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見草平]紅蓮皇女與絕對記憶黑皇子 1 [台/繁]


本帖最后由 a8901566 于 2016-7-22 02:57 编辑


紅蓮皇女與絕對記憶黑皇子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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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月見草平
插畫:兔塚エイジ
譯者:林均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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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介:
羅特希爾德皇立學院首屈一指的英才馬爾斯,陪老師參加皇宮晚餐會時,遇上潛入皇宮的盜賊集團,拯救了一名差點被綁架的少女。
將並不算清醒的少女送回房間以後,馬爾斯一時大意,誤喝了少女枕邊摻有安眠藥的水,結果和少女倒在同一張床上不省人事……
隔天早上,醒來的少女揭曉身分。少女是羅特希爾德的皇女,埃莉諾。
因為和馬爾斯睡在同一張床上,埃莉諾誤以為自己失身,但又隨即注意到馬爾斯的才能,於是要求馬爾斯假扮未婚夫,幫忙改革陷入財政危機的皇國,不然就要處以極刑。
埃莉諾為了民眾而立志推行的政治改革,以及馬爾斯的真正目的是什麼?還有長年侵蝕皇國的黑影究竟是……?
月見草平帶來的王宮誤會雞飛狗跳戀愛喜劇!

1章 皇女與腹黑
2章 愛倫外食
3章 十刀會
4章 瓦洛登場
5章 絕對記憶
尾聲
後記


1章 皇女與腹黑
水晶燈輝煌燦爛。管弦樂團演奏著悠揚旋律,盛裝打扮的男男女女談笑風生。桌上排滿以銀器盛裝的豪華料理,圍繞大廳的則是大理石地板、裝飾黃金的牆壁與天花板,以及散發光澤的絲絨地毯。端著香檳杯的侍者忙進忙出——
置身其中的馬爾斯·夏卡爾,被這過於絢爛的世界震懾了。
(太厲害了……)
他曾經聽過傳聞,也大致有猜想到。但實際看到果然還是很吃驚。馬爾斯雖然出生在比較富裕的家庭,但眼前這又是另外一個次元。
(這就是這個國家0.0001%的人居住的世界嗎……)
右手持著斟滿氣泡酒的玻璃杯,馬爾斯凝視著其中的氣泡。一股強烈感情不知從何處油然而生——
「還愉快嗎,馬爾斯?」
馬爾斯甩開黑暗的感情,嘴角浮現微笑轉過身去。一名留著雪白鬍鬚的老先生站在那裡,一身紫色長袍醞釀出與周遭格格不入的氣氛。雖然馬爾斯自己也穿著同樣的深藍色長袍就是了。
「還可以——我不習慣這種場合,總覺得不自在。」
馬爾斯浮現微笑,回答年屆七十的老師。
「這樣啊、這樣啊。畢竟馬爾斯是第一次參加皇宮晚餐會,這也是在所難免嘛。」
老師撫摸著鬍鬚,滿意地點頭。
「我想今後會有更多機會參加這種場合,你就趁現在好好打響名氣。」
「學生知道。」
馬爾斯也表情嚴肅地點頭。他當然是這個打算。正因為如此,即使興致缺缺,還是隨從老師跟過來了。
「隆努老師。這位年輕人是哪位?」
一名穿著華麗禮服盛裝打扮的妙齡婦人走近兩人。
「喔,這不是蜜海葉夫人嗎?」
隆努彬彬有禮地牽起婦人的手親吻。
「他是老夫門下的學生。」
「我叫作馬爾斯·夏卡爾。」
「我是蜜海葉·達克。」
馬爾斯一露出微笑低頭致意,蜜海葉就提起裙襬行禮回應。
「他雖然看似文弱,表現卻意外優秀,在『賢者學院』連續兩年名列榜首。或許會成為老身最後的弟子。」
「哦?看他長得這麼可愛,原來頭腦也很好嗎?」
婦人肆無忌憚地打量馬爾斯的臉。宛如雪花石膏的白皙皮膚、雖然殘留稚氣卻非常英挺的五官、彷彿水銀的整潔頭髮。個頭雖然不高,但馬爾斯長得相當一表人才。
「達克夫人是女男爵喔。」
隆努補充說明。女男爵是指擁有爵位的女性。
「請問你貴庚?」
「今年滿十六歲。」
「是嗎……那麼,和奧蕾莉差兩歲呢。」
這麼說完,蜜海葉就轉身向後,朝遠處招手。只見一名銀髮少女戰戰兢兢地從派對會場邊緣靠過來。
「這孩子是我的獨生女奧蕾莉……奧蕾莉,向夏卡爾先生打招呼。」
「……我是奧蕾莉·達克,你好。」
奧蕾莉不好意思看馬爾斯的臉,說話聲像蚊子一樣細。馬爾斯一邊自我介紹,一邊露出溫柔微笑,以眼神送了個秋波,這使奧蕾莉滿臉通紅地低下了頭。馬爾斯明白,這個舉動會迷倒眾多女性。他是刻意這麼做的。
(既然是獨生女,也就是達克男爵家的下任當家嗎……)
馬爾斯保持笑容可掬,仔細觀察奧蕾莉。既然差兩歲,也就是十四歲,但她看起來更小。馬爾斯認為,她與其說是美女,說是可愛比較貼切。
「奧蕾莉還沒踏入社交圈嗎?」
馬爾斯一問,奧蕾莉就點了一下頭。
「就是呀。這孩子就是內向……來,妳就和夏卡爾先生一起去跳支舞吧?」
聽到母親的提議,奧蕾莉瞠圓眼睛,搖了搖頭,臉蛋變得更加通紅。蜜海葉一邊嘆氣,一邊看向馬爾斯。
「……夏卡爾先生,意下如何?能不能請你和我們家的孩子當朋友呢?」
「喔,當然好——請多指教,奧蕾莉。」
馬爾斯儘管微微一笑——
(純粹當朋友是沒問題啦。畢竟她長得漂亮嘛。)
——內心卻這麼低語。即便不是貴族,只要以第一名成績從『賢者學院』畢業當上賢者,也多半會和某個貴族結婚,進入該家族的沙龍。蜜海葉會介紹女兒給馬爾斯認識,大概也是考量到這點。但是——
(但是,爵位之中階級最低的男爵位我才看不上眼。沙龍也前途有限。)
馬爾斯追求的是公爵以上的爵位。而且他相信自己有那個資格。
「不過話說回來,這場派對還真是豪華呢。教人嘆為觀止。」
馬爾斯露出純真無邪的表情向蜜海葉拋出話題。
「哎呀,這規模算小了。定期晚餐會雖然是上級階級的聚會,但是有很多一般人參加。所以真要說起來沒什麼。純貴族舉辦的『皇國眷族會議』時的晚餐會更盛大喔。會場也更豪華。」
「原來是這樣嗎?真是令人吃驚。」
馬爾斯很難得真心感到驚訝。竟然還有比這更豪華的宴會嗎?
(0.00l%的世界嗎——)
馬爾斯瞇起眼睛再度心想。商人義父的話在他腦中迴盪。
「「聽好,馬爾斯。世界99.9999%的財富,都掌握在人口0.0001%的王公貴族手中。」」
(絕對要加入那邊……不對,是回到那邊。)
馬爾斯握緊香檳杯如此想著。這是自己不曾告訴別人的目標,甚至不曾對隆努和學院友人透露的野心……
「話說今晚羅特希爾德皇女沒來啊。」
隆努扼腕地說道。
「聽說殿下身體不適。」
「真可惜啊。老夫來晚餐會,就是期待能夠見到日漸轉變為成熟女性的皇女殿下啊。」
隆努撫摸著白鬍鬚,遺憾地低聲呢喃。

「可惡。那個老頭,像無底洞一樣瘋狂灌酒。」
在派對會場旁邊的皇宮庭園花壇裡,馬爾斯臉色蒼白地坐了下來。他酒量不好。倒不如說很差。儘管如此,為了建立人脈,他還是陪隆努硬喝,結果頭昏腦脹了起來。
「在這裡待一下吧……」
馬爾斯看向昏暗燈光照耀的噴水池。滿月在水中搖曳。花壇種植的向日葵在晚上依然綻放著黃色花朵。雖然是盛夏,晚風倒很涼爽。遠處傳來的喧囂與圓舞曲在昏沉的腦中迴響。
在噴水池附近,同樣喝得面紅耳熱的男子們手拿著紅酒杯有說有笑。那是一群小腹突出的中年男子,從裝扮看來似乎是中級貴族或新興地主。
「說到這個,我最近買了新婢女。」
其中一名男子露出下流笑容低聲說了。
「真羨慕您精力旺盛……這次這個幾歲?」
「業者說是十二歲,但我看是十四歲左右吧。」
「喔……看來接下來要費功夫調教了。」
男子們發出尖銳笑聲大笑。馬爾斯聽到這段對話,感覺更不舒服了。
馬爾斯知道,儘管法律明文禁止買賣人口,這幾年卻非常猖獗。貴族或富人時而購買年輕女孩當作奴隸。據說她們多半都是從地方貧窮莊園找來的。
「……去別處走走吧。」
馬爾斯嘆了口氣,站了起來。
他走進杜鵑花夾道的小路,和同樣臉色蒼白的正裝紳士擦肩而過。看來酒量差的人遇到喝酒場合都一樣痛苦,不分階級。
沿著小路前進片刻以後,前方突然被樹籬擋住。樹籬另一頭是氣氛和這邊截然不同的庭院。廣大的草坪在月光下閃耀。旁邊是白磁牆壁的房舍,透過迴廊與皇宮相連。相對於堅牢的石造皇宮,房舍則是外觀壯麗、裝飾華美。
「那就是後宮嗎……」
後宮是王族居住的地方。馬爾斯曾經聽說,目前在羅特希爾德皇國列為直系王族的人,只有皇女。
「一個人住那麼大間屋子太浪費了吧。」
馬爾斯曾經看過皇女一次。這個國家的王族依照傳統都必須入學『賢者學院』,偶爾會在學校出現。雖然說看過,但是距離非常遠,幾乎看不見長相。聽說她是個金髮美女。
(不知道從這裡看不看得見那位皇女的尊容呢……)
他定睛凝視後宮的窗戶。馬爾斯雖然是成績優秀的野心家,但同時也是十六歲的健康男生,對可愛女生戚興趣也是理所當然。他尋找透出燈光的窗戶,但到處都一片漆黑。
(算了,公主殿下本來就沒那麼容易看到吧。)
馬爾斯這麼心想,正要折返時,從後宮傳來門重重關上的聲音。
(難道是皇女?)
他不自覺看向草坪那邊。
看似便門的小門中出現好幾個人影。
(那些傢伙是什麼人?)
馬爾斯皺起眉頭。出現的顯然是可疑人物。對方身穿黑衣、頭戴黑色圓頂禮帽及斗篷,一共有四個人。而且其中三個人扛著一個麻袋。
(難道是盜賊嗎!?)
馬爾斯凝視正要搬出後宮的麻袋。那個袋子很長、很大,袋口則被綁住了。
(好了,這下我該怎麼辦呢。)
最好的作法是叫皇宮的人過來,看是衛兵還是誰都行,但是在一來一往之間,很可能會被對方給跑了。所以最好還是馬爾斯自行叫住可疑人物盤問,但問題是這麼做對馬爾斯有沒有好處。
(幫這個忙沒有損失吧……)
抓住闖入皇宮的盜賊雖然不是什麼大功,至少是打響名聲的機會吧。
馬爾斯一個蹬地,輕鬆地跳過了高度及肩的樹籬。他在後宮的庭院著地,迅速衝過草坪。
(可惡,腳使不上力……)
馬爾斯一邊咂舌,一邊朝在草坪上移動的可疑人物衝過去,擋住他們的去路。
「我可以確認裡面裝了什麼嗎?」
就在馬爾斯即將確認四人長相的瞬間,帶頭的黑禮帽男子不發一語地拔出腰際的短劍,緊接著將劍尖對準馬爾斯突進。
「居然直接動手嗎?」
馬爾斯一邊咂舌,一邊伸出右手手掌對準逼近的男子。
短劍劍尖即將碰到馬爾斯時,他的手發出白光。下一瞬間,短劍刀刃夾在馬爾斯的食指和中指之間停住不動。緊接著馬爾斯轉動右手一擰。
刀刃發出尖銳的聲音,從刀柄折斷。這過程就像折斷樹枝一樣輕鬆。
「你是魔術師嗎!?」
「猜對了。」
馬爾斯朝瞠大眼睛的男子由下而上揮出右手。透過魔術硬化的拳頭命中男子的腹部。「嗝噗!」男子發出像是青蛙被踩到的聲音,痛得當場倒下。
「哼。」
馬爾斯從鼻子發出冷笑,露出宛如看到髒東西的眼神俯視男子。
『賢者學院』傳授的不光是學問。具備整座大陸智識的『賢者』,同時也是人稱魔術師的異能力者。
「我再說一次。麻袋裡面裝了什麼?」
馬爾斯瞪著後方扛著麻袋的三人組。
剩下的禮帽人互使眼色,冷不防將麻袋扔到草坪上。麻袋發出碰的一聲落地,當撞擊力道導致袋口繩子鬆開時——
「唔。」
從麻袋傳出像是人呻吟的聲音。
「人的聲音?喂,難道裡面裝的是人嗎!?」
馬爾斯凝視扔在地上的麻袋。袋口深處隱約看得見像是人頭的物體。
「你何不自己確認?」
其中一名禮帽人發出含糊的聲音這麼說完,三人就這麼和馬爾斯保持距離,走弧線慢慢地遠離麻袋。似乎是要交換馬爾斯腳邊的同伴。
「算了,也好。」
馬爾斯瞇起眼睛靠近麻袋。一邊留意男子,一邊在麻袋旁坐下。
「沒、沒事吧?」
馬爾斯從袋口往裡面看。他看見了頭髮。是金色長髮。裡面的人似乎是女性。三名禮帽人趁機抱起倒下的同伴,作勢快步離開現場。
「休想逃!」
馬爾斯大叫並站起來時——
「嗯——唔——」
腳邊傳來比剛才更清楚的呻吟聲。他看向腳下,發現女孩從麻袋探出了頭。
「!」
對方果然是女孩子。她嘴咬著塞口布,眼神迷茫。年紀似乎和馬爾斯差不多。金色長髮在月光照耀下熠熠生輝。女孩窸窸窣窣地扭動身體,想要爬出麻袋。
「怎麼辦?」
馬爾斯看了看宛如脫兔般逃走的男子們,再看了看女孩。現在追上去還有可能抓住三名男子,但是那樣一來就得將女孩單獨留在這裡了。
「算了,就不管他們了。」
光是救了女孩,就已經充分達成最初目的了吧。馬爾斯這麼想著,再度蹲下,抓住女孩的腋下將她拉出麻袋。然後幫她拿掉塞口布。只見眼前的女孩穿著淺桃紅色禮服。
「喂,妳沒事吧?」
「……我、我想我,沒、沒問題……」
女孩依然半瞇著眼睛地回答。
「這、這裡是,哪裡?卿是,什麼人?」
她口齒不清,搖頭晃腦地這麼說。
「這裡是後宮的庭院。妳差點被綁架,是我救了妳。」
「是嗎……我要嘉許你。」
「嘉許……總覺得妳的態度高高在上耶。」
「嗯。沒問題。」
女孩輕輕一笑,但感覺像是睡迷糊了。
「不知道為什麼,全身使不上力。腦袋昏昏沉沉的……」
「——被下藥了嗎?」
馬爾斯看著那群男子消失的方向這麼說道。
「……或許是吧。」
「怎麼辦,叫衛兵嗎?」
「沒、沒那個、必要。反、反而危險。我希望卿帶我回房間。」
「嗄?我嗎?」
「嗯。我的房間,就在附近。」
女孩指著後宮。雖然不曉得女孩是什麼人,但似乎住在後宮沒錯。
「好是好,妳有辦法自己走嗎?」
「抱歉,我的腳不聽使喚,實在沒辦法走。」
「好。那麼我揹妳?」
「卿作主就好。」
馬爾斯抓著女孩的腳,揹到背上。符合女孩子特徵的柔軟上半身抵著他的背。
「從那扇門進去嗎?」
「嗯。」
「妳該不會是皇親國戚之類的吧?」
馬爾斯一邊揹著女孩走向後宮一邊問道。
「嗯。就類似那樣。」
聽著女孩的微妙回答,馬爾斯走進後宮。這裡似乎是後門,一進去就看到鋪著鮮紅地毯的走廊。等間隔設置的燈沒全部點亮,照著一明一暗的間隔順序點著。
「從盡頭的樓梯上三樓。」
「瞭解。」
馬爾斯沿著走廊前進。周圍沒有半個人在。既然是後宮,本來以為會更熱鬧才對,結果卻猜錯了。毫無警備這點也教人吃驚。
他依言走到走廊盡頭,從樓梯上三樓。
「眼前的房間就是了。」
馬爾斯聽從女孩的話,握住鑲金的門把打開門。門後是寬敞的房間,擺放著大辦公桌與掛著床幔的四柱床,燭台上搖曳著燭火。疑似花香或薄荷味的香味混雜在蠟燭味之中,撩撥著馬爾斯的鼻腔。
「能不能讓我直接躺到床上?」
「好。」
馬爾斯將女孩安置在床上躺下。
「這樣就好了嗎?」
「嗯。做得好。」
這麼說完,女孩就閉上了眼睛,開始發出細微的鼾聲。
「喂,居然直接睡著了!?」
馬爾斯剛做出吐嘈,便發現女孩的膝蓋在流血。似乎是在剛才可疑人物們扔麻袋時受了傷。雖然只是擦傷,但馬爾斯擔心血會不會弄髒看起來很昂貴的寢具。
(好了,接下來該怎麼辦?)
應該要將綁架事件通報給其他人吧。不然他英雄救美的功績也會就此埋沒。
(話說回來,這個女孩究竟是什麼人物?)
馬爾斯重新觀察女孩的外貌。她果然長得很可愛,而且馬爾斯在揹著她時也發覺到,她的身材以同年紀少女而書非常迷人。簡而言之就是發育得非常好。
女孩翻了個身。份量十足的胸部反彈晃動,看得馬爾斯不自覺吞了吞口水。可愛的女孩子毫無防備地在自己的眼前睡著,讓人有股不禁想要摸摸看的衝動。
(我在想什麼啊……)
似乎是因為酒意的關係,他有些神智不清了。這時馬爾斯看到附近的圓桌擺著一串似乎很貴的葡萄,以及水壺。
「借點水沖淡醉意好了。」
他心想,只是喝杯水應該沒關係吧,而將水倒進杯子,一口氣喝光。水通過喉嚨,馬爾斯因此歇了一口氣。
隨後……
「?」
他的頭腦突然朦朧起來。
「糟——」
馬爾斯因為自己的愚蠢而啞口無言。女孩是被藥物迷昏的。他怎麼會沒想到原因就在房間裡。
「唔!」
腦中變得一片空白,步履更是蹣跚。
緊接著,馬爾斯倒在女孩躺著的床上。
上等羽毛枕和不明的柔軟觸感,接住了馬爾斯倒下的身體。他還沒弄清楚柔軟觸感是什麼,就這麼失去意識。



馬爾斯在小鳥啁啾與刺眼的晨光中醒來。遠方傳來報時的喇叭聲。
(嗯……這裡是哪裡?)
他幾乎閉著眼睛地移動手。大拇指碰到了充滿彈性的物體。
(這是什麼……)
觸感陌生卻又似曾相識。至少『賢者學院』的宿舍床沒有這種東西。他坐起上半身,緩緩地睜開眼睛。
馬爾斯人在床上。這是張掛著床幔的豪華四柱床。學院宿舍當然也沒有這種東西。
他接著看向先前摸到不明物體的左手。
馬爾斯嚇壞了。
身旁竟然睡著一個女孩子,而且還是個非常可愛的女孩。而馬爾斯的手就放在那個女孩子豐滿隆起的雙峰上。
「嗚哇!」
馬爾斯就像是做錯事的小孩在掩飾過錯一樣,趕緊把手縮回去。他一邊調整紊亂的呼吸,一邊重新觀察女孩子。
亮麗金髮在晨光中閃耀、肌膚白皙剔透,小巧的臉蛋上,緊閉的眼睛鑲著長長的睫毛,配上高雅的鼻子與嘴巴。
裹住身體的是剪裁簡單但質料上等的淺桃紅色禮服,隔著禮服也看得與出殘留稚氣的巴掌臉恰好相反、發育良好的傲人胸部。再看向她的腳下,掀起的裙襬伸出細長的雙腿。總之總結就是,有個絕世美少女睡在自己身旁。
(現在是什麼情況?發生什麼事了?)
馬爾斯絞盡灰色腦細胞,驅策睡迷糊的腦袋回想昨晚發生的事。
(對了。我救了女孩,來到這個房間……)
他環視房間。昨晚因為很暗所以沒發覺,原來這間房間相當豪華。牆面貼滿天鵝絨,天花板和牆壁則有鑲金裝飾。馬爾斯重新觀察女孩躺的床,發現上面的雕刻十分精細。
其中讓馬爾斯非常在意的是,擺放在窗戶附近的桌子背板雕刻的大徽章。圖樣是獅身鷹面的傳說生物。那應該是羅特希爾德皇家的徽章才對。
「這個女孩究竟是何方神聖?」
他再次看向女孩的臉。一頭金髮、長相高貴的女孩子。而且住在後宮,和羅特希爾德皇家有關係……
(不,不會吧……)
這下馬爾斯不由得肩膀發抖。莫非眼前的人、眼前睡著的人是——
「……羅特希爾德的皇女……嗎?」
假使真是這樣……
「糟、糟糕!」
馬爾斯不自覺高舉雙手倒退。然後發覺右手握著像是布的東西。
「這是什麼?不對,這、這是!」
這個以繩狀物體連結的兩片狹小三角形純白蕾絲布料,怎麼看都是綁繩內褲。這當然不是馬爾斯的東西。那麼……馬爾斯繃著臉,看向睡在身旁的女孩的下半身。細長的雙腿、掀起的裙子,在那深處……
「該、該不會沒穿吧——!?」
就在馬爾斯緊張地吞口水時,女孩的眼皮抖了一下。
「不、不妙!」
他倉皇地扔掉綁繩內褲。
啪。
綁繩內褲正好打中女孩的額頭。
「!」
「嗯——」
女孩的眼睛緩緩地睜開。
好巧不巧——
僵住的馬爾斯與女孩對上眼。
女孩看著馬爾斯,半夢半醒的臉上浮現納悶的表情。
「……早、早啊。」
馬爾斯浮現緊繃的笑容。女孩依然一臉疑惑。
「呃……」
「……」
互相凝視半晌後——
「啊、啊啊!」
女孩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敲了一下掌心坐起上半身。額頭上的內褲飄落在棉被上,但女孩沒發覺。
「想起來了。卿救了我對吧?」
「沒、沒錯。」
馬爾斯點頭,心裡很在意掉在棉被上的內褲。
「我不慎被下藥迷昏,還被一群男子綁架,是卿救了我,帶我回房間的,沒錯吧?」
「沒、沒錯,就是那樣。」
「果然沒錯嗎?」
女孩露出欣喜的表情,面向馬爾斯稍微低頭行禮。
「昨晚甚至沒向你自我介紹,真是失禮了。感謝卿救了我。我名叫埃莉諾·輝夜·羅特希爾德。」
「羅特希爾德!?也就是說,妳是羅特希爾德皇國第一皇女!?」
「正是。」
女孩——埃莉諾微微一笑地點頭肯定了。
(皇女?這就表示我和皇女在同一張床上睡著了嗎!?)
馬爾斯呆若木雞地張大嘴巴。腦袋變得一片空白。
「話說回來,有件事我一直想不通,為何卿會在我房間。而且為何是在我床上?」
埃莉諾歪頭表示不解。
「沒有啦,這、這是因為……」
就在馬爾斯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時,埃莉諾忽然將視線轉向棉被上。
棉被上有條內褲。那正是所謂的綁繩內褲。
埃莉諾皺起眉頭。接著像是忽然驚覺某件事般確認自己的模樣。事到如今才發覺袒露胸前溝壑的敞開衣襟,與掀起的裙襬。她倉皇遮住胸口整理衣衫,狠狠地瞪了馬爾斯。
「卿……莫、莫非對我做了什麼嗎?」
她紅著臉瞪馬爾斯。
「沒有,我什麼也沒做。真的沒有。」
馬爾斯慌張地搖搖手。
「那麼,為、為什麼,我、我的那個……」
埃莉諾看著掉在棉被上的綁繩內褲,臉變得更紅。
「……內褲會脫、脫掉呢!?」
「誰知道啊!倒是為什麼皇女會穿綁繩內褲啊!」
「皇女穿綁繩內褲又怎樣!重點是回答我的問題。為什麼我的內褲會脫掉?」
「我看是睡著時脫落的吧!?畢竟是靠那種繩子固定啊。」
「卿的意思是,這是擅自脫落的嗎!?」
女孩露出狐疑的表情,瞇起剔透的藍眼珠,開始打量起床鋪周圍。她的目光停在自己雙腳之間的床單血跡上。
「!?」
她一瞬間扳起臉,之後驚愕地吊起眉尾。
「那、那是什麼……!?」
她的臉紅得像蘋果,肩膀發抖。
「喔,那個啊。是妳在袋子裡面被扔到地上時膝蓋擦傷流的血吧?昨晚就有了。」
「少騙人!這不是普通的血跡!」
「光看血是能看出什麼啦!雖然我不知道妳有什麼誤會……」
「住、住口!」
埃莉諾伸出顫抖的手指著馬爾斯。
「卿、卿奪、奪、奪走了對吧!?」
「嗄?奪走什麼?」
「我、我、我、我、我、我、我的第一次———————!!」
「什麼第一次…………咦,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妳、妳誤會了————!」
馬爾斯使勁兒搖頭,全力否定。
「卿、卿或許的確是救了我沒錯。然、然後,或許還好心地送我回房間。可、可是,就算是這樣,也不表示卿就可以玩弄我的身體!」
「就說了我並沒有玩弄!」
「卿、卿看我意識模糊,就趁機玩弄我了對吧?玩弄神聖不可侵犯的皇女身體!太過分了!不可原諒!」
埃莉諾用枕頭丟馬爾斯,枕頭狠狠地命中他的下巴。
「就說了等一下!妳誤會了!」
「我、我可是初體驗喔!」
埃莉諾的藍眼珠裡泛起淚光,大吼道。
「就說了妳還沒經歷過啦!」
「都到了這個節骨眼,卿還想裝蒜嗎!這床單上的血跡就是最好的證據!我聽祖母大人說過。女孩子第一次都會出血。從身體流出大量的血!」
「她教妳的知識是半瓶水!」
「嗯!居然批評祖母大人!卿這下完了。」
埃莉諾跳下床,從桌子背面的劍台拿起刻著金雕的華麗劍鞘,拔出劍來。閃耀青白光輝的刀身,一眼就看得出是特殊鍛造法打造出來的。
「等、等一下,妳拔劍要做什麼?」

埃莉諾當場以劍尖直指馬爾斯。
「我要以不敬罪處決卿!」
「且慢!至少讓我接受審判!」
「廢話少說。」
埃莉諾拿著劍衝過來,劍尖抵住床上的馬爾斯的脖子。
「我將以羅特希爾德皇家相傳的聖劍處刑,卿就心懷感激吧。」
「一點也不值得感激!」
馬爾斯從床上仰望埃莉諾。她姣好的臉蛋燃燒著怒火。皇女是真的打算當場處決馬爾斯。
(怎、怎麼辦!?)
馬爾斯可不想死在這裡。但就算逃走,也將一輩子背負侵犯皇女的罪名遭到通緝吧。
「卿有什麼遺書嗎?」
埃莉諾的眼眸發出冰冷目光。握住劍柄的手使力,就在這時——
房間的拉鈐響了。
「皇女,我是克洛德。」
低沉、安靜的說話聲從走廊傳來。
埃莉諾的表情頓時改變。臉上的漲紅消退、豎成銳角的眼睛垂下瞇起。馬爾斯感覺她對自己產生的衝動憤怒,似乎轉變為本能的不快。
「我知道了……稍等一下。」
埃莉諾發出陰鬱的聲音這麼回應,將劍收回劍鞘。
「有客人來了。之後再說。卿就躲在那裡。」
她小聲對馬爾斯說。
「躲起來?」
「鑽進被窩就行了吧。」
埃莉諾說完便關上了床幔。
(姑且得救了……)
馬爾斯聽從指示躲進被窩裡面,一邊從床幔縫隙偷看外面情況,一邊暫且放心地嘆氣。現在的狀況比當場被殺掉要好太多了。雖然不知道是誰來了,但只要伺機求救,或許至少能夠爭取到開庭審判吧。
(前提是那個皇女肯答應……)
馬爾斯望向整理好衣著、坐到桌前的埃莉諾。埃莉諾板著臉整理文件。看起來不像先前那樣激動,似乎已經恢復冷靜。只不過——
(皇女沒穿吧……)
綁繩內褲還擺在床上。但只要別亂動就不致於走光。
片刻之後。
「可以進來了,克洛德。」
皇女嚴肅地說了。門扉開敔,一名高個子男人走了進來。年紀大約是二十五歲至三十歲之間。他膚色蒼白,留著銀色長髮。鼻梁挺拔,長相美形。威風凜凜的走路姿勢充滿威嚴。馬爾斯曾聽過克洛德這個名字。
「您今天早上怎麼了?也沒來用早餐。身體還不舒服嗎?」
克洛德一在桌前站定,便笑也不笑地這麼說道。
「我的事怎樣都無所謂吧,攝政。」
皇女的話讓馬爾斯想起了——羅特希爾德國政的最重要人物,克洛德,艾爾梅的名字。
(是嗎?他就是攝政克洛德嗎……)
自從幾年前,先王卡爾·羅特希爾德與皇后死於意外事故之後,儘管先王的母親——太皇太后暫時接任王位,但實質國政是由攝政處理。馬爾斯還知道,這個體制是皇女成人以前的暫定措施。
(皇國的最高權力者,現在就在我身邊嗎……)
馬爾斯倒抽一口氣。從賢者學院畢業後,馬爾斯打算在羅特希爾德皇國出仕當『賢者官』。一想到未來將在眼前其中一人底下做事,心情就稍微緊張起來。
(不過話說回來,兩人似乎交惡啊。)
埃莉諾從一開始就一直板著臉。克洛德對皇女也始終面無表情。就算昧著良心講也稱不上互動良好。
「所以有什麼事?一早就過來?」
「關於今天舉行的『十刀會』,有一事商討。」
「……商討?」
埃莉諾起疑地瞇起眼睛。
『十刀會』是執掌羅特希爾德皇國政務的十刀——十名尚書參加的最重要會議。
「我強烈希望在今天會上通過從之前就再三和皇女商討的提案,於是前來徵求同意。」
「……我應該說過我無法贊成加稅了吧?」
「希望皇女讓步同意。羅特希爾德皇國的財政處於非常吃緊的狀態。這樣下去,將無法在年內支付貸款利息。到時候抵押物將被扣押,國家的信用和顏面將掃地無餘。」
「這我當然知道!」
皇女拍桌了。
「既然知道,我想殿下也明白提高租稅的重要性吧?我的想法是,一個月後就是『皇國眷族會議』,希望務必趕在那之前成立法案,公告國內貴族。」
克洛德還是一樣冷靜回應。
「我知道國庫吃緊。但就算是這樣,一味加重國民負擔仍是下下策。」
「情況是除此下策以外就沒有其他手段。」
「加稅將壓迫民眾生活。老人及孩童等弱勢族群之中,也將有人因此喪命吧。如果要加稅,先盡量削減皇國支出才是最高法則。」
「那已經花費三年削減了。不僅削減皇宮警備費、還削減晚餐會的次數。多數部會也已經刪減經費。儘管如此國費還是不夠。」
「……最近在皇國直轄地,人口買賣猖獗,你知道這件事嗎?」
「是,我知道。在貧困農村,無法成為勞動力的女童似乎會被賣掉。表面上當作神隱失蹤。」
「被賣掉的女孩八成是賣給新興地主或商人、貴族當奴隸吧。而且還聽說本來應該負責取締的官吏居中牽線。」
「似乎也有這麼回事。」
「既然國內已經如此窮困,一旦加稅,國家會更加荒廢吧。根本不可能加稅!」
「不,正因為如此才應該加稅。」
克洛德靜靜地搖頭。
「如果財政持續赤字,皇國將面臨存續問題。到時候國民將過著更困苦的生活。直轄地將被債主扣押,人口買賣將會更加猖獗。應該要避免這種情況發生才對。」
「但是……」
「現在農村的確是被迫過著困苦的生活。但是,皇國直轄地的稅率和貴族的莊園相比,算是相當低了。我想稍微提高並沒有問題吧?」
「問題不在那裡!」
埃莉諾口氣強硬,瞪著克洛德。克洛德也悠然地俯視埃莉諾。
(我懂了。原來情況是這樣嗎?)
馬爾斯理解大致情況了。攝政是想要加稅的現實主義者,皇女則是反對加稅的理想主義者,大約就是這樣吧。
「總之我反對。在『十刀會』也一樣反對。」
「皇女……」
克洛德緩緩地搖頭。
「既然這樣就沒辦法了。那麼,請容我在皇女反對的情況下通過法案。」
「那是不法行為!」
「『十刀會』尚書過半數贊成,法案就會通過。就算是皇女,在十刀會不過是一介總務尚書,不按正規手續就廢案才是不法行為。」
「唔!」
埃莉諾咬緊嘴唇。
「埃莉諾殿下。我根據先王遺志擔任攝政,職掌國政。我有責任維持國家。將來只要皇女即位為王,大可以減稅、改革,施行各種政策。但是在皇女即位以前,國政負責人是我。」
克洛德明確說了。他的態度沒有絲毫妄自尊大。就只是流露出強烈責任感。
(是攝政比較厲害啊。)
馬爾斯一邊聽埃莉諾和克洛德雙方的主張,一邊心想。加稅法案恐怕將會實施吧。有史以來,99.9999%的人,總是被0.0001%的人的意志剝削榨取。這點不管是過去還是未來,恐怕都不會改變。
「那麼,還請皇女在會議上贊成。因為我希望最好是『十刀會』全體一致通過。如果皇女還是堅持反對,我不會阻止……那麼我告辭了。」
克洛德轉過身去。留下全身戰慄的埃莉諾,即將離開房間。而就在克洛德握住門把時——
「——慢著。」
埃莉諾以低沉的聲音叫住克洛德。

「什麼事?」
那張美形的蒼白面孔轉向埃莉諾。
「剛才卿說了,在我即位為王以前——對吧?」
「對……請問怎麼了嗎?」
「既然如此,我要即位為王。現在馬上即位。」
「那是辦不到的。依照先王的旨意,皇女即位的條件是成年。皇女才十六歲吧?」
「應該還有一個即位的條件才對。一是我滿二十歲……二是只要我結婚,就算未成年也能夠即位才對。」
「是的,的確是那樣沒錯。」
「……好……那麼我要結婚。結婚即位為王。」
「結婚?和誰呢?我可不知道皇女有對象。」
克洛德皺起眉頭。
「卿有所不知。我已經有締結婚約的對象了。」
埃莉諾站起來,走近馬爾斯所在的床。她掀開床幔——
「我要和這個人結婚!」
她奮力掀起棉被,躲在下面的馬爾斯同時現身了。
(天啊,妳說什麼?結婚?)
馬爾斯怔愣地張大嘴巴,從床上仰望埃莉諾。看到突然從棉被底下出現陌生男子,克洛德也瞪大眼睛。
埃莉諾大喊:
「我愛這個人!」
「「咦?」」
馬爾斯和克洛德的聲音重疊了。
(唔、喂!真的假的!)
馬爾斯茫然地仰望埃莉諾。皇女漲紅臉頰、呼吸急促。但眼神是認真的。
「呼……」
和馬爾斯一樣僵住的克洛德恢復面無表情,嘆了一口氣。他走近床邊,用彷彿品頭論足的眼神俯視馬爾斯。這時,他發覺棉被上的綁繩內褲,一瞬間臉色發白。
「那件長袍是,『賢者學院』的制服……皇女,能不能替我介紹他呢?」
「喔。這個人是……」
埃莉諾說到一半便打住,露出傷腦筋似的表情。
(對了,我還沒告訴她名字……)
馬爾斯下床,將手放在胸前,面向克洛德低頭行禮。
「小名馬爾斯·夏卡爾。請原諒我禮貌不周。」
馬爾斯展現無懈可擊的正式敬禮,嘴角浮現微笑。埃莉諾見狀,露出感到不可思議的表情。
「……唔嗯。」
克洛德瞇起的眼睛再度轉向埃莉諾。
「這個男的,真的是皇女的未婚夫嗎?」
「沒錯。我們準備好隨時結婚。」
「那麼,意思是皇女愛這個男的?」
「沒、沒錯。那當然。」
「……既然這樣,能不能拿出證明呢?」
「卿不相信皇女的話嗎?」
「皇女結婚與否,將大幅左右羅特希爾德的未來。我不是不相信,但我身為攝政,請容我確認。」
克洛德朝埃莉諾投以不友善的眼神。他的態度和話語相反,顯然懷疑皇女的話。埃莉諾回瞪克洛德,最後點了一下頭。
「我、我知道了。那麼我就拿出證據,對,只要拿出證據就行了吧?我愛馬爾斯的確切證據!」
這麼說完,埃莉諾就走近馬爾斯。
(證據?究竟打算怎麼做?)
馬爾斯百思不解,只見埃莉諾湊近臉,突然毫無預警地——
往嘴唇親下去。
(不、不會吧!?)
馬爾斯瞠大眼睛,在內心大叫。他完全沒料想到埃莉諾會採取這種行動。
(好、好軟……)
腦袋一片空白的馬爾斯浮現這個想法。這是他至今不曾體驗的觸感。
埃莉諾紅著臉,緩緩地移開嘴唇。
「這、這樣算是證明了嗎?」
連耳朵都紅了的埃莉諾面向克洛德。
「是的……這足以證明他是皇女的未婚夫……非常充分。」
克洛德繃著臉點點頭。
「但是,儘管如此還是不能同意你們馬上結婚。」
「為、為什麼!?」
「皇家結婚儀式需要時間準備。更何況還要舉行王權繼承儀式,就算從現在開始準備也需要半年。」
「半年!?等不了那麼久!」
「羅特希爾德皇國實行正王不在體制已經超過十年,要轉換體制自然需要時間。這段期間,請容我調查他是否配得上皇家、以及兩人的婚事是否正統。」
「但是……」
「還有,今天的『十刀會』延期。」
埃莉諾正要反駁,但克洛德打斷她的話。
「?為、為什麼?」
「雖然是暫定的未婚夫,但既然都接進後宮了,帶他認識皇宮環境會比較好吧?」
克洛德語帶諷刺地說道。
「這麼說或許沒錯,但假使會議延期,加稅的法案怎麼辦!?」
「當然法案也將跟著延期提出。」
「是、是嗎?那就好……」
埃莉諾露出有些錯愕的表情。
「那麼,我就告辭了。」
克洛德輕輕行禮,並瞥了馬爾斯一眼就離開房間了。
「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這麼乾脆就退下了?」
埃莉諾扶著下巴,念念有詞地自言自語。
「倒是我說……」
馬爾斯正要搭話——
鏗——
埃莉諾不發一語地拔出腰際的劍。
「我討厭卿!討厭到其實想讓卿當場死在我的聖劍下!」
她將劍尖對著馬爾斯大叫。
「我非常、非常、非常痛恨卿!卿奪走了我珍藏的第一次。玩弄我神聖不可侵的身體是重罪!我一輩子都絕對無法原諒卿!」
「不,我說過好幾次了,那是……」
「而且不光是身體……我可是第一次和父王、母后以外的人親吻。你奪走了我的兩個第一次!」
埃莉諾半淚眼汪汪,用沒拿劍的那手袖子拚命擦嘴唇。
「哪有,親吻是妳擅自吻過來的……」
「住口!」
埃莉諾悍然大喊,劍尖更靠近馬爾斯。冰冷的刀刃抵住他的喉嚨。
「……但是,我想向最討厭的卿求婚。就算沒有實際結婚即位,我希望至少讓世人以為我們訂婚了。只要即位,將會成為牽制克洛德的手段。我過去對上他是百戰百敗……但是今天我第一次使他折服!」
埃莉諾將劍收回劍鞘,表情嚴肅地看向馬爾斯。
「所以我想拜託卿。希望卿答應當我的未婚夫。並且在時候到來時和我假結婚。正因為卿奪走了我的貞操,我認為這是最適合卿的負責方式。」
「……」
「卿做的事絕對不可原諒。但是……假使卿答應我的請求,我就不問卿罪。」
被藍色眼眸盯著看,馬爾斯緊張地吞口水。
(假使拒絕就要當場處決嗎?)
怎樣對自己有利——馬爾斯思考。
和皇女假結婚,還是當場成為劍下亡魂……因為後者免談,所以自動確定是前者。但其實還有第三選項。
(解開皇女的誤會,獲得釋放——)
只要請皇女接受醫師或聖女檢查,證明失身於馬爾斯是誤會就行了。和剛才不一樣,埃莉諾現在比較冷靜。只要好好說明,至少會願意接受檢查吧。
但是——
(與其這麼做,不如利用這個狀況比較好吧?)
只要和皇女假結婚,就能和皇家攀關係。雖然目前和皇女或許並非關係良好,但只要趁現在賣人情給皇家,今後即使婚姻關係取消,依然會是最強的人脈。為了復興家業,重回0.0001%的行列,達成『復仇』的目標,這毫無疑問將會成為一大步。
「我想問一件事……」
「?」
「假裝結婚要維持多久?如果是一輩子,我會很困擾的。」
「到我即位。頂多就是到我成年的四年後。」
「原來如此,四年嗎……另外,我還想再問一件事。皇女為什麼想當王?只是想阻止攝政推動的加稅嗎?」
「並不是。」
埃莉諾搖頭。
「是因為我想成為王,將羅特希爾德皇國打造成所有國民都能幸福生活的國家。」
埃莉諾凜然地訴說抱負。這番話似乎不是只有嘴上說說而已。她散發的氛圍,讓人覺得她是真心這麼想。
「……我明白了。」
馬爾斯靜靜地點頭。
「那麼,等順利達成目的,我希望妳答應我一個請求。」
「請求?光是免罪還嫌不夠嗎?」
埃莉諾不快地皺起眉頭。
「畢竟我可是要投身爾虞我詐的宮廷政治,扣掉贖罪問題,再額外答應我一個請求並不為過吧?」
「……視內容而定。請求的內容是?」
「我想要爵位。盡量愈高愈好。」
「!?」
埃莉諾露出驚訝的表情。
「意思是卿想要成為貴族嗎?」
然後,她朝馬爾斯投以輕蔑的眼神。
「卿不但奪走我的初夜,還進一步要求回報,真是厚臉皮的男人。而且卿要求的回報也俗不可耐。我果然無法對卿產生好感。」
「……」
「但是,儘管如此,我還是非和卿假裝結婚不可。好,我答應卿。等我即位,我第一個冊封的爵位就賜給卿。」
「瞭解。那麼我也答應協助妳。」
馬爾斯這麼說完便伸出手。
埃莉諾一瞬間露出非常厭惡的表情,但是還是握手回應。



2章 愛倫外食
羅特希爾德皇國位於大陸幾近中央的位置,南為中海,北為北海,是夾在海中間的大國。首都是縱貫大陸的運河出口、面中海的大都『羅特希爾』。這座大陸首屆一指的都市,擁有巨大國際港,以及大陸第一的學校『賢者學校』。
在羅特希爾中央,是面積巨大的羅特希爾德皇國中樞——羅特希爾宮殿。宮殿大致分為面向正面大道的皇宮與後宮。皇宮的外觀宛如石造城堡,大臣與政務官在此處理國政。後宮則是別稱珍珠宮的白磁建築,皇家的人在此居住。
由於埃莉諾說替馬爾斯準備了房間,因故成為羅特希爾德皇國皇女——埃莉諾·輝夜·羅特希爾德的未婚夫的馬爾斯,現在正和皇女一同走在後宮內的走廊。
「我希望卿從今天就住進後宮。上下學就直接從這裡往返賢者學院。」
埃莉諾走在馬爾斯前面這麼說道。
「我想不通,就算是未婚夫,在結婚以前也不需要一直待在身邊吧?」
「我希望卿今後盡量和我一同出席會議。卿要以未來的女王丈夫——王夫的身分輔佐我的政務。就算是做做樣子也好。」
埃莉諾雖然是羅特希爾德家的第一皇女,但據說目前在國政扮演的地位是大臣,任職總務尚書。
「但我畢竟是學生……」
「我也一樣是學院的學生。既然和皇女訂婚,校方也會諒解吧。」
「我想是沒錯啦。」
但是一想到老師隆努得知皇女婚約時的事,馬爾斯就頭痛起來。
「我要在一個月後召開的『皇國眷族會議』中,向國內外的貴族宣布我和卿的婚約。就算克洛德反對,我也絕對要宣布!所以,我希望卿在那之前習慣皇宮生活。」
「那是無所謂……但是妳無視攝政的反對,急著宣布婚約的理由是什麼?」
「……我不打算現在告訴卿。」
埃莉諾斷然拒絕。臉上寫著她還無法信任馬爾斯。馬爾斯無奈地聳聳肩。
「這就是卿的房間。」
埃莉諾在某房間前停下腳步開了門。那是擺設皆裝飾精美的豪華房間。
「這是皇家親戚使用的客房。或許稍嫌狹窄,但希望卿暫時住這裡。」
「狹窄……嗎?」
馬爾斯一邊環視房間一邊說道。和皇女的房間相比或許是很狹窄,卻是學院附屬宿舍的十倍大。
「抱歉,我接下來必須去皇宮處理公務。我會盡早回來,到時候再繼續帶卿參觀皇宮內。這段時間卿就待在這間房間。」
「喔,好。」
「有件事先說在前頭……」
埃莉諾挑起比例均衡的眉尾,瞪著馬爾斯。
「雖然訂了婚約,但我討厭卿。也不信任卿。希望卿今後也不要擺出不必要的親暱態度。還有,千萬不許進我的房間。」
「唔、喔。這我知道。」
「但是另一方面……在疑似懷疑我們裝結婚的克洛德面前,我又希望卿表現出未婚夫該有的樣子。所以很難拿捏。」
埃莉諾噘著粉唇,搖搖頭。
「關於那個克洛德,我想請教幾個基本資訊……」
「你要問什麼?」
「我知道克洛德是攝政,握有權力,但為什麼他能夠對妳這個皇女擺出那麼強硬的態度?」
聽到馬爾斯的話,埃莉諾露出不是滋味的表情。
「因為克洛德是我的舅舅,而且父王的遺書指名他當我的監護人。在我滿二十歲即位以前,他都會是國政上擁有最高權限的攝政。而我雖然是皇女,卻不過是一介尚書,在國政上是他比較有權勢。」
「是嗎?原來是舅舅嗎……」
「那有什麼問題嗎?」
「不,沒什麼……」
馬爾斯好像明白為什麼會覺得兩人長得有幾分神似了。
「那麼,我也想問卿一件事。」
埃莉諾瞇起眼睛。
「卿向克洛德自我介紹時,展現了無可挑剔的禮節,然後露出了奇怪表情對吧。」
「奇怪是……?」
「該怎麼說呢,該說是陪笑臉,還是應酬的面孔……」
「喔……您是指這個嗎,殿下。」
「!?」
馬爾斯突然假裝親吻埃莉諾的手,浮現微笑用眼神勾人。
「沒、沒錯。就是這個!這、這是在做什麼!?」
埃莉諾紅著臉,慌張地甩開馬爾斯的手。
「殿下說的沒錯,剛才這是我的應酬面孔。」
馬爾斯這麼說完,微微一笑。
「這、這是什麼意思?」
「人的印象幾乎取決於外觀,所以我在人前盡可能保持笑容不斷,殿下。」
「連、連講話方式都不一樣了!?」
「那當然。這也是操作對方心理印象的重點之一。」
「那、那麼,為什麼在我面前就不搬出那套呢?講話方式也很粗魯……」
埃莉諾不知所措地說完,馬爾斯就收起嘴角的笑意。
「沒有啦,因為我覺得在皇女面前保持原本的樣子就好。」
「為什麼?」
「這個嘛,好歹設定上是未婚夫妻啊。」
「未婚夫妻……」
埃莉諾似乎想起這件事代表的意義,再度紅起了臉。
「那、那麼,我之後會再回來。卿就安分地等著!」
埃莉諾飛快轉身掩飾臉紅,趾高氣揚地離開房間。
「好了。那麼我就恭敬不如從命,在這裡休息一下吧。」
馬爾斯走進房間,打開能夠一覽庭院的窗戶。初夏的暖風吹進房間。
馬爾斯看向下方的草坪廣場。那是昨天晚上馬爾斯從歹徒手中救下埃莉諾的地方。
(……綁架一事打算怎麼處置啊?)
皇女似乎滿腦子都是假結婚的事,沒有想到那邊。綁架下任女王未遂,理應是個大問題才對。
這時忽然有人敲了門。
「請進。」
馬爾斯這麼回應,一名男子隨著『失禮了』的招呼聲走進房間。對方是現任羅特希爾德皇國攝政——克洛德。
「我聽說皇女安排房間給你。」
克洛德站到馬爾斯面前,不苟言笑地說道。
「這麼豪華的房間,我實在不敢當。」
馬爾斯再度露出一貫的應酬笑容,以洗練的動作低頭致意。
「不,既然是皇女的未婚夫,我想這點待遇是當然的。」
克洛德瞇起眼睛望著馬爾斯。
「能不能請你說實話呢?現在皇女不在。我已經確認你是『賢者學院』的學生了。你出身漢撒,師事隆努老師,成績連續兩年名列前茅,似乎是前途無量的學生。」
「不敢當。」
馬爾斯再度低頭致意。他誠心佩服克洛德在這麼短期間調查出這麼多東西。
「但你應該是昨晚晚餐會第一次來皇宮才對。從紀錄上也找不到你和皇女的交集。那樣的你為什麼今天早上會在皇女的房間,甚至已經訂婚……這使我感到很好奇?」
「原來如此。」
「……假使你有困擾,我可以幫你。」
克洛德盯著馬爾斯看。馬爾斯絲毫不改臉上的表情。
「不,我並沒有任何困擾。」
馬爾斯斬釘截鐵地回答。
「……真的嗎?」
「是的。再也不必隱藏我和埃莉諾殿下的關係,我打從心底感到高興。」
這麼回答以後,馬爾斯露出大多數人都會留下好印象的微笑。克洛德瞬間抖了一下右眼,凝視馬爾斯半晌。最後嘆了口氣。
「……聽說你名列前茅,我本來還以為是稍微有點腦袋的人。」
「您太抬舉我了。」
馬爾斯露出冷笑回應。
「——我明白了。既然當皇女未婚夫也是你本人的意願,今後我也會以這個前提行事。」
克洛德最後拋下這句話,轉身背對馬爾斯。
「攝政閣下。」
馬爾斯叫住正要離開房間的克洛德。
「什麼事?」
「我有一項重要情報。是關於皇宮的警備體制。」
「?」
「您知道昨晚有歹徒入侵後宮嗎?」
克洛德目不轉睛地觀察馬爾斯。
「……我沒聽說?」
他稍微皺起眉頭,轉身面向馬爾斯。
「歹徒正要從後宮帶走重要物品時,是我搶救回來的。」
「重要物品是指?」
「……埃莉諾皇女。」
聽到馬爾斯的話,克洛德半瞇起單眼。
「……你的意思是,皇女差點被綁架嗎?」
「她似乎是被安眠藥迷昏了。請調查皇女房間的水壺。證物還殘留在那裡。」
「……」
克洛德若有所思之後,點頭了。
「好。我會調查的。」
他盯著馬爾斯看。
「你說你救了皇女對吧。」
「對。」
「你因此和皇女認識,並答應訂下騙人的婚約嗎?」
「您說騙人就是誤會了。古今中外,從惡徒手中救出皇女的勇者,最後和皇女結為連理不是常理嗎?」
馬爾斯也保持微笑,盯著克洛德看。
「……」
「……」
一陣沉默之後,克洛德轉過身上。
「但現實不見得會像創作一樣圓滿收場。不管怎樣,感謝你提供情報。我會加強後宮警備。當初是為了財政緊縮,因應皇女強烈要求才減少後宮衛兵數量,但只要換成減少皇宮那邊的警備,皇女就不會有意見了吧。」
克洛德留下這句話就離開房間了。
「呿!」
克洛德的身影一消失,馬爾斯就收起笑容咂了咂舌。他懷疑克洛德涉及綁架埃莉諾,於是刺探了一下,但克洛德的反應極其自然。雖然不知道是真的無關還是裝糊塗,但克洛德都不像會露出狐狸尾巴。
「他會是我的盟友,還是敵人呢。」
馬爾斯在床下躺下,自言自語。

「我好像真的被懷疑了。」
下午,在後宮通往皇宮的走廊上,馬爾斯對走在前面的埃莉諾這麼說道。
「卿指哪件事?」
埃莉諾停下腳步轉過頭。她穿著紅色禮服,配上宛如軍服的肩章。胸前是馬甲式綁帶,腰際佩劍。
「呃,妳知道的,就是克洛德他在懷疑我們的婚約。」
「喔,所以我就說了吧?」
埃莉諾皺起眉頭,似乎連他的名字都不想聽到的樣子。
「後來克洛德馬上就到我房間來,逼我說實話。」
「……卿怎麼回答?」
「這個嘛,當下是順利應付過去了。但看他那個樣子,今後大概還會繼續執意追查吧。」
「不管他怎麼追查,只要堅稱我和卿相愛,他就不能怎樣吧。就算克洛德再神通廣大,也無法證明卿的話是真是假吧。假使他擁有能夠反映人心的鏡子還另當別論……」
埃莉諾從鼻子發出哼的一聲。
「順便問一下,假使有那種鏡子,妳照了……會反映出什麼呢?」
「對卿的憎惡、輕蔑、不信任、唾罵……」
「我的評價還真低!」
「那當然。」
埃莉諾露出宛如輕蔑的冰冷眼神看著馬爾斯。
「卿奪走了我的寶貴貞節。手段卑劣。我恨卿是當然的。」
「但、但是……既然這樣,妳為什麼要親自帶我認識皇宮?」
「那、那是因為……」
埃莉諾露出焦急的表情,面向旁邊。
「雖、雖然可恨……雖然是假結婚……卿、卿畢竟是我的未婚夫。我只是認為……卿今後要住的地方,我應該要親自帶卿認識環境才對。」
「這還真是光榮之至。」
見馬爾斯嘻皮笑臉,埃莉諾不高興地瞪他。
「倒是今後卿可以不要再『妳妳妳』地叫我了嗎?我好歹是皇女喔?妳來妳去是什麼意思?」
「那麼,叫皇女殿下就行了嗎?」
「那樣就不像未婚夫了吧。我希望營造出更親暱的感覺。」
「不然叫妳小埃?」
「這是裝熟吧!」
「那麼發揮創意叫『綁繩內褲』妳看怎——咳噢!」
馬爾斯的話還沒說完,埃莉諾的猛烈一拳就命中馬爾斯的心窩。
「卿再繼續胡鬧,我就取消婚約,當場處決卿!」
埃莉諾握緊腰際的劍柄,瞪著痛得扭動身體的馬爾斯。
「開、開玩笑的。我不會再胡鬧了。」
馬爾斯一邊伸手制止——
(吐嘈的威力不是蓋的。這不是女人的力氣……)
一邊這麼心想。
「不、不然,愛、※愛倫(Ellen)怎麼樣?」 (編註:埃莉諾(Eleanor)的簡稱。)
「……愛倫?」
埃莉諾依然握緊劍柄,一瞬間露出厭惡的表情,但馬上轉為似乎覺得還不錯的臉。
「……嗯,算了,好吧。」
這麼說完,埃莉諾放開劍柄。
「那麼,我就叫妳愛倫,那愛倫要怎麼叫我?」
「……叫馬爾斯就行了吧?」
埃莉諾懶洋洋地說道。
「還真是平凡無奇。可以再親暱一點,叫我『小馬馬』也沒關係喔。」
「卿又想胡鬧嗎!?」
埃莉諾再度作勢握住劍柄。
「我沒胡鬧!我只是覺得,能夠表現出恩愛感覺的叫法比較好吧。」
「我就算死也不會叫卿『小馬馬』的。像卿這種人……像卿這種人……本來叫『蒼蠅』就夠了!」
「蒼、蒼蠅!?」
「沒錯,就是蒼蠅。卿在我眼中就是那種程度的貨色!」
埃莉諾凶神惡煞地靠近馬爾斯。
「所以,我叫卿『馬爾斯』已經是讓步了。卿要懂得知足。明白了嗎?」
她眼神充滿壓迫感地瞪著馬爾斯,聲調低沉。
「……是、是的。叫馬爾斯就好。我十分滿意。反對蒼蠅。」
「……明白就好。」
埃莉諾挪開臉,從鼻子發出哼的一聲以後,轉身再度邁開步伐。
(脾氣還真暴躁……)
馬爾斯凝視著她的背影,在心裡嘆氣。光看外表明明無懈可擊,就是個性有所缺憾。就算是假裝結婚,要維持婚姻關係似乎很累人。
在迴廊終點,厚重的鋼鐵門前,埃莉諾停下腳步。
「再過去就是皇宮了。羅特希爾德皇國的政事幾乎都是在皇宮處理,尚書及政官所在的『部』分散皇宮各處。裡面很大,一一走過去看很花時間,今天就先認識各部大致在什麼地方吧。」
「喔,這樣啊。所以今天只是簡單確認位置嗎?」
「我是這麼打算的,有什麼不滿的嗎?」
埃莉諾稍微瞪了馬爾斯。
「沒有啦,我只是想說,如果只是要知道位置,我從剛才那間房間裡面的城堡配置圖就已經完全理解了。特地帶我走過去看是浪費時間吧。」
「少騙人了。城堡內部那麼廣大,不可能光看一下地圖就記得住。」
埃莉諾似乎被浪費時間這句話惹惱,皺起眉頭。
「我的優點就是記憶力好。要是覺得我騙人,就出幾個問題考我吧。」
「那麼,總務部的位置是?」
「東塔三樓。」
「軍務尚書的辦公室呢?」
「中央二樓房間。」
「衛兵的哨所呢?」
「和西塔一樓相連的建築物對吧。『皇國眷族會議』的議場在謁見廳隔壁,政務官的食堂在地下一樓。從中央階梯下去,打開正面的門就是了。食堂旁邊是圖書室。」
「……沒錯。」
埃莉諾瞠大那雙碧眼。
「卿以前來過皇宮嗎?」
「當然沒有。我昨天晚上是第一次來皇宮。所以我就說了吧?我對自己的記憶力有自信。將眼睛接收的資訊直接原封不動地記起來,是我的小小專長。」
「像你這種男人也至少有一項專長嗎……總覺得很不甘心。」
「要知道我好歹是『賢者學院』第一名喔。當然有一、兩個『壓箱底絕活』啊。」
馬爾斯露出和氣的微笑聳聳肩。
「呣!剛才卿露出了那個笑容對吧。」
「啊,是嗎?」
這麼說完,馬爾斯故技重施地送了個秋波。
「總、總覺得很火大。」
埃莉諾鼓起雪白的臉頰。
「言歸正傳,也就是說,卿不需要我帶路參觀城內,是嗎?」
「嗯。但是相對地,我希望妳能帶我去後宮的庭院。」
「庭園嗎?嗯,我知道了。跟我來。」
埃莉諾走上沿著城堡往旁邊延伸的小路。
離開皇宮,穿過白樺樹林,便來到長滿草坪的庭園。以白磁房舍為中心,綠色地毯綿延不絕。隨處可見白樺樹林,聽得到小鳥啁啾。這幅光景一點也不像是在大陸首屈一指大都市的正中央。
「這裡很棒吧。午後在這裡喝茶是我的樂趣。」
埃莉諾引以為傲地介紹,但馬爾斯拋下她走向後宮。一邊留意修剪林木樹籬的園丁及忙碌擦拭後宮窗戶的女僕,一邊突然蹲下來了。他注視著草坪上。
「在做什麼?」
埃莉諾露出狐疑的表情,從旁邊探頭看。
「沒有啦。我在想,是不是已經被打掃的人清掉了。」
「嗄?是指哪件事?」
「昨晚我就是在這一帶從歹徒手中救了妳。我在想不知道現場有沒有遺留什麼證物。」
「咦?」
「當事人居然露出這種反應啊?妳差點就被綁架了喔?」
「喔,這麼說來的確是這樣沒錯……倒是馬爾斯剛才叫了我兩次『妳』對吧。快糾正過來。」
「是是是,愛倫、愛倫、愛倫。」
「呣,應付了事的感覺真教人不愉快。」
埃莉諾鼓起雪白臉頰。
「更重要的是仔細聽我說啊。昨晚的綁架相當可怕。愛倫的房間水壺可是被摻了安眠藥喔?」
「喔,這個嘛,或許是吧。」
埃莉諾聳聳肩。
「愛倫為什麼沒有危機感啊?要知道敵人甚至有辦法溜進皇女寢室動手腳。或許又會被綁架喔?應該說下次或許就不是綁架這麼簡單而已了。」
「沒問題。因為我有這個。」
這麼說完,埃莉諾自豪地拍了一下腰際聖劍的劍柄。
「只要有這個,就不怕綁架了。」
「恕我直言,昨晚不也是有聖劍,卻還是兩三下就被綁架了嗎?」
「那是因為被下藥了,所以情有可原。以後我會注意飲食,這樣就沒問題了。」
「為什麼會這麼氣度從容?」
馬爾斯看不慣地搖搖頭。
「我會自己保護自己。不勞煩卿。」
「但昨晚是我救了愛倫喔……?」
「就說了要不是被下藥,根本輪不到卿出馬。而且卿是『魔術師』吧?」
「嗯,所以呢?」
「魔術不利於近距離戰鬥吧?因為詠唱術式需要時間。」
「是沒錯。」
「而我能夠在馬爾斯詠唱咒語時進入出手範圍。」
「在實戰也辦得到嗎?」
「辦得到。」
只見埃莉諾退後,突然蹬地而出。她一眨眼就進入馬爾斯出手範圍,拔劍往上一挑。劍尖削掉馬爾斯一部分的瀏海。
埃莉諾接著掃了嚇得僵住的馬爾斯的腳。馬爾斯因此摔倒,一屁股跌坐在地,脖子被聖劍抵住。
「卿全身都是破綻啊。」
「我並不是肉體派的啊。」
看埃莉諾得意洋洋,馬爾斯聳了聳肩,臉上沒有不甘心。他覺得埃莉諾的劍技的確相當高超。
「倒是馬爾斯為什麼想要查出歹徒身分呢?難道是擔心我這個未婚妻嗎?」
這麼說完,埃莉諾稍稍展露笑容。
「雖然那也是部分原因……」
馬爾斯抬起臉來,繼續說道:
「依現在的狀態,假使愛倫出事我也會有麻煩。」
「為、為什麼?」
埃莉諾神色緊張地看著馬爾斯。
「因為我在這裡是新面孔。也沒有後盾。假使愛倫不在了,我很可能會第一個遭到懷疑,誣陷成兇手。」
「……啥?為了這種理由嗎?」
埃莉諾露出掃興的表情。
「我這個未婚夫,立場可是相當危險喔。天曉得我今後會被捲入什麼宮廷陰謀。所以,我想要盡早摘除危險的幼苗。」
「什麼嘛……結果是為了自己嗎?」
埃莉諾露出不滿的表情。
「但是,關於我遭人綁架未遂這件事,我想不需要擔心。反正兇手一定是那個人。」
「……愛倫想說的是克洛德對吧?」
「沒錯。一定是那傢伙。」
「就算真是這樣,目的是?」
「為了不讓我出席今天本來要舉行的『十刀會』吧。他一定是打算趁我不在的時候通過加稅法案。」
埃莉諾撥起後面的長髮,不屑地說道。
「會為了這點理由就不惜綁架皇女嗎?根據今天早上的對話,即使愛倫反對,法案似乎也會照樣通過吧。而且一旦皇女失蹤還開得了會嗎?」
「既然如此,或許另有其他理由,但除了克洛德以外,沒有人會做這種事。因為那個男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為了防止我靠結婚即位,多年來甚至一直阻撓我和未婚男性接觸。」
「……那麼,假使幕後黑手真的是克洛德,只要掌握證據就能夠讓他失勢,或是當作對抗他妨礙婚事的底牌……雖然我想證據沒那麼容易找到就是了。」
馬爾斯這麼說完,將視線轉回草坪時,突然發現草坪裡面有東西發出金色光芒。
「這是什麼?」
馬爾斯撿起那樣東西。是小小的鈐鐺。表面鍍成金色,只有指尖那麼大。
「是後宮養的貓的項圈鈴鐺嗎?」
「不,後宮沒養貓喔。」
「是嗎?雖然是普通鈴鐺,作工倒挺精細的。」
馬爾斯表情嚴肅地觀察鈐鐺半晌。埃莉諾似乎感到意外地凝視他的側臉,最後忽然低聲說了:
「馬爾斯……」
「怎樣?」
「卿那個……一露出正經表情,看起來就很正經啊。」
「那是怎樣。我不懂愛倫想表達什麼。」
「就說了,我想說的是卿平常不要胡鬧,露出那種表情比較好。」
「是是是。」
馬爾斯隨口敷衍回應,將鈐鐺收進褲子口袋裡面便站了起來。
「算了,差不多就這樣吧……愛倫,這邊已經逛夠了,接下來可以帶我認識後宮內部嗎?房間的導覽圖沒畫到後宮,所以我不曉得構造。」
「喔、喔喔,好。」
埃莉諾不知為何臉頰微微泛紅地點頭,朝後宮走去。馬爾斯也並排走在她旁邊。
「話說,馬爾斯。」
埃莉諾不時瞥向旁邊地說道。
「昨晚卿從這裡揹我到後宮對吧?」
「對、對啊。」
「總之卿揹著我,目無王法地帶我到我的房間……」
「是因為愛倫叫我帶妳回房間的。」
「總之卿帶我到房間……把我壓倒在床上。」
「不,我並沒有壓倒愛倫妳。是讓妳在床上躺下……」
「然後,趁我中了安眠藥無法抵抗,奪走了我的第、第一次……」
「……」
馬爾斯已經連否定都嫌麻煩,當場嘆氣。
「為、為什麼卿要這麼做?就我所見,卿總是冷靜沉著、深思熟慮,不像是會一時衝動的人……」
「那是因為……」
馬爾斯稍作思考後回答:
「當時有幾分醉意,再加上殿下實在太迷人的關係。」
馬爾斯浮現微笑瞇起眼睛。
「又、又是那個表情!」
埃莉諾臉紅起來,狼狽地大叫。
「可、可以再問一件事嗎?」
埃莉諾突然停下腳步,紅著臉低下頭。
「?怎樣?」
「沒有啦,就是,那個……」
她邊說邊不時瞥向馬爾斯。
「馬爾斯覺得……舒服嗎?」
「咦?是指哪件事?」
「所以就是說……」
埃莉諾突然站到馬爾斯的正面。
「和我交合,覺得舒服嗎?」
她一臉認真地大喊道。
「哇!怎、怎、怎麼在這種地方問這種問題!!」
「結、結果是怎樣啦?我完全不記得。但我很在意卿的感想。結果是怎樣!?」
「……就說了小聲一點。」
馬爾斯狼狽不堪地按住太陽穴;埃莉諾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等待他的回答。
「……沒、沒有啦,該怎麼說……」
(盯——)
「呃,那個……」
(盯——)
「……很好。」
馬爾斯小聲地說了。
「嗯?聽不清楚喔。」
「就說了很好啦。」
馬爾斯豁出去地冷淡回答。只見埃莉諾更加羞紅了臉,開心地說「是嗎,很好嗎?」。
「那麼,具體來說是怎麼個好法?」
「啥,具體……這個話題已經說夠了吧?」
馬爾斯邁步走掉。埃莉諾追了上來。
「不夠!因為我什麼都不記得,所以很在意呀。」
「不要那麼擔心啦。埃莉諾要對自己的火辣身材有自信。」
馬爾斯轉身指著埃莉諾。因為馬爾斯突然轉身的關係,埃莉諾撞到馬爾斯的手指。食指陷進埃莉諾的胸部裡面。
「你、你這混帳。」
埃莉諾的太陽穴冒出了青筋。
「……看來果然還是要當場處決卿才是造福這個國家!」
「哇!剛、剛才那只是意外事故吧!」
「廢話少說!」
埃莉諾作勢握住腰際劍柄。
就在這時——
「不、不好意思!請躲開——————!」
從兩人頭上傳來尖銳的叫聲。
馬爾斯看向聲音來源。只見大量濁水朝同樣面向上方的埃莉諾的臉潑下來。汙水將埃莉諾的勻稱臉蛋、金髮與禮服染黑。不僅如此,隨後掉下來的木水桶發出咚的一聲蓋在埃莉諾頭上。
「對、對不起!」
一名臉色發白的女僕裝女孩,從兩人旁邊搭著後宮牆壁的梯子上爬了下來。女孩留著短髮,年紀看似比馬爾斯小兩歲。
「對不起!您、您沒事吧?」
女孩走近戴著水桶僵住不動的埃莉諾。稍後,她緩緩拿開埃莉諾頭上的水桶,只見出現在眼前的是頭頂著抹布、渾身溼透的埃莉諾。端麗的臉龐沾滿黑汁,宛如金絲的金髮黏在臉上,禮服染成了黑色。
看到埃莉諾的臉,女僕裝女孩刷白了臉,她渾身發抖,當場跪下磕頭。
「非、非常抱歉,皇女殿下。小的罪該萬死……」
「……」
埃莉諾不發一語地將頭上的抹布拿掉,嘆了一口氣放進腳邊的水桶。
然後在女僕面前彎下腰來。
「抬起臉來。」
「是、是的。」
女孩抬起臉,已經快哭出來了。
「妳的名字是?」
「……小、小名艾芬。」
「雙親也在城堡工作嗎?」
「是、是的。他們擔任城堡的廚師。」
「是嗎……那麼,艾芬,希望妳答應我兩件事。」
埃莉諾俯視著艾芬看。
「好、好的?」
「一是不許將剛才發生的事告訴任何人。假使說出去,不僅妳會丟飯碗,還會連累家人。」
「……小、小的明白了。」
「二是擦窗戶的時候,就算嫌麻煩也不要把水桶放在梯子上。這很危險。」
「是、是的。小的不會再犯。」
「那麼,我們就要馬上離開,妳就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繼續工作。」
語畢,埃莉諾快步朝後宮走去。當馬爾斯拍了一下茫然自失的艾芬的肩膀,露出爽朗的笑容對她說「打起精神來」時,走在前面的埃莉諾就橫眉豎目地轉頭說:
「馬爾斯,快過來。」
「唔、喔。」
馬爾斯慌忙地追上去。他走到埃莉諾旁邊,笑嘻嘻地看她的臉。
「怎樣?真噁心。」
埃莉諾一邊用手帕擦拭頭髮滴落的水珠,一邊瞪馬爾斯。
「我一開口愛倫就動不動說要處決我,但是對別人還差真多啊。」
「剛才那只是失誤吧。任誰都會失誤。」
「話是這麼說沒錯啦。」
「更重要的是……」
埃莉諾瞪馬爾斯。
「卿對艾芬露出那種表情了對吧。」
「啊,是嗎?」
「只要對方是女的,卿不管對誰都會露出那種表情嗎?」
「沒有啦,並不是那樣。我是看那個女生受到打擊,想要安慰她啦。」
「哦——」
埃莉諾露出不是滋味的表情。
「倒是愛倫妳很喜歡紅色對吧。」
「咦?喔,這個嘛,紅色的確是我喜歡的顏色……但是為什麼這麼問?」

「沒有啦,因為跟我今天早上看到的顏色一樣。」
馬爾斯指著埃莉諾的禮服胸口。埃莉諾納悶地看向馬爾斯指的位置。因為禮服溼掉的關係,紅色的內衣透了出來。埃莉諾倉皇地用單手遮住胸口,另一隻手握緊劍柄。
「……看來我果然還是非親手處決卿不可。」
埃莉諾發出宛如從地面匍匐而來的低沉聲音,神色凶惡。
「不是吧,不是說誰都會有失誤嗎?」
「不管怎麼解釋,剛才這都不是失誤!」
結果馬爾斯光是這天就被狠狠揍了臉頰兩次。



在這個王都羅特希爾夜幕低垂,城堡與後宮的庭院點亮戶外燈的時間,馬爾斯人正在後宮室內。
掛著好幾盞給人質實剛健印象的水晶燈的狹長房間內,放置著坐得下二十人以上的長桌。馬爾斯就坐在長桌尾端的椅子上。而他的面前排放著盛裝料理的餐具與銀器。
「……為什麼會這麼寬敞?」
馬爾斯稍微提高嗓門,一邊用湯匙喝馬鈐薯湯,一邊問坐在長桌另一頭的埃莉諾。
「以前是王和成群王妃、兒女一起用餐。人多的時候曾經多達五名王妃、十二名皇子皇女,所以必須得這麼寬敞吧。我的父王只娶了母后一人,孩子也只生了我一個,不需要這麼大空間就是了。」
埃莉諾一邊將料理送進嘴裡,一邊爽快地回答。她換掉溼掉的禮服,穿上看似家居服的服裝,頭髮也夾了起來。
「改到別的地方用餐就好了吧?例如在自己房間吃之類的。」
「飯就應該在飯廳吃。話雖如此,我們沒有預算重新蓋小間的飯廳。」
「話是這麼說沒錯啦……」
馬爾斯嘆了口氣,端著自己的盤子移動到桌側靠近埃莉諾。
「卿、卿想做什麼?」
埃莉諾露出困惑的表情。
「沒有啦,只是想坐近一點吃。」
馬爾斯將盤子放在埃莉諾旁邊。
「為什麼需要坐近一點吃?」
「不然不方便講話吧?太遠了。」
「這個嘛,是沒錯……」
無視於表現得不知所措的埃莉諾,馬爾斯逕自就座。埃莉諾儘管皺起了眉頭,卻沒再多說什麼。
「……愛倫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在這裡吃飯的?」
馬爾斯一邊用湯匙喝湯,一邊看向埃莉諾。
「六年前開始。」
「從那麼久以前就一直一個人吃飯嗎?沒有人陪愛倫一起吃嗎?」
「有客人時另當別論,但我基本上是一個人吃。畢竟後宮是王族的住處。」
「這我知道,不過一個人在這麼大的飯廳吃飯不會寂寞嗎?」
「也是啦。但是今後有卿在,多少會熱鬧——」
埃莉諾說到一半就停了下來,靦腆地搖搖頭。
「別、別誤會了。我、我的意思並不是能夠一起吃飯很開心。我就算一個人也不寂寞。」
馬爾斯嘴上回應「唔、喔」,心裡想著:
(原來她很寂寞啊。)
先王和王妃雙亡,身邊也沒有可以依靠的親人。就算是強悍的皇女也無法淡然處之吧。
「倒是馬爾斯呢?卿也是一個人生活吧?平常吃飯是怎麼解決的?」
「我嗎?我通常都是和同研究班的人一起吃。去學院的食堂、或是去大道上的餐酒館。大道上有一家招牌菜是北部料理的好店。我們有時候會去那裡。」
「北部料理……是嗎?沒吃過呢。」
埃莉諾突然產生興趣。
「感興趣嗎?既然這樣,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什麼時候去?」
「如果愛倫吃得下宵夜,今晚就帶妳去。」
馬爾斯用拇指指著大道方向。
「卿要我出城嗎?夜間城門會關上喔。」
「不是有祕密通道之類的嗎?」
「……是有緊急時的避難通道。」
「那就走吧。皇女偶爾微服出巡王都也不是壞事吧?」
「唔嗯。」
埃莉諾扶著下巴煩惱半晌以後,點點頭。
「……也好。我一直想貼近觀察羅特希爾市民的生活。就趁機一併視察好了。」
「OK。那麼,妳那身打扮太顯目了,去換件不顯眼一點的衣服過來。」
「好。我這就去準備。」
埃莉諾有些亢奮地點了點頭。

約一小時後,馬爾斯和埃莉諾來到王都羅特希爾的大道。這條大道從幹道穿過南門筆直通往王城,是王都主要道路。路面鋪著石版,等間隔設置路燈,徹夜通明,燈紅酒綠。
「意外簡單就溜出來了。」
馬爾斯回頭看著過來時走的路低聲說道。埃莉諾所說的通道,是從後宮庭園進入地底,穿過洞窟沿著護城河延伸的隧道。兩人穿過通道直接來到王都最繁華的鬧區。
「那麼,我們要去的那間店在哪裡?」
埃莉諾轉頭東張西望。她的微服裝扮只是穿著『賢者學院』的女生制服再戴上兜帽而已。這樣外人就不會想到她是皇女了吧。
「喔,往這邊。」
馬爾斯帶領埃莉諾來到位於大道邊的一家店。店外懸掛的看板寫著「白鹿亭」。
「我雖然不喝酒,但這間店的料理也很棒。」
「哦。」
埃莉諾露出充滿好奇心的閃閃發亮眼神看向白鹿亭。
「那麼我們進去吧。」
「等、等一下。」
埃莉諾叫住了正要走向入口的馬爾斯。
「怎麼了?」
「沒、沒有啦,我、我真的可以進這種地方嗎?」
「妳怎麼突然膽小起來了。店裡面根本沒有人會看妳好不好。」
「嗯!馬爾斯又妳妳妳地叫我了。」
「是是是,愛倫,我們進去了。」
馬爾斯抓住埃莉諾的手,作勢拉她進店裡。
「唔、喂,別拉我——」
就在埃莉諾慌張起來時,白鹿亭旁邊的巷子衝出一個女孩。女孩跑過來躲到埃莉諾背後。她年約十二、三歲,身上穿著不乾淨的粗劣衣服,光裸著腳,上面銬著沒有鏈子的腳鐐。
一名身穿白色立領襯衫、穿著體面的高個子中年男子追著女孩出現。他手拿著趕牛鞭,外表看起來給人一種不是馬戲團團員,就是人口販子的感覺。
(這下糟糕了……)
馬爾斯不禁咂舌。他有預感事情會變得很麻煩。如果皇女因此暴露身分,將引發軒然大波。
(雖然想相安無事地解決……)
馬爾斯側眼看向身旁的埃莉諾和躲在後面的女孩。埃莉諾似乎充分理解了情況,瞪著鞭子男。而女孩則是抓著埃莉諾的裙子發抖。
鞭子男一發現少女,就陪笑臉走近埃莉諾。
「小姐妳好,敝號的商品失禮冒犯了……」
男子態度殷勤地行禮。他大概是看到埃莉諾的高貴相貌,馬上就判斷她頗有身分地位。看來他反應還滿機伶的。
「居然說商品……?」
埃莉諾狠狠地瞪了男子。
「是的,她是敝號販賣的婢女……抱歉自我介紹晚了。我是大陸商會的奧菲斯。」
奧菲斯再度行禮。
(大陸商會……也就是人口販子嗎?)
馬爾斯比較在意埃莉諾會怎麼做。埃莉諾殺氣騰騰地瞪著奧菲斯。要相安無事地解決似乎很難。
「她接下來將交貨給貴客,卻趁我稍不留神之際逃走,給小姐添麻煩了。今後我會小心注意,不會再發生同樣的事。」
「她並沒有造成我的麻煩……」
「是嗎?那還真是幸運……既然如此,能不能將她交給我呢?」
奧菲斯浮現淺笑,朝埃莉諾伸出手。
「……我不能把她交給卿。她在害怕啊。」
埃莉諾將身後的少女拉近自己。
「但是她是敝號的商品。小姐不歸還就是小偷了。」
「皇國法第十一條禁止買賣人口。犯法在先還好意思說別人是小偷嗎?」
埃莉諾大義凜然地大聲說道。
「那條法律已經徒具形式而無實質效益了。根本沒有人遵守。」
「是不是徒具形式,輪不到卿判斷!」
隨著埃莉諾和奧菲斯持續爭論,愈來愈多人圍過來。因為這裡人來人往,不缺看好戲的人。從白鹿亭出來的客人也加入圍觀,形成一大圈人牆。這些人大多是搭船來到王都的船員。其中甚至還有人大喊「大姊加油」聲援埃莉諾。
奧菲斯被聲援惹得慍怒,皺眉說道:
「既然小姐堅持不肯歸還,請容我稍微動粗了。就算對方是小姐,我也一樣不放過。」
奧菲斯解開趕牛鞭,浮現嗜虐的獰笑鞭打地面。每當鞭子發出清脆的聲響,躲在埃莉諾後面的少女就渾身發抖。
「我不會還給卿。這孩子要交由衛兵安置。」
埃莉諾完全不把奧菲斯的恐嚇當一回事地答覆。奧菲斯似乎因此惱火,漲紅著臉揚起鞭子。
「這個臭女人!」
他尖聲大叫,揮下鞭子。像蛇一樣的黑鞭撓曲飛向埃莉諾。
「愛倫!」
就在馬爾斯猶豫該不該出手幫忙時,周圍劃過一道撕裂空氣的聲音,被切斷的趕牛鞭在半空中飄舞。最後掉落在反手握著聖劍往正上方揮砍的埃莉諾面前。
(厲害!)
就連在賢者學院接受訓練的馬爾斯,都肯定埃莉諾的劍技確實了得,足以應付實戰。馬爾斯甚至覺得今後還是別開她玩笑好了。
埃莉諾將劍對準了無法理解發生什麼事而呆若木雞的奧菲斯。
「接下來我會砍斷卿的手。如果不想要斷手,就立刻離開這裡!」
埃莉諾威風凜凜地宣告。
奧菲斯猛然回過神來,連滾帶爬地逃走。下一瞬間,圍觀群眾爆出如雷的掌聲和歡呼。
「做得好,大姊!」
到處有人讚賞埃莉諾。
這場騷動很快就引來維護王都治安的衛兵。衛兵要圍觀群眾解散以後,露出狐疑的眼神打算偵訊埃莉諾,但她一出示一張羊皮紙,衛兵就突然立正站好,態度恭敬。
「似乎有名為大陸商會的人口買賣仲介業者,希望你調查。還有,麻煩你安置這孩子。」
埃莉諾面向女孩。
「……妳的名字是?」
「托托……」
「是嗎?托托家住那裡?父母呢?」
「……」
少女沉默地搖搖頭。不知道是無家無父無母,還是不想回去的意思。
「希望你調查托托家住哪裡。查到以後,如果她願意就送她回去。如果她不願意,將由皇家收留,麻煩你到時候聯絡。」
「我知道了。」
埃莉諾附在衛兵耳邊說完後,對方就敬了個禮,將托托帶走。
馬爾斯望著兩人消失在黑夜之中的背影開口說道:
「愛倫給衛兵看了什麼?」
「普通的羊皮紙。只不過印著羅特希爾德皇家的徽章。這樣對方不會發現我是皇女,但又會知道我是和皇家有關係的人。」
「聽起來充滿破壞力啊。」
馬爾斯聳聳肩以後,盯著埃莉諾看。結果——
「……卿什麼都別說。」
埃莉諾落寞地瞇起眼睛。
「我什麼也沒說喔?」
「不,我自己也心知肚明。即使這麼做,人口買賣也不會從這個國家絕跡……只能鬻兒賣女的貧困父母、貪婪蓄奴的貴族,只要這個構造一天不消失,人口買賣就會繼續存在。不光是人口買賣,這個國家存在許多黑暗面,無人聞問。」
「……」
「我想要改變這個現況。」
埃莉諾眼神認真地看著馬爾斯。
「好,我徹底地明白了。」
馬爾斯點頭。他覺得能夠說出這種話的埃莉諾十分耀眼。
「還不是王的人講這種話實在很狂妄就是了。」
埃莉諾略顯自嘲地搖搖頭。
「話雖然這麼說,但愛倫今天救了一個女孩子,高興一下不為過吧?」
馬爾斯一露出笑容,埃莉諾也虛弱地笑了。
「……說的也是。」
「好,那麼總之就來舉杯慶祝吧。」
馬爾斯牽起埃莉諾的手,扮演護花使者帶她走進『白鹿亭』。

「白鹿亭」充滿喧囂。醉漢喧嘩,歌聲洋溢,男男女女在靠裡面的舞台上跳著舞。這家店不愧是位於運河交通樞紐羅特希爾,客人多是船員和商人。
馬爾斯和埃莉諾走向靠裡面不顯眼的位子。一坐下,埃莉諾便馬上掀起兜帽。
「好久不見了,馬爾斯。」
馬爾斯熟識的老闆走了過來。他是蓄著大鬍子、體型矮胖的中年男子,儼然就給人餐酒館主人的感覺。老闆的名字叫薩克斯。
薩克斯一發覺埃莉諾,就看著馬爾斯揶揄一笑。
「這還真是稀奇。『賢者學院』的天才來約會嗎?」
薩克斯雖然看到埃莉諾,卻似乎沒發覺她是皇女。
「大概就是那種感覺吧。我要老樣子。」
「小姐也要薑汁汽水嗎?」
「不,給我普通的麥酒。」
埃莉諾看著店內其他客人的啤酒杯這麼說。
「哦,不錯喔。」
薩克斯開心地笑著回內場,之後立刻端著兩個木製啤酒杯過來。一杯是無酒精的薑汁汽水,另一杯是漂浮黃色泡沫的麥酒。
「愛倫,妳會喝酒嗎?」
馬爾斯擔心地看著擺在埃莉諾面前的杯中物。
「我沒喝過麥酒,但倒是常喝葡萄酒。沒問題。」
埃莉諾回道,沒和馬爾斯乾杯就直接抓起啤酒杯就口。
「……好香好順口啊。」
嘴邊沾上泡沫的埃莉諾浮現微笑,大口大口地繼續喝。滿滿一木製大啤酒杯的麥酒,一眨眼就沒了。
「呼——」
埃莉諾痛快地用手擦嘴。
「喂,喝得這麼急不要緊嗎?」
「嗯。這真好暍啊。和葡萄酒不一樣,雖然會苦,但很容易入喉喔。」
語畢,埃莉諾將姑且還遮住頭的兜帽脫掉。
「喂,這樣不好啦。」
「沒問題。不會有人認出來的。」
「真、真的嗎?」
就在馬爾斯正焦急時——
「小姐,妳喝酒還真豪邁啊。」
——薩克斯眉開眼笑地來到埃莉諾面前。
「我們店裡的麥酒是薩克森的麥酒,特別好喝。怎麼樣,要不要再來一杯?」
「幫我倒。」
埃莉諾點頭,將啤酒杯還給薩克斯。
「喂,真的沒問題嗎?在這種地方醉倒會很麻煩的。」
「沒問題。我的酒量很好喔。」
這麼回答的埃莉諾,雪白臉頰已經染成淺紅色。
「沒騙我吧!」
馬爾斯小口小口地喝著薑汁汽水,心裡有點後悔帶埃莉諾來。
「來了,第二杯麥酒和兩位期盼已久的料理。」
薩克斯將啤酒杯和兩塊大盤子擺在桌上。盤子裝著切得很厚的肉,旁邊附上馬鈐薯泥和酸高麗菜。
「這家店的招牌菜,鹽醃豬腳。我來就是為了吃這道菜。」
「原來如此。」
埃莉諾興奮期待地凝視著看起來很可口的帶骨肉。而就在她正要吃的時候,她東張西望地觀察起周圍。
「馬爾斯……」
她傷腦筋地小聲低語。
「……沒有餐刀嗎?」
「沒有。因為在這裡大家都是直接用手抓起來吃。」
「是、是這樣嗎?」
「或許要得到木製餐刀。要我幫忙問嗎?」
「不、不了。不必那麼麻煩。我也用手吃。」
埃莉諾搖搖手。
「不需要勉強喔?愛倫不敢用手吃吧?」
「才、才沒有。」
埃莉諾稍微加重語氣說完,戰戰兢兢地將手伸向肉。她雙手抓著肉,微微張開嘴往正中間咬下去。
「……好吃。」
「是不是?」
馬爾斯也跟著埃莉諾啃起肉來。鹽味適中的豬肉煮得非常柔軟,人口即化,非常可口。
「好吃。或許是我至今吃過最好吃的肉料理。」
埃莉諾繼續吃第二口、第三口。老闆薩克斯開心地望著她的吃相。
「小姐嘴巴真甜啊。那麼,吃完肉以後再喝麥酒試試。那可是最棒的享受啊。」
「好。我試試。」
埃莉諾灌了幾口麥酒。
「真的。味道很搭。」
「是不是?這是北部引以為傲的美食。」
「原來如此。」
埃莉諾邊說邊繼續灌麥酒。她馬上就喝光整杯啤酒杯的酒,又點了一杯。
「喂,喝得這麼急真的沒問題嗎?」
馬爾斯擔心地看著埃莉諾變紅的臉。
「沒問題的啦。呼哈——」
「聽妳的回答感覺根本就不是沒問題。」
「這個陪襯的馬鈐薯泥也很搭。」
「小姐真內行耶。」
端著新麥酒過來的薩克斯,招手示意馬爾斯靠過來。
「馬爾斯,這女孩很棒嘛。在哪裡搭訕的?」
薩克斯在耳邊小聲問了。
「……皇宮那邊。」
「原來如此。我就覺得她很有氣質……那麼,已經做過了嗎?」
薩克斯笑嘻嘻地豎起小拇指暗示。
「不,該怎麼說呢……」
「做了!」
埃莉諾從旁邊探頭過來。整張臉從脖子到耳朵都變得通紅,眼神迷茫。
「喂,愛倫……妳喝醉了吧?」
「……實際上是被上了。並不是你情我願。」
埃莉諾皺著眉頭,一本正經地說這種話。
「妳果然醉了吧!」
「喂,馬爾斯,我從以前就說硬來是不行的吧?真是不懂女人心。」
「大叔也不要瞎攪和!」
「真的是硬來。趁我熟睡之際……」
埃莉諾鼓起發紅的臉頰。
「但是小姐,既然兩人像這樣在一起了,就表示結果好就一切都好吧?」
「才不好。我並沒有原諒馬爾斯。只不過……為了遠大的目的,這是無可奈何的事。」
薩克斯這次則是露出憐憫的表情搖搖頭。
「雖然不瞭解情況,但我知道事情不單純了。馬爾斯,你要確實負起責任,讓小姐幸福才行喔。」
「沒錯。馬爾斯必須要為我效勞!」
「你們兩個不要糊里糊塗地就產生共鳴!」
就在馬爾斯受不了地搖頭時,在最裡面的舞台上,樂團開始演奏。拿著弦樂器的男子演奏著輕快的樂曲。在樂團前方,一群女子穿著點綴或紅或綠裝飾的圍裙背心洋裝(Dirndl),拎著裙襬跳起舞來。
「那是北部地方的舞蹈。」
「哦?」
埃莉諾似乎對舞蹈感興趣的樣子,看得入迷。
「好像很開心。」
她說了這句話便就走向舞台。
「咦,喂,愛倫?」
不知所措的馬爾斯還來不及制止,埃莉諾就已經上台,夾在舞孃中間跳起舞來。那群舞孃也拉著埃莉諾加入圈子一起跳。
「喂喂喂。」
馬爾斯半目瞪口呆地看著在台上跳舞的埃莉諾。不知何時,埃莉諾已經將頭上的兜帽整個脫掉。夾起來的金髮反射燈火,閃閃發亮。埃莉諾的舞充滿爆發力,客人都因此跟著歡呼助興。
「你看這女孩多棒,配你太可惜了。如果沒讓她幸福,我就禁止你出入這家店。」
薩克斯附在馬爾斯耳邊咬耳朵,對此馬爾斯一邊隨便應付,一邊咂舌。

「什麼對酒量有自信啊。」
馬爾斯沿著街燈照亮的大道走向城堡的路上,嘀咕抱怨。他背上揹著埃莉諾,變裝用的頭巾隨便披在她的頭上。
「有自信喔。所以才會明明喝了那麼多,意識卻還是很清楚。」
埃莉諾趴在馬爾斯背上回答。
「雖然有意識,卻站不穩不是嗎?」
「只是跳太多舞,腳痠而已。」
「堂堂皇女不要狡辯。」
「不是狡辯。我只是陳述正當的理由。」
「總有一套說詞……」
馬爾斯搖搖頭。
「算了,先不談這個,偶爾到人多熱鬧的地方吃頓飯也不錯吧?」
「……是啊。老闆人也很好,東西也很好吃,我很開心。」
「是嗎?那麼改天要再去嗎?」
「嗯。真想明天就去。」
「哪有這麼快的!」
「騙人的,開玩笑的。」
埃莉諾開懷地笑了。聽到她的笑聲,馬爾斯的嘴角也稍微展露微笑。
「連續兩晚揹愛倫啊。」
「……是啊。」
「大小姐,今晚要送您到哪裡呢?」
「當然是送到我的房間。」
「恕本人直言,本人辦不到。因為本人目前禁止出入皇女房間。」
「……只要卿當個紳士就沒關係。」
「瞭解。」
馬爾斯苦笑地點頭。
「……馬爾斯。」
兩人之間沒有對話地走了一段時間以後,埃莉諾忽然開口。
「什麼事呢?」
「關於昨天晚上的事……」
「?」
「其實……真正是怎樣?」
「大、大小姐是指什麼呢?」
馬爾斯暗自心驚了一下。
「……感覺舒服嗎?」
「大小姐又要問這個嗎?」
「是不舒服,還是舒服……」
「不,那個……」
馬爾斯抽動嘴角。
「……愛倫,其實啊……」
其實什麼事都沒發生——馬爾斯很想這麼告訴埃莉諾。反正埃莉諾醉了,而且他知道說了她也不會相信。明知如此,馬爾斯卻不知為何很想說出實話。
「其實昨晚在愛倫房間——」
什麼事也沒發生——馬爾斯正要這麼說時……
背後傳來「Zzzzz」的微弱鼾聲。埃莉諾把臉埋進馬爾斯背部睡著了。
「喂,居然在這時候睡著!」
馬爾斯一邊吐嘈,一邊試圖叫醒埃莉諾。但不管怎麼搖、怎麼甩肩膀,埃莉諾就是不起來。
「唉,算了。」
馬爾斯無奈嘆氣,走在夜晚的王都。



3章 十刀會
馬爾斯住進皇宮以後已經過了數天。
雖然生活發生劇變,從充滿霉味的宿舍搬進豪華的後宮,但只是換個地方睡覺而已,內容幾乎沒有變化。因為和皇女的婚約只有攝政克洛德知道,馬爾斯也依舊照常去「賢者學院」上學。
只不過,馬爾斯也知道這個狀態不會永遠持續下去。他早就做好生活將隨著婚約正式公布而為之一變的心理準備。
這天,馬爾斯躺在自己房間床上靜靜度過。就在他翻身轉成仰躺,拿起讀到一半的書時,有人敲了門。
「馬爾斯,我要進去了。」
門伴隨著說話聲打開,埃莉諾走進房間。她穿著平常那件紅色禮服配斗篷,也就是正裝。腰際佩劍。
「早,馬爾斯。」
「早啊。」
由於這幾天彼此都很忙,就連三餐都是分開吃,馬爾斯總覺得好像很久沒看到埃莉諾了。
「今天早上有空一起吃早餐嗎?」
馬爾斯邊說邊下床。埃莉諾看到他的裝扮就臉紅了。因為馬爾斯上半身打赤膊,下半身只有一條內褲。
「就、就算是在自己房間,還是應該稍微注意一下服裝儀容吧?」
「抱歉。但是,我認為敲門以後也不等回應就直接進來也不對。就沒想過我或許正在換衣服嗎?要是看到一絲不掛的樣子,愛倫恐怕就昏過去了吧?」
「少、少瞧不起人!我哪會因為那種事就昏過去。」
「……明明光是看到內褲就別過臉去了。」
「唔……剛才是因為太突然了……只是嚇到了而已。我本來就不是會為了區區半裸就畏縮的人。要是覺得我說謊,卿就儘管在我眼前脫光試試。」
「喔,好。」
馬爾斯二話不說地點頭,作勢要脫內褲。
「哇!住、住手!」
埃莉諾更加臉紅地大叫。
「哪有人真的就脫了!快穿上衣服。我有重要的事要說!」
「我就說果然會昏過去嘛……」
馬爾斯偷偷地自言自語,套頭穿上長袍。
這幾天觀察埃莉諾,馬爾斯發現到她『相當清純』。馬爾斯稍微碰到手就臉紅,一開黃腔就馬上生氣。一開始對馬爾斯產生的誤會,也是起因於她完全沒有那方面知識的緣故。
「那麼,發生什麼事了?」
「……克洛德採取行動了。」
埃莉諾板起臉,在擺設的書桌椅子坐下。
「情況是?」
「延期的『十刀會』臨時改在今天上午舉行。」
「咦?結果這麼快就動手了嗎?畢竟總不能永無止盡延期下去嘛。但既然這樣,他這幾天是在做什麼?」
『十刀會』是羅特希爾德皇國全尚書出席共商國政重要議題的會議。本來應該在馬爾斯在埃莉諾房間過夜的隔天舉行,但因為婚約騷動的關係,由攝政延期了。
「問題就在這裡。我一直以為,克洛德要在原本預定召開的『十刀會』提出加稅法案。然而……今天的會議議題沒有審議法案的項目。『十刀會』無法決議未列入議題的事項。」
埃莉諾邊說邊按住嘴角。
「但是,克洛德在爭取到的這幾天時間,肯定做了某種準備。他一定會使出用來對抗我的某種計策。」
「或許吧。」
「所以,我希望馬爾斯出席今天的會議。」
「咦?可是『十刀會』是尚書級的會議吧?我可以參加嗎?」
「在會議開頭露臉就好。我要在全尚書面前宣布馬爾斯是我的未婚夫,表達我有意在不久的將來結婚即位。這麼一來,我這個下任國王的發言應該就會更有分量才對。既然知道我即位之後將行使王權宣布法律無效,就不會積極通過我反對的法律了吧?」
「原來如此……也就是說,公開婚約的時候終於到了嗎?我的單身時代就要到此結束了啊。」
馬爾斯一邊耍嘴皮子,一邊將手交叉枕在腦後。
「馬爾斯只要在場就可以了。如果有人問問題,便回答問題就好。姑且將這個過目一遍吧。這是財政尚書為了今天的『十刀會』準備的文件。內容詳細記載了關於羅特希爾德皇國財政狀況的資料。從這點也至少可以確定,今天將討論加稅的議題。」
埃莉諾把一疊用繩子裝訂的文件放在桌上。
「這種東西讓我看沒關係嗎?」
馬爾斯伸手拿起資料。資料很厚、很重。
「馬爾斯很擅長這種事吧?大約過目一下,理解大致內容。畢竟或許會有人拿奇怪的問題找我未婚夫麻煩。還有,『十刀會』的會則也放在這裡,希望卿看過。」
「……這麼說來,我好像沒問過。」
馬爾斯一邊閱讀資料,一邊說道。
「?」
「愛倫為什麼反對克洛德想要實行的加稅?」
「那還用問嗎?」
埃莉諾加強語氣。
「目前國庫吃緊,是因為長年天候不良導致農作物生產量降低。在這種情況下加稅,肯定有人民要餓肚子。這種政策不是正派國家該走的路。」
「但是,國家財政吃緊是事實吧?這要怎麼解決?」
「所謂的國家財政是公家的財政,並不是人民的財政。更何況財務緊迫的根本原因是失政。將失政責任轉嫁給人民的政策背離了王道。雖然我還不曉得作法,但一定還有其他方法促使財政健全化才對。」
埃莉諾以充滿堅毅光輝、清澈剔透的碧眼凝視著馬爾斯。
「……這是先王,也就是父王的教誨。假使父王健在,絕對不會通過這種法案。父王應該會提出理想的代替方案才對。」
埃莉諾這番話彷彿是要說給自己聽的一樣。
「之前我和卿說過吧。一個月後,皇宮將舉行『皇國眷族會議』。到時候將公布我和卿的婚約。」
「嗯……」
「如果可行,我想要在公布婚約的同時宣告就任女王,推動改革羅特希爾德皇國。」
埃莉諾目光如炬地凜然表示。那是馬爾斯甚至不敢直視的正直眼神。
「今天的會議將會是前哨戰。不能說服大臣,又怎麼能讓貴族服氣呢。」
「……原來如此。我知道了。我也會盡我所能協助愛倫的。」
馬爾斯這麼回答。
馬爾斯說完以後,便困惑起來,不懂自己為什麼會說這種話。照理說馬爾斯的目標只有一個,就是當上貴族,和『那個男人』平起平坐,但為什麼卻……這讓馬爾斯百思不解。
「那麼,我也要為會議做準備。會議開始前我會再過來。記得留意服裝。」
埃莉諾撥起後半頭髮,朝門走去。
「喂,早餐怎麼辦?」
「我已經吃了水果,就當作吃過了。馬爾斯自己吃吧。」
埃莉諾留下這句話就離開房間了。
「有方法,是嗎……」
埃莉諾的身影一消失,馬爾斯便翻開拿到的資料。這份資料粗估兩百頁。用了很多圖表,資訊量很大。
「要我過目是吧……」
馬爾斯扶著額頭思索。
「所謂的過目是要我撥出多少記憶容量呢?」



石造走廊迴盪著皮鞋的清脆聲響。城堡三樓,通往舉行『十刀會』的會議室的走道上,埃莉諾彷彿逆風而行般大搖大擺地前進。她板著一張臉、甩著金髮長髮前進的模樣,感覺就像是要上戰場的戰士一樣。而在她身旁還有神態自若的馬爾斯。他穿著平常那套賢者學院制服。
「愛倫。」
馬爾斯小聲地和她攀談。
「假設克洛德阻止我出席怎麼辦?」
「他休想礙事。放心,我會想辦法。」
「想辦法,是嗎?」
馬爾斯聳聳肩。對付克洛德有辦法那麼順利嗎?馬爾斯對此感到疑問。
來到繪有羅特希爾德家徽章的厚重門前時,埃莉諾停下腳步。
克洛德也正好要進去。
「哦,今天馬爾斯也要出席嗎?」
克洛德頂著一張宛如鐵面具般沒有表情的臉,瞥了馬爾斯一眼。
「沒錯。沒問題吧?」
「是。只要總務尚書同意就無妨。」
克洛德說完就打開會議室的門示意兩人進去。埃莉諾朝馬爾斯使了眼色,提高警覺進入會議室。
會議室只擺了一張巨大圓桌。圓桌中央,鋪著同樣繡有羅特希爾德家徽章的紅色桌巾。
十刀會的成員,也就是埃莉諾以外的羅特希爾德皇國全尚書已經到齊。其中包括穿著鎧甲看似武人的人,以及穿著學位服看似學者的人。
(他們就是這個國家的尚書嗎……)
馬爾斯環視這群人,小口吐氣。
羅特希爾德皇國設十部處理國政。掌管十部的十名尚書,就是人稱十刀的朝臣。然後,尚書針對相當於部下的官吏上奏的國內問題,決定制定法案等重要方針的會議,就是『十刀會』。據說王依照慣例都要以議長身分參加十刀會,批准會中表決通過的方針。
埃莉諾一在圓桌就座,馬爾斯便在後方牆邊的椅子坐下。尚書們看到馬爾斯,都露出感到不可思議的表情。似乎是納悶為什麼賢者學院的學生會在這種地方。
所有人一就座,克洛德就在圓桌第十一個位子坐下。那本來應該是在位者的位子,現在由受託全權的攝政坐鎮。
「現在開始『十刀會』例行會議。今天第一個議題是……」
克洛德開始報告議題概要,埃莉諾隨即舉手。
「在會議開始前,我想向各位尚書介紹一個人。」
其他尚書的視線再度轉向馬爾斯。馬爾斯接到埃莉諾的暗號,正要站起來時——
「恕我打岔,皇、皇女殿下,恕、恕我冒犯,在那之前請容我做一件事!」
突然間,隔著圓桌坐在埃莉諾對面的其中一名尚書站了起來。那名男子禿頭,下巴留鬍子,體型矮小微胖。他擦著額頭的汗,面向克洛德。
「什麼事,財務尚書?」
克洛德以冷靜的態度回答。
「恕我冒昧,請、請容我發動臨時動議——」
「臨時動議!?」
埃莉諾驚愕地倒抽一口氣。
「內容未列入議題的臨時動議,需要議長我以外三分之二以上贊成。請說明臨時動議內容。」
「是、是關於改善羅特希爾德皇國財政問題的法案!」
財政尚書冒出更多汗、聲音顫抖地說了。
「那麼,贊成臨時動議的人請舉手……」
克洛德一靜靜說完,尚書們便同時舉手。
「!」
埃莉諾露出「被擺了一道——」的表情。除了她以外的九名尚書都舉手了。
(我懂了,原來是這麼回事嗎……)
馬爾斯咂舌。
原來克洛德在『十刀會』延期之後,趁這幾天遊說拉票。他料到埃莉諾將發表婚約,提高發言影響力。
「確認三分之二以上贊成。通過臨時動議。請財政尚書說明法案。」
克洛德一客氣地命令,財政尚書就行了一禮。
「我想今天早上我準備的上百頁資料都在各位手邊,裡面詳細記載近十年羅特希爾德皇國的財政狀態。」
「原來這是財務尚書製作的嗎……」
埃莉諾小聲自書自語,咬緊嘴唇。
「首先請看第二頁,各位都知道,本國※歲出長期持續增加。歲出急劇增加的原因,始於先先王雷諾瓦三世陛下在位期間,對海賊發動五次聖戰的戰費。建造船隻、褒賞騎士、代支貴族的負擔,尤其是為了傭兵費,連續五年向漢撒商人借了一億羅特希爾幣。這是我國國家整體預算的十倍,相當於國內經濟活動總額的十倍。因為要在五十年償還,所以每年支付約三百萬羅特希爾。」 (編註:一會計年度內為推行各項政務之一切支出計畫。)
(也就是年利率約百分之二嗎……)
馬爾斯在腦中計算。
「別看金額龐大,這是當初負擔得起的償還金額,事實上,最初是正常還款。然而各位也知道,大陸近年因為天候變化等因素,導致農業生產量下降。我國的直轄地租稅也減少,從三年前陷入財政赤字。目前是動用過去的積蓄勉強支付,但這樣下去,明年別說是本金,連利息都付不出來,到時候一部分抵押物可能會遭到扣押。無論如何都不能讓羅特希爾德皇家祖先代代相傳的神聖土地被商人扣押。所以……我提議提高租稅率!」
「……」
埃莉諾雙手環胸,板著臉瞪財務尚書。財務尚書始終低頭看準備的資料,避免和埃莉諾對上眼。
「目前羅特希爾德皇國從直轄領收獲的生產物徵收約二成五,我提議提高為三成。這麼一來,就至少付得出利息。三成這個數字和貴族的莊園相同,不算特別高。還希望其他尚書閣下同意。」
財務尚書說到這裡就坐下了。直到最後都不敢看埃莉諾。
(他說的情況,和之前聽到的一樣啊。)
馬爾斯看著克洛德,心想「包括臨時動議在內,全部都是攝政一手策劃的吧」。
「其他人對財務尚書的動議有意見嗎?」
克洛德以沒有抑揚頓挫的聲音說完,埃莉諾便奮力站起來。
「我反對加稅。本來租稅減少的原因,是天候不良導致收穫量減少。在這種情況下提高租稅率,人民的生活將會變得相當困苦。雖然是為了財政健全化,但造成人民痛苦絕非正道。」
「恕我直言,皇女殿下。國家財政一旦崩潰,必定會影響人民生活。到時候造成的痛苦必然會超過提高稅收。」
財政尚書還是低頭看著下方發表意見。
「這我知道。所以,首先應該減少歲出,撥出相當於加稅所得的預算,這才是最高法則!」
「各部都已經盡力節流,很難再減少支出。我也非常明白皇女憂民的痛苦,但哪怕只有收穫量恢復前的這段期間也好,還是應該加稅。等收穫量恢復,再恢復稅率就好了吧?」
埃莉諾搖搖頭。
「明明加稅才好不容易能夠支付利息,不可能馬上就減稅。而且目前天候不順的現象遍及大陸全土,我不認為短期間就會結束。也就是加稅將永遠持續下去。」
「但是,拜託、拜託。現在就當作十刀會全體一致贊成,決定加稅吧!這是為了羅特希爾德皇國的未來!」
「我反對。不能加稅……這也是父王的想法。」
「先王假使還健在,一定也會贊成加稅才對。因為沒有其他方法了!」
「不可能!」
埃莉諾和財務尚書互瞪。穿著鎧甲的高齡男子靜靜地舉手。克洛德點名軍務尚書亞歷山大。
「我認為這種時候不應該考慮先王的想法。因為先王並不在場。更重要的是,應該要統合現在我們的意見才對,這是我的想法。」
宏亮的低沉嗓音在會議室迴響。不愧是疑似十刀會大老的人物,發言格外有份量。
「總務尚書。既然要反駁,是不是應該當場提出當作加稅代替方案的財源呢?」
克洛德親自發問。
「現、現在正在計算。必須等官吏的報告。」
「那麼,顯然趕不上現在的臨時動議吧。」
「唔……」埃莉諾咬緊嘴唇,坐回椅子上。
勝負看似分曉。埃莉諾以外的尚書一臉無意議論的表情。大勢已定。
再來要不全體一致通過,要不就是除了皇女以外贊成通過。
「……」
埃莉諾依然不甘心地咬著嘴唇,肩膀顫抖。彷彿為自己的無力感到悲傷。
「既然沒有議論,我要表決了……」
就在這時——
「……我可以說句話嗎?」
馬爾斯舉手了。全尚書的視線都集中到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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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十刀會』。不允許尚書以外的人發言。」
財務尚書露骨地擺出嫌惡表情這麼說道。
「根據會則,即使是尚書以外的人,只要獲得尚書特別認可,就能夠以諮詢人的身分發言……我說錯了嗎?」
馬爾斯浮現微笑,看向議長克洛德。克洛德不改表情地點頭。
「那麼總務尚書,能不能准許我發言?」
「唔,喔。我、我允許馬爾斯以諮詢人身分發言。」
「感謝。」
馬爾斯恭敬地低頭行禮。埃莉諾似乎大吃一驚,眨了眨眼睛。
「那麼……你要提供什麼資訊呢?」
克洛德瞇起眼睛。
「關於是否真的沒有財源。」
馬爾斯環視會議室。
「我父親以前是商人,他的口頭禪就是,就算店面只陳列最暢銷的商品,也不會成為銷售額最高的店家。」
「?」
包含埃莉諾在內,尚書都露出百思不解的表情。
「也就是說,集合最佳的個別解,不見得會成為最佳的全體解,就是這個意思——而現狀似乎就連個別解都還不是最佳解,首先就從這裡著手。財政尚書,我想請教一件事,每年支付約三百萬羅特希爾幣之中,利息是不是約兩百萬呢?我猜是※本息平均攤還法,所以最初的十年幾乎形同支付利息吧。」 (譯註:將全部貸款本金與利息平均分攤於每期償付的貸款方式。在利率不變的情況下,每期攤還的本金與利息總和相同,但初期是利息比例較高,之後逐漸加重本金比例。)
「對,是那樣沒錯。」
財務尚書摸摸鬍子擺臭臉。
「既然利息約兩百萬,我想就算不加稅,下工夫就籌得出來了。」
「怎麼籌?」
「要怎麼籌出兩百萬羅特希爾幣,總之就來累加吧。首先是減少支出的方法,資料第五頁右上方有歲出分類表對吧。」
馬爾斯空手這麼說,完全沒看任何資料。
「根據這張表,羅特希爾德皇國扣掉還款的支出約七百萬羅特希爾幣。類別依序是幹道整修費、開墾新田費、官吏及軍人的俸祿、撫卹、其他。金額分別是三百萬羅特希爾幣、兩百萬、五十萬、三十萬,其他約一百萬。」
幾名尚書表情驚訝地比對馬爾斯和資料。因為馬爾斯什麼也沒看,就陸續列出資料中的詳細數字。但是這並沒有任何玄機。事實上,馬爾斯今天早上就將埃莉諾多達百頁的資料全部記在頭腦裡面。
馬爾斯身懷著特殊記憶法,稱為絕對記憶。透過這個記憶法,馬爾斯記憶眼睛看到的東西時不是轉換為言語,而是記憶為圖像。因此不需要特別一一記數字,只要回想圖像,自然就能說出文件上的文字與數字。馬爾斯就是靠這個特殊記憶法在『賢者學院』名列前茅。
「『其他』的明細,就是下一頁的右上表,其中,禮儀祭祀費用掉了近五十萬的預算。請問這具體是什麼費用?」
馬爾斯望向在場尚書的臉。
「這、這是皇宮舉行祭典、每月例行派對等等的費用。」
身為管轄禮儀祭祀的總務部尚書,埃莉諾出面回答。
「能不能砍成一半呢?幾天前我參加皇宮晚餐會,料理和酒顯然供大於需。而且不需要一年舉辦十二次,我想改成兩個月一次也沒問題。」
「喔,這點我也想過……」
「那就馬上實行吧。還有,關於幹道整修費……負責人是哪位?」
「是我。」
運輸尚書點頭。那是感覺就像是標準官吏的中年男子。
「一成就好,能不能壓縮這筆費用呢?例如,這幾年因為海路興盛導致通行量減少的阿提拉幹道,能不能減少整修呢?」
「這……」
運輸尚書面有難色。
「運輸尚書,這點小事辦得到吧?」
埃莉諾一施壓——
「……雖然沒試過,但我想不是辦不到。」
——運輸尚書顯然比較在意克洛德地點頭了。
「這樣總共節省了約五十萬的支出。」
馬爾斯微微一笑,浮現應酬的笑容。
「接下來是增加歲入。稍微往後翻到第十一頁,我想上面記載了歲入詳細,其中有運河通行費對吧。這筆收入近百萬羅特希爾幣,有沒有辦法增加呢?一年有多少船隻利用運河呢?」
「一年約五萬艘。一天一百四十艘左右。」
先前的運輸尚書回答。
「能不能增加利用船隻的數量?」
「怎麼增加?方法是?」
「以前我聽商人說過,船要通過運河,需要在港灣的運輸部駐點辦理手續,手續要花時間,所以一天能夠通過的數量有限。我想只要提高處理效率,就能夠讓更多船通過。」
運輸尚書就像是被戳到痛處一樣,發出「唔」的一聲語塞。
「……的確是有這個狀況……」
「那麼請務必提高五成處理效率。只要連夜間都能夠通行,應該就能夠達成。這樣一年就會增加五十萬歲入。」
「……我知道了。我會考量看看。」
運輸尚書苦澀地點點頭。
「這樣就多出百萬羅特希爾幣了。到這邊為止是相當於個別解最佳化的部分。那麼,接下來就來談整體解最佳化吧。我想第十五頁的附錄資料詳細記載了羅特希爾德的資源收入。這邊寫到,鹽山的生產率減到十年前的一半以下對吧。我想鹽屬於財務部管轄,請問原因是什麼?」
「……因為已經逐漸要採掘一空了。」
財務尚書不悅地回答。
「另一方面,資源部替新發現的鐵礦山規劃了募集人員的預算對吧。我記得是三十萬羅特希爾幣。」
「礦山生產量還很高。已經做了增加人員的生產計劃,很難撤回。」
資源尚書沒好氣地回答。
「不需要撤回。相對地,請人事異動,調派財務部鹽山開發人員兼任資源部。這樣鹽山的生產效率就會提高,又可以省下浪費的預算。」
「這……」
「但是沒有前例……」
財務尚書和資源尚書面面相覦。
「有什麼難處嗎?『不得跨部門異動』,我想沒有這種事吧?」
馬爾斯對著兩人笑。
「……沒問題。」
財務尚書一副不情不願的樣子回答。
「其他生產效率較低的部門人員,也應該移動到較高的部門吧。只要部門間互相調度支援,就不必再增加官吏人數,也能夠活用他們的經驗。明年度預算,編列了五十萬作為全部門增加人員的預算。只要用調部門代替增加人員,就能夠省下這筆歲出。這就是解決所有問題的最佳解答。」
馬爾斯點點頭,說得胸有成竹。
不知何時,尚書看馬爾斯的眼神不一樣了。儘管覺得可疑,但聽到馬爾斯口若懸河地列出數字,他們還是抱以期待的樣子。
「……但是,目前這樣是一百五十萬。要支付利息似乎還有一段差距。」
克洛德冷靜地指出問題。
「是。所以就來減少根本的利息吧。」
馬爾斯微微一笑地點頭了。
「怎麼做?」
「十年前羅特希爾德皇國貸款時,因為大陸全土戰火連綿,所以金錢需求高,利率也比現在高。我想這筆貸款目前利率大約是百分之二,但現行利率已經降到百分之一左右。就要求漢撒的放款人將利率調降到這麼低吧。」
「少蠢了。漢撒不可能答應這種條件。」
財務尚書嗤之以鼻。
「那麼就找薩克森或圖爾的其他錢莊重新貸款,將本金全額償還漢撒就行了吧。不如說,也可以暗示我方有這個意思,要求漢撒降低利率。就算不降到百分之一,只要降到百分之一點五,一個月的利息就會減到一百三十萬左右。只要歲入和歲出生出一百五十萬,我想就有找了。各位覺得呢?」
馬爾斯浮現微笑。
「……聽起來是足夠了。」
財務尚書不甘心地對馬爾斯這麼說道。
「當然,光是付利息是永遠還不完借款的,但即使不提高租稅率,只要實行剛才進言的方案就能夠爭取時間。以上是本人的意見。」
說完,馬爾斯就坐回椅子上了。
會議室內靜靜瀰漫著動盪的氣氛。尚書都心生動搖。身為職掌國政者,沒有尚書無條件贊成加稅。本來贊成的根據,是因為沒有其他方法。但是馬爾斯的說明動搖了根據。
「有人對他的提案有任何意見嗎?」
克洛德依然保持面無表情,靜靜地詢問。尚書都不發一語。就連財政尚書都說不出話來。
「那麼就來表決。財務尚書的臨時動議,贊成的人請舉手。」
財務尚書戰戰兢兢地舉手。接著運輸尚書和外務尚書也跟著舉手,但再來就沒有人舉手了。
「未過半數。因此動議否決。」
克洛德淡淡地說了。
這時,埃莉諾靜靜地舉手,起立發言。
「我也要臨時動議!」
「……內容是?」
「針對馬爾斯剛才提出的財政健全化方案,要求負責尚書仔細考核、迅速擬定關連法案。希望徵得各尚書同意!」
「好。有人反對總務尚書的動議嗎?」
沒有人舉手。
「同意臨時動議。贊成總務尚書提案的人請舉手。」
克洛德詢問,先是七名尚書舉手,接著剩下三名尚書也舉手。最後舉手的是財務尚書。
「全體一致通過。那麼,請關連尚書盡速根據提案行動。」
克洛德說完,稍後眾人開始鼓掌。全尚書都露出彷彿了卻心事的神清氣爽表情。就連財務尚書都像是恢復正常一樣鬆了一口氣。
「皇女殿下。」
軍務尚書站起來了。
「什麼事?」
「馬爾斯閣下從不同觀點提供了寶貴意見,能不能為我們介紹他呢?」
「馬爾斯嗎?」
埃莉諾撥起頭髮,浮現會心一笑。
「他只是我的未婚夫!」

「接下來會很忙。馬爾斯的提案,得盡量付諸實行才行!」
『十刀會』結束後,在通往後宮的長長迴廊上,埃莉諾邊走邊志氣昂揚地自言自語。馬爾斯走在她後面聳聳肩。
「話先說在前頭,就算付得出利息,借款也不會減少喔。」
「對,我知道。那樣也沒關係。總之,光是朝財政健全化踏出一步就已經進步了。」
埃莉諾說完,突然停下腳步。
「馬爾斯……」
她背對著馬爾斯小聲說道。
「?」
「如果沒有卿在,羅特希爾德皇國就要實施加稅於民這種不合王道的政策了。我和其他尚書雖然都努力要減少國費支出,卻想不出具體方法。馬爾斯在短時間就點出的癥結,至今沒有半個人想到……」
埃莉諾懊惱地說道。
「沒有啦,是因為我在商人家長大,擅長精打細算。還有,因為我是局外人,沒有包袱,所以敢講很多話。」
「……但是,卿為什麼要幫我?我並沒有要求卿做到這種地步。」
「那是因為……呃,是為什麼呢……」
馬爾斯搔搔耳後。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當時會做出那種發言。
「沒有啦,坦白說我這個人只為自己的得失採取行動。基本上不做對自己沒有利益的事情。可是,剛才沒怎麼考慮到那部分就舉手了。」
「……那是為什麼?」
埃莉諾語氣嚴肅地問道。
「……怎麼說呢,是因為愛倫有困難啊。畢竟我好歹是未婚夫。自然會想伸出一、兩隻援手吧。大概。」
「……是嗎?」
這麼說完,埃莉諾猛烈轉過身來。
「卿剛才幫了我大忙……我要感謝卿……不對,謝、謝謝。」
埃莉諾漲紅了臉注視馬爾斯。宛如寶石的碧眼確實捕捉到馬爾斯。高貴、意志堅強的皇女的臉就在眼前。
「託馬爾斯的福,我才沒偏離王道。謝謝你。然後……希望你今後繼續幫助我。」
她以堅定的眼神凝視馬爾斯。
「……以未婚夫的身分嗎?」
「那當然。以未婚夫的身分!」
馬爾斯停頓了一下,若有所思地想了想以後,當場跪下。
「我會盡棉薄之力,陛下。」
「這、這是在做什麼?」
「不然要我怎麼回答?OK,我的甜心嗎?」
「用普通的方式回答就好了。笨蛋!」
埃莉諾害臊地鼓起臉頰。
馬爾斯仰望皇女的臉的同時,心想:
(這樣就好了吧……)
他出於心機扮演埃莉諾的未婚夫。這點現在也沒改變。儘管如此,他總覺得自己有時候不單純是基於這個理由採取行動……
(……不,不對。我只是想要利用皇女的權力往上爬而已。會幫助皇女,不過是過程罷了。)
一切都是為了過於遠大的目的——
「話說,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重要會議開完的關係,肚子突然餓起來了。」
馬爾斯一站起來,埃莉諾就露出困擾的表情按住肚子。肚子頓時發出「咕嚕——」的聲音。
「叫得還真大聲啊。」
馬爾斯露出驚訝的表情說道,埃莉諾臉紅起來。
「有、有什麼辦法!誰教我從早上到現在只吃了水果。」
「那麼,去飯廳吃中餐吧。很久沒一起吃了。」
「嗯。」
兩人重新朝後宮邁步走去。
隨後,埃莉諾板起臉皺起眉頭。因為克洛德從前方迎面走來。
克洛德看到兩人也沒有因此改變走路速度。
在雙方即將錯身而過時——
「今天雖然成功了,但別以為今後也能這麼順利。我勸你最好小心別摔跤了……拉…………爾。」
「!?」
馬爾斯嚇得轉頭。他露出驚訝的表情,凝視著克洛德錯身而過的背影。
「只是虛聲恫喝而已。別放在心上。」
「……唔、喔。」
馬爾斯一邊點頭,一邊緊張地吞口水。忍住不讓腿顫抖。
因為小聲如耳語,埃莉諾似乎沒發覺,但馬爾斯聽見了。
克洛德在那句話最後,稱呼馬爾斯『拉圖爾』。

馬爾斯除了夏卡爾以外,還有另外一個名字。
——馬爾斯·愛米爾·拉圖爾。
那是他本來的名字。



4章 瓦洛登場
「喔,你來了啊,我的駙馬弟子!」
馬爾斯隔了兩天來到『賢者學院』,一進所屬研究室,研究室主人隆努開口就是這句話。
「駙、駙馬!」
連在老師面前基本上常保笑容的馬爾斯,這時都不由得繃緊著笑臉。
「老夫聽說了。你和埃莉諾皇女訂婚了對吧?」
隆努用手肘戳馬爾斯的側腹部。
「從、從哪聽來的……」
「我想整間學校已經沒有人不知道這件事了喔。」
「真的嗎?再怎麼說消息也傳太快了吧?」
「是因為老夫積極散播風聲啊。」
「為、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當然是因為羨慕你哪!你居然和那種美女訂婚,真是不像話。倒是你是什麼時候和皇女變成那種關係的?你這小子、這小子!」
對於執拗地用手肘戳個不停、年近七十的老師,馬爾斯只能嘆氣。
因為皇女在『十刀會』公開婚約,所以馬爾斯早就明白兩人的關係將會傳入一部分人耳中。但沒想到甚至已經傳到學校來了。
「我還能繼續這樣就讀『賢者學院』嗎?」
馬爾斯坐在研究室個人桌前,拄著單手托腮。隆努給了不開除學籍,要他能來就來的保證。但就算是掛名,將來的王夫候補待在這裡真的好嗎?
就在馬爾斯思索時,他聽到研究室的門打開,充滿朝氣的說話聲傳了過來。
「早啊,裙帶王子!」
「……」
馬爾斯一臉厭煩地轉頭。他的同期,頭髮火紅的維特海姆浮現下流的淺笑站在那裡。
「叫我裙帶王子做什麼……」
「哦!既然沒否定,可見傳聞果然是真的嗎?『賢者學院』創校以來的天才斗膽拐騙皇女殿下,訂下婚約!」
「我並沒有拐騙,但訂婚是真的……」
「是這樣嗎!?可惡!上帝已死!」
維特海姆誇張地按住頭仰望天花板。
「那麼,另一個傳聞也是真的嗎?據說高貴的皇女殿下腹中已經有你的小孩了……」
「嗄!?這、這種話你是聽誰說的!?」
「沒有啊,大家都這麼說?」
「真的假的!?竟然有這種流言嗎!?」
「我想皇女的未婚夫不好當,你要幸福喔……你明明長得不錯,至今身邊卻都沒有女人。現在居然要和那種美得過火、而且胸部很大的女孩子結婚了,我真羨慕你。啊啊,真羨慕、真羨慕……倒是你不僅連續兩年第一名,還和那麼可愛的女孩子訂婚,怎麼會這麼沒天理。總覺得不爽起來了。你是賢者學院全男性公敵。走夜路時給我小心點!!」
「短短一段話裡面,開頭和結尾的主旨完全相反啊!」
馬爾斯抱頭大叫。
「總覺得今天好累……」
在上完黑魔術課回研究室的路上,馬爾斯沉重地嘆氣。
整堂課中,他一直感覺到來自四面八方的視線。總覺得就連老師都比平常客套。看來學院的確已經有很多人知道馬爾斯的婚約。
「今天真想就此打道回府啊。」
馬爾斯一邊嘀咕,一邊正要打開研究室的門時,有人從背後向他攀談。
「這裡是隆努老師的研究室嗎?」
一個女孩站在那裡。對方是穿著賢者學院長袍的可愛女孩。她擁有粉紅色頭髮與琥珀色的眼眸。手上戴著鍍銀手環。個子很矮,五官也充滿稚氣。在馬爾斯看來大約是小學部高年級左右。
「對啊。」
馬爾斯微微一笑,使出擅長的電眼。對初次見面的人,總之就是要和顏悅色,尤其對象是女性更該如此,這是馬爾斯的鐵則。只要露出陽光的笑容,大多數女生都會產生好印象,對馬爾斯感興趣。在學園生活中,這種女生可是有利用價值的。
但是——
「喔,這樣啊。」
女孩卻似乎不感興趣,馬上轉開視線迴避馬爾斯。
(什麼!)
馬爾斯瞠大眼睛。(疑似)迷倒眾多女性的電眼竟然沒效。
(笑、笑容需要調整嗎……)
就在馬爾斯內心著急時——
「你是這間研究室的人?」
女孩再度問道。
「嗯,對。」
「叫馬爾斯的男生在嗎?」
「咦,馬爾斯就是我,有什麼事嗎?」
「咦咦!」
女孩露骨地露出驚訝表情。
「真的嗎?你就是馬爾斯!?」
接著她更品頭論足地打量起馬爾斯。
「……你和埃莉諾訂婚這件事,是真的嗎?」
「是真的……那怎麼了嗎?」
倒是這個直呼一國皇女名諱的女生是誰啊——在馬爾斯這麼心想的同時,女孩依然從前後左右觀察馬爾斯。
「我實在想不通。」
女孩皺起眉頭雙手環胸。
「為什麼埃莉諾會決定和像你這種男人結婚呢……」
「天、天知道。我、我想還是問本人比較好吧?倒是妳找我就只是要問這件事嗎?既然這樣我要回研究室了。」
被說成『像你這種男人』而有些不爽的馬爾斯作勢回研究室。
「等、等一下啦。我想再多問一些你的事。你出身哪裡?是貴族嗎?有爵位嗎?」
「對不起。我今天很忙。沒時間和妳聊天。而且妳是小學部的學生吧?高中部校舍禁止外人出入,妳還是趕快回去吧。」
「小學部!?誰、誰是小學部呀!?」
女孩吊起眼角。
「不是嗎?不然是初中部?」
「才不是!我十六歲!和你一樣是高中部!」
「咦咦!真的嗎!?」
馬爾斯打從心底吃驚,重新觀察女孩。說她是小學部或許的確是太過分了。但就算放寬標準,看起來還是小馬爾斯三歲。
「妳啊。」
馬爾斯望著女孩,露出擔心的表情。
「怎、怎樣啦……」
「是不是飲食不均衡?」
「才、才沒有那種事!」
「真的嗎?我看妳還是多喝牛奶比較好……」
「咦?」
女孩疑惑地歪頭。然後垂下眼睛,一看到馬爾斯的視線焦點,也就是胸部,女孩開始渾身發抖。銀色手環也跟著晃動。
「怎、怎樣!你的意思是我發育不良嗎!?」
「那,那麼,我該走了。」
馬爾斯摸了摸女孩的頭,之後便倉皇地逃進研究室。
「這、這算什麼啊!那傢伙!」
從關上的門後傳來女孩的怒罵,但馬爾斯裝作沒聽見。

「糟糕。愛倫那傢伙會不會生氣啊……」
馬爾斯接近奔跑地穿過城堡的走廊。這天埃莉諾叫他在中午以前過去,但是因為被奇怪的女生纏上,因此他乾脆躲在研究室做完作業,結果就徹底遲到了。

埃莉諾吩咐馬爾斯直接到她的工作地點。馬爾斯一抵達總務尚書辦公室所在的三樓中央門前,就喘著氣敲了敲厚重的山毛櫸門。等對方說「進來」以後開門。
比皇女的寢室還寬敞的房間最裡面,穿著總務尚書制服的埃莉諾就坐在厚重的辦公桌前。
她散發出不像是十六歲的威嚴,瞥了馬爾斯一眼。從南面大窗戶射進來的陽光照得金髮閃閃發光,鼻樑挺拔的美貌彷彿打上眾光燈般顯得格外分明。撇開個性不談,馬爾斯也只能承認埃莉諾的確是個大美女。
而在埃莉諾旁邊,佇立著一名白禮服少女。看到少女的臉,馬爾斯便繃起了臉。是先前在賢者學院鬧得不愉快的那個女孩。
(什麼嘛。原來是愛倫認識的人嗎?)
難怪會直呼她的名諱——馬爾斯心想。
「太慢了。」
馬爾斯一走到桌前,埃莉諾就稍微瞪了他一下。
「這也沒辦法吧?我畢竟是學生喔。」
「還是太慢了。」
「下次我會提早過來啦。」
馬爾斯一邊辯解,一邊瞥了埃莉諾身旁的女孩好幾眼。她也和埃莉諾一樣把臉轉向旁邊鬧脾氣。似乎是因為禮服的關係,感覺她比在學院看到時成熟了幾分。
「……妳們認識?」
馬爾斯指著女孩問埃莉諾。
「對。她是亞爾基德尼亞皇國第三皇女瓦洛。是我的摯友。」
「皇女?原來妳是皇女?應該說為什麼其他國家的皇女會進學院就讀?」
她之所以態度高高在上,原來是這麼回事嗎——就在馬爾斯這麼思考時,瓦洛橫眉豎目地瞪他了。
「那種事和你無關吧!埃莉諾!為什麼妳會和這種粗野的男人訂婚?實在匪夷所思!」
瓦洛指著馬爾斯大叫。
「像這種缺乏禮貌、品性低劣、頭腦簡單的男人!為什麼!」
「……雖然瓦洛說他頭腦簡單,但他似乎在『賢者學院』連續兩年第一名喔。」
「第、第一名!?在學院嗎!?」
瓦洛瞠大眼睛重新觀察馬爾斯。
「就、就算頭腦再好,像這種粗魯的男人,我敬謝不敏。」
瓦洛雙手環胸,不高興地別過臉去。
「馬爾斯……卿對瓦洛做了什麼?我看她對卿充滿敵意啊。」
「沒有,我沒做什麼……」
「有!明明就有!」
瓦洛滿臉怒容地轉過頭來。
「你口出惡言,罵我小不點、胸部小、洗衣板、不夠性感、要多喝牛奶!對皇女極盡侮辱之能事!」
「上述惡言之中,實際說過的好像只有一句。」
「但你是這麼想的吧!」
瓦洛瞪著馬爾斯。
「對,沒錯,我的確是這麼想的。但是,妳的體型比同年紀的女生小一圈是事實吧?所以我只不過是建議妳攝取脂肪和鈣質豐富的牛奶罷了……」
「居、居然說我的身材比大家瘦小!?哪、哪來的根據……」
瓦洛一邊大叫,一邊比較自己和身旁的埃莉諾。
「身、身高或許的確是輸給人沒錯……還有,胸部也或許有些差距,可是像腰的曲線,或許也稍微輸人,還有屁股也……」
瓦洛愈說愈小聲。
「那好像是慘敗吧……」
「……那又怎樣!我或許的確是幼兒體型啦!然後?所以呢?為什麼我非要被你這個外人嫌棄不可!?」
「乾脆惱羞成怒嗎!?」
「埃莉諾!為什麼妳會和這種男人訂婚!?這個男的哪裡好了!」
「這,妳問我為什麼,我也很難回答……」
埃莉諾也傷腦筋地歪著頭。
「居然會選擇這種男人,埃莉諾妳也真沒眼光!」
就在瓦洛大叫,從鼻子發出哼的一聲時。
埃莉諾突然站了起來。表情嚴肅地看著瓦洛。
「怎、怎樣啦……」
瓦洛焦急地噘嘴。
「瓦洛妳!」
埃莉諾皺起眉頭湊近臉。
「那個……有經驗嗎?」
埃莉諾表情認真地問道。
「咦?經驗?什麼經驗?」
「也就是相愛的男女,那個……」
「??」
「在寢室,在黑暗中,確認愛……」
埃莉諾邊說邊臉紅。
「……的儀式。」
「儀式?那是什麼……咦,難道是……」
瓦洛頓時漲紅了臉。
「怎樣,有嗎?還是沒有?」
「……沒、沒有!可是,所以?那怎麼了嗎?」
「是嗎——呵。」
埃莉諾浮現游刃有餘的微笑。
「那、那個笑容是什麼意思!難道埃莉諾已經有經驗了嗎?什麼時候?嚇——難道?」
瓦洛生硬地轉動脖子,面向馬爾斯。
「怎、怎麼會……埃莉諾居然和這種人!?」
「……瓦洛遲早會明白的。明白我選了他……不對,是不得不選他的理由……」
埃莉諾放遠目光,把手放在瓦洛肩上。
「我不想明白!」
瓦洛別過臉去大叫。
「真不敢相信!淫穢!太淫穢了。我和埃莉諾再也不是朋友了!」
瓦洛邊哭邊奪門而出了。
「喂,沒關係嗎?妳們是朋友吧?」
「……是啊,我說得太過火了一點。之後得道歉才行。」
埃莉諾露出有點不安的表情說道。
「她在我失去父母傷心沮喪時幫了我。在國喪之後,她留下來陪我長達半年。」
埃莉諾溫柔地瞇起眼睛。「哦——」馬爾斯感到意外。他本來以為瓦洛只是任性的歇斯底里皇女,原來似乎也有溫柔的一面。
「言歸正傳,今天有什麼事?」
馬爾斯在會客用的椅子坐下,面向埃莉諾。
「首先第一件是……前幾天從人口販子手上救回來的少女……」
「喔,托托對吧。」
「……她並不是從農村買來的。」
「意思是?」
「她似乎是王都鞋匠的女兒,一個月前失蹤。父母早就通報協尋。」
「真的假的。也就是說,人口販子甚至幹起綁架勾當了嗎?」
「……對。然後,關於那個人口販子提到的組織『大陸商會』,搜查毫無進展。」
埃莉諾咬緊嘴唇搖搖頭。
「王都治安口益惡化。本應保護王都人民的衛兵素質低落。賄賂與貪瀆猖獗。但原因是國家陷入財政困難,無法提供足夠俸祿。再加上長年王位空懸導致王室權威低下,貴族與新興地主橫行無忌。所以需要改革。」
「……是啊。這點我也同意。」
「為此,首先國家財政健全化是不可或缺的。關於這點,我想聽馬爾斯的直率意見。」
埃莉諾煞有介事地點點頭。
「?」
「也就是說,羅特希爾德皇國要怎樣才能夠還清借款……」
「喔,果然要問這個?」
馬爾斯吐了口氣。
「只要實行馬爾斯提議的方法,就付得出借款的利息吧。不對,是絕對要做到。但是,這樣一來雖然借款不會增加……」
「但也不會減少。」
光是付利息,本金永遠不會減少。也就是說,就算每期持續償還,十年前羅特希爾德皇國向漢撒錢莊協會借的一億元在五十年期滿後依然會繼續欠著,幾乎分毫未減。這就是所謂的本息平均攤還法。
「話雖然這麼說,今後歲出也無望增加……也就是說,依現狀不可能支付利息以上的金額。」
埃莉諾用手肘拄著桌子托著臉。
「雖然我不想這麼說,但埃莉諾的祖先為什麼會借這麼多錢?」
「……當初預定掃蕩海賊,徵收海賊搜刮的莫大財富充當戰費。沒想到掃蕩海賊耗費的時間超出預期,而且壓制海賊根據地時,裡面已經不剩半樣值錢的東西了。於是龐大債款就這麼欠到現在了。」
「哦——」
馬爾斯露出狐疑的表情。
「算了,過去的事,再說也無濟於事。問題是今後。馬爾斯覺得該怎麼做?」
「不給我看任何資料就要我憑空想嗎?」
「卿腦中有羅特希爾德皇國所有財政狀態吧?」
埃莉諾瞇起眼睛。
「……是沒錯啦。」
馬爾斯腦中,牢牢記得財務尚書準備的資料中、羅特希爾德皇國近十年所有財政狀態,包括生產量、人口變動、氣候傾向等等。
「有方法嗎?」
「坦白說,沒有。依現狀很困難。羅特希爾德的生產量已經到達極限。如果今後能夠陸續發現優良礦山還另當別論,但這似乎也無法期待。即使埋頭苦幹,稅收是不會增加吧。」
「——可是,儘管如此,假使有一絲可能?」
埃莉諾盯著馬爾斯看。
「……我老爸常說。假使要偷東西,就要去有錢人家。」
「?」
「我老爸還說,『這世上99.9999%的財富在0.0001%的人手中。』——如果想增加稅收,就只能從那0.0001%徵收了吧?」
「……卿的意思,也就是……向貴族徵收嗎?」
聽到馬爾斯的話,埃莉諾繃起臉。同時浮現萬夫莫敵的淺笑。
羅特希爾德皇國的領土之中,皇家直轄領僅30%,剩下70%都借給貴族或高級聖職人員當作莊園。而貴族因為有免稅特權,不需要向皇家繳交莊園內生產物。其中甚至有莊園生產量足以匹敵國王的大貴族,但國王卻不能干涉。這就是不輸不入的原則。也就是說,百分之七十的領土生產的作物,國家一毛都收不到。
「本來貴族的免稅特權,是戰爭時派出騎士這項條件換來的特權吧?理由是因為派遣騎士的戰費由貴族負擔,所以需要一定收入對吧?」
「對……但是,現在戰爭逐漸轉變型態,過去是雙方騎士依據騎士道作戰,現在則是雇用傭兵的總體戰。所以傭兵費由皇家負擔。依照現狀,貴族的特權已經逐漸失去意義……」
「光是從那些貴族的莊園生產物徵收個百分之五,國庫就會相當充實了吧?」
「……本來討伐海賊的目的是安定海洋貿易,受益者是包含貴族莊園在內的羅特希爾德皇國整體。包含貴族在內,由國家整體負擔戰費應該沒有道義問題才對。」
埃莉諾點點頭。
「……是沒錯。但是,貴族可不這麼想吧。」
馬爾斯將手交叉枕在腦後。
「說明盟主——也就是皇家的吃緊財政狀況,要他們共體時艱。他們之中也有很多人沒忘記皇家分封莊園給祖先的恩情吧。如果有錢向人口販子買少女,就將那筆錢上繳國庫。」
「……」
馬爾斯不發一語地凝視著表情充滿決意的埃莉諾,內心並不看好。既得利益者往往都認為那是理所當然的權益。
「我……要在一個月後的『皇國眷族會議』提案。那場會議只有貴族或高級聖職人員這些擁有免稅特權的人參加。」
「……在那種場合發表嗎?似乎會掀起軒然大波耶。」
「不管發生任何事,我都要在會上探討廢止部分免稅權!」
埃莉諾撥起頭髮。
「我這個提議的人說這種話是很奇怪……但真的會順利嗎?」
「這個嘛,的確是……突然在會上提案,反對者應該會占多數吧。我打算暗示我有意即位成為女王宣布改革,但一旦要課稅,不管下令的是國王還是神,他們都絕對會反對……既然如此,就只能找願意協助的貴族,事先說明取得同意了。」
「拉票嗎?這種事辦得到嗎?」
馬爾斯擔心地看著埃莉諾。因為他總覺得年少失親的她似乎缺乏強大人脈。
「其實我心裡有個合適的人選,對方是從以前就為我提供政治諮詢的人。他是高級主教,同時也積極從事慈善事業幫助貧民。在貴族間也很吃得開。只要說明情況他就會贊同吧。」
「……有這種人在還真是可靠啊。」
「他目前人在王都,明天預定來皇宮辦其他事。我想到時候找他商量,馬爾斯你能不能陪同在場?」
埃莉諾抱以期待地看向馬爾斯。
「要我陪是可以,但我沒做過那種政治活動喔。與其找我,找克洛德商量比較好吧?國庫健全化也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情吧?」
「不需要依靠他那種人。」
埃莉諾嫌惡地搖頭。
「那個男人不可能贊成對貴族課稅。他是那種因循守舊、墨守成規的人。」
「我倒覺得並不盡然。」
雖然埃莉諾討厭克洛德,但克洛德為了財政,想要提高租稅率這件事本身並沒有錯。只是作法和埃莉諾的想法不合而已。雖然不曉得原因,但馬爾斯覺得埃莉諾討厭克洛德不僅是因為政策上不一致而已。
「先不說這個,馬爾斯……」
埃莉諾突然表情凝重起來。
「因為剛才和瓦洛聊到,事到如今我才想到……」
「妳指什麼?」
「……我當天完全沒考慮到這點,就是……」
她似乎難以啟齒地支支吾吾。
「?」
最後埃莉諾似乎下定決心地開口了:
「……我懷了你的孩子——這種事也是有可能的嗎?」
「咦、咦咦咦————!?」
「那個,雖然我對那方面不熟……但是男女……做了那種事可能就會有小孩吧?」
「一、一般來說……或許是那樣沒錯。」
「假使事情變成那樣,要怎麼辦?我們的婚約可是偽裝的喔?假使有小孩就麻煩了吧。」
埃莉諾露出超級認真的表情看著馬爾斯。
「不、不是吧,這是要我怎樣……」
「發生萬一時……卿要如何負責?」
埃莉諾站了起來,走近坐在會客用椅子的馬爾斯,眼神彷彿在試探般地看著他。
「如、如何是指……?」
「到時候……就真的只能結婚了,我想。」
「是、是這樣嗎?」
「那還用說嗎?沒有父親會對不起孩子。應該要負起責任吧?馬爾斯當然也是這·麼·想·的·對·吧?」
埃莉諾將一個字一個字斷開地加重語氣說完,把臉湊近馬爾斯。
「是、是啊。嗯嗯嗯,我也這麼想。」
「嗯。那就好。」
埃莉諾似乎鬆了一口氣,表情也放鬆下來。接著她若有所思地仰望天花板。
「……話說回來,要怎麼知道有沒有懷孕?」
「咦?」
「……我聽到的說法是會想吃酸的東西。」
「喔,常聽到有這種說法。」
「還有就是會出現類似感冒的症狀。」
「這也常聽到……」
「但遺憾的是我喜歡水果,整年都吃酸的東西。而且整年都疑似感冒。」
「那、那最好去看醫生吧?」
「總之事情就是這樣,或許到生產前一刻都不知道有沒有懷孕。這樣可就有點頭痛了。」
埃莉諾似乎是真的很困擾地咬緊嘴唇。
「不不不,沒問題的。大概自然就會知道了。」
「是嗎?怎麼知道?」
「雖然我不清楚,但似乎就是那樣。不必擔心。」
「所以我就是要問那樣是怎樣啊,呣。」
埃莉諾不滿地雙手環胸。
「那種事不要問我這個男人啦。」
「……呣。既然這樣,我改天問組母大人好了。」
「別鬧了!絕對會招來奇怪的誤解!」
「呣呣……」
埃莉諾不知為何一臉不高興地看著馬爾斯。
「馬爾斯……」
「怎、怎樣?」
「卿、卿那個……真的、真的奪走了我的第一次嗎?」
「對、對啊。」
馬爾斯暗暗心驚地回答。
「但是,我雖然在瓦洛面前炫耀,我卻完全不記得……」
「愛、愛倫是有這麼說過。」
「嗯。不管是不是自願的,不記得實在是很遺憾。」
埃莉諾念念有詞,在馬爾斯面前來回踱步。
(愛倫這傢伙想說什麼?)
馬爾斯納悶地歪頭望著形跡可疑的皇女。
「馬爾斯……就是……」
埃莉諾停下腳步,低著頭開口。
「嗯?」
「沒有啦,就是……」
「我、我的?」
「愛倫的?」
只見埃莉諾奮力抬起了臉。
「我的第二次,希望馬爾斯你也能奪走。」
「什、什麼————!?」
馬爾斯激動得尖聲大叫,然而埃莉諾卻露出有些嬌滴滴的眼神凝視他。
「等、等一下。我們先冷靜下來吧。」
「我、我很冷靜呀。」
「不是吧!愛倫不是氣我奪走了妳的第一次嗎!為什麼會要我奪走第二次啊!」
「嗯。我的確很氣。現在也還是無法原諒馬爾斯趁我失去意識時玩弄我神聖不可侵犯的身體……但是,情況漸漸改變了。」
「……意思是?」
「畢竟形式上我們訂婚了,而且我……漸漸瞭解馬爾斯你這個人。如今我,那個,願意……」
埃莉諾紅著臉,忸忸怩怩地扭動身體。
「?」
「……我願意再被卿擺弄一次也沒關係!」
她眼神認真地凝視馬爾斯。
馬爾斯發出「唔!」的一聲倒抽一口氣。因為說那句話時的埃莉諾十分可愛,馬爾斯興奮到背上甚至起了雞皮疙瘩。
只見埃莉諾緩緩地向後轉,走向會客用沙發。她坐了下來,脫掉鞋子,在沙發上彎腿坐著。
「……卿可以過來喔。」
她對馬爾斯這麼說,臉都紅到耳根去了。
「不、不是吧……喂。」
「不需要遲疑吧。我們是未婚夫妻,而且已經以、以身相許了。」
埃莉諾凝視著馬爾斯。
馬爾斯緊張地吞口口水,然後開始思考。
(該、該怎麼做才好……)
不知道是什麼心境變化,埃莉諾似乎對馬爾斯敞開了心房。雖然是從誤會開始,基於政治理由訂婚,但現在情況不同了。
(如果就這樣攏絡埃莉諾……)
將來埃莉諾當上女王之後,或許有利於自己達成遠大的目的。而且,更重要的是埃莉諾很可愛。馬爾斯並不是聽到可愛女孩要投懷送抱還有辦法拒絕、如此坐懷不亂的人。
「……」
馬爾斯沉默地點點頭,在埃莉諾身旁坐下來。
「真的可以嗎?」
「唔、嗯。沒、沒問題。因為我和卿是未婚夫妻啊。」
埃莉諾發出顫抖的聲音這麼說道。
「我知道了……那麼,我要開始了喔。」
「……」
馬爾斯將埃莉諾緩緩地壓倒在沙發上,隔著禮服將臉埋進她豐滿的胸部。柔軟的胸部包住臉頰,宛如花香的香氣刺激鼻腔。
「愛、愛倫……」
「……嗯。」
埃莉諾發出微弱的聲音。
馬爾斯抬起臉,將手伸向禮服胸口,以稍微發抖的手逐一解開綁帶。隨著帶子陸續抽掉,埃莉諾胸前的溝壑逐漸現形。最後解開所有綁帶時,馬爾斯停下手,再度吞了吞口水。
正下方就是埃莉諾勉強遮住的豐滿胸部。而視線往胸前移動,就是埃莉諾按住雙肩表情不安的臉龐。她凝視著馬爾斯,點了一下頭。言下之意似乎是隨時可以動手。
馬爾斯將手伸向她的胸部,捏住禮服左右的衣襟。只要稍微移動手,埃莉諾的雙峰將會裸露出來。
而就在他終於要拉開衣襟時——
(等一下……就這樣進展下去真的好嗎?)
馬爾斯停下了手。
(雖然是為了達成目的,但這種作法是不是錯了?這樣不就和那傢伙一樣了嗎!?)
埃莉諾或許的確對馬爾斯敞開心房了。
但那全部是基於「失身於馬爾斯」的誤會。馬爾斯認為……不解開誤會,就不算是真的敞開心房。
「……馬爾斯,怎麼了?」
埃莉諾依然滿臉通紅,納悶地問道。
「愛倫,對不起。我想起有件要緊事。」
「咦?什麼?什麼要緊事?」
「等一下學院有一堂非常重要的課。絕對非出席不可。」
「嗄啊啊?」
「總覺得這樣好像害愛倫蒙羞了,對不起。但是,我必須火遠趕去學院才行。」
「但、但是……」
「……今天的事,我改天絕對絕對會補償愛倫的!」
說完以下,馬爾斯爬下沙發,不理會以「馬爾斯、等一下」叫住他的埃莉諾,逕自衝出她的辦公室。
「這是怎麼回事?」
獨自留下的埃莉諾坐起上半身。看到呼之欲出的胸口,露出害羞的表情。
「……明明解開了卻不綁回去,還真是沒禮貌的傢伙。」
埃莉諾一邊生悶氣,一邊重新綁起帶子。
(可是,為什麼突然不做了?)
埃莉諾重新綁帶子的同時,漸漸擔心起來。學院有課這種話,顯然是臨時想到的謊言。這種事馬爾斯應該會先講才對。
(難、難道他以為我是主動勾引男人的淫蕩女人,所以討厭我了嗎!?)
埃莉諾露出驚愕的表情。
「不是的,馬爾斯!我並不是那種人!」
埃莉諾不自覺大叫。
而因為胸部使力的關係,綁到一半的帶子再度鬆開,胸口也露了出來,使埃莉諾懊惱地抿嘴。
(得趕快解開誤會才行!)
埃莉諾匆匆忙忙穿好衣服。

和埃莉諾發生那件事後,馬爾斯真的回到了『賢者學院』。雖然「絕對非出席不可」這句話是騙人的,但是他是真的有每週固定出席的課。
「……今天有點不好意思回去啊。」
傍晚上完課以後,馬爾斯在教室前自書自語。
這天在學院已經沒有預定要做的事了。平常這個時候,他會直接回皇宮和埃莉諾共進晚餐,但用餐時埃莉諾肯定會抗議白天的事。在想好說詞以前馬爾斯都不想見到她。
「我看今天在學校吃晚餐好了……」
馬爾斯踩著沉重步伐前往學生餐廳。
『賢者學院』中央塔地下的學生餐廳擠滿穿著長袍的學生。賢者學院有很多課上到深夜。而且一旦進了研究班,便有開不完的學習會,所以晚餐時間就和午餐時間一樣擁擠。
馬爾斯在櫃臺領取麵包、主菜和湯,正在找位子時,發現了一張眼熟的面孔。只見有著粉紅色雙馬尾並戴著廉價手環的少女一臉臭臉地用餐。她就是埃莉諾的友人瓦洛。
瓦洛似乎是一個人。她不高興地皺著眉頭,慢慢地用餐。似乎是因為她身上發出了『別靠近我氣場』的關係,前面和兩旁的位子都空著。
遲疑半晌以後,馬爾斯將托盤放在瓦洛旁邊的位子。瓦洛不悅地抬頭看馬爾斯。一看到那張臉,瓦洛的表情就更加不滿了。
「你為什麼要坐我旁邊”」
「沒什麼,因為有空位啊。而且剛才像是不歡而散一樣。」
「是嗎?但是我不想跟你講話。」
這麼說完後,瓦洛就端著托盤站起來,要找其他位子。但現在是用餐的尖峰時段,到處都沒看到空位。結果瓦洛重重地放下托盤,再度坐了下來。
「不要那麼暴躁,就一起吃吧。我們好歹認識吧?」
「……」
瓦洛沒回應,突然加快進食速度。她雙手抓著麵包,猛烈塞進嘴裡,想要趕快吃完。
「我想問一下,為什麼瓦洛明明是皇女,卻來就讀賢者學院呢?」
「……(嚼嚼嚼嚼)」
「學習社會經驗嗎?」
「……(吃吃吃吃)」
「和埃莉諾果然是因為皇室互相交流認識的嗎?」
「……(嚼嚼嚼嚼)」
「欸,妳就不能稍微回應一下嗎?」
「(嚼嚼嚼——)唔!?唔咕!唔——唔——!?」
瓦洛突然瞠大眼睛按住喉嚨。
「哇,誰教妳吃得那麼急!」
「~匯話耍窩壞給嘔喝的!」
因為瓦洛死命指著杯子,馬爾斯遞出自己托盤上的奶茶。瓦洛一把搶過奶茶,大口灌進嘴裡嚥下卡住的麵包。在這同時,馬爾斯拍拍瓦洛的背。
不久之後,瓦洛吐出「呼——」的嘆息。
「我還以為要死了……」
瓦洛露出精疲力竭的表情低聲說道。但馬上就回過神來,甩掉馬爾斯拍著自己的背的手。馬爾斯被她左手的手環打到,手背有點痛。
「你、你幹嘛趁亂摸人家的背呀!」
「啥?我拍背是為妳好,妳幹嘛講成這樣!」
「我又沒拜託你!」
瓦洛雙手環胸面向旁邊。馬爾斯無奈地搖搖頭,拿回被瓦洛拿走的那杯奶茶。瓦洛見狀,挑起眉毛。
「你!那個杯子!」
瓦洛氣呼呼地指著杯子。
「嗄?這次又怎樣啦。」
「你那杯,已經喝過了嗎!」
「嗄?喔,對啊。一坐下可能就先喝了吧。」
「真、真的嗎!?那、那、那、那我不就!」
瓦洛滿臉通紅地渾身發抖。
「喔,不必擔心蛀牙啦。我一顆蛀牙也沒有。」
「才不是……才不是那個問題——!」
瓦洛站起來大叫。
「為什麼偏偏是和你間接……(嘰哩咕嚕)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爛透了!你這個人真的是爛透了!」
「我只是提供妳指著的東西而已吧?」
「是你不對,不應該把東西毫無防備地放在那裡!既然喝過,至少要寫上『危險勿碰』才對!」
「妳當那是劇毒嗎!倒是喝到又沒關係吧。像我就完全不在意啊!?」
「我很在意!」
「好、好,我知道了……妳冷靜點啦。很引人注目喔。」
「引人注目是什麼意思!誰引人……」
瓦洛東張西望地轉了轉頭,終於發覺周圍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瓦洛似乎因此冷靜下來,突然安靜地坐回位子上。她一邊拿出看起來很高級的手帕用力擦嘴,一邊看著馬爾斯。
「……算了,不跟你計較。畢竟我也有一部分責任,不應該無視你,吃得那麼急。」
「哪有,應該說從頭到尾都是妳單方面不對……」
「……所以呢?你從剛才就嘰哩呱啦講個不停,是想知道我什麼事?」
瓦洛瞇起眼睛,抬起尖下巴。態度超級高高在上。
「沒有啦,我想知道皇女為什麼會來這種學校,之類的?倒是瓦洛是皇女這件事在這種地方公開沒關係嗎?」
「無所謂。知道我的人都知道這件事。那麼,我來這裡的理由是嗎?這個嘛,就像你說的一樣,是在學習社會經驗。我不像埃莉諾是下任國王。而且我在兄弟姊妹之中是最會念書的。」
「喔,原來如此。」
「我和埃莉諾在來學院以前就認識了。因為我們兩國關係良好。然後來到學院以後,我大約每週去一次皇宮。那邊的餐點很好吃喔,而且又免費。」
「……明明是皇女卻貪免錢飯,會不會太吝嗇了?」
「我國的優點是儉樸。所以不需要擔心財政問題。」
瓦洛從鼻子發出哼的一聲。
「倒是換我發問了……」
「?」
「……你和埃莉諾又是怎麼認識的?」
「這個嘛,一言難盡……」
「是什麼時候認識的?我從來不曾聽埃莉諾提過你。」
瓦洛瞇起眼睛懷疑。
「喔,我們第一次見面是上上週。舉行晚餐會的日子。」
「咦,那不就是最近嗎?」
瓦洛發出高八度的聲音大叫。
「這麼短期間是怎麼進展到訂婚的……」
她露出了狐疑的眼神。
「這個嘛,一言難盡……」
「怎樣啦,從剛才就一直說一言難盡。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啦。」
瓦洛猜疑不已。
「我看妳格外關心愛倫呢。昨天也特地到研究室來找我。」
「……那當然囉。我們好歹是認識十年的朋友……」
瓦洛的表情突然變得戚傷。那張臉上沒有先前的稚氣,變得成熟穩重。
「埃莉諾的個性太正直,不懂懷疑,涉世未深。而且至親不在身邊,總是孤單一個人,所以有點怕寂寞。所以我才擔心她會不會被人給騙了……例如,乍看待人親切的男人。」
瓦洛說著,瞇起看著馬爾斯的眼睛。
「……我、我沒有喔。」
「沒有最好……」
瓦洛聳聳肩,端起托盤站起來了。
「你之後的預定是?」
「……沒什麼,我打算回皇宮。」
「那我也跟你去。我想再多問一些事。我想確認埃莉諾是不是真的沒受騙。」
「是無所謂,但是已經傍晚了喔?」
「放心啦。我常在這個時間過去。」
馬爾斯嘆了口氣,他後悔起找瓦洛說話。
兩人離開學生餐廳,走向黃昏時分的『賢者學院』正門。瓦洛的問題轟炸持續到飯後。
「那麼,婚禮什麼時候舉行?」
「天知道。我完全不曉得。」
「嗄?這樣可以嗎?」
「畢竟婚禮會牽扯到皇家的規矩吧?那部分我完全不瞭解。」
「這樣真的可以嗎?感覺愈來愈可疑了……」
「就算妳這麼說,事實就是這樣。如果妳真的覺得可疑,去問愛倫比較好。」
「愛倫?」
瓦洛突然露出感到不可思議的表情。
「說到這個,你一直都叫埃莉諾為愛倫……」
「對啊——」
那怎麼了嗎——馬爾斯正要這麼問,卻在途中打住了。
他停下腳步,張大嘴巴看著前方。瓦洛也同樣目瞪口呆地停下腳步。
順著兩人的視線看去,在『賢者學院』正門外,發生了一點小麻煩。穿制服戴兜帽的女孩正和大門的守衛爭論不休。
「就說了,我是這裡的學生。」
「那麼請出示學生證。」
「我不記得拿過學生證這種東西。」
「那是不可能的。這裡的學生一定有學生證。」
聽得見上述對話。守衛張開雙臂,似乎要阻止女孩進入校內。
「那個女生難道是……」
「沒錯……」
馬爾斯一臉厭倦地走近正門。
「我之前來的時候根本沒出示學生證喔。」
「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但是我實際——」
「啊,打擾一下——」
馬爾斯以嫌麻煩的表情叫住兩人。女孩頓時眉開眼笑。
「啊,馬爾斯!卿來得正好!」
「……妳在這種地方做什麼……愛倫?」
「希望你幫我向這個人說明我是這裡的學生。」
「沒有學生證或相關人士的證明書,基本上是進不了學院的——對不起,這個女生是來找我的熟人,可以放行嗎?」
馬爾斯這麼說完,向門房出示紅底金框的學生證。見狀,守衛的表情稍微變了。因為金框學生證只有學院成績優秀的學生才能夠持有。
「訪客要進學校,必須申請才行。我去拿申請書過來,麻煩你填寫。」
「好的。」
馬爾斯一露出爽朗的微笑,守衛便走向傳達室。
「不要使性子為難大門守衛啦。」
「可是,我平常都不需要出示任何東西就能直接放行喔。」
「那是帶著護衛坐皇家馬車的時候吧?那種特權是例外啦。」
馬爾斯這麼說完,瓦洛也連連點頭。
守衛很快地就拿著申請訪客進出的羊皮紙過來,馬爾斯在上面簽名以後,埃莉諾終於可以光明正大進校園了。
「倒是愛倫來學校做什麼?而且還選在這種尷尬的時間點。」
馬爾斯問轉頭東張西望的埃莉諾。
「那、那是因為……我有話想要跟馬爾斯說,就是……」
埃莉諾含糊地小聲這麼說。
「只是有話想說就專程喬裝過來嗎?」
「有什麼關係。來看未婚夫是哪裡錯了!」
埃莉諾不高興地鼓起腮幫子。
「是、是沒關係啦。那麼,要不要我帶妳去我的研究室?老師是皇女的支持者,我想她看到愛倫會很高興。」
「嗯。但是在那之前,有沒有吃飯的地方?老實說,午餐的量有點少,我現在餓了。」
「有是有……愛倫之前上學的時候,沒來過這裡的學生餐廳嗎?」
「我都是回城堡吃。」
「我想也是,畢竟還要擔心下毒的問題。先說好,如果期待白鹿亭那種味道,愛倫妳會很哀傷的。」
「沒錯沒錯,可不知道合不合埃莉諾的胃口喔。就連老家菜色寒酸的我,都花了一段時間才習慣。」
就連瓦洛都露出擔心的表情。
「無所謂。我現在正餓……這樣下去我可能一步也走不動了。」
埃莉諾說出不爭氣的話,按住肚子。
「唉,既然這樣就沒辦法了。好啦。」
於是馬爾斯帶埃莉諾去先前待的學生餐廳。因為已經接近晚上上課時間,人變得零零星星。
「傷腦筋了。東西幾乎都賣光了。只剩下『奶油蓋飯』了。」
「唔嗯——要學生餐廳新手挑戰這個實在有點……」
在櫃臺確認剩下的菜單以後,馬爾斯和瓦洛不安地互看。
「那個奶油蓋飯是什麼料理?」
埃莉諾疑惑地眨眨碧眼。
「通常所謂的某某蓋飯,就是在飯上面放那個『某某』。」
「哦。」
「而奶油蓋飯的奶油,是指牛奶提煉的奶油。」
「原來如此。也就是說,奶油蓋飯是放上奶油的白飯對吧?」
「但是錯了。這間學生餐廳的奶油蓋飯不是用奶油。」
「什麼!」
「飯上面只有用大量豬油炒過的『豆芽菜』而已。」
「?為什麼?」
「不為什麼,因為學生餐廳就是這樣的地方。」
瓦洛感慨地點頭。
「但是,飯上面只有放豆芽菜會好吃嗎?」
埃莉諾露出實在想不通的嚴肅表情。
「我會建議那種人加點配料。」
「配、配料?」
「沒錯。能夠加點豬肉或半熟蛋等配料。甚至還有酸黃瓜或乳酪等隱藏版配料。」
「哦哦,雖然不清楚實際怎樣,但聽起來很可口啊!」
「只不過,據說加點全套配料的價錢.是基本奶油蓋飯的三倍。」
「唔……那麼,配料加點豬肉就好。」
「好。那我去點餐。」
「還要水果當甜點。」
埃莉諾發現玻璃櫥窗裡面的蘋果,這麼說了。

「哦哦哦!」
馬爾斯將完成的奶油蓋飯與水果連著托盤擺到埃莉諾面前,埃莉諾就眼神閃閃發亮地發出歡呼。
「這、這就是奶油蓋飯嗎?看起來相當美味啊。」
「看來愛倫相當愛吃東西。」
「嗯。我也是從以前就這麼覺得。」
馬爾斯和瓦洛小聲竊竊私語。
埃莉諾在胸前交握雙手祈禱以後,拿起湯匙,伸向奶油蓋飯。然後舀起配著豆芽菜的豬肉,放進嘴裡。
「嗯!好吃!」
埃莉諾邊咀嚼邊扶著臉頰,一口接一口。
「這個油膩膩的豬油和瘦弱的豆芽菜融合在一起,和白飯實在很搭。」
「那是讚美嗎?」
「那當然。還有這個蘋果也是,因為在熟透前就採收的,稍嫌硬邦邦的口感很棒。」
「就說了,那真的是讚美嗎?倒是愛倫為什麼一邊吃奶油蓋飯,一邊不時配甜點?」
「我喜歡水果。所以就算是飯後甜點,還是和主菜同時吃最理想。其實我在後宮也想這麼吃的……」
「就算再喜歡,還是要遵守吃甜點的順序啊!」
就在馬爾斯吐嘈時,餐廳入口突然出現四、五個女孩成群走近馬爾斯。她們所有人都穿制服,是賢者學院的學生。
「馬爾斯同學!」
帶頭的女孩對馬爾斯說道。女孩留著黑色長髮,長得相當可愛。
「妳好,魯克斯芙同學。」
馬爾斯對女孩們微微一笑。女孩們見狀都開心地瞇起眼睛。
「……這些人是什麼人?」
埃莉諾停止用餐,小聲問旁邊的瓦洛。
「天知道。大概就像是馬爾斯後援會的人吧?」
「後、後援會!?」
埃莉諾皺起眉頭。
「……我們聽說到奇妙的傳聞。」
被馬爾斯稱呼為魯克斯芙的女孩露出嚴肅的表情。
「傳聞是?」
「……就是馬爾斯同學,那個……」
就在女孩遲遲說不出口時——
「聽說訂婚了!」
——後面的女孩這麼說道。
「那是騙人的吧?是騙人的對吧。」
「雖然沒有人相信,但搞不好是真的,於是我們就來確認了。」
女孩各自露出認真的表情凝視馬爾斯。
「唔……」
馬爾斯不知該如何回答。該老實說嗎?
「而且聽說對方是埃莉諾皇女。」
「太離譜了對吧?」
女孩紛紛追問馬爾斯。
「不,這是那個——」
就在馬爾斯在意旁邊的埃莉諾,含糊其詞時——
「說起來,我覺得馬爾斯和皇女根本不配。」
其中一個女孩說了。
「這個嘛,的確沒錯。我又沒有爵位……」
「不對。我的意思是我們的馬爾斯配給皇女太浪費了!」
「嗄!?」
「我也這麼覺得。」
「就是說呀。」
「咦、咦咦——!?」
(這些傢伙在說什麼!?)
馬爾斯抽動臉頰,戰戰兢兢地看向埃莉諾。只見那張彷彿精雕細琢的勻稱臉蛋上,太陽穴浮現了青筋。彷彿看得見她全身冒出凶惡的氣場。一旁的瓦洛搖搖頭。
「說起來,她之前來學院時我曾經看過,皇女其實長得沒那麼漂亮對吧。」
「長得不漂亮……」
埃莉諾小聲地低語。
「沒錯沒錯。雖然胸部很大,身材或許很好,但長相很普通嘛。是靠豪華衣服掩飾過去的。」
「靠衣服掩飾……」
「雖然胸部的確是很大,但大到太沒天理了。簡直就是猥褻的程度。」
「胸部沒天理……」
埃莉諾渾身微微戰慄,就連馬爾斯都看得出來。
(不妙。這樣下去不妙!)
「所以那種人是不可能和我們的馬爾斯訂婚的,對吧!」
少女們全部一起朝向馬爾斯問道。
「……不,那個……」
「是嗎?因為傳聞實在太荒謬了,答不出來對吧……既然這樣,不回答也沒關係,反正我們完全不在意。那麼,先不管這件事,接下來我們要一起上街喝一杯,馬爾斯同學也會一起來對吧?」
就在女孩拉著馬爾斯的手要他站起來時——
「不許碰我的未婚夫!」
埃莉諾突然站起來,拍掉女孩的手。
「好痛!」
女孩發出嬌滴滴的尖叫。
「妳、妳這是做什麼呀!」
「……抱歉長得不漂亮礙到妳們了……抱歉靠衣服掩飾礙到妳們了……抱歉胸部沒天理礙到妳們了。」
埃莉諾發出低沉的聲音,脫掉頭上的兜帽,露出散開的金髮,以及彷彿精雕細琢的美貌。
「埃莉諾……」
「……皇女!?」
女孩們嚇得張大嘴巴。馬爾斯和瓦洛扶住額頭。
「我看馬爾斯好像答不出來,就由我回答妳們的問題吧!妳們聽到的傳聞是事實。馬爾斯是我的未婚夫。我們將在近期內結婚。再補充一點,馬爾斯之後要到皇宮處理公務。沒有時間和妳們一起上街。妳們死心吧。」
埃莉諾說得斬釘截鐵。女孩起先愣住半晌,最後似乎發覺到剛才自己做出不當的發言,一驚慌失措地面面相覷——
「對、對、對、對不起——————」
最後她們一邊簡單地道歉了事,一邊連滾帶爬地逃走,一點也不像是在對皇女謝罪。
「啊——啊,埃莉諾。妳大可不必用那種方式登場的。」
瓦洛看著逃走的女孩們,同情地搖搖頭。
「……但,但是她們說我不配當未婚妻喔。嚴重毀謗我耶。我怎麼能夠忍氣吞聲!」
「這種時候忍氣吞聲才有皇女風度吧?」
「但是……忍耐還是有極限的。重點是,馬爾斯!」
埃莉諾凶巴巴地瞪了馬爾斯。
「不,那個……」
「剛才那群女人是什麼人?」
「沒、沒有啦,只是普通朋友……」
「就是所謂的『馬爾斯迷妹』吧。」
瓦洛似乎知道些什麼地點點頭。
「『馬爾斯迷妹』!那是什麼,我可是頭一次聽說喔!」
「我也是第一次聽到!不要亂取名字!」
「也就是跟班對吧?」
「這,呃……就類似那樣。」
馬爾斯嘴巴支支吾吾了起來。
「然、然後馬爾斯迷妹——」
「不是吧,就說了她們不是叫這個名字了!」
「……她們是馬爾斯用一向擅長的那個笑容釣到的嗎!」
「這,該說是釣到嗎……」
「一定是這樣沒錯……因為我第一次見到他時,他也露出那個笑容。我從小身邊就有許多會露出那種眼神的男人,所以我一點感覺也沒有,但沒有免疫力的女生似乎就會輕易上鉤。」
「……」
正因為瓦洛說的是事實,馬爾斯無法反駁。
「呣。」
埃莉諾露出不悅的表情,突然向後轉,然後便跑走了。
「唔、喂。」
就在馬爾斯愣怔地目送埃莉諾跑掉的背影時——
「你在發什麼呆呀!趕快追上去啦。」
馬爾斯的小腿被用力踢了一下。他本來想抗議,又轉念心想的確應該追上去,於是就去找埃莉諾了。
埃莉諾衝上樓梯,在昏暗的校園中奔跑。在她躲進校舍後面時,馬爾斯終於追上埃莉諾,一把抓住她的手。
「放手,無禮之徒!」
埃莉諾甩著被抓住的手。
「不,就說等一下了。為什麼要突然逃走?」
埃莉諾瞪著馬爾斯。
「馬爾斯很受女生歡迎吧?」
「並沒有……」
「絕對是那樣沒錯!所以,卿白天才不肯奪走我的第二次!」
「嗄?不是的,根本沒有那回事!」
「騙人。馬爾斯很受歡迎,不缺異性。所以討、討厭了我吧?」
「就說了根本沒有那回事!」
「……我不信。」
埃莉諾眼眶略為泛紅地看著馬爾斯。馬爾斯放開埃莉諾的手搖搖頭。
「就說了是真的。我並不是因為討厭埃莉諾才不做的。」
「……不然是為什麼?為什麼中途停止?是因為覺得我是不檢點的女人,所以討厭我了嗎?」
「不對。並沒有那回事。而且我並不覺得愛倫不檢點。」
「既然這樣,是為什麼?」
埃莉諾臉上露出十分認真的表情。
「那、那是因為……」
馬爾斯抽動嘴角。
「其、其實是……」
「其實是?」
「男人每個月都有一次不順的時期。」
馬爾斯一本正經地說道。
「咦?不順的時期?」
「今天好像就是那個日子。所以我剛才沒辦法做。就只是這樣而已。」
「也就是說,那就像是……」
埃莉諾皺起眉頭。
「發情期的相反嗎?」
「……算、算是吧,就類似那樣。」
「我都不知道,原來男人有那種時期。我還以為只有未開化的動物是那樣。」
埃莉諾露出打從心底驚訝的表情。
「還有,我受歡迎這個說法也是誤會。我的確是有很多女性友人,但只是玩伴罷了。」
「真的嗎?那麼,馬爾斯和我以外的人,那個,沒有過男女之親嗎?」
「咦?喔,嗯。是沒有。」
「也,也就是說,我是第一個嗎!?」
「……唔、嗯。對。」
馬爾斯一邊抽動太陽穴一邊點頭。
(應該說,我和愛倫之間也沒有啦——!)
他在心裡這麼想。
「是嗎?原來我是第一個嗎?那就和我一樣啊。」
埃莉諾似乎鬆了一口氣地說完以後,再度轉動眼珠以白眼瞪著他。
「……為了保險起見,我再確認一次,馬爾斯迷妹和卿真的只是普通朋友對吧?」
「那當然。馬爾斯迷妹可以說根本就是空想的產物。」
「不是情人對吧?」
「Yes, no lover!」
「那就好。」
埃莉諾嘆了口氣,似乎是鬆了一口氣。
「……先說好,馬爾斯要在結婚前清算所有女性關係喔。」
「什麼清算,太誇張了……」
「一點也不誇張。我先聲明,我不允許側室。我的父王雖然是一國之君,但終身只娶母后為妻。」
「……又沒人說要迎娶側室……」
「還有,今後不許再對女性擺出那個『應酬面孔』!雖然說是朋友,但不許卿再吸收更多的迷妹!」
「不要發明簡稱啦……聽起來更莫名其妙了啦。」
「總之我們說好了。絕對不許再犯!」
「我知道。我知道啦。」
「嗯。聽到這句話,我總算放心了。」
埃莉諾微微一笑。馬爾斯看到她的表情,也跟著安心下來時——
「什麼嘛,已經和好了嗎?真沒意思。」
瓦洛走了過來,臉上一副不以為然。
「哪來的和好之說,我和馬爾斯根本沒吵架。」
「還真敢說。明明就突然跑走……」
「先、先不說這個了,瓦洛。我很久沒來學院了,能不能帶我參觀餐廳以外的地方呢?」
「這個嘛,是無妨。」
「剛才餐廳旁邊有販賣部對吧。就去那裡。」
這麼說完,埃莉諾就逕自邁步走去。
「哦……還真意外……」
瓦洛走在埃莉諾後面聳聳肩。
「咦?哪件事意外?」
「沒有啦,就是她竟然會為了你那樣感情用事。別忘了她可是那個高潔的皇女,居然只因為別人說她不配當你的未婚妻就氣成那樣。」
「嗄?愛倫從我第一次見到時就是那種感覺喔?」
「我想那是因為她很中意你的關係。」
「是那樣,嗎?」
「證據就是——剛才我也說到一半,她讓你叫她愛倫對吧。」
「對啊……那怎麼了嗎?」
「能夠那樣叫埃莉諾的,應該只有埃莉諾的家人而已。」
「!?」
馬爾斯驚訝地張大嘴巴。
愛倫這個稱呼雖然是馬爾斯提議的,但埃莉諾完全沒提到這件事。
「接下來……我可不想連我都被當成馬爾斯迷妹波及到怒火……所以我要回研究班了。由你帶埃莉諾參觀吧。」
瓦洛有氣無力地揮揮手,就這麼轉過身走掉了。
「嗯?瓦洛不是要一起來嗎?」
埃莉諾發覺瓦洛走掉,露出不解的表情。
「嗯。她說她很忙。」
馬爾斯凝視著瓦洛逐漸消失在淡淡夜色之中的背影,靜靜地回答。

「我怎麼都不知道馬爾斯這麼受女性歡迎。」
「不,我並沒有妳說的那麼受歡迎……」
從『賢者學院』回到皇宮的馬爾斯,一邊聽埃莉諾抱怨,一邊走過昏暗的後宮庭園。從學院回皇宮的路上,埃莉諾一直問馬爾斯在學院的平日表現。諸如是否交過女朋友、過去的風流情史等等……就算馬爾斯解釋自己沒有女朋友的時間就等於年齡,埃莉諾看起來還是不怎麼相信的樣子。
就在埃莉諾正要從庭園回後宮時——
「皇女殿下、馬爾斯大人——!」
他們一轉頭就看到一名女僕裝女孩跑過來。是之前把水桶打翻、潑在埃莉諾頭上的艾芬。當時她因為剛犯錯非常沮喪,但今天看起來很有精神。一頭短髮戴著白髮箍,大眼睛水汪汪地發亮的她,手上提著看似籃子的東西。
「是艾芬啊。今天怎麼了嗎?」
埃莉諾對艾芬露出和藹的微笑。
「不,其實……我打破和皇女殿下的約定了。」
「約定?」
「……我昨天將打翻水桶砸到皇女殿下的事告訴了家父。」
「為什麼?我叫妳不要告訴別人的吧。」
「對不起。只不過,我實在沒辦法隱瞞不說……」
艾芬惶恐地表示。看來她的個性似乎很耿直。
「原來如此……我叫妳隱瞞過失,或許的確是很殘忍。是我錯了。抱歉。」
「沒、沒這回事。皇女殿下是為我和家人設想……」
艾芬慌張地搖搖手。
「那麼,聽完艾芬的自白,令尊說了什麼?」
「家父要我領會皇女的心意。」
「……是嗎?我也覺得那樣就好。」
埃莉諾溫柔地瞇起眼睛。
「然後,家父吩咐我拿這個來給皇女殿下當作賠禮。是家父鄉下老家送來的柿子。」
艾芬遞出手上的籃子。上面的布一拿掉,滿滿一籃熟透的柿子便展露在眼前。
「哦哦,這看起來很可口。」
埃莉諾頓時精神振奮了起來。
「因為我聽說皇女殿下喜歡水果。」
「嗯。我最喜歡柿子了。但是,拿這麼多沒關係嗎?」
「是的。還有很多。」
艾芬也微微一笑。
「還有,這個給馬爾斯大人。」
艾芬遞出一塊小餅乾。
「這是家父廚房製作的點心。希望合您的胃口。」
「謝謝。」
馬爾斯對艾芬輕輕一笑。艾芬臉頰微微泛紅,低下了頭。
「那麼小的告辭了。抱歉耽擱兩位的時間。」
說完以後,艾芬轉過身子,和來的時候一樣飛快跑走。就在馬爾斯笑嘻嘻地看著艾芬的背影時——
「……馬爾斯。」
「怎樣?」
「卿又犯了吧?」
埃莉諾不高興地說道。
「犯了什麼?」
「卿是不是用那個『應酬面孔』看著艾芬?」
「沒、沒有,我沒看我沒看!我是用普通的笑容目送她!」
「真的嗎?」
「真的真的!」
馬爾斯用力點頭。
「那就好……卿要知道卿的笑容會蠱惑女性的心。絕對不可以濫用喔!」
「是是是。」
馬爾斯聳聳肩。
「順便問一下……」
馬爾斯再度邁開步伐,看著埃莉諾的側臉問道:
「愛倫也和瓦洛一樣,看到我的應酬面孔一點感覺也沒有嗎?」
「咦!?」
埃莉諾似乎嚇一跳似地停下腳步。
「因、因為我對你的第一印象糟透了……何止一點感覺也沒有,我甚至還抱持恨意呢!」
「是嗎?那麼現在又如何呢?」
馬爾斯對埃莉諾微笑,投以勾人的眼神。
「!!」
埃莉諾那張剔透的臉蛋頓時染上紅暈,但她馬上就重重一拳打在笑容滿面的馬爾斯臉頰亡。
「喂!妳、妳居然打我的臉!連我老爸都沒打過我!」
「少囉唆!我不是才剛叫卿別再擺出那種表情的嗎!」
「就連對方是愛倫都不行嗎?」
「那當然!不管對方是誰都不行!」
埃莉諾發出怒吼後,就氣得聳起肩膀獨自走進了後宮。



隔天,馬爾斯前往總務尚書辦公室。埃莉諾將在那裡向值得信賴的某人商量貴族課稅一事。據馬爾斯所聞,那個人是個聖職人員。
一打開辦公室的門,就看到埃莉諾與穿著主教服的年輕男子面對面坐著。男子年紀大約在二十五歲到三十歲之間,一頭黑髮,戴著夾鼻眼鏡。體型清瘦,沒有一絲贅肉,整個人看起來就是主教的感覺。
「幸會,我是加勒福。」
馬爾斯一進辦公室,加勒福就站起來要求握手。
「我叫作馬爾斯·夏卡爾。」
馬爾斯一點頭致意,加勒福便露出充滿慈愛的微笑。
「馬爾斯,能不能讓我祈禱你的幸福呢?我對初次見面的人一向這麼做。」
「好是好,但我並不怎麼相信神喔?」
「那不成問題。」
加勒福瞇起眼睛,從主教服裡面取出提爐,拎著鍊子懸在馬爾斯眼前。提爐傳來叮鈴的細微聲響。
「願全能的神阿瑪竇保佑馬爾斯·夏卡爾。」
加勒福閉上眼睛詠唱真言時,馬爾斯稍微抽動鼻子,露出納悶的表情。
「啊,抱歉。香味太濃了嗎?」
「不,並不是那樣。」
馬爾斯一邊回答,一邊覺得困惑不解。
「加勒福主教。最近我們曾經在哪裡見過面嗎?」
「我也不確定呢。如果你曾經來過教會,就有可能在那裡見過面。」
「我剛才也說過我不是虔誠信徒,所以我想不是。」
馬爾斯回以爽朗的笑容,內心卻戚到不可思議。擁有特殊記憶法的馬爾斯,只要看過一次對方,就幾乎不會忘記他的長相。
「加勒福主教是阿瑪竇教會的大主教。」
埃莉諾補充說明。羅特希爾德皇國的國教「阿瑪竇」,是國內最大的宗教組織。國內各地教會擁有直轄莊園,財政獨立。教會主教擁有的特權幾乎與貴族相同。
「加勒福主教,我有事要與你商量。」
待馬爾斯也在椅子坐下,埃莉諾就露出熱切的表情切入正題。加勒福似乎感覺到皇女的態度非比尋常,只見他抬高夾鼻眼鏡,緊張地瞇起眼睛。
「是什麼事?」
「距離『皇國眷族會議』剩下不到一個月,我想在會中提案。」
「哦,提案是……?」
「……廢止免稅特權。」
加勒福浮現驚訝的表情,接著神色緊張地點點頭。
「願聞其詳。」
埃莉諾說明目前羅特希爾德皇國的財政狀況。不想加稅造成國民負擔。向貴族及教會徵稅,就有希望還清借款——加勒福一邊應聲,一邊傾聽埃莉諾上遊主張。
(——看來他是不會斷然拒絕囉?)
馬爾斯一邊觀察加勒福,一邊心想。然而加勒福本身享有教會免稅特權的恩惠。一旦失去特權,應該會蒙受不小的損失才對。
「因為國庫不足,導致這個國家日益疲弊,治安惡化。在王都甚至還有人口販子販賣被綁架的小女孩。所以我無論如何都想要實施貴族課稅,促進財政健全化。希望主教協助。」
埃莉諾的口氣充滿堅定意志。
「……原來如此,我明白情況了。」
埃莉諾一說完,加勒福便點點頭。
「皇女這番話,坦白說我很驚訝。同時也很感動。為了人民不願加稅的善心。我等崇敬的大神阿瑪竇一定也是同樣想法。而且,神創造的人被人當成商品買賣的行為,阿瑪竇教會也同樣十分憂心。」
加勒福這麼說完,就牽起埃莉諾的手。
「請務必讓我幫忙。」
「真的嗎?」
埃莉諾目光閃爍。

「我雖然是聖職人員,但原本是鹽山礦工出身。自認非常瞭解人民的痛苦。貴族或主教就算繳百分之五的稅,也不愁沒飯吃——只不過,在『皇國眷族會議』提案……肯定會引發軒然大波吧。」
加勒福的夾鼻眼鏡反光發亮。
「但是,我明白皇女的意思了。就讓我盡棉薄之力吧。在『皇國眷族會議』召開前,遊說知心貴族或主教的事就包在我身上。剛才說『皇國眷族會議』是什麼時候?」
「盡量愈快愈好。最好在下下週以前。」
「這樣看來時間不多了。得從今天就開始行動才行。」
加勒福起身,戴上小瓜帽。
「今天馬上就著手進行吧。」
「真是太有心了,感謝!」
埃莉諾低頭行禮。
「請抬起頭來。皇女想要成就的是偉大事業。」
加勒福露出和善的微笑。
「主教,如果你知道答案,希望你告訴我……最有可能反對我的提案的貴族是誰?」
「……我想想。」
加勒福扶著下巴。
「首先,在我的熟人之中,尼斯主教會反對吧。因為他是傳統守舊的人。基於同樣理由,攝政克洛德閣下也不喜歡興風作浪。」
「……」
埃莉諾用眼神對馬爾斯表示「果然」。
「但是,最大抵抗勢力毫無疑問將會是雅馬邑大公吧。因為他是羅特希爾德皇國最大的公爵。」
那瞬間,馬爾斯坐的椅子發出軋然聲響。
(雅馬邑!)
馬爾斯瞪著空中,在心中呼喊這個名字。
(雅馬邑、雅馬邑、雅馬邑!)
每當他呼喊一次這名字,呼吸就愈來愈急促。
心跳加速、額頭冒汗。心臟輸送血液的聲音在腦中迴盪。身體戰慄,全身發燙……
馬爾斯突然站起來,按住胸口。
「馬、馬爾斯!」
幾乎是在埃莉諾尖叫的同時,馬爾斯從椅子上摔了下來。他倒在地上,一直按住心臟。

呼、呼、呼、呼——

他飢渴地想要吸入空氣。馬爾斯眼角餘光看到埃莉諾蹲下來要抱起他。
眼前突然發白。埃莉諾的聲音愈來愈遠。
馬爾斯就此失去了意識。

馬爾斯作了個夢。
世界染成陳舊泛黃而朦朧。
那是整齊清潔的房間。
窗簾隨風搖曳。和煦光芒照進屋內。窗邊擺著床,馬爾斯就躺在上頭。頭上敷著冰毛巾。
(這裡是哪裡……)
馬爾斯昏昏沉沉地思考。
以前來過的地方,以前看過的光景——
(這裡是我的房間……)
不是宿舍的房間。也不是馬爾斯·夏卡爾的房間。更不是後宮的房間。這裡是馬爾斯本來應該置身的地方。而他現在夢見的是小時候感冒時的事。那是在馬爾斯叫作拉圖爾的時代,他發燒躺在房間床上時的光景……
眼前一片朦朧中,房間門打開來。一道黑影出現並靠近馬爾斯躺的床。黑影端著托盤,上面擺了一顆柿子。
黑影坐在床邊,用刀子削起柿子皮。
(……是媽媽,嗎?)
馬爾斯感冒時,她都會為馬爾斯削水果。因為她幾乎不下廚,所以動作很生疏。去皮的柿子表面削得坑坑洞洞。
(為什麼事到如今會作這種夢——)
他已經好幾年不曾想起自己還是拉圖爾時的往事,也不曾作家人的夢。那明明應該是早就從腦中完全消除的過去才對……
削完柿子皮以後,黑影面向馬爾斯。然後把手放在馬爾斯的額頭上。和煦的體溫。本來以為再也無法享受的家庭溫暖。
「醒來了嗎?」
黑影說道。
「……媽媽。」
馬爾斯依然昏昏沉沉地這麼低語。
黑影將臉湊近馬爾斯。接著正要開口時——
馬爾斯腦中突然竄過宛如電流的東西,然後驚醒了過來。
他睜開眼睛,坐起上半身。甩甩頭,環視著周圍。
橙色夕陽映照的房間、掛著床幔的四柱床、柔軟的上等棉被。這裡是埃莉諾的房間。在他身旁,拿著托盤端著柿子的埃莉諾臉上掛著傷腦筋的表情。
「……我可不是卿的媽媽喔。」
「……啊、嗯。」
馬爾斯覺得很難為情地別過視線。這時他發覺到邊桌上的溼毛巾。
「……是愛倫照料我的嗎?」
「沒錯。我看卿倒下,還以為卿被下毒了。害我很著急喔。」
如是說的埃莉諾臉上,殘留著些微倦意。
「……抱歉。害愛倫擔心了。」
「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會那樣?」
埃莉諾湊近看著馬爾斯的臉。
「……這類似發作吧,我想。」
「發作?」
埃莉諾疑惑地皺起眉頭。
「是什麼毛病發作?我記得,是在提到雅馬邑公爵名字的隨後,馬爾斯就突然呼吸困難的樣子。」
「……」
「……是不能告訴我的事嗎?」
「對。」
「是嗎?」
埃莉諾點點頭。
「也是。不管是誰都有一、兩個祕密。」
埃莉諾瞇起眼睛,看向夕陽照進來的窗戶。
「卿總有一天會告訴我嗎?」
「大概吧,總有一天。」
「是嗎?那我就等待那天到來吧。」
埃莉諾微微一笑,站起來了。馬爾斯覺得那張笑容好像拯救了他的心。
「話說愛倫不是再也不准我進這個房間嗎?」
一部分是為了掩飾害羞,馬爾斯露出壞心眼的表情仰望著埃莉諾。
「這次是特別破例。」
「果然是這樣嗎?那麼我看我還是早點告退比較好。」
「不、不是啦,就說了今天是特別破例了。馬爾斯才剛痊癒,就好好休息過再走吧。」
埃莉諾慌張起來地說道。
「……嗯,我會的。」
凝視著埃莉諾被夕陽照得通紅的臉龐,馬爾斯露出微笑。那不是馬爾斯臉上經常擺出的應酬面孔,而是最原本的自然表情、徹底放鬆時流露的無防備笑容。
「這是艾芬送的柿子。卿要吃嗎?似乎很好吃喔。」
「嗯,我吃好了。」
「……我也可以一起吃嗎?」
「那不是要給我的探病禮物嗎?」

隔天,埃莉諾根據羅特希爾德皇國總務尚書的權限,向全國貴族、教會相關人士寄送『皇國眷族會議』邀請函。



5章 絕對記憶
在自從馬爾斯住進皇宮,已經過了大約兩個星期的某天下午,馬爾斯從賢者學院回埃莉諾等待的皇宮。
「從今天起要開始忙了……」
他走在大路上自言自語。
為了一星期後召開的『皇國眷族會議』,埃莉諾動手製作會議資料。因為內容涉及重大機密,不能交給部屬處理,將由埃莉諾和馬爾斯兩人製作。考慮到活版印刷的時間,需要在三天內完成。
「我看幾乎別想睡了。」
埃莉諾為『皇國眷族會議』投注的心力實在超乎想像。因為她似乎打算在這場會議對貴族課稅,以此為開端推動徹底改革。
馬爾斯雖然擅長記憶和考試,卻不擅長製作資料。可以預料將會困難重重。
「喔,這不是馬爾斯嗎!」
當馬爾斯正要穿過鬧區時,有人叫住了他。一轉頭就看到「白鹿亭」的老闆薩克斯站在那裡。
「真難得啊,在這種時間看到你。」
薩克斯摸著自豪的鬍鬚對馬爾斯微笑。
「因為很多事要忙。」
馬爾斯聳聳肩。
「和女朋友還順利嗎?」
「馬馬虎虎。」
「是嗎,那就好。她是好女人,要讓她幸福喔。這樣你也會幸福才對。」
薩克斯不知為何當成自己的事一樣,開心地說道。
「……說到好女人,馬爾斯聽過我們的皇女殿下從人口販子手中救下小女孩的事嗎?」
「咦?」
馬爾斯嚇得臉頰抽動了一下。
「正好就在馬爾斯之前來店裡那天,似乎發生了騷動。據說埃莉諾皇女和人口販子對決,救了小女孩。」
「是、是哦?」
馬爾斯冷汗直流地回應。
「而且獲救的小女孩是鞋匠朋格一個月前失蹤的女兒喔。聽說似乎是被綁架了。結果是皇女救了她。」
「原、原來如此。可是,為什麼皇女會在街上呢?是不是認錯人了?」
「不,聽說有人看到皇女向衛兵出示皇家徽章。」
「哦——」
馬爾斯的臉頰抽動得更厲害了。
「真不愧是我們的皇女殿下。先王也是,雖然死於非命,但是個好國王。皇女果然也繼承了先王的血。」
薩克斯開心地說道。
「如果是埃莉諾皇女,或許連前王陛下志業未竟的國家改革都能夠完成啊。」
「……可是,她又還沒當上女王,現在就期待她還太早了吧?」
「不過似乎不盡然是這樣……下週皇宮有那個叫什麼的會議對吧?」
「……『皇國眷族會議』是吧。」
「對,就是那個。聽說皇女似乎會在那場會議做些什麼喔?」
「咦?這件事是從哪聽來的?」
馬爾斯皺起眉頭。
「在鬧區開店的人之間都在傳這件事。」
「是、是喔。」
馬爾斯表情緊繃。俗話說眾口難防,但沒想到消息甚至已經傳到王都居民耳中了。
「其實我是皇女的支持者。雖然不曾從近處看過,但聽說她美麗聰明,劍術也很了得。」
「……似乎是。」
「既然這樣的人願意我們努力,我們也希望能夠聲援她啊。」
薩克斯一瞇起眼睛,馬爾斯也點點頭。
「是啊,我也這麼想。」

羅特希爾德皇國存在大約五十名的貴族及高級主教,他們全部擁有『免稅權』,沒有義務將莊園收穫的生產物繳納給國家。
在莊園工作的農民和勞工是他們的所有物,不能離開莊園,相反地,新人要進莊園也很難。
莊園內基本上由貴族統治,要繳納給貴族的食糧與租金,當然是由莊主支付。換句話說,莊園是經濟封閉的小國家。
至於莊園內課稅權自然在莊主身上,但就算自成一國,隸屬於羅特希爾德皇國的莊園,和羅特希爾德皇國的施政並非毫無關係。例如遍布國內的幹道與水路,就是由羅特希爾德皇國負責整修管理。
當然,莊主也會利用幹道,盜賊出沒時,也是國家負責驅逐。
可想而知,其他國家侵略莊園時,亦由國家率先出兵討伐。也就是說,莊園也蒙受國家施政恩惠,支付一部分費用並不為過——
抱持這個想法的急先鋒,就是羅特希爾德皇國現任總務尚書,下任羅特希爾德皇國女王埃莉諾·輝夜·羅特希爾德。
「根本來不及!」
『皇國眷族會議』前一天,總務尚書辦公室爆出埃莉諾的尖叫。她一臉疲倦,掛著黑眼圈,確認辦公桌上堆積的資料。
在她旁邊的大桌子則是擺著多達五十份以上的資料,由馬爾斯和加勒福主教分擔確認。
這本來是官吏的工作,但因為這次的內容是高度機密,所以只交給一部分人處理。
「為什麼連我都……」
鄰國皇女瓦洛也一邊裝訂資料一邊嘀咕抱怨。因為極缺人手,多一個是一個,連她都被抓來了。
「瓦洛身為鄰國皇女,也很在意明天的『皇國眷族會議』吧?亞爾基德尼亞國應該也對廢止部分免稅權感興趣才對。」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我不想做這種準備!」
瓦洛將成疊文件摔在桌上大叫。
「不要那麼粗魯。明天我要用那份資料演講。」
埃莉諾從講稿抬起眼睛抿緊嘴唇。
埃莉諾要在『皇國眷族會議』上,針對廢止免稅權一事,向羅特希爾德皇國全貴族演說。然後,演說後將表決是否贊成廢止免稅權。現在準備的就是講稿,以及發給貴族的資料。
「喂——資料檢查完了。」
馬爾斯也一臉莫名疲倦,將五十份資料重重地放在桌上。瓦洛筋疲力竭地癱坐在地。
「再來就看埃莉諾能夠用演說發揮多大說服力了。」
「嗯。」
聽到馬爾斯的話,埃莉諾神色緊張地點頭。
「所以,結果似乎有多少人贊同?」
瓦洛問加勒福。
「二十名贊成。約十名持保留態度。目前無法確定情勢會如何發展。」
「但是,十分有可能達過半數。」
埃莉諾緊閉雙唇,表現出強烈的決心。
「只不過……也有值得擔憂的事情。」
「是什麼?」
「據說雅馬邑大公爵似乎得知皇女提案課稅,正在拉反對票。」
加勒福露出愁容。
「……」
埃莉諾板起臉,看向馬爾斯。馬爾斯呼吸有些急促,但仍保持冷靜。
「……我的提案是從哪裡洩漏的?」
「不曉得。但假設是從城堡洩漏,我想克洛德殿下的可能性最高。」
「雖然這項提案也瞞著克洛德,但那傢伙知道皇宮內所有的事,所以十分有可能。而且克洛德從前幾天就不在城堡……」
埃莉諾不禁咂舌。
「只不過,先採取行動的我方比較有利。」
「是啊。持保留態度的十人會倒向哪邊,就要看我的器量了。」
「我今晚也會四處遊說到深夜。參加『皇國眷族會議』的大半貴族、主教已經眾集在王都。我想今晚將會是拉票大戰的關鍵。」
「嗯,拜託你了。」
「那麼,祈禱明天皇女成功。」
這麼說完,加勒福離開辦公室了。
「那麼,我也想要練習演說。馬爾斯和瓦洛可以陪我嗎?」
「喔,好啊。」
「對不起,我不行。」
瓦洛搖搖手。
「明天上課要交的作業,我還沒做。現在不做會來不及。」
「作業要不要我幫忙?」
馬爾斯一臉奸笑——
「不必了!要是欠你人情,天知道你會做什麼!」
「我在妳心目中是什麼樣的人啊……」
「玩弄女人的變態!」
「……」
「瓦洛,辛苦妳了。感謝妳今天幫忙。」
埃莉諾面帶笑容點頭。
「祝妳好運,埃莉諾。之後再告訴我結果喔。」
瓦洛和埃莉諾握手以後,便離開房間了。
「那麼,我們要練習演說。」
埃莉諾恢復緊張的表情。
「要在哪裡練習?這裡嗎?」
「不,既然都來了,就到明天正式上台的地方練習吧。」
馬爾斯在埃莉諾帶領下,前往城堡王位廳旁邊的房間。打開厚重的巨大門扉,就是寬敞的圓形會議室。室內朝中央講台凹陷,形成圓缽狀,傾斜部分配置椅子。和入口相對的門,似乎通往能夠一覽城外景色的露臺。
地板鋪著紅地毯,中央講台描繪著巨大羅特希爾德徽章。牆壁貼上天鵝絨,天花板全方位鑲滿彩色玻璃。
「好壯觀的房間。」
馬爾斯環視會議室,發出驚嘆。皇宮內雖然還有好幾處極盡奢華的場所,但都比不上這裡。
「這裡是專為『皇國眷族會議』建造的空間。」
在埃莉諾引領下,馬爾斯走下傾斜的走道,走向圓缽中央。
(羅特希爾德皇國的貴族將聚集在這裡……)
馬爾斯想像0.0001%的人擠滿會議室的光景。那個男人當然也在其中吧。
埃莉諾站到台上,從彩色玻璃灑落的夕陽將講台染成五彩繽紛。金色長髮閃閃發亮,使馬爾斯覺得彷彿是埃莉諾本身在發光。
「那麼,要開始練習了。」
埃莉諾放眼環視會議室整體,這麼說道。
馬爾斯在最前面的位子坐下。
「那是公爵以上的大貴族坐的位子。」
「……」
馬爾斯不悅地皺起眉頭。
「那麼,羅特希爾德皇國王室之首,羅特希爾德家的埃莉諾要開始演說。」
埃莉諾大口吸氣。

燈火搖曳。
在轉暗的會議場中,埃莉諾的影子晃動。
「——基於上遊理由,我埃莉諾·輝夜,羅特希爾德要求修正一部分免稅特權。希望各位協助配合。」
埃莉諾深深一鞠躬,然後面向馬爾斯。馬爾斯一臉略顯疲憊。
「如何?」
「……喔,我覺得很好。」
「是嗎?我個人是希望能夠再加入更多感情……」
「不,我覺得已經相當好了。都練習了五十次,已經夠了。」
馬爾斯強忍呵欠地回答。老實說,他根本不曉得最後面十次有哪裡不一樣。
「五十次……才這樣而已嗎?雖然感覺像是已經練習了近一百次……」
「不不不……已經足夠了。再來只要正式上場時發揮實力就好。呼啊——」
馬爾斯一不小心打了個呵欠,埃莉諾瞪向他。
「呣!馬爾斯,給我認真一點。我的演說可是會決定國家的未來!」
「哪、哪有,就說了我很認真看待!」
馬爾斯一邊慌張搖手否認,一邊想著:
(雖然演說也很重要,但結果還是取決於主教的拉票成果吧?)
不可能只靠熱情演說打動享受特權利益的人。但是埃莉諾似乎絲毫不這麼認為,表情真摯地看著馬爾斯。
「……馬爾斯覺得大多數人會贊同我嗎?」
「這、這還要考慮到演說以外的諸多因素,我不敢保證,但單就演說而言,我覺得有說服力。」
「是嗎……既然馬爾斯這麼說……就練習到這裡為止吧。」
埃莉諾似乎很滿意馬爾斯的回答,暢懷地笑著下台,接著環視周圍。昏暗的夕陽從露臺那側的窗戶照進來。
「嗯?不知不覺間天色都變暗了。已經這麼晚了嗎?」
「居然沒發覺嗎!早就晚上了。」
「我一點都沒發覺。」
埃莉諾似乎是真的嚇一跳地眨眨眼睛。
「馬爾斯……」
然後埃莉諾瞇眼凝視從椅子站起來的馬爾斯。
「?」
「那個……謝、謝謝卿。」
她紅著臉這麼說。
「雖然我早就想過要在『皇國眷族會議』設法改變這個國家的現狀,卻沒有想出具體該怎麼做。多虧有馬爾斯在,我才能走到現在這一步。所、所以,謝謝卿。」
埃莉諾低頭致謝。
「沒有啦,我只是提供建議而已。付諸實行的是愛倫的力量。」
「但是……」
「而且,要感謝就等明天順利成功以後再謝吧。我們去白鹿亭慶祝。」
「……說的也是。」
埃莉諾溫柔地微笑。
「……馬爾斯。」
埃莉諾湊近馬爾斯,臉紅起來。
「我、我本來以為馬爾斯是爛人,是奪走我第一次的卑鄙小人。但現在我不認為卿是那種惡徒。雖然卿城府似乎很深,但並不是壞人。是擁有優秀分析力與知性的人。那時候會對我做那種事,是因為酒奪走了卿正常的判斷力吧。」
「是、是啊,或許就類似那樣。」
「……馬爾斯。」
埃莉諾眼神迷濛地凝視著馬爾斯。
「之前也說過,我是卿的未婚妻喔。」
這麼說完,埃莉諾閉上眼睛。
然後,稍微翹起櫻唇。
(這、這是……)
馬爾斯緊張地吞了口口水。
埃莉諾想要什麼是顯而易見。她那看起來柔軟微潤的雙唇充滿魅力。
雖然和埃莉諾接過吻,但那次只是為了演戲,不帶感情成分。
(就像埃莉諾說的,我們是未婚夫妻,所以可以吧?)
而且埃莉諾想要這麼做。
馬爾斯下定決心,溫柔地抱住埃莉諾的雙肩。然後,將臉靠近埃莉諾。
身體不自覺激動得發抖。馬爾斯雖然受女生歡迎,卻不曾費心機與特定對象建立深入關係。
馬爾斯俯下臉,緩緩地要吻上埃莉諾的嘴唇。
正好就在彼此的唇尖即將碰到時——
「皇女殿下!馬爾斯大人!兩位在嗎!」
遠處傳來女孩子的聲音。
埃莉諾嚇得睜開眼睛。馬爾斯也看向會議場入口。一名女僕裝女孩站在那裡。是艾芬。
「對不起!因為十萬火急,我直接跑來這裡了……咦!」
正要跑向兩人的艾芬突然停下腳步。她發覺馬爾斯和埃莉諾貼得非常近。
「對、對不起!小的不知道兩位現在是私人時間……」
艾芬臉紅低下頭。
「沒、沒關係。後宮發生什麼事了嗎?不然妳怎麼會跑來這種地方?」
埃莉諾雙頰飛紅,一副慌張地與馬爾斯分開。
「我在後宮庭園渠邊樹上發現了這個!」
艾芬給埃莉諾看箭矢,箭上綁著看似信的紙條。信的封面簡短寫著『皇女收』。
「我想過要交給誰,最後還是覺得直接交給本人比較好……」
「謝謝。這樣就對了。」
埃莉諾將信從箭上取下,打開。
「……」
瞥了信一眼以後,埃莉諾瞪著天空。馬爾斯從旁邊探頭讀完也嘆氣了。信很短,內容如下:
『閣下的友人在我手上。想把她要回去,就別出席明天的「皇國眷族會議」。如果反抗,閣下的友人就沒命了。』
然後,信裡面還夾著一搓泛紅的頭髮。
「……糟透了。沒想到竟然綁架瓦洛。」
埃莉諾咬緊嘴唇,肩膀發抖。
「是貴族課稅反對派幹的好事嗎……」
「要是瓦洛有個萬一,我絕對饒不了他們。」
埃莉諾怒容滿面地把信捏爛。
「來,馬爾斯,我們走!」
埃莉諾將斗篷一甩,面向馬爾斯。看她的樣子好像隨時會衝出去。
「……走去哪?」
「那還用說嗎!當然是去救瓦洛!」
「去哪救?明明就毫無頭緒。」
「就算是這樣也不能置之不管吧!」
「……不,現在應該置之不管。」
馬爾斯突然冷冷地當頭一棒。
「馬、馬爾斯?」
埃莉諾驚訝地瞠大眼睛。
「時間已經很晚了。就算愛倫現在去找,找到的可能性也很低。搜索瓦洛的事就交給衛兵,愛倫應該專心應付明天的『皇國眷族會議』。」
「但、但是,萬一衛兵沒找到瓦洛呢?」
「就算這樣,還是要出席『皇國眷族會議』,主張廢止貴族特權。」
「……意思是要我對瓦洛見死不救嗎?」
埃莉諾語氣壓抑地回應。
「愛倫也看到了吧?差點被人口販子綁架的小女孩。愛倫不是說過,想要杜絕這樣的孩子再度出現嗎?」
「……對。」
「愛倫是這個國家的皇女。是未來的女王。有責任要保障這個國家所有人民的生活。瓦洛或許的確是摯友沒錯。但和這個國家的未來相比,是小事。」
「但是,該怎麼向亞爾基德尼亞交待?瓦洛可是鄰國的皇女喔?」
「當作這封信不存在就好。就當作瓦洛失蹤和羅特希爾德皇國沒有任何關係。」
馬爾斯抬起下巴,眼睛瞇成一條線。埃莉諾露出驚悟的表情以後——
「我不能那麼做!」
——她狠狠地瞪了馬爾斯。
「我的確是這個國家未來的女王。必須引導這個國家朝更好的方向發展。但就算是這樣,我不能對朋友見死不救!」
「為了達成大目標,有時必須無視小犧牲。既然是未來的女王,就應該記住這點!」
這也是馬爾斯從親生父親身上得到的教誨。
「不對!」
一道清脆的聲音響起。
埃莉諾打了馬爾斯一巴掌。
「我看錯卿了,馬爾斯!我無法只選擇其中一邊。追求國家幸福,同時救出瓦洛,這才是王道。卿果然是二三流人物!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就像克洛德那樣!是我太笨了,居然稍微敞開了心房!」
埃莉諾一喊完,就飛快地轉身衝出會議場。
「……唉。」
馬爾斯看著關上的門嘆氣。
「請、請問該怎麼辦?」
一旁的艾芬快哭出來地發抖。在兩人爭論時,艾芬也一直七上八下。
「艾芬不必擔心。這是我和愛倫的問題。」
「可、可是……」
「大概不要緊……只不過,發生了稍微出乎預料的事情。」
馬爾斯扶著下巴,凝視天空。
然後,稍微思考起該怎麼做。

埃莉諾走在夜幕低垂的王都羅特希爾。為了尋找瓦洛,和馬爾斯爭論以後,她馬上就溜出城堡。
「……馬爾斯是笨蛋!」
埃莉諾邊走邊念念有詞地埋怨假未婚夫,眼眶微微泛淚。在相處過程中漸漸產生信賴,卻沒想到他是會說那種話的人,讓她很傷心。
「得找到瓦洛才行……」
自己絕對做不到見死不救這種事。只要在明天以前找到並救出瓦洛,出席明天的會議就行了。
「但是,該從何找起呢?」
埃莉諾來到白鹿亭附近,走在以前來過的的大街上喃喃自語。王都住了十萬人,更有一倍以上的人來這裡經商或觀光。現在她走的這條街也擠滿了人。該如何從這茫茫人海之中找到瓦洛的線索呢?
「……馬爾斯說的才是對的嗎?」
埃莉諾突然失去自信,浮現這個念頭。
瓦洛交給衛兵搜索,自己在城堡待機。是否出席明天的會議,就等明天看是否找到瓦洛再判斷。其實這樣做也行的。
「不,沒這回事。」
埃莉諾搖搖頭。一定要找到瓦洛,出席明天的會議。那才是埃莉諾相信的王道。
埃莉諾一路小心謹慎地留意周圍,走在王都最繁華的鬧區。在埃莉諾即將來到白鹿亭所在的飲食街時,她突然警覺地停下腳步。然後再度邁步前進。步伐比先前緩慢。
道路對面的當鋪前面,有個戴著圓頂禮帽的男子。對方穿得一身黑,蓄著黑鬍子。男子的特徵,和之前聽馬爾斯說過的埃莉諾綁架犯一致。
(難道是那個男的?)
埃莉諾走進附近的小路,躲在建築物後面觀察男子。片刻之後,從當鋪走出三名疑似同夥的黑衣人。
看到其中一人把玩的手環,埃莉諾驚訝地倒抽一口氣。
(那是瓦洛的……)
以前瓦洛曾經開心地說過,那是她第一次自己買的飾品。雖然是便宜貨,但是她很喜歡。
(就是那些人把瓦洛……)
埃莉諾緊握著的拳頭戰慄。滿腔怒火沸騰。那群男子八成以為那是高價品才過來換錢的。結果期望落空,因此打算不賣了吧。
最後那群男子朝皇宮的反方向移動。
(怎麼辦……回皇宮叫衛兵嗎?)
埃莉諾一瞬間猶豫,但又馬上衝出建築物後面,跟蹤男子。
(去叫衛兵會跟丟。我自行跟蹤就好。)
既然那群人綁架自己未遂,綁架瓦洛的嫌疑自然最大。依埃莉諾的個性無法置之不管。
埃莉諾追著那群男子的背影走過大街。跟蹤半晌之後,男子彎進與大街交叉的小路。埃莉諾也走進同一條路。
(我記得這前面是……)
腦中浮現王都的地圖。
印象中從大街往這邊走,會通往地方貴族的別墅集中的高級住宅區。不管怎麼想,都是和那群可疑黑衣人無緣的地方。
他們繼續沿著小路前進,最後來到寬敞大路。路邊種植行道樹,豪宅林立。
男子走過住宅區,最後在一棟屋子前停下腳步。那棟屋子擁有廣大的庭院,面積遠超過周圍其他屋子。男子從正門旁邊的便門進去。埃莉諾躲進附近的樹木背後。
「如果這是那群男子的房子,也太高級了。」
埃莉諾語帶諷刺地喃喃自語。假使那群男子真的是惡徒,這很可能是幕後黑手的房子。
(這是誰的房子?)
屋子頗有年代,但佔地廣闊,建築物外觀豪華。可以想見所有者是身分相當高的大貴族。埃莉諾查看入口門附近,但找不到所有者的線索。
(好了,接下來該怎麼做?)
根據常識思考,回城堡帶個一個小隊的衛兵攻堅這間屋子是最保險的作法。這麼一來還能夠調查這間屋子的所有者。而且夜已深。考慮到明天的『皇國眷族會議』,這應該是最好的辦法才對。
(我想那個男人會這麼建議吧。)
埃莉諾腦中浮現馬爾斯的身影,這麼心想。
「但是我和那種叛徒不一樣!」
埃莉諾不自覺喊出聲。
去叫衛兵太浪費時間了。只要沒被下藥,自己一個人應該就有辦法壓制那群男子才對。能救出瓦洛最好,就算瓦洛不在這裡,只要能夠掌握到線索就好。
(我一個人攻堅就夠了。)
埃莉諾觸摸腰際的聖劍,下定決心。
只要救出瓦洛,查明歹徒與背後抵抗勢力的名字,應該也能夠在明天的『皇國眷族會議』製造有利的情勢才對。
(好,走吧……)
埃莉諾為了決定從哪裡入侵,正要沿著圍牆調查屋子周圍時,從大街另一頭出現二人組,朝埃莉諾的方向走近。
埃莉諾背過臉去,試圖裝作若無其事。走近的兩人看似要直接通過,但其中一人突然在埃莉諾旁邊停下腳步。
「埃、埃莉諾皇女?」
她聽了一道驚呼聲。
「咦?」
埃莉諾轉頭一看,在那裡的人是加勒福主教。身旁隨侍著年輕修女。
「加勒福主教!」
「皇、皇女!您怎麼會在這裡!」
加勒福眨了眨眼睛,似乎打從心底很吃驚。
「不,事情是這樣的……」
埃莉諾小聲地說明瓦洛被綁架的事。然後,她追著之前也綁架自己未遂的嫌犯來到這裡。
「為了這種事,皇女居然親自——」
加勒福一副嚇得闔不上嘴的樣子。
「然後……匪徒進了那邊那棟屋子,主教知道那是誰的房子嗎?」
「那棟屋子嗎?」
加勒福板起臉。
「我和這附近的主教很熟,哪才也為了明天的『皇國眷族會議』找他商量……因為這層關係,我對這一帶還算瞭解……我記得那是雅馬邑大公爵家子弟的房子喔。」
「!?」
埃莉諾瞠大眼睛。
「也、也就是說雅馬邑家涉嫌綁架我嗎?假使這件事屬實,就算是子弟,雅馬邑家將難逃領地沒收的命運!課稅反對派將會瓦解吧?」
「是,明天的『皇國眷族會議』應該會朝有利的方向發展吧。」
「好,既然如此,就只能深入敵陣掌握證據了!」
埃莉諾勢在必得,好像隨時會衝進屋子。
「皇、皇女親自出馬嗎?那、那樣是不是太危險了……?」
「對方綁架我未遂。而且瓦洛是我的好友。由我解決很合理吧。」
「或、或許是這樣沒錯,但是……」
加勒福調整夾鼻眼鏡,驚慌不已。
「馬爾斯不在嗎?要是至少有他在……」
「不需要那種人!」
埃莉諾別過臉去。
「那個男人叫我對瓦洛見死不救。根本不需要那種男人的幫助。」
「這樣嗎……原來馬爾斯不在這裡嗎……」
加勒福顯得很扼腕。
「既然這樣就沒辦法了。那麼我也一起去吧。雖然我無法戰鬥,但證人是愈多愈好。」
「不,我不能波及主教。這是我的問題。」
「但是我身為羅勒希爾德皇國的居民,有義務侍奉這個國家——」
「放心,沒問題。相對地我希望主教去街上的衛兵哨所,轉達我攻進這間屋子的事。還有,如果可行,最好也聯絡皇宮。」
「是,這當然可行,但是……」
加勒福露出擔心的表情。
「……皇女一個人真的沒問題嗎?」
「沒問題。應該不到一個小時就能夠壓制這裡才對。」
埃莉諾自信滿滿地說道。她的確是擁有這等劍術實力與自負。看到皇女這表情,加勒福點頭答應。
「我知道了。那麼我馬上就去聯絡皇宮。還有聯絡衛兵的事,凱恰,可以拜託妳嗎?」
「是,我這就去。」
隨侍在一旁的修女行一禮,便快步跑離現場。
「其實我還是覺得應該等衛兵過來才對。」
「沒有時間了。瓦洛或許隨時會面臨性命危機。」
「是,我瞭解……那麼,願萬能的神阿瑪竇保佑皇女。」
加勒福依然一臉不安,搖晃著提爐。鈴鐺聲與焚香味在昏暗中擴散。

和加勒福分開以後,埃莉諾繞到屋子後面。從便門進入庭院,穿過漆黑的後院,接近屋子後門。庭院打掃得十分乾淨,並不像是荒廢的屋子。
(也不像是歹徒擅自占用空屋的感覺。)
埃莉諾一邊靠近,一邊想著,最後來到屋子後門前。那是和後門一點也不相稱的厚重門扉,表面鍍上金屬。可想而知地門從內側鎖住了。
埃莉諾拔劍。將劍尖對準鑰匙孔,伴隨著一聲低喝使出強烈突刺。魔法鍛造的聖劍輕而易舉地刺穿鑰匙孔,一拔出劍尖就在鑰匙孔留下一個小洞。她將手指伸進洞裡,轉動內側的鎖芯。鎖便發出喀嚓的一聲打開了。
(弟子感謝師父。)
埃莉諾感謝劍術師父傳授開鎖技術,同時打開後門。穿過一進門就看到的漆黑走廊,便來到正面玄關所在的挑高大廳。大廳雖然點著油燈,卻沒有人的動靜。
(或許他們是聽到開門聲,發覺有人入侵了。)
埃莉諾板著臉,看向從挑高大廳伸向二樓的階梯。樓上隱約傳來疑似人聲的聲音。
埃莉諾靜悄悄地走上樓梯。在二樓樓梯平台環視周圍。
從走廊最深處的房門透出昏黃的橘光。一靠近房間,就聽到門後傳來男子的笑聲。埃莉諾貼著門,從門縫偷窺。
那群圓頂禮帽男正在飲酒作樂。他們在中央桌上排放著酒瓶,邋遢地坐在椅子上拿著酒瓶有說有笑。
發現酒瓶旁邊隨手放著剛才也看過的瓦洛的手環,埃莉諾篤定了這件事。
(瓦洛果然在這裡!)
埃莉諾的胸口深處燃起了怒火。
(……絕對饒不了你們。)
她瞪著那群男子,拔出腰際的劍。白刃在黑暗中發亮。
深吸一口氣,下一剎那——
埃莉諾踹飛房門,同時衝進房間裡面。
「「「「!?」」」」
四名男子一副嚇得差點從椅子摔下來,轉過頭來。
「妳是誰!?」
「你們是喝太醉了,連想要綁架的對象長相都忘了嗎!」
埃莉諾將劍尖對準男子。
「!咦!埃、埃莉諾皇女!?」
「妳、妳為什麼會在這種地方!」
男子彷彿一口氣酒意全消般臉色發白。
「瓦洛在哪裡!只要乖乖交出皇女,我就饒你們一命!」
「少、少唬人了。綁架皇女是叛國罪。叛國罪當然是斬首示眾!」
男子們離開椅子,拔出腰際的短劍。
「愚蠢之徒!」
埃莉諾一唾罵,就水平持劍,疾馳而出。
她一瞬間就與其中一名男子拉近距離,朝倉皇舉起短劍的男子揮劍橫砍。尖銳的金屬聲響起的同時,短劍劍柄以上的部分便被砍飛。她緊接著以劍面朝握著劍柄茫然杵著不動的男子後頸敲下去。男子當場無力地倒下。
「想要用身體嚐嚐魔法鍛造的刀刃有多鋒利嗎?」
埃莉諾朝剩下的三人威嚇。
「皇女畢竟是小丫頭。所有人包圍她,一口氣夾攻!」
三人之中的帶頭者一大喊,其他人就作勢散開。但埃莉諾不在乎,直接朝帶頭者砍過去。
帶頭者勉強用短劍彈開攻擊。但埃莉諾不以為意,繼續揮劍。每當承受斬擊,男子就跟著一點一點後退。但是因為埃莉諾的動作毫無破綻,同伴也無法上前救援,只能愣怔地看著。
帶頭男子很快就被逼到牆邊。
「可惡啊啊啊啊!」
因為過於焦急,男子舉手揚起彎刀。
埃莉諾沒有錯失機會,用劍柄重擊男子毫無防備的心窩。男子發出宛如青蛙被踩扁的慘叫,當場倒下。
埃莉諾立刻轉身,瞪了剩下的男子。剩下的男子面面相覷,隨後同時朝敞開的窗戶跑過去。
埃莉諾也衝過去。才見她的身影彷彿一瞬間消失,隨即迅如疾風地超越男子,在窗邊轉過身來。
「居然拋棄同伴,你們都不覺得可恥嗎!」
「唔!」
兩名男子儘管恐懼得渾身發抖,還是同時舉起短刀。埃莉諾用劍面一舉斜劈兩人。
「呃啊!」
「唔啊!」
男子們發出慘叫與低沉聲響,疊在一起倒下。不一會兒工夫,四名男子就全部趴在地上了。
「沒意思。很久沒小試身手了,本來還以為可以好好鍛鍊一下的。」
埃莉諾發出哼的一聲,氣勢洶洶地站在蜷縮的帶頭者附近。
「瓦洛在哪裡!快說!」
她抓住衣襟拉起男子的上半身,將劍湊近他的頸子。
「那、那邊的房間……」
男子指著房間深處的門。
埃莉諾衝過去打開門。
裡面是和外面這間房間差不多大的房間,最裡面的牆壁插著疑似用來拴人的鎖鏈。但鎖鏈末端不見瓦洛的身影。
埃莉諾橫眉怒目地回到帶頭者身邊,用劍抵著依然倒地不起的帶頭者。
「瓦洛在哪裡!我沒看到人!」
男子露出驚訝的表情。

「怎麼可能!她剛才還在的!」
「少騙人!瓦洛在哪裡?不說我就真的砍下去了!」
「就說了不知道啦!從外面回來時真的都還在的!」
男子額頭冒汗地大叫。看起來不像演戲。
「那麼,換別的問題!你們的幕後黑手是誰!是誰委託你們綁架我和瓦洛的!」
「……名字不曉得。委託我們綁架的人,總是戴著面具遮住臉!」
「不是和這間房子的主人雅馬邑有關係的人嗎?」
「我們只是按照指示,將綁架對象關在這裡而已。但並不曉得這是誰的房子!」
「唔!」
埃莉諾一個咂舌回到牆壁鎖鏈那邊,觸摸鎖鏈末端的手銬。
「還有餘溫!?」
或許就像男子說的,直到不久前瓦洛都還在這裡。埃莉諾驚覺盲點,看向周圍。發現旁邊
還有一扇門。
「!」
埃莉諾趕緊打開門。那裡是二樓走廊。衝到走廊時,從挑高空間下方傳來人聲。她從扶手往下看,便在一樓大廳發現瓦洛,以及要拉著手帶走瓦洛的面具男。
「別跑!」
埃莉諾在大喊的同時翻越扶手,跳向大廳。她華麗地採取護身倒法著地,拿劍擺出架式。
「放開瓦洛!」
她以劍尖對準面具男。咬著塞口布的瓦洛一看到埃莉諾,就「唔——唔——」地發出不成聲的歡呼。
面具男將瓦洛拉近自己。從包住全身的黑斗篷裡面,取出附把手的金屬製圓筒,抵住瓦洛的頭。埃莉諾知道那是異國發明的射擊武器,稱為槍。
「……不許動。」
面具男發出模糊的聲音警告。
「……」
埃莉諾不發一語,估算自己與面具男的距離。如果全力跳躍,一步就足以接近面具男,砍斷他的手。但是,在那一步的時間,男子會確實開槍射中瓦洛。
「別動,皇女……要是動了,亞爾基德尼亞將會失去一名皇女。」
面具男這麼說道,似乎看穿埃莉諾的心思。
「……你就是首謀嗎?」
「沒錯。」
「是和雅馬邑有關係的人嗎?」
「妳說呢。」
面具男嘲弄地回答。
「丟掉武器,皇女。不聽話就開槍。」
「如果害我的友人受傷,我絕不放過你……」
「不想害她受傷,就照我的話做。如果亞爾基德尼亞皇女現在死掉,明天就開不成『皇國眷族會議』了。這對我來說也沒差。」
「唔——唔——」
在男子身旁,瓦洛發出不成話語的大叫。
(……怎麼辦?)
埃莉諾咬緊嘴唇。
如果依照要求丟掉武器,將如了面具男的意。埃莉諾和瓦洛雙雙被抓,就無法出席明天的『皇國眷族會議』。話雖如此,假使不聽話,將會失去友人。
(如果能夠爭取時間……)
只要加勒福主教他們叫來的衛兵抵達,或許能夠打破局面。但面具男不給埃莉諾機會。
「沒時間了,皇女。在數到十之前把劍丟掉。數到十我就開槍。」
倒數開始。
埃莉諾咂了咂舌。
或許是虛張聲勢。面具男應該也知道,一旦殺了瓦洛,自己也會完蛋。但是,如果面具男的目的只有中止『皇國眷族會議』……他開槍的可能性就不是零。埃莉諾不敢冒這個險。以她的個性沒辦法拿友人的命來賭。
埃莉諾輪流看著瓦洛與面具男的臉。然後——
「……我知道了。」
她簡短地這麼說完,就扔掉右手的劍。面具男停止倒數。
「好。那麼,把這個撿起來。」
面具男從懷裡取出一卷羊皮紙,扔到埃莉諾附近。埃莉諾謹慎地撿起羊皮紙。打開一看,只見那是張契約書。內容寫著:羅特希爾德下任女王將從貴族聯合金庫收受十萬羅特希爾幣個人融資,代價是無條件支持貴族免稅特權十年。
「個人融資!?我不收這種東西!」
「不必真的收下也沒關係。明顯對其中一方不利的契約無法成立。融資只是用來使契約生效的權宜之計。」
「不僅要阻止我對貴族課稅,還要我背負向貴族借錢的汙名嗎!」
埃莉諾氣得肩膀顫抖地大叫。
「羅特希爾德皇國本來就欠債累累,就算王族私下借錢也沒什麼好丟臉的。」
「……你這混帳。」
「來,快簽名捺血印。皇女,妳沒有權力拒絕。」
面具男下令,槍口更加用力抵住瓦洛。瓦洛咬著塞口布發出慘叫。
(……該怎麼做才好?)
埃莉諾驚愕地自問。
沒想到居然要簽這種契約書。一旦捺血印,埃莉諾事後要否定契約的效力將會很困難。王族的血印就是如此重要。但是為了避免瓦洛遭遇危險,就像面具男說的,埃莉諾沒有拒絕權。
到了這個地步,埃莉諾終於想起馬爾斯的話。為政者為了達成大目標,有時必須付出犧牲。貴族課稅,是羅特希爾德皇國財政健全化不可或缺的關鍵。如果十年無法課稅,皇國將會崩潰。到時候國內五百萬人民將陷入水深火熱之中。
埃莉諾思考。將瓦洛的友情與五百萬人民的生活放在天平上衡量時,自己該怎麼做?該捨棄私心嗎?
馬爾斯說過,有些事只能二選一。埃莉諾強烈體會到這句話是對的。她後悔當初不該用單純的二元論單方面非難馬爾斯,說出「看錯人」這種話。
埃莉諾看瓦洛。
她和咬著塞嘴布的瓦洛對上眼。瓦洛用堅定眼神看著埃莉諾。
(瓦洛……)
她再看向掉在地上的劍。
只要撿起劍上前砍過去,剎那間就能夠一擊收拾掉面具男。只不過瓦洛將會沒命吧。
(怎麼辦……)
埃莉諾額頭冒汗。
她再度確認劍的位置。在腦中演練拿劍砍向面具男的情境。
然後看向瓦洛。
瓦洛盯著埃莉諾。她的眼神是還沒放棄活命的眼神。
(不行……我果然還是沒辦法拋下友人……)
埃莉諾搖搖頭,靜靜地說道:
「……我知道了。我簽。」
就在這時——
「這樣就好。愛倫應該要行自己的王道。」
大廳響起說話聲。埃莉諾轉頭。
只見——埃莉諾現在最想見到的男人就站在那裡。
「馬爾斯!卿怎麼會在這裡!」
埃莉諾露出又驚又喜的表情大叫。
「這件事等一下再說吧。更重要的是……」
馬爾斯站到埃莉諾旁邊,盯著面具男。
「我看你差不多該放棄比較好吧?既然我來了,你就沒有勝算。」
他露出游刃有餘的表情,指著面具男。
「……不管誰來,只要我手上還有亞爾基德尼亞的皇女當人質,狀況都不會改變。」
面具男動手強調抵住瓦洛的槍。
「……這樣好嗎?聖職人員居然拿那種東西。不是會沾染汙穢嗎?……你說是吧,加勒福主教先生。」
馬爾斯靜靜地說出那個名字。
「?卿、卿在說什麼,馬爾斯?」
埃莉諾以一副想不通的樣子皺起眉頭。但馬爾斯依然眼神銳利地瞪著面具男。
「愛倫,加勒福主教說過,這間屋子是雅馬邑子弟的房子對吧。」
「對、對啊……倒是卿當時在旁邊嗎?」
「但這其實是加勒福主教或教會名下的房子。沒錯吧?」
「咦!?」
埃莉諾的表情變了。
「……你有什麼根據?」
面具男靜靜一問,馬爾斯就伸出拇指指著後面。
「埃倫進屋時走的後門。不僅莫名豪華,還鍍上金屬。而且是後來才鍍上去的。一般那種不顯眼的後門不會鍍金。而且這邊的正面玄關門並沒有鍍金。」
「……那怎麼了嗎?」
「根據阿瑪竇的教義,惡靈會從西邊方位侵入屋內。所以教會坐西向東。鍍金則是為了避邪。」
馬爾斯斷言。
「本來教會相關人士是不會在房屋西面設門的。但是這裡原本真的是雅馬邑子弟的房子。依我之見,是你或教會接手以後才鍍上去的。」
馬爾斯注視面具男。埃莉諾愣怔地輪流看著兩人。
「……你認為我是主教的原因只有這樣嗎?」
「還有其他在意的事。」
馬爾斯從口袋取出小鈐鐺。
「這是發生皇女綁架騷動的隔天,我在後宮庭園撿到的東西。少見的鍍金鈴鐺。我一直不曉得這是什麼鈴鐺,但是看到同樣鍍金的門就發覺了。這是主教使用的『提爐』的鈐鐺。」
馬爾斯搖晃鈴鐺。叮鈴噹啷的小小鈐鐺聲響起。
「這種東西為什麼會掉在後宮……還有,第一次見到主教時,我總覺得在哪裡聞過你的提爐香味。我現在才想起來,那股香味就是我救愛倫回房間時,房間瀰漫的香味。愛倫,妳曾經邀請加勒福主教來後宮的房間嗎?」
「……不,沒有。」
「我猜主教是打算找時間修理,才一直將脫落的鈴鐺放在上衣口袋裡面隨身攜帶吧。我聽倒在樓上房間的那群禮帽男說了,他們綁架埃莉諾那天,是假面男在皇宮內接應他們。鈴鐺就是那時候掉在庭園的吧?從你戴著面具的主教的上衣掉出來的。」
「……」
「……還有另一個決定性證據。」
馬爾斯豎起食指。
「其實綁架當天,我在庭院見過主教。」
「!?」
埃莉諾瞠大眼睛。
「那天晚上,我在皇宮派對喝了太多,於是到庭園散步醒酒。那時候我和一名避人耳目離開的紳士錯身而過。那就是從後宮庭院逃過來的加勒福主教。」
「……?這是怎麼回事,馬爾斯。為什麼卿現在才想起那名錯身而過的男性是主教呢?」
埃莉諾提出疑問。
「不,愛倫,我到現在都還沒想起來……不如說連長相都不記得。但正因為如此,我才確定當時那個人是主教。」
「?」
「通常我看過一次長相就會儲存為絕對記憶,一定期間內絕對不會忘記。儘管如此,我第一次見到主教時,總覺得在哪看過他,卻想不起來——那通常都發生在我看到長相時身體不舒服的時候。那天晚上,在皇宮庭院的我醉得很厲害。所以記憶模糊。而我最近身體狀況差到記憶變得斷斷續續也就只有在那時候而已。我沒有記憶,就證明主教那天那時人在皇宮。」
馬爾斯語氣平靜,卻斬釘截鐵地斷言道。
「如果你當場逃走,我就要告發加勒福主教。我所說的話,皇宮法院不會採信作為審議證據。但是,在我看來沒有比這更確鑿的鐵證,而且知道我特性的人應該也會相信才對。」
「我相信馬爾斯!」
埃莉諾瞪著面具男。
「而我會要求提出主教所屬教會的『提爐』。以及教會的不動產買賣履歷。要求確認履歷是否存在取得這間屋子的紀錄。」
馬爾斯又狠又準地指著假面男。
「……」
假面男一時僵住,不發一語。
但不久之後——
「……真是的,事情變麻煩了。」
面具男改變聲調,緩緩地搖頭了。
「我本來打算,只要肯簽契約就放過所有人的。」
這麼說完,男子就取下面具。出現的是和善、不好鬥的臉孔。埃莉諾倒抽一口氣,馬爾斯瞇起眼睛。
在那裡的人是加勒福主教。
「……還真會猜啊。你說的沒錯,這裡是二十年前教會向雅馬邑大公爵的子弟買來的房子。」
加勒福主教目中無人地笑了。在彷彿凍結的氣氛之中,他靜靜地補充:
「然後,安排綁架皇女的人也是我。」
「為、為什麼?主教!告訴我理由!」
埃莉諾大叫,加勒福回以冷笑。
「我就告訴妳一件事……對貴族和聖職人員課稅這件事,早在妳提議之前就已經有風聲了。」
「咦?」
「——克洛德卿他啊,從之前就採取一連串行動了。」
「!?這、這種事我可沒聽說!」
「他和皇女不一樣,行事低調……」
加勒福揚起嘴角嘲笑。
「克洛德卿認為,羅特希爾德皇國的財政問題應該由國家全體負擔。所以首先計劃對領民加稅。如果只有皇國占盡便宜,一邊對貴族課稅、一邊討好領民,這樣會說不過去。所以他預定對領民增稅以後,再逐步對貴族課稅。」
「怎、怎麼會……」
「我身為教會的人,當然反對加稅。要知道教會很花錢。這個時期建設新教會的預算不足,要是這時候加稅就傷腦筋了。至於領民加稅,我倒是不痛不癢。所以我決定綁架妳。當然我本來打算立刻就放人,不過這樣可以牽制克洛德卿。」
「……那、那麼,答應找人協助對貴族課稅的事呢?」
「當然沒找呀。」
加勒福說得毫無愧疚。
「妳找我商量的時候,我內心只有對妳的侮蔑。身為為政者,只想自己當好人就只是偽善。貴族和聖職人員不必納稅是神賜予的權利,妳沒資格阻止。」
「主教!」
埃莉諾氣得肩膀顫抖,瞪著加勒福。
「主教!你將付出昂貴的代價!」
「妳在說什麼呢?就算知道幕後黑手是我,狀況也沒有太大改變。」
加勒福抓著瓦洛的手拉近自己。
「快,皇女,在契約書捺血印。就算未婚夫來了,我還是處於壓倒性的有利!」
加勒福眼睛布滿血絲地大叫。
「這可難說!王都的衛兵差不多就要趕到了!」
「衛兵?喔,妳該不會以為凱恰真的去哨所了吧?她現在正在教會湮滅綁架皇女的相關證據啊。」
「連修女也是同夥嗎!」
「既然知道了就趕快捺血印!這麼一來我就饒你們三人不死!」
「……就算被迫簽下這種東西,我是絕對不會放棄對特權階級課稅的!」
埃莉諾惡狠狠地瞪著加勒福。
「原來如此……妳現在的眼神和先王,也就是和妳父親一模一樣。」
加勒福瞇起眼睛。
「妳父親是偉大的王。高潔、正派、而且意志堅強。但是,正因為這樣才早逝。」
「!?」
「妳父親也想過要廢止貴族的免稅特權。但是一部分貴族強烈反對妳父親……隨後就發生那種不幸。就是因為違逆神的旨意才會變成那樣。」
「關於父王的死,你知道些什麼嗎!?」
埃莉諾整個人戰慄了。她激動地瞪著加勒福。
「如果妳不想變成像妳父親那樣,就立下血誓維持免稅權。」
「……你這混帳。」
「再不趕快,朋友將會死去。像妳父親那樣!」
加勒福右手的槍抵著瓦洛的頭用力轉動。「唔——」瓦洛發出痛苦的聲音。
「唔!」
埃莉諾發出懊惱的聲音。狀況和馬爾斯來之前沒有任何改變。槍依然抵著瓦洛。
就在這時……
「愛倫,不必擔心。」
隔壁的馬爾斯靜靜地在耳邊低語。
「……我其實應該在第一次看到主教時就起疑才對的。」
馬爾斯感嘆地搖搖頭。
「你在說什麼?」
加勒福皺起眉頭。
「主教,我勸你要投降就趁現在。如果你不肯放下槍,你的頭將會陷進玄關門。」
「沒有根據的自信很滑稽喔,馬爾斯。」
加勒福從鼻子發出冷笑。
「……我警告過你了。」
馬爾斯凝視著加勒福,低聲說道。他的眼神充滿絕對的自信。
「你、你或許會使用魔術,但在咒語詠唱完畢以前,這女孩就會死。因為世上沒有比槍還要快的魔術。」
加勒福被馬爾斯的態度懾得心生動搖,用槍抵著瓦洛倒退一步。
「正常或許是這樣沒錯。但是……」
馬爾斯靜靜地指了加勒福。
下一瞬間——
加勒福整個人被彈飛。
他腳滑過地面朝牆壁飛去。大廳劇烈搖晃,窗戶玻璃劈哩作響。這是加勒福從頭撞上牆壁時的衝擊所造成的。
「我的魔術比槍還快——砰。」
馬爾斯做出吹指尖的動作。
「……無詠唱魔術!?」
埃莉諾驚呼。通常魔術要實行,需要術者將術式轉換為語言,加以翻譯掌握。但是,一部分魔術師不需要說出特定咒語,就能夠實行魔術。而使用絕對記憶法記憶術式的馬爾斯,由於掌握了術式的整體形態,幾乎能夠無詠唱實行所有術式。
——這時……
腳軟的瓦洛一個站不穩。馬爾斯立刻趕過去,單手攙抱住差點倒下的瓦洛。

「抱歉。都怪我不注意,害妳飽受驚嚇。」
馬爾斯一對瓦洛微笑,本來茫然自失的瓦洛便恢復了意識。
「我、我已經沒事了!放、放手啦!」
瓦洛紅著臉逃離馬爾斯的手。
另一方面,埃莉諾撿起劍,走近倒在牆邊的加勒福。看著加勒福表情痛苦地發出呻吟,埃莉諾用劍尖抵住他的脖子。
「我要殺了卿!卿企圖綁架我。欺上罔下。還想要殺我的友人、愚弄父王!」
埃莉諾氣得眼紅大叫,肩膀顫抖。
「皇女……我、我勸妳別殺我比較好。我能夠在明天的『皇國眷族會議』替皇女的提案拉到贊成票。」
「住口!」
「愛倫!」
「埃莉諾!」
感覺到埃莉諾認真動了殺機的馬爾斯和瓦洛叫住她。
「卿擺明沒有那個意思。沒有理由放卿一條生路!」
「我是大主教!未經審判就殺死大主教,教會不會默不作聲!皇女打算破壞羅特希爾德皇國與教會的關係嗎!」
「那種事無關緊要!」
埃莉諾的金髮飄散開來。彷彿全身湧出殺氣。
「妳父親死去的真相,只有我能夠告訴妳!」
「少囉唆!!」
埃莉諾揚起劍。
「愛倫!住手!」
馬爾斯堅定地呼喚她的名字。因為他知道埃莉諾是真的想要殺了加勒福。
「為什麼阻止我,馬爾斯!這個人做了應當處刑的事!」
埃莉諾依然維持上段架式,這麼回答。
「聽我的話,住手!愛倫不需要為了這種男人弄髒手!而且綁架的幕後黑手不見得只有主教!應該問出這點才對!」
「我才不管!」
埃莉諾持劍的手使力,全身冒出殺氣。
「愛倫!」
馬爾斯再度呼喚那個名字時——
埃莉諾揮下了劍。
聖劍劃破空氣的聲音在屋內響起。
「愛倫——!?」
這麼大喊的馬爾斯瞠大眼睛。但很快就閉上眼,放心地嘆氣。
劍揮過的軌跡上,只有加勒福的黑色瀏海飄舞。
「……我有事想問你。不光是這次的事!還有綁架我的事、父王的事。所以我不殺你。我要你接受審判!」
這麼宣告以後,埃莉諾用劍面敲了茫然自失的加勒福的後頸。加勒福當場跪倒。
埃莉諾彷彿在壓抑憤怒般低著頭,回到馬爾斯他們身邊。
「瓦洛,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她擔心地牽起瓦洛的手。
「唔、嗯。我沒事。埃莉諾才沒事吧?」
「……我沒事。雖然剛才激動了一點,但我沒問題的。」
這麼說完,埃莉諾重新面向馬爾斯。
「剛才那個,就是卿之前說過的第二個『壓箱底絕活』嗎?」
「對,差不多就那樣。」
「為什麼不肯告訴我……這樣不是顯得我很滑稽,竟然不相信卿的實力嗎!」
埃莉諾不高興地抗議。
「唉呀,畢竟是壓箱寶嘛。」
馬爾斯把雙手放背後相扣,埃莉諾就像小孩子一樣鼓起腮幫子了。
「好了,接下來該怎麼辦?」
「從皇宮帶衛兵過來,將加勒福和樓上的人關進城堡地牢幽禁。今天已經很晚了,明天還有正事,看來偵訊要留待明天以後了……倒是先不說這個……」
埃莉諾凶惡地瞪馬爾斯。
「馬爾斯,回答我剛才的問題。為什麼卿會在這裡?你這傢伙不是應該在皇宮的嗎?」
「沒有啦,應該說……」
馬爾斯搔搔耳後,表情有些害臊。
「本來我是希望愛倫專心準備會議,自己趁晚上去找瓦洛的……」
「什麼?卿根本連一個字都沒透露吧!只叫我忘了瓦洛,專心應付明天的會議。」
「因為如果我說要去救瓦洛,我想愛倫絕對會吵著要一起來……但結果反而造成反效果就是了。」
「沒錯。馬爾斯仍然一點都不瞭解我。」
埃莉諾雙手環胸,別過臉去不理人。
「回歸正題,結果我就一路跟蹤愛倫。後來愛倫開始跟蹤那群禮帽男,我就尾隨在後,來到這間屋子。」
「既然這樣,卿大可以當時就過來助陣!害我孤軍奮戰!」
埃莉諾不悅地噘嘴。
「因為或許會出現伏兵,所以我決定分頭行動。但結果卻害瓦洛差點被加勒福帶走,可見是我的失策就是了。」
「沒錯。結果馬爾斯所做的事,從頭到尾都沒有意義。就只是害我誤會錯怪卿而已啊。」
「既然是誤會就算了吧?」
「不行,不能算了。我根本就不想那樣誤會卿的。」
埃莉諾就這樣念念有詞地埋怨馬爾斯半晌以後,突然露出懊惱的表情。
「……既然主教幫忙遊說是騙人的,看來我的提案在明天會議通過的可能性變低了……」
「就別說這種話了。反正事到如今也不能怎樣,愛倫只能盡自己所能了。演說要好好表現喔。」
「……是啊。馬爾斯說的沒錯。」
埃莉諾虛弱地微笑。馬爾斯也輕輕一笑回應。
瓦洛以一臉五味雜陳的表情看著兩人,又突然想起什麼似地露出驚覺的臉。
「對了,我被帶到這裡來的時候,聽到一樓某處傳來像是哭聲的聲音喔。搞不好或許有其他人像我一樣被綁架。」
「「!?」」
馬爾斯和埃莉諾一互看,三人就著手搜索一樓。
「馬爾斯!」
前往一樓食堂方向的埃莉諾大喊道。
馬爾斯和瓦洛一趕過去,就看到埃莉諾愣怔地站在打開的門前。然後,在門後的狹小房間裡面,有好幾個戴上腳鐐的少女。
少女們似乎身心衰弱,表情膽怯地渾身發抖。人數總共多達二十人。
「意思是主教涉及王都發生的綁架案嗎?」
瓦洛目瞪口呆地說道。
「……那個男人。」
埃莉諾氣得臉發抖。
馬爾斯進入房間,發現少女們的嘴唇乾裂,不停地低聲說著:「我要吃的……」
「她們似乎相當衰弱。得讓她們吃點東西才行。」
「是啊。」
埃莉諾點點頭。
「將主教和綁架犯全部綁起來。然後不好意思,希望瓦洛能去離這裡最近的哨所帶衛兵過來。我和馬爾斯去找食物。」
「去哪找食物?」
馬爾斯皺起眉頭,埃莉諾微微展露微笑。
「只要到大街就有好店家了吧。」

馬爾斯和埃莉諾抵達「白鹿亭」時,老闆薩克斯正要收起看板。兩人一走近——
「不好意思,今天已經打烊了。」
——薩克斯便說了這句話,轉過頭來。
「這不是馬爾斯嗎?那天那個小姐也在!」
薩克斯一臉欣喜地重新打量埃莉諾。而當他一看到紅色尚書正裝與腰際的劍,他微微張開嘴巴,渾身輕微地發抖。
「小姐……那天我沒發覺,莫非妳是……」
「沒錯,我正是羅特希爾德皇國皇女,埃莉諾·輝夜·羅特希爾德。感謝你之前提供美味佳餚。」
埃莉諾一點頭致謝,薩克斯便惶恐地表示「不敢當」。
「我有事要拜託薩克斯。能不能立刻準備二十人份的餐點?」
馬爾斯說明了他們發現人口販子的巢穴,被綁架的少女正餓著肚子的情況。
「居然破獲人口販子的巢穴,真不愧是埃莉諾皇女!」
薩克斯點點頭,語氣顯得很感動。
「我明白情況了。既然身體衰弱,我想喝湯比較好。只不過,不巧的是我店裡的湯見底了,要去找附近其他店一起幫忙準備。」
「謝謝,感謝你。」
埃莉諾低頭道謝,薩克斯搖搖手。
「哪的話。既然皇女親自奔走,我們也得努力貢獻才行。其他人一定也有同樣的想法。」
聽了薩克斯的話,埃莉諾露出開心的表情。
薩克斯四處找同行備湯的同時,埃莉諾和馬爾斯回到屋子,將加勒福一行人交給瓦洛叫來的衛兵。然後從皇宮運來馬車,載著裝湯的大湯鍋和薩克斯一同回到少女等待的屋子,讓被囚禁的少女在一樓飯廳用餐。那群少女雖然起初食不下嚥的樣子,但喝了一兩口以後似乎慢慢恢復食欲,逐漸加快舀湯的速度。
和埃莉諾一起凝視那群少女的薩克斯說:
「承蒙殿下相救,對殿下說這種話好像不太對……但我希望今後世界能夠不要再出現這樣的孩子。」
「我也這麼想。抱歉。」
埃莉諾點頭。
「但我一定會改變世界。希望你耐心等候。」
「是……我們街上的人一定會站在皇女這邊。天底下可沒有幾個皇女肯為人民做到這個地步。」
「就算要犧牲自己,也要推動改革。」
這麼說完,埃莉諾看向窗外。然後看著漸漸泛起魚肚白的天空瞇起眼睛,露出充滿決心的表情點點頭。



那天下午,羅特希爾的大道上,馬車車輪聲不絕於耳。裝飾得金碧輝煌的馬車穿過中央大道,進入羅特希爾的皇宮。從陸續抵達皇宮迴車道的飾金馬車中走下身穿華麗衣裳的貴族,這些貴族一個個進入『皇國眷族會議』的會場。
埃莉諾和馬爾斯從俯瞰迴車道的塔上,透過窗戶望著這幅景象。
「……陸續集合了呢。」
埃莉諾神色緊繃地說道。馬爾斯看著她的側臉,露出感到不可思議的表情。
「真難得啊。原來愛倫也會緊張嗎?」
「那當然。我的說明可是攸關羅特希爾德皇國的未來。」
埃莉諾以一副神經質的樣子回嘴。
「話說愛倫是以國務尚書的身分參加『皇國眷族會議』嗎?」
「……不,『皇國眷族會議』只有貴族能夠參加。我是以羅特希爾德家爵位上的皇女身分出席。」
「原來如此。但愛倫妳的裝扮還是平常的尚書服。」
「是啊,我穿成這樣最自在。」
埃莉諾穿著平常那套紅禮服,腰際佩劍,裝扮一如往常。馬爾斯也覺得埃莉諾最適合這身裝扮。
「雅馬邑……還沒來。」
埃莉諾俯視著迴車道的成排馬車,露出百思不解的表情。
「因為加勒福背叛的關係,連雅馬邑反對這項情報是真是假都變得很可疑。不管怎樣,雅馬邑大公爵贊成與否,將大幅左右情況。」
「……」
馬爾斯沒回應,看著陸續抵達的馬車瞇起眼睛。
「喂,馬爾斯,卿有聽到嗎?」
「唔、嗯……搞不好他或許不打算來喔?」
「唔嗯——那樣也很傷腦筋。如果在大公爵不在場時做出重要決定,事後似乎會出問題。」
「……嗯,是啊。」
馬爾斯嘴上回應,心卻在別的地方。
(接下來能夠見到那個男人嗎……)
發誓報仇卻素未謀面的仇家——
「那麼我也差不多該過去了。」
埃莉諾甩動斗篷,面向馬爾斯。
「我該待在哪裡?」
「因為卿不是貴族。假使卿參加,想必會有人說話。卿就待在俯視會場的包廂,從那裡低調地關注。」
「……瞭解。」
「那麼我走了。假使我發生不測,之後的事就拜託卿了。」
「喂喂喂,交給我是不行的吧。我還只是未婚夫而已。而且還是假的。」
「開玩笑的。」
埃莉諾發出呵的一笑。她的自然笑容,撫平了馬爾斯即將掀起狂風駭浪的心。
「喔。那麼愛倫,路上小心。加油。」
「……嗯。好。」
埃莉諾點了一下頭,打開房間門。
「馬爾斯……」
「怎樣?」
「如果今天順利成功,我想再討論一次我們的將來……能不能再告訴我一次,我們第一次見面時的情況呢?」
留下這句話以後,高貴的羅特希爾德皇女就消失在門的另一邊了。

「從、從現在開始『皇國眷族會議』。」
在台上一名貴族主持下,『皇國眷族會議』開始了。嘈雜的會議場急速安靜下來,貴族的視線集中在台上。
「首先,請這次的主辦者,埃莉諾·輝夜·羅特希爾德殿下說明這次的議題。殿下,方便上台嗎?」
「嗯。」
埃莉諾起身上台了。環視所有看著她的貴族與主教。
「感謝各位聚集在此。今天正好也是先先王出兵親征海賊的日子。當時承蒙各位貴族協助,我想代替家父、祖父重新致上謝意。」
埃莉諾輕輕地低頭行禮。
(埃莉諾那傢伙,表現得不錯啊。)
馬爾斯從牆壁突出的包廂偷偷俯視會議場,同時心想。不知道是不是練習發揮了成果,埃莉諾確實保持沉著冷靜且充滿威嚴的態度演說。
(那個男人還沒來嗎……)
講台旁的座位,據說坐的都是貴族之中爵位甚高者,但目前只有一個位子空著。就是雅馬邑大公爵的位子。
「只不過,關於親征,我有一件事無論如何都想拜託各位。就是關於親征的戰費。為因應親征,在事前舉行的『皇國眷族會議』簽署備忘錄,協議費用由全體參加者負擔,但實際上有八成以上是由羅特希爾德皇國負擔。我想在這次『皇國眷族會議』商討的議題,就是關於這些未回收的戰費。」
埃莉諾說到這裡,會場鴉雀無聲。
「未回收的戰費,目前成為羅特希爾德皇國的債務。卿等也知道,大陸全土天候不順導致生產率停止成長,國庫拮据。這樣下去,羅特希爾德皇國的財政將會崩潰。於是——」
埃莉諾停頓一拍,說道:
「我希望各位負擔戰費!」
會場議論紛紛起來。貴族個個面面相覷,似乎很吃驚。
「在戰費清償完畢以前,我希望全貴族及聖職人員,負擔莊園收獲之全生產物的百分之五。為了羅特希爾德皇國的存續,還請各位配合。這就是這次『皇國眷族會議』的主題。希望徵求多方意見。」
埃莉諾一說完,議會場就更加議論紛紛。很多人似乎是第一次聽說。
「反對!」
一名貴族舉手。
「勒梅赫公爵,請說。」
年約三十多歲的男子起立。
「我反對皇女的提案。因為貴族的免稅特權是王給的。侵犯特權,就等於是毀棄貴族與王的契約!」
「不是毀棄。是變更契約。」
埃莉諾眼神銳利地迎視勒梅赫。
「毀棄和變更是一樣的!本來我們貴族會獲得免稅特權,是因為我們的祖先為皇家作戰、為羅特希爾德皇國建國大業獻身出力,因此獲得回報。取消回報,不就等於是侮辱我們祖先的功勞嗎!?」
「沒錯!沒錯!」勒梅赫的話換來其他人大聲附和。
「我們的祖先的確是投身於建國。回報的確是封地和免稅權。但為了建國鞠躬盡瘁的人並不是卿!」
埃莉諾直指是非。
「!?」
「我無意汙衊卿祖先之名。但現在的卿,就只是悠哉地坐享祖先傳下來的莊園和免稅特權而已吧!」
「我不能接受這種說法!我們在有事之際會和騎士一同趕來效力。我們以此為榮!」
「但現實是,十年前親征之際,在最前線犧牲最慘重的是羅特希爾德皇國雇用的傭兵。功勞最大的也是傭兵。你們貴族沒有半個人喪命!」
「皇女言下之意是我們貴族沒用嗎!」
「我沒這麼說。只不過未免擁有太多特權了吧!」
「那是侮辱!」
勒梅赫大叫,上台和埃莉諾同台。
「皇女,請撤回剛才的發言。就算羅特希爾德王是我們的盟主,剛才的發言是侮辱我們全體貴族!請妳撤回前言謝罪!」
「我拒絕!」
「那麼我要求決鬥!」
「好,我接受——」
埃莉諾回答後,猛烈金屬聲隨即響徹會議場。
只見埃莉諾高舉聖劍,勒梅赫呆若木雞地杵在她面前。在他腰際,飾以金色裝飾的劍鞘發出聲響掉到地上——埃莉諾在剎那間拔劍砍斷了他的腰帶。
慢了一拍以後,勒梅赫倉皇地要蹲下撿起腰帶,卻被埃莉諾的劍尖抵住脖子。
「太、太卑鄙了!決鬥還沒開始!」
「一對一戰鬥沒有卑鄙或規矩可言,這是我的師父說的話。至於見證人有在場這麼多人就夠了吧。更重要的是,這副德性在有事之際真的能夠勝任騎士嗎!?」
埃莉諾似乎是真的很憂心地說完,無言以對的勒梅赫,將劍留在台上,爬回位子上。
隨後,其他貴族大聲主張「革命了!」。
「沒錯。我們有革命權!毀約的盟主就應該換掉才對!」
『革命』聲浪響徹會議場。
但埃莉諾毫不膽怯,依然瞪著貴族。
「卿等冷靜想想。卿等擁有充裕的莊園與來自莊園的租稅。只是將一部分繳納給國家而已,為什麼要反對呢!?卿等不認為那是貴族的義務嗎!」
但埃莉諾的聲音,被逐漸增強的『革命』聲浪淹沒。有人從位子將分發的資料扔向講台。甚至還有人扔杯子。雖然一部分打中埃莉諾,但埃莉諾一動也不動。
「皇家並沒有毀約!卿等沒有權利發動革命。況且本來就沒有人同意永久保障免稅權!」
埃莉諾大喊,但『革命』呼聲完全沒有減弱的跡象。但身在其中的埃莉諾瞪著天空,凜然站立。她漲紅了臉,拚命表達訴求。但沒有人聽到她的聲音。
(不妙啊……)
馬爾斯俯視現場,同時咂舌。這樣下去,激動的貴族或許會當場對埃莉諾動私刑。
鼓吹革命的聲浪更加高漲。一部分貴族站起來,正要朝台上衝過去時——
會議場後方的木門猛烈打開了。
「這是在吵什麼!?」
一道充滿威嚴的女性聲音響起。
貴族一個個轉頭。同時,鼓吹革命的聲浪宛如退潮般逐漸消失。
只見門前站著一名老婦人。婦人乍看和善、彷彿隨處可見。但她的眼神嚴峻地環視在場所有貴族。
「……祖、祖母大人?」
埃莉諾瞠大眼睛大叫。
(也就是太皇太后瑪格麗特·羅特希爾德?)
先先王之妻。居北宮殿,暫時接替羅特希爾德皇國王位之人。
「這是堂堂羅特希爾德皇國貴族該有的行為嗎?要懂得羞恥。」
瑪格麗特當場斥喝,接著環視議會場。
「這樣吵鬧,會聽不見王都人民的聲音的。」
這麼說完,瑪格麗特就走到議會場最頂階,打開面向對側露臺的窗戶。
那瞬間,宛如歡呼的聲音從露臺灌進來。那是呼喊埃莉諾名字的聲音。
『埃莉諾皇女萬歲!』
『羅特希爾德皇國萬歲!』
埃莉諾下台,走向聲音傳來的露臺。
從露臺看見的是聚集在後宮正門前的群眾。高舉著看似標語牌的牌子,紛紛大聲表達支持皇女之意。
「我們支持皇女!」
「埃莉諾新王萬歲——!」
「支持對貴族課稅!」
站在群眾最前面大聲呼喊的是薩克斯。還有船員及廚師。
埃莉諾的身影一出現在露臺,支持聲浪就更加高漲。埃莉諾豎起大拇指,薩克斯也豎起手指回應。
會議場的貴族坐立不安起來。王都的人不是貴族的領民。他們要支持王室,和貴族沒有關係。但假使埃莉諾有任何不測時,『皇國眷族會議』結束後,貴族有沒有辦法平安離開王都就很難說了——
「市民或許會蜂起……」
場內傳出這樣的意見,貴族都鴉雀無聲。
埃莉諾再度回到台上。因為有民眾的支持,她擺動肩膀,腳步威風凜凜。埃莉諾暗自下定決心,不能背叛他們。
不久瑪格麗特也走下會議場,直接上台。
「祖母大人……」
埃莉諾浮現又驚又喜的表情迎接瑪格麗特。
「情況我大致聽克洛德說了。」
「克洛德嗎?」
「我理解對貴族課稅之必要了。既然是妳這位下任國王的判斷,就應該尊重妳……但是,埃莉諾。妳這個態度不是請求時該有的態度。」
瑪格麗特以嚴峻的眼神看著孫女。
「咦?」
「就算對方是貴族,也不能說得像是理所當然的權利一樣徵收,這點我無法苟同。必須要請求才行吧?」
「這……」
埃莉諾咬緊嘴唇,然後垂下眼簾。
「——我明白了。」
她將腰際佩劍放在地上。
然後當場跪下。
「我想鄭重請求卿等。懇請卿等同意課稅!」
雖然跪著,卻不失凜然地環視貴族。
「我也請求各位。」
瑪格麗特也低頭鞠躬。
現場鴉雀無聲。所有人都說不出話。下任女王和暫接王位的太皇太后兩人正低頭請求。
打破寂靜的是一道宏亮的說話聲。
「抱歉。我遲到了。」
從瑪格麗特現身的門,出現一名表情瀟灑自若的男子。對方年紀在四十五到五十歲之間。
是名穿著上等服裝,戴著單眼眼鏡的高個子男子——
「雅馬邑大公爵……」
會議場一陣竊竊私語和動搖。
「!」
馬爾斯瞪大眼睛,瞪著那名走下議會場階梯的男子。
(那就是……那就是……圖爾·雅馬邑!)
馬爾斯在腦內大叫,握緊拳頭。
只見雅馬邑一走下來,就站在自己位子前,轉過身來,張開雙臂面向所有貴族。
「皇女殿下和太皇太后殿下都不惜紆尊降貴了。而且王都大多數民眾支持這項提案。不能協助配合,就稱不上是羅特希爾德皇國的貴族吧?我們貴族必須重新體認到,是有羅特希爾德皇國才有我們貴族的吧?因此,我圖爾·雅馬邑在此發誓。雅馬邑家要遵從皇女的提案,放棄免稅特權!」
短暫沉默後,貴族開始鼓掌。埃莉諾露出狐疑的表情看著雅馬邑。瑪格麗特也瞇起眼睛。

「那麼請表決。」
「是、是的。」
本來還反應不過來的貴族司儀慌張地點頭。
「那、那麼,現在來表決。贊成埃莉諾皇女提案的人?」
雅馬邑爽快舉手。其他貴族也跟著陸續舉手,最後幾乎所有貴族都舉手了。
「確認多數贊成。因此,『皇國眷族會議』將遵從這次皇女的提案。」
司儀宣布的同時,雅馬邑張開雙臂。
「同胞啊,就用我們的力量重建羅特希爾德皇國的財政吧!」
熱烈的掌聲吞沒會議場。
在掌聲中,埃莉諾再度走向露臺。
她面帶笑容朝聚集民眾豎起大拇指。領會其意圖的民眾發出歡呼,接著鼓掌。大量掌聲包住皇宮。
在內外掌聲圍繞中,只有一個人——馬爾斯從包廂分外眼紅地瞪著雅馬邑。
(……雅馬邑!?)
馬爾斯有自信,能夠在剎那間從現在所在之處殺害雅馬邑。有自信能夠徹底消除他的存在,不留痕跡。馬爾斯擁有這等魔術實力與動機。
但馬爾斯卻什麼也做不了。
(為什麼。為什麼下不了手,馬爾斯·拉圖爾!)
馬爾斯自問。不必詠唱術式,只要心裡想著,就能夠發動魔術。但是他卻下不了手。
(為什麼……?)
馬爾斯早就知道理由。
視線從雅馬邑轉向台上。那裡有一名年輕、高貴、貌美的皇女。
假使當場殺死雅馬邑,『皇國眷族會議』將會發生大混亂。一旦失去課稅最大贊成者,埃莉諾的願望實現之日將會愈來愈遙遠。
馬爾斯不想這麼做……
馬爾斯自問……本來只要能夠向雅馬邑報仇將不惜一切。儘管如此,自己卻放過這個大好機會嗎。
(我是怎麼了……)
馬爾斯仰望頭上的貴賓席,對自己的變化感到不知所措。
在會議場,雅馬邑上台牽起埃莉諾的手。
「願羅特希爾德皇國榮耀長存!」
雅馬邑一高喊,掌聲就更熱烈了。
(你就儘管得意吧……)
看著雅馬邑的身影,馬爾斯在心中咒罵。
還有機會。到時候再安排比死還要殘酷的折磨就好。
然後馬爾斯再度看向埃莉諾。
那張臉放鬆下來,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馬爾斯想趕快去找她說話。自己有這個權利吧。
畢竟自己可是為了她,放棄了千載難逢的報仇機會……



「祖母大人!」
在內務尚書辦公室,埃莉諾撲過去抱住瑪格麗特。
時間是『皇國眷族會議』散會,貴族離開皇宮之後。
「好久不見了。」
埃莉諾眼眶泛淚。瑪格麗特和藹地瞇起眼睛,撫摸孫女的頭。
「因為我不在的關係,害妳接到燙手山芋了。抱歉哪。」
「沒這回事,祖母大人。多虧祖母大人趕來,『皇國眷族會議』才能夠順利收場。」
埃莉諾搖搖頭。
「但是,您怎麼會從別宮來皇宮呢?我沒聽說這件事。」
「是克洛德他來接我的。」
「克洛德嗎?」
「他說妳或許會碰到困難,請我務必過來一趟。關於貴族課稅一事,也是那時候聽他說明的。」
「是真的……嗎?」
埃莉諾一臉難以置信,一旁的馬爾斯則是冷靜地理解了狀況。
克洛德前陣子不在皇宮,是因為去找瑪格麗特了。就像加勒福說的,克洛德從一開始就考慮對貴族課稅吧。國內加稅則是為了便於說服貴族的布局。
「愛倫……妳或許討厭那個男人,但那可是先王最重用的男人。他確實有那個才幹。缺點就只是不擅長討所有人喜歡。愛倫,我勸妳最好也再多重用他一點。」
「……」
埃莉諾緩緩地,但似乎不怎麼服氣地點頭。
「倒是祖母大人。我想要向妳介紹一個人。」
「?」
只見埃莉諾浮現微笑,面向馬爾斯。
「他是馬爾斯·夏卡爾。因緣際會成為我的未婚夫。」
「未婚夫?什麼時候?」
看似一向沉著冷靜的瑪格麗特瞠圓眼睛。
「我叫作馬爾斯。今後請多多指教。」
馬爾斯臉上浮現應酬的笑容。
瑪格麗特愣怔地望著馬爾斯,最後招手示意他過去。
「……馬爾斯先生,過來這邊一下。」
「是。」
瑪格麗特盯著馬爾斯看。
「……表情很棒呢。似乎有知性、有野心,還具備實行野心的能力。」
這麼說完,瑪格麗特展露微笑。
「愛倫找到好對象了。」
「謝謝誇獎,祖母大人。」
埃莉諾似乎鬆了一口氣地破顏微笑。
「不過,我好像在哪見過你。」
凝視著馬爾斯的瑪格麗特,彷彿看著遠方般瞇起眼睛。
「咦?」
「……那雙充滿魅力、宛如北湖湖面的澄澈眼眸,吸引眾多年輕女性的眼眸,我曾經在哪裡看過……你出身哪裡?」
「……漢撒的商人。」
「……是嗎?我在漢撒沒有認識的人,看來是我弄錯了。」
瑪格麗特歪頭不解。
馬爾斯臉上依然堆滿微笑,內心卻很不平靜。因為馬爾斯覺得,瑪格麗特從他的眼珠顏色看見了他祖父的眼睛。
「……祖母大人。妳覺得這樣就能夠推動貴族課稅了嗎?」
埃莉諾改變話題。
「這很難說呢……我想表面上確實會推動。因為雅馬邑在所有人面前那樣贊成了,沒有人敢無視吧。但是……」
「?」
「嚐過一次既得利益的人,是不會那麼簡單就放棄的。尤其貴族這種生物是狡猾、貪婪、依然故我的生物。絕對不可以信任。」
「……我會銘記在心。」
「所以,哪怕只有表面上也好,暫時就聽雅馬邑的意見,決定課稅方法。他決定的事,其他貴族也不得不同意。」
「……我明白了。」
埃莉諾一邊留意著馬爾斯一邊點頭。
「那麼,既然時間剛好,要不要在後宮庭園喝下午茶呢?」
「嗯,這個主意好。我有很多話想跟祖母大人說呢。」
「馬爾斯先生也請務必一起來。」
瑪格麗特一面向馬爾斯,馬爾斯就緩緩地搖頭。
「不好意思,我有點累了,請恕我回房間休息。」
「馬爾斯不來嗎?」
「對不起,愛倫,昨天使用魔術似乎造成了影響。我想就妳們一家人自己好好聚聚就好。」
「……嗯,我知道了。就這麼辦吧。」
埃莉諾似乎有點兒擔心地點點頭。
「那麼我就先失陪了。」
馬爾斯對瑪格麗特行一禮,離開了辦公室。
「呼。」
來到走廊的馬爾斯背靠著門,嘆了一口氣。
(今後……怎麼辦呢?)
為因應貴族課稅,埃莉諾接下來將加緊速度整備法規。和地位相當於貴族代表的雅馬邑見面的機會也會增加吧。到時候自己還能保持冷靜嗎……
沿著走廊走向後宮時——
「馬爾斯!」
——有人叫住了他。
他一轉頭就看到瓦洛站在那裡。她今天穿著禮服而不是學院長袍。
「奇怪?瓦洛怎麼會在這裡?不是說學院有課嗎?」
「上午就結束了。因為我也很在意『皇國眷族會議』的結果……」
「愛倫在辦公室喔。瑪格麗特太皇太后也在。」
「是、是嗎?」
瓦洛回答時紅著臉,楚楚可憐地看馬爾斯。
「嗯?怎麼了嗎?」
「就是……沒有啦,因為昨晚什麼都沒說——就是,謝謝你。」
「咦?」
「那時候……因為馬爾斯救了我,我才免於一死。馬爾斯是我的恩人喔。」
瓦洛說完以後,凝視著馬爾斯。
「喔、喔喔,那件事嗎?哎呀,沒受傷就好。」
「……嗯。謝謝你。」
瓦洛開心地笑了。
「……我問你喔。」
瓦洛忸忸怩怩地扭動身體。
「?」
「……馬爾斯是愛倫的未婚夫對吧?」
「對,名義上是這樣。」
「是啊。就是說啊——唉。」
瓦洛嘆了口氣。
「?那怎麼了嗎?」
「沒、沒有,沒事。那、那,我去和愛倫打聲招呼了。改天見。」
瓦洛這麼說完,就快步朝辦公室跑去。
「那傢伙是怎麼了?」
馬爾斯感到不可思議地歪著頭。然後從附近的窗戶看向外面。
澄澈藍天一望無際。天氣晴朗無比,和馬爾斯的內心正好相反。
「我待在這裡真的好嗎?」
陽光沐浴在馬爾斯的臉上,他如此低語著。
同一時刻——在皇宮地牢。
在只照得到些微陽光,用石磚砌成的地下室。明明是夏天,室溫卻很低,冬天更是凍寒。
皇宮地牢本來就很少使用。因為王都羅特希爾的治安是由衛兵維持,市內的衛兵哨所裡有專用的留置室。皇宮內之所以有地牢,是因為叛國罪等國家犯罪嫌犯是由內務部負責偵訊。
地牢入口。站在下樓梯處的皇宮衛兵突然倒下。然後,從黑暗中出現一名擺出手刀架式的女子。對方是個長相文靜、散發陰沉氣氛、做著一身修女裝扮的美女。接著從樓梯上緩緩出現了一名男子。宛如面具的笑容與冷酷的雙眼。他是圖爾·雅馬邑——
「殺掉了嗎?」
雅馬邑問道,修女沉默地點頭。
「乾淨俐落。」
雅馬邑滿意地點頭。
兩人走向地牢的最深處。
「與妳做事的手腕相較之下,這間地牢實在很累贅。根本沒關半個人啊。既然沒錢,就不會從這種地方改善嗎?」
雅馬邑邊說邊來到最裡面的牢房前。牢房以鐵欄杆隔間,只有石床和簡陋的廁所。穿著主教服的加勒福就躺在床上。
一發覺穿修女服的女子,加勒福就下床衝到欄杆邊。
「凱恰!妳來救我了嗎!」
加勒福發出充滿希望的聲音大喊,但他臉上的表情馬上就轉變為驚訝與恐懼。
「雅、雅馬邑大人!您怎麼會在這裡!」
「還好嗎?加勒福老弟。」
雅馬邑面帶微笑地舉手打招呼。
「非常抱歉,不小心失手了……」
加勒福不敢與雅馬邑對上眼,這麼回答。
「嗯。情況我知道。算了,沒辦法。這種事難免會發生。」
雅馬邑依然面帶微笑,緩緩地搖搖頭。
「……那麼『皇國眷族會議』的結果怎麼樣了?」
「我們貴族失去長年保有的權利了。」
「咦!?」
「算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下任女王和太皇太后都低頭拜託了。沒辦法拒絕吧。」
「這樣嗎……」
加勒福依然低著頭,渾身發抖。
「算了,你不必放在心上。倒是你接受偵訊了嗎?」
「是,稍微問了幾個問題……」
「沒提到我的事吧?」
「沒有,小的不敢。今後也絕對不會洩漏大人的名字。」
「大陸商會的事呢?」
「當然也沒說!」
「那還真是感激不盡啊。」
雅馬邑微微一笑。
「……雅、雅馬邑大人,能不能把我從這裡弄出去呢?」
加勒福抬眼看著他。
「那當然。我來這裡,一開始就是這個打算。在風頭過去以前,就安排你躲在我的私邸吧。一陣子過後,只要稍微易容,改名復出就行了。一切就包在我身上。」
「謝、謝謝大人。」
加勒福按住胸口鬆了一口氣。
「那麼凱恰。給他鑰匙。」
「是。」
女子靜靜地走近牢房,遞出從衛兵身上搶來的鑰匙。
加勒福正要從牢房伸出手時,彷彿水果類壓爛的聲音與慘叫聲,響徹了地牢。
加勒福從額頭噴出鮮血和腦漿,往後倒下。凱恰手中的鑰匙以超高速射出,猛烈刺中加勒福的頭部。
「嗯——乾淨俐落。」
雅馬邑滿意地點頭。
「那麼就回去吧。聽說皇家很窮,連定期派對都開不了。在王都已經沒有事要辦了。」
留下痙攣的加勒福,雅馬邑連看都不看一眼地離去。凱恰似乎也別無感觸地跟在後頭。
「對了,凱恰。我希望妳調查一件事。」
「?」
「在『皇國眷族會議』時,有人對我釋出強烈的殺氣。沒看到長相就是了。」
「……」
「雖然結果對方什麼也沒做,就算做了,我想也會被妳阻止,但我很在意。能不能調查一下?」
「我知道了。」
然後,兩人消失在暗影中。



本帖最后由 a8901566 于 2016-7-21 22:42 编辑


尾聲
那天也是晴朗的一天。天空蔚藍,萬里無雲。
在這樣的天氣下,馬爾斯扛著大麻袋走過後宮的庭院。麻袋裡面是私人書籍與幾件衣服。在他前進的方向上,是通往王都的城門。
馬爾斯即將從後宮來到皇宮庭園時——
「你打算怎麼辦?」
附近傳來男子的說話聲,馬爾斯停下腳步。
「好久不見,馬爾斯。」
「是啊,攝政閣下。」
馬爾斯面向克洛德,輕輕地低頭行禮。
「……你打算離開這裡嗎?」
「對。我想愛倫已經達成眼下的目的。我再繼續留在這裡,似乎只會妨礙她。」
「……但皇女或許並不這麼想。」
「您難道是要挽留我嗎?在我的認知,攝政閣下一直很排斥我吧?」
「……我的行動不管有沒有你在都不會改變,但皇女的行動似乎會有所不同。就算是假的,還是有未婚夫在比較好吧。」
克洛德不改表情地說了。
「你至今待在這裡,是因為有什麼目的吧?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望著馬爾斯的克洛德,眼神彷彿看穿了一切。
「總之先回『賢者學院』的宿舍。接下來的事,之後再想。」
「……這不像是一切按照計劃行動的你啊。」
「是閣下太抬舉我了。」
馬爾斯聳聳肩,克洛德突然告訴他:
「……加勒福在獄中遭人殺害了。」
「!?」
「死因是額頭大量出血。凶手不明。恐怕是魔術師涉案。」
「……」
「今後皇女將會遭遇更多危險。需要有人隨時待在皇女身邊,保護皇女安全。這件事我辦不到,但你就有可能吧?」
「……」
短暫停頓過後,馬爾斯搖搖頭。
「……我大概不適合。啊,倒是我想問您一件事。」
「?」
「皇女在定期晚餐會那天晚上遭人綁架的陰謀,您是不是事前就已經掌握情資了呢?您本來打算放任歹徒綁架皇女再立刻救出,反過來當作威脅幕後黑手的材料。搞不好,為了讓綁架成功,在皇女房間水壺下藥的人或許也是您……我說錯了嗎?」
「……目的是什麼?」
「為了削弱貴族課稅的反對勢力。」
馬爾斯觀察克洛德的表情。克洛德閉上眼睛。
「雖然是為了達成重要的目的,但天底下沒有攝政會害皇女陷入危險。假使真的有,也不會把這事告訴別人吧?」
「……原來如此。能聽到這句話我就很滿足了。」
馬爾斯重新面向前方,繼續朝城門走去。
穿過皇宮內庭園,看得見城門拱頂時,馬爾斯再度停下腳步。
在拱頂下,埃莉諾其勢洶洶地站在那裡。她板著臉,雙手環胸。馬爾斯嘆了口氣,臉上寫著「慘了」的表情走近埃莉諾。
「……卿要離開嗎?」
埃莉諾凶神惡煞般說道。就在馬爾斯停下腳步不發一語時——
「根據約定,不是說好在我的目的達成以前都會協助我嗎!」
「目的已經達成了吧?至少開闢了一條改善國家之路吧?」
「並沒有!」
埃莉諾搖搖頭。
「皇國財政健全化好不容易才有點眉目而已啊。但是,皇國不會光是這樣就好轉。還有很多民眾處境困難。在解決所有問題以前,我的目的都不算達成!」
「是嗎……可是,抱歉。把我排除在外吧。」
「為什麼!?」
「對於愛倫今後要進行的事,我大概會成為妳的妨礙!」
馬爾斯表情嚴肅地看著埃莉諾。
「怎麼可能……」
「不,就是這樣沒錯。我沒有自信能夠自制……」
「……」
埃莉諾似乎察覺馬爾斯話中的意圖,陷入沉默。
「抱歉……」
馬爾斯留下這句話,穿過埃莉諾旁邊。
我也很無奈啊——馬爾斯在內心低語。
埃莉諾想要達成的目標,的確或許才進行到一半。但是,雖然期間短暫,自己也已經做得夠多了吧。所以,請原諒自己中途離開。和埃莉諾一起待在這個地方太溫暖幸福了,不適合報仇——
馬爾斯這麼心想,前進了一段路時——
「馬爾斯!」
埃莉諾厲聲叫住他。馬爾斯不停下腳步。
「卿、卿奪走我的第一次,卻要不負責任地逃走嗎?」
「……」
「我聽瓦洛說過。這種行為有個名詞……叫始亂終棄。」
馬爾斯頓時停下腳步轉身。埃莉諾瞪著他。
「這句話我不能當作沒聽到……」
「但事實就是這樣吧。奪走我的寶貴貞潔,卻不負責任地逃走。馬爾斯是輕薄的男子。始亂終棄的大爛人!」
「就、就說了我——」
沒做啦!
馬爾斯想要這麼回嘴。
自己至今都刻意保持著誤會。感覺現在正是說出真相的時候。
但馬爾斯說不出口。
因為他看到了埃莉諾的表情。他看到假未婚妻眼眶含淚、滿臉通紅的表情。那個高貴的皇女,露出了看起來十分不安、十分寂寞、彷彿棄貓的表情。
那表情讓馬爾斯覺得似曾相識。
現在的父母收養自己時,自己在新家照鏡子時,臉上的確就是這種表情。
「——好啦!我留下來就是了啦!」
馬爾斯一粗暴地說完便向後轉,朝埃莉諾走去。
「只要待在這裡就好了吧!?」
「卿願意留下來嗎!?」
「對。我可不想被貼上『對皇女始亂終棄的大爛人』的標籤。但是,到什麼時候為止?我要扮演愛倫的未婚夫到什麼時候為止?」
「永遠!就算我當上女王以後,你還是要永遠永遠當我的未婚夫!」
埃莉諾一邊用手擦著眼淚,一邊指著馬爾斯。
「等等,比之前聽到的說法更久了耶!?」
「玩弄我神聖不可侵犯的身體就得這樣負起責任!我說錯了嗎?」
這麼說完,埃莉諾浮現滿面的笑容。
「就那麼一次鬼迷心竅,代價還真高啊——」
馬爾斯感嘆地仰望天空。廣闊藍天萬里無雲。

「……還有一件事!我想我和馬爾斯約定過……」
埃莉諾突然一本正經地開口。只見她表情羞澀,忸忸怩怩。
「?我們有過什麼約定嗎?」
「有、有啊!之前,在、在辦公室!」
「辦公室?」
「……那、那時候,馬爾斯說日子不巧……」
「?咦,啊啊,那個嗎——!?」
「卿說過一定會補償的!」
埃莉諾嘟著嘴小聲咕噥。
「是、是啊。我是說過……」
「馬、馬爾斯今天是沒問題的日子嗎?發、發情了嗎?」
她一臉擔心地看著馬爾斯。
「咦?怎麼說,那個,嗯……我想沒問題。」
「是、是嗎?那麼!!」
埃莉諾滿臉通紅,嬌滴滴地抬眼看著馬爾斯。
「可、可以現、現在就補償嗎?」
「現、現在嗎?」
馬爾斯尷尬地抽動太陽穴。
再怎麼說很難連續兩次藉故逃走。而且更重要的是,在埃莉諾稍微濕潤的藍色眼眸注視下,根本無法拒絕。
「唔、嗯。那麼就繼續之前未完的事情吧……」
「真的嗎?」
埃莉諾開心地眼神發亮。馬爾斯見狀,緊張地吞口水。

順著埃莉諾帶領下,馬爾斯前往她在後宮的房間。
埃莉諾一進房間就關上所有窗簾。馬爾斯神色緊張地看著她。
等所有窗簾關上,房間變得昏暗後,埃莉諾坐到床上。
「隨、隨時都可以喔。」
她表情緊張地看向杵著不動的馬爾斯。
「唔、喔。」
馬爾斯也表情緊張地坐在埃莉諾旁邊。
「……請、請卿像奪走第一次時那樣。」
埃莉諾閉上眼睛。臉紅得像石榴一樣,身體微微發抖。那張臉非常可愛,近距離看著那張臉的馬爾斯心跳加速。
「那、那我開始囉。」
馬爾斯吞下口水,摟住肩膀推倒埃莉諾。
他像之前那樣,解開埃莉諾禮服的馬甲式綁帶。因為是第二次了,解開的速度比之前還快。上次馬爾斯就在這時停住,但這次他毫不遲疑地掀開她的衣襟。
豐滿的胸部彈晃現形。看到飽滿雙峰上的櫻花色蓓蕾,馬爾斯吞了吞口水。
(第、第一次看到……)
馬爾斯在學院雖然人稱百年一見的天才,但畢竟是正值青春期的健康男生。看到年紀相仿的半裸女生當然會興奮。
「我、我要摸了喔。」
說完這句話,他抖個不停的手就戰戰兢兢地從下方觸摸埃莉諾的胸部。
指尖感受到至今不曾體驗過的彈性。
「嗯……」
埃莉諾不禁出聲。
她緊緊閉上雙唇,似乎忍著不發出大聲呻吟。
馬爾斯就像故意和她作對一樣,一下撫摸埃莉諾宛如積雪山丘的雪白乳房,一下用手指夾住粉紅色的花蕾。
「……嗯……嗯。」埃莉諾忍不住小聲嬌喘。眼神迷濛地看著馬爾斯。
馬爾斯一邊親吻埃莉諾裸露的上半身,一邊往下半身挪動身體。他一打算撩起埃莉諾在覆蓋下半身的裙子,浮現羞澀表情的埃莉諾就作勢要按住裙襬,但馬爾斯溫柔地握住她的手將之挪開。然後掀起正紅色的裙子。
埃莉諾的雙腿修長白皙。而上溯源流,最後出現的是遮住誘人的三角地帶、同樣是正紅色的內褲。內褲只靠三角形的布塊勉強遮住敏感的部位,大半由繩子構成。
馬爾斯再吞了一次口水,伸手抓住綁繩內褲。他本來想要脫下來,但繩子綁得很緊,甚至陷進肉裡,實在脫不動。他不得已只好著手解開繩結,然而那個結是他不曾看過的打法。馬爾斯看過好幾種水手使用的特殊繩結,眼前這個結卻不屬於其中任何一種。
(這是怎樣啊……)
馬爾斯內心感到煩躁,想要解開繩結。但是,不僅不知道打法,還綁得非常緊,實在解不開。加上現在可是差一點就能看到埃莉諾的全部,這種焦躁感導致他的手指發抖,加深了作業難度。
就在馬爾斯與綁繩內褲苦戰半晌的同時,埃莉諾本來迷濛的眼神,就像是從醉意醒來般恢復正常。
「……馬爾斯。」
埃莉諾發出低沉的嗓音。
馬爾斯嚇得回過神來,戰戰兢兢地看向埃莉諾。
只見埃莉諾用雙手撐著坐起上半身,用沉重如鉛的眼神看著馬爾斯。
「怎、怎樣?」
「……卿是真的奪走了我的第一次吧?」
埃莉諾凶惡地看著馬爾斯。馬爾斯抽動著嘴角。
「為、為什麼會這麼問呢?」
「第一次的時候,卿是怎麼脫掉我的內、內褲的?」
「這、這個嘛……」

「我穿內褲一向用劍術師父傳授的特殊打法打結。恐怕只有我或師父解得開。」
「是、是哦。原來是這樣。但、但是,實際上之前內褲不就脫掉了嗎?」
「是啊,但是我有個壞毛病,有時候早上一起床就發現內褲脫掉了。似乎是晚上天氣熱的時候,在半夢半醒間自己把內褲給脫了。但是,脫掉的時間一向是在凌晨。雖然卿也有可能是剛好在那時候奪走我的第一次……但卿之前說是靠幾分醉意,因此說法矛盾。」
「的、的確……」
「馬爾斯,說實話。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麼事?」
埃莉諾露出非常恐怖的表情這麼說道。肩膀激動地顫抖。
「呃,就是……」
馬爾斯低頭看下面。
「……其實。」
「其實?」
「那個。」
「那個?」
「什麼事都沒發生……」
「……什麼事都沒發生,是指?」
「那天晚上,我根本沒碰愛倫……因為酒和藥的關係,就只是在這張床上睡著了而已。」
「……」
埃莉諾不發一語地抽動嘴角。
呼吸一口氣以後——
「只是在旁邊睡著了嗎————!?」
——埃莉諾大聲吼道。
「那麼、那麼、那麼!奪走我的第一次是怎麼回事!?」
「……是假的。」
「那算什麼!這是怎麼回事!」
埃莉諾爬過床上,一路搖晃著裸露的胸部靠近馬爾斯,彷彿隨時會撲過去抓住般地瞪著他。
「但是等一下。我一開始否認過吧!是愛倫擅自誤會的……」
「意思是要怪我嗎!」
埃莉諾挑起眼睛,形成銳角。
「不、不是,我的意思是愛倫也有一部分責任……」
「那種事無關緊要!也就是說,既然我被馬爾斯奪走第一次這件事是假的,就表示我神聖不可侵犯的身體依然還是不可侵犯嗎?」
「理論上是。」
「那麼、那麼……」
埃莉諾念念有詞,但突然驚覺上半身赤裸,再度滿臉通紅。然後用雙手遮住胸部。
「卿、卿看到了對吧!看到我神聖不可侵犯的裸體!!」
「現、現在才在意嗎!?」
「不僅看到我神聖的裸體,還摸過、揉過、玩弄過!!」
「搞清楚,是妳要我奪走第二次,引誘我到床上的吧!」
「住口!我沒說那種話!」
「咦——妳不是問我『發情了嗎?』!」
「少囉唆、少囉唆、少囉唆!」
埃莉諾跳下床,拿起桌上的聖劍,左手遮住胸部,右手拿劍抵著床上的馬爾斯。
「害我蒙羞可是罪該萬死!」
「等一下!我是愛倫的未婚夫吧!?罪該萬死是怎樣……」
「少囉唆,你才不是我的未婚夫!婚約取消!卿害我蒙羞,我要卿當場以死負責!」
埃莉諾毫不留情地揮下聖劍。
「嗚哇!」
馬爾斯立刻往旁邊躲開。劍狠狠地刺進馬爾斯先前所在的位置,羽毛因此從床上飄了出來。
「剛、剛才那劍是認真的吧!」
「呿,躲開了嗎!」
「居然咂舌——!!」
馬爾斯跳下床,作勢逃走。
「休想逃!」
埃莉諾以宛如神速的速度,繞到馬爾斯的行進方向。
「要追我是無所謂,但是看得一清二楚喔,愛倫?」
馬爾斯指著埃莉諾。
「咦?」
埃莉諾倉皇地確認,自己的手確實地遮住胸部了。
「騙妳的。倒是愛倫的胸部真的很大。不靠馬甲就十分足夠了。」
「……我絕對要殺了你!」
「殺未婚夫是不行的吧!」
馬爾斯大叫的同時再度逃走。
「站住!」
埃莉諾漲紅了臉,揮劍追過去。馬爾斯在房間繞圈子跑,躲避埃莉諾的劍。
(總覺得,這樣不就回到第一次見到埃莉諾時的狀況了嗎!?)
馬爾斯心裡這麼想。
只不過,埃莉諾憤怒的理由完全相反。當時埃莉諾是氣自己失身,這次則是氣自己沒失身。
「為什麼要逃!乖乖受死就對了!」
「不要強人所難——————!!」
兩人的叫喊聲甚至傳到後宮外面,直上蔚藍無際的天空。
就這樣,馬爾斯暫時還要繼續扮演埃莉諾的未婚夫。

紅蓮皇女與絕對記憶黑皇子



後記
好久不見,我是月見草平。
感謝各位拿起『紅蓮皇女與絕對記憶黑皇子』(以下簡稱紅蓮~)。
『紅蓮~』是描述可愛的皇女與稍微腹黑的主角(♂)一邊談情說愛一邊改革皇國的故事。有戀愛、有戰鬥、有陰謀、有政治、有經濟哏,是一部內容豐富的娛樂作品。請盡早享用。
順便補充一下,皇國唸作『王國』,皇女唸作『王女』。此『皇國』不是皇帝統治的天下,而是王實行封建制度治理國家的世界。
本書的女主角埃莉諾皇女,是高尚正直、又有點兒天然呆的皇女。關於她的外貌,值得一提的是胸部。總之非常大。是我筆下正女主角史上最強的乳房。大到本人甚至會抱持自卑感。晃得非常厲害。
另一方面,和皇女假裝訂婚的主角馬爾斯,是『賢者學院』名列前茅的天才。不僅頭腦好,外在形象也頗佳,但其實是城府頗深的傢伙。有點悶騷。
第二女主角瓦洛則是鄰國的皇女、埃莉諾的好友。體型跟埃莉諾比起來顯得稚氣,個性則是有點兒高傲。這樣的她漸漸在意起馬爾斯。
兩名女主角和主角三人都是『賢者學院』的學生,因此從第二集開始或許會逐漸增加學園場面。
另外,『紅蓮~』儘管出現大量女角,男配角卻也很豐富。我筆下的輕小說女角率一向很高。太高了。就這點而言,『紅蓮~』的男女角比例就分配得還不錯。還請各位在閱讀時留意這部分。
以前我好像也在『後記』提過,我本身是沉迷奇幻小說的世代,而且(姑且算是)以奇幻小說出道成為作家,對這個類型相當有愛。
如果是現代世界,那麼主角當然就是高中生,雖然因為種種特殊緣由獨居,但生活步調果然還是不免會落入俗套。早上起床、上學、遇見女主角、上課……很容易變成這種固定模式吧。
雖然可以刻意跳脫常規,但這樣一來,難得將舞台設定為現代的切身感就會消失了。就這點而言,奇幻小說就算將舞台設定為學園,還是可以保有很高的角色行動自由度,這是我偏好奇幻小說的理由。另外,世界觀與主角群的距離有多一點變化也不錯。
說到類型,介於奇幻與現代之間的網路遊戲世界也很有趣呢。因為人名可以直接使用現代日本人名,總覺得非常便於讀者融人情節。改天我也想嘗試創作這個題材。
『紅蓮~』在企劃階段並未確定是中古奇幻還是現代時裝。確定的只有兩點:責任編輯力推的『女主角胸部要大』,以及,輝夜魔王式的『輝夜』那種類型的女主角。也就是說,本來故事不見得會演化成現在這樣,一個不好也有可能變成現代劇。
總之最初確定的只有胸部要大這點而已。順便一提,我是第一次在後記花這麼多篇幅討論女性的胸部。
我是第一次經歷這種企劃手法,因此學到了非常多東西。今後也想繼續採用這種方式。
關於『紅蓮~』今後的故事情節發展,我有『很多』想法。馬爾斯的過去、埃莉諾父母的過去、昔日戰爭時的陰謀,將錯綜複雜地交織在一起。
雖然有很多點子想嘗試,但目前還難以決定故事規模要擴張到什麼程度。
點子都已經想好了,敬請期待。

最後是謝詞。
新責任編輯T澤大人,謝謝您迅速提供許多中肯的建議。今後也請多多指教。再來是插畫家兔塚エイジ大人,非常感謝您為本書配上精美的插圖。
最後要感謝對新系列『紅蓮皇女與絕對記憶黑皇子』感興趣的各位讀者。

月見 草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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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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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ngxs 騎士
谁有后面的剧情?

5 年前 0 回復

tomchang 伯爵
比較好奇最後一段的【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積分高於 10000 才可瀏覽】
難道是脫內褲圖?

7 年前 0 回復

羽嵐 騎士
' 答答答 发表于 2016-7-30 23:08 我一直以為皇女是傲嬌的花痴,看到末尾才發現她是腹黑的花痴。特殊的結,只有師傅和她能解開,那之前和皇子 ... '


天然呆 + 害羞 一時之間忘了吧~~
所以才在最後想起來

8 年前 0 回復

答答答 子爵
我一直以為皇女是傲嬌的花痴,看到末尾才發現她是腹黑的花痴。特殊的結,只有師傅和她能解開,那之前和皇子的互動是鬧那樣,雖然還蠻有趣的。

8 年前 0 回復

捂脸 王爵
话说让身份不明的男主当未婚夫难道没有贵族反对吗???

8 年前 0 回復

凛冽 子爵
' 李后主 发表于 2016-7-22 08:53 哦哦哦终于看到月见的新作了! 月见就是安心看的保障啊~绝对会是后宫欢乐结局的~ 话说炼金妹子不写了真可惜 ... '


你说的是那本 想要炼成和学生会长一样的XXX,总之名字长得不得了的那一本吗?
我也觉得那本是我读过这个作者的作品中最好笑的一本,可惜已是史前巨坑。

但是我觉得不是那么好笑的辉夜魔王式倒是连载了好长,匪夷所思

8 年前 0 回復

咲太 王爵
看着好欢乐的一部小说。
王家经济这么紧张,底下各个分封的贵族都这么富有,底下的贵族不会有想推翻王家的吗?比如那个好黑的雅马邑。。。。。

8 年前 0 回復

aterssa 侯爵
' 王庭序曲 发表于 2016-7-22 21:25 除了男主一如既往的阳痿让我不爽外,其他地方还好。 这作品感觉算是轻宫斗的作品吧,不在意细节看挺不错的 ... '


男主不阳痿啊,最后不是差点事成吗?

8 年前 0 回復

BF光道 公爵
希望是已智谋型王道为主

8 年前 0 回復

王庭序曲 侯爵
除了男主一如既往的阳痿让我不爽外,其他地方还好。
这作品感觉算是轻宫斗的作品吧,不在意细节看挺不错的

8 年前 0 回復

adam850201 王爵
總覺得女主個性莫名其妙

8 年前 0 回復

悠音无飒 子爵
絕對記憶这什么鬼有必要在书名上说那么多?还有男主好像管家啊

8 年前 0 回復

aterssa 侯爵
这个让我想起那个主角是个什么不死族和乔装成王子的公主的那个小说了,不过比起那个,这个写的好一些。

8 年前 0 回復

李后主 公爵
哦哦哦终于看到月见的新作了!
月见就是安心看的保障啊~绝对会是后宫欢乐结局的~
话说炼金妹子不写了真可惜

8 年前 0 回復

Block 侯爵
作者后记……自己也觉得这设定有点俗套然后要脱离俗套么…
还没看剧情只看介绍和后记就觉得有些地方太王道剧情了……

不过写的是经济题材到是比较新一点…

8 年前 0 回復

C3H5O9N3 王爵
看介绍挺有兴趣的,不过男主要是不只是睡了一觉就更好了。

8 年前 0 回復

agreatman 王爵
沙發
月見的作品其實還不錯,可惜就是作品篇幅都不長,最長的輝夜魔王式台灣代理又斷
這次好不容易又看見代理的作品,希望能夠一直看下去

8 年前 0 回復

a8901566 王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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