事情可做的森林里。而且,能够为勇者大人派上用场,才是十分贵重的荣誉】

【……嘛,站着说话也累快请进】

紫兰的遣词用句还是老样子十分夸张。这样的态度说话都觉得累,该怎么办呢。我一边考虑着这种事情,一边让紫兰进了屋。

【多加打扰了】

【打、打、打扰、了】

踏入屋内的紫兰身后,跟着一名少女。

和紫兰同样是金发碧眼。从稍短的发间能够看到尖角的双耳。

年龄,大概12岁。和紫兰相似的脸颊正因紧张而僵硬着。应该是姐妹吧。将来似乎会成为和紫兰同一类型的美人,但现在还显得煞是稚嫩。

【这孩子,名字叫惠。是负责照顾我生活的人。惠,来打个招呼】

【是、是。紫兰姐姐】

紧张地浑身僵硬的惠低下了头。白嫩的双颊染上绯红。

【请多多关照,孝弘大人】

【啊啊。这边才是请多关照。……还有,如果能别那么紧张就太好了】

房间里有桌子和椅子,然而遗憾的是椅子只有两个。

我和莉莉相邻坐在床上,两位客人则是让她们坐了椅子。

【希蓝小姐,请坐下吧】

【不。我们站着就好】

希蓝站在稍远处,立正姿势一动不动。

在她身后,名为惠的少女也紧张地挺直了身板。

【……那个,紫兰小姐】

我不由得按住了自己的太阳穴。果然,必须在谈话之前先说比较好吗。

【请问是什么事呢,孝弘阁下】

【就不能稍微放轻松点吗】

很不巧,我不是对方一直站着还能当没事一样对话下去的人。说白了,这样说起话来感觉很累。都让人真心想问她是不是故意的了。

【请坐下。还有,这种夸张的说话方式也能不能别用了。我和紫兰年龄上也没多少差距。请务必就用平时的说话方式】

【这我做不到】

意想不到的抢答。

【孝弘阁下才是,对于我们这些下层人士,太过礼貌不会不合适吗】

而且站在紫兰的角度,似乎她反倒是对我的态度有些看法。

【请称呼我为紫兰就好。没必要用敬语】

【……我记得,干彦确实是对团长,对那位女性也是用敬语的吧】

【那是因为团长比起我们年龄上要更加年长。据干彦大人所说,在孝弘的世界对年长者的尊敬是一种美德。说是一种良好品德】

……似乎干彦是用花言巧语把团长糊弄过去了的样子。

这倒很像是他会干的事,但也因此,这让我难办。和干彦不同,我嘴皮子不是很能耍。就算想要说服她,也一下子想不到该怎么还口。我还没聪明到能这么随机应变。

我向莉莉打了个眼神,却只得到了苦笑作为回应。似乎只能投降了。

已经无计可施了吗。

正在我打算放弃的时候,我发现紫兰的纤眉皱了起来。

她那苍蓝色的眼瞳紧盯着我的双眼。粉嫩的双唇斟酌着吐出话语。

【孝弘阁下是,真的很讨厌这个呢】

【……表现在脸上了吗】

她指出事实让我吃了一惊。我没打算表现在脸上的啊。

【因为,我们精灵对对方的感情是很敏感的】

紫兰苦笑着说道。在她身后,惠也一副不安的模样。这样看来,我感觉到的不愉快似乎也传达到了她那里的模样。有这么明显吗。

【其他的勇者大人里,也有和孝弘阁下同样对我们说过这些话的人。但是,像孝弘阁下这样,发自内心感到不快的人却是不曾有过】

紫兰的语气中透露着些许困惑。在她们看来,要以恭谦的态度对待勇者是理所当然的,或许从未想过会有被拒绝的时候吧。

我自己也觉得自己有些太过敏感了。

我对她们的恭敬态度感到不愉快,是因为对被当成勇者有着生理上的厌恶。若非如此,或许就不是不快只是感觉有些困扰了吧。

干彦对紫兰的态度的感想应该和我是一样的,但是他比我要更会做人。肯定没有表现出会让让紫兰感受到不快的模样吧,肯定也因此,他才能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说服紫兰,拉近自己与自己所迷恋上的团长之间的距离。

【……明白了】

紫兰稍稍沉思会儿之后点头道。

【作为我来说,绝不愿令孝弘阁下感到不快。在这点上,就承蒙您的好意了】

紫兰这么说着行了一礼,横穿过房间坐上了椅子。

在她身后,惠也一边窥探着我的样子一边跟在她身后。双颊绯红的她,看上去太过紧张眼睛都似乎要转圈了的样子。或许,紫兰是也考虑到了年幼的惠的感受才听我的话的。

紫兰姿势端正地在椅子上挺直了背脊,等到一同来的惠也坐下之后开口道。

【我已经尽可能地遵从孝弘阁下的意思了。所以于此相对的,我也希望孝弘阁下能够别用敬语】

【知道了。那么紫兰也用平常的语气说话吧】

【……万分抱歉,这就是我平常的说话方式了】

话虽这么说,不过紫兰那恭谦的语气里,已经没有那些多余的夸张成分。

不小心被她看穿了我的内心只能说是我的大意,不过结果好就好吧。相处变得更加轻松了,这也能算是达成了我把她叫来这个房间的目的了吧。

【那么,有些事情想尽快打听一下】

【是。请问是要问关于什么的事情呢】

【是啊。首先,能问一下我们这些勇者,在这个世界是怎样的存在吗。顺便还想听一下以往的勇者们的传闻可以吗】

【勇者大人的传说吗。明白了】

说实话,这个世界的勇者传说本身,在我心里并不是那么重要。兴趣自然是有一点,但非要说的话,更想以此作为自己真正想问的事情的引子。

【那么开始吧。说到底勇者大人初次降临是在——】

——之后紫兰所说的内容,和昨天从干彦那听到的内容大致上没什么变化。

被怪物逼上绝路的异世界人,每隔100年降临一次的勇者们。根据不同情况会有只隔了50年的,也会有隔了100年以上的,但是勇者降临这片土地这件事本身却从未停止过。

除去我们,历代出世的勇者们的传说,全部都是与怪物战斗的事情。

而且,这也是树海与人类之间的斗争史。

【被我们称呼为树海的这片森林,有着浓厚的魔力。除去不死系,基本上的怪物都是起源于这片树海。传说在最初的勇者大人降临的时候,树海覆盖的范围广到我们所能居住的大地全都在其笼罩之下】

树海侵蚀人类世界。人类被怪物袭击,赶出自己的家园。

就在这时最初的勇者降临了。

在紫兰所说的传说里,以勇者为先锋,人们一点点地将树海削减。在这过程中出现了村落,然后最终成长为国家。

【虽说各地还存在被分隔出去的树海,但现在提到的树海,指的通常就是覆盖了大陆中央至南部整片区域,即我们现在所在的这片宽广森林】

紫兰说完传说,又提起现在的树海。

【越是深入树海,魔力越是浓密,栖息着的怪物就越强。结果,森林的深处,依旧是人类难以踏足的禁域。于是,以【人类所能够到达的区域】为标准,进行了命名划分。即【表层部分】、【深层部分】、【最深部分】】

树海表层部分建造有数个要塞。这个奇利亚要塞和东边的艾贝努斯要塞正是如此。虽说无数的怪物横行,但这里勉强也能算是人的领地。

相对的,树海深层部分就没有要塞。因为那儿生息的怪物强大到连建造要塞的工人都送不进去。那里是最为精锐的骑士都很容易有去无回的魔界,人们付出了众多的牺牲设置了驱赶怪物用的结界之魔石,才得以勉强建立几个山间小屋作为前线据点。

再就是,最深部分。

现在依旧占据树海总面积额大半的树海最深部分区域,人类几乎插不了手。没有设置了结界之魔石的山间小屋,基本无从得知那里究竟有着怎样的怪物。那些区域,统称最深部分。

回想起来,我们在葛贝拉成为同伴之后,为了寻找村庄而向北踏上旅途的途中,遭遇到的怪物种类发生过变化。还记得随着种类的变化战斗也渐渐变得轻松了起来。那时只觉得是莉莉她们的配合变得更加优秀了,现在看来并非仅仅是这样,说不定越是离开森林栖息着的怪物就越弱才是主要原因。

顺便一提,我们转移过来之后建造的据点位置,是在树海北部,靠近表层部分的深层部分。

干彦在听到这件事的时候,似乎惨叫道【这什么垃圾游戏啊】。

考虑到拿游戏比喻,这就相当于在开始以后直接就被传送到了魔王城附近的位置的话,我也能理解他想说的意思了。

话虽如此,我也抱有“还好没有直接被送到最深部分”的想法。届时就算是有300人的作弊者,也不见得能怎么样。

实际上,紫兰所说的英雄们的英雄谭里,为了守护人类直接去挑战最深部分的勇者们,有很多是在得到了巨大战果的同时壮烈牺牲了的。

考虑到英雄谭在这个世界几乎等同神话,把华丽的润色部分除去之后,怎么想都是远征失败,勇者惨败。让打着勇者旗号的军队一口气切入树海的作战已经有500年没有实行过了,这也算是证明了这一点。树海的最深部分,是连勇者都无法轻易接近的魔窟。

那么对于树海最深部分,人类就无处下手了吗?

当然不是。

树海所拥有的魔力和森林的深度成正比。也就是说,讲道理只要把表层部分的树木砍倒,减少树海本身面积,最深部分的面积自然也就减少了。

除去那几次远征最深部分的事情,历代的勇者基本上都是在树海的表层部分及深层部分活动,又或者,讨伐跑出树海的怪物,以此帮助这个世界的住民们开拓危险的森林。

◆ ◆ ◆
(1)啧,因为【惠(ケイ)】的名字找不到合适音译,然后回头一查发现希蓝的名字写作汉字是【紫兰(シラン)】所以决定改了_(:зゝ∠)_。到时候发布的TXT版本里面也会更正。
紫兰所说的传说,以大约五十年前逝去的前代勇者告终。

【谢谢,紫兰。很有参考价值】

因为时间不多,细节部分有所省略,但仅限与勇者有关的部分的话,我对这个世界的历史也有了大致的认知。就进一步理解了勇者的存在对这个世界有多么重要的意义上说,这段时间物有所值。

【不过,紫兰对勇者的传说知道的还真是清楚呢】

明明不是学者,却知道的这么详细。回应了我的期待,告诉了我勇者的事情。若非受过某种形式的教育不可能做得这地步。

【这边的世界,果然也有学校吗】

【虽然有,但是我没有去过。只是,无论怎样的村庄,【圣堂教会】都会建有教堂,孩子们都是在勇者大人传说的耳濡目染下成长的】

紫兰口中的圣堂教会,听起来,似乎就是【将世世代代的勇者作为现世神崇拜的宗教组织】。

果然在这边的世界,勇者是信仰。也就是说我从异世界人身上感受到的对勇者态度,基本上不是误会。

圣堂教会担任着勇者降临的时候从旁支援其活动的职责。为此他们拥有“圣堂骑士团”这一自治战力,这个名字也有在传说里数次登场过。

一般情况下,勇者是应该与圣堂骑士团并肩战斗的吧。但是这次,由于探索队优先对幸存者的救援而驻留在了树海,所以还没能和远在帝都的骑士团汇合。

这个圣堂教会的另一个任务,则是宣扬勇者的丰功伟业。

如果紫兰说的“无论怎样的村庄都会有教堂”的事情是真的,那也就是说勇者信仰已经完完全全渗入了这个世界的每个角落。教会的影响力之大,毋庸置疑。

【还真能干啊。惠也从教会那听过这些故事?】

我询问的对象,是紫兰身边的少女。

她软乎乎的脸颊红彤彤地好似熟透的苹果,这让我从刚才开始就在意的不行。哪怕是现在,看上去都似乎会因为紧张过度而晕倒。我会对她提问,是希望这样多少能缓解一下她的紧张。然而,这似乎反而造成了反效果。

【呼诶!?】

似乎是没想到会问到自己,惠坐在椅子上惊地跳了起来。

搁在大腿上的篮子也弹了一下。

【啊、啊哇哇哇哇哇哇!】

惠双手抱住差点跌落的篮子。我这边都仿佛听到她扑通扑通地剧烈心跳声。

【是、是是是、是的!我、那个……这个……】

就这副前言不搭后语、不成意思的回答来看,好像连自己在说什么都不是很清楚的样子。再怎么说也紧张过头了吧。

【冷静下来,惠】

紫兰叹了口气,用手捂着自己的额头。

【万分抱歉,孝弘阁下。惠这副模样……】

【不。我倒是无所谓】

或许还是不要随便搭话过去比较好。被我问到的惠就像是漏气的气球一样。感觉怎么说呢,看着她这样,姑且不论自己是出于好心还是恶意,事到如今也变得只想道歉了。

【……说起来,孝弘阁下似乎说过对魔法技术也很感兴趣吧】

为了抹去这微妙的气氛,紫兰突然改变了话题。

紫兰看了惠一眼。虽说意思似乎没能立马传达到,但是希蓝催促着“拿来的东西”之后,惠手忙脚乱地打开了自己腿上的篮子。

篮子里面垫着布,放在里面的是,颜色和形状大小都各不相同的石头。

【这些就是魔石】

【还特意拿过来了吗】

我之前确实是说过想要问这方面的事情,不过居然连实物都带来了。

【能拿个看看吗?】

【请】

我拿了一个手掌大小的蓝色石头到手上。光华的表面镌刻着复杂的纹路。就在我翻来覆去地端详魔石的时候,紫兰开始进行说明。

【魔石的种类多种多样,但都是通过输入魔力进行使用。孝弘阁下现在手里的,是刻有水属性的魔石。这些道具不仅能再现魔法的,还能对其进行利用。惠,展示一下】

【是、是】

惠颤抖的双手从篮子中取出全部魔石之后,把垫底的布也拿了出来。在布的下面,收纳有数个道具。

【这个容器是?】

【是水筒。在底部嵌有水属性的魔石。只要注入魔力就能够补充水】

【这边的袋子呢?上面好像有很多小块的魔石】

【这个是道具袋。效果是增加容积和保管物品】

【……这个手指大小的筒呢?】

【是打火机。能够点火】

各种方便的道具琳琅满目。说实话,我很吃惊。

这个世界的技术,似乎比我想象的还要先进。甚至连以我们所在的现代日本的最尖端技术都无法制造出的道具都有好多。

这么想起来,这边连翻译机都有,还真没法一概而论哪边的技术水平更高。

【使用魔石的这些东西,普及很广吗】

【使物品而定,有些一般平民也能使用。只是,还是稀有而又高价的东西更多。以纯粹的属性魔法为主轴的生产线是有,但是要发挥特殊的效果就必须要专门的加工师进行雕琢,不过,最根本必要的还是纯度高的原石】

【这么说来,是有说过结界的魔石的制作方法失传了来着】

【再就是,有些东西不经过专业的训练根本就无法使用】

【那这些是所有人都能用的吗?】

【用来照明的和水属性魔石的话,只要会操控魔力谁都能用。原本,魔石就是为了不会魔法的人而开发的东西】

【反过来说,需要经过专门训练才能使用的东西,就是像翻译之魔石这样的了吗?】

【已经知道了吗。请问要看一下吗?】

紫兰双手绕到自己后颈,然后一条细链从军服的胸口处被拉了出来,在那链子底部串着手指大小的红色魔石。看来这就是翻译之魔石。

【出乎意料的小啊】

【虽说能够在一定范围内起作用,但终究还是要随身带着走的东西。顺便一提,东西虽然小,但每一个都是公共财产。这个是在负责救出勇者大人的任务期间予以借用的东西】

那么,要拿到手就很困难了吗。

……不。用不了的话,就算拿到手也没意义吗。

【说是要训练过才能用,这个和其他的魔石哪里不同了?】

【以翻译之魔石为主的一部分魔法道具,比起说是再现某种魔法,形式上更接近于将魔法的控制一部分交给了魔石进行辅助。所以,要用的话,基本上就要付出和学会一个魔法同等程度的努力】

【原来如此】

【不过基本上负责照顾勇者大人的人都会随身携带,我觉得没有要孝弘阁下没有必要特地去学】

一般,是这样的吧。

但是,作为想要单独行动的人,这就很不方便了。

虽然这让我感到很头痛,但要是咬得太死说不定会让人觉得可疑。

若是被知道了自己想要离开这里,届时被问为什么要离开也很麻烦。这里只能先退一步了。

【不。谢谢。只是有点兴趣而已】

我说完之后,紫兰把手中的翻译之魔石放回胸口。

虽说不是不能看的画面,但要是盯的太过也很失礼。我不经意地移开了视线。

然后,扫到了那个黄色的玩意儿。

【说起来】

接下来,我试着问出了另一个问题。

【飘在紫兰身边的,那个也是魔法技术的产物吗?】

这个我已经在意很久了。

紫兰的肩膀上,今天依旧漂浮着散发着黄色光芒的球形物体。那玩意儿就像是揉成一团的黏土,现在仍旧漫不经心地在空中来回转着。我们的世界没有这种东西,而且那玩意儿还有着很明显的魔法气息,肯定是异世界的魔法技术产物吧。做出这样猜测的我,觉得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试着问一下。

【诶?孝弘大人能够看到精灵吗?】

然而,我的这个问题,却不知为何让坐在紫兰身旁的惠做出了惊讶的反应。

【……啊】

似乎是说完了以后,才注意到自己不假思索地说漏嘴了。

原本就已经红透了脸的惠,脸上的红潮更创了一个新高。

惠低着头,好似正紧紧盯着搭在自己腿上,握紧着的双手。

紫兰看到她这样苦笑了起来,然后有些犹豫地将视线转向了我。

【孝弘阁下,能够看到漂浮在我身边的这孩子吗】

【……这是,什么意思?】

【它是被称为【精灵】的存在】

紫兰说着伸出了手,散发着模糊光芒的黄色黏土加工品——精灵,悠悠然地靠了过去。

精灵的短臂和少女的指尖接触。

……不对。那个,并不是接触。在我的眼中,她们的手看上去相互没入了些许。精灵似乎没有实体。

【正确的说,是【小精灵】。若不是有着【精灵之眼】这种特殊的感官,是没法如愿看见他们的。这种感觉我们精灵生来就有,但是人类里,能够看到精灵的哪怕是在擅长魔法的人群里也只有极端的一小部分。莫不是,孝弘阁下有使用魔力的经历】

【那个……】

在我发觉“糟了”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没想到这个一般人是看不见的。一不小心问了蠢问题。

【我的话……那个,就一点】

本想连忙否定,但在出口之前我改变了想法。

如果说使用魔力是拥有精灵之眼所必备的最低底线的话,在这里否定之后很容易引发更多问题。

我能够使用的魔力并没有那么厉害。就算被发现,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反倒是如果为了隐藏起来而随意说了些显而易见的谎言的话,紧接着,说不定就会被注意到自己在试图隐藏自己的能力。那才糟糕。

【在据点的时候学过一点,之后就是自学成才】

【原来如此。我懂了。孝弘阁下能够在树海活下来,也有这个原因在里面呢】

我还什么都没有说,紫兰自己就先得出了结论。这对我来说是好事,所以我也没非要去否定。

【话虽如此,也不怎么厉害,这个希望不要误会。魔法也不会,充其量只能做到强化身体能力而已。而且效果还不是很强】

为了不造成误解而补充进行了说明之后,我抬起头看向轻飘飘地浮在空中的精灵。

【不过,精灵什么的真的有啊】

【据说精灵是充满世界的魔力凝聚成形的存在。和精灵之间的契约,是只有我们精灵才能使用的特别的魔法。通过与特定的精灵契约,我们能够借用它们的力量。拥有这项技能的人,被称为【精灵使】。顺带一提我们骑士团在休息的时候,告诉我孝弘阁下藏在附近的就是这孩子】

【什么啊。原来那个不是紫兰自己注意到的啊】

【虽说精灵总体上感觉比常人优秀一些,但再怎么说要发现藏在那种森林深处的人还是不可能的。要察觉到存在,那个距离实在太远了。换作探索队的各位大人,说不定情况完全不一样就是了】

紫兰嘴角浮现出了苦笑。

【那个时候,这孩子告诉我【有人在看着我们】】

这么说起来,在到达要塞跟前,绿色毛虫前来袭击的时候,紫兰也望向过浮在空中的精灵。

也就是说那个时候她也受到了来自精灵的警告吗。

【精灵并不是用视觉来认知世界的】

紫兰收回了伸向小精灵的手。

【有一个说法说是,它们是通过魔力的干涉来理解世界的。正因为如此,它们才能哪怕是在那种森林里面,依旧能够发觉藏在远处的孝弘阁下。因为在树海活动会受到怪物的奇袭,所以我的对策就是拜托它【如果有躲在暗处看着我们的存在就告诉我】。那个时候孝弘阁下,正好触发了这个条件】

【……。原来如此,好厉害啊】

【话虽如此,它们最多能做的也就是和拜托的一样予以警告而已,这一点需要注意。我们精灵使和精灵沟通的时候,不像和人类相互沟通的时候一样能够随意传达意思,不管怎么说和精灵的相处上,墨守成规的东西比较多。当然,这并不是说精灵们怎样怎样,而是我们精灵使这边的问题,不过对于我们来说精灵是和善的邻居这点是不会错的】
我一边和在谈及精灵时候意外开心的紫兰对话,一边不得不压抑住自己的脸颊抽搐的冲动。

因为我发现自己似乎是在鬼门关走过了一遭。

就紫兰的话说,精灵认识世界并非通过视觉。

这不也就是说,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洛丝她们和我们分开的场景其实是完全暴露在这个小精灵的认知之下的吗。

不。不仅如此,就算是现在,它不其实也是早就发现了我左手绷带下的艾莎莉娜,以及藏在莉莉身体里的菖蒲的吗。

只是因为没有被拜托要告知这些事情,所以才没有告诉身为主人的紫兰罢了。

【……】

精灵现在依旧呆呆地在空中回转。

从它那面无表情的脸上,我无法得到任何我所想要的答案。

【精灵,和精灵使吗】

虽然感觉有点慌,但是太过在意也没用。

我刻意地不再去在意那个东西。

而且,我有想问的事情,现在正好问紫兰的机会。

【对了,紫兰。有个事情我有点在意】

【请问是什么呢】

紫兰歪着头,问道。

【就像是驱使精灵的精灵使一样,这边的世界,有没有驱使怪物的【怪物使】存在?】

这是我绝对要问出来的事情。

我的作弊能力是【统帅怪物】。若是这个世界没有其他怪物使,或者与此类似的能力的话,那我带着怪物走到大街上,很可能一言不合就会受到攻击。

反过来说,若是这个世界有怪物使的存在,那我就没必要隐瞒自己能力了。先不管要不要曝光作为关键底牌的莉莉真实身份,届时说不定还可以把洛丝和葛贝拉叫到要塞来,视情况而定甚至能出现在人的视野之内。

遗憾的是,今天听的勇者传说里,没听到有使役怪兽的能力者。不仅勇者本身没有,勇者同伴的异世界人里也没有。

不过,虽然没多少期待,但说不定万一呢。

【在我们的世界的话……虽然只是文学作品里面而已啦,会有【持有能让怪物服从的力量的人】这种的出场】

我装成不过是出于好奇心的样子向紫兰问道。

【所以就想有利用精灵的技能的精灵使的话,那同样的,不也可能会有使役怪兽的技术吗……】

【不一样的!】

突然被打断了话,让我一呆。

叫出声的是一直紧张地蜷曲着身子的惠。

惠激动之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手拍在桌子上,好几颗魔石滚落至地板,但她似乎连这也没注意到,继续叫道。

【精灵和怪物不一样!是不一样的!所以,请千万不要产生误会!】

她此刻的激愤,就仿佛刚才为止一直乖坐在那里的模样是假的一样。

我不由地呆住了。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拼命。

现在的惠脸上的表情因为完全不同于紧张的感情而染得通红。

不是愤怒。反而像是,差点哭出来的孩子。

【请您理解,孝弘大人!我们,我们绝对不(·)是(·)什(·)么(·)背(·)叛(·)者(·)!】

【惠!】

紫兰拉着脸沉着声,对惠叫道她的名字。

【……啊】

这时,惠才回过神来。通红的脸色,转眼间惨白如蜡。

注意到自己对我——对一名勇者发出了怒吼。

惠以五体投地之势跪到了地上。

【万分抱歉!】

惠深深地低下了头,对我谢罪道。

虽然不知道她具体年龄,不过看上去也就10岁左右,这样的女孩子,在我眼前土下座了。这是什么惩罚游戏啊。感觉头痛起来了。

【没在生气,所以把头抬起来】

即便我这么说,惠依旧把头摁在地板上一动不动。娇小的双肩瑟瑟发颤。这幅光景太过让人痛心,不是一个正常人能够看得下去的东西。

【紫兰也说点什么啊】

我向紫兰寻求帮助。

【……孝弘阁下已经这么说了。惠。请入座。不能让孝弘阁下困扰】

听到紫兰的话,惠战战兢兢地抬起了头。

【我明白了】

惠慢慢地坐了回去。那幅样子简直就像是被下达了死刑判决的犯人。

在她的身边,脸色同样糟糕的紫兰深深低下了头。

【十分抱歉,孝弘阁下】

你也来吗。

……不。在这边的世界,这才正常吗。身为勇者,一定就是这样了吧。

真让人不爽。

【无论什么处罚我都愿意接受。所以,请宽恕惠的无礼】

【紫、紫兰姐姐!?】

【……所以说,我说了别在意了吧】

我叹着气表示已经受够了。

昨天就应该理解的,但被当做勇者的这种夸张态度,果然还是很让人生厌。还让不让人好好说话了。

【拜托了,把头抬起来吧。然后,如果能把事情用我也能理解的方式说明一下的话就更好了】

【是】

在我提出要求说明情况了之后,紫兰才终于抬起了头。

我宽下心松了口气,然后继续向她发问。

【那么,这是怎么一回事呢。我完全把握不住状况啊】

【那个,这是……】

紫兰罕有的口齿支吾了起来。似乎不是很想说的样子。

不过,这个场面我可不能退缩。只是想问怪物使的事情结果变成这样。必须要问出详细的情况。

【刚才惠说【我们不是什么背叛者】吧】

再等下去也见不到头。我决定主动出击。

【这也就是说,两人有被当成是背叛者过吗?】

【也不是说,就是我们两个人……】

代替已经完全能萎焉下去的惠,紫兰做出了回答,但依旧含含糊糊的。这时候,莉莉开口插话道。

【说【精灵和怪物不一样】呢。该不会,因为【精灵被当成了和怪物同样的存在】,所以被当成背叛者对待了?这样的话,被看做背叛者的,其实是盛产精灵使的精灵这一种族本身?】

紫兰没有回答。无言地错开了目光。

【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孝弘阁下是从没有怪物的异世界来的,或许不是很有实感,但在我们世界,怪物的威胁比天还大的事情】

紫兰似乎放弃隐瞒了,把撇开的脸又转了回来。

【这是很久以前的事情。有过这么一个时代,精灵使的精灵被当成是怪物一样的东西。事实上,确实没有证据能够否定这一点。虽然惠刚才说【精灵和怪物不一样】,但是我们也无法断言究竟哪里不同。我们只知道,精灵并不会加害我们……】

既然怪物是拥有魔力的生物,那么由魔力形成的精灵想来也没什么不同。

说不定,其实就是同一种东西。

在我看来,这也不过如此。不过,这个世界的人的感性似乎不同。

【驱使怪物的人。人类的背叛者。为了毁灭人类而潜入人类之中的,间谍……。当然,现在明面上已经不会有人这么说了。但是根据史料,确实有过我们精灵因为这种理由而被迫害的时代,很遗憾,即便是现在我们的地位依旧算不上高】

简单地说,就是有过种族歧视吧。

……不对。如果事情是过去式,惠那过敏的反应就显得很奇怪。

应该认为,即便是现在依旧有形无形之间有着差别对待才是。

听完这件事,我也想到了一些端倪。比如说,直到紫兰对我进行说明之前,我都不知道精灵使的存在。哪怕之前听完了历代勇者传说也是如此。

勇者的华丽英雄谭里,精灵使的妖精一次都没有出场过。

【……事情我了解了】

我说完之后,惠吓得一颤。一旁的紫兰眼神深处,也压抑着的怯色。见此,我内心的厌烦感更增。

……这个,看来是不明说是不会懂了啊。

【再次重申,我没有生气。所以,没必要道歉】

【孝弘阁下】

紫兰回望着我。蓝色的双眸,探索着我眼睛深处的感情。

最终,紫兰稍微放松了一些。

然后,紫兰端正的五官上立马浮现出了羞耻的神色。

刚才紫兰说过:精灵对他人的感情很敏感。或许她是在观察过我的态度,确认了我是发自内心这么说的了以后,才终于能够安下心来。这之后表现出的羞耻,大概,是对怀疑我感到了羞愧。对我来说,她的这种品质让我很是喜欢。

【刚才惠为什么会做出那种反应我理解了。有这个原因在里面,会那样拼命也没办法。我这边才是,什么都不知道就说了这么不经大脑的事情,抱歉了】

最后的部分,是对缩着身子的惠说的。

惠猛烈地摇着头,用力到仿佛都能听到风声。

【怎,怎么会。我对孝弘大人说了失礼的话,这才是真的……】

【别在意。如果有什么我会在意的地方,倒不如说【孝弘大人】这个称呼能不能换换。这个事情要让我介意的多啊】

惠一脸困扰的表情。精灵对他人的感情是很敏感的。那么,毫无疑问能够知道我是真的很讨厌这个称呼。

【那,我该怎么叫?】

【普通的加个【哥】就可以了。要不然,直接叫名字也行】

【那、那再怎么说也……孝、孝弘哥?这样,行吗?】

【啊啊。这样就行】

见我点头,惠的嘴角才终于露出了笨拙的笑容。

自见面以来,这还是她第一次露出笑容。我也笑着作为回应。总之,这样紫兰那边的问题就解决了吧。

……问题是,我这边。说实话,都想抱头弃疗了。

在这个世界,怪物使除了我以外没有了。

因为精灵被当做怪物的关系,拥有精灵使技能的精灵都被种族歧视。那么,直接就是率领着怪物的我,根本不用多想。

正好是想象中最糟糕境况。以防万一隐藏起自己的能力是对的。这下子,真的绝对不能让人知道我的能力了。

说不定因为我在这个世界有着勇者的身份,或许会和精灵的遭遇有所不同。但是,可不能抱着这种乐观的希望行动。

【真岛君】

【嗯?】

莉莉一声呼喊,把陷入思考的我拉了回来。

【啊啊。抱歉。稍微发了下呆】

【如果累了的话,我们就此告辞了】

紫兰照顾到我的感觉说道。

【请问还有什么其他,需要我回答的事情吗?】

【不。并不是累了。这么一问确实是,其他还有……】

我觉得该问的都已经问完了。还有其他什么事情吗。

【说起来,那个指环。不正好趁这个机会,交给紫兰小姐比较好吗】

就在我思索的时候,莉莉助言道。

【啊啊,那个啊。说的是,就现在给了吧】

我从床上站起来,从放在房间角落的双肩包里,取出了用细绳串成一串的数个指环。那是从化为食尸鬼袭击而来的骑士尸体上回收到的东西。一直都忘了交出去了。

已经确认紫兰也戴有同样的指环。只是,颜色不一样。

从骑士们的尸体身上回收的指环上镶嵌的石头是黄色的。与此相对,紫兰的指环是蓝色。就我记忆里,那些食尸鬼身上的铠甲之类的装备和紫兰带队的骑士们是一样的,指环的不同或许是代表从属不同队伍吧。无论如何,她应该能够妥善处置这些指环。

我把指环递过去后,紫兰震惊地瞪大了眼。

【这个,的确是我们同盟第三骑士团的物品。是在哪里?】

【在树海流浪的时候发现了遗体。遗体是怎么说都带不回来了,所以想着至少要把遗物带回来】

【……是这样啊。感谢之情难以尽言】

紫兰痛心地皱起了眉。

【他们恐怕,是我们在为了救援各位勇者大人而深入树海的时候,先头开路的别动队吧。他们为了尽可能确保道路的安全,在前方扫除怪物。然而听说不幸遇上了怪物群,导致全灭。更听说在那些人中,甚至有人连遗体都没能回收……】

微微俯下身盯着手中的指环,紫兰似乎在沉思着什么的。

【孝弘阁下。恕我冒昧,想拜托您一件事】

数秒之后,紫兰抬起头开口道。

【请问,能一同去为他们悼念吗】







本帖最后由 bbb252 于 2016-7-15 07:41 编辑


06 灵廊的谈心

紫兰希望我也能一起去吊唁逝去的骑士们,一开始,她的请求让我有点不解,不过在听完详细的说明之后,我接受了她的请求。

【那么之后,就拜托了】

进行吊唁需要办理一定手续,所以紫兰建议我在这期间可以先吃个午饭,然后带着惠离开了房间。因为手续需要的时间并不长,所以最终决定吃完午饭以后稍作休息,然后看什么时间合适再去找紫兰。

午餐在紫兰的安排下直接送到了房间。吃完之后,我看了眼见没人就开始悠闲玩耍的菖蒲和艾莎莉娜,和莉莉开始讨论当下的境况。

【这之后,我们的方针就是——】

莉莉坐在刚才紫兰坐过的椅子上,和坐在另外一个椅子上的我面对着面。

【——在隐瞒主人能力的基础上,得到翻译的魔石。在学会使用方法离开要塞之后,找一个不知道主人是转移者的村子或街道,确保物资的供给。另外再寻找个能够照顾好加藤小姐地方】

莉莉掰着手指细数我们该做的事情,微微低着头瞧着我。

【大概就这样吧?】

【是啊。那之后,或许就是找个远离人烟的地方隐居起来,最坏的情况,可能要回树海】

【唔。难度真高】

莉莉黑着脸,发出了呻吟。我的感想也和她一样。

【姑且确认一下】

说着,莉莉伸出了她的纤纤细手。

【要解决这个麻烦的状况,有一个最简单的办法,不过那个方法是不打算用的吧?】

莉莉伸出的那只手突然形状崩溃,化作了透明的史莱姆状态。

【只要找个这边世界的人类的尸体,分分钟就能解决翻译问题】

史莱姆的触手伸到我的眼前摇晃着。

我摇了摇头。

【吃人来得到语言能力,绝对不行】

【也是呢。嗯。说说而已】

如果要这么做的话,在以前碰到食尸鬼的时候,就让她吃了那些骑士的遗体了。说到底,若真要那么做,至今为止遇到的包括加贺在内的探索队以及残留组的尸体也是,一个都不剩地让她全部吃掉才是最好的。

但是,我没有这么做。

原因就是在碰到加贺也考虑过的事情——莉莉的捕食和拟态能力风险太大了。

莉莉的拟态能力很优秀。这种拟态并不局限于吸收对象的外表,而是能够将其一切都拟态出来。外观。能力。甚至是内在。

现在,莉莉看起来多少已经受到了吸收进去的水岛美穗的影响。

和吃下没有自主意识的怪物不同,若是捕食人类,伴随有被吸收进去的人类给影响到的风险。能够解决翻译问题是好,但若结果会失去现在的莉莉,那就得不偿失了。

就算是面对其他的眷族我也能这么说,无论什么形式,我都不想失去任何一个同伴。

我,并不仅仅想只为了自己苟活下去。而是想和大家一起,在这个世界生活下去。

【虽然担心莉莉是最主要的原因,但也不是说没有其他问题……假设,如果吃了异世界人的尸体的话,很有可能会煽动他们的敌意。……嘛,现在说这个或许也已经迟了吧】

从我成为怪物使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有着足够被这边世界的住民们判定为敌人的理由了。

虽然异世界人没有勇者就无法抵挡树海侵蚀,但若是与他们为敌,威胁也绝对不可无视。因为那只说明站在保护人类社会的大角度来看,他们力量还有所欠缺,依旧不是我们这种个人的意志所组成的小势力所能匹敌的等级。如果陷入被完全敌视的困境的话,等待我们的定将是一场绝望的战斗。

考虑到之后可能会暴露真实身份,绝不能失去哪怕微乎其微的对话可能性。从这个方面上说,吃人的风险也很高。

【那这么一来,果然就只能想办法弄到翻译的魔石,然后让人教使用方法了呢】

莉莉把那只手恢复成少女的手,摸着下巴思索着。

【还就就是,为了用魔石而学习所需要的时间貌似会很长也是个问题啊】

【唔——,是啊。要是滞留的时间太长的话,葛贝拉她们会担心的。耐不住跑到附近来,然后被紫兰小姐的精灵发现……】

【快住口。感觉说出来以后会一语成谶啊】

对此大家似乎都抱有相同的想法。就连菖蒲也咕咕地叫了起来。

她们现在在做什么呢。有老老实实地待着吗。特别是葛贝拉。好担心啊。

【……嘛。也不是说非得立马怎么样】

我摇摇头,甩了甩情绪。

【原本就打算先搜集几天情报的。总之,现在也按照这个方针来检讨吧】

【嗯。知道了】

见莉莉点头,我露出了苦笑。

【当然,难点都和莉莉刚才说的一样。总之两个人来考虑一下对策,做点什么吧】

【两个人……吗。嗯。是呢】

听到我的话,莉莉不知为何稍稍低下了头。

【莉莉?】

反应有点奇怪。

这是怎么了,我抱着疑问歪着头。

【那个啊,主人】

莉莉的语气有些迷惘。

【怎么了?想到什么了吗】

【算了,还是,没什么】

莉莉摇了摇头。

然后,笑了出来指摘道。

【已经过了有一段时间了,该去找紫兰小姐了吧】

这么一说我也注意到了。在谈话期间,时间已经过去了许久。再拖下去的话,说不定会让紫兰她们久等。

【啊啊,说的是。差不多该走了】

我站起身来,取过放在床上的绷带。

用绷带缠起艾莎莉娜寄生的左手,我对莉莉说。

【还有就是,如果想到了什么好点子的话就说。现在我能依靠的就只有莉莉了】

【我知道的啦】

莉莉把菖蒲藏到衣服之下,笑着回答。

【那么,走吧。主人】

◆ ◆ ◆
我按照紫兰事前说明过的路线前进。

到达指定的地方后,敲门进了房间。

这里,听说是同盟骑士团使用的房间里的其中一个。朴素的木质桌子排列其中,桌子上的书类文件堆积成山。

【十分抱歉,孝弘阁下。美穗阁下】

注意到我们的紫兰小跑了过来。惠也跟在她的身后。

紫兰垂着眉头如是说道。似乎事情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

【出什么问题了吗】

【团长不在此处。平时的话,在例行会议结束以后,应该早早地就会回来了才对】

正好这时候,一位回到房间的骑士团团员男子路过我们身边,听到了我们的对话。

【副团长。团长的话,我看到她在练兵场】

【真的吗,马卡斯。是第几练兵场?】

【第七。正在和勇者大人们一同训练呢。在例行会议结束之后,帝国不是来人请团长去了吗。在立场上,被邀请了的话团长也不太推却的了。真是的。团长都已经这么忙了,真是麻烦】

对方和紫兰似乎关系不错的样子,他接下来一串都是牢骚。

【说到底半身会议的内容就是要我们填补帝国骑士团为了救援勇者大人们调出人去之后产生空缺。本来,我们这边缺人了就很头疼了……】

【我知道了。谢谢,马卡斯。感谢帮助】

紫兰貌似已经习惯了他停不下来的抱怨,干脆地结束了对话。

然后一脸抱歉地望向我们。

【十分抱歉,孝弘阁下,美穗阁下。我接下来必须要去申请团长的许可。孝弘阁下和美穗阁下还是先请回房间稍作等待……不。也不会花太多时间。那么就在这里……】

【那我们也跟着去吧】

我打断紫兰的话提议到。

【可以吗?】

【来来回回两次就太费事了吧。时间就是金钱】

听完我的回答,紫兰一瞬间做完了判断点了头。

【我明白了。那么,请与我一同前去吧】

于是在紫兰的带领下,我们走向练兵场。

我跟在紫兰的身后,尽可能不去在意擦肩而过的士兵们投来的视线,并把要塞的结构暗记于心。

【……?】

走到一半,惠不知为何一副很在意我这边情况的样子。

是有什么事吗。

可是,当我回望过去的时候,她又俯下了头去,而且似乎能看到连尖尖的耳朵都染上了一片红潮。看起来……还是别搭话比较好。要是在这走廊正中央紧张得头晕眼花倒下了我也困扰,若万一还变成了和刚才一样她俯身在地的事态,那就真的目不忍视了。

在下了几个楼梯之后,我们到达了铺着厚实土地的练兵场。

这是和上午看帝国兵训练时候不同的大房间。被保护起来的转移者在加上充当他们对手的士兵们,合计共20左右的人正在活动着肢体。

【团长】

紫兰向站在离训练人群有点距离位置的观看人群搭话道。

【怎么,是紫兰啊】

身材高挑的银发女性回过了头。正是昨天欢迎宴会上也见过面的,担当同盟骑士团团长一职的女性。蓝色眼瞳一瞬间流露出锐利的目光扫过我,不过立马移开了。

之后就是团长和紫兰的官话。

在她身边的干彦发觉我的到来对我挥了挥手。似乎只是跟着团长过来,和之前说的一样并没有参加训练。

我也向干彦回收打了个招呼,然后把视线转向练兵场中央。不到十人的少年,正单手握着缠着布的棒子,接受着一对一指导。

怎么说也不会是所有人都在,但至少大部分学生似乎是参加了的样子。

参加者里,不仅形象上感觉就像是【班级的领头人】的三好太一在、【被欺负的学生】工藤陆在,就连金发的不良坂上刚太的身影也在其中。

还以为肯定会说着“鬼才管什么训练”然后不参加的,我感觉有些意外。

仔细看去,他也没把精力放到训练中去,表情上有着莫名的不满。时常瞟开的视线所望向的方向,是双手抱胸监督训练的十文字。似乎只有坂上,是因为顾忌探索队才参加训练的。

探索队的人则是只有饭野优奈不在这里看训练。今天早上碰面的时候说过,她现在应该是为了救出幸存的学生带领帝国骑士团跑到树海深部去了吧。

回想起昨天学生们望向探索队的憧憬视线,被保护起来的学生,也就只有因为身体不好不得已而没能参加的人没来了吧。有激情是好事。

但是,这让我觉得有些可恨。

探索队已经打算完全作为勇者活下去了的样子,憧憬地望着他们的其他学生,也有了这种倾向。

着眼于能够作为华丽的英雄活下去的未来,或许有部分原因是为了逃避无法回归原来世界的现实。又或者,可能是突发事故时候独有的整体意识造就的结果。不管怎样,他们是决定以勇者为目标走下去了。

另一方面,异世界人那边也朴实地坚信着,我们会和他们一起为了守护人类世界而战斗。

这种各方面作用力下,自然而然地酝酿出了“成为勇者去战斗是天经地义”的氛围。

氛围这种东西很霸道。名为集团心理的心态作用其中。

若非如此,讲道理在转移者里,应该也有抗拒战斗的人在才是。看到连那么一脸不情愿的坂上都来参加训练了,这个影响绝非等闲。

在大家都采取统一行动的情况下,采取了和周围不同行动的人,或多或少都会引人注目。会惹来怀疑,会令人疑惑。对我这种想要隐瞒事情的人来说,这很容易转变为致命的失误。

对于想要尽早得到翻译之魔石,然后离开这座要塞的我来说,现在这个状况寸步难行。这就是为什么他们的激情让我觉得可恨。

【让您久等了】

正当我遥望训练的时候,紫兰的声音传了过来。似乎是顺利得到许可了。

【那么,请往这边】

【好的】

最后向干彦再一次挥手告别,我离开了练兵场。

◆ ◆ ◆
紫兰在最后,把我们带到了通向低下楼梯的入口前。

在她与负责守卫的士兵沟通过之后,我们沿着楼梯走了下去。

走到最底下,是昏暗的狭长通道。

紫兰一碰入口边的照明魔石,通路顿时充满了光明。

【……这里就是战死者的灵廊。自约250年前奇利亚要塞建成,每当有人逝去就会作为英灵在这里与勇者大人们一起被祭奠】

听着紫兰肃穆的声音,我不由屏住了呼吸。

又深又长的通道石壁上,镶嵌着上万的蓝色的石头,那些是埋入墙壁的指环。

而且,和我交给紫兰的指环是同一种。

不同的,只有一点。镶在上面的石头颜色不同。

这里的石头,全部都是蓝色的。

而我交给紫兰的指环,却是黄色的石头。

虽说是碎石,但镶嵌上去的却是魔石,一旦确认了所有者死亡就会回收指环,然后收纳于这个灵廊。另一方面,遗体则是会被火化,遗骨会被葬在位于要塞别处的墓地。有时是同遗物一起送回故乡。

这个地方作为灵廊,收容着许许多多勇者使用过的剑、盾牌以及铠甲之类的物品。在这边的世界,与勇者一同被祭奠可说是最高的荣誉。

但是,这次我们所需要去的地方,并非灵廊。

【走吧】

紫兰带我们走的,并非一通到底的直线通路,而是通路侧边的一个狭窄小道。

这边的道路,四壁并没有嵌入指环。天花板也很低,感觉十分闭塞。

道路的深处,是个边长约3米的小房间,其正中央,摆着一个石制的祭坛。

在那上面,放着数个大碟子。碟子上的指环堆积成山。那些指环上镶嵌的魔石,也和先前灵廊中见到的一样是苍蓝色的。

【那么,就开始了】

紫兰走近祭坛,取出我交给她的黄色指环。

她把那个指环,放到了蓝色指环山上。

【为悲哀的死者焚以净化之火焰】

紫兰语气庄严地说着,手指抚过祭坛的边缘。

祭坛本身似乎就是一个魔法道具,祭坛上绿色的火焰冲天而起。

在绿色的火焰之中,紫兰放置在上的指环,颜色从黄色变为蓝色。

【……】

紫兰默默地献上祷告。在她身后,惠也闭上了眼。

虽然仪式过程很庄重,但是时间并不长。

最重要的是,这次的参拜者包括我和莉莉在内也只有四个人,这令人感觉很是寂寞。

平时的话,战死者的吊唁是应该更花手续的,但这次却不是那样。

这是因为指环的持有者,变成了食尸鬼。

——原本,我们这些在树海进行战斗的人带着这个戒指,一开始就是为了判别是否是食尸鬼。


我望着紫兰的背影,回想起她在请求我参加吊唁的时候压抑着感情说出口的声音。

——据我们所知,怪物体内寄宿的魔力流向,方式独特各不相同。化为食尸鬼的人类也不例外。这个指环上镶嵌的魔石,刻有判别食尸鬼的那种独特魔力系统的效果。

在这个世界,死亡并不一定是一个人的终结。极少数情况下,会有人变成食尸鬼。特别是在树海,食尸鬼化的发生率异常的高。这与这片土地宿有的魔力密度有关,魔力密度越高的地方,发生的几率就越高。

另外在战场上,食尸鬼化的发生率也会有所上升。要说原因,在横尸遍野的地方,魔力密度会暂时性地突升。

和在据点时候听说的一样,魔力宿于灵魂。所以在打倒怪物的时候,能够得到对方的魔力。过去在据点的时候探索队就有滥捕滥杀过怪物,而我自己会积极地去遭遇怪物,也是有这一个理由在里面。

但是,那种情况能够获得的魔力,撑死也只有一小部分,大部分仍会消散。所以,死者周围的魔力场在一段时间内密度会增加。

若是在树海里出现尸体,原本就已经很高的魔力浓度会进一步突升。这就是战死的人们大多会变成食尸鬼的原因,也是要让他们带上拥有识别食尸鬼效果的魔法道具的理由。

——指环的颜色从蓝色变成黄色,从人类变成怪物而让指环颜色发生变化的人,不会被承认是战士。以前就连吊唁的事情都不会有。

虽说原本是人类,但最终还是变成了怪物。而怪物,是人类的敌人。

因此,在这边的世界,死后变成食尸鬼,是最损失名誉的事情。

更别提作为英灵,与勇者一同在灵廊接受祭奠。

现在的这个仪式,非要说的话,比起追悼安魂,更接近祓除。

在祭坛把辨别食尸鬼的魔石格式化,令指环从黄色恢复成蓝色。以此来让死者从怪物恢复成人类。

不过,这也只是把负面要素回归零点罢了,并不意味着死者的名誉得到挽救。

没有人会特地来吊唁变成了食尸鬼的人。反倒是,埋葬死者的人会心里知道别人的这种顾忌,默默地葬死者入土。

可是,这也不意味着死者的旧识不会感到心痛。

【唔……唔唔】

呜咽声响起在寂静的道路里。大颗的泪珠从惠的脸上滑落。

紫兰回过身,抱住惠的身体。虽说她装作坚强的样子,眼角却也是有着一丝通红。

【啊啊,真是的。完全哭成花脸了不是吗。已经差不多结束了,去洗一把脸吧】

【……对、对不挤】

平时十分控制自己言行的紫兰,此刻声色很是温柔。恐怕,这才是她剥下骑士那一面之后的【紫兰姐姐】吧。

惠埋着头,一转身向来时的通路去了。

【感谢您能够来参加我属下的吊唁,孝弘阁下,美穗阁下】

目送惠远去之后,紫兰深深地低头言谢。

她也和惠一样,对死者有着同样的哀悼之情。会请求我们来参加吊唁,想必也是因为作为勇者的我们只要在场就有着足够的意义吧。对失去了名誉的骑士们,送上最低限度的饯别。

正是因为理解到了这一点,我才决定参加这个仪式的。我觉得这是将他们的指环送还回来的我的义务。

【……是关系很亲的人吗?】

听到莉莉的询问,紫兰点了点头。

【是啊。是对惠特别亲切的人。十分抱歉。让您看到了不雅的模样】

【这不是什么需要道歉的事情哦】

莉莉摇头道。

【她是个好孩子呢。而且,好像还很倾慕紫兰小姐的样子。是妹妹吧?】

【不是。那孩子是我的侄女。是逝去的兄长的遗孤】

【啊,是这样啊。感觉长得很像,还以为肯定是姐妹呢】

【是被当成姐妹养大的。那孩子自幼就失去了母亲,兄长又身为骑士离开村子去工作了。所以,在村子的时候是我家的祖母……对我来说是母亲,她把惠收留了住在一起了】

【紫兰的村子吗。是个怎样的地方?】

望着露出怀念眼神的紫兰,我问道。

除了这座要塞,我还没有和这个世界的其他人碰过面。异世界的人们的生活,勾起了我的兴趣。

【是位处树海附近的一个小村子。是我们精灵族居住的开拓村中的一个,虽然很贫苦但是大家也齐心协力一起生活着】

【开拓村……?】

【这是为了开拓若是放着不管就会蔓延开去的树海而存在的村子。现在在树海周围,包括住着精灵族以及除此以外的村子在内,有着无数的开拓村。当然,这种村子也常常会被栖息树海的怪物袭击而受到毁灭性打击。我的村子也时刻会受到怪物的攻击】

下下签这个单词,突然浮现在我的脑海。

不过,这样的存在,在如此残酷的世界里想来也是必要的。若是没有住在森林附近、开拓森林的他们在的话,世界会被树海侵占。哪怕勇者能够讨伐怪物,减少它们的数量,却也没法独自一人开垦广大的世界。

而肩负这种任务的人有一部分是精灵族,这或许也反映着这个种族现在所处的境况。在来灵廊的路上,要塞中的人们望向紫兰的视线也不尽是善意的。侮辱。轻蔑。嘲笑。现在回想起来,惠在路上一直在意着的,说不定是那些视线。

就她们方才表现出的哀悼故人的态度看来,即便是同一个国家出身的人,也会有对她们保持善意的人在,但果然还是并非如此的人更多。

【哪怕客气了说也算不上是个好地方。不过,即便如此那个村子依旧是我的故乡。现在想起来,还真是怀念呢。自离开已经有5年了吗】

紫兰留恋地低语道。她的脑海里,说不定正浮现着故乡的光景。

我的脑海里也浮现出平时一直尽可能不去想起,也已经无法归去的我的世界,微微甩了甩头。

【已经5年了吗。好久啊。不会想要回去吗?】

【不想,这也不太可能。可是,我不能回去。这也是为了那个村子】

紫兰的脸上,略微浮现出苦笑。

【包含奇利亚要塞在内,正是因为有着驻守在各地要塞的骑士负责讨伐树海表层部分的怪物,减少漏到树海外去的怪物数目,才得以间接地帮助到附近的开拓村的防卫工事。不过,即便如此每年依旧有着数不尽的村落被怪物肆虐,被森林吞没不留一丝痕迹】

紫兰的视线落到了自己展开的手心上。

【兄长在这座要塞战斗,没能回归村子便逝去了。恐怕,在有生之年我也不会有再回故乡的机会了吧】

坚强的视线。声音里能感觉到意志。她用力地握紧拳头。

【不过,哪怕不会再有亲眼看到的机会,我也想守住故乡。也想保护和我那个村子的同胞身处同样境遇的其他村子。想要保护一同战斗的伙伴。为此,我不停锻炼自己,磨砺自己的技术】

这段话语饱含着热情。

这份觉悟的重量,让我不禁屏住呼吸。

【……啊】

看到我的反应,紫兰这才反应过来的模样松开了握紧的拳头。

她有些羞涩地笑着,掩饰般的用自己的手指抚摸着尖尖的耳朵。

【十分抱歉。说了一些无趣的事情】

【才不是什么无趣的事情】

我摇头道。

【因为……我似乎也能明白这种心情】

为了守护谁而努力变强。这份感情,让最近一直不惜满身疮痍重复着与葛贝拉的训练的我产生了特别强烈的共鸣。

不过我的话,比起说是【为了保护某人】,更多的是【为了不在被保护的时候拖更多的后退】,但是为了重要的人而努力的心情是同样的。无论是昏死过去,还是胃里翻江倒海,比起无能为力的痛苦根本算不上什么。

无意识间,我握住了身旁莉莉的手。

【紫兰的这份心情,我觉得是比任何事物都要重要的东西】

【……谢谢】

紫兰望着我和莉莉之间牵起的手,嘴角露出了些许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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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作为眷属,作为主人

在结束了对树海中牺牲者的吊唁后,我们回到了地面上。

此刻感受到的解放感,想必不仅仅是因为离开了封闭空间的关系。地下灵廊的空气有种独特的沉重感。

【在这之后,孝弘阁下和美穗阁下是打算去同其他训练的人汇合吗】

回到地上之后,紫兰给了我一个提案。

【方才,从团长那听说其他的各位勇者大人训练差不多要结束了。所以,这个……因为我拜托你们陪着我参加同伴的悼唁,导致你们错过了参加训练的机会,所以虽说有些僭越,但我想我可以教导两人剑术和枪术,请问两位意下如何】

说真的,这个建议不坏。

至今为止我与葛贝拉之间进行的训练,在让身体习惯战斗这点上十分地有意义。

但是,却有一个大的问题。

葛贝拉是个很优秀的战力。然而,由于她拥有着能够无需技巧而以一力破万法的战斗能力,以致她没有武术的底子。而要她教导自己也不会的东西,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而另一方面,如我这般脆弱的人类,为了得到能够不扯同伴后退的战斗力,名为武术的技巧绝对是必要的。

从这层意义上说,紫兰的提案不错。

反正紫兰已经意外知道了我能够使用魔力。事已至此,就算接受她的训练,也不必再害怕暴露什么了。而且届时不会有其他转移者在场,感觉也轻松。再者,我也打算着,且不论是什么形式,只要参加过这边的训练,之后也能有更好的借口不去参加那边的训练了。

我给莉莉使了个眼色,见她点头确认之后,向紫兰表示了同意。

◆ ◆ ◆
这之后,我们等到哭肿了眼的惠洗完脸回来,就移动去练兵场了。

这时,出了点打乱计划的事态。

在转移者离开之后的练兵场,被用于士兵们的日常训练。

如果非要提出要求的话,他们肯定也会为我们腾出空间的吧。但是,用勇者的身份来行方便让我感到抗拒。

反正训练的也只有我这么几个人,不需要那么大的空间。所以,我拜托紫兰带我们去更狭小些的房间,让她在那里教导我武术的入门。

只有半天时间,能做的事情很有限。教我的只是挥剑的方法,即便如此,从挥剑时候的重心移动,到刀刃的朝向,要学的东西也很多。

紫兰很会教人。只是我要学到能够用于实践,还需要许多时间。

莉莉早早地结束了训练,在一旁见习了。

这也不是什么偷懒。只是为了防止莉莉作为怪物的异样体力被察觉。

虽说到现在为止真实身份都没有暴露,但还是大意不得。

【孝弘阁下使用魔力的方式还真是独特呢】

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因为身体活动开而有些泛红的脸颊顿失血色。

我使用魔力的方式是模仿葛贝拉……模仿高级怪物白色阿剌克涅的。这是因为我所拥有的魔力,有大半都是来自于葛贝拉以及其他眷族,所以我魔力的性质本身就与一般的人类有所不同的可能性很大。

该不会,这点被看出来了吧。

【这种事情看得出来吗】

【因为我是精灵使。若非擅长使用魔力,是无法如愿与精灵交感的】

总觉得,或许精灵族也算得上是作弊者。

说不定就是因此她们才会受到迫害。

【因为我是自学的吧。或许的确和一般人使用魔力的方式有所不同】

【不。就算是自学,一般也不会有这样的魔力流动方式的】

【这,这样啊。那么……对了。会不会因为我是转移者呢。毕竟我本来就不是这边世界的人】

【原来如此。的确,可能这就是原因。勇者大人身上的话,不管发生什么都没什么好不可思议的】

除去这一幕以外没别的什么问题,我度过了一段充实的时间。

结果,我们一直训练到了傍晚。

也有因为这个房间没有窗户的关系,当注意到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紫兰为了错过晚饭时间的我们,前去安排把晚饭送到我们房间。而惠则是为结束训练的我们,准备好了饮用水和擦汗的毛巾。

莉莉为结束训练的我擦着汗,照料着我,对此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

她作为护卫不能离我太远,一直在看着我的训练。还觉得这可能会让她觉得无聊,但她却笑得很开心的样子。

【怎~么?】

【……没什么】

注意到正被我盯着的莉莉望了过来。我摇摇头。

看到她哼着歌照顾我,整一个乐在其中的模样,我也很开心,也就随她去了。

◆ ◆ ◆

对安排了晚饭的紫兰道谢之后,我和莉莉回到了房间。

我用惠捧到房间来的热水清洗过身体之后,换上运动衫,吃完晚饭躺到床上。莉莉则坐到了床边。

【主人,累了?】

【是啊,有点】

疲惫溶于全身化作睡意。

四肢和各个关节上,残留着紫兰的训练带来的疲倦。

身体上的疲劳还没什么。

非要说的话,还是精神上的疲劳更让身体觉得沉重。

自来到这个要塞之后一直都是如此,除了在自己的房间,我必须时刻保持谨惕。

这么一提,就觉得仿佛是回到了还在树海必须对怪物的袭击保持时刻戒备的时候,主观上甚至感觉还是来到要塞以后的生活更累。

不是眷族的怪物在发现我们身影的瞬间就会袭击过来。所以,是敌是友一向泾渭分明。就遇见的对象的处理方式上,还是生活在树海的时候更加轻松。

然而,在这里却不能这样。

形容起来的话,就是所有的存在都是灰色。对每个擦肩而过的人都必须保持戒备,但又不能主动发动攻击排除威胁。

今天要塞的一天,积累了相当多的疲劳。

幸亏还不至于辛辛苦苦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来到这里之后知道了很多事情。但另一方面,却也因为完全找不着解决问题的头绪而正头痛。知道的越多,越是明白眼前困难的棘手。

【那个啊,主人……主人?睡着了?】

我正打算回答“还醒着”,意识却是滑入了黑暗的深渊。

◆ ◆ ◆

——奇利亚要塞滞留第三日。

【……好困】

【主人早上的赖床还是老样子呢】

听着莉莉那无奈、却又有些莫名祥和的声音,我尽力忍着没打出呵欠。

现在还是天刚微亮的凌晨。我们在房间等待着紫兰的到来。

在昨天,我们定下了再来教导剑术的约定。

而因为紫兰有着早起活动身子的习惯,所以被邀请了要不要陪她一起。

紫兰是个好老师。对于只是靠感觉挥剑的我来说,昨天的训练学到了远多于我期待的东西。正因此,我才想再一次接受她的指导。不可能因为太早了就有所怨言。

我又一次忍住呵欠之后,房间响起了敲门声,莉莉前去应门。

以为来的是紫兰,结果却是顶着一头蓬乱头发的友人。

【好啊。早上好,孝弘,水岛同学】

【咦?为什么钟木君会?】

【因为听说紫兰小姐在教孝弘剑术,所以我也想来掺一脚】

干彦摇着手说出的话,让我歪起了头。

【干彦吗?这又是吹的什么风?】

【啊——,嘛。怎么说呢】

干彦害羞地笑道。

【就是,我也想跟着紫兰小姐进行训练啦。所以嘛,就是这样】

【……这样啊】

笑意不由得冲上我的脸颊。“让人看到自己努力的样子感觉很不好意思”。这家伙就是这种性格,我很清楚。

【而且你想,和孝弘一起的话,总比和想当勇者的那群人一起为了觉醒作弊能力而运动更自在吧。负责教的紫兰小姐,也是深得团长信赖的人。再就是,我姑且也只能用强化身体能力的,以及一些简单的魔法而已】

【原来是这样。这也就是说,大致上就和我差不多喽。那么,正好可以一起训练吗。……嘛,我是用不来魔法的就是】

【这没问题。我能用的充其量也就是在据点学会的第一阶梯的水属性魔法而已啦。话说,要是不会这个的话我就在曝尸树海了,这个一直以来都超常发挥着作用啊。不过,在魔法方面,我似乎也没什么才能的样子。身体能力强化是在来这里以后学会的,之后就一心在锻炼这(·)个(·)了啊】

干彦这么说着,用手指弹了一下腰际的短剑柄端。

【感觉至少比魔法有戏】

【说起来,干彦是用短剑的啊】

【是的呢】

干彦的腰际,挂着刀刃长度约30厘米,看上去十分犀利的四柄短剑。

唰地一声,干彦把两把剑反手抽了出来。那熟练的动作已经算是登堂入室的水平。仅仅这个动作,干彦一丝不苟的锻炼就已经可见一斑。

【二刀流?】

【对。很帅吧?】

这方面也很符合他的风格。

不过,预备的武器也有准备好,这也能说明他并不只是玩玩,而是认真在准备实战的吧。干彦收剑回鞘,挺着胸说道。

【目标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毕竟我想成为团长的骑士。总之,想着先从容易上手的武器开始熟习,所以想接受紫兰小姐的教导】

收剑回鞘之后,干彦窥探着我的屋内。

【所以,关键的紫兰小姐人呢?】

【我们也在等呢。差不多也该来了……】

正说着,敲门声响起。

正可谓说曹操曹操到。这次到来的是紫兰。

【早上好,孝弘阁下,美穗阁下。干彦阁下也来这里了吗】

【是啊。早,紫兰。……怎么了吗】

我皱起了眉头。

因为我在紫兰那端正而匀称的五官上,看到了一些阴郁。

【万分抱歉,孝弘阁下】

【关于锻炼的事情,请问能稍作推迟吗】

【这倒是没什么关系。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嗯。其实是,明明吩咐过惠为今早的训练做准备的,但却哪里都找不到她人了】

【……你说什么?】

我吊起了眼。

【因为至今为止还从未有过这种事,所以有点担心】

正如本人所说,她看上去很是动摇。

她究竟有多重视身为侄女的惠,昨天在灵廊对话之后我已经很清楚了。也无怪乎她会动摇成这样。

【虽说深感抱歉,但我还是想先去找那孩子。因为会毁约,所以觉得应该先来说一声……】

【情况我知道了。这也没办法。去找惠吧。……话说,我们也来帮忙吧】

【诶?不,这就……】

紫兰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想要推辞,就在这时干彦嬉皮笑脸地插话进来。

【好了啦好了啦。我们也因为预定被取消了闲在这里】

干彦推着紫兰的背把她推出房间。

【紫兰小姐快点去吧。我们也马上就出发去找人了啦】

【啊,哈啊。那,虽然抱歉,那就拜托了】

紫兰犹豫着一低头说完便离开了。

干彦目送着她的背影,然后转过头来。

【这样就可以了吧,孝弘?】

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反应才这么做的。这种时候干彦这种有些强硬的地方还真是让人感激。

【抱歉。帮大忙了】

【没事啦。那么,怎么回事?能够说明一下吧?】

【那是。不过,这说到底也只是没什么依据的推测……】

望着干彦那有些讶异的神情,我回答道。

【说不定,惠会突然不见,是(·)因(·)为(·)我(·)们(·)这(·)边(·)的(·)人(·)的(·)不(·)检(·)点(·)】

干彦的表情上悠闲之色顿失。

【这个,不会是你想太多了吗】

【只是说不定。但是,说不定就是这样】

【根据呢?为什么会这么想?】

【就昨天对话时候的感觉来看,惠是个很正经的孩子。应该不会随意翘工去玩。还是考虑发生了什么比较自然。而且……紫兰也说过【至今为止从没有过这种事】。既然连最亲近的紫兰都没有什么头绪,那么这所谓的至今从未有过的【什么】,很有可能是最近来到要塞的人们惹出来的事情】

【这不可能……也没法这么断言啊。原来如此。你这么一说的确是,来这里也已经三天了。正好该是得意忘形的笨蛋,开始动手的时候了】

和紫兰不同,无论是我还是干彦,都很清楚造访此处的转移者们并非什么英雄。被这样捧上天的话,会有人信以为真而肆意妄为起来根本不足为奇。

【啧。早知道会这样的话,当初就应该看好那群家伙才是】

干彦焦躁地踢了一脚地板。

【冷静一点。还不一定是这样呢】

我让干彦平静下来。

对。还不一定就是这样。

但是,如果,如果真的就是这(·)样(·)的话……。

我脑海里浮现出的,是凄惨地死去了的水岛美穗的遗体。以及,过去在山间小屋时候发现的,加藤的身姿。

【……总之,赶紧找人吧】

在我甩了甩头说完之后,干彦也一脸严肃地点头。

【是呢。就算有人看到了什么,如果是紫兰去问说不定也会因为【对勇者特别顾虑】而保持沉默。这一点上,我们的立场就要平等得多。应该能问出来】

【分头行动吧。我和水岛同学一起行动】

【嗯。我也觉得这样比较好。如果碰上蠢货的话,水岛同学说不定也会有危险。那么,之后再见】

与慌忙跑走的干彦分开之后,我和莉莉开始搜寻惠的行踪。

快步跑过走廊。现在没空去理殷勤地向我们行礼的士兵了。我并没有打算要像干彦所说的那样,从他们身上打听什么。

干彦情急之下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但我们是说不了这个世界的语言的。所以也没法打听。在要塞呆的久的干彦说不定还能找到带有翻译魔石的熟人,但是我却找不到那样的人。
话虽如此,我也不是没头没脑地就乱跑的。

【莉莉】

【我知道。要用我的【鼻子】对吧】

心有灵犀。莉莉重重地一点头。

我来到了昨天接受紫兰剑术入门教导的这个房间。

我们原本预定今天早上在这里练习。被紫兰吩咐进行准备的惠,很有可能来过这个房间,或者,接近过这个房间。如果是能对烈焰之牙的狼鼻子进行拟态的莉莉,想来能够对惠最近留下的气味进行追踪。

莉莉在前面带路,走得地方越来越远离人声。

嘶嘶,莉莉的鼻子抽动着。

【古旧的铁器气味。大概,是装备】

【那么,这附近就是所谓的保管区域了吗】

难怪没什么人。

惠来这种地方,是要做什么。……会被做什么。不祥的预感开始带上了些现实感。脚步自然而然地加快了起来。

【……有了】

不一会儿,我们就在人迹罕至的走廊上,发现了一起的金发少年少女共两人。

少女是与生俱来的颇有清灵感的金发。而抓着她的手臂的少年,则是发根处有些发黑,整一个染起来的金发。这也就意味着,他是和我们一起来到这边世界的转移者。

在这个要塞被视作英雄的少年,正染手与英雄背道而驰的行径。

少年正拽着岁数不大的少女,试图把她拉进某个房间。

少女稚嫩的端正五官正因为畏怯而扭曲着,看上去正因为对方的身份而无法做出抵抗。

【……】

预想中最糟糕的状况。

但是,事态还没恶化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还能赶得上。话虽如此,心里却没有涌现一丝安心感。因为,我的内心早已被其他的感情充满。

我快步接近上去,少年注意到了我的存在。

他皱着眉头,不快地扭曲着表情,似乎正叫唤着什么。

态度比起昨天早上遇见的时候,要傲慢的多。

我思考着这是为什么,这才发现此刻的状况与那个时候明显不同。

探索队不在这里。

太过显而易见的变化让我心生厌恶。

理解了情况的我毫不放缓脚步继续靠近,一把抓住不停吐露着辱骂文字的少年的脑袋。

多说无益。在少年给出反应之前,我就把少年的脸,直接敲到了打算把少女拉扯进去的那个房间门上。

少年喷出了鼻血,连一声痛都没能喊出来便失去了意识。

我松开手,他的身体毫无防备地瘫倒在地。真是无趣。

浑身上下都是破绽。就连我这样的都能轻易将他制服。是以为哪怕自己凭着一己私欲伤害了别人,也能够独善其身不被攻击吗。这下连莉莉的帮忙都不需要。

不过,算了,本来就只是这点程度的家伙。

这家伙既没有接受过战斗训练,也没有在生死边缘挣扎过。更没什么觉悟,事到如今依旧以勇者的特权为保护伞,肆无忌惮。只知道使用暴力。这家伙就是这种人。

我把视线从少年身上移开。回过头去。

【没事吧?】

一屁股坐在地上的惠正瞪着双眼,抬头望着我。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啊。对了。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啊】

我是转移者,而惠是异世界的住民。如果没有翻译魔石,相互之间语言是不通的。
正当我束手无策地挠着头的时候,惠叫着什么站起了身。

【——、——!——!】

【哦】

过于灵敏的动作让我吃了一惊,不过似乎她只是抱住了我。口中说出的话语,数次出现了我的名字。

【——,——】

惠就这样哭了出来。一定是留下了恐怖的回忆。虽说结果未遂,但是心里不可能没有留下创伤。

我尽可能温柔地抚摸着惠的头,然后转头望向身后。

【……】

鲜血大量从鼻头流出的金发少年正倒在那里——

【不能杀掉】

——莉莉捉住我的肩膀说道。

这时,我才回过神。

然后纠结地挠了挠头。虽说并非抱有明确的杀意,但若是没被制止,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

【……抱歉】

【不用。毕竟主——真岛君会特讨厌这群人的理由,我也理解】

【……】

原本,只要莉莉还伪装成水岛美穗,一般情况下,在表面上我是打算自己行动的。不过,在这里把他处决,可不是预定内的事情。

我也不会事到如今才来踌躇是否让双手沾染鲜血,只是这个地方不太合适。

和在那山间小屋遇到那三人组,以及碰上加贺的时候不同。这里并非无法可循的森林,不能忘记这里可是人类的领域。

哪怕明知他是会粗暴对待年幼少女的人渣,哪怕明知恐怕由于勇者的特权他不会受到惩罚,我也不能在这里对他下手。

……只是,感觉变得有点分不清到底哪边才是正确的,哪边才是错误的了。

带着有些无法明辨是非的感觉,我抚摸着抱在我身上哭泣的惠的脑袋。

【……?】

就在这时,我注意到有一道视线正望着我这边。

刚才由于专注眼前而看漏了,在走廊的墙边,还有另一位少年正瘫坐在地上。

【……工藤?】

那是昨日,与我只说过三言两语的【被欺负的孩子】。

他靠墙坐在那儿,有一边脸颊不知为何正红肿着。

比我更早一步注意到他存在的莉莉走向他的身边。

【没事吗?那个……】

正说着,莉莉突然转回了头。

连忙赶回我的身边是为了尽到实际身份——护卫的本分。

【丫的……丫的!尽给我搞出,这档子事……!】

金发的少年坂上刚太取回了意识,身体不稳地站了起来。

【后、后悔……绝对,要让你们后悔】

【你……】

完全就是无名之火。包含有些许疯狂的怒火,着实肤浅。

但这份肤浅,正是人类才特有的威胁。

与在以怪物为对手的时候不同的危机感,让我的脊梁一阵发寒。

这种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我有这种预感。这家伙绝对,不会忘记这份无名的怒火。

其结果,说不定就是造成惨不忍睹的悲剧。

失去无可替代的贵重事物,不需要什么夸张的缘由。倒不如说,往往都是这种小事才是真正的麻烦,我从据点崩坏时候的经验中学到了这一点。

惠是个好孩子。

紫兰是能坦诚面对他人的少女,水岛美穗和加藤也绝不是理应受到那种遭遇的人。

然而,她们却为什么不得不因为这样的一群家伙受到伤害呢?

我在这里放过这家伙真的好吗?

……难道不是,直接在这里把他解决了更加合适吗?

我无意识地把手伸向腰间的剑,就在碰到的前一瞬间。

【你们在做什么!】

一个男人的声音插到了互瞪着的我们中间。

我一边充分警惕着坂上的样子,一边把视线转向声源,只见探索队的十文字正站在那里。

他一脸愤怒的模样走近这边。也不知道这是来的正好还是时机不巧。不过既然他都来了,那我也只能罢手。

【又惹事了吗。这次是什么……】

【……啧。什么都没干啊】

坂上翻脸比翻书还快。

最后用憎恨的目光瞪了我一眼后,就快步穿过十文字的身边离开了。

【唔,站住!坂上!】

十文字稍稍有些犹豫的样子,不过在瞥过我们之后,还是决定去追坂上了。

【真岛和水岛,再就是,你是叫工藤来着吧。关于这件事,就交给我处理。别做多余的事情。知道了吗!】

声音里有着藏不住的焦躁。领头人的位置也很辛苦啊,看来这三天下来,十文字也积压了相当多的压力。

这也没办法。就算是十文字,除了有作弊能力以外也只是一名学生。有像坂上这样会引发问题的人在,是会头痛的吧。

十文字说完也没听我们回答,就这样离开了。

【真是的。还打算把这里当是原来的世界到什么时候。都到异世界了,却连一切已经发生改变都没能理解的家伙,为什么我要因为这群人烦心啊……!】

听到他在离开时候留下的焦躁怨言,我微微皱起了眉头。

——都到异世界了,这里的一切,比起我们的世界都有所改变。

我想起来,昨天十文字也说过类似的话。

的确,他所说的是正确的。

也正如他所说,坂上完全没有理解这个状况。

但是,另一方面,来到异世界以后,应该借由得手的作弊能力而轻松突破了至今为止的困难的十文字,是否有在真正的意义上理解这个【改变】,说实话,我对此抱有疑问。

如果说他认清了这种【改变】,那为什么还会像那样做出英雄一样的行为举止呢。

……或许我会抱有的这个想法,说不定也只是不幸之人对幸运之人所抱有的无聊嫉妒心造成的结果——

【在说什么呢。不是根本什么都没变吗】

——这时候,由于我正在思考这些事情,而使得这句台词给我留下了莫名深刻的印象。

正在我们被十文字的登场吸引住注意力的时候,【被欺负的人】工藤陆已经站了起来。

【没事吗?头没有打坏吧?】

莉莉担心地说着,少年纤细的五官浮现出微弱的笑容。

【没问题。是啊。这点程度的已经习惯了】

意识似乎很清楚,站起来的动作没有什么踉跄。总之,似乎没必要担心受了什么重伤。

【嗯。怎么了?】

这时候,头埋在我胸口的惠动着身子。

【——,——】

果然,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是,能看出来她似乎在解释什么。

【——,——】

抽泣着离开我身体的惠,用我们转移者无法理解的语言说着什么,然后对脸颊红肿的工藤低下了头。

我把视线从惠移到了工藤身上。

【……难道说,你,是因为庇护这个孩子才被打的?】

【啊哈哈。可是结果什么都没能做到。实在是丢脸丢到家了】

工藤友善地笑着,伸手去挠脸上的红肿。似乎在碰到的瞬间感觉到了疼痛,嘴角抽了一下。

【前辈能够赶过来真是太好了。这孩子就拜托你们了】

【啊啊。知道了】

拖着让人有些放不下心的脚步,工藤也离开了。

罕无人迹的走廊上,只剩下我和莉莉,以及惠。

莉莉望着我的侧脸,歪头道。

【怎么了?】

【……没什么】

我摇了摇头。

只是稍微,有点在意工藤刚才所说的话里的真意。工藤说【什么都没变】。来到这个残酷的异世界,为什么他还能说出这种话,我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不过,现在有其他应该做的事。

【——,——!】

感觉衣服胸口部分被拉扯着,我视线往下移去。

只见双眼通红的惠正抬头盯着我。

【……总之先回去吧。紫兰很担心】

我轻拍着惠的脑袋。

与紫兰十分相像,端正而又匀称的脸庞上,绽开了柔和的微笑。

现在,只要守护住这份笑容就好了吧。

◆ ◆ ◆
在和紫兰与干彦取得联络之后,决定先让惠暂且待在我们房间。

在拿到了新的翻译魔石之后,惠在我们房间过了一天。

我们对异世界的事情还不甚了解。而惠似乎也对我们世界的事物抱有兴趣的模样,相互之间都不会缺少可聊的话题。

在这期间,我试着问了下得到魔石的途径。

大致上的魔石都有着其相应的价位,但因为翻译魔石是为了和勇者接触而特制的东西,从需求上说就不高,所以不太流入市场。

若不经由军队或者骑士团,很难入手。

这下难办了,而我的这个心理活动似乎表露到了脸上,为此我不得不把不可思议地望着我的惠给糊弄过去。

【能够帮忙照看惠,感谢不已】

到了傍晚,紫兰在骑士团的工作结束后来接惠了。

【给您添麻烦了】

【不。这边才是,多谢让我听到了很多有趣的事情】

【啊。没什么。我也从两位那里听说了很多有意思的事情,那个,感觉聊得开心】

惠红着脸,腼腆地低下了头。

紫兰慈爱地望着这样的惠,然后靠了过来。

【关于孝弘阁下建议的那件事情】

【……怎么样了?】

相互在说话时候都压低了声音。莉莉则负责引开惠的注意力。

【让惠作为侍从照顾孝弘阁下和美穗阁下的事情,已经得到许可了】

【是吗。那太好了】

我松了一口气。

我通过紫兰向骑士团拜托让惠成为我们的侍从。好说歹说也是有着勇者的身份在,这种小小的任性似乎还是能够答应的。不过,最大的原因应该还是在于惠只是作为紫兰的随从,在骑士团并没有工作的关系吧。

会有这种打算,当然也是因为我想要利用侍从这一口实,以我拥有的勇者立场庇护住惠。

已经被十文字警告过在坂上的事情上最好老实一点了,要是还出去说【差点就被勇者施暴】这种话的话,作为精灵族的惠在这座要塞的待遇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因此,今天早上的事情不能声张。不过,我给予这点关照,应该不会有任何人怨言。

虽说那个时候由于十文字的介入,坂上乖乖收手了,不过那种人最会肆意迁怒。最近一段时间里,还是尽可能把惠放在视线可及的范围内最合适。

【不过,事到如今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紫兰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没想到身为勇者的人,居然会做出那种事……】

【你的心情我懂,但这是事实。总不会连惠的话都不相信吧】

【是啊。这种事情,我当然知道】

【这是我们亲眼目睹的事情,而且最后还变成了无聊的争端】

在紫兰看来,勇者就是活着的传说,是信仰的对象。压根就没有想过他们会对年幼的少女抱有邪念吧。在她流露出的忧郁表情里,可以看出些许的疲惫。

话虽如此,她也必须正面现实,保护好自己以及身边的人。

【我对惠也这么说过了,如果发生了什么,总之先逃到我这里来。我们也同样是勇者的身份。应该能够提供一定保护的】

【……感谢。惠的事情都劳烦您出手了,大恩大德无以言说】

【别在意。都是坂上不好,而且我也不觉得有什么劳烦】

我摇头道。

【而且……看到像这样好的孩子被坂上那种人欺负,总不可能视而不见】

就在我这么说着的时候,惠注意到了我望向她的视线。

稚嫩而端正的五官笑颜如花。

【孝弘哥!姐姐大人也来了,差不多该走了吧?】

惠跑过来,拉着我的手。

明明昨天还那样僵硬紧张,也不知道是因为今天早上的事情,还是因为今天一天都在一起的关系,她看上去很亲近我。

【啊啊。知道了】

惠也过来了,悄悄话也到此为止吧。

【紫兰也觉得可以吧?】

【是的。没关系】

代替打水漂了的早晨训练,今天接下来就拜托让紫兰再次帮自己练习了。

【只能做这点事情作为回报着实心中有愧】

【别再这么说了啦。紫兰的指导真的大有益处。我很感谢你能够抽出时间来教我】

翻译魔石、还有其他的事情上虽说没什么进展,但是只有这个真的可以说是来到要塞之后的收获。我所说的内容,没有一点夸张成分。

【这、这种事情……像我这样不成熟的技术能够为您派上用场,实属万幸】

垂下了目光的紫兰用手摩挲着自己的尖耳。看起来这似乎是她害羞时候的习惯。我忍俊不禁,再次向她提出请求。

【那么,今天也拜托你了】

【是】

紫兰点着头笑着回答。

这种时候,她平时的严肃氛围微微褪去了些,妙龄少女应有的美丽浮露于表。说不定和紫兰之间,多少也有熟络了些。

【……嗯?】

有一道视线,正紧盯着这样的我们。

【怎么了?】

当我注意到这道视线然后问过去的时候,一直带着莫名的笑容望着和紫兰对话的我的莉莉一下子低下了头。

【不。没什么】

她摇了摇头,对惠露出笑容。

【好了,再不快点又要像昨天一样迟到了。走吧】

【好的。走喽!】

莉莉和惠牵着手走了出去。紫兰跟了上去。我虽然觉得有哪里莫名不对劲,但也不能被扔下。于是我也追着她们走了出去。

◆ ◆ ◆

在练习过后,我们先回了一次自己房间,在擦拭过汗水后离开了房间。

去其他转移者们也都聚集于此的大房间里吃完晚餐。与露面的干彦谈了一下惠的事情后,便立马折回了自己房间。

虽说也是因为没什么要事,但是更主要的原因还是积累了大量疲劳。

横躺在床上,仰望着天花板。今天训练的时间并不怎么长,因此体力上还绰绰有余。但是,精神上的疲劳与昨天相比毫无变化。不在自己房间里的时候必须时刻保持警惕,两天下来也积攒了相当的疲劳。

翻了个身,只见年少组的菖蒲和艾莎莉娜过来找我嬉戏。一天下来她们也觉得闷了吧。我坐起身子,同她们一起玩耍。

不管是直观上看就很讨喜的菖蒲,还是看上去有些奇特的艾莎莉娜,对我来说都是可爱的伙伴。只是和她们一起玩耍就感觉自己被治愈了。被轻咬,被顶着脸庞,被稍作缠绕。说不定,实际上是我在让她们陪我玩耍呢。这段时光正是如此地闲适。

这也说明,我是有多么的劳累吧。

与菖蒲玩闹了一会儿后,我再次倒在床上。不意间重重叹了口气。从惠那里已经听到了想听的事情,再回顾起今天一天,有必要和莉莉商讨一下。我知道自己该这么做。但是,盯着头顶的天花板,意识却渐行渐远——……。

【……啊,主人,还醒着吗?】

似乎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我按着自己的额头,小声呢喃了声。

【……我、睡了多久?】

【……并没有多久哦。现在,大概才刚过半夜吧】

抬眼看去,只见莉莉的脸横向在我眼前。她把我的头放到了她的大腿上,然后自己坐在了床边。

距离靠得很近。可以闻到女孩子的甜蜜香味。

另一张床上,菖蒲正缩成一团熟睡着。艾莎莉娜发觉我们要开始商讨正事,轻轻地摇着脑袋,窥探着我的反应。

再就是,莉莉。

她保持着膝枕的姿势,眼神认真地盯着我。

【……出什么事了吗?】

【不是】

莉莉平静地摇摇头。

实际上,菖蒲熟睡的呼吸声在房间内回荡,可以说是一切如常。那么,就算出事说的也不是现在吗。

忽的,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浮现脑海。

但是,我却想不到能让莉莉露出这幅脸色的事情。

反而可以说,今天莉莉一直都是心情不错的模样。

和干彦闲聊的时候,跟紫兰训练的时候,一直都在开心地望着我。

……现在回想起来,她的心情好的让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主人】

莉莉叫着我,端正的容貌上浮现笑容。

就像是甜点般甜蜜的少女微笑。但却不知为何。在我的眼中,她的这个微笑却仿佛是在隐藏自己的内心。

【呐,主人。关于今后该怎么做的问题。我有个提议】

就在我问出口之前,莉莉先开口说道。

【想到什么好方法了吗】

这突然的话题让我有些困惑,于是我反问了出来。

之前在和莉莉商量的时候,已经整理出来了我所必须达成的目标。

隐藏我的能力,得到翻译魔石并学会其使用方法,再离开这座要塞。然后,找一处村落构建起物资的补给途径,最后找到能把加藤托付出去的地方。

不管怎么想难度都很高,当前状况下,我还没能想到什么好主意。

但是,莉莉似乎有办法。

【嗯。想到了两个办法】

【居然有两个?】

莉莉望着惊讶的我微笑着点点头,伸手抚向我的面颊。

她的手掌裹着我的脸颊。通过心灵感应,她的感情传达了过来。

……我感觉到的是,强烈的决心。在温柔的笑容下,莉莉做好了某种觉悟。坚强而又固执的,无可退让的意志。恍若平静的湖面般波澜不惊,但也正因如此,莉莉说出方案时候的神情,能够让人感受到她心中蕴含的决意。

【一个,是我们就此分别】

【……】

【把拥有给予怪物内心并且率领它们的力量这件事,当做没发生过。这么一来,主人就能毫无障碍地和其他的转移者们一起,在这个世界平和地生活下去了】

莉莉的眼神,自始至终都十分平静。

【其他的转移者们,虽说现在都打算作为勇者继续活下去,但我认为终有一天会有选择其他生活方式的人出现。也不一定全员都能顺风顺水地觉醒自己身上具有的力量,就算觉醒了,也不会总是保持步调一致聚在一起的吧。主人的话,只要和那些人一起行动就可以了】

现在,来到奇利亚要塞的三位探索队成员,十文字、渡边、饭野乍看之下把这个团体统管的很好。

但是,正如莉莉所说,事情很可能不会一直这样下去。比如说坂上,只要他还这么独立特行,那与伙伴分道扬镳或许只是时间的问题。

除了他以外,应该也有对战斗抱有不快的人在。他们会不会反抗,在这种情况下并不是关键。虽说现在学生们还因为在面对困难时候特有的日本人老乡感,某种意义上的逃避现实,又或是被当时的氛围随波逐流……这之类的理由一同行动着,但他们是在现代日本长大的,抱有的价值观也还是那样。毫无疑问用不了多久,就会有期望与战斗无缘的平静生活的人冒出来。

到这里为止,莉莉所说的事情我都还能理解。

但是,她以此为基础说出口的提案,却完全不敢苟同。

和莉莉她们分别,在这个世界活下去?

这说到底,根本没法认同。连探讨都不需要。明明我是想要和大家一起生活下去,如果在这里为了自身的平静生活而和莉莉她们分别的话完全就是本末倒置。

不过,我不懂。

最能理解我的这个想法的,理应是眼前的莉莉才是。

为什么莉莉,会说出这种话。明明她的话,应该是最清楚我会做出什么回答的……。

【我想要听主人的回答。拜托了。回答我】

莉莉的呢喃舐过我的耳畔。

她到底,在想什么。

……总不可能是什么都没考虑。

我信赖她。而且,比全世界的任何人都信赖。

莉莉是有着某种想法,才说出这个提议的。

那么,我在这里说出我和她都心知肚明的答案,也定然有着它的意义。

而且最重要的是,通过她裹着我双颊的手掌,我能够感觉到她正在渴盼着我的回答。那么,我就没有在这里犹豫是否回答的理由。

【这个建议我不能接受。这种事情想都不用想】

说着,我也把自己的一只手伸向她的脸颊。

好柔软。好温暖。好可爱。

指尖所感受到的这份触感与温暖是如此的珍贵,我打从心底不愿失去这一切,更没打算隐瞒这份感情。

【我没打算松开你们的手。不管发生什么,绝对不会】

话语、表情,再加上心灵感应传达的感情。应该把一切毫无余地地传达过去了。

证据就是,莉莉露出了发自真心的幸福微笑。

【谢谢,主人。说了些任性的事情对不起。我就是想听这句话】

……说起来,莉莉有说过【想要听一下回答】来着。

哪怕不说也明白,即便如此依旧想要人说出口。是这么一回事吗。

【嗯。多亏主人,我也终于能够下定决心了……】

莉莉说出了“决心”这个单词。看来,刚才我从心灵感应中感觉到的觉悟,似乎并非是针对与我离别。现在想起来,从一开始莉莉就说过了,提案有两个。那么,刚才的对话,应该就是为了说出这第二个提案,为了稳固自己的决心所必要的某种仪式一样的东西吧。

【能说给我听听看吗。莉莉所说的提案】

在我询问之后,莉莉点头道。

【嗯。不过话虽如此,也不是什么特别的突发奇想。再说,也根本不可能会有那种灵感吧。而且我觉得这个方法就算我不特意去说,在主人的脑海某处也应该隐约有所察觉了才是】

莉莉脸上的微笑变得有些苦涩。

【我们现在面对的问题,如果要只靠我们来解决,说白了是不可能的】

【……这个】

【特别是,得到翻译魔石还要学会它使用方法这件事。关于这个,要我们在行动的同时隐瞒有关自己的所有的事情,并且还要完全不惹人生疑,难度实在是太高了】

【……】

无法,反驳。

实际上,虽然是我自己说的或许在这期间会能想到什么好的方案,但也并没多少指望。

但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们还能做什么。

只靠我们是无可奈何的。束手无策的。原来如此,确实是这样。

那么,我们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答案,从一开始就只有一个。

【只要找人协助就好了。莉莉想说的,是这个吧?】

【嗯】

莉莉等待我自己得出了那个答案,然后点头道。

【说出一部分的事情,寻求协助。不能说的部分别说就好了。比如说,对……想要离开这座要塞,而且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这个想法。这点程度还是可以说的吧】

这个建议,很可行。

至今为止,我们伙伴之间相互协助,只要对付前来袭击的怪物就可以了。是眷族,还是敌人。形式极其的单纯,如果无视难度的话,应对方式本身就只有一个——战斗而已。

可是,这里已经不是树海了。我们已经踏入了人类的领域。理所当然不能和之前一样。

自己至今所作的一切,也正是因为认识到了这一点。然而,我却没能想到【找人协助】这一选择,极大部分原因是在于我自身对人类抱有的不信任。

但是,在这里原地踏步是不行的吧。

那样的话我将毫无改变。也将无法有任何改变。

的确,人类是一种会背叛的生物。那个据点的惨状证明了这一点。那正是由于人类自身的愚昧引发的惨剧。

但是,即便如此,也并不意味所有的人类都是肮脏的存在。

比如说,加藤真菜。我所保护起来的小我一岁的女孩。

她,帮助了我。明知道自己被我怀疑,却仍试图助我一臂之力。她的存在,正是说明了这个世界并非尽是背叛的,最纯正的证据。

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类,并非只会背弃各种各样的信赖。这是根本没必要说的事实,却也是以前的我绝对不会认同的事情。

现在的我,能够正确地接受莉莉提议的【依靠他人】。既然只靠我们无法打开眼前的困境,那协助者的存在就是必不可少的。

当然,无法否定会被背叛的可能性。

因此,作为率领莉莉她们这些眷属的人,我所必须要做的就是认清眼前的人的人品。

不是为了不被背叛而不去信用任何人,而是必须去看清一个不会背叛的人。

如果不能做到这点,我就不该离开树海来这里。而应该倾听着缓缓逼近的毁灭之音,与心灵相通的眷属们度过短暂的余生才是。

……是的。我明白。理性上。

但如果人能够在感情上也同样那么容易妥协的话,那人生想必会更加轻松吧。

说出秘密寻求协助者,或多或少正意味着要相信他人。只是想想,就觉得某种不快的感觉涌上自己的背脊。

鼻腔里充满了铁锈的味道,视野被火焰所包围,全身的疼痛再度袭来,扭曲的笑容侵蚀着我的精神。之前和葛贝拉一起的时候也发生过同样的走马灯。

啊啊,心灵干涸。仿佛全身的皮肉都腐坏了一般。

但是,就此屈服,而停止思考是不行的。

我咬紧牙关。

必须跨越这份忌讳的记忆。这正是,作为主人的我所必须承担起的责任。

……但是,终究,我能做到这一点吗。

心理疾病。心理阴影。就连在面对干彦的时候都没能说出口,背叛与死亡的真相残留在我心底,创伤化脓成厚厚的脓包。说起来可能比较老套,但是像是水泥一样牢牢砌在精神上的诅咒,并不是能够那么简单解开的东西。

像我这样软弱的人,若想跨越它,就必须要有什么——

【没关系的】

——突然,视线被遮挡住了。

莉莉的手在我脸上抚摸着,用掌心捂住了我的双眼。

被遮上双眼的我,耳中所听到的是少女那比平时还要甘甜数分的嗓音。

【主人啊,还记得,在那个洞窟和我相遇时候的事情吗?】

这唐突的疑问让我有些困惑,但我还是立马做出了回答。

【……啊啊。当然记得。不可能忘得了】

对于身处绝望而放弃过一次人生的我来说,有谁能知道莉莉的存在究竟是多大的救赎。要忘记那时候的事情,那才真是到死都不可能。

【对我来说,那也是很珍贵的回忆。是我最开始的,诞生时候的记忆。那个时候,主人打从心底期望着【有谁来救自己】。听到那个声音,听到那个愿望,被命名为莉莉的【这个我】,才得到了在这个世界第一次的生命……】

就仿佛正拥着最贵重的宝物一般,莉莉用悲伤的声音,继续诉说着那时候的回忆。

【但是,在失去意识之前主人期望的【帮助】,并不是对身为怪物的我说的吧?在那个时候,主人不可能会想得到,居然会有怪物来救自己。那么,主人寻求帮助的对象到底是谁呢……】

“这不是当然的吗”,莉莉似乎正微笑着。

视野被遮挡的我,看不见她的笑容。

就连她是不是真的在笑,都无法确认。

【主人啊,虽然说着人类根本无法信任,却还是在最后的关头选择了相信他人。所以,我觉得对主人来说这才是真实】

【对我来说,是真实……?】

【嗯。正因为是这样的主人,所以才产生了现在的我们。所以,没关系的哦】

我发觉到,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莉莉的声音有着微微的颤抖。

【不管是和钟木君聊天的时候,还是和紫兰小姐训练的时候,主人都很开心的样子。在一旁看着的我,也感觉开心了起来】

【莉莉……?】

【在来这里之前加藤小姐倒下的时候,也是哦。毫不犹豫地,就关心起了那个孩子,虽然自己似乎是没有注意到的样子……】

莉莉把她的手从我眼睛上移开了。

【主人的创伤已经差不多痊愈了。之后,只要再来个契机,就能够向前迈进了哦】

视野被放开。眼前,是我至爱的少女的笑容。

但是,如果她真的是自始至终都保持着笑容的话,那就没有必要遮住我的视线了。

【对不起呢,主人】

莉莉稍稍垂下了视线,忏悔道。

【我应该更早地对主人说这些的。只是太不安了。万一主人和人类和解了的话。是不是,我们这些眷属,就终有一日会无法在继续留在主人身边了呢】

这还是第一次,莉莉把她所抱有的不安说给我听。

即便如此,只要抬眼看到她那嘴角带着浅笑、垂着眉头的忧伤表情,自然就能理解,迄今为止的这长长一段时间内,她的内心一直在被这份不安所苛责。

【我怎么可能,会做出舍弃莉莉你们这种事情呢】

【嗯。我知道。……但是,还是会不安】

正因为是发自真心的珍视,才越发觉得不安。这也正证明了她对我的恋慕之心。

【我能够像这样待在主人身边,只是因为在那个时候,在那一刻,和主人邂逅的是我而已。但是,就像刚才说的,在那个时候的主人,不可能会向身为怪物的我寻求帮助……所以,那个时候在那里的难道不应该是别的人吗,我一直这么想着。我呢,无论何时何处都只是假冒的,只是个主人寻求帮助的对象的精巧仿制品罢了……】

莉莉所说的话,也不能说完全不对。。

举个例子来说吧,假如救助我的不是莉莉而是其他的什么人。

对于把我从九死一生的危机中拯救出来的他,又或者是她,我肯定会抱有莫大的信赖吧。

所谓的从绝望的深渊中救出来,就是如此分量的意义。实际上,有着相似境遇的干彦,也正对同盟骑士团的团长倾心思慕。我也无法否定的确有过“如果出了什么差错,他和我的处境不是正好替换了吗”的念头

当然,这种假设,毫无意义。

现实来帮助我的人,是在这里的莉莉。这才是事实,对我来说这才是最重要的部分。

但是,似乎在莉莉心里,并不能就这么作结。【能有这个假设】这个想法本身,就已经成为了一种歉疚。而这份歉疚会让人去想【那时出现在那个位置的不应该是自己】。这就是她不安的源头。

假设,如果她是人类的话,或许就不会产生这种不安了吧。

我是人类,而莉莉是怪物。即便如此我依旧爱着莉莉,莉莉也倾慕于我。

但是,我们果然还是不同的生物。或许,会像这样以某种形式产生不安也是一种必然的结果。

【一直隐瞒到现在,对不起】

【……别道歉,莉莉】

我摇了摇头。

【隐瞒不隐瞒,这不是重点。你在真正需要的时候,把这些想法化作话语传达给我了对吧】

【主人……】

【莉莉你,即便是像现在这样压抑着不安却仍旧来鼓励了我。这是我应当言谢的场面,不是你应该道歉的地方】

莉莉和自己内心的不安战斗了。战斗了,打倒了,然后,把必要的话说出了口。这正是我应当为之道谢的事,而绝非怨言。

【莉莉真是坚强呢】

【……不哦。没有这种事哦】

莉莉摇晃着亚麻色头发,否定了我的赞赏。

窥视着我的眼瞳,她轻轻地,用说出心事的语调诉说道。

【我能够像这样,把自己内心所抱有的不安全部说出来,是因为主人信赖着我的关系哦?】

【……啊】

我回想起过去莉莉流下泪水的时候,茅塞顿开。

那是,在遭到风船狐反击而濒死之后的事情。正因为那时候莉莉哭着说道【不要一个人闷在心里】,【希望能更依靠我们一些】,我才知道了自己该如何面对身为眷属的她们,而且能够去依靠她们了。

那个事实,如今正支持着莉莉。

将为我尽上了一份力的事实化作自己的力量,莉莉的脸上露出了微笑。仿佛在夸耀着,这正是她作为眷属的存在方式。

对她的这份微笑看入迷的我,突然发觉束缚住自己的东西似乎松了许多。

胶着在我记忆里的疯狂笑脸。

眼前这即便内心正在与不安斗争,却仍能坚强起来的少女的微笑。

至于究竟哪边对我来说更重要,就连衡量的必要都没有。

也就是说,我也和莉莉一样。对现在的我来说,最重要的是我正身为莉莉她们的主人这一事实。身为眷属的她们正在努力,作为主人的我还要这么不争气是要怎样。这个想法,让我感觉犹如醍醐灌顶。她的存在,正支撑着软弱的我。

能在那个洞窟与莉莉相遇,真是太好了。

就在产生这个想法的同时,我感觉自己对眼前这位少女的爱爆发了开来。

【莉莉】

回过神的时候我已经把自己的手抚上了她的面颊,把她的脸拉了过来。

这个姿势有点勉强,但是莉莉十分顺从地——倒不如说在我抱上去之前就自己把脸靠了过来。

唇瓣的轮廓渐渐契合,接触地越来越深。想要传达胸中的这份感情。只要一心祈愿,就能实现。通过接触的粘膜,感情相互溶解,两人之间的界限越来越暧昧。

【……主人】

在喘息之间漏出的深情呼唤,让我最后的理性也陷入了麻痹。

莉莉用她那红嫩的舌尖抿过自己的嘴唇,骀荡的视线往一边瞥了仅仅一眼。

【对不起呢,艾莎莉娜。就一晚上,能让我独占主人吗?】

顺着视线,不知何时恢复成了史莱姆身体组织的莉莉手臂上,伸出了数根触手。

触手卷过艾莎莉娜的藤蔓状身体,温柔地把她压进了我左手手背。另一部分触手则向着墙壁伸长,关掉了房间的照明设备。

在黑暗之中,呼吸再度相互靠近,融为一体。

这之后的事情,你我心知肚明即可。





本帖最后由 bbb252 于 2016-8-2 07:38 编辑


08 人偶的挑战 ~洛丝视角~

我把锉刀搭到手中的木片上。

东西已经差不多成型了。说起来,现在应该算是把自己的想象化为实物所需的最后加工阶段。但这并不意味着能够松懈,这反而是比之前的工作更不能大意的工程。

这个步骤所需要的,是加工美术品般的纤细。

不过,我本就没有见过如是称呼的实物。

但是,我还是能够理解所谓的【美术】是并非以实用性、而是以外观的美丽作为价值的概念,我也能正确地认识到自己现在正制作的物品,非要说起来的话正是属于那一类东西。

因此,必须要细心、细心再细心。

锉刀的角度哪怕只是稍微变换一点点,到时候做出来的表情也会差到令人吃惊的程度。所以,真的完全容不得大意,我一边全神贯注地思考着,一边进行作业。

——一想到自己正在制作的是什么,会觉得作的太华丽实在是不识抬举。

——但是,一想到自己是为什么而制作的,又会产生无论制作地多完美都感觉美中不足的念头。

我现在,正在制作我自己的东西。

正以我的意志,制作我的所有品。

这是十分罕见的事情。

我会以我自己的意志制作他人的物品。又或者,在主人的命令下,制作我的物品。这种情况,至今为止发生过数次。

但是,我从未出于我自己的欲求,制作过我自己的东西。

从这层意思上说,这才是我第一次真正得到的我自己的东西。而且不仅如此,这个物品在完成的那一刻,甚至会作为构成我的一部分,所以我才不想做的太过华丽。感觉那并不适合我,所谓的不识抬举也正是指的这一点。

然而,在这里。虽说这个是【我的物品】,但同时,从本质上看也并不是【为了我而制作的物品】。

毕竟,这东西做出来,自己一般是看不到的。在日常生活中,能看到这件东西的只有其他人,而现在,这所谓的其他人正是在我心中的位置重于任何人的主人。这么一想,就觉得不管自己再怎么竭尽全力也不为过。

【做好了】

完成了所有的工序,制作精妙的【少女脸】出现在我手中。

年龄,大致和主人相同。虽然五官端正,但或许也正因此而有些欠缺特点。肌肤略过于白皙,但有着少女般的顺滑弹性。我最下苦工的地方,就在于为她点缀上冷静的感觉。

【如何呢】

我把这件作品递给在一旁看着我进行作业的友人。

她是我的协助者。她本身并没有制作物品的能力,但若是没有她,我在这方面的创作根本无从谈起。

她从各个角度认真观察我的作品。

微显阴暗的表情,篝火照亮的洞窟,以及,手中精妙的手工品。这些要素组合起来,总觉得她的身姿好似令人悚然的魔女。

“呼”,友人那薄薄的嘴唇里叹出一口气。马上就要告知结果了。若是我拥有呼吸的机能,毫无疑问会因为紧张而屏住气吧。

【完美】

【那么……】

面对探出了上半身的我,友人——加藤真菜她,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重做】

◆ ◆ ◆
自我们与主人分别,已经过去了三天。

在事前讨论的时候,主人和莉莉姐应该是会被进行接触的骑士们带出森林,到某个村庄才是。像那样被带到要塞里完全就是出乎意料的情况,考虑到万一的时候能否立即赶过去,这情况相当糟糕。

然而,即便如此,我们该做的事情还是一样。等待主人的联络,如果通过心灵感应感知到主人发生了什么变故的话,哪怕过五关斩六将也要及时赶到。为此,我希望尽可能停留在离主人更近的地方。
于是,我们向着能眺望到主人所在的要塞的山头进发,找到一个合适的洞窟之后便驻留于此。这个洞窟似乎是怪物挖出来的巢穴,也不知道巢主是不是老早就被讨伐掉了,完全不见踪影。

【请问以加藤小姐的目光来看,到底哪里不好了呢?】

而我此刻正位于这个洞窟内,对着友人当面提出询问。

【……真菜】

回答地很简洁。……不对。这个,只是抱怨而已吗。含有责备意思的眼光盯了过来。这种不发一语的目光,实在是很适合她使用。

【请叫我真菜】

就在最近,身为友人的她,拜托过我用真菜这个名字称呼她。

而我,还不太习惯这种称呼。因此,有时就会像现在这样弄错,而惹得她闹别扭。

【从……真菜的眼光来看,我的作品到底哪里不好了呢?】

【并不是说哪里不好】

我再问了一遍,真菜的嘴角微微柔和了些。

【只是,怎么说呢,感觉少了一点人情味】

【人情味,吗】

我重复了一遍真菜所说的词语。

——亲口,重复道。

对。我现在,正试穿着我刚才制作的头部。

不过由于并没有做出和人类同样构造的声带,所以实际上只是【配合声音改变口型】而已,但乍看之下,应该都会觉得是我正亲口说出话语。

先前刚刚制作完成的东西,正是我作为少女的脸部。也能说是为了让主人抱我,而踏出的第一步。如果只论外形,我有自信自己做的东西正如真菜刚才所说,十分完美。

为了达到这一步,我所走过的路途绝不平坦。

别看我这样,对于制作物品我还是有着相当的自信的。无论什么东西都能够如我所想地利用木材加工出来,这正是身为魔法·傀儡的我所拥有的特性。

对。【如我所想】。而认识到这也意味着我无法制作出【无法想象出来的东西】这一点,是在开始尝试制作这个物品之后。

制作人类的面部,和平时的作业完全并不是一回事。说到底,那和我至今为止的作品,方向性上就不一样。

我至今为止的创作,都是追求机能的。虽说实用,却显粗犷。然而,这次的作品本质上却是近似美术品。哪怕是用同样的材料同样的道具,目的不同的话所需要的技术自然也是不同的。

哪怕只是差了数毫米,都会造成整体平衡感的崩溃。一个弄不好,甚至会崩溃得不成人形。最开始的几个作品,真的做得很糟糕,让人不堪回首。

理所当然的,这项作业前途多舛。

话虽如此,我也不能放弃。如果这点程度的困难就死心,那一开始就不会动手。况且,还和主人定下了要让他欣赏的约定。对我来说,已经没有放弃这个选项了。

在那之后就是不断练习,一点点地提升技术。

说起来,从某个时刻开始,突然,不管做了多少的作品都会有种无法抹去的违和感。

说实话,那时真的慌了。若不是真菜告诉我那是我踏入了所谓【瓶颈】,我一定会受到莫大的挫折吧。

与人类相似的外观与形态,一旦相似程度到了某种地步,那些细微的不同之处就会变得很显眼,反而令人更觉得阴森不快。这个,似乎就是所谓的瓶颈。

若要改善,唯有更接近人形一途。

自那之后接受了数十次的指正,我每次都尝试让作品更加完善。现在这个究竟是第几十次的作品,我自己也已经数不清了。

就连这种看不到头的错误尝试,真菜也和我一起挺过来了。

这即便说是我们共同劳作的成果也不为过。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我所做出来的成品,五官上莫名和真菜有些相像。而真菜又长着一副和她年龄并不相配的偏幼面容,摆在一起看起来说不定会像是一对姐妹。只是,这也要先处理掉真菜指出来的人情味的问题才行。

【嘛,这个先算它过了吧。但是,有一个比这还要严重的问题】

真菜以她素来的淡薄声音说道。从她不大有感情起伏的表情上或许很难想象,但她也是鼓足了干劲的。我很清楚这一点。实际上,她所指出的问题大多一针见血,全是些为我的尝试起到了很大帮助的谏言。

【洛丝小姐就是表情作不好。在外观上已经相当像人了……话虽这么说,倒不如说感觉有些完美地过分反而没什么人情味变得像是天使一样了,不过表情还是不行】

真菜正紧盯着我的脸。不。是在观察。

【技术倒是已经上升到制作出的成品如果不说话的话已经和人类看不出区别的程度了,但是在细微的神情活动上,违和感还很大。口型的动作和出声的方式也乱七八糟的。只要这一块问题解决了,那就算五官有些过于端正,也没什么关系了吧。但反过来,不管脸型再怎么像人类,如果表情不对的话就功亏一篑了】

【虽然多少有点自觉,但总是做不好。……请问就这么差吗?】

【说实话,很吓人】

我们至今为止已经无数地交换过意见。事到如今,也不会再因为多余的顾虑而藻饰言辞。

真菜一如既往地用直截了当的说法指出我的缺点,而我也,一如既往地听了进去,情绪相当低沉。

良药苦口利于病。话虽这么说,这也不意味着它会让人温暖。

【肌肤的触感感觉倒是很不错呢】

真菜好似看透了我的心思,伸手抚摸着我的脸颊。

被她的指尖一戳,我的脸颊微微陷了进去。

【因为有真菜的帮助】

【呼呼。能这么顺利,我也觉很高兴。不过,话说不管是【疑似大马士革钢的剑】,还是最近作的【黑色装备】。只要是洛丝加工的魔法道具,在完成的时候从外观上都和木头相去甚远。所以我想,那么这种感觉的应该也能做出来吧,没想到居然这么顺利】

既然能够做到像是钢铁一样坚硬,那没理由做不到像是肌肤一样柔软。

这是真菜的理论。也是我前所未有过的想法。

【听真菜这么说的时候,还感觉无从下手,但是还真是有志者事竟成啊。不过,这种程度也说不上是满分就是了】

哪怕是合格了也还和满分差很远,这就是我现在的感觉。

比如说,肌肤有些白的过分,这是因为它没有连皮肤下流淌的鲜血都再现出来。充其量也只是仿造品。就算划伤了也不会流血。而且因为没有毛孔,若是近看,一下就会发现这是人造物品了吧。

而且没法做出什么夸张表情。因为我无法再现皮肤下肌肉的动作,没法自然地表现出皱纹。

面容做的尽可能给人以一种冷静的印象,也只是为了尽可能抑制这方面出现的违和感。既然表情上有限制,那么只要制作成看上去表情不是那么丰富的类型的脸就可以了。虽然有效果,但也只是权宜之策。

就像这样,怎么也无法跨越的技术上的极限层出不穷,结果,我的脸就变成现在这样无机质的印象了。

这不是【人类少女的脸】。而是【人偶少女的脸】。

不过,如果就【看上去像人的人偶】的层面上看,我自己也觉得已经做得很不错了。但这也就意味着,【一旦动起来就功亏一篑】。

【总之,能走到这一步都是多亏了真菜的协助】

【被那样地摸了那么多次呢】

真菜收回拉扯着我的脸颊的手,挠起了自己的脸颊。

为了参照,我迄今为止数次充分抚摸过她的面庞。多亏了真菜的这个建议,至少在肌肤的触感上,我自信已经忠实再现出了少女的触感。
过了一段时间。

【……完美】

真菜一脸莫名地满足,如是低声道。

在洞窟内回响的这番话,明明和刚才内容相同,却听出了不同的语气究竟是为什么。

【真菜,这个是……?】

我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

低头一看,我的模样大变。为葛贝拉和莉莉姐制作的白色衣服,此刻正穿着在我那白色的人偶质感身躯上。

虽说是第一次穿衣服,却有种奇妙的感觉。

我并没有对自己的人偶躯干下功夫精加工过,但是像这样穿上衣服,身材曲线看起来只觉得很是窈窕。

在上衣里微微隆起的胸部上,垂着有些硬质的灰色毛发。

这是将烈焰之牙的尾巴充分梳理过后的产物。有些奇特的毛发被理顺之后,两鬓垂到胸口,后发则是一大扎麻花辫的青丝及腰。

【虽然有点可惜,但看起来还是给脸带上面具比较好呢】

把我当成换装娃娃如文字所示换到现在的真菜,把面具覆到了我的脸上。

结果,站在此处,就是一位带着假面的灰发女性。

只有裸露在外的手脚,正示意着这幅身躯是为人偶。

【还需要一副手套呢。鞋子也要】

【那个,真菜?】

我的忍耐差不多要到极限了,于是开口介入真菜的行动。

【虽然很抱歉打搅您难得的兴致……但是请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啊啊。说起来,我还没有进行过说明来着】

点着头的真菜,带着莫名的满足感给了回答。
【有必要,向前辈展示洛丝小姐身为女性的一面。这个,就是由此而来的作战】

【……不是很懂。请问是怎么一回事?】

【至今为止,为什么前辈的心里,一直没有把洛丝小姐归入女性范畴呢。考虑到前辈的性格,如果他把洛丝当成女孩子的话至少会让你穿上衣服吧。这方面的意识,我觉得还是趁早让他改观比较好哦】

【让主人把自己当做女性看待……请问有这个必要吗?】

【有啊。洛丝小姐也讨厌被当成像是菖蒲或者艾莎莉娜那样抱对吧?】

【倒也不是讨厌……】

但是,我也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而把反论咽了回去。

这意味着,我也认可了这种容姿。

也就是说,接下来要以这个模样与主人进行接触。

这么一想,心中突然涌出不安。

【……请问这不会很奇怪吧?】

【没关系的啦。因为看不见脸,反而更添了一层神秘感。……话说】

后退了一步,从头顶到脚尖一路端详过我的真菜徐徐上前向我伸出手。

【果然,洛丝小姐也一样,会像这样感到不安呢。……真可爱】

把我抱了过去。不。真菜和我有着一定身高差,所以准确的说是抱上了我的身体吧。

自从关系好起来之后我才了解到,真菜似乎有抱上来的习惯。据我推测,恐怕当她抑制不住心中的某种感情的时候,就会产生这种冲动。

嘛,作为我来说,被友人抱住也不觉得讨厌,就随她了。

……而且,说不定,这个行为正是她原来世界的举止,在转移来异世界被凄惨的经历所改变之后留下的残渣。这么一想,作为友人的我没可能会拒绝她的这个行为。

【洛丝小姐,好可爱】

即便是说出这种感想的时候依旧淡薄的语气让我感觉有点可怕。

我老老实实地被真菜抱着,同时觉得她说话时候再投入点感情也无不可。

【……但是,有点硬】

【这当然的吧】

友人说着理所当然的话,我有些无奈地回答道。

而听的真菜,则是抱着我眯着眼思考了起来。

【……身体这边,也必须下点功夫呢】

【身体也要吗】

【是的。至今为止一直都一心一意地弄脸部造型了,但是仅仅这样的话,还是有失偏颇了吧。女孩子,果然不柔软一点不行】

【不行,的吗?】

【不行的】

似乎不行。

这个我不是很懂,但既然真菜这么说了,就是这么样的吧。我对此不会多做疑问。本来,在我觉得只要把脸形状做好看了就行的时候,提议说要尽可能把质感也接近真实的就是真菜。人类的事情,还是身为人类的她最为了解。乖乖听话才是正确的吧。

【我知道了。那接下来我想开始尝试制作】

【请加油。我觉得这个做起来,比脸应该要简单一点】

【是吗。但是感觉没什么自信】

【没问题的哦。哪怕细节上稍微疏忽点,也不会像脸一样出现那么大违和感的啦。我相信就凭洛丝小姐的技术,不出多少时间就能够做成的呢】

【这样虽然可以。但果然还是想要尽力做到最好】

听到友人的激励,我重重一点头。

【那么,这次也要麻烦真菜了,请务必多多指教】

【嗯】

真菜点头后,无表情地瞪大了双眼。

【……嗯?】

我一边想着“她这是怎么了吗”,一边将双手搁到了真菜的双肩上。

关键就在于和制作脸部的时候一样,必须要有她的协助才行。

【诶?】

真的受到了真菜的许多关照。

再次将这份必须予以报答的感情铭刻于心,我把手伸向真菜那纤细的身体。






本帖最后由 bbb252 于 2016-9-11 12:51 编辑


09 人偶的疑问 ~洛丝视角~

【……既、既然已经决定要打扮成女孩子的样子,那洛丝小姐也该做一套自己专用的衣服呢】

我隔着脸上的假面,望着语速稍稍偏快的友人。

真菜抱着自己的身体,衣冠不整,面容朱红。作为关系亲密的友人,且兼职字面意思上的【监护人】一直守护着她的我——就在和主人分别之前,被主人如是拜托过,所以我现在能够昂首挺胸地这么自称了——或许这只是我的偏心,但真菜此刻面染红霞的柔弱身姿,看起来比平常还要可爱数分,直激起人的保护欲。

不过,感觉【比起平时要可爱】的反应,换言之,也意味着【平时不怎么见得到】,对此我产生了疑问。

【——】

我歪着头。做出表情。在把话说出口之前,做好活动嘴唇的心理准备。

要在无意识间完成这一系列的动作的工作量很庞大。不仅如此,每个动作的调整还都需要细致入微,这才是最难的地方。

人类,还真能一脸当然地完成如此繁重的工作啊,我对此感到钦佩。毫无疑问,无论哪个人类,都有着优于我的处理能力,仅仅如此就值得我尊敬了。

……虽然不太觉得身为人偶的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做到同样的事,但这种事就算哭也没用。我所能做的,也就只有拿出愚公移山的毅力了。

【真菜?】

总之,在假面之下完成了这些复杂的程序之后,我才最终对友人提出了疑问。

【刚才开始脸就一直很红的样子,是身体不舒服么?】

【……并不是。不用在意。是我自己的问题】

真菜并没有把视线对上我。

这反应越发令人觉得不可思议了。我,开始担心起来了。

【没有勉强吧。要是有什么感觉不对的地方,请直接说出来。真菜的身体本就不怎么好】

【不。真的没事】

真菜挥动着双手。而即便是这时候,果然还是没有把目光望过来。


【不如说,虽然明白洛丝小姐那些莫名其妙的行为是因为认真勤恳,但有时是有点那个呢……】

【……?确实,我头脑并不是那么好】

【不不。并不是这方面的意思】

真菜说完这句话,我仍旧不甚理解。感觉这样下去,我就只有疑问的表情会达到大师级。

【虽然不是很懂,但多亏真菜的协助,接下来的作业也有所眉目了。总之,这次想先试着制作已经【确认】过的上半身。感觉今后也还需要真菜的协助,虽然很抱歉,但届时还请多多关照了】

【还,还要,吗……?】

【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有。……我知道了】

真菜仿佛在忍耐着什么一般,身体瑟瑟颤抖。呼吸也有些急促,相对年龄显幼的脸庞,一片通红。

这个反应莫不成是……观察着真菜的脸,我突然想到了。

在刚才,我为了制作身体而进行着工程所必须的【确认】工作的时候,也想过会不会就是这样……。

该不会,真菜是在害羞吧?

但是,这,又是为什么呢?

真菜害羞的理由,我不是很懂。【通过抚摸来确认】这个建议,原本就是真菜自己提出来的。实际上,正因为这个建议,我才得以制作出如此精巧的人偶面部——虽说问题还有很多。现在目标从脸变成了身体,事到如今没有道理不沿用这个手段。

然而,真菜却为什么害羞了呢?

我尝试着思考,真菜害羞的心理。

对我来说,【理解人类感情的微妙之处】,正是我眼下主要课题之一。

从客观的角度看,兼具身为人类少女的纤细与复杂的真菜,正称得上是一个恰如其分的观察对象。

而且,对我来说,她是我除主人以外最为接近的人类,最为亲密的友人。为了她而思考并不会枯燥。

【……唔】

就这样,我思考着真菜害羞的理由,然后想到了。

就我拜真菜为师之后学习到的内容来看,人类男性,是一种会对女性的身材有所关心的生物。

然后,同样地,又或者,女性则会对自己的身材更加地在意。

具体来说,就是胸啊,腰际啊,臀部啊,腿脚之类的地方。

说到底,这对无性别区分、非生物种类怪物的我来说,是难以体会的感受,但是要理解这种现象还是可以的,而以此为前提建立假说,也不是做不到。

而我想到的结论就是,或许,真菜是在【介意自己的身体比起莉莉姐略显贫瘠】吧。

因为自己觉得耻于见人的部分被人纳入眼中,所以她才会因为羞耻而瑟瑟发抖。这么一想,合情合理。

如果是这样,那作为友人还是稍微有点表示比较好吧。

因为真菜的身体,完全没有需要感到羞耻的部分。

我做出如是判断,一点头,然后对真菜说道。

【不用担心,真菜的身体很可爱哦】

【唔、唔唔……】

真菜双手捂着通红的面颊。

击沉。

◆ ◆ ◆

【抱歉,说了那么不经大脑的话】

【……不。请不必介意】

我低头谢罪。

真菜仍旧蹲在地上一动不动。双手遮着脸,从两边垂下的发间可以窥探到赤红的双耳。

……虽说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也顺带一提。

等到我理解【人类对于把肌肤裸露在外会感到羞耻】这点的时候,已经是在稍久之后了……是在养成了着衣的习惯之后,又过了许久,自己也亲身体会到了这种感觉的时候。

然而放到现在,对于又捏又揉这种【远超那个程度的事情】,我根本没能多想。我现在,还生涩的很。

【不过,真菜。如果不愿意的说明明直接说出来无妨的】

我这么说道之后,屈膝跪坐在地面的真菜,双眼透过遮脸的手指,似有似无地抬眼窥视着我。

【……没,也并不是不愿意被洛丝小姐这么摸】

那双眼神中有着少许的愤恨。

【只是那个怎么说呢,总觉得好像要觉醒什么了一样。洛丝小姐个子又高,又苗条,还帅气。声线低沉,对女孩子来说太有杀伤力了啦。更别说,现在就外表看来,和我们人类又没多少区别。……嘛,这也只能怪我自己,让洛丝小姐穿上了衣服】

【诶诶,真菜?虽然多少能明白这是在夸我……觉醒?杀伤力?这个,说的到底是……?】

【不。这只是玩笑,被你那么认真地揪出来我也很难回答。……对,玩笑。只是玩笑。那只是女孩子之间的亲密表现,亲密表现……】

真菜再次捂住脸,不倦地低语就仿佛是在说给自己听一般。

这个行动,我不是很能理解。

【真菜?】

【……下次开始,请至少冲过澡以后再干】

听到真菜的请求,我歪着头疑问道。

【冲澡,吗?好的。我懂了】

【我觉得,你大概没懂。……嘛,不过也算了】

她叹了一口气。

蹲坐在地面的真菜,摇了摇头站了起来。

【因为所以,我觉得应该准备一套洛丝小姐穿的衣服】

【我的衣服,吗】

真菜看起来已经振作起来了,我跟上她的发言如是回答。至于说她的脸上依旧留有些许嫣红这件事,就算是我也知道还是不要提及比较好。

【所以,是要拜托葛贝拉为我制作衣服吗】

【是的。反正都要做,不如做一点让洛丝小姐看上去更加漂亮的】

【要特地改变制作方针吗?我倒是觉得,和这个一样就可以了】

【这可不行】

我示意着现在新穿上的莉莉姐的衣服说出的意见,却被真菜当机立断地就否决了。

【听好了,洛丝小姐。对女孩子来说,每一天都是战争。要比喻的话,洋服是为剑,是为枪,是为斧,是为弓矢。像这样一点都不肉的衣服可不行】

【……这个,是莉莉姐的衣服】

【以那种开挂的人为参考是不行的】

【不,那个……姐姐大人也没那么夸张吧】

【像那样性感可爱,为了喜欢的人献出一切的类型,再加上,还是H的捕食系。和前辈有心灵感应相连,喜欢的心情一览无遗,那种状态就仿佛无时无刻不在耳边朗诵着情诗哦。那都不叫开挂还叫什么】

真菜意外地直言不讳。

但是,说的话却让人不由赞同。

【洛丝小姐也是,既然如此也是想要让前辈看到粉饰打扮过的自己的吧?】

【这个……是的。正是,如此】

【那么,就这么定了呢。去拜托葛贝拉小姐吧】

真菜说服了我以后,三下五除二便决定了行动方针。

在这方面,真菜真的很可靠。时不时地就会教导我,我所不在意的部分对于女孩子来说究竟有多重要。

平时的话,一直是我在关心毫无战斗力的真菜。然而,一旦碰到这方面的事情,却总是她作为教师在劳心费神。立场完全反了过来,而对此我能够坦然接受,大概也是因为对方是真菜吧。

这与怀着对姐姐的仰慕,对妹妹的疼爱的心情互相帮助的姐妹,感觉又有些不同。这或许,就是所谓的友人吧。

我这么想着,追上先行离开的真菜的背影。

【咦?】

然而,真菜不过走了数步便停下了脚步。

我一边好奇着发生了什么一边追了上去,只见真菜注视着入口一脸疑问。

【葛贝拉小姐不在呢】

【不在?不应该会这样啊】

葛贝拉之前说着要去望风而离开了洞窟。

还以为一定正在洞窟外面制作着主人的衣服。

【该不会,去要塞那边看情况了吧】

只要爬上开着这个洞口的陡峭斜面,穿过树林,就是一个能够将要塞尽收眼底的地方。当然,再怎么也不可能看到主人的模样。但是,即便如此也能让人有个心理安慰,我自己也每天会去往那边好几次。

特别是葛贝拉,会经常去那边看一看,特别在三天前的晚上,她还满脸苍白地跑了回来,说好像和一个放哨的金发女人对上了视线。那时候,我还特地叮嘱她以后要小心一点,不过……

【不。应该不是去看要塞了】

我摇了摇头。

【葛贝拉也不至于愚蠢到一句话都不说就跑到什么地方去】

【这倒也是呢。那么,想必就在附近……】
真菜一边这么说着,迈出步子正打算走出洞窟的入口,却又停下了脚步。

我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于是越过她的身子望向洞口外。

白色的蜘蛛,就在那里。

也没什么事。葛贝拉就正好坐在洞窟入口旁。而这个位置从洞窟里面来看,正好会成为死角。
看来,是有在认真履行放哨职责的样子。

那么,就没什么问题了。本来还在担心不在这里的葛贝拉会不会在哪里发生什么不测,看来是担心过度了。

我摸着胸口松了口气……然后,发觉她的样子莫名有些奇怪。

不,倒不如说,我或许更像是被吓到了的感觉。

【呼、呼呼……咕呼。咕呼呼。咕呼呼呼呼……】

坐在那里的雪白少女,正面带着神游天外的笑容。

那个表情已经步入了沉溺妄想不可自拔的境界。原本与我这无机质人偶脸不同的端庄靓丽的五官,正可谓是美的奇迹的面容,现在变得相当地不堪入目。

【呼呼,呼,呼呼呼】

葛贝拉正注视着自己手中的某物,神情恍惚。

抱着疑问望去,竟是用蜘蛛丝编制而成的白色虫茧。

这似乎就是她浑身散发春意的原因。

【呼呼呼呼……呼?】

在我们意外目击到葛贝拉的这副模样之后,本应感觉敏锐的葛贝拉才终于在迟了一拍之后注意到了我们的存在。

猛然回头的少女赤色眼瞳之中,倒映出了我们的身影。

而原本笑着的嘴角,则越渐抽搐了起来。

【……呼啊!?】

呆滞过后的一声悲鸣,冻结了时间。

不管是我,真菜,还是当事人葛贝拉,全都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大概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吧。既然她特地选了从洞窟里无法直接看到的地方,也就是说,这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洛丝阁下,吗?】

【是,是的】

说起来,我现在的样子,和平时完全不同来着。

由于此刻面对的事情带来的冲击太大,以致自己都忘了这回事。

【稍微有些打算,所以穿成这幅样子了】

【是、是吗】

【说回来,葛贝拉你现在,在做什么……】

【妾、妾妾妾、妾身在……】

葛贝拉的嘴巴一张一合语无伦次。

似乎是由于过度的羞耻,原本晶莹剔透的雪白脸颊此刻正染得通红。她只说出了这些字就再也无法继续,陷入了沉默的尴尬场面。

第一次碰上这种事,我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啊不。严格来说,这种情况并不是生来第一次碰到。若是【不该看的东西】的话,以前我就撞到过主人和莉莉姐同床共寝时候的接吻场面。那似乎就是不该看到的东西,我还记得那时主人一脸的尴尬。

那时候我还没有机敏到能够产生这种感觉,所以对那件事本身并不觉得有什么。

但是现在不同。感觉很纠结。

这个瞬间我感觉到了自己的成长。……不过再怎么说也没必要非得是这种状况下吧。

葛贝拉毫无动作。虽说至今为止也发生过各种各样的纠纷,但现在再怎么说也是作为【妹妹】被我认同了的少女,现在正满眼转圈。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白皙的脸颊红的好似能冒出蒸汽。感觉好像只要稍微碰一下,就会炸开来一般。这里要慎重地行动。

我不禁转而去依靠身旁的友人。

迟了一拍才注意到我送过去的视线的真菜瞪大了眼,仿佛再说【诶?我来?】。嘴角抽动了起来。

【……啊——、那个。说起来】

真菜的声音有些尖锐,似乎正在高速运转着头脑思索着合适的台词。

【似乎从水岛前辈那听说过,有种蜘蛛会把卵缠起来做成茧……】

【是、是……这样吗?】

事后我回想起来。

在这里依靠真菜,实在说不上是什么好的判断。

能够七窍玲珑地体察到他人内心的真菜,她的那份洞察力,只有用于做好事前准备的时候才能发挥出最大的效果。

换言之,应变能力意外的低。

况且,就在刚才,还被我顺水推舟地剥下了衣服。

而另一方的我,也由于场面过于尴尬,光是要回应真菜的话就已经是尽了最大努力了。

【不过,先别说有没有卵,葛贝拉现在就还没有过生殖行为吧。至少,没和主人发生过】

【啊,不。也不是说葛贝拉小姐想和前辈以外的人怎么样啦。我想说的是,也就是说,那肯定是那时候的到来而进行的练习啦】

【练习、吗?】

听到我的反问,真菜或许是对于我一贯以来的疑问方式做出了条件反射,举出了具体的例子。

【拿人类举个简单易懂的例子,大概就类似于为了与喜欢的人一同生下的孩子,而去做新生儿的衣服的感觉吧】

【但明明都还不是这种关系,这样有意思吗?】

简单易懂地进行了说明已经够难堪了。

进行确认更是落井下石。

【——!】

满脸通红的葛贝拉发出不成声的悲鸣,眼带泪光逃了出去。

◆ ◆ ◆
【……搞砸了】

真菜一脸抱歉地低声道。

【虽说并不是故意的……】

【真菜只是想说【这是蜘蛛的本能所以没关系】吧】

【是啊。嘛,是这样。不过也有些事情正因为是出于本能才会让人觉得羞于见人就是了。搞错补救的方向了】

【……这还真是复杂】

在那之后,向恢复过来了的葛贝拉拜托为我制作衣服之后,我和真菜便前往能看到要塞全貌的那个地点。

因为看着满脸涨红双眼含泪的葛贝拉,实在是很难继续留在她身边。

让她蒙羞了啊。

我一边反省,一边帮助真菜登上斜坡。

【……姆】

我和以往一样毫不在意地冲入树林,害得树枝勾到了衣服。感觉有点郁闷。看来要习惯这个,还需要一点时间的样子。

我把斧子前端刺入地面,以此为支撑,向真菜伸出了另外一只手。

【还好吗,真菜】

【没、没事】

真菜的呼吸有些急促,她握住我的手登上斜坡。

【休息一下吧】

【不、不用。没这个、必要】

真菜手撑着膝盖喘着气,抬起头对我说道。

【我都已经在森林里,生活了那么久了。差不多,也习惯了在森林里走路,体力也多少增加了点。不用担心】

【就算是这样,真菜身材那么娇小,体质也很娇嫩脆弱,怎么都让人觉得不放心】

听到我的话,真菜微微苦笑了下。

【洛丝小姐,有点过度保护的倾向呢。嘛,虽然对此我是觉得很开心】

【就在三天前真菜不才刚刚倒下过吗,肯定会担心的吧】

按照本来的预定,真菜现在应该是和主人一起在那座要塞里的。结果却没去成,就是因为在去之前她的身体状况突然恶化了。

【就连主人,看起来也特别关心真菜。所以还请真菜,务必更加保重自己的身体一点】

真菜整个人吓得一晃。

【……是、这样吗?在洛丝小姐的眼里看来,真岛前辈是这样的感觉吗?】

【是的。最近的主人,一直很关心真菜。不。就算是这之前,应该也只是没有表现出来而已吧——我是这么认为的】

和以前比起来,现在主人向真菜搭话的情况多了起来。而这,似乎是以许可我教导真菜魔法入门的那个夜晚为界发生的变化。

那个夜晚,主人的心里似乎发生了某种变化。但变化的本质,并非我的想象所能匹及的东西。只是,我能感觉到,这个变化对他来说绝非坏事。

不过,原本主人就会一直扯些莫名其妙的歪理来关心真菜。就算是在怀疑她、警戒她的时候,也依旧好几次对她身体状况说出过关心的话语,我记得清清楚楚。

说到底,在明明自己的安全都无暇顾及的时期里,仍特地把真菜这种拖油瓶般的存在带上这件事本身,就足够说明主人的本性了。

回想起来,那个时候的主人,一而再再而三地使用了【责任】这个词。

的确,主人的责任感是很强。但是,在真菜这件事上,却总觉得他只是在用【责任】这个词来作为某种推脱的借口而已。

主人不信任人类甚至是厌恶人类,即便如此,还是为了帮助从山间小屋里救出来的女孩子,无意识间对自己使用了这个借口……回想起当时主人的言行,我不由产生了这样的感觉。

不知道是不是出于什么契机,最近的主人,变得能够将这份关心直率的表现出来了。其结果,就是主人和真菜之间的对话变得比以前更多了。现在的话,甚至还能看到两人在魔力的使用上遇到瓶颈的时候相互鼓励时候的模样,看到这样的两人,我衷心地觉得高兴。

能够和同乡,又是处境相似,同为人类的主人谈话,果然真菜也是很开心的吧,每当主人上去搭话的时候,脸上都会表露出喜色。纵然真菜的表情变化不大,但我和她相处了这么久,在一旁已然能够看出她嘴角的那丝笑意。不过前去搭话的主人本人,倒是没有注意到的样子。

【可不能再真岛前辈挂心了。我知道了,就稍微休息一下吧】

真菜抚顺着自己的麻花辫,点了点头。

成功说服了真菜之后,我带着她登上了斜坡,期间有过数次的休息。

终于,我们来到了小山崖上。这是一处能够不受丛生的茂木阻挡,将要塞一览无余的绝佳位置。

我,眺望着久经年月的红褐色要塞。

主人此刻,正身处其中。现在到底情况怎么样了呢。距离目标的达成,有没有更进一步呢。没有感到困惑不安而停滞不前吧。

【……】

不意间,我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耸立于此,占据着深林一方的要塞所吸引。

虽说我和主人之间并不想莉莉姐那样黏得那么紧,但自拥有意识以来,我从没离开主人超过整整一天过。或许正因如此,此刻的我,一想到自己不再主人的身边,就觉得内心莫名地难以平静。

发自内心地,想留在他的身边。

想要保护好主人,哪怕是以自己的生命作为代价。我身为盾,这正是我作为主人眷属的职责所在,为此哪怕粉身碎骨在所不辞。作为眷族,已然拥有了这种意志,那么会想要站在主人的身边也是理所当然的……。

然而,我这副人偶的身躯之中,此刻却拥有着另外一种情感。

那就是,单纯是【想要留在主人身边】的这份纯粹感情。

无关乎自己作为眷属所应当履行的职责。只是纯粹地想要留在主人的身边,想要感受到他的存在。

显然,深藏在心底里的这份感情,与我所产生的【想要让主人再抱一次】的愿望师出同源。

现在的我,并没有将自己的这份感情作为【不知天高地厚的僭越感情】舍弃,而是作为值得珍惜的感情,保存在了自己这幅人偶的身躯之中。

而这完全归功于我身旁的这位友人。

是她告诉了我,不能抹杀掉自己的感情。

是她让我明白了,我的愿望,我作为一位人偶的女孩子为了让主人来抱自己而做出的努力,没有人能够轻视和否定。

是她对我说了,不能放弃。

是她鼓励了我,说我的愿望是能够实现的。

我无法忘记真菜成为我友人的那一天。那是个起点。从那一天起,我就一直被她的话语所激励,渐渐变得能够真挚地面对自己的内心了。

若有一天,我能为我心中的这份感情冠上一个名称的话该有多好。然后,若是能够再将这份感情传达给主人——……。

【……】

像这样,紧紧盯着那赤褐色的要塞,不知过了多久。

不意间吹来的一股强风,让树林喧闹了起来。

衣裙随风飘舞。这份陌生的感觉让我回过了神。

与此同时,我才留意到自己已经像这样在这里站了很久。

糟了。一不留神沉浸到了睹物思人的情绪中去了。

如果只有我一个人的话这也还好。

但是,真菜也在这里。这段时间,对她来说肯定会相当无趣。

真菜陪自己来这里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自己却不小心怠慢了她。我如此反省着,望向真菜所在的方向——然后发现,自己误会了一个很不得了的事情。

【……】

真菜她,正以十分热忱的眼神注视着要塞。

细微至极的笑意渗透嘴角,这个表情,让原本身材就娇小纤细的真菜印象上显得更加的缥缈了。就仿佛,即便是现在都会随着梦醒消散而去一般。

她带着这个微笑,就仿佛视线被钉在了要塞上一般目不转睛。完全没有觉得无聊的样子。真菜完全没有注意到我正看着她,不仅如此,她还以比我更加热切的目光,紧紧地盯着那座要塞。和我一样,想着目光所及的那座要塞——进一步说,是那座要塞里面的某个人,放纵着内心的情感。

所谓的误会,指的,就是这个。

我一直错估了真菜对主人所抱有的感情的分量。

而能让我发觉自己错误的时机,或许,也只有现在这个时候了吧。

自从我和真菜见面以来,从最开始的监视关系,到后来的友人关系,一直在和她共同度过。因此,若说我从未有让主人离开过自己的视线超过哪怕一天的话,那么真菜也是同样。

彼此都处于相同的条件下,而对此我们所做出的反应,也是非常的相似。

那么,我们所抱有的这份思念,会不会也是同样的一种心情呢。

这么一想,我的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下来。

过去有段时期,我和莉莉姐都对真菜抱有警戒。而就这件事问真菜是什么感觉的时候,她的回答是【没生气】。而关于其理由,她则是回答【因为我对身为眷族的你们感同身受】。

为什么她不是对同样身为人类的主人,而是对身为眷属的我们感同身受呢。

难道不正是因为,她也抱有着和我们同样的心情吗?

意外发现的这个事实,在我的心里化为某种契机擦出了火花。换言之为火种也无可厚非。而这份火种,以至今为止与她一同度过的时间为导火索,燃烧了起来。

我的思考一路冲刺,直指名为加藤真菜的这位少女始终隐藏着的这份真实。

【真菜】

我叫出了这名珍贵的友人的名字。

真菜仿佛才醒过神一般,不自然的眨了好几次的双眼之后,才望向我。

【啊啊。抱歉。似乎小小地发了一下呆。差不多该回了吧】

真菜就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微微的笑着说道。她此刻的言行举止之中,丝毫看不出方才有那样热切地注视过要塞的迹象。

现在站在我眼前的,是平时的真菜。对。是平时的。……该不会,这或许也就是说,真菜至今为止,都一直像(·)这(·)样(·)过(·)来(·)的吧?

这算什么。

我无法遏制住自己的惊愕。

从真菜身上,我学到了自己内心中这份珍贵的感情。若是没有真菜在,我想必已经把对主人的这份思念封入箱中,锁进内心深处的仓库,然后一直遗忘在角落了吧。而现在,我却能够把这份思念抱在怀中好好珍惜,这所有的所有,一切的一切,都是多亏了真菜。

然而,真菜本人,却正在无视着自己的心灵。正试图把它当做不存在。这怎么可以。

更关键的是,说到底,我真的能够对这样的友人熟视无睹吗。若是这么做了,我还能够称得上是她的友人吗?

【怎么了吗,洛丝小姐?】

真菜正打算踏上回程的路,却发现我并没有跟上去。

面对她转回来的脸上所露出的不可思议的表情,我提出了询问。




【真菜。请问,你对主人是怎么想的】




——咔,地一声。

真菜那感情色彩稀薄的脸上,咧开了一条深长的裂痕。









本帖最后由 bbb252 于 2016-9-15 20:22 编辑


10 人偶的朋友 ~洛丝视角~

【真菜。请问,你对主人是怎么想的】

听到我的提问,真菜的表情冻住了。

想必,这句话触碰到了她核心的部分。那是至今为止没被任何人触碰……又或者是,她自己刻意不让人碰到的部分。就在此刻,我向着这位名为加藤真菜的少女的内心踏入了一步。

【……能请别这样吗,洛丝。这个话题,一定不会愉快的】

真菜给出回答的时候,至少在表面上依旧淡然。

只不过短短的一个停顿,就完全恢复到了平时面无表情的状态,着实令人惊叹。

【呐,洛丝。今天过得不是已经很开心了吗。虽说那个,发生了一些让我感觉很羞耻的事情,感觉也对葛贝拉使了坏……但是,今天一天真的很开心。不是吗?明明很开心的一天,却要在最后用奇怪的话题糟蹋掉,这太可惜了。所以,别这样吧?】

【不,我不会罢手】

我摇了摇头。

今天确实很开心。虽说很多事情都搞砸了,但就算是这些失败,在事后诉说的时候也一定是面带笑容的。这些,是仅属于我们的日常的一部分。无论怎样细微的小事,都是我们珍贵的宝物。

正如真菜所说,这或许会让今天一点的快乐都泡汤。又或许,可能会让至今为止积累起来的关系分崩离析。或许,我当下的行动,正是会让这些宝物变成废物的行为。

但是,就算如此,我也不能不说。

我产生了危机感。

不能在这里退缩,要更进一步。注视着要塞时候真菜所露出的微笑,正是虚幻到让我都产生了这种确信的程度,令人有着或许这一刻她就会消失不见的感觉。

【早在之前,我就感到疑问了】

所以,我决定更进一步。

而给了我这份力量的,不是其他人,正是真菜自己。

【主人,一直在怀疑真菜。真菜自己也知道这一点。但是,你却一直在帮助主人】

【……请问这个,哪里让洛丝小姐感到疑问了?如果是有什么做的不到位的地方,我会道歉的】

【怎么会。根本没有道歉的必要】

我摇摇头。

【我只是在想。如果是真菜的话,应该能想得到其他更好的做法的,不是吗】

我至今以来,一直在注视着主人和真菜。一直在为他们进行思考。希望能够理解他们。仅限这两个人的事情,我能够昂首挺胸地说,我对他们注入的心思比任何人都多。

说不定,正因为是这样的我,才会产生这样的疑问。

我回想起为了得到教导真菜魔法的许可,而向主人请求的那个夜晚的事情。

对真菜的不理解和不信任,在主人的内心掀起了万丈波澜。

原本主人就因为经历过据点崩坏时候的残酷,而对人类产生了严重的不信任感。姑且不论现在如何,至少在当时那个夜晚,主人的望向真菜时候的怀疑眼神,在我看来都觉得很是异样。

……然而,其原因,真的只是因为主人的心理创伤吗。

现在的我,对此疑问不已。

主人在怀疑真菜。

而真菜即便知道这一点,依旧不留余力地在帮助他。

在和还未被赐予姓名的葛贝拉战斗的时候,不仅给出了作战计划,更是让自己的生命也暴露在了危险之下。

为了让暴走的莉莉姐冷静下来,故意办了黑脸。

就算是为了不成熟的我所做一切,先不论现在我们已然友人,在最开始的时候,想来大部分的原因还是因为我是主人的眷属。

任劳任怨,不骄不躁,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至始至终都只是在一心一意地在思考着自己能做到什么。

……而且,不求任何回报。

那自然是会让人不禁疑惑,这人到底在想什么的吧。

但却怎么也想不通她这么做的动机。这么一来,会产生什么结果呢。显然就会开始怀疑这个人为什么会这么做吧。

更何况是像主人那样,原本就抱有心理疾病的人。

惊觉是不是有什么隐藏的目的,思考着把目的隐藏起来的背后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怀疑对方是不是有什么企图,这么一想的话,主人会这样也不是那么乖离的事情。

借用真菜本人以前说过的话,真菜的言行里面,只能找到人类欲望中【想要为别人做些什么】的部分,丝毫不存在【想做什么】和【想要别人为自己做什么】的成分。这种行动欲才是【人性】的表现,但真菜的【人性】却是从未表现出来……。

而更不可思议的地方则在于,在面对我的时候,她在这方面的表现却是大不相同。

先不管从最开始就没有怀疑真菜的我和主人在前提条件上就不一样,真菜在向我伸出援助之手的时候,会说【感觉感同身受】、【很感谢你】、【想要和你成为朋友】这些话,像这样明确地用话语传达自己的感情。

然而,在面对主人的时候,却完全没有为了【得到理解而努力】的行动,一次也没有。某种意义上说,这正是对那份怀疑水上浇油的行为。

而关于这点,最重要的问题在于,就连我都能注意到的事情,像那样聪慧的真菜不可能没有注意到。

那么一来,到最后,就只能得出以下的结论。

【真菜,不难道是故意做出招主人怀疑的举动的吗?】

从主人的视角看来,真菜的样子肯定是招人怀疑得不得了。

至少,他眼中的少女,并不是我所认识的加藤真菜。只是隐藏起獠牙蛰伏于此的,某种【怪物】罢了。

然而,这也应该不只是因为主人那疑神疑鬼的心里所造成的偏见吧。正因为真菜表现出的是这样怪物般的自己,所以主人的总是无法不去怀疑她吧。

【就算洛丝小姐说的是真的——】

真菜没有直接否定我说的话,而是歪起了头。

【——那请问为什么,我要做这种事呢?】

【关于这点,刚才我自己也想不通】

我觉得就算不是我,也不可能明白。

到底会有谁去故意表现地招人怀疑的啊。

说白了,这只是一种自残行为。根本没道理做这种蠢事。所以我才会在隐隐觉得真菜形迹可疑的同时,还只觉得这是自己的错觉。

【但是,看到刚才真菜的模样后我明白了。真菜,你——】

透过面具,我紧盯着友人的双眼坦言道。

【——难道不是,不希望主人相信人类吗?】

【……】

真菜一言不发,只是双眼微微瞪大了些。

如果换成其他人或许就看漏了,但这细微的感情流露,已经足够让我对自己的推测抱有十分的确信。

有着这份确信作为支撑,我继续说道。

【变得能够相信真菜,也就意味着拥有心理创伤的主人,再一次下定决心信任人类了。……虽然我完全无法想象,但那肯定不如嘴上说说这么简单。或许这不是主人能一个人做到的事情。但我无法成为他的力量,葛贝拉在这点上也是同样。菖蒲和艾莎莉娜更不用提……恐怕,能够予以支持的,也就只有最靠近主人内心的,莉莉姐了吧】

话虽这么说,在这点上,姐姐大人似乎也有她自己的内心纠葛。

不过这个是另外一回事了。

【关于这件事,不管是谁要帮上主人的忙都很难。但是啊,真菜。我觉得如果是你,难道不是能够解开主人的心结的吗】

【……我倒是觉得,洛丝小姐这是太高看我了】

真菜微微浮现苦笑。

这看起来倒不是故作出来的表情,而是发自真心的苦笑。

【……是这样吗。我可不这么觉得。不过既然真菜这么说,那说不定就是的这样吧】

既然本人这么说,那我也不会强要去否定。

但是,我自己绝不这么认为。

能够把不成熟的我的心灵培育到今天这一步的加藤真菜是个很厉害的女孩子,哪怕只是我一个人我也能确信,我相信她。

【但是,先不管这种【假设】,就事实来说,在解开主人的误会这件事上,真菜连尝试都没去尝试过吧?】

【……这我无法否定呢。不过,为什么这又变成,我不希望真岛前辈相信人类了呢,为什么洛丝会这么想?】

【这是……】

真菜的问题,让我回想起就在刚才我所看见的真菜那倾注全心的双瞳。

真菜和我一样,甚至是比我还要热忱地注视着要塞。若这样的她,内心所抱有的感情也是和我一样的话……。

【我认为,真菜。这是因为,你并不想离开主人的身边】

这件事情,在这里回到了原点——那让我们能够像现在这样对话的契机上。

真菜和我一样,并不想离开主人的身边。

这么一来,道理上就说得通了。要说为何,真菜和我不同,她和主人之间的关系是带有期限的。

【主人在一开始保护真菜的时候就说过,到【安全的地方为止】。现在的主人,感觉真菜对自己有恩……不,哪怕不是这样,他也不会毫无责任感地把你交出去吧。主人是打算负起责任认真寻找能够安心把真菜托付出去的场所的。……但是,这很难做到】

【很难,吗】

【是的。考虑到主人的性格,对于自己无法信任的对象,主人是不可能把有大恩在身的真菜安心交出去的。然而,于此同时另外一方面,主人却不信任人类。那么,能够让主人安心把真菜托付出去的地方,不就完全不存在了吗。至少,只要主人无法信任人类……】

当然,即便如此只要主人还是会继续找下去,总有一天会以某种形式,尽到自己的责任。关于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我也清楚这并不需要我去担心。

对。并不需要我去担心。……但是,这件事情很难了却也是事实。

困难,也就意味着要花很多时间。于是,我找到了真菜会有这种甚至称得上是自虐的行动的理由。

【哪怕是带有期限的关系,那份期限却也能够被不断地延长。如果洗清了怀疑,解开了误会,会让这份期限更快地结束的话,那自然不会想要去主动洗刷这份怀疑。若是以此为动机,也就能够理解真菜这种不可理喻的行为了】

只是,这种行动,也太徒劳无功了。

无功到让人不禁觉得心痛。

只要被继续怀疑下去,真菜就能够继续留在主人身边。的确这样能够让这种关系维持下去。但以此为代价,和他之间的关系必定无法更进一步。

【哪怕就这样被怀疑下去也无所谓,真菜不惜如此,也想要留在主人的身边。真菜正是对主人抱有如此的思慕。所以,才会为了主人不求回报地尽心尽力的不是吗?】

或许这只是一种类似祈祷般的感情。

因为,不管真菜怎么做,主人也有可能会在与她毫无关联的地方克服对人类的不信任。若是变成那样,期限已尽的关系就结束了。之后,只有这名至始至终都在被怀疑的少女会被独自丢下。

这种事情,我不可能视而不见。

【真菜你,应该对主人抱有某种强烈的感情才是。然而,却为什么要无视它。对我说【别抹杀自己内心】的,不是别人正是真菜你不是吗】

哪怕不用这么拐弯抹角的方法,真菜也应该是能够留在主人身边的。

在我看来,真菜只是在逃避自己的幸福,硬是要选择这种自我伤害的方法。

如果不想离开的话,只要说出来不就好了。

如果对主人抱有什么特殊的感情的话,直接说出来不就好了。

真菜和我不同,她理解自己的内心。那,也应该能够随时向他说出口才是。

【虽然毫无来由,但我能够明白。真菜对主人抱有的感情,和我的不难道是同一种感情吗】

——这时候不就应该为了把愿望变成现实而去努力吗。因为洛丝小姐的愿望是能够实现的。

我自然而然地回想起过去真菜鼓励过我的话语。

若说我的愿望是能够实现的愿望的话,那么无法实现的愿望又指的是什么。

对我说过不要放弃的是真菜。但是,实际上真正放弃了的,究竟是谁。

说对我们这些眷属感同身受,是为什么。

好几次挂在嘴边的【好羡慕】,又说的是什么。

更进一步说的话,甚至是在击退白色阿剌克涅时候所使用的【把她无法得到的幸福晒到她的眼前让她的内心受挫】的这个方法,会不会也是某种意义上的自虐性思考带来的产物呢。

若是如此,名为加藤真菜的这位少女也太过悲惨了。要扔下这样的她,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的。所以——……。

【真菜。请问,你对主人是怎么想的?】

我又一次,提出了一模一样的问题。

【……】

真菜用打量般地视线,紧紧地盯着我。

我也回望了过去。我可完全没有在这里让步的念头。

最终,真菜的嘴角浮现出了微笑。

【……说真的,我吓到了】

那是毫无阴霾的,透明的微笑。

那是明明通透到一触即碎的程度,却令人完全无法通过它看到内心的微笑。

这是和眺望要塞时候同样的祥和笑容……为什么呢?这个微笑让我的内心更加无法保持沉着。

【居然会被整天哀叹着【无法理解人心的细腻之处】、【无法理解主人的事情】的洛丝小姐,这么快地察觉到,完全没想到啊】

【……这不是什么值得吃惊的事情吧。我还差得远呢】

自己的不足之处,我自己最了解。

【只是,我现在所作的一切,都是真菜教的】

【原来如此,正因为是我,所以洛丝才能注意到的吗。这个怎么说呢,感觉,好让人难为情呢】

真菜是我的老师,是我最亲近的人,所以,才能得以趁机接近她内心中的那份真实。

而且,另一个原因,在于真菜绝对不试图蒙混过关。

用花言巧语把我糊弄过去,对真菜来说想必轻而易举。

而她没这么做,正是出于她的诚意。对于友人的我的质问她没有逃避。在她说出【希望能和我做朋友】的时候,我给出的回答并没有错。这个想法,让我更加决意不能放着她不管。

看到我下定了决定,真菜嘴角流露出的微笑,微微混入了一些苦笑。

【是问,我对真岛前辈是怎么想的吗】

真菜呢喃着把手在背后交叉,背过了身去。

于是她的眼中,倒映出了主人身处的要塞模样。

【这并不是多复杂的事情哦。我想这只是随处可见的,或者说是平凡至极的理由而已】

嘴角边的微笑似有似无。莫名地悲伤神色一闪而过,真菜说道。



【只是,洛丝或许还无法理解吧。当一个女孩子受到了人生前所未有的残酷对待的时候,若是被某个男孩子救了下来,究竟会对那个他产生怎样的情愫……】



感觉一不小心碰到就会破碎而去。感觉一旦离开视线就会随风消逝。这种感觉,在真菜那纤细而又娇小的身上,更覆上了一层不吉利的透明感。

然而,在这样岌岌可危的她的面前,我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因为正如真菜所言,我【无法理解】。

直到现在,我都还没能完全把握自己内心中的这份感情。所以,拥有和我同种感情的真菜的内心,我更是无法以言语道说。而且这点还被指了出来,那只能保持沉默了。

真菜转回来再次面对一言不发的我。

【我,并不打算对真岛前辈传达这份感情】

【什!为什么……!?】

【因为不想说】

说出这句话的语气,至始至终都很平静。

这份平静,传达了真菜的断念。

【所以说,这是为什么。明明是你教导的我,告诉我这是很重要的感情,明明是这样,却为什么……!?】

【因为,我除了这个就一无所有了嘛】

真菜那微笑毫无动摇。

看到那恍若人偶般的表情……啊啊。事到如今我才注意到。

刻在她心灵上的伤口,根本没有得到治愈哪怕一点。

【我不是那么坚强的人。本来的话,在据点崩坏陷入混乱的那天,一切就该结束的,死才是我应得的结果。但是,多亏了水岛前辈我幸存了下来。而那位水岛前辈也死了,这次终于,该轮到我死在那个山间小屋了,但就在这时,又因为真岛前辈的帮助活了下来。……可是,在那个时候我的内心,已经基本上完全死尽了】

在有过这种残忍经历,经历过这种绝望之后,还要她重新面对人生——少女并没有坚强到能做到这点。

倒不如说,或许所谓人类,本就不是能够如此坚强的存在。

碰到这种无法面对的现实,一般人都会选择自行了断了吧。

变得就连自行了断的意志都消失殆尽,无法再次振作起来也不是不可能。

以怨恨为动力就此活下去已经算是好的了。背负这份伤痛还能够继续积极乐观地活下去的,真的只是少之又少的个例。能够笑着原谅对方当称英雄,而对此毫无感觉则当称怪物。

与此相比,真菜真的十分平凡。作为随处可见的少女,她有着常人应有的脆弱。

过去那个名为加藤真菜的脆弱少女已经死在那间山间小屋里了。

哪怕心脏还在跳动。哪怕呼吸还在持续。哪怕肌肤还有温暖。但是,她已经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

……她的心,已经死了。

【真岛前辈带着莉莉他们,过去把我救了下来。由于水岛前辈的死,由于导致她死亡的那份邪恶,由于充斥了整个世界的混乱,我那时候第一次发自内心想要杀死别人……那时候真的想了很多,而在那之前也经历过太多的前辈,内心肯定也是冰冷至极。但是,在那个山间小屋,前辈还是最先来关心了我。一进来,就径直来到了我的身边。那个时候,我感觉自己感受到了前辈的内心】

真菜摇着头,晃着马尾辫。

【当然,那只是错觉。我知道。因为我是人类,和前辈之间也没有心灵感应连接。这种错觉,对身为眷属的洛丝小姐来说,甚至听起来可能会很刺耳吧。……但是,我觉得就算那是错觉也没关系。对于失去了所有,就像是行尸走肉般的我来说,那是唯一能够救赎我的温暖】

真菜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胸前。

这个动作,似是她回想起了确切地存在与那处得触感。

【和前辈相遇的时候,在我空虚的内心里,似乎有什么发芽了。最开始我还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只觉得自己必须跟着这个人走。而清楚地有所自觉的时候,是在葛贝拉小姐前来袭击的那个夜晚。既然已经有所自觉,那就只能有所行动了。于是就像这样,我走到了今天】

被疯狂地糟蹋,被夺走了一切,连心都已经完全死去,本该立马追随而去的肉体却意外存活了下来。

对于救下了自己的少年,恍如空壳的少女产生了【某种感情】。

以那份感情为原动力,本应死气沉沉的心灵开始出现生机。

这就是真菜的存在形式,某种意义上和眷属怪物很为相似。唯一的不同只在于,“原本就没有”亦或是“失去了”而已。

真菜的失去了所有的内心,只剩下这份唯此仅有的感情。只要不拥有,就不会有失去。所以,现在真菜才会如此强大,强到能够让莉莉姐的心屈服,强到哪怕与以前的葛贝拉面对面也无所畏惧。

对于已经死去的她来说,没有任何东西值得恐惧。作为行尸走肉哪怕只是能再多动一下都已经是赚到了。如果死了,那也不过是变回原状罢了。毫无留恋。毫无挂念。在这个世间不存在任何一件能够让她有所牵挂的事物。毫无踌躇无所畏惧,哪怕与死神擦肩而过也毫不动容,真菜只会向着自己的目的不断前进。

那,现在的她只是个怪物而已。

只是个以内心所抱有的那唯一的感情为粮,一心为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活死人】。这就是,名为加藤真菜的怪物其本质。

【对真岛前辈的感情。如果失去了这份感情,我,就会变回原来的尸体了。如果说出这份感情,然后被拒绝了的话,我的生命在那时候就会迎来终结】

【所以,才不想对主人说出自己的感情的吗。真菜你,真的觉得这样就好了吗……?】

【有什么好不好的,这不已经是最妥善的结论了吗】

真菜是真心这么想的。

【白色阿剌克涅的袭击这一最大的危机,真岛前辈已经平安渡过了。以前莉莉小姐身上存在的不可靠的地方,也随着她的成长被克服了。葛贝拉小姐也已经融入进来了,之后就只剩下洛丝小姐对真岛前辈的感情了。不过即便是这件事,看起来,也不太需要我再插手了呢。就算没有我也没事了。洛丝小姐的心,比我想象的还要成熟了许多。虽然可能还需要花点时间,但想必剩下的你一个人也能够完美解决了】

【真菜……你,难道说】

面对她露出的那份透明微笑,我再次感到了寒意。

我知道,真菜她一直在探寻自己能够做到什么。

至今为止她为了主人和我们这些眷属所做的一切自不用提。比如说,甚至是她说想要学习回复魔法这件事,应该也只是其中的一环。至今为止她所做的一切,无论是多么细小的事情,都是在异世界显得弱不禁风的她拼命思考出来的结果。

但是,若是那个所谓的“一切”都做完了呢?

在抵达目的完全达成之前的途中还好说。

但,如果说这个路途走完到达终点了的话呢?

我望着真菜的微笑,感觉好似她随时都会随风消逝。

直觉说的,是对的。现在摆在我眼前的这份微笑,是已经接受了自己随时消失的命运的人的微笑。

真菜正祈愿着,自己能够抱着内心之中那份独一无二的感情默默消失。如果对主人表明了这份感情,而导致自己内心这份独一无二的感情都无法继续持有了的话,那才真的是让她无法接受的结局。

所以,真菜是不是已经看到了那个【终点】了呢。是不是也因此,才会在注视着主人身处的要塞的时候,露出那样虚幻的微笑呢。

【没关系的啦,洛丝小姐。你不需要担心什么啦。一定会顺利的,所有事情都会顺利的】

察觉到我的动摇,真菜关心地说道。

然而,真菜的那句台词中,却完全没有考虑到自己。真菜口中的【所有事情】,并不包含着本应身为主体的真菜本人。

这种未来,对我来说实在不能接受——。

【大家都会幸福的,包括他周围人在内的真岛前辈的物语,结局会是happy end的。所以……】

【能请不要说这种傻话吗!】

——回过神来,我已经用吼声打断了真菜的话语。

真菜吓了一跳,直直地盯着我。

啊啊,她这种表示无法理解的态度好让我火大。

真菜无法理解我的这份怒火,正是她所拥有的那份扭曲的表现。她早就很久以前就已经坏掉了。明明对于他人的内心变化是如此的敏感,自己的内心却是如此的千疮百孔,这是何等的讽刺。

【请别在说这样的傻话。大家都能幸福?这显然不可能吧。因为这里面,没有真菜啊】

【……啊啊。洛丝小姐真是温柔呢】

真菜的嘴角露出苦笑。

【但是,关于我你可以不用这么在意的哦。我是人类。并不是前辈的眷属。在真岛前辈与他的眷属们的物语里,我不过是个配角。……而且,反正这个身体已经和死过一次没什么两样了。幸福什么的,事到如今我已经不会再去做那种实现不了的梦了】

我的话语完全没能传达给真菜,完全到堪称绝望。

到底,要怎么做才好。

——不能抹杀自己的感情。

——不能放弃。

——你的愿望是能够被实现的。

从真菜那里得到的言语,我一句话也无法说回去。

不管那句话,从我口中说出来都是那么的无力。【无法理解】自己对主人所拥有的感情的的我,是没法让自己的话拥有足以颠覆【已经理解了】的她所下定的决心的说服力的。更何况,就算别人再怎么说【你要幸福】,只要本人不认为值得这么做,那根本不可能说得通。

所以——所以?

怎么办?怎么办才好?

乖乖闭上嘴,保持沉默,认同真菜的说法吗?

就这样让真菜在未来某日悄然离去,然后我们和主人一起幸福地过下去?

……这种结局,怎么可能认可。

必须做点什么,向真菜传达我的想法。

我很确信。真菜是错的。她犯了一个无可救药的致命错误。她没注意到自己犯了一个不像她的失误。虽然她一脸看透一切的微笑,但是她什么都没有看透。

这是当然的。因为即便她现在是已经接受了自己的死的某种怪物,也不能可能对一切都了解透彻的。

就连主人,也一直在烦恼自己的不成熟。真菜比他还要小一岁。虽说她比我知道的要多得多,但也不可能无所不知。有些事情我知道,但是真菜却不知道的情况也应该是有的。

必须要把这个想法传达给她。

……然而,我却不知道,要怎么才能传达。

我的内心在咆哮着,真菜的选择是错误的。但是,却没法将条理清晰地整理出来。

没有传达到。没能传达到。

咬着牙。后悔着。自己都为自己的不中用感到不甘。

明明感觉自己已经有所成长了,却连自己的一个朋友都救不了吗。

为什么我们和真菜之间,没有心灵感应的羁绊啊。如果有的话,真菜也不会把自己逼到这个地步了啊。

【真菜,我……】

不过就算是这样我也想做些什么来传达自己的想法,所以我不屈不挠地思索着言辞。

然而,就连这份心情也没能传达给真菜。

并不是因为我说错了话。更不可能是因为我放弃了。

只是因为,失去了这个机会罢了。

◆ ◆ ◆

【……诶?】

我听到了一些细微的动静。

声音从远方传来。越渐越近。最开始的细微声音不断变响,渐渐听出了些崩坏的感觉。

【……地震声?】

似乎有什么,正从山坡之上向着这座山崖奔驰而来。

声音的来源迅速地接近。数量数不胜数。顿时危机当前。

必须要带上真菜离开这个地方——但,已经赶不上了。来的实在太快了……!

【这,这个是……!?】

在极大的质量与极速的推进下,森林被蹂躏粉碎,枝叶亦随风舞起。

巨大的毛虫顿时进入视野。是绿色毛虫。

这是自从阿剌克涅的巢穴一路向北以来的我们,来到这附近以后经常会碰到的怪物。利用巨大的身体优势进行猛烈的冲刺攻击,拥有顽强的生命力。

说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别看我这样,好歹也是个稀有怪物。自从成为主人的眷属之后,手刃怪物数十,积累了相当多的战斗经验。虽然我的战斗能力比起葛贝拉莉莉姐还要差上个一两个层次,但若是和绿色毛虫单挑,赢起来也没多难。

然而,出现在此地的绿色毛虫,可不是一匹两匹。

这种情况虽说少见,但也不是什么值得多怪的事情。若是同种族的怪物,哪怕不是像烈焰之牙那样的群居怪物,偶尔也会有三两成群行动的时候。

但是,真正让我感到动摇的,是其【数量】。

【这、这个数量……!?】

漫山遍野的绿色毛虫穿过森林——或者说是碾过森林,沿着斜坡直驱而下。搞不好甚至有近100头了吧。我不禁怀疑,是不是这附近所有的绿色毛虫都集中过来了。

这个情况很明显十分异常。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没空去想这个了。

从斜坡上直驱而下的绿色毛虫里,有一部分正向着我们身处的这个崖头冲过来。

上下颚左右碰撞着发出的磕牙声不断接近。

不一会儿,左右各三只的复眼就迫近眼前——……。

【真菜!】

【呀】

我抱起真菜,当场跳开。一只绿色毛虫冲过刚才真菜所在的位置,一头栽倒了山崖下。

成功回避掉了这次。然而,我却无暇安心。仿佛已经崩塌过一次的这座山崖平面面积并不大。在退避过一只毛虫之后,眼看就要撞上另外一只绿色毛虫。

要抱着真菜和它那巨大的身体正面撞上的话太过危险。我如是判断之后,顺手对着逼近过来的毛虫扔出了一直单手握着的战斧。

绿色毛虫的生命力很强。只用这一次投掷攻击就解决应该不可能。但是,若是能够予以它重创,想来至少能够让它停下脚步。

嗙,斧子砸出一声巨响。

附有魔法的黑色斧刃切入了毛虫的绿色外壳。斧子砸爆其中一侧的三只复眼,切开厚重坚固的外壳,随着一声沉闷而瘆人的音效,斧刃完全没入了毛虫的头部。

效果比想象的还要显著——……然而,却没能停下它的冲刺。

巨大的毛虫继续逼近,丝毫不见退缩的模样。

【怎么可能……!?】

没造成伤害吗?这不可能。头都已经被劈成两半了。就算把它没有当场死亡归功于虫子的顽强生命力,那也不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吧。到底,发生了什么……。

【唔,你这——!】

没空再让我用背上的备用斧子进行迎击了。

躲不开了。这样的话,只能撑过去。

落地之后我把另一单臂上的圆盾顶到身前,直面冲过来的挂彩大毛虫。

双手抱紧真菜,把左半身靠前用头部和肩膀顶着盾牌,准备迎接冲击——……。

【……咕,嘎!?】

猛烈的冲击力撞上我的人偶身躯。

差点就被撞得离开地面的脚底与地面猛烈地摩擦着。

好死不死的,偏偏是被力量型怪物的全力一击给正面击中,我身体上相对脆弱的关节部分正在发出悲鸣。再这样下去,身体总有地方会撑不住。但就算心里明白,我也不能向后跳开缓冲这份冲击。因为,我身后就是几近竖直的悬崖峭壁。

【咕、唔唔、唔……!】

脚底没能抵住地面不断滑去。

紧紧扣住地面的脚趾也因为受到难以承受的负担而弹飞了好几只。

【唔……唔,唔唔】

好不容易,才终于勉强停了下来。只要再退一步,就是摔落山崖的下场。

【这、这样,总算是……】

我稍稍地安心了些。

虽然浑身上下都感觉要散架了,但至少还是成功撑过来了。只要没有最开始那冲过来的势头,绿色毛虫就没什么好怕的了。之后,只要放下真菜空出双手总能……。

【!还没完,洛丝小姐!】

【——什!?】

真菜的悲鸣传入耳中。这时的我,迟了一拍才把握住状况。

有一个巨大的黑影绕过了绿色毛虫的巨躯。这,也是属于大型野兽的一类怪物。抬头可见兔子的头部正用它凶狠的赤色眼睛俯视着我们,而头部以下则是熊的体魄。作为怪物,它的名字,是粗暴野兔。

【咕吼吼吼吼!】

粗暴野兔虽然体躯庞大,但却以不同于绿色毛虫敏捷身手来到了我的跟前,粗壮的手臂已然抬起。

……为什么,绿色毛虫,会和粗暴野兔出现在同一个地方?

我升起了的这个疑问,被挥舞而下的手臂当场打碎。

◆ ◆ ◆

知是否因为一心只专注保命,在那之后的记忆感觉十分的暧昧。

回过神来,我已经整个人攀在陡峭的悬崖峭壁上了。

【……真、菜】

最先在我脑海里浮现出的,是重要的友人。

真菜、真菜在——……我松了口气。她没事,正被我抱在怀里。

她抬头望着我,脸色吓得苍白。虽说脸上的擦伤看上去让人心痛,但似乎没什么重伤。

【没、受伤……吧。真菜】

但还是姑且确认一声。

这可不能出个万一。现在,能够使用回复魔法的莉莉姐不在这里。绝不能让真菜受什么严重的伤势。

【洛丝小姐!洛丝小姐!】

对于我确认情况的询问,她所给的回答是哭喊。

真菜那可爱而又美丽的脸庞上,挂着两行清泪。

我歪头疑问着,到底是什么事情让她哭成了这幅样子。


——咕隆一声,我左侧眼球从眼眶之中落了出去。


精制而成的眼球不停滚着,直至崖低。

不一会儿就掉出了视野。

【……啊】

想起来了。

我,被粗暴野兔打到了脸。

看起来它似乎并不在附近。没有追击过来,想必是以为我们摔落山崖必死无疑了吧。

本罩在脸上的假面,似乎是被打了个粉碎。而且眼球都掉下去了,想必好不容易做出来的脸部部件也被破坏得惨不忍睹了吧。

不过,反正那些东西是做出来的,只是掉个眼球并不会对战斗造成影响。

但即便如此,也还是姑且把握一下状况比较好。我小心翼翼地把整个身体都贴上陡峭的山崖,用没有抱着真菜的那只手摸向自己的脸。

却没摸成。

左手手腕以下的部分都不见了。

……啊啊。这边也有印象了。

被粗暴野兔打中的我,就那么抱着真菜,摔下了垂直的崖坡。如果就那样掉下去的话,先不管我如何真菜肯定九死一生。我连忙用左手抓住斜面刹车,但下落的势头过于猛烈,导致整个手都被磨损至尽。

从指间开始被削去整只手的感觉让人感觉很不舒服,但也比没命好。之后我就一直拼命地吊在了这个峭壁上。能够止住下落的势头,实在是不幸中的万幸。

为了不让真菜被压到峭壁面上而顶出去的膝盖也出现了损伤,从姐姐大人那借来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脚尖整个嵌在峭壁之中,那边怎么都感觉不像是脚趾还在的样子。

清点完自己的伤势以后,我再度望向真菜。

【那么,真菜。再问一次,身体没事吧?】

【——!比起我这种人!】

真菜发出了完全不像她的叫声,她向我的脸庞伸出手。

手掌轻轻地捧在我那已经毁坏了的左侧脸颊上。

【比起我这种人,洛丝小姐才是真的没事吗!?受了那么重的伤……身体不都已经完全不成样子了吗!】

【这倒没什么关系。都是小伤】

【怎么可能会没事啊!】

【没事的。因为,真菜都平安无事了】

在我说出这句话之后,真菜的眼角以肉眼可见的幅度吊了起来。

真少见,真菜居然也会有愤怒的表情。

【你在说什么啊!洛丝小姐,请更加重视自己一点啊!】

【已经很重视了】

我当即如是回答道。真菜颤抖着嘴唇,一脸说不出话的样子。

她应该很容易就能看出来我并不是随便说说的吧。她沾染了污渍的脸上,透露出不知所措的神色。看到这样的她,我继续说道。

【我已经很重视自己了。不会再糟践自己了。因为这是真菜教给我的事情,也是主人说过的事情】

事到如今,这种事已经连说都不用说。虽说我脑袋不是很灵光,但也开始觉得自己之前是不是太过顽固了。就算是我,也是在一点点成长的。

【但是,这不是迫不得已吗。比起应当重视的自己,还是主人更加重要……在这点上真菜也是一样】

【我、我吗……?】

真菜很明显吃了个措手不及。她瞪大着双眼,仿佛难以置信。

这也不能怪她。毕竟我以前也从未想过,居然会有让自己觉得能与主人相提并论的人类出现。

但现在不同了。

对于真菜的问题,我能够肯定地回答道。

【是的。所以,请别死,真菜】

我终于知道了,自己究竟该对已经放弃了一切的真菜传达什么。

只要拼尽全力保护住了真菜,哪怕结果是自己浑身破烂不堪也不会后悔——正因为察觉到了这样的自己,我才真正知道了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并且知道了那究竟重要到什么程度。

也明白了,自己重要的人再过不久就要离去。

也明白了,她要就这么放弃一切,悄然离去。

这么一想,我就觉得自己再不能在该说什么这件事上纠结了。

【请别再用【我这种人】这种说法了。请不要突然消失。对我来说真菜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洛、洛丝小姐……?】

【你不也说过和我一起度过这一天很开心吗。和主人聊天的时候,你不是那么的开心吗。那个时候我看着真菜,真的感觉很高兴。感觉很幸福。所以……】

不去想那些琐碎的事情了。我根本没法想好该怎么传达。如果就因为这种事害得自己只得保持沉默的话,理论什么的根本就不需要。

就这样把自己内心的这份心情,全部说出来。没关系,如果是真菜的话,一定能够听懂的。我相信着这一点,继续告白道。

【请一定要活下去。请一定要幸福。……如果真菜都没有得到幸福,我的物语又怎么可能会是happy end呢】

【……啊】

真菜一脸的惊愕。

那是察觉到自己的算盘出错了的表情。

——其实,真菜失误了。

真菜根本没看出自己的幸福的价值。仅仅靠着对主人的依恋而起步的她,从未把目光放到自己的幸福上去过,而且就这么走到了今天。真菜的这种生存意志,无懈可击到在我看来简直望尘莫及。

然而,于此同时,她却能够准确认识到除了自己以外其他人的幸福的价值。

若非如此,她就不会那么真诚地来帮助我实现我的愿望了。

就算真菜她自己要抛弃她的那份幸福,我也无法无视她的幸福。因为那相当于否定了她至今为止一切的努力。

而且最重要的是,原本她的人格,就让她无法忽视其他人的幸福。

无论如何,她都无法无视失去了她自己就无法成立的我的幸福。

这也就是说,真菜已经再也不能抛弃她自身的幸福了。

【啊、啊……】

一直缠绕在真菜身上的那份转瞬即逝般的氛围消失了。

仿佛随时都会消失的那种危险氛围,几近殆尽。她就在这里。确确实实地在我的怀里,正抬头看着我。

【但、但是,这个,不带这样的。不带这样的】

真菜的反论七零八落,完全无法想象这是那个她。

【洛丝小姐的幸福,和我完全……】

【要是敢说没关系的话,我就要生气了哦,真菜】

真菜吓得一跳。

看到她这仿佛孩童般怯懦的模样,我尽可能地温柔地说道。

【说想要做朋友的,不是真菜吗】

【……啊】

真菜所犯下的唯一一个失误,就是这个。

我还没打算让自己冷血到明知自己重要的友人就要迎来悲惨的终末了,却还能只管自己幸福地生活下去的程度。如果真菜真的想默不作声地消失的话,当初就不该和我成为友人。

这个失误,已经无可挽回了。

我也不会让她挽回的。

【请别再说除了对主人的感情以外一无所有这种话了】

正因为一无所有,加藤真菜才能作为怪物而存在。

那么,在我成为她友人的那一刻起,真菜就已经不是怪物了。

只是位单纯的少女,是我重要的朋友。

然后,若对方不再是怪物而是友人的话,我的话语就能传达得到。

【请让我为友人的幸福祈愿。请让我看到真菜幸福的样子。在真菜所说的happy end里,如果没有真菜在一起我才不要】

我打算为真菜拭去她再次落下的泪水,却发现自己早已失去了能这么做的手腕。我稍作思考之后,用抱着真菜的那只完整的手把真菜的脸拥入自己的胸前。

泪水渗透我的胸襟。我能感觉到她身体细微的颤抖。

【洛丝小姐。我、我……】

在这之后,真菜泣不成声。

这一定,是自山间小屋与她邂逅以来,她第一次以一般女生的心情流下泪水。

真菜正在我的怀中哭泣。

她的双手环过我的身体,紧紧抱着我,静静地抽泣着。

作为友人,很希望她能够在现在哭个痛快。

但是,情况却不允许我这么做。

【……真是不解风情啊】

【洛丝小姐……?】

在我喃声之后,真菜抬起了脸。

表情纯真无垢。那双望着我的双眼还残留着梨花带雨过后的红肿。

【万分抱歉。真菜。能请把身体靠过来,抓稳我的身体吗,注意不要掉下去。现在的我,只有一只手】

真菜点点头,双臂拥上我的脖颈。

我用终于解放出来了的右手取出背在身后的备用战斧。我定睛注视的目标,是正在顺着这陡峭的斜面而下,拥有半液体状身体组织的怪物。

【这次是史莱姆,吗。……不。不只是史莱姆?】

我把注意力转向悬崖之外的地方,从这座山崖所在的山坡上疾驰而下的身影五花八门。

和我同族的魔法傀儡。灰色狼样貌的烈焰之牙,大摇大摆的树精,炮弹大的独角仙短截甲虫,他们都以自顾自地速度从山上长驱直下。其他的,还有拥有左右两对镰刀的螳螂,仿佛是影子凝结而成的上半身人影,头部感觉甚至和躯干都差不多大了的巨大野犬等等。我们见过的没见过的怪物随处可见。

虽说数量最多的似乎就是刚才我和它正面杠上了的绿色毛虫,但是除此之外的怪物也是以数十为计。

统计一下的话,数量不下数百。这种事态很明显十分异常。

【为什么,那么多种类的怪物会一起行动……?】

紧紧搂着我的脖子的真菜也察觉到这个情况而倒吸了一口凉气。

正如她所说,数种种类的怪物同时出现,是不可能的。虽说也不是碰上了就一定会打起来,但基本来说不同种族的怪物是不可能共同行动的。

【而且,也有一些这附近见都没见过的怪物呢】

以就在刚才袭击了我们的粗暴野兔为主,也有很多并不栖息在这附近的怪物。

正在发生某种异常事态。可以的话,想尽可能把握住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当即停下了思考。这件事可以先放一边。

【真菜。我也能理解这种莫名其妙的心情。只是,我们必须要先挺过眼前的危险才行】

【说的也是,呢】

溜下山崖的史莱姆正在接近我们,虽说不快,但确确实实地在接近着。

若在平时这种敌人根本不会被放在眼中,但是现在的我们还在险峻斜面的正中,无法自由活动。若是做出什么剧烈动作,靠在我身上的真菜就会有被甩下去的危险。

【虽然感觉状况严峻,不过洛丝小姐打算怎么办?】

【虽然有点听天由命,不过我打算用这个斧子扔】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但劝你还是别这么做。从位置上考虑,如果你这么做的话那只史莱姆会掉到我们身上的】

【……那,稍微争取点时间慢慢往下移动吧】

幸好,这个倾斜程度的斜坡,只要稍微小心一点,还是能够下去的。问题在于那个史莱姆会不会追上来……。

【比起思考,还是先行动起来比较好吧。万一追上了,就迎击吧。下去得差不多了的话,直接跳到山崖底下去也不是不可以】

【我也觉得这样比较合适】

【只是,没了一直手还真是伤】

不管是下山还是迎击,都有着极大的不便。现在是已经无可奈何了,不过等到这次过去以后,有必要好好检讨一下这个问题。

【这样的话,也应该准备一个两个远距离攻击手段吧。手脚的部件,也该随身携带的吧。但是,那样一来要带东西就……】

【洛丝小姐】

就在我不再关注史莱姆,转而尽可能迅速地攀下斜坡的时候,真菜叫了我的名字。

【怎么了,真菜】

【请保护好我呢】

【——】

这句话,很明显指的并不仅仅是现在的状况。

这是已经坦然接受了自己总有一天会离去的少女身上变化到来的征兆。望着真菜的眼神,我重重一点头。

【是的。万死不辞】

我绝对会保护好这位娇小而又纤细的友人。

无论发生什么。

就在内心下定决心发誓过之后,我看到了一道白色的身影。

……看来,就眼下的情况来说,已经没有我出场的份了呢。

【请小心一点,真菜。——要到了】

【诶?哇、呀!?】

我停止下迁,再次抱稳真菜的身体。

就在下个瞬间,白色的炮弹撞上了这个斜面。

弹道目标所在地的史莱姆,被炸了个粉身碎骨。

山崖大幅度摇晃了起来,我抱着真菜死死扣住崖壁。细碎的砂石从天而降,被炸飞的史莱姆那黏着的体液四零八落。

【没事吧,洛丝阁下】

尘土散去,挺立在那里的是巨大的白色蜘蛛。

稳稳地抓在斜面上的八支脚,毫无疑问是最适应这个地形的配置。哪怕不是如此,也没有多少怪物能与她匹敌。

葛贝拉看到我的模样,柳眉微微一皱。

【还真是被打了个惨呢。真是千钧一发】

【……最危险的时候是差点因为刚才的冲击掉下去的时候】

【那个的话没问题。已经做好准备若是汝等掉下去了,妾身会抓回来的】

既然拥有蜘蛛丝这一特殊能力的葛贝拉都这么说了,那就是事实了吧。她虽说在日常生活中各种方面都让人不禁惋叹,但一旦涉及战斗,没有比她更可靠的了。

【先在此言谢,葛贝拉。得救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现在,先把你们拉上来】

葛贝拉赶到我们的身边,用蜘蛛丝牢牢固定住我们的身体。我就这么抱着真菜,在蜘蛛丝的帮助下向上走去。

【不过,看起来奇怪的事情接连而至呢。妾身那边也是这样杂七杂八的扎堆过来的】


看来葛贝拉也碰到了那一大群怪物的样子。而且比我活得还要久得多的葛贝拉似乎也对发生了什么毫无头绪。

【葛贝拉没事吗】

【不足言道。敢到妾身这边来的,全都碾碎了。不过再怎么说也只是力所能及的范围内。那种数量的话根本没完没了……而且,也很担心洛丝阁下这边。在山崖正中见到汝等的时候,吓得差点心脏都停了……】

正把我们向山崖上拉的葛贝拉突然在这时不说话了。

【葛贝拉?怎么了吗?】

和抱着我的真菜一起被向山崖上拉的我,抬头望向葛贝拉那瞪大了赤红双眼的娇容。她似乎是看到了什么,然后哑然了。

我也转向她眼中所望的方向。

然后,同样说不出话了。

【要塞……】

真菜那惊呆了的声音,在山崖上响起。

那座巨大的要塞,正在被数百的怪物攻击,恍如百虫蚕食。









本帖最后由 bbb252 于 2016-9-18 22:24 编辑


番外篇 Loving dead ~加藤真菜视角~

一步、一步地摇晃着。

这个摇晃的节奏,就仿佛婴儿听到的母亲心跳,让我很是安心。在我心中撩起莫名的心绪,不觉中感受到了些许的温暖。

【没事吗,加藤小姐?】

【没事】

我摇着头回答洛丝。

我正被洛丝背在背上走在森林之中。

同行的人除了洛丝,就只有葛贝拉了。行李全部都交给了葛贝拉,而洛丝要拿的行李,则是我。

就在要和真岛前辈以及莉莉一起与那些人——异世界人和转移者的团体——进行接触的前一刻,我意外倒下了。这事情就发生在不久之前。对于身体的反应我毫无办法,感觉糟糕透顶,大概,今天一天之内都很难再站起来了。说实话,到了现在仍感觉有点难受。

话虽如此,好歹也在洛丝的保护下休息了好几个小时,姑且是从那种差点失去意识的状态之下有点恢复了过来。

就在我休息的期间,葛贝拉前去确认了真岛前辈的目的地。

能够察觉到真岛前辈他们存在的白头盔士兵的索敌能力很是棘手,但幸运的是葛贝拉和前辈之间有心灵感应的连接。因为能够隐隐知道相互对方的位置,所以就算是在视野范围之外也能进行追踪。

听她的话说,在这个深林里,似乎有一栋巨大的石制建筑物。而跟着异世界人们走的真岛前辈以及莉莉就是被带到了那个地方。

葛贝拉对此似乎不是很了解的样子,不过那个,恐怕就是人类建造的要塞。既然敢建在这个危险的森林里,想必对外防御无懈可击。若是真岛前辈发生了什么事,届时洛丝和葛贝拉是要突破进去的。而让对于连要塞是做什么用都不知道的她们进行说明,并提醒她们多加注意正是我该做的事。

不过,这也是要等到安定下来了以后再说了。

就在我考虑这这些事情的时候,洛丝背着我马不停蹄地在森林里赶着路。

像这样被背在她的背上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行走在人类还从未着手的森林,对成长在大部分道路都是由沥青铺成的日本都市中的人来说,其艰苦程度超出想象。为了让身体脆弱的我不落下真岛前辈他们前行的速度,总是会像这样劳烦洛丝。

幸好,有葛贝拉在前面开路,哪怕洛丝双手都空不出来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不管来的什么怪物,想来葛贝拉都能把他们驱逐。

【当心脚下,洛丝阁下。这里的地质,感觉有点疏松】

【知道了】

洛丝听着偶尔会有的警告,继续走着。

人偶踏出步子,踩入柔软的土地。而要从那土地之中拔出脚,则感觉好似是在掘土一般。这片土地的生命气息浓厚非常,绿色的味道甚至让嗅觉感到厌烦。落叶归根朽木还土,这份生生不息的生命力无处不在。

这片森林,在由于怪物的横行而充满着死亡的同时,也充满了令人窒息的生机。感觉人类这种渺小的生命,哪怕被不小心碾碎了也不过是理所当然,然后我思考起自己为什么还能活下去,莫名的心绪涌上心头。

说都不用说,是因为和他们的相遇。

莉莉救了真岛前辈,而那位真岛前辈又救了我。在那之后,我就一直在被他保护着。

我也帮助过真岛前辈好几次。也知道他正在为无法对这样的我做出任何回报而无法释怀。

又无所谓——我是这么想的。现在我能够活在这里的每一刻每一秒,都是多亏了他才得以续存。不仅仅是性命,也包括心。所以,为他奉上一切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我只要能够这么做就行了,又不需要什么回报,而且我本来也没打算求什么回报。

正因为是这样的我,所以丝毫感觉不到恐惧。非要说起来的话,会让我害怕失去的事物也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我内心抱有的这份珍贵感情。

……我也知道自己现在很不正常。

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我会轻易赴死吧。所谓无法正常感受到恐惧指的就是这么一回事。总有一天,我会在一无所有的情况下,心怀在那座山间小屋之中得到的这份独一无二的感情曝尸荒野。

这样也好——我是这么想的。

实际上,若非这样,就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敢置身于白色阿剌克涅的那份庞大杀意下。多亏自己这幅样子,才得以帮上前辈的忙。

本来,我就差不多是个尸体般的存在。会行走的尸体。活死人。虽然由于一些意外而动了起来,但总会停下。我自己也觉得自己的存在不过如此……。

【加藤小姐】

听到被叫到自己的名字,我把意识从沉思之中拉了回来。

【如果身体不舒服的话,请尽管说出来】

这可不行。反应慢了一拍,让人产生了不必要的担心。

【啊。不。没事的】

我连忙摇摇头,对近在眼前的那光秃秃人偶脸表示自己没事。虽然她的担心让我感觉感激不尽。但另一方面,也感觉内疚不已。

洛丝她比起我自己,远更关心我的情况。因为对她来说,我是她出生以来的第一个友人。

若是我在哪天不小心死去了的话,洛丝一定会悲伤的吧。这么一想,本不该对此有所感觉的内心突然有种莫名的绞痛。

为什么我要向洛丝说希望能够成为朋友呢。实在不懂那个时候的自己。

就算不是站在友人的立场,也能够帮助洛丝的吧。但是,自己却和她互为友人了。明知道这个选择会在不远的将来让她伤心,这个结果一目了然。

我当时没想这么多?

的确是这样。要说为何,那句话本身就是冲动的产物。

留意到的时候,话已经说出口了。太松懈了。我的身体很脆弱,所以能做到的事也就只剩思考。然而,自己却不甚多想就那样直接把想说的话说出了口。真是有病。那甚至都可以说是在自杀。

【……】

自杀。自杀吗。

这不是我这种和死了没什么两样的人该考虑的事情呢,我这么想着停止了思考。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再怎么去想也没意义。

和洛丝已经成为了朋友。事到如今已经无可挽回。我很喜欢洛丝,也很不想很不想让她因为自己的失败而伤心,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我曾经,是这么想的。

那个时候的我,还一无所知。

负负得正,那么对于【和死了没什么两样的自己】来说,所谓的【自杀】究竟是什么。

洛丝又是超越了我的想象,好到了什么程度。



恋爱的僵尸就那样,对一切都惘然不知地,在断念的雾霭之中不停地前行。



(《我的怪物眷族》④待续)



9.18 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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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16

10000
Absolute 騎士
只怕自己看的不仔细

3 年前 0 回復

捂脸 王爵
话说加藤是怎么跟男主后宫们交流的??
话说应该是听不懂的才对


话说加藤其实也算是眷族什么的吧。。这样就能解释通了。


男主的能力大概是赋予心灵大概什么的吧

8 年前 0 回復

skysiin 勳爵
一口氣看了3集,好看!
這篇雖然已穿越異世界為背景,卻非一般的套路
我覺得有點像起點末日流的小說,像神魔養殖場
但主角並非開掛又一推豔遇....等等,好像也是一推豔遇~但大多不是人類就是了
主角能力特殊,在與異物溝通上
從這點作者在每個人物的心理描寫上很下功夫,有其細膩之處
很喜歡這方面的描寫
但這類小說感覺受眾較少,有點擔心日本那邊的銷量
希望可以有穩定的銷量讓作者繼續寫下去
也希望主角和真菜早日擺脫心理的陰霾

8 年前 0 回復

Tchief 伯爵
好看倒是挺好看,不过剧情有点拖慢了

8 年前 0 回復

Creans026 騎士
無意中進來看了,結果一口氣的追看完三本。
穿越至異世界、獲得特殊能力的劇情,最近看多了,但這個故事的特點,應該算是除了主角以外,還有很多人同時來到異世界,而且部份人的特殊能力,比主角的強很多,令主角的身份和能力微不足道,不會令故事發展成向主角一面倒,同時亦不忘主角本身的身體能力沒有特別出眾,前兩集已經是平均一集死一次。另外,以第一身角度對角色的內心詳細描寫很不錯,只是,對想看劇情的人來說太沉悶。
主角對人類的不信任,或許才是在異世界生存的必要,畢竟不知道自己去了甚麼地方,不知道對方是甚麼人,步步為營才是最保險的,不然搞不好會像某主角一樣被人賣了當奴隸,差點還成為男妓。
感覺上Web版是成人限定的故事,總不會是因為有這種劇情,才有高點擊率以致可以出書吧?

8 年前 0 回復

paulwzking 伯爵
真菜的感情线也浮出水面了啊。罗丝照这样发展以后也可以和男主啪啪啪了。

8 年前 0 回復

SummerBoy 王爵
期待下卷呢
洛絲也終於有臉了
很可愛

8 年前 0 回復

vas19375 公爵
看完一卷马上就想在看下卷

太好看了停不下来阿

8 年前 0 回復

canxianxueluo 伯爵
web第二章居然写了两本还没进入高潮,感觉二三卷在情感描写上十分地细致啊,从葛贝拉和洛丝之间的矛盾,到葛贝拉丛林中那种娇羞的描写,以及第三卷对异世界人之间的描写,而后面洛斯和真菜的戏份真的比web版多好多,不过感觉销量不是很妙,希望坚持下去啊

8 年前 0 回復

as310321 勳爵
搬运的真快,等哪天有时间了就吧这些图修修。感觉比上卷好修多了

8 年前 0 回復

back404 伯爵
一卷的章数不少啊...

8 年前 0 回復

wsxhxsahz 王爵
第一回碰到的是精灵吗。

8 年前 0 回復

ajang 勳爵
看來第三集的亮點就是魔法人偶了!
期待!

8 年前 0 回復

billyswong 伯爵
哇哇哇,木偶自我升級出眼臉頭髮!!(內文一滴未看,魔法世界可以造出水靈靈的木眼珠太厲害)

8 年前 0 回復

bbb252 皇帝
2021.2.6前的漫画图床全爆了,请去其他地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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