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翻][宇野朴人]发条精灵战记 天镜的极北之星10 (本书翻完,下载放出)

本帖最后由 龙剣刘 于 2016-12-30 12:40 编辑


  书名:发条精灵战记 天镜的极北之星10
  ----------------------------------------------------------------------
  作者: 宇野朴人
  插画: 竜徹
  扫图: 来自网络配信版
  翻译: 龙剣刘(龙剑)、Aporia(夜桜蝶)
  修图:
  校对: Aporia(夜桜蝶)
  轻之国度 http://www.lightnovel.cn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LK不负担任何责任
  请尊重翻译、扫图、录入、校对的辛勤劳动,转载请保留信息
 
  ------------------------------------------------------------------------
前言:
所谓前言就是丑话说在前头.......应该吧。
好了,不开玩笑了。说说我的日语水平吧。两年前学会,两年之中一直在玩dnf都没接触日语相关的东西,所以连动词的各种形态都忘的一干二净。两个月前才从初级看起,一个月前试着翻译八卷,没翻完台版就出了。我对了下发现我的翻译好多都错了。对了,两年时间我还学了编程初级,写了个辅助自己用稳定了半年,就在今年和谐了,由于是水平只有初级所以没办法,我就弃了dnf。然后看到这小说的动画后去看的小说,没想到小说很精彩,感觉魔弹写的好差,我不是招黑,单纯是我的感想而已。言归正传,我现在日语水平可能是n3(应该是吧),还有我语文是小学毕业的。
啊,对了,由于我的能力的关系,希望大家能指出我哪里有翻译错误,这样我才能进步。还有有没有人能和我一起翻译,一个人翻译好累。
说下我这渣渣为什么要翻译10卷。
因为9卷结尾男主雄起却没了,这不很吊人胃口吗?

12.25:本书翻完。在此非常感谢Aporia协助。关于第十一卷暂时还没计划。就这样,大家后会有期了
下载:发条精灵战记 天镜的极北之星[宇野朴人][第十卷][联翻/简体][doc]http://www.lightnovel.cn/thread-883358-1-1.html
(出处: 轻之国度轻小说)
封面



















第一话 卓状台地的攻防
第二话 第三次,常怠VS不眠
第三话 坏孩子
第四话 剧药投入

















本帖最后由 龙剣刘 于 2016-11-7 22:51 编辑





第一章 卓状台地的攻防

追一方与被追一方。在心理上站在优势的一方,大多情况下都是前者。
「哈,哈,哈……!」「呼,呼……!」「嘶……嘶……」
为配合着弯弯曲曲的山道,众多的帝国士兵们排列成纵列进行撤退。急速的行军,连休息都很少。驱使着因连续攀登与下坡而变得迟钝腿脚,在加上疲劳,回程中倍感的焦虑和紧张在他们之间弥漫着。
并不是好的氛围。他们现在正在被追赶着。本来就在环境苛刻的大山脉之中,却还有齐欧卡军与阿尔德拉民神军双方向他们露出獠牙似的追赶着。
「……」
看到部下们的样子,在队列的中间的位置,指挥官马修·泰德基利奇一边前进一边露出严肃的表情。
每隔一段时间行军速度下降,对命令的反应迟钝,不论怎么注意也还是会乱的队列。接受这无法动摇的现实,他干脆的停下了前进的步伐。
「停止行军。在这里进行长时间休息,让士兵休息下吧。」
「少校大人,可是……」
对大多数的士兵来说这是等不急的休息。但是,意识到后面还有穷追不舍的敌军,副官用视线示意现在还不是应该休息的时候。马修心里上很想同意,但还是固执着下令休息。
「不,要长时间休息。前方的路还很长。现在不休息的话会影响后面的行程。」
无意义的让部下倍受疲劳才是愚将的表现——稍稍肥胖的青年这样说给自己听,率先稳稳当当的盘腿坐了起来。周围士兵提心吊胆的继续休息着。
马修从下面拉了下还在烦恼而没有坐下的副官的胳膊。
「好了,你也坐下来吃饭吧。不要慌慌张张也没问题。敌军还没有追过来。」
副官还想说些什么,但青年将干杏塞进他的嘴巴使其沉默。他侧眼看了下不情愿的开始咀嚼的对方,并一瞬间督了眼后方。
「应该没问题吧。托尔威」
用谁也听不到的声音呼唤担任殿后的战友的名字。然后想着——与非常信任的相反的另一方面,心中还是会有无法放心的危机感。
比自己自身与部下们能否平安更优先,他一股脑的担心起翠眼的青年的事。

一方面,回溯到山道东边数千米地方。与帝国军的劣势成反比例,追赶的齐欧卡士兵士气十分高涨。
「前进,前进,前进!敌人正夹着尾巴逃跑着!现在正是从毫无防御背后袭击的大好时机!」
和在困境时选择进行休息的马修的判断形成鲜明的对比,那些军官如话语说的一样求快不求好地要求部下急行。形同驱赶一样的行军使体力消耗的更厉害,根据如今这状态,虽然方针有点强硬也绝对没有搞错。
「脚灌铅了也要继续前进!若是给了敌人放松的时间他们就会构建阵地!在这里浪费辛苦得来的机会的话你们可是会遭央的!」
更加火上浇油的上官。理解了这事实的士兵们喘着粗气没有抱怨继续前进着。就兵法基础来说,逃跑中的敌人是追击的最好的猎物。
「都给我跑起来!在他们建立野战阵地之前追上去,要将他们一口气歼灭了!我知道你们想休息一会,但现在就算肺会损坏也给我跑起来!啊……!?」
催赶士兵前进的声音戛然而止。士兵们看到额头中弹的指挥官仰面倒下,之后全体都沐浴在了枪林弹雨之中。行军立即停止,他们慌慌张张的开始向后撤退。
不能让无防备的背后被敌人咬上。当然军事上为了弥补瞬间的薄弱,必然会将值得信赖的部队负责殿后。

「——命中七十人。敌人先行部队在斜面的那边撤退了。」
观测者淡淡的报告着通过望远镜观察的战果。——从齐欧卡部队前方两百米左右,山道两边的悬崖之上,穿着有迷彩处理的军服的狙击手在山道两边的悬崖上面。
「就这样继续防御射击。用各自的判断在敌人进入射程范围的瞬间进行射击。」
统率他们的枪兵之长是帝国陆军托尔威·雷米翁,他用硬质的声音这样命令着。以他的阶级勋章的星星数量的话,都不用在前线和士兵们一起战斗——但这常识并没有在他眼中,是他自己希望能继续站在战场的最前线。
「从最开始我就知道有数量的差距。这样继续战斗下去还能争取多少时间呢?」
毫不犹豫的扣下扳机,一名狙击手向长官询问道。翠眼的青年连视线都没有移动就立即回答。
「在没有其他线路可突破的情况下,最低限度也要在这里把守整整一天。在部队全体的弹药剩下三成就进行撤退。——之后要在这里让敌人停止前进并阶段性的向西移动,到友军到达安全的地方为止,只需重复同样的操作而已。」
不容分说的语调。下定决心的部下们将意识集中在了敌人的行动上,而托尔威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似的,将目光投向了后方。
「……」
「……?怎么了?队长——!?」
意外地射击使话说到一半便停了。长官从旁边撞向的士兵身体,那士兵没能维持住屈膝的射击姿势就这样当场倒了下去。紧接着——数发子弹掠过躺在地上的他的正上方。
「——诶——」
在救下部下的这一连串动作里,托尔威将身体扑向地面并将抢身向上举起。紧盯着刚才子弹飞来的方向,向着哪个方向瞬间瞄准并扣动扳机。
「——呼!」

「啊——!」
几乎是同时,在百五十米远的草丛里一位齐欧卡士兵就这样失去了生命。
「贝鲁西……!?」「诶,医疗兵!」
在预想不到的方向使同伴倒下,周围的士兵们难掩心中的动摇。但是,在他们的旁边,一部分老兵们静静的感觉背脊梁发冷。
「——开玩笑的吧。刚刚的是怎么回事。」
通过望远镜观察着敌军部队的一个人颤抖的说道。旁边拿着风枪的男子很不愉快的歪着嘴角。
「……我情愿是我看错了,然而你也看到了?」
「啊啊……。那个枪兵躺在地面突然就将贝鲁西射杀了。」
连认出那个因果关系都与奇迹相近,大概要从现实中脱离才能做出来的事情。将身体压低来回避枪击并向目标瞄准射击——这一连串动作连一秒都没有就将贝鲁西上等兵的生命给夺走了。超越神技不如说到达了不可能的境界。
「……难道是那个『枪击的雷米翁』吗?」
「这可是超过百米的距离啊。单单第一枪就打中了这像耍杂技般。」
也不能一直在这感叹。背脊梁发冷的恐怖被同伴被杀的怒气所涂满,他们更加用力握紧了枪把。
「废话到此为止,无论如何都要杀死他。若是放着他不管这之后又不知会有几百个同伴被夺去生命!」
「不用你说都知道!」

「——他们在东南的斜面的草丛里。第七分队,开始反击。」
敌人因自己的一枪而产生动摇,托尔威无从得知。反击的枪击倾注而下之中,托尔威冷淡地指挥着部下。
「这边的配置被看穿了吗。对应的比预想还快。」
「这说明敌人很优秀。——特兰中士给你三十秒时间。你给我说出为了排除那个地方的敌人的最合适战术。」
这样说着催促部下思索。他自己早就想好了最合适的方案,但就是不说出口。与状况的严峻性无关,对青年来说这只不过是测试题而已。促进部下的成长是他的最大愿望。
理解了所包含的意图,特兰细致入微的思考着。
「我带着我的分队,从北侧迂回到东边的山丘。若是敌人的的注意力引向这边的话,二十分钟内就——」
说到这里中士就没往下说。立即拿起望远镜确认起自己指定的迂回路线——看到那草丛不自然的摇摆着就确信了自己的判断错误。
「真是抱歉,对方也知道那个路线已经设有伏兵。……给我三十分钟。我带两个分队去确保东边的山丘,然后向敌人实行压制射击。」
「那样就可以。恐怕你们去占领山丘的时候敌人也应该会撤退。」
对于部下的判断托尔威给了个及格的评价。尽管特兰内心很高兴还是面露不安的看了看长官。
「之后我没办法参加这边的战斗,这没关系吗?」
「没关系。我不会将在必要情况下压制敌人而部署的士兵称为游击兵。」
对托尔威的即答中士吞了口气。……他身上浓厚的弥漫着连相处时间长的部下们也往往给人一种过于敬畏又不觉得恐怖的空气。

「Mum——很有趣。实在是很有趣。」
不顾副官的制止前往高台,白发的将领瞭望战场的眼中闪耀着光辉。
「米雅拉,你看这是至今为止都不曾出现的战场。练度颇高的风枪兵部队拖住了我军前进的步伐,相对的我们这边也同样用狙击兵来试着进行攻略。虽没有亲眼所见,毫无疑问这战场的主角是属于他们的。」
「有在听!有在听,你至少将身体压低一点!虽说是在射程距离外也还是会有被流弹打中的情况。」
米雅拉像保护着不听话的孩子一样站在他的前面。约翰温柔的将手放在她的双肩上继续说道。
「现在这时刻不得不承认枪兵的运用方法对方领先一步。目所能及的地方,敌人就像理所当然的将部队分成以比小分队更小的单位来行动。因为枪的射程变长而不必将战力集中在一个地方,这确实有道理。但是,分散兵力后能靠个人的判断来行动,这必须要有相当程度的训练才行。」
,他直率的称赞敌军的话语没有敌意与偏见。因此,那些负面由副官代为接受了。她板着脸说出自己的意见。
「……我承认在这里是麻烦的存在,但不觉得有多大的威胁。在开阔的场所的话对手不就变得微不足道了。在悬崖上的草丛里有隐藏爆炮的地方的话就能一锅端了他们。」
「Syah。但是,老是依靠爆炮作战的话到时可是会吃苦头的。我想这边的战斗方式也必须升级。
此时——关于这战况,我能听听博士的意见吗?」
约翰继续看向战场,并向续他们之后登上高台的老人询问道。阿纳莱一边拍落膝盖的沙石一边走向他的旁边,然后捋了捋胡子思考着。
「想要尽快的突破的话,敌人的射击要想办法制止要不然就没办法开始。」
「Yah。我考虑了用释放烟雾的办法,但是很不巧我们处于下风处。等到日落的话会变的难以瞄准,要是那样的话这次的进军本身会变得不稳定。」
「的确,夜间在山道强制行军极其危险呢。要是我是帝国军的话肯定会把握这时机,有地形的条件相助下要将大军一网打尽简直易如反掌。」
「就如你所说的一样,考虑到风险,我不认为夜间是一个机会。要在有太阳的时候找到突破口」
约翰点了点头。——这就让米雅拉明白了。他诉说着状况的复杂性,脸上却没有一丝不安与焦虑。他那悠哉的语气,犹如已经将难题解决正在道出答案似的。
「因此,现在正在创造条件。」

「哈,哈——」
埋头于土木作业的士兵们忙碌地来来回回的帝国军大本营。有一男的气喘吁吁的以西边为目标跑着。与年过三十的外表不相称,肩头上阶级徽章是高级军官的立场——总之这表示他拥有准将的阶级。
「——夏米优陛下,您,您没事吧!」
紧张与畏惧而发出变调的声音,显示出那里的人在各种意义上所处位置都在他之上,接受从这位应该是称为心腹的臣下的迎接,女帝夏米优·奇朵拉·卡托沃玛尼尼克悠然地从亲卫队组成的人墙中走了出来。
「没事,……非常对不起,结果变成将敌人带了过来。」
不高兴地歪着嘴,夏米优将视线转向背后。
「这大本营比报告里说的位置更里面呢。汇合比预想晚了数日。」
「是,真的非常抱歉……」
「并不是在责备你,要说失态余这边也是一样,余想知道现在的状况。你们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萨托路夫理解了女帝比起谢罪更想知道发生的情况,一个呼吸后开始说明。
「为带回逃亡者而向东移动的马修少校受到敌人的反击,现在正在撤退。因为预料到会被追击,所以为了能更快的战力合流,才将阵地向东移动。」
得到预想内的回答,夏米优缄口不语。
「……都让托尔威前往还是变成这样了吗。也就是说,直到和马修汇合为止都只能呆在原地啊」
「是的。……前提是,不将他们抛弃的话」
年轻的准将用没有温度的声音说道。察觉到话中包含的意义,女帝愤怒的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萨托路夫别太看不起余。余难道看上去会哪样做的人吗?」
「……请饶恕属下刚才的失言」
萨扎路夫说着脸上露出了安心并深深的将头低下。夏米优注视着这样的他一会叹了口气将视线移开。
「这次就饶你一命。你的那份就算会掉脑袋都不舍弃部下逃走的觉悟,我确实感受到了。」
夏米优用稍微心平气和的声调说道。作为帝国军人就算放弃一切也要为皇帝的玉体护驾——那些话,从头到尾都没在女帝心中浮现。
将少女视为暴君而心存畏惧的众多民众皆然不知。虽然她在认为必要的时候肆意暴虐,然而却在根本的方面上没有动过丝毫念头。——比如说“自己的性命拥有即使牺牲他人也要守护的价值”。
「谢陛下开恩。这边也理当最优先考虑将陛下带往安全地区的方针。为此组编别动队也不是不可能。但是——」
说道这萨扎路夫用僵硬的表情眺望着西方的敌人势力。
「——要一边为陛下护驾一边进行突围可是要相当多的士兵……必须要在场的半数兵力」
「兵力分散的同时,追击马修等人到这来的敌人进行迎击会变的很困难呢」
少女接着刚才那句话继续说道。对那理解速度已经不感到惊讶的萨扎路夫笔直地注视着对方。
「属下无能,如您推测的一样」
听到肯定的回答后环顾周围,夏米优思考着再度开口。
「现在马上让全军去歼灭那个,之后再回来帮助马修等人很困难吗?」
「现在这里的士兵全体出动搭建野战筑城。将士兵调来参与战斗的话,相对的作业会停止。如果用闪电战解决的话,之后再回来进行作业……如果棘手的情况的话,敌人从东边到来时就就会攻击无防备的阵地。」
「原来如此。马修等人到这为止都不能动,而且那时敌人也同时来到这里。也就是说——终上所述,没办法避开两面夹击的情况」
「很遗憾是这样的……」
萨扎路夫因自身的无能难堪地垂下眼帘。但是,女帝连失落的时间都不给,表情毅然的继续说道。
「好了,现状已经理解了。关于从东西两面受到敌人夹击后的行动,你那边有对策吗?」
包含严格的公平性的金黄色眼瞳等待着回答。被那视线所催促而挺直腰杆,他再次着眼未来回答了质问。
「有。运用这里的地形……」

「……呼……」
在疲劳的士兵用不会倒下勉勉强强的速度继续撤退的帝国军的队列的最后方。在频率逐渐增加的压缩空气的炸裂声中,托尔威的呼吸一丝不乱。
「第七分队,过去援助右翼!敌人打算在那边进行突破!」
「是……!但是那样的话,这地方只有二十人了——」
对战况进行说明的士兵的声音被枪声覆盖。瞄准器前方又有新的尸体,青年那没有温度的视线看向部下说道。
「有那样的数量够应付了。——这之后,我会一发不漏的命中」
「是!」
不容多说的迫力使士兵跑了起来。斜眼看向那个背影,翠眼的青年急速的思考着,——他是率领狙击兵的部队指挥官,其职责并不只是将进入视野的敌人射杀。
在双方线膛风枪都普及化的现在,两军的有效射程基本上不相上下。在此基础上,他率领的一个大队六百人要试着让三千人以上的齐欧卡军部队停止前进。本来的话一开始利用可能成为像堡垒的地方御敌,但是托尔威那卓越的用兵方式颠覆了那个常识。
「……呼……」
他们的战术的关键是坚决地不让敌人看到样子。沾上无数草木与小树枝的迷彩服融入了密林的景色里,凭借在黑暗中也能精确瞄准的枪法,不断拖住敌人的步伐。
当这些「无影的狙击手们」,同时还具备高度熟练的射击技术,并能够达到异常的杀伤效率之时,究竟敌人心理上会产生什么变化呢?
「——恐惧吧——」
答案是只有一个。他们看到亡灵了。将敌军的数量估计为实际情况的几倍甚至更多,令人感到战栗的正是这些假想的敌人。对于或许存在的敌人感到恐怖——曾经黑发少年的话语,已经将托尔威·雷米翁孕育成了如今的异形怪物。
「——在那黑暗中颤抖吧。不论男女老少,勇者抑或懦者。只要是有生命的都一样——!」

「——否,那完全不足为惧」
但是,为了讨伐那怪物,有位英雄在此。
「毕竟顶多是一个大队六百人,那就是你们的实际战斗力」
如是断定,白发的将领飒爽地转过身来,向站在背后的巨汉幕僚露出无畏的微笑接着说道。
「敌人的配置就如我说的一样,你可要相信哦,哈朗」
「交给我吧」
哈朗再一次没有些许踌躇就接受了对方的指示。他向着等待命令的部下们胸有成竹地说道。
「开始横列展开,枪兵准备」
士兵们根据指示在山道横向展开。第一、第二、第三横列的士兵们各自横向挪动调整着位置,最终使得全员朝向正面的视线都畅通无阻。这是最优先考虑威压感和子弹密度的战列步兵——虽然与帝国的战术相比显得古老。
「进攻」
他们光明正大开始了攻击。齐射,前进,装弹,齐射,前进,装弹——有条不紊的动作毫无间隔继续枪击。压缩空气的破裂声从未中断。与被指挥官威胁而服从的各种战列步兵不同,那里的是打造出功能美的集团行动。
「射击不要停!要补给弹药,枪发生故障的人快点与后列交替!」
刚前进了五十米左右,哈朗举起一只手大声喊道。
「停止射击!变更瞄准方向——向左七十度!」
士兵们立即改变瞄准方向。向隐藏在树林中的不可视敌人,像枪林般将枪身一起瞄准一个方向。

依据敌人部队的进军情况,狙击兵们和之前一样,为了转移迎击地点而开始了移动。但是——这个瞬间猛烈的弹雨袭向他们背后。
「什……?」「啊……」
细碎的木片和树木的叶子纷纷向周围扩散,肩膀中弹的士兵蹲了下来。
明显的异变的状况之中,狙击兵们个个都变了脸色。
「……?这边明明在树林中移动齐射却追了过来!」
「趴下!是来自横列的齐射,在这个射击密度下连头都不能抬起来。」
士兵们伏在地面以避免中弹。无可奈何地用匍匐前进的方式继续移动,但那样就赶不上敌人部队的前进速度。在抵达下一个迎击地点之时,敌人恐怕已前进至射程之外。
利用分队行动的灵活,能从最适合的地点朝敌人所在地进行迎击。以往他们一直都使用的新型战术,这回却没法执行——对这个事实更加焦急期间从山道齐射而来的枪声不间断的响起。
「可恶,这边难道已经被看得一清二楚了吗,他们到底……」

「——这是……!」
看到敌军堂堂正正地向山道前进,托尔威立马察觉到异样。旁边用望远镜看着同一个光景的部下惊讶的说道。
「队长,敌军排成横列前进着。没有停止的迹象。好像同伴的狙击被压制射击封住了的样子……」
与做报告的士兵那动摇相反,敌军却是一点都不焦急的样子以一定步调继续前进。翠眼的青年一边用严峻的表情紧盯着那个状况一边咬牙切齿。
「存在更加根本的问题……他们并没有感到害怕。我们这边的位置被看出来了。」

「yah——正攻法在用数量取胜的同时也能够带来优势。这是战场的常识呦,未曾谋面的狙击兵队长。」
眺望着一边封住对方的反击一边往里边前进的部队,约翰深深地露出无畏的微笑。
「我军在这边停滞已有三小时以上。明明经过那么长的时间,以我为对手还要装成不可视的亡灵样子,简直是太不知天高地厚了。为了让我由看不见变得能够看见,留给我的时间也太多了吧。」
亡灵们在黑暗树林里面蠢蠢欲动。但是——白发将领通过出色的分析力和想象力已经看破敌方的动向。
「分散成不足分队规模的小队,并潜入黑暗的狙击兵部队——我承认那确实是一种威胁。但是,以阻挡我军前进为战术目的而选择地形的话,部队配置与移动就会出现一定的规律性。首先从我的角度找出最合适的方案,再从到现在为止士兵受枪击的地方进行逆推得知对方的部署,将两者进行比对,就可以从差别中预测出敌人的心理与性格。」
为了这瞬间所耗费的时间就是为了这方案。让看不见的敌人继续看不见,他身为将领可没有那么温柔与愚钝。
「狙击兵的队长。恐怕你的理想是士兵每个人拥有独自的判断能力,凭借比以前的队列枪兵层次更高的连携而一直继续战斗吧。母国齐欧卡的国内存在一种理念,注重民众的自治而将行政的权限最小化,从而形成『小小的政府』,而提出应该可以说成军事版的这概念,我就直率地称赞你吧。但是,人类的本质上是以集团行动为宗旨的生物啊。放到军事上,有组织性的士兵行动没有不会反应出指挥官意图的」
不满足于识破敌人暗中的动向,约翰连对方的思考都业已看穿。帝国军的英才托尔威·雷米翁所培养的新时代的狙击兵部队,由于不眠辉将的方案现在正逐渐显现其全貌。
「从你的用兵给我的印象是比别人更加温柔和懦弱,以及在战场上将上述两点一同扼杀的决意——大致如此吧。实在是有意思。脑中老是止不住浮现出一副不像军人的面孔。」
不分敌我,向未知的事物寄予期待,约翰就是如此单纯。常常律己的这倾向在和阿纳莱·卡恩相遇的那天便渐渐增强。正因为如此,对于这次值得称赞的对手,他是满怀欣喜地将其逼入绝境。
「但愿能活捉他。因为这之后,优秀的部下有多少都不嫌够呐——!」

另一方面,在萨扎路夫所指挥的帝国军大本营,已经完成合流的女帝夏米优与其下属部队一同,如一日千秋般的等友军归来。
「——看到了!是友军的先行部队!」
一位看守东边的士兵大声说道。从本部帐篷里飞奔出来的萨扎路夫用手上的望远镜看向那边进行确认,然后立即向部下们发出指示。
「太好了,打开路障去迎接他们!野战医院做好治疗负伤者的准备!别磨磨蹭蹭的,后面还会有更多!」

「哈,哈——终,终于到了——」
马修带领着疲惫不堪的部下们一路历经千辛万苦,终于通过狭路抵达了高台的阵地,在穿过路障后的瞬间,因没想到的皇帝会在这里而不知所措。
「——陛下……!为何会在这地方」
任身上的黑衣随风舞动,夏米优走到他的面前,面色凝重地说道:
「我是为协助你们而来的。结果却一同中了陷阱。」
「就算是这样也没必要在悠闲的留在这里吧!萨扎路夫准将,你为什么没有为陛下组编突围部队?明明敌人马上就杀到这里来了……」
马修忘了现在的疲惫向长官追根问底。但是,在萨扎路夫开口说明之前,他们所担心的本人尖锐的说道。
「不准有所僭越,马修·泰德基利奇!余前往哪里做什么都只有余能决定。你只要想方设法突破这个困境就行。」
臣下理所当然的关心被冷淡的拒绝青年沉下了脸。夏米优无视他转换了话题。
「后续的士兵们应该正遭到齐欧卡军和阿尔德拉民神军的追击。从这情况来看,担任殿后的是托尔威中校吗?」
「是的,要是没有他们过来支援的话会有更多士兵死去。」
「正是如此才要派他们过去。所有部队在这集合还要多久。」
「预定到两天后的中午。……差不多那时敌人也同时到来。」
未打消之前的念头,马修为了让她理解状况的危险性,在说的话后面又添了一句。然而,面前的女帝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后转身。
「开始军事会议。余想到个大体的作战——让余听听你的意见,马修少校。」

接着四天后,比马修他们晚,约翰所率领的齐欧卡军和阿尔德拉民神军联合部队聚集在敌人大本营前面。
「——Hum,原来如此。在这架设阵地啊」
那样唠叨的他眼前的地形是从北向南数十千米连续耸立着险峻的悬崖。在凹凸不平的岩壁下像遮住约翰他们一样凸起来,在这上面能隐约看到帝国士兵在窥探的样子。——这地方上面是坚硬平整的地层,但下面是比较柔软的地层,由于风雨的侵蚀加上漫长的年月所形成的地形。
「山脊——不如说是卓状台地啊。连接顶上的山道只有南侧的狭路一条。那里已经被路障给封锁住了」
「Syah。虽然能用迂回的方式到达那里,但是那样的话就需要三天的时间。敌人大概会在那期间全军向西撤退」
用脑内的地图确认着敌我的位置关系,白发的将领继续分析着状况。
「Mum——话说回来,敌人的总指挥官还真是很勇敢。明明能从山脉的入口更近的场所等待同伴,总体上那也可以说是安全策略。然而选择进入山脉的深处,足以表现出哪怕只有一个,他也要让更多的士兵生还的强烈决意。」
这样说着满意的嘴角上扬。对于呈现败势仍保有的意志的敌军深表赞扬。
「敌人还不想死。切忌大意,米雅拉」
约翰向着副官喃喃细语。思考了下,视线一转看向斜后方的科学者。
「话说——怎么了博士?从刚才就一直注意着上空。」
「唔,天上飞着一只没怎么见过的鸟」
阿纳莱·卡恩一边仰望上空一边回答。就算在大多数人都没察觉而忽视的些微异变,也还是逃不过这位老人的眼睛。
「从刚才就一直在我们的头上盘旋着。这附近都没有过大型鸟在这繁殖所以很在意。」
顺着阿纳莱那充满兴趣的视线看向上空,不一会,约翰便找到了老人所说的「没见过的鸟」的身姿。
「……不愧是慧眼,那就是『白翼太母』的爱鸟。——米扎伊,在这边呦!下来吧!」
大声呼唤的同时将手指放在嘴里吹出响声吸引其注意。对那声音起反应,上空的「牠」开始下降。数秒之后,大型的猛禽一边卷起风一边降到地面。在反射性后退的士兵之中,约翰一个人像迎接友人一样举起一只手爽快地走过去。
「是来传令的吗,真是帮大忙了。我读完就写回信,你在这等一下。」
说完就将绑在米扎伊的脚上的书信取出来。且说到阿纳莱,他对传令的内容露出不感兴趣样子,开始对眼前的生物进行仔细的观察。
「鹰……鹫……!不是,难道这是鱼鹰。在天然要塞大阿拉法特拉山脉正中间,没想到会遇到海鸟。」
老人弯下腰将脸靠近。难道对那视线感到了危险吗,米扎伊进入了警戒态势。
「刚才这鱼鹰是认出你才降下来的吗?不仅如此,竟然会举止端庄地等到你写完回信,这行为真令人感兴趣。看来对鸟的智力水平必须重新认识。」
沉迷于观察的阿纳莱从前后、横向、斜向各个角度注视着观察对象。那副模样令约翰也不禁苦笑起来。
「博士,多余的行为请适可而止。米扎伊的自尊心很强的,太过火的话会被啄的。」
「我知道的,再稍微……唔哦哦哦」
刚提出忠告,阿纳莱就毫厘之差躲过了锐利尖嘴的突击。米雅拉扑哧的漏出了笑声。但是,在旁边读着书信的白发将领的眉头开始皱了起来。
「……没想到对面连女帝都来了。这稍微变得麻烦了起来。」
「诶——!约翰这到底」
约翰向士兵要来笔和桌子开始着手写起回信。起笔连一次迷茫都没有,几分钟后他就将回信写好了。
「……Yah,回信写好了。米扎伊送去给主人吧」
他像之前一样将信卷起绑在牠脚上。米扎伊叫了一声迫不及待地飞向空中。米雅拉不顾依依不舍的阿纳莱,向着长官询问。
「已经写完了么。刚才写了什么送过去?」
「也没写什么特别的事。写了这边的现状和兵力以及今后的作战。」
「连作战都写了?中间没有开军事会议这样可以吗?」
「因为现在的局面没有必要特意听取幕僚的意见。女帝的到来还真是预料之外,但那事也没什么大的影响。也可以说——在选择卓状台地作为阵地的时间点,敌人的末路基本上就是既定事项了。」
叙述着明摆着的事实一样说道,白发将领的视线回到眼前的卓状台地。
「于台地的脚下将士兵展开给予压力。之后就只有等待时机。」

「两年的俘虏生活,算了没办法的事。」
另一边这时,夹在驻守台地阵地的帝国军的相反一侧的一角,「白翼太母」忍不住道出了抱怨。
「靠自己逃狱还真是说干就干。登上大山脉——虽然身为海兵是件难事,只走一次的话也不是不能忍耐。……但是,那全部都要持续的走的话不管怎么说我觉得荒唐。葛雷奇你觉得呢?」
在恰好平滑的岩石之上横躺着的艾露露法伊向吓人面孔的心腹问道。海兵队长葛雷奇‧亚琉萨德利同意的怂了怂肩。
「加上守护一万的逃亡者的话,还真是深有同感。总觉得执政官阁下没想过我们这两年间在帝国都游手好闲的生活。」
「还真像这样。然后他们的状况怎样?」
「是,虽然入山时鼻息还很杂乱,现在发热好像褪去,明显能弯腰起身了。战斗就交给我们将他们隐藏在后方。」
「这样就可以。比将他们盲目的摆在前面要好多了。本来就不习惯在山中作战还要混入民兵,这样只是会使混乱加深。战斗就只有我们来了。」
横躺着继续说道,这时她呼的一下起身。这之后米扎伊飞落在手臂上。艾露露法伊一边对爱鸟的回归感到喜悦一边将视线转向牠的脚脖子。
「欢迎回来,米扎伊。看来有好好的和约翰见面了呢。」
取出书信当场读了起来。过了一会就从她口中吐出安心了的气息。
「……啊啊,看来我们的受难要结束了。葛雷奇,你在这里应该笑一个表示喜悦」
「像这样吗。」
回应要求,葛雷奇试着将嘴角上扬到脸上一面裂开的伤口边缘。保证会让小孩立即大哭的那个凶相,白翼太母怜爱的笑着。
「什么时候看到都是帅气的笑脸。就保持这样去向士兵们传达好消息。」
「了解」
被迫展现笑脸的海兵队长转了个身。从他前去的方向传来海兵们高昂的悲鸣,边听着这些声音边将身体缩成一团,艾露露法伊将那当成摇篮曲似的渐入梦乡。

由于担任总指挥的她的性格关系,白翼太母的部队在危险的状态下士兵也不失士气。但是——现在帝国军本营里到达了的一个大队的氛围与她们就形成了鲜明对照,一言蔽之就是「阴沉」。

「……狙击兵大队,现已归队。」
穿过了路障的部队指挥官向过来迎接的同伴机械性的敬礼。此时微胖的青年喘着气跑了过来。
「托尔威,你没事吧?」
开口就询问起友人的状况,但翠眼的青年就算那样也没有将头抬起就开口说道。
「兵的损耗到达极限了,不得不结束独立行动。……真是失态。本来还打算绊住他们二天……」
紧紧握住枪托的手微微颤抖。站在激烈的自责的他前面,马修一时间想不出该对友人说些什么。
因为争取到了出发前约定的最低限度的天数,所以可以不用那样自责——就算这样说他也听不进去吧,马修对此心知肚明。令他那么苦恼的是他为自身所设的目标没能达成。战场上没有炎发少女和黑发少年的如今,他承担起了代替两人引导帝国军的责任。并没有人要求他这么做,是他自己背负起这责任。
在微胖的青年无话可说这时,女帝从背后走出来担起了他的角色。
「不必自责托尔威,重要的事情你已经完成了。你也到本部来。必须说下现阶段的安排。」
夏米优冷淡的说后转身走去。翠眼的青年以鬼魂似的脚步跟在她后面走着,而马修只能面露苦涩地追随着他的背影。

「我们所采用的作战非常简单。」
军官们的在地形图的前面并排站着,女帝开始了说明。
「对于从东边进攻过来的齐欧卡军·阿尔德拉民神军,将这个卓状台地的地形作为屏障。直通的山道用路障进行了拦截,坚持两三天不成问题。这期间将西侧的敌方势力——逃走的俘虏和教徒们所组成的集团歼灭,之后尽快下山。」
用数十秒将作战概略说完了。像是代表军官们的心情一样,马修的表情变得僵硬起来。
「……陛下,刚才,您是不是说了歼灭?」
「是说了。对于作为敌人挡在余面前的那些人,除了这么做之外还有什么好办法吗?」
夏米优毫不畏惧的说道。在寂静的帐篷之中,只有她说出不祥之兆的话语的声音震动着空气。
「作战的总指挥余来担当。作战的实行是在明天早晨——目标是在教徒们的大半还没醒来的这时间带。原俘虏的齐欧卡士兵们暂且不谈,除此之外的将如同人偶般不堪一击吧。」



咯噔,咬牙切齿的马修向前走出一步。与金黄色眼瞳的视线产生冲突。
「要将国民,像人偶一样……杀死吗?我们明明是来将他们带回啊」
「在他们还是逃亡者的情况下就是按你说的做。但是他们是自己拿起武器指向我们。综上所述他们已经是敌人了,余不认为有什么好犹豫的。」
「这不正中齐欧卡的策略吗!把风枪交给穷途末路的教徒们并教唆武装起义的不都是他们干的吗!若我们在这里向同胞伸出援手的话,不觉得这才是敌人所想不到的吗?」
谏言说完青年咬着牙,在他的怒气冲冲之下女帝还是重重的摇头。
「命令已经下达。以余的名义下达的命令,余自会承担责任。」
这番话语断然否定了全部谏言。马修十分能够理解身处困境的教徒们的心情,相对于他的发言,女帝的回答就显得毫无慈悲。青年的眼里怒火中烧。但是其中还同样包含了同等的悲伤。
「……恕难从命。抵御外敌从而保卫国家才是军人的任务。仅在这一观点上我甚至赞同米卡加兹尔克的理念。虐杀自己的国民而没有顾虑的军队是不应该存在的。」
在帐篷之中游走着嘈杂声,寻找着介入时机的萨扎路夫铁青着脸。听到马修那明显跨越了底线的发言,女帝脸上失去了感情。
「——马修·泰德基利奇少校哟。余可是很看好你。作为能托付帝国未来的人从长远的目光里期待着你的成长。正因为如此这次的调查也特意任命你去做,但是——」
右手一口气拔出腰边的佩剑,她把剑尖指向微胖青年。
「——如果还不服从余的判断的话。基于这一行为,将以抗命之罪而问罪于你。」
冰冷和果断的说出最后通告。被刀刃指着的马修的目光极速的失去温度。
「——要砍下我的头吗。用那把剑。」
干裂的嘴唇,对眼前的对方说出了无比讽刺的话。……那把佩剑曾在炎发少女手中,不知多少次将骑士团带出困境。剑尖所向之处,青年握紧颤抖的拳头,闭上了眼睛。
「要杀要剐随你。真的下得了手的话……你已经不是我所认识的夏米优·奇朵拉·卡托沃马尼尼克了。」
两人之间绝望性的沉默着。介入调解的勇气谁都没有——因为大家都知道,两人这一连串的言语交锋并不只是来自于此刻的冲突,二年间所积累的矛盾爆发了而已。他们不由的感觉到,这二人的主从关系的维持已经达到极限了。



「陛,陛下——」
明知道现在的情况,但萨扎路夫还是以豁出去的心境挤出声音,恰好此时——从帐篷的出入口传来的一曲不合时宜的开朗歌声打破了这紧绷的场面。
「哼哼——,各位茶来了!哦,哦,啊——」
穿过军官们的身旁到达了夏米优和马修跟前的哈洛突然失去平衡,手中的陶壶开始倾斜。冒着热气的茶水从壶口流了出来,腿肚子受到那个直击的马修哇地睁开了眼。
「好烫啊啊啊啊」
「啊啊啊,对,对不起!现在就给你冷却!」
哈洛慌慌张张地让搭档水精灵米露吐出冰块。一直看着这状况的萨扎路夫这时察觉到改变眼前氛围的机会来了。
「……哈洛少校,麻烦你将马修少校带出去。如今情况危机,就算是烫伤,一旦恶化也会引起变故」
「啊,是!给您添麻烦了!」
哈洛拽着马修的手臂低着头一步一步走出帐篷。装出一副粗心大意的样子巧妙化解两人的冲突之后,拥有哈洛外表的女子内心嗤嗤的偷笑着。
——那还太早了呦,公主大人。
当然这不可能是出于善意所做出的行动。在那场合下夏米优和马修的对立深化与她的目的不一致,所以才去阻止。单纯只是这样而已。
——现在还是积累的时期。你所继续期望的毁灭,难道是在这种地方就开始的便宜货吗?
对于在名为人际关系这土壤里撒下的纠纷的种子,她很有耐心的浇灌着。为了让它不枯萎、不消瘦,她不遗余力地照料着。梦想着它以最大及最恶的形态绽放出花朵,哈洛倾注的热情不知是多么地扭曲。
——真会给人添麻烦啊。呵呵呵呵呵!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
治疗轻微烫伤结束之后就一直闭门不出的个人的帐篷之中,马修继续说着不知什么时候会结束的脏话。
「——马修少校冷静点。你的心情我理解,但是又还没决定要执行虐杀。」
过了一段时间,开完军事会议的萨扎路夫前来探望他。看向在床上低着头的青年,他继续说道。
「突破西侧战线的前卫由我率领的大队来担当,已经征得了陛下的同意。前线的主导权由这边掌握。虽然齐欧卡那边也有可能拿教徒们当挡箭牌……」
虽然萨扎路夫时刻不忘尽量顺着对方心境说话,但他意识到已经接近极限。谎言马上就要识破的寂寥感袭向心头,他叹了口气改变了说服的方针。
「……不,我也不得不要说一句。如果教徒们站在了战斗前线,我也打算毫不犹豫的下令齐射。」
「……!」
马修表情愕然地看向长官。萨扎路夫立马补充说道。
「说到底只是一开始的时候。如果教徒们胆怯逃走的话,就变成直接和齐欧卡海军的原俘虏们进行战斗。……但是,在此之前不打算手下留情。半吊子的攻击会给对方有机可乘。很遗憾现在的情况是……如果老是在意教徒们的话,我方会蒙受更多的损失。」
让部下清醒地正视残酷的现实,他相信着那就是自己身为长官的义务。
「虽然保护陛下的安危是当然的事情,但现在我的目标就是哪怕只有一个,也要让更多的部下活着回到帝国。为了这目标就算要杀害本国国民,也在所不惜……夏米优陛下说了自己担当总指挥,是因为做好了背负由作战所产生的牺牲的全部责任的觉悟。这一点你不会不明白吧。」
咬着嘴唇视线向下的马修。——是的,他再清楚不过了,那就是女帝的判断很残酷却又很正确,也明白自己没有立场对她说的话指指点点。
「状况如此恶化,很大的原因是最初我们不高明。……没办法活着回去也后悔不得。虽然不会说让你接受,但对于要弄脏自己的双手,你一定要有所觉悟。」
「……」
「实行是在明天的黎明。那些教徒连同齐欧卡的海兵一道算上,对方的消耗远比习惯野营的我们更加剧烈……拖的太久的话这边会没饭吃呢。」
该说的都说了,萨扎路夫静静的转过身去。他判断出眼前的部下需要的是整理心情的时间。——但是,在就要走出帐篷的时候突然思及一事,他最后又说了句忠告。
「你也稍微干点脏活比较好。……你被命令休息到明天上午二时。至少现在把教徒们的事先忘了吧。作为代替你就想想家族的事什么的,干脆喜欢的女孩的脸也回想下。」
拨开入口的门帘,萨扎路夫这次就真的走出去。帐篷中一个人留下来的马修,连明天能否存活都令人担心的状态下,听从长官最后说到话,心甘情愿地开始了思乡之愁。
「……父亲……母亲……」
脑里浮现出了非常怀念的故乡景色。在朝露滋润下散发光辉的稻穗,露出温柔微笑的父亲母亲的脸。然后——最后浮现出一位女性的面影,青年透过衣服紧紧握住怀中作为护身符的罗盘。
「……波尔密……」

同天深夜。如同在效仿领导他们的总司令的异名一般,齐欧卡军不知道休息为何物地来来回回忙碌着。
「——Mum。看来敌人打算在明天黎明就开始行动。」
在从断崖稍稍远离的位置仰头看着敌人阵地,约翰用手拖着下颚嘟哝着。
「这边也抓紧进行作业。士兵的作业进展的怎样了?」
被询问的米雅拉环视着周围,碰巧一位军官向他们这边走来。
「哈,哈……报告!方才检查完毕了。只要下令随时转为注入。」
急切等待的准备完毕的通知。白发将领深深的露出满足的微笑。
「Syool——那现在就开始吧。但是,一个步骤错了的话就会酝酿出大事故。现场千万要严禁烟火拜托了。」
「是,会坚决遵守!」
「然后,要设立不参加战斗的记录员。将扬气以这种方式利用史无前例,这次的事例将会变成贵重的财产。能由你从自己部队挑些人员吗?」
「我知道了!我会让部下尽可能地详细记录!」
接受了附加的指示,部下转身走去。连与战斗没有直接关系的地方都会注意,可以说约翰还有很从容的样子。他将地图取出与眼前的地形进行对比,这时发现感兴趣事物的阿纳莱冷不丁的将脸靠了过来。
「嗯,确实是令人很感兴趣的实验。根据我的预料——这里和这里,还有这附近可能会免于崩塌而保留下来吧?」
「Yah,我也对这些地方感到怀疑。到地面的内部都看不到,这个范围的应用还是经验不足呢」
「我这边也进行结果的记录吧。这分量看看来明天有的忙了。」
约翰对老人说的话一边点头同意,一边注视着很有活力继续作业的部下们的背影。

受到白发将领的指示回到悬崖正下方的军官,再次瞭望光精灵的周照灯所照亮的周围的光景。
「……唔」
映入他眼里的是这一带地面积累的大量沙土,和那旁边隐约能窥见用凿开的形式在卓状台地的底部挖开的横向很长的洞窟。虽然为了士兵们的工作现在是露出一部分,但到今天为止一直完全掩盖着。不但如此,还能窥视到洞窟的深处木制的像骨架的东西。这些都不可能是昨天今天被制作出的东西。
「少将阁下的许可下来了!各班,进入作业的最终阶段!」
被命令的士兵们挥动着铲子,为了内部检查而开通的沙土的间隙被渐渐掩埋。在确保密闭的另一方面,从沙土之中接连延伸出几十根树脂制的橡皮管,那些全部被连接着外面士兵们的火精灵。为了将从两手的「火孔」发出的杨气向洞窟输送而做的准备。
「好——注入开始!」
回应长官下的命令,士兵们开始让各自的搭档放出扬气。通过橡皮管静静的输送的气体,在没有出口的洞窟里不断聚集。

然后到了第二天早晨。由于凌晨微弱的亮光早一步被照亮的卓状台地之上,做好了突击准备的帝国兵们的队列整齐的排列着。
「——时间到」
在队列的后方做指挥的夏米优用严肃郑重的声音告知时刻的到来。接着向旁边的臣下确认道。
「准备好了吗?萨扎路夫准将」
「……是。随时都能出发」
一边回答,萨扎路夫一边看了眼背后——将视线看向与将要进行突破的敌军势力反方向的阵地东侧。率领部下殿后的马修部队布置在了那里。那是为监视东侧敌军动向而配置的必要兵力,但是那个任务不是给谁只给他担当,没有人不把这看作是昨天军事会议上那一触即发气氛所导致的必然结果。
「很好。——听着,士兵们。卡托瓦纳帝国第二十八代皇帝夏米优·奇朵拉·卡托沃马尼尼克在此发出号令。」
女帝用一口气说道。那并不是单纯的信号,是表明即将执行杀戮的主体,将自己的暴君身份昭告于天下的宣言。
「……嘶……」
闭上眼睛,向肺部吸入空气。二年前——用这双手将父亲杀死夺取皇位的时候,她发誓了。从今以后自己走的道路里不能有一点正义。对于下定决心的夏米优来说,从战斗所产生的罪行与责任一点不剩都只是自己的东西。
一丝一毫也不让给别人,不让别人背负。——那份意志在她心里咆哮道。
「目所及者皆为敌寇——蹂躏他们。」
「「「「「「「噢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用军鞋鞋底踩踏地面,士兵们一起开始前进。敌兵和本国国民,向着那两方同时发起战斗。

「——哦哦,开始了呢!真是有威势啊!」
「那是当然的,因为他们已经没有明天了呢。——反击开始!」。
同时,艾露露法伊‧泰涅齐谢拉所率领的海兵们也立即开始了迎击。
由于有她的存在他们持续保持着很高的士气,但是遇到这种情况还是一个个表情都露出了恐惧与胆怯。一边想着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太母一边将自军与敌军进行比较。
「装备和训练程度相差太多了。虽然建起了安心程度的路障……嘛,只能坚持十分钟啊。」
「如果拿逃亡者当挡箭牌的话,那数字可能就翻倍延长。」
「话虽如此,但是转为攻击时就会变得碍手碍脚。结果这才是正解。」
能冷静地说俏皮话是只剩艾露露法伊与葛雷奇两人的时候。为了回应周围士兵们那仿佛寻求倚靠的视线,白翼太母露出了微笑。
「大家不用担心。我可是很清楚的。约翰·亚尔奇聂库斯不是在这种时候会失策的男人。」
艾露露法伊说着不迷茫的话语。她深信,那个已经拥有与自己同等军阶并且即将超越自己的白发将领,在现今的状况下一定能够成为他们的救世主。
「他可是英雄啊。因为那份强大,正是在关系到同伴生命的时候才会最大限度地发挥出来。」

向西面开始从卓状台地向下的帝国军。先行部队已经与海兵们进入了枪击战,很明显能看出占了优势的是他们。
「……好,反击还在预想范围之内!能行,就这样坚持到底!」
震破耳膜的压缩空气破裂声。对于使用旧式风枪的敌人,士兵们使用最新的线膛风枪继续进行压制射击。作为此等装备优势的必然结果,丝毫没给对手拖延时间的机会。要让部下们活着回到山下。萨扎路夫站在此处,坚定地立下誓言。
但是,开战后不久。像是嘲笑那份觉悟一样,他的背后响起了轰隆声。
「——?怎么了?」
反射性地回头的他的视线前面,从台地那边开始弥漫着沙尘。在不知道发生什么傻站着的萨扎路夫的旁边,女帝那本来就紧绷的表情又增添了几分险恶。
「……唔……」
轰隆声和震动之后,还感受到一股从未经历过的剧烈的下落冲击。无计可施全身被疼痛包围的一位士兵,一边痛苦的呻吟一边微微的睁开眼睛。
「……唔……到、到底是什么……」
剧痛而朦胧是视野之中,笼罩着的沙尘向天上散去,渐渐稀薄,不久便能看到黎明的天空。不,不只是这些。他的视线前方还看到了悬崖。然而那悬崖已经不像样的倒塌了——到刚才为止还是自己落脚点的台地,现在却在遥远的高处。
「为,为什么……」
士兵对状况还没能理解,就拼命的撑起身体。但是,在他试着起身之前,察觉到自己两侧有大量的脚步声经过。
「……啊,啊……」
然后他看见了。透过渐渐稀薄的沙尘,以自己为中心的周围一带——无数的齐欧卡士兵正在攀爬崩塌了的斜面。

「——什——」
悬崖上也充满混乱。呆然的向下看着从刚才站的地方的数十米前方崩塌的地面,马修没能掌握状况便摔了个屁股蹲。
「——怎么,这个是——」
把他这二年间锻炼出来的对应能力化为虚无的程度,对眼前的景象超理解不能。这是当然——在军事的常识里,所谓的地形是不可能一瞬间就改变的东西。明明没有连续的阴雨使地基松软,然而直到刚才都还确实存在的地面一瞬间崩塌什么的也太扯了。但是,仿佛嘲笑那份经验上得来的规则一样,变化后景象在马修的眼里展开。
条件允许的话就会一直呆然着。但是,斜面之下传来敌人的气息,总算将他拉回现实。马修慌慌张张站起来向部下们叫到。
「敌人来了……!预备部队马上给我过来!防卫悬崖边的前卫被消灭了!阻止敌人的悬崖已经没有了!」

「——Hum,完成得不好也不坏。应该是在七十分的程度吧」
从一部分崩塌的敌阵稍远的位置眺望着,约翰冷静的评价这结果。
「就算没有爆炮,扬气也还有这样的使用方式。让士兵通过的道路已经开拓出来了。使凸起来的悬崖崩塌的话,卓状台地就会变成单纯的山丘呢。」
因为这个结果与之前所设想的差别不大,所以对他而言没有丝毫值得惊讶的。不,岂止如此——完全看不到推翻预想的要素,他感到稍稍的心灰意冷。
「不管怎样——直白的说帝国军太不谨慎了。从北域方面战争开始,这边这一带二年以上不都是由我们所支配的地方吗。虽说是被追击时有利于进行防御战的地形,但会有什么陷阱都不怀疑是不是有点太乐观了?」

「——后列部队,掉头转向台地!要去阻止东边的敌人!」
即便没有完全理解发生了的事情,在此基础之上夏米优还是首先发出了妥善的指示。得知对方利用了某种方法使卓状台地的一角崩塌,她仿佛扼杀心中的动摇一样咬着牙。
「那边应该是没有爆跑才对……!以其他方式利用扬气的装置吗?但是能将地形一瞬间改变的程度……!」
在思考的期间,阵地的东边已经开始与登上台地的敌人进行着战斗。也眺望着那边的萨扎路夫回过神一下子僵着个脸。
「陛下,这样不行……!状况已经和在山丘上受夹击情况一样。」
「……!」

「……你看,这不就和说的一样吗?」
眺望着因背后发生异变而东跑西窜的敌军,艾露露法伊像说着理所当然的事一般耸了耸肩。
「继续射击。可以不用考虑这之上的攻击。如果给了敌人前后的被攻击的实感的话,在这时候夹击就能成立吧。现在只有枪声不能停」
通过那句话使因状况变化而哑然的士兵们清醒了过来,她嗯哼着鼻音左思右想。
「进展到此之后就是时间问题呢。虽然害怕那边走投无路强行突破,但到那时抵抗一下就将道路打开吧。之后的追击就交给约翰就行」
「为了让女帝逃跑,可能会别动队过来呢。趁现在将网展开吗?」
「不用。因为让女帝逃走是阿力欧的命令。只有让她处在她目前的位置才能凸显出我国的政治立场——管她有没有自觉」
艾露露用没有温度的声音说道。葛雷奇的脸上露出无法形容的不快感。
「真是令人不快的话啊。连敌国的皇帝都任由执政官阁下摆布」
「虽然我并不不打算任人摆布。……说归说,我也没自信能逃脱他的掌心,这就是那男的可怕之处。」
白翼太母叹了一口气,用指尖轻轻抚摸起旁边的米扎伊的羽毛。

「陛下,这样下去这边的状况会恶化!在损失还很小的情况下请下令强行突围!」
在敌人前后夹击的状况下,萨扎路夫焦急地尖叫起来。虽然明白被迫要做出绝望性的选择,但是夏米优还是向部下抛出询问。
「就这样背部受敌下山的话……到达山脚下要死多少士兵?」
「……难以估量。但是……不这么做的话,在这里就会全灭」
除了这样回答,萨扎路夫已经毫无办法了。女帝的表情充满了苦涩。是做好牺牲的觉悟强行突围呢,还是连全灭都有可能的后退呢。——连深思熟虑的时间都没有的二选一面前,她像寻求光明一样环顾眼前的状况。
「——?」
这时,看到一处异变。固守路障而战斗的海兵们的背后。不参与战斗只看着状况发展的教徒们,在他们因害怕流弹而避难的一角。
「——等下。那个是」

「战斗开始了……」「……好可怕……」「我,我们藏起来就可以吗?交给齐欧卡的同伙没问题吧……?」
手握着形同虚设的武器,教徒们从岩石的阴影处战战兢兢的观望着战况。他们隐藏在山脉之中贵重的淡水源周边。山下流淌的河川的源头之处。
「长时间的持续露宿已经精疲力尽了……。真想在有屋顶和床的地方美美的睡一觉啊。」
岩石缝隙缓缓流出来的水,那样子比起溪流更像小河的程度。并不是特别干涸,追溯到源头的话最初的水量大多是这种程度。话虽如此,去到下游的话就另当别论。多地涌出来的水汇合使水量渐渐丰富了起来。倾盆大雨的季节时河水变宽侵蚀地面,相反地,水位下降露出河床时就会形成天然的道路。
虽然这里水量很少,但对他们来说身边能有水源就很感谢了。为了需要水的同伴将寄放在这的小水简装满水,在那里突然,一位教徒察觉到什么似的看向下游。
「……?刚才,有什么……脚步声……?」
因为没想过同伴会有在那边,所以男子怀疑的皱起了眉头。离早晨还有段时间现在雾还很大。他眯着眼眺望白色薄雾——在那视野的一面,穿着军服样子的亡灵蜂拥而来。
「……哦!?」
他们将男子的存在视若无物,并把凹凸不平的岩石堆不当回事前进着。当他们认识到那并不是亡灵,是确有实体的帝国士兵的集团时,背后的同伴们已经开始用惊愕的声音叫喊着。
「什,唔,啊——」
「帝,帝国军……?到底从哪来的!」

艾露露法伊也很快注意到了后方的教徒们引起的异变。
「——后面发生了什么!葛雷奇!」
「我这就去确认!」
强势的海兵队长立刻回应并出发了。他和部下一同朝后方走去,结果他们被从后方涌来的教徒们给推了回来。一边分开人群一边前进的葛雷奇推测着现在的情况。
「逃过来的逃亡者们脸色都变了。大概是别动队的奇袭吧——如果是这样的话,既然他们到现在都没有被抓到尾巴,应该不会有很多人。小的们,给我迎击!」
响应号令的海兵们在风枪和弩上装上了刺刀。面对还未看见身影的敌兵,葛雷奇连同部下们一起展现出了高昂的斗志,然而他突然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异常。
「……怎么了,这是。为什么,会这样。」
握着枪柄的手在轻微地颤抖着,从那里开始鸡皮疙瘩扩散到了全身。通常应该对迫近眼前的战斗感到兴奋的心脏,这次却截然相反地沉寂了下来。这种感觉他过去只经历过一次,但即使再不详也令他刻骨铭心。
他的感觉的正确性,接下来眼前光景的毫不留情地加以了证实。
「——什——」
敌军一涌而来。在那最前方的是随着迸发出来的剑光而被砍飞的断肢。部下们几乎没能做出一丝抵抗便一命呜呼。
「——疾」
带来这一切的人,手持双刀出现在了眼前——他便理解了一切,整颗心似已冻结。
「——最强剑(伊格塞姆)——」
迎击什么的是不可能的。愣在原地的海兵集团被[白刃的伊格塞姆]率领的集团冲得溃不成军。绝对性死亡的气息立即从正旁边横穿而过,葛雷奇打从心底都在颤抖。他之所以能幸免于难,是因为不在双刀的前进路线上,不过仅仅如此。
「撤……撤退!撤退!撤退撤退撤退啊啊啊啊啊!」
在人生第二次绝望的面前,他的思考在一瞬之间选择了逃跑。将周围的部下召回,葛雷奇立马右转驱躯向长官所在地跑去。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用双臂抱起了一脸茫然的白翼太母。
「哇——怎,怎么了葛雷奇!?发生了什么?」
「怪物突击过来了!这边的装备是借来的旧东西,而且还要在不是海上的这个地方以那家伙为敌是单纯的自杀!逃跑才是正确的。」
「怪物……?但是敌人的数量应该不多啊。虽然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但是我方可是一直看守着主要的山道。怎会落人风……」
「不是数量的问题!绝不能以白刃与之周旋!」
曾经被炎发少女在心头刻下的恐惧,延续到了此时此地,决定了他接下来的行动。抱着白翼太母奔跑的葛雷奇,其步伐里没有一丝迷茫与踌躇。

「——疾——」
炎发的剑鬼身先士卒,杀出了一条血路。他仿佛为了体现出伊格塞姆之名一样在战场上大显身手,然而定睛一看,有异物混入其动作之中。更准确地说,是搭他的身后。
「……!」
为了不被那异于常人的动作甩下去,那个身份不明的人把缺了一个小指的双手死命地抱紧。而且他还对下个行动发出着指示,坐在剑鬼的背后,双眼炯炯有神。
「——敌人已被打乱阵脚!请就这样前往台地之上!」
「遵命——!」
遵从指示,男子飞奔着。为了不被那背影甩开,跟在后面的部下们继续全力奔跑着。

在目睹前去迎击的海兵们溃不成军之时,夏米优确信,那股势力毫无疑问能够带领己方吹响反攻的号角。
「——友军,那是友军!从这边进行掩护!托尔威!」
「是!」
受命的狙击兵们转为支援。迷之友军突破敌军集团向台地之上进军的途中,背后不断受到来自敌人的枪击。托尔威用正确的压制射击使那枪击停止。没有后顾之忧的友军笔直地向着他们而来。




「没错,这边!沿着直线冲上这里来!」
登上长长的斜面,士兵们终于踏上了台地。为了寻觅他们指挥官的身影,萨扎路夫拨开部下们走向前去。
「幸亏你们来了……!但你们究竟是哪里的部队?指挥官的所属和姓名是——」
盘问的话语就此中断。这是因为,有一位身高超出常人一个头的炎发男子矗立在他面前一动不动。
「……元、元帅阁下……?」
「非也。」
与露出惊讶的萨扎路夫相反,索尔维纳雷斯·伊格塞姆直截了当地予以否定。接着,在愈发困惑的他眼前,有什么人从剑鬼的背后跳了下来。
「伊格塞姆名誉元帅是副官,我才是指挥官。由于地形崎岖才没办法骑马过来。——好久
不见了,萨扎路夫少校。不对,现在已经是准将了呢」
从附近的部下那接过拐杖站直了身子,附上一句「有失礼数,敬请谅解」之后,青年用左手行
了一礼。因为左脚负伤要用另一只手拄着拐杖的缘故,不得不这样敬礼。萨扎路夫颤抖着睁大双眼。
「所属帝国陆军独立全域镇台『旭日团』,姓名是伊库塔·索罗克。擅自率领步兵一个
大队,前来此地进行直接支援。请批准汇合。」
喜悦与惊讶涌上心头之时,人就会失去所有话语。萨扎路夫思考停滞地一直站着的期间,翠眼
的青年从他身后冲了出来。同样地,他面对阔别两年再度相见的人,除了对方的名字,其他什么都说不出口。
「阿伊……!」
「你也是好久不见了呢,托尔威。不过,不好意思——现在能先放过我吗」
如此道歉后,黑发的青年拄着拐仗走在士兵们的缝隙之间。他几乎是拖着左脚,尽管如此,步伐仍是急促——不一会,可算与所寻之人对上了面。
「……索罗……克……」
不该在此处的青年就在眼前,女帝的时间完全静止了。映入眼帘的光景毫无现实感,
她甚至怀疑自己神志不清,来回眨了不知多少次眼睛。
为了拭去她那份杞人忧天,青年缓缓地向她伸出了手,
「——你平安无事就好」
少一根手指的左手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颊。而夏米优全身僵在原地。害怕一旦随便动弹梦就会醒来,除了感受着他手指以外没能做出任何反应。
「抱歉我来晚了。抱歉一直让你孤单一人。但是——已经不要紧了。我绝不会再让任何人伤
害到你」
这样诉说着,伊库塔·索罗克张开双臂将对方的身体拥入怀中。用肌肤感觉她的体温与心跳,温柔地包裹住那份孤独。……如今在这里的名为夏米优的少女。用全身感受她,怜爱她,肯定她——怀着无边无际的爱意,用内心的最深处接纳她的全部。
「连同她的遗志一起,我发誓——要从这世上一切恶意之中保护你」

「——敌人有援军赶到?从西侧?」
听到报告后考虑了数秒后,约翰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展开地图。而米雅拉则连同他那份一
起,惊讶得睁圆了眼睛。
「不可能——他们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周围的山道都有热气球进行侦查。不可能察觉不到他们接近。」
她坦率地指出这是多么得不可思议。然而,她身旁的约翰如舔舐一般紧盯着着地图,过了一会便找到了疑问的答案。
「……河流……」
「诶?」
「……为什么我没有注意到啊。有河流,就意味着有道路与之相连。」
流淌在敌方阵营西侧的河水,自有其源头。河流蜿蜒百折,就连他也不知源自何处。要尽然了解广阔的大阿拉法特拉的地形,从占领至今,在时间上毕竟还远远不足。但是——再度回想一番,便想到了有可能知道这些的是什么人。
「……席纳克族……」
长久以来居住在延绵不绝的大阿拉法特拉的山之民。假如知道沿着河流走也是登山的一种方
式,就能事先向他们详细询问了吧。约翰认为,从西边来的敌方援军就是这么做的。从经历北域动乱后来到山下的席纳克族那里,获得了关于地形的情报。
只限少数情况才能够使用的捷径。敌方某个人注意到了这点,而约翰·亚尔奇涅库斯却没注意到。——那个事实对他而言,绝不轻松。
「——给我向前线军官传达。从现在开始由我直接指挥。」
「诶——约翰,那是」
「现在马上就去。米雅拉」
白发将领紧盯着地图,断然说道。仿佛被那张紧绷的侧脸拒之千里,米雅拉行过礼便从帐篷里跑了出去。

他来了。不对,该说是回来了。这一消息,只有守卫阵地东侧的马修比其他人稍迟一些时候才得知。
「……伊库塔……?」
在部下的催促之下回过头来,在眼睛看到面前站着的对方身影的瞬间,微胖的青年先用手背
擦了擦双眼。对于穷途末路的自己在接近崩溃的时候是不是产生了幻觉,他深表怀疑。但是,
无论将双眼擦拭过多少次,对方的身姿都没有消失。而且还朝他露出了令人怀念的微笑。
「吾友马修,抱歉我来迟了。不小心睡过头了。」
马修呆然地走向他,战战兢兢地将颤抖的双手搭上对方的双肩。只凭眼睛和耳朵还是没法相信。但是,在手掌感觉到对方的瞬间,他总算承认了伊库塔·索罗克确实存在于此。
手指陷入对方的肩膀,马修无奈地当场低下了头。
「……太迟了……两年了啊……你到底有多能睡啊……」
「唔……」
「……以为你已经不会再回来了……以为你再也没法醒过来了……我……我越想越怕啊……」
眼泪滴滴答答地落向正下方的地面。自己承受了多大的压力啊,这两年过得是多么艰难啊——他这下终于认识到了。同样地,伊库塔也认识到了自己的缺席将他逼迫此等地步。
「就连我也认真地在反省了。……作为小小的弥补,我打算之后的一个月左右都过不睡午
觉的日子。」
「这补偿太小了吧!期限怎么就只有一个月啊!」
马修一边含泪叫道,一边抓着他的双肩摇晃起来。伊库塔连这些也微笑着照单全收,并略显寂寥地说道。
「像这样被你吐槽,真的是久违了呢——」
马修停止了摇晃肩膀之后的一段时间里,都没有将哭花了的脸抬起来。等待他恢复过来的这段时间,伊库塔先说起了战况。
「——对于来自西侧的攻击,不用太过警戒也可以。由于来这里的时候狠狠地大闹了一通,我认为对方暂时会就那样畏缩不前。虽然是推测,但那不就是从俘虏收容所逃出来的海兵们吗?本就因不习惯山岳战而消耗剧烈,伊格塞姆元帅的血之洗礼更是雪上加霜。今后,应该不具备由己方率先出击的积极性了」
先通过有利的消息,将饱尝败果的对方意识转向积极的方面。紧接着,伊库塔将目光转向东边。
「问题是东侧——意图登上台地的齐欧卡陆军的那些人。装备万全,士气旺盛,再加
上……从能使这个悬崖崩塌来看,应该是有很大规模的设备吧」
听到此处,马修总算将头抬起。虽然眼睑通红地肿了起来,但是其他方面已经回到了平时的他。伊库塔·索罗克归来的这一事实,比任何药物都更能治愈他的心。
「……我还在想怎么有嘣的声音从脚边响起,悬崖转瞬之间就崩塌了。我完全不知道发生
了什么。在没有爆炮的情况下,这种事情可能吗?」
「唔嗯,大概吧。从一开始就在悬崖下挖掘出大面积的洞窟,或许是在那里用木材做骨架
支撑着。之后往洞窟里面充满扬气,接着一点火就会轰隆地一下!破坏掉支撑地盘的木材,上面的山崖就会一齐塌陷。……我觉得差不多就是利用这种方法。」
「……竟然是这样,撤退中的我们会暂时来到这里摆兵布阵,难道从战斗开始之前连这点都被看穿了吗……。可恶」
马修为中了敌人计策而后悔地咬着牙。作为他的优点之一,失败之后毫不气馁这点和以前相比一成未变。看到这里,伊库塔露出了深深笑容。
「被先下一城的话,只要加倍奉还就行了。现在的我们能够做到这点。——先将敌人逼退吧。虽然已经没有卓状台地的地利,但我们仍然还有高处的优势。只要不受夹击,就能够继续守住阵地。」
说到此处,他猛然转向一直在背后看着情况的翠眼青年。
「托尔威。你稍微将脸靠过来一下」
「诶?嗯——好痛!」
啪的一声,他在走到眼前的托尔威额头上弹了一下。紧绷着脸的青年一下子眼里泛起泪花,而伊库塔一口气将脸靠近他,而且用双手夹住了对方的脸颊。
「现在你这张脸啊,是我最讨厌的英雄面孔。只要看一眼就明白了。你就是心里想着自己必须做些什么,进而将一切都背负起来了吧」
「……啊……」
受到指摘的青年睁圆了双眼。……作为一个肩负着时代的人物,托尔威·雷米翁为其责任所迫,连依靠同伴都已忘却,孤独投入战斗当中。那生硬的表情被伊库塔的话语所消除,他找回了原本的面貌。并不是作为枪兵队长,而是作为一个温柔的青年。
「明白了的话就把担子分我一些。回想起来吧——你现在,并不是自己一个人在战斗。」
被这么一说,托尔威回想起来了——那还是在骑士团全员相识不久的时候,以齐欧卡士
兵为目标打出的第一颗子弹射偏,炎发少女曾像他一样鼓励过自己的事情。
根据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和无能为力的事,尽全力完成被交予的任务。该依靠他人的时候要毫不犹豫地依赖同伴。曾经的骑士团全员理所当然地遵守着的那个原则,在缺少两大支柱的境况下,青年长久以来都视而不见。但是——现在这个瞬间,他再次将那个握入手中。
「对,这样就可以了。——接下来,就是我们『骑士团』的战斗了」
露出无所畏惧的笑容,伊库塔如此宣言。托尔威突然间感觉到,和以前相比丝毫未变的炎
发少女似乎就站在他的身边。

以伊库塔的复活为契机,骑士团的急速重生。拥有哈洛外表的少女,从帐篷之中远远地将这些尽收眼底。
——这下风向要改变了呢。
预想之外援军的赶到,给予了必败的帝国军莫大的希望。那个伊库塔·索罗克再加上名誉元帅索尔维纳雷斯·伊格塞姆。他们这等特别的军官加入战斗,足以令士兵们对逆转战局怀抱期待。
——在那两人面前,实在无法草率行事呀。
事已至此,帕特伦西娜必须要以与此之前天差地别的慎重程度来行动。看到成为问题的青年寻找着自己的身影而走近,她做了个深呼吸后,自己出现在他的面前。
「……伊库塔先生……?」
一开口,便将哈洛式的惊讶忠实地再现出来。从目瞪口呆到双手颤抖,她在这种状况下可能会展现出的反应,都完美地模仿了出来。在那拟态前面,伊库塔爽朗一笑。丝毫没有不信任的样子。
「哟,哈洛。我回来了。这么久没在,抱歉了。」
话才说到一半,女子便自己朝对方跑去握起他的双手。缺一小指的左手,完好无损的右手,仿佛确认其存在一般来来回回地握紧着。
「……可不是吗……!已经二年了啊,在那之后都两年了……!」
她饱经沧桑地说着,那个瞬间——泪滴从她的眼角啪嗒地落了下来。
——哎呀?
帕特伦西娜在内心歪了歪头。——当然了,无论一次也好两次也罢,她只要想的话随时都能流下虚假的泪水。像这样的感情伪装对她来说甚至比呼吸还来的容易。然而,如今的眼泪却并非那么回事。在演绎再会的感动之前,眼泪就自然地从她眼里流落下来。
——……嘿。哈洛,是真的很高兴呐。那家伙能回来。
如此理解之后,帕特伦西娜对眼前的男子产生了不止一点兴趣。话虽如此,当然没有在表面上显现出来。一边展现着刚刚好哈洛一般的反应,一边仔细观察着对于现在的人格来说初次见面的对象。
「……实在也有点受不了啦。从刚才开始,我一说话就有谁会哭起来。」
「那样的话,我要哭出一桶水来!因为,因为伊库塔先生你可算回来了啊……!」
说出来的话到底是不是演技都不得而知,女子对这一状况感到些许困惑。这种感觉对帕朵拉西娜来说,完全是第一次。而——此时,伊库塔从她军服的缝隙中窥见了白色的绷带。
「——肩膀受伤了吗」
「啊……是的。不过,只是一点擦伤。我可是很结实的。比起这点小伤,陛下安然无恙我就放心了」
「既然是你的处理,那我觉得不会有问题,否则万一伤口出现化脓之类的话可就成问题了。不要勉强好好静养。这里交给我就行」
「你能这么说是令人很高兴,但是我不能接受。刚才的一战又出现了很多伤员,这种时候卫生兵更加要努力了!更何况——这可是和伊库塔先生久违地并肩作战!」
面对作为哈洛而言百分之百的回答,伊库塔面带苦笑地点了点头。
「那,至少直接的处理要交给部下来干吧。那个部位受伤的话,手臂可不能过度活动。虽然很对不住,但这可是命令哟。」
「被命令的话就只能服从了呢……。我知道了,会按你所说的做。但是,若是伊库塔先生受伤的话,我可不会放过你哦。到时候就请死心,接受我的治疗吧」
仿佛在庆祝重逢一般,这番对话就是这样天真无邪。从头到尾,都没有丝毫的违和感混入其中。

「好了,去总部的帐篷吧」
与在场的骑士团全员都打完招呼之后,伊库塔和他们一同朝伊格塞姆和萨扎路夫所等待的军事会议现场走去。然而,夏米优在途中看到他拖着一只脚摇摇晃晃的样子,担心地问道。
「索罗克。你的脚,情况如何了……」
「如你所见。虽然有点行动不便,但是撑着拐杖行走还是没问题哟。只是,像之前那样活蹦乱跳就有些困难了——」
一边说明一边并排走在少女身边,将她的手紧紧握住,伊库塔说道。
「——从现在开始,尽量不要离开我的身边。好吗,夏米优」
「————唔,嗯」
听到他以前所未有的强硬语调对自己说的话,夏米优的内心不禁产生了动摇。……他面对自己的言谈举止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从重逢瞬间被拥抱的时候起,她对此一直深有感受。
在少女怦然心动的时候,军官们已齐聚帐篷之中。面对他们,伊库塔堂堂正正地开口说道。
「让你们久等了,那么开始军事会议吧。今后,我想此地的全军总指挥由我来担当——没问题吧,萨扎路夫准将」
被询问的萨扎路夫像是被抢指着一样,将两手举起。只是,他嘴角浮现出隐藏不住的笑容。
「……举双手赞成。到了这个时候,要是还有要让我负责指挥的人,不是蠢货就是恶魔了吧。」
「您在这方面没有丝毫变化真是比什么都好」
和对方一样开了个玩笑而露出了笑容,然后青年的视线回到正面。
「交接也结束了,我们立即进入正题吧。首先从确认现状开始。
现在,我们率领四千士兵在广阔的台地之上摆兵布阵。而敌军占据东西两侧,西侧是从俘虏收容所逃脱的齐欧卡海军士兵二千人,以及包含武装者在内的阿尔得拉教徒一万有余。东侧的是齐欧卡军和阿尔德拉神军组成的共同部队约三千人。坦白地说现在我们正陷于两面受敌的状态之中——」
并排站着的军官们认真地侧耳倾听。仿佛是不想听漏伊库塔·索罗克那时隔两年的高谈阔论一样。
「——仅限于西侧原俘虏和教徒们的集团,我可以断言,从现在开始对方不会采取积极的攻势。旧式的滑膛风枪在保持一定距离的情况下枪击效果很低,而且他们也没有与我方拉近距离进行白刃战的斗志。虽然由我方发动进攻的话难以对上述内容做出保证,但是可以姑且认为对方会采取消极的防御姿态」
「真的是那样吗?对方也被追赶着啊。就算胜算很低,若没有其他手段的话有可能变得自暴自弃而进行突击吧」
马修对他的话语内容抱有疑问,毫不客气地加以指摘。伊库塔以一副高兴得不得了的表情接受,马上进行了补充说明。
「的确如此,马修。如果有其他手段的话,呐。但是,现在的他们还抱有希望。对方已经知道,对我们形成夹击的另一侧,他们的友军正在迅速赶来。此时他们的心理是会倾向于等待救援的。在知道这边有名为伊格塞姆的鬼牌的情况下,应该会更加举棋不定。」
「作为他们的心理,我觉得那很正确。但是,从另一边的友军那得到了行动指示的情况又怎么样?毕竟是齐欧卡军,我觉得他们拥有什么联络手段。」
托尔威也提出了自己的意见。黑发青年见到他们在这二年间培养出的自主性,心情大好地继续说着。
「那方面我也赞同。但是在此之上,我能确信西侧的敌军不会进行那么无谋的突袭。要说为什么的话,是因为我认出那边阵营里齐欧卡海军少将艾露露法伊‧泰涅齐谢拉的身影」
「那个在尼蒙古港海面上的海战让我们陷入苦战的对手啊。我觉得那不是用普通方法能打倒的强敌,和你的观点没什么差别吧」
「当然不是能够轻视的对手。正因如此齐欧卡理应想要平安无事将她夺回。我认为,将艾露露法伊‧泰涅齐谢拉夺回,是此次齐欧卡所谋划战略目标之一。」
伊库塔大胆地分析着敌军。萨扎路夫边感叹着边抱起胳膊。
「围绕着俘虏交换耍出此等花招,着实能看出齐欧卡方面对她很是执著。就我个人而言,没有把她归还给齐欧卡的念头——一半理由是她作为军官的威胁,另一半只是处于个人的感伤。总而言之,她的存在应该是齐欧卡此次计划的重大理由之一」
「原来如此。既然齐欧卡希望的是夺回艾露露法伊少将,那么在这局面之下就不能命她做出太过勉强的行动。就是怎么回事吧」
「由于间接性的工作不受此限,所以其动向还是有必要警戒的。目前的重点在于,基于上述分析,我方可以节省压制西侧所设置的士兵数量。」
「等下,你是不是忘了一个重要的要素?这里可是还有陛下在啊?」
萨扎路夫提高了嗓门。从被指出错误的一方变回指摘的一方,他的言行少了些许气势。
「与此地的胜负无关,陛下可是关系到三国之间战争胜败的要素。就算再怎么有才能,也不可能将一名军官的夺回与陛下的性命放在天平来衡量吧。往这方面思考的话,西侧的那些人即使现在接到突击命令我也不觉得奇怪……」
为了回答他的疑问,伊库塔花了几秒时间措辞。
「嗯……呐,准将。你觉得齐欧卡希望的胜利形式是什么样的?」
「诶?应该是将你……将这边的部队击溃之后,一口气镇压帝国全境,诸如此类吧」
「是的。不论过程如何,对方最终目的就是将帝国全域收入囊中。在这一前提之下,此刻以夏米优为目标真的是上策吗?」
萨扎路夫对于意想不到反问产生困惑。军官们的视线集中在少女身上。
「她将权利集于一身统治着国内,这一现状齐欧卡应该也是知道的。就连这是十分勉强才得以维持的濒临崩溃的秩序,也包括在对方知晓的范围内。……现在已经和伊格塞姆是毫不动摇的立国基石的时代不同了。要是失去了名为夏米优的这位君主,帝国就会陷入毫无秩序可言的境地。」
女帝静静地点点头。正因为是作为一国之君,所以那个事实她比任何人都再清楚不过。
「那对于齐欧卡来说也不是所期望的结果。在这阶段,假如帝国进入群雄割据的战国时代,分裂后的国土转眼之间便会荒芜衰退。占领的价值会很低。至今为止齐欧卡所推行的对外政策也变得需要重新制定,与分化势力之间的战争会像陷入泥沼一般变得漫长起来。专注于眼前的战斗,往往就会忘记这些,但是……对任何国家而言,战争不只是获得胜利就可以的。
我可以肯定地说,奇欧卡并没有在此地加害夏米优之意。岂止如此,大概连将她抓为俘虏的想法都没有。被敌军捕捉到的君主,其向心力瞬间就会急剧下滑。」
「那……该怎么办?敌人总不会不攻过来吧?」
怀揣着些许期待,马修询问道。伊库塔闭上双眼摇了摇头。
「对方才不会这么天真。考虑到前面说的那些,今后的发展将朝着必然的结果进行——」

「——从现在起继续战斗数日,在敌军的焦躁与消耗都到达极限之时,提出谈判的要求。」
同样,在位于东侧的奇欧卡军阵地中,军官之间也在围绕今后的方案展开军事会议。幕僚们都倾听着由拥有主导权的约翰所提出的方针。
「毋庸置疑,我方会要求敌人将泰涅齐谢拉少将及其率领的第四舰队全体士兵以及教徒们毫发无伤地让渡。相应地,只要约定今后停止继续追击就好。被逼入绝境的对方将会不得不接受这些——即便我方额外追加条件。」
白发的将领说到此处稍作停顿,用手托起下颚作着打算。
「Mum,具体而言,这样吧……先前我方在追击途中遭遇的骁勇善战的狙击兵部队,我想恐怕只有一个大队的规模,将他们全体『招待』至奇欧卡国内,这个条件如何?有了那群不见踪影的枪兵加入,奇欧卡军必将愈发坚若磐石。虽然一开始或许难以形成合作关系,但是这方面会随着他们对我国好处的深入了解而得以改善,问题不过如此。」
如此大胆又傲慢的要求,约翰居然也能够毫不避讳地提出来。既然敌方拥有优秀的人才,那么只需要将其拉拢到己方就好——能够想出这种软硬兼施主意,应该可以视作是他从身为养父的那位执政官身上学来的吧。
「那么,要打的如意算盘就到此为止。——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能够给敌人造成多大损失才是眼下的问题。这一结果将与谈判桌上能够提出什么条件密切相关。届时,能将敌方逼至什么程度,我方就能摆出怎样的强势态度。」
军官们都已经惊讶地说不出一句话来。他们都理解到,白发的将领打算在几天之后向敌军提出极为可怕的条件。
「正因为如此,我才要直接进行指挥。包括不明部队的参战在内,今后敌人也将穷尽手段力图反扑。我军必须将他们的全部抵抗予以击溃。」

「——为了在谈判中占据优势,敌人一定会将我方逼入濒临崩溃的绝境边缘。从今天起的几天之内,我们绝不能给对方一丝可乘之机。正因为如此,才不能分太多兵力去应对西侧的敌人。」
伊库塔如此说道。在哪些不必要的地方节省兵力,如何效率最大化地排兵布阵——要是在这些问题上稍有闪失的话,就连最基本的维持防线都难以实现。
「更进一步讲,仅仅维持现状的话就是我方败北。为了扭转目前的败势,我军必须通过反击将敌方的攻势加倍奉还。」
「……能做得到吗?」
「正是为了率领大家达成那个目标,我才处于现在的位置啊,吾友马修。」
一边回答着,青年展露出无畏的笑容。似乎是受了他这份自信的感染,其他军官的眼中又燃起了斗志。从稍远几步的位置,帕特伦西娜一直观察着众人,而此刻她已明确地感受到威胁。
——这家伙是真的危险。
伊库塔·索罗克的参战所激发出的士气超出了想象,她如是承认。若是他能够让军队在战术层面上进一步提高的话,就不得不认定今后的帝国军将与此前判若两军。
——必须要将这边的作战方针传达给不眠的辉将。虽然想为了确保连络手段而有所行动——
相应地,她的行动的重要性也会有所增加。在势均力敌的战场上,间谍提供的情报极有可能左右战局的走向。帕特伦西娜有能力将情报确实地传达给友军,然而
——很难想象这个男人没有料到有内鬼存在。也许,稍有大意就会露出马脚。
必须坚决避免轻率的行动。根据哈洛长久以来的记忆,她深知黑发青年的深不可测。哪怕只是露出一个破绽,都难免会被他识破身份。
——我可不想被那对双刀咔嚓地一下砍了脑袋。即使会走弯路,也要慎重再慎重。
需要警惕的目标不只是伊库塔。不像面对他的时候,还能够期待他会对称得上亲信的自己掉以轻心,对于索尔维纳雷斯·伊格塞姆绝不能抱有类似的期望。一旦被认为有一丝可疑,恐怕自己就离死不远了。
——终于演变成真真正正的谍报工作了呢。嗯哼哼哼哼哼哼!
军事会议结束了,在告知同伴们「请给我一点时间」之后,伊库塔与女帝一同前往了她的私人帐篷。忐忑不安的少女虽然拼命作出沉着的样子将他请进起居室内,但是那个伊库塔走在帐篷里的时候,居然对她的紧张感无动于衷。
「呼嗯……我就在这坐下了。虽然拄着拐杖,但是站太久的话还是会觉得吃不消啊。」
说着,青年便往女帝的床上坐了下去。就连这份傲慢,都足以令如今的夏米优怀念得流下泪水。
「是这样,我有点心里话想私下对你说,能靠过来一点吗?」
伊库塔保持着坐姿,伸手招呼着少女。夏米优将些许烦恼抛诸脑后,正要往他的身旁坐下去的时候,伊库塔摇了摇头,向她伸出手来。
「那样太远了。来,往这边点。」
「——!?」
伊库塔轻轻地挪动着那纤细的身躯,让她坐到自己的两膝之间。
「嗯,这样正好。」
「——!」
几乎是背向着他被抱在怀里——产生了这种感觉,少女的心跳不断加速。青年的体温透过衣物传递过来,酣甜的麻醉感袭向全身,就连思考都变得愈发困难。自制力只差一点就要消散殆尽,唯有想要更加强烈地感受对方的欲求在无止境地膨胀着。
「索、索罗克——」
「——你就这样听我说,夏米优。我们阵营内部有奸细。」
这番话语仿佛一盆冷水,泼向了少女情欲中烧的心头。虽然她心中燃起的全部欲火亟待扑灭,但人的心绪难以做出如此急剧的转变。理性与感性都难以割舍,夏米优的一颗心仿佛被悬在了半空中,连视线都感到摇摆不定。
「恐怕潜伏在校级军官以上的高级将领当中。你也应该隐隐约约察觉到了吧。要不然的话我方不至于落得这般田地。」
「……我、我、我考虑过可能性。但、但但、但是——」
「我明白你要说的,在如今的情况下对犯人展开搜索的话,疑神疑鬼会使得我将军全线崩溃。所以除了不容怀疑的人以外,我谁都不打算告诉。你也不要和别人说起这事。」
「知、知知知道、知道、了。但——但是,不容怀疑的人,是指……那个,比如说,骑骑骑士团的全体成员……吗?
少女用尚不灵活的嘴唇勉勉强强提出了自己疑问。她通过确认的形式,表达出自己的愿望。她殷切地希望,至少骑士团的每一个人都可以免受怀疑。
伊库塔一瞬间茫然若失,接着苦笑着袒露心声。
「——那还用说吗。无论是马修、托尔威还是哈洛,难道你觉得他们将情报透露给敌人吗?我说夏米优,你的疑心病可不轻啊……」
「我、我、我怎么会那么觉得!只是为以防万一确认一下!」
「是吗。那就好」
话就此结束,伊库塔往抱住少女的双臂上加大了力道。两人的身体贴得更加紧密,夏米优忍不住从嘴里发出「咿呀!」的声音。
「还、还有什么秘密要说吗……!?」
「不,已经没有了」
「那、那么!你现在这个举动还有什么意义……!」
「什么意义都没有啊。……我只是因为想抱才抱着你的。仅此而已」
「~~~~~~~~!」
由于这句话所带来的冲击,夏米优彻底说不出话来了。对于毫无曲解余地的向自己示好的话语,她完全没有抵抗力。
欣赏着她的一举一动,黑发的青年想用自己的脸贴上臂弯中少女的面颊。
——是这样吧,雅特丽。一直以来,你都是这样对待这孩子的。

同样的行为——不夹杂任何讽刺与纠葛,如此坦率地疼爱眼前的少女——两年前的他是做不出来的。……将她的心意寄宿到自己胸间,终于能够做到了。
——亲人的感觉,约莫如此。
想到这里,他极其自然地在心中决定。——今后无论发生什么,自己都要接受她、包容她。这便是伊库塔与雅特丽在最后的瞬间所许下的共同愿望,而此时此刻已经完全融入他的灵魂。因此,为了将其实现,多余的一切皆已舍弃。带有讽刺的敬语、像公主大人之类的保持距离的称呼——在决定无条件地爱护夏米优的一刻起就已寿终正寝,极其自然地从他的言行举止之中脱落下去。



「……嗯。这样再稍微待一会吧」
这样喃喃道,伊库塔用手指轻柔地梳理着少女的头发。用指尖触碰着潮红的耳朵,感受着那份炽热与柔软,接着又怜爱地玩弄着起来。他不含深意地给予的甜美刺激,将夏米优保有的最后一丝理智也吹到九霄云外。
——已经,忍耐不下去了。
压抑至今的思慕之情一下子涌上心头,少女发狂了。想对他做的事还有想被他做的事在无限地回荡在脑海里,与此同时一股异样的热浪袭向全身。
——两年。在这两年时间里,一直对一语不发的他不断地说着话。仿佛在敲一口无论如何也不响的钟一样,过的就是这样的日子。干涸的心灵渴求着不切实际的回报。所以,不论何种形式都好——想让他触碰自己的心灵与身体。再不行的话,连性命都可以豁得出去。哪怕被勒死在当场也毫不在乎。
「——索罗、克——」
这情欲四溢的声音,已经完全不觉得是自己发出来的。心中漆黑的、炽热的、沉淀的、沸腾的的感情,就连为其命名都觉得可怕。曾经可以称作思慕与憧憬的感情,在名为偏执与情欲的泥潭中饱经煎熬,融为一体。这份感情是多么地丑陋、肮脏、令人生厌,他到底知不知道呢。不,他不知道——倘若知道的话,绝对不会将它温柔地抱在怀里。
称之为恋爱,是对恋爱的冒渎。
「——————————唔——」
想到这的一刹那,少女心中发了狂的自制力像一枚齿轮似的转动了起来。紧握着腰间配剑剑柄的手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响声,凭借钢的坚硬与寒冷,将小腹中翻滚的情欲冷却下来。——接着回想起了自己的罪业。害死她的罪,从她手中夺走他的罪,从他手中夺走她的罪。
对方的这种心境,他究竟能理解到什么程度呢——最终,伊库塔轻轻地松开了双臂。
「……目前没法太过从容,有点不尽兴呢。等再有机会的吧,至少要比现在更加空闲」
「…………呼、呼、呼…………」
为了将彻底粉碎的理性拾起来再度构成,夏米优还需要一定时间。……然而,沉默不语的话会情不自禁地向他伸出双手。而且还期待着能够得到他的准许,简直不像样子。即便如此,自己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出去是完全无法想像的——既然身体无论如何都没法动弹,少女只好以对话的方式逃避现实。
「……对余说话的方式,与以前不同了呢……」
「有吗?我记不清了。」
「肯定不一样。以前更……你总是捉弄余。」
「或许吧。但是,说起变化,你不也是吗。我没看着你的这段时间里,把自己从头到尾都伪装成暴君的样子。明明一旦穿上了那层伪装,脱下来可就要辛苦一番了呢。」
一旦开始交谈,部分精力集中在谈话上,克制自己就会变得稍微轻松一些。一边尽量让自己的意识远离背后感受到的体温,少女一边继续说道。
「……并不是伪装。如今的余是货真价实的暴君。从即位至今余都做过什么……你应该不会不知道吧」
「你比任何人都更加努力。我知道的仅此而已。」
没有一丝踌躇,伊库塔便断言道。连做梦都没想到他会对自己如此温柔,夏米优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向他靠了过去,却又无可奈何。啊啊,不能再这样两个人单独相处下去了——就在她觉得喘不过气来,确信自己将不久于世的时候,伊库塔将视线转向了帐篷的入口处。
「好了,回外面去吧。太慢的话马修又要冲我发脾气了」
「——唔、嗯」
「不得不提升一下士兵们的士气啊。能陪我一下吗,夏米优。我觉得让他们看到我与你并肩而立的样子,对于让他们恢复精神来说是相当有效的呢」
面对伊库塔说完便伸出的左手,夏米优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右手搭了上去。虽然在两只手接触后被握紧的瞬间,她的理性又飞向了远方,但总算是忍受住并冷静了下来。
「…………呃……」
忍是忍受住了,取而代之的是流下了泪水。接着心里想着——还好抑制住了自己的心情。
在此之上,自己还有什么好贪求的呢。他已经能够站起来走路,为确认自己的存在而开口说话——明明仅仅如此,对自己来说就称得上是远胜于其他一切的奇迹了。

「干脆转变思路,由我方将艾露露法伊‧泰涅齐谢拉抓起来怎么样?」
来到外面的两人与马修汇合,一边洽谈今后的方针一边向西侧移动。微胖的青年用一副完全取回雄心壮志的表情说道。
「既然齐欧卡对夺回那位军官那么重视,如果我们这边先控制住她本人的话就能握住主导权了吧。西侧的敌人是外行的教徒们和来错战场的海兵的集团,与东侧的敌人相比是更加容易对付的对手啊」
「好强硬的意见呐。那么如果真的出现那种情况,换作是你处在泰涅齐谢拉少将的立场上的话会怎么行动?」
伊库塔反问道。马修抱着胳膊暂时陷入思考。
「…………我会,逃跑吧。不管三七二十一,撒腿就往后跑。在那期间,友军就会向敌人的背后发起突击吧」
「就是这样。西侧的他们,在战斗方面虽然没有太大威胁,但是转为逃跑就很麻烦。把这个也算在内,现在的情况正处在很麻烦的平衡状态」
抚摸着从腰包里探头出来的库斯的脑袋,青年将视线移到阵地东侧。
「再加上,看到你和托尔威都被压制的状况,我知道了此次敌人的手段相当高明。……难道说,他们当中有熟悉面孔的可能性很大呢。现阶段还是避免胡乱猜测了吧」
「的确,我想差不多也该拜见一下敌人的相貌了……。倘若如你所料,数日后就算不乐意也会见面吧」
「反正不管怎么样,我们看见的都会是一张张愁眉苦脸的败军之相。所以不论对方的嘴脸是多么令人不爽,只要让他们吞下败果,我觉得勉勉强强还能忍受吧」
伊库塔摆出无所畏惧的笑脸说着俏皮话。因他那两年未变的作风而感到安心,马修继续说道。
「依你的风格,应该先会让全军转为防守……在敌人的攻击落空的时候通过反攻予以打击。你大概是这么打算的吧」
「大体来说是这样。但是,对方才不会漫不经心地对我们施加压力。我方在应对的时候决不许有丝毫差错」
说着,伊库塔眯起眼睛。在他的脑海中,与尚未谋面的敌将的战略交锋已经开始了。
「因此——首先需要警戒的,就是从今天日落起到明天天亮的这段时间」


与预测的八九不离十,随着太阳西下台地周围陷入了黑暗,齐欧卡军趁此机会开始了今夜的进攻。
「——有夜袭!全员提高警戒!」
眺望东侧悬崖下情况的帝国兵们口耳相传地报告着异变。至今为止全黑的视野的各个地方,浮现出与光精灵的凝聚光不同的无数红光——接着,大量的箭从头顶上倾注而下。
「唔,火……!」「是火箭!快点灭火!」
士兵们遵照事前被分配的任务进行灭火作业。在阵地中央的木制房檐之下看着他们的行动,托尔威小声说道。
「用火箭来夜袭。……和阿伊说的一样」
「虽然此阵地适合防御战,但缺点之一就是没有水源。在火势扩大的情况下就没有灭火的手段。既然如此,敌人就会毫不犹豫地使用火攻。就算从斜面下面,接连不断地将火箭射到台地之上也并不困难。」
撑着拐杖站在他旁边,伊库塔在阵地的几处地点之间移动着视线。
「相应的对策已经做好了。易燃的物品大半都移动到了西侧,以防万一还进行了分散囤积的处理。假如有一处着火,损害也不会继续扩大。」
确认了事前的准备如预想发挥了应有的效果,他猛然抬头仰望夜空。
」当然,敌人不只是从下面发起攻击。——上面也有「
这样说后不久,异于火箭的什么东西从正上方大量地落下来——与陶器粉碎般的声音一同,那个地方立马开始燃烧了起来。看到近处燃烧着的火焰,托尔威一下子露出了僵硬的表情。
「……『天降之火』……!」【龙剑:让我想起了攻略之神,不由的想起以前读书时的一段诗,散?.... 天将降大任(火) 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精骨,饿(烧)其体肤,空乏其身............. 好像是吧 ....】
「天空兵在正上方。担当灭火的,不要看漏落在负责范围内的火种!——托尔威!」
「嗯!对物风枪兵,开始对空迎击!」
遵照他的命令,阵地各处放置的对物线膛风枪向夜空扬起枪身,进入发射态势。压缩空气的填充很快就完成了,但是没过一会就听不到连续的开枪声了。翠眼的青年立马就察觉到了问题所在。
「……啧,看不到气球的影子了。像是融入夜空一样,可能气囊和筐篓都染成了黑色」
「那个也早就预料到了。——光照兵大队,向上空开启追踪灯!」
各自的光精灵转向上空,光照兵集团一起向夜空发射凝聚光。其大半被黑暗所吞没,但有几束光线很幸运地照出浮在空中的气球的一部分。
「看到了……!在那边,集中射击!」
士兵们依照指示定位瞄准扣动扳机。比起风枪更像风臼炮的沉重发射音接连响起。那响声持续了一会——但是,没有传来气球炸裂的轰鸣声。
「为防备这边的迎击好像升到相当高的高度。朝那种高度,对追踪灯所窥探到影子进行狙击,凭你们的能力,要命中也只能听天由命了呐」
「……!」
感到焦急的托尔威正打算亲自加入狙击而开始移动。然而,伊库塔按住他的肩膀使其停止。
「不用着急,没问题的。……害怕被击落而上升高度的话,『天降之火』的命中精度也只能维持在较低的水准。连命中都不需要,对物风枪兵的存在就能形成压制」
告知了他不用击落就能起到作用。注意着托尔威那常常会自己一个人承担苦难的倾向,伊库塔的视线回到绝壁之下的黑暗中。
「更何况,至今为止的两手全部是佯攻。——要来真格的了。全员,准备战斗」


虽说在白天被利用扬气的装置炸得崩塌,但台地东侧的还有多处斜坡的角度说成是悬崖也毫不逊色。就那样防备着「敌兵难以攀爬的地点」的士兵虽然在进行着巡逻,但这之中有人对自己被分配的任务感到疑惑。
「……看,火,相当多地落了下来。我们也参与灭火是不是比较好?」
没能保持本该朝向敌人阵营的警戒态势,一名士兵窥探着后方的情况。被部署在同一地方的女性士兵向那背影大声训斥道。
「笨蛋,别分散精力!团长不是说了要我们注意前面了吗!」
「但什么也没发生啊。这地方的悬崖崩塌的比较少,攀爬不是很辛苦……」
找不出在此继续看守的意义,士兵以怀疑的视线看向绝壁之下。刚觉得这里什么异变也没有——之后的瞬间,与夜晚的黑暗同色的巨大球状物,突然朝他们面前浮了上来。
「——唔喔——!?」
「——!?别发呆,快下来!」
察觉到异变的女性士兵抓着同伴的脖颈子后退。用全力奔跑从悬崖边拉开距离,做出这一判断的仅仅数秒之后——在斜坡依旧陡峭的台地东侧各处,复数的迷之悬浮物同时爆炸。


「……!?这个爆炸声,难道……!」
震得皮肤一阵麻痹的破坏性爆炸声,唤起了托尔威在海战里的记忆,连寒毛都竖了起来。但是,伊库塔感受到了那个还是面不改色地摇了摇头。
「不是,这不是爆炮。——这是别的东西」
爆炸的冲击波使周围扬起灰蒙蒙的沙尘,士兵们受到四散的铁片波及而受伤。从那片景象之中,黑发的青年确信了汹涌来势的真面目。
「高处攻略用压制兵器,通称『爆球』。——再一次地从『匣』里面拿出了危险的东西呐」


「Syool——现在是个好机会」
以头上响起的爆音为信号,聚集在山崖下的齐欧卡士兵们开始一齐朝斜坡上进军。和阿纳莱一起从后方守望着他们的身影,白发的将领露出一时无两的笑容。
「下狠心了啊。虽然现在确实是使用爆球的好时机,但是一下投入了手上全部兵力是不是有些冒险了」
「不会。毕竟这对敌人来说是首次见到的新兵器,此刻还有所保留简直是愚蠢透顶。爆球能给敌方身心造成最大伤害的时机,既不在之前也不是之后,而正是现在这一瞬间——所以才要倾注全部力量」
新兵器所具备的名为「未知」的优势,在其投入实战的瞬间便迅速逐渐丧失。约翰对此比任何人都了然于心,于是采取了能够最大限度加以利用的方式进行战斗。
「对占据高处的敌人进行攻略,常用的方法大致可以分为三种。一种是由己方前仆后继地展开冲锋,一种是将敌人引诱出来,另外一种是将敌人耗到难以果腹。这次所采用的是第一种方法。凭借刚才的一击,部署在山崖边上的士兵应该已经被一网打尽。这也就意味着,敌方已经没有人手能够对爬上斜坡的我军展开迎击」
目不转睛地看向位于高处的敌方阵地,约翰大胆断言。——他这次准备的「爆球」,说白了就是没有载人筐的小型热气球。以在敌人附近引爆作为前提,于是在气囊中装入了大量的铁片以提高杀伤力。此次,由于气球在离敌方部队极近的位置爆炸,想必大范围配置着的众多士兵都已身负重伤。
「我没指望这次攻击能够彻底镇压敌方阵地。让登上斜坡的士兵们竭尽可能地制造混乱,看准时机便沿斜坡滑落撤退。即便如此,这次对于帝国军的打击也足够沉重了。恐怕连部队的士气都难以维持下去了吧。」
一边说着,约翰一边在脑海里描绘着登上台地的部下们大显身手的样子。然而——在他视线所及之处,不知道有多少士兵从斜坡上滚了下来,白银的两眼因惊讶而瞪得滚圆。
「——!?」
「哼嗯——看来,战况没能如你所愿啊。」

「——啊」
在约翰所看不见的敌方阵地之上。遵从他的作战指示登上台地的齐欧卡士兵们,眼前看到的是先行的同伴已经变成了一具具不会说话的尸体。另外,还有出神入化的双刀闪着的光芒,以及被双刀砍飞飘向空中的手脚。
「什……」「咦——」「呜、呜喔喔喔喔喔喔喔!」
有的人呆若木鸡,有的人吓得失禁,有的人已经出离恐惧,反而蛮勇地发起突击——炎发的剑鬼一夫当关,无一例外地将全部敌人砍翻在地。
「疾」
索尔维纳雷斯·伊格塞姆——没有一丝质疑的余地,拥有在白刃战中世间最强的个人战力。即便元帅的头衔令他远离了前线,他的剑法相比往昔也没有丝毫衰退。
虽然双刀的技法与炎发的少女一脉相承,但战斗方式给人的印象却截然不同。雅特丽希诺·伊格塞姆的剑技拥有足以令人着迷的美感,而索尔维纳雷斯的刀法则是将显而易见的绝望感强加给对手——令对方产生确信,死亡即将降临己身却又无计可施。
「呜、咕——」「咿呀啊啊啊……!」
临死前的痛苦尖叫响彻大山脉的夜空。只要还有人胆敢向双刀守卫的阵地发起挑战,这种声音就必将不绝于耳。

「——在位于高处的阵地进行防御战的时候,有一条理所当然的道理,那就是指挥官坚决不能让敌人爬上山坡」
同伴们正在对侵入阵地的敌方士兵展开迎击,可谓十拿九稳。凝神注视着那副场景,伊库塔并非向站在身旁的女帝进行说明,而几乎是在自言自语。
「由于判断我方会沿着斜坡的顶端并排部署大量的兵力,使用爆球这一兵器的目的就是将这群士兵一扫而光。所以这次敌人的使用方法毫无争议是正确的。——倘若我方事前不具备相关知识的话。」
夏米优惊讶得说不出半句话来。这是继两年前的内乱以来,首次目睹他在战场上运筹帷幄。
「与步兵的情况截然相反,假如斜坡不够陡峭的话,爆球很难发挥作用。在坡度较缓的情况下,爆球从山下上升的样子就会被山上的士兵所发现。一般而言,在多数悬崖已被解、山势不再险峻的当下,可能会有爆球升上来的地点就那么几处。剩下要做的只有在那些地方附近部署兵力进行迎击而已。当然得是擅长白刃战的人员了,是吧」
为了展开迎击而四处奔走的是马修所率领的猎兵部队,再加上伊格塞姆名誉元帅。现在,他们的实力有了伊库塔·索罗克的战况预测作为支援,因而这片阵地的攻略难度已经升至说是难如登天也不为过了。
「哈啊、哈啊、哈啊……!」
「不行啊,辉将阁下!上面有伊格塞姆——」
「登上斜坡之后我等所要面对的,是那对双刀所镇守的阵地……!」
好不容易得以生还的齐欧卡士兵们,脑海里战场上血肉横飞的画面尚且挥之不去,就急忙汇报着在敌方阵地中所目睹的一切。约翰以严峻的表情听取着报告,而在他的旁边,出身于极东的亚波尼克的副官激烈地反驳。
「怎么会——。雅特利希诺·伊格塞姆应该已经在两年前内乱中战死了」
低声说着,米雅拉嘴唇翕动。她现在,比知道身为胞兄尼路瓦·银的仇人的炎发少女已不在人世的时候,还要更加动摇。时至今日她也很难说整理好了自己的心情,看得出来,她对伊格塞姆这一名号抱有的感情绝不单纯。
「……姑且不论是刚受到爆球的攻击之后不久,敌方居然能够间不容发地将我方全数击退?」
就连平常会对她的心情表示理解的约翰,现在也将意识完全集中在了别的问题上。他眉头紧锁,静静地摇了摇头。
「白刃的伊格塞姆——确实是一个威胁。但并不是问题本质所在。完全不是啊,米雅拉。爆球作为一种今天首次问世的兵器,我将其有效地利用了。既然在此基础之上,计划仍然没能达成——根据我的经验,能做出这种不可理喻之事的对手,除了那一个人以外不作他想」
说完,约翰退后几步,用寄宿着敌意的双眸朝着黑暗笼罩的大地怒目而视,接着斩钉截铁道地说道。
「……即使看不见我也知道啊。你就在那边吧,伊库塔·索罗克!」

「行了,你累坏了吧」
朝着阵地之中的一处物资囤积地,一只火精灵步履蹒跚地走在地面上。伊库塔从身后伸出手将它抱了起来。虽然精灵一瞬之间从双手的「火孔」中放出火焰,但是在它的抵抗产生足够的效果之前,青年已经迅速地将它扔进了岩石围栏当中。
「用火箭引发火情作为佯攻,然后使用爆球,紧接着派步兵入侵——再加上,全部过程都伴有投石机将火精灵直接投进阵地。……真是的,一招接一招的真够可以。」
佩服与惊讶的语气各自参半。在伊库塔的一旁,夏米优不知厌倦地注视着他的侧脸。
「在帝国,阿尔德拉教在军事层面的影响深远,与之不同的齐欧卡就会以这种形式将精灵运用于战术之中呢。事实上,要是让这等规模的敌人四处放火的话,能够构成相当的威胁。……嘛,为了放火就需要前往物资的囤积处,所以只要在途中将其抓获的话,结局就是现在这样」
为防备这一事态,伊库塔事先便向士兵们交代下去「要对单独走在地面上的精灵加以注意。发现了的话即刻确认其所属,假如是敌方的精灵就进行逮捕」。虽然不像人类俘虏那样会消耗粮食,但是它们同样是有效的交涉材料。
「话虽如此……还是令人讨厌啊。战斗方式如此地没有大人样、没有破绽、没有节操,还没有一点可爱之处,这样的家伙我唯独只能想到一个人啊」
言语间夹杂着叹息,青年沙沙地搔着头发。——来这之前就有预感。就连不相信命运的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与敌方将领之间存在某种因缘。
「今夜算是黔驴技穷了吧,白色的帅哥。……先还你点颜色看看。但是,可别认为这样就算完事了哟。——欺负我同伴的代价可是很高的。」




本帖最后由 龙剣刘 于 2016-10-30 20:55 编辑




第二章 第三次,常怠 vs 不眠


「——呐啊,昨天可真厉害啊」
经过激烈战斗之后迎来早晨的阵地一角,一位士兵悄声说道。转瞬即逝的休息期间——帝国兵们一边吃着作为粮食的烘烤面包,一边围坐在一起愉快地闲聊着。
「连喘息的空闲都没有。悬崖崩塌的时候,说真的,我以为已经完蛋了。……但是就在这时,意想不到的友军前来支援。担当指挥的不是别人,竟然是那位伊库塔·索罗克。」
说话的声音透着激动。对于从北域方面战争的时候起,就见识过骑士团活跃的士兵来说,要让他们对伊库塔·索罗克在这种情况下的回归不感到兴奋,简直是强人所难。
「而且重头戏是从入夜才开始。面对神秘莫测的齐欧卡军攻势,他就像是在对仓库的库存进行分类处理一样,不慌不忙地加以应对。你能信吗?连他们会使用爆球那种东西,团长从一开始就预料到了啊!」
一人的兴奋不一会儿便传染给周围的人。他们之中,有一名同伴从稍远的地方看到了正在谈论的人物与女帝并肩而行的身影,紧接着其他人也跟着将视线转向那边。
「话说,那两个人……除了战斗之中,其他时候真的都黏在一起啊……」
「这不是当然的吗。索罗克大人现在可是住在陛下后宫中的唯一一人啊」
「也就是说公开的爱人咯?团长真有一手!」
士兵们一边从远处眺望着成为话题的两人,一边情绪高涨地添油加醋。然——在完全沉醉于谈天说地的时候,微胖的青年突然出现在他们的身后。
「……虽然在休息中说悄悄话我不会说什么,但是也要选择下话题。还有声音别太大。不和你们开玩笑,可是会掉脑袋的」
士兵们的肩膀抽动了一下。向立马就转过身敬礼的他们叹了口气,马修再添一句忠告。
「而且——那两个人的关系,不是你们所想象的那么单纯啊。……就算是我,也无论如何称不上能够理解」
言已至此,之后也没再指责什么,他便离开了此处。与他一同行动的哈洛——样貌的女子,侧目看着直到现在还没有解除敬礼姿势的士兵们,低声细语道。
「虽然那样的谣言有点那什么……但是从伊库塔先生来了之后,阵地的氛围就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呐」
「啊啊……昨天晚上的防御战进行得很顺利也是一方面原因,士兵们的士气高涨得令我都有点不敢相信。虽然有些士兵因此放松警惕令人感到困扰,但士气高昂本身是件好事啊」
如此说道的马修也是一样,他的声音和表情与前几天相比,很明显恢复了生气与从容。还有其他许多显而易见的变化。帕特伦西娜注意着己方阵营各处由伊库塔·索罗克的参战所带来的积极影响,继续深入观察。
——并不是只有这点变化哟,胖子。
一边在内心喃喃自语,她一边偷偷地向周围环视着。在告别黑夜迎来朝阳的阵地中,她看见士兵们手里拿着装有短矛的弩枪,毫不松懈地伫立在各个角落。
——各处的哨兵眼里闪着警戒的目光。针对内侧的警戒程度不是昨天能比拟的。
虽然名义上是为了防止齐欧卡士兵的侵入,但那有牵制间谍活动的作用这点毋庸置疑。如她所料,伊库塔·索罗克已经严重怀疑有内奸存在。
——只要有一次奇怪的举动就会被怀疑呢。这种状况下要与齐欧卡那边取得联络还真不是件容易事。
目所能及的并不一定是全部监视人员。我认为他的作战计划是用那些哨兵吸引注意,再通过其他监视人员把间谍揪出来。比方说在托尔威·雷米翁指挥之下的狙击兵……他们这个瞬间就很可能正潜伏在阵地某处,透过瞄准镜监视着各个地方。
——不过嘛,我早就确保了手段。
边这样想着,边将意识转移到装满医疗道具的背包中。那个比平常稍微重了一点。
——放置这个的场所和时机都很重要。但是,比那些更关键的是要传达什么情报。
在朝伊库塔和女帝那边移动的期间,帕特伦西娜在内心深处继续思索着。
——虽然昨天夜里也是这样。在这状况下,那个男的才不会在军事会议上语无遮拦地介绍作战内容。
差不多快要接近的时候,看到了对方爽快地向这边挥着手。与之相应地,她也面带笑容地挥了挥手。丝毫没有将心中的企图显露出来。
——从他向部下下达的指示来逆推出战术,必须要将推测的结论传达给不眠呢。


「就损失本身而言,并不是十分严重」
同一时间——在山崖下方的齐欧卡军总部帐篷中,就昨夜战斗的结果,总指挥约翰正在听取部下们的报告。
「然而……在士兵当中,些许动摇的情绪正在蔓延着。主要是由于昨夜的作战计划从头到尾都被敌人看穿了,再加上有伊格塞姆的存在……」
一名军官在报告情况的时候,表面上是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然而隐约看得出他心存芥蒂。于是,站在上司身侧的米雅拉眉头紧蹙,开口说道。
「产生动摇并非士兵,而是眼前的你们吧。难道约翰制定的作战计划有何不周吗?」
「不,那倒没……但是从结果来看……」
「敌方将领确实精明得超乎想象。就算这样,你们也不能把这一结果的责任全部归咎于约翰一个人吧。」
语气强硬的米雅拉越说越激动。本身毫无作为,也拿不出具有建设性的备选方案,只会一味吹毛求疵、拖约翰后腿的家伙,她平时已经受够了。
「在挑上司的毛病之前,先反省一下你们自身的不足!说起来,昨夜你们是怎么指挥部队——」
「——安静」
一句话打断了她没说完的话。以此为分界,帐篷中陷入一片沉默。
「现在,我并不是在征求你们的意见。能不能给我安静一点」
你们,约翰如此断言。无论是稍有机会就想要自己垮台的军官们说的话,还是想从那些人面前保护自己的副官说的话,对他来说都是刺耳的噪音,只会遭到舍弃。
听到这句对自己人近乎毫不留情的发言,米雅拉倍受冲击,以摇曳的眼神看向约翰。即便如此,
「…………是。十分抱歉,少将阁下」
米雅拉还是立刻压抑住了自己的感情,向后退了一步。这是因为她看出约翰的精神集中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如今已经确信敌方阵营中有仇敌存在,不眠的辉将的全部精力都耗费在思考如何击溃对手上面了。考虑到他此刻脑海中的思维密度,堵住耳朵反倒是理所应当的判断——她居然能够理解到这种地步。



「——Yah。可算总结出了一个方案」
顷刻之间,白发的将领再度开口。除他以外没有一人做声。无论对约翰·亚尔奇涅库斯怀有好意还是抱有敌意,列席于场的军官们除了将他的话视作金口玉言一般洗耳恭听以外别无选择。


「我认为,敌人不可能白天攻过来。——咕嘟」
伊库塔一边咀嚼着肉干一边述说着自己的想法。在聚集了校级以上军官的早餐饭桌上,他刚吃上饭,就紧接着开始了军事会议。
「要来也只会在傍晚之后。会采用什么方式进攻,还在我的预料范围之内。只是——若能将其防御住,根据对方的损失程度,恐怕会演变成谈判的局面」
随后,他大口吃起烘烤面包,为了方便下咽还咕咚咕咚地喝着茶水。与齐欧卡的阵营截然不同,这边的氛围很是自在。像是被他毫不客气的吃相催促着一样,军官们也继续吃着饭,并怀着各自的想法开口说道。
「……总司令。我有一事担忧,不知当讲不当讲。」
「请讲,萨扎路夫准将阁下」
「拜托,阁下这称呼还请免掉!」
萨扎路夫反射性地发起了牢骚。听见帐篷之中响的窃笑声,他回过神来,清了清嗓子。
「咳咳……昨天夜里他们不是用上了热气球吗?也就是说,应该也能够飞过此阵地到西侧着陆吧」
「嗯,恐怕是可能的。」
「这样的话……艾露露法伊·泰涅齐谢拉不是已经不在那里了吗?」
萨扎路夫直率地询问道。但是,伊库塔果断地摇了摇头。
「虽然你会担心是有道理的——只不过,她还在那里哟。虽然派热气球往返难度颇大也是一方面原因,但这终究不是可能与不可能,而是单纯的人格问题。对于那位『白翼太母』来说,同舰队的部下亲同子女。既然如此,她不会将他们抛弃而唯独自己逃走的。」
「即使齐欧卡军有命令,也一样吗」
「即使是有命令也一样。……对她而言,不舍弃子女的决断在心中的地位比军规更高。换句话说就是人格的根本。除此之外,她没有更高的信仰。」
伊库塔的这番话,像是在谈论亲密朋友的为人一样。作为一度激战过并且面对面交流过的对手,他对对方有着本质层面上的了解。
「嘛,也不是没有例外吧。在本人受伤或者生病之类急需治疗的情况下,反倒是部下们会率先将她硬塞进热气球里吧。虽然这个情况也不是不可能,但基本没有纳入考虑的意义。因为当她不在西侧的时候,被留下来的海兵们就会变得士气低下,这样考虑会比较好」
「原本就没什么力量的家伙会变得更加羸弱而已啊……。那对于谈判的影响呢?」
「虽然会有点影响,但不会带来很大的不利。先逃到东侧的『白翼太母』,从逃跑的瞬间起便会想尽办法将部下们夺回吧。而且对于齐欧卡军来说,艾露露法伊·泰涅齐谢拉应该是和第四舰队同命相连的。只将她夺回而其他人就不需要,这种情况是不可能的」
伊库塔把用水泡过的木瓜干夹进烘烤面包里,张口咬了起来。在鼓起脸咀嚼着的他面前,萨扎路夫一脸理解了的样子点了点头。
「……这下明白了。我的担忧已经一扫而光了。不过,还有一件事,虽然和担忧有点不一样——敌方将领是约翰·亚尔奇涅库斯不会有错吧?」
伸向晒了三天的肉干的手,突然停了下来。黑发的青年将口中的食物一咽而下,平静地开口说道。
「我不会妄下断言。毕竟还没有看到他的身影。……只是,作战计划很像他的手笔。」
「……这样啊。可真是让我们吃尽苦头了啊,那个『不眠的辉将』」
萨扎路夫抱着胳膊叹了口气。然而,在伊库塔旁边一直在听他们谈话的夏米优,此时毅然道。
「……目前齐欧卡方面不希望我受到伤害。索罗克,如果能利用这个开辟一条生路的话,那时就——呜」
说话的声音被打断。青年用中指堵住了她正在说话的嘴唇。
「……夏米优。与其利用你做护盾,我宁愿现在立马举起白旗跑向敌人哟」
伊库塔温柔地微笑着如此说道。听完他这席话,夏米优霎时面红耳赤地陷入沉默——对这样的她坐视不理,伊库塔像是想起什么似地轻轻拍了拍左腿。
「啊,我忘了自己已经跑不起来了。——嘛,请给我些考虑的时间。虽然白发小帅哥是敌方将领会很麻烦,但反过来看,也不是完全不了解的对手。到太阳西斜为止,应该会看到各种各样的蛛丝马迹的。到时再下达具体的指示也不迟」
伊库塔的话便到此为止。另一方面——坐在斜对面的帕特伦西娜,将他至今为止的发言都进行了分析。
——果然。为防备情报泄露,直到开战之前都不打算公开作战计划啊。
青年对具体方案避而不谈的这一意图,被她视作谍报战的一环。还没想出对策什么的,对于这个对手来说是不可能的,她如此确信。
——唔唔嗯。就算他公布了,可能还打算之后进行多次变动。发展成这样的话,就要看谁更有耐心了。
从女性的立场来说,这是求之不得的事。以年为单位作为前提从事潜伏任务的她,早就习惯了这种考验耐性的任务。
——要传达出去的情报,不得不等到最后一刻再决定了。直到就算修改了计划也没法实行的时候。
当然了,我可没有天真到认为只要忍耐就能取胜。已经做好了伺机而动的准备,只需等待那一刹那的良机。
——但是,这个男人,会不会为了揪出内奸,连那个时机都瞄准了呢?
连某种期待都包含在内,帕特伦西娜如此思考着。这种情况对她来说还是第一次。
——看不透他的心思。好厉害啊哈洛。如此,这还是第一个!


早餐兼军事会议结束之后又过了两小时左右,时间已经是早晨八点多。这一天,首次有状况出现。
「——阿伊,南方的空中有热气球!」
托尔威看到异变之后便快步跑来。在阵地中央与女帝并肩站着的伊库塔轻轻地点了点头。
「嗯,我看见了。一、二、三…………总共三十艘啊」
由于距离实在太远,难以用对物线膛风枪将其击落,托尔威此时此刻也只能干瞪着眼。为了使满脸不安的他平静下来,伊库塔朝他摇了摇头。
「不用担心,这还在预料之内。察觉到在西侧势力失去了进攻气势的情况下夹击实际上已经有名无实,白发小帅哥应该打算将手头的兵力派遣过去吧。」
「那,现在开始为了防备西侧是不是有必要调派更多兵力过去……?」
伊库塔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倒是反问起他来。
「每艘热气球能搭乘多少人?你应该看得到吧」
被这么说的青年凝视着天空,凭借在狙击兵之中也算是出类拔萃的视力,很快便看出了答案。
「……乘员数虽然有不一致,但平均下来,大概每艘五个人吧」
「也就是说,三十艘大概一百五十人。恐怕运送过去的大半是技艺高超的风枪兵,并且在勉强维持机体浮力的情况下,热气球里大概还装载着分配给海兵们的新式武器吧。然而,这并不是能够改变战况的数量」
「……的确……」
「虽然他大概想着多次往返将更多的士兵送过去,但是热气球终究没有便利到那种程度。就算能够借助风向,到傍晚为止充其量还能再往返一次。由此算来,运向西侧的敌方增援最多也就三百人。就算把会合增加的士气之类的都考虑在内,仅凭你的部队就足够压制他们了」
准确地估量出天空兵的威胁后,伊库塔将视线从热气球上收了回来,向左迈出脚步。
「向西侧运送士兵顶多是对方的布局之一。主要的行动将会从东侧发起」
在他之后,托尔威和夏米优也转向阵地的东侧。他们站在崖边小心翼翼地向下眺望着,就在这时发现了敌方阵营的异变。
「——说曹操,曹操就到」


伊库塔等人俯视着山崖下的岩石地带,发现了大批通过腰绳相互绑在一起的帝国士兵们的身影。
「别停下脚步!快,就这样接着走!」
手握弩枪的齐欧卡士兵一边加强着周边的防御,一边威胁着他们前进。依旧没能理解发生了什么,被俘虏的帝国士兵们只能听从命令。
「呜咕……」「怎么回事啊,到底……」「要把我们带到哪去啊,该死」
他们的疑问没有得到任何说明。等到将他们带领到了指定的地点,齐欧卡士兵们展开了下一步行动。
「好,在这停下!全体原地坐下,但是,不要随便动弹!要是有抵抗的意图,立即就会开枪!」
接到指令的帝国士兵们战战兢兢地朝地上坐了下去。将他们密不透风地包围起来之后,齐欧卡的士兵们继续说道。
「没错,就这样安静地老实待着。不出什么事的话,明天早晨就返回后方的野营地。只有想解手的时候才能举手呼叫士兵。会由同性负责监视,并把你们带到厕所」
单方面的说明完毕之后,便不再开口。被大规模安置在敌方真中央的帝国士兵们想象着自己此后会怎么样,愈发被不安侵蚀着自己的内心。
「难道说——要以俘虏作为盾牌!?」
想象着最差的情况,托尔威的表情僵硬起来。但是,伊库塔立刻摇了摇头。
「那倒不会。虽然白发小帅哥对待敌人毫不留情,但是被俘虏的士兵就要另当别论了。除了会遵守战时条约以外,虐待俘虏之类的事情他也绝对不会做的。毕竟那类行经都有违齐欧卡的对外政策。」
听完这番话,托尔威开始冷静地对眼下的场面进行分析。
「的确……似乎在为士兵们配给饮水与食物,而且为了避免中暑还在分发帽子。选择的场所也不在我方枪击的射程范围内,作为在战场上对待俘虏的态度,甚至可以说是相当地小心谨慎了。」
「是的,不会进行虐待。——只不过,由于尚未成为同伴,因而会加以利用。就目前的情况而言,那些俘虏就是诱饵。」
伊库塔低声断言。理解了其中的意思,托尔威的表情再度变得严峻起来。
「……是在引诱我们吧。这里有你们的同伴哟,想救他们的话就下来呀……像是在这么说着」
「就是这么回事。目前看到的四十人左右的集团就有十五个,带过来的俘虏数量大约是六百人。——如果能安然无恙地将这么多人夺回来,就能够大为减轻我方的损失。」
一边说着,青年一边挠起了后脑勺。和话语的内容截然相反,他的口气与其说抱有希望,不如说是明显地有所戒备。
「对方的作战方针,已经由入侵台地四处引发骚乱转变为引诱我方走下山崖了。这下情况忽然变得令人有些苦恼了」
在他身旁目睹了同样的场面,女帝经过一番反复思量,这时开口说道。
「……假如我等,不采取行动夺回俘虏呢?」
「在这种情况下,对方也不会采取行动。至少到明天到早上为止,双方会保持互相对峙的状态吧。——问题在于,我方现在的立场究竟能否允许我们对俘虏坐视不管。
如今的战略目标是,针对迫在眉睫的谈判,在面对敌方的时候尽可能地扩大我军的立场优势。基于这一点,对方不断攻过来反而正中我方下怀。这是因为,假如我方在防御阵地内专心迎击,对方的损失将会远超我方。战斗持续得越久,天平就会越朝我们倾斜。但是——假如对方完全不过来,彼此的立场便会僵持不下」
越是听下去,浮现在夏米优脸上的苦闷就越浓厚。致使己方陷入如此不利局面的责任,她不得不将其归咎于自身。
「即使算上昨夜的战果,当前仍然是我方受到的损失更大。维持现状走上谈判席的话,主导权毫无疑问会握在对方的手里。就在我们为此发愁的时候,那些俘虏不容分说地出现在了我们的视野中。不禁会让人联想到——假如能够将那么多的士兵解救出来,局面便会急转直下」
伊库塔抱着双臂刚一说完,忽然一脸严肃地盯着敌方阵地。
「所谓引诱这种战术,未必只是调动敌方指挥官与士兵的感情。还有一种情况是,通过算计让对手不得不走进自己的圈套。眼下,我们所处的局面就与后者如出一辙」
「……从这个角度来看,比起用俘虏作盾牌,对方的做法更加棘手啊……」
「倘若对手是能做出那种武断行径的家伙,我迟早能发现可以趁虚而入的破绽。……然而,这次的敌人懂得拿捏分寸。或者换个说法,说他拥有大局观也行。包含这场战斗在内的战争全局——甚至战后的局势都在他的预料范围之内,以此为基础,对方时时刻刻都在不断谋求最佳的行动方案」
仔细回想着过去曾两度交锋过的「不眠的辉将」,伊库塔哼起了鼻子。
「把敌人与那个家伙进行对比,老实说我是发自内心地嫌麻烦——不过,嘛,让烦恼来得再猛烈些吧。反正还有大把的时间」


对敌阵的观察告一段落,伊库塔与女帝一同回到了总部帐篷。
「呼……。哈洛,虽然我不想提及古柯叶,但是能给我拿点提神的东西吗」
「好,我这就去准备。……不过,不要紧吧,伊库塔先生。身体,感到 3 吃不消吗?」
没有错过他声音中透露出的疲惫,拥有哈洛面孔的女子如此询问道。黑发青年一副伤脑筋的样子苦笑出来。
「嘛,不觉得辛苦——这么说的话是在撒谎了吧。毕竟,从整整两年的睡梦中醒来立马上山了呢。虽然为应对高山病费了不少心思,但是果然还是没办法保持精神饱满啊」
「索罗克……」
「你别也露出这样的表情啊,夏米优。只是有轻微的眩晕感而已」
伊库塔安慰着含泪看向自己的金发少女。用余光留意着两人的样子,帕特伦西娜用熟练的动作沏好茶水端了出来。
「加入香草之后,这茶水的味道有些浓烈。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
「我会适应这个味道的。——嗯,真香」
喝下一口杯中的茶水,在完全咽进喉咙之前享受着充斥鼻腔的香气。见他这一连串动作不带一丝踌躇,她迷茫着不知该作何判断。
——毫不犹豫地喝下去了么。我还特意试着搞了个奇怪的风味呐。
由于是以测试其反应为目的而沏的茶,没有看到任何反应令她很是困扰。对自己抱有何种程度的怀疑,根据这个结果难以有所揣度。
——若是无条件地信赖哈洛的话,反倒省事了。但是,他可不是这么好对付的对手。
对自己最为有利的这一结果,疑心颇重的她从最初开始就认为不可能出现。也就是说,不可能到这个时候还没有产生一丝怀疑。有必要搞清楚,除了对哈洛十分信任以外,他刚才的反应还有什么其他含义。
——看来他确信在此不会被毒杀呐。的确,这是正确的想法。
与之前警告不成器部下的理由相同,这种手段放到现在的状况下明显是不能拿来用的。他究竟是该杀还是该活,在上头还没有权衡出得失利弊的前提下,她必须将一边维持现状一边提供情报的原则贯彻到底。
身在旁边却全然不知她陷入此等思考的漩涡,夏米优注意到从外面传来的声音,便将视线转向那边。
「……索罗克。似乎那边出现了什么骚动」
「好像是呐。敌人有所行动……感觉又不是这样」
单手端着还冒着热气的茶,青年歪了歪头。忽然这时,一名军官走入帐篷里面。
「拜见御前。——陛下,索罗克大人。抱歉打扰到二位,然而我有要事禀报。」
军官跪在两人面前开口说道。虽然夏米优立即准许他直言,但他像是难以启齿一样支支吾吾。
「虽然在这种状况下,是讳于开口的事情……」
以此开始了说明。帕特伦西娜一边在稍远的位置竖耳聆听其内容,一边在内心里得意地笑着。
——那,来这一手看你怎么办?


「——我才不是什么间谍!」
数分钟后,场所转移到一间小帐篷中。中间隔着亲卫队士兵,伊库塔和夏米优面对着一名被紧紧束缚着的军官。
「尤古尼少校,能不能暂且压低声音呢。你这么大声,让人回避都没意义了。」
「恕、恕我失礼……。但是还请容我辩解!对于现在身背的内奸嫌疑,我完全不记得自己做过会被如此怀疑的事情!我绝没有背叛陛下!恳请撤回对我的怀疑……!」
脸上的表情展现出必死的决意,尤古尼少校接连不断地说道。但是,姑且将此事的真伪放在一旁,伊库塔为把握状况将视线转向别处。
「托尔威。把事情的原委告诉我。」
被问到的青年从背后走上前一步,流利地开始了说明。
「在阿伊到来之后,我们便加强了对内部的监视。在增加作为抑制力的岗哨的数量同时,还将眼神犀利的狙击兵安排在了不引人注目的地方进行监视——也就是铺设了双重的监视体制」
侧眼看到伊库塔点了点头,托尔威的视线指向尤古尼少校。
「于是,他被我们捕捉到了。具体来说,一位狙击兵目击到他背到阵地东端悬崖边的背包里,有一只火精灵爬了出来并打算朝敌阵走去。那位士兵立马跑过去将其逮捕,接着经过确认,发现有问题的火精灵并不是帝国士兵的搭档。我认为是在之前那场战斗中向我方投掷的一只火精灵,只不过没有被捕捉到而一直潜伏着。不仅如此,问题精灵的脑袋里有一张卷得细长的这处阵地的简图。」
「……呼嗯」
「而且还有一点,背包放置在一般岗哨看不到的地方。基于上述情况,我认为尤古尼少校涉嫌派精灵向敌军传递情报。……我要说的就是这些」
「不是!绝对不是!」
就在说明完毕的同时,嫌疑犯本人口沫横飞地进行否认。伊库塔哼着鼻子挠了挠后脑勺。
「也就是说——将装有敌方精灵的背包,亲自运送到了靠近敌阵的悬崖边。之所以怀疑尤古尼少校是内奸,他的行动是主要的理由呢」
托尔威轻轻地点了点头。尤古尼少校则眼含泪水地拼命摇着头。
「下官深知自己有所疏忽。但是确实没能注意到,居然会有精灵在背包里面……!那里面本应该装满着犒劳部下的干果。虽然重量可能有所不同,但只是背着的话没法区分出来……!」
到达目的地后就将背包暂时放在脚边,在给部下们分配干果的时候,精灵便从背包底部爬了出来——尤古尼少校如此说明,同时他一再强调自己没有任何图谋不轨的意图。在无人胆敢发言的紧张氛围下,女帝若无其事地向伊库塔耳语道。
「……索罗克。我认为内奸就在我们身边,并且是校级军官以上的高级军官。而尤古尼少校符合这些条件,你觉得呢」
「……的确,是呢。看样子确实像走上了急于传达情报而失败的间谍末路。只不过……」
伊库塔有些含糊其辞。判断出谈话会停滞不前,靠近帐篷边缘的萨扎路夫举起了手。
「……能容我为他辩解几句吗。虽然尤古尼少校两年前才成为我的部下,但对他的工作以及为人可以放一百个心。除此之外,即使比我年长、军龄更长,也从未轻视过我。」
「准、准将阁下……!」
「所以就不要再怀疑他了,虽然不能这样说……但是能不能避免立刻作出结论呢。既然嫌疑在于背包中的精灵,我觉得还有许多其他可能性存在。就算要审问,也应该在冷静的环境下慎重地进行。」
萨扎路夫的发言对敏感问题毫不避讳。由于伊库塔的回归,在女帝面前提出意见的压力得以大大减轻。这对于夏米优自己来说也是求之不得的,甚至可以说这意味着君臣之间的关系已经恢复到了从前的样子。
未经反复思考,伊库塔便对那个提议点了点头。在束缚住他本人的情况下,急着当场下处断也没有什么好处。
「……下令对尤古尼少校进行严密监视。大概要等回到中央之后再进行详细的调查和取证了吧。萨扎路夫准将,刚才说的就交给你了。」
「嗯,知道了。这我就暂且放心了」
萨扎路夫放心地轻轻舒了口气。接着,他便带头将两手被架起来的部下押送到隔离帐篷。


谈话结束后,伊库塔等人从帐篷走出去的样子,被帕特伦西娜从远处眺望着。
——看到事情按照计划顺利发展的时候,很难对其结果产生怀疑啊。
在监督手下卫生兵们的期间,内心的这番思考完全没有显露出来。一边作为长官像往常一样对他们发号施令,一边在内心里反复地推敲着计策。
——你的话会怎么想呢。逃过岗哨监视而行动的内奸被潜伏的狙击兵发现……目前的事态应该和预想的一样吧?姑且不论是不是真的内奸。
看穿对象的心理并准确地加以利用,这就是间谍的手段。此次的陷阱也是遵循这一道理所设计的。
——对这一结果的否定,将等同于对自身能力的否定。越是因优秀而自负的人,越难克服这一关。更何况是你伊库塔·索罗克……你作为此处最具才能的人,被赋予了相应的义务。在此基础之上,要你怀疑自己所取得的成功,应该比单纯的承认错误更加困难。
身负重任的人,以及出类拔萃的人。这两种人无论哪种都承受着特有的压力,其内心也就存在着出现破绽的倾向。对于将其看穿的方法以及加以利用的方法,她从幽灵部队的前辈那里受到了确确实实的英才教育。
——你就尽情地骄傲吧。因为将一切都纳入掌心而感到骄傲。那份傲慢将会使你的视野变得狭窄,使你的认识变得扭曲……就这样在意识中孕育出黑暗,由我畅游其中。
在学习这一手段的时候,她在短时间内便领会了其神髓,甚至令教官们瞠目结舌。……然而,他们的惊讶最终演变为厌恶与恐惧。她的进步之快,在同僚之中也无人能出其右。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她知道欺骗并且陷害别人能够令自己打心底感到愉悦。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俘虏们的位置,距离我方更近了一步」
把伊库塔叫到接近阵地东端的地方,微胖的青年如此汇报着目前的情况。
「而且,对方的部队还愈发远离俘虏们,这已经是在赤裸裸地引诱我们了。……但是,老实说这样做不会有些过头了吗?」
「哼嗯」
「我自己试着做了一番设想。派两个大队一齐冲下斜坡,径直奔向俘虏的所在地。一边通过射击牵制敌人,一边为俘虏们切断腰绳,接着让自由了的俘虏依次朝后方跑过来。到达极限便撤退……从我方到山崖下的距离与双方的速度来计算,救出所有人或许不可能,但是我认为在损失较小的前提下,可以将半数左右的俘虏解救出来」
这番话并非单纯的一厢情愿,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提案,伊库塔从他毫不动摇的语气中理解到这一点——在此基础上进行了回答。
「在假定对手是白发小帅哥的前提下,解救出俘虏的难度必定高于我们所见到的程度。毫无疑问会有陷阱——在过去的路上或者在回来的路上,抑或者两者皆有」
「我知道。不过,白天的话,就算有圈套应该也比较有限吧」
「天还亮着的时候,对方的枪兵会很有威力。在你们撤退的过程中,对方将从身后的远处进行狙击」
「嗯。所以,要在天将黑未黑的时候动手」
即使被不断指出问题所在,他还是能够对答如流。自己颇有成长的表现都被面前的伊库塔看在眼里,马修继续说道。
「等到黄昏的时候,由于日光从西面照射过来,位于台地阴面的东侧斜坡之下将会没有光线。所以夜幕会比其他地方稍早一刻降临。瞄准这个时机前去解救俘虏,返回途中所受的损失能够得到大幅减小。——我说的没错吧?」
阐明自己的方案之后,他以目光向伊库塔征询着评价。而青年面带微笑地张开双臂。
「没有任何谬误。分析得相当出色啊,吾友马修」
得到未曾想象的高度评价,马修因而仓皇失措起来。然而,几秒之后他便有所察觉,不满地皱起了眉头。
「……刚才这些,你自己心里应该也有数吧,却还是故意让我说到了最后」
「比起自己说出来,听到从你口中说出来可是令我倍感喜悦啊」
马修哼了一声,便把头扭向一边。就算他是这种态度,伊库塔还是仗着厚颜无耻的天性,主动与他勾肩搭背起来,一边眺望着敌阵一边轻声说道。
「——只不过,的确,到了该下决断的时候了」

下午五点多,天空被染成了橙色。在阵地的一隅,帕特伦西娜带着十足的确信,注视着四面八方的士兵们开始向阵地东侧集合的身影。
——终于开始行动了。
动作自然地转过身,进入属于自己的校级军官个人帐篷。接着,她立刻走向床边,将那里地面上的沙砾挖开。从地下挖出来的,是一只如胎儿般蜷缩着身子的火精灵——包括放入尤古尼少校背包里的精灵在内,这些都是她在昨夜战斗中回收的个体。
——好像是决定前去营救俘虏呐。如今他们有索尔维纳雷斯·伊格塞姆助阵,对于下了台地之后的战斗无所畏惧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
为了不留下挖掘过的痕迹,将地面弄平整。接着她将精灵放在桌子上,拿出纸和笔。随后,她回想着刚才看到的士兵们的动向,以及偷听到的马修向部下所说的情报,将即将开始的作战概要写在纸上。
——将俘虏们的位置,与能够通往山下的斜坡位置进行比对……就能推测出部队会从这里,还有这里冲下台地。
虽然可以让精灵将要传达的内容全部记在心里,但是位置关系之类的信息要写在纸上才不会有歧义。将写有全部情报的纸条折起来,用一根细绳紧紧地绑在精灵的身体上(译注:原文是从背包里拿出来的精灵,怀疑是错了)。
——行动的时机是在黄昏。看穿悬崖下面会早一刻陷入黑暗从而展开行动,可以说是最佳方案吧。不过说到底,前提得是情报没有泄露出去。
思考期间两手也没停下来过,她用代替垫子的厚布包裹住精灵的身体。完事之后帕特伦西娜从腰边的口袋里取出搭档蜜儿,之后将包裹好的火精灵略微强硬地塞了进去。虽然口袋比平时大了二成显得有些违和,但这点程度她随便就能蒙混过去。
——好了,出发吧。
准备完成,帕特伦西娜便离开帐篷。目的地是阵地东侧的悬崖边。
——岗哨的位置以及狙击兵的位置都已了然于心。不用蹑手蹑脚的也可以。
关于怎么走风险才最低,她已经从至今为止收集的情报里总结出了最佳路线。正因为对自己的分析抱有绝对自信,她才没有刻意避人耳目,而是堂堂正正的从哨兵面前走过。
——悬崖边上,有好几处监视死角。但是,若在那止步的话就会显得可疑。
为了弥补哨兵所看不见的地方,狙击兵们监视着阵地内部。反过来说,显眼之处他们就没有监视。而她瞄准的就是这种地方。
「辛苦你了」
帕特伦西娜装成慰劳的样子向哨兵打起招呼。被阶级远高于自己的她搭话,那位士兵立即紧张起来,而后拘谨地说了句「非常感谢」并向她行了个礼。
与对方重合的视线,像是注意到什么一样,她不由得——将视线向左移动。视线集中在她身上的士兵,几乎反射性地跟着她的视线转过去——结果,注意力转到了与眺望敌阵的悬崖相反的方向。
——就是现在。
抓住这一瞬间的空子,她的右手行动起来。将腰部右侧的口袋打开,几乎同时拿出包裹好的精灵丢向悬崖下面。由于眼前的目标正看向相反的方向,于是对周围的士兵来说,她自身所处的位置就成为了死角。以完美的角度丢出去的精灵,在谁都没注意到的情况下便脱离了阵地——在落到数米之下的斜坡上以后翻滚起来,发出了些微硬物碰撞的声音。
「——?」
被诱导看向相反方向的士兵没有发现任何异样,一脸茫然地面向眼前的女子。没有露出怀疑的样子,就说明他没有注意到物体碰撞的响声。帕特伦西娜确信自己完美地达成了任务,便在内心里笑了起来。
——嗯,谁也没有注意到。
在士兵的注目之下,她便就此离去。——抵达悬崖下方的精灵马上从布团里爬出来,开始朝齐欧卡军阵地走去。这样一来,情报已经百分之百能够传达过去了。
怀着小小的成就感,她一瞬间朝己方军队看去。
——我本想再掀起一场风波,但是恐怕这样就将军了吧?


「——约翰,接到了『她』从敌阵中传来的联络」
与帕特伦西娜的预想别无二致,大约一小时之后,她送出的情报传到齐欧卡军的总部帐篷之中。
「似乎是让精灵拿着情报,然后把它从台地上扔下山崖的。送情报过来的精灵虽然由于下落的冲击受了些轻伤,但书信本身完好无损」
「内容是?」
「敌人即将实行的作战计划的详细内容,以及相应的兵力分配。从哪里、以何种方式、派多少数量的士兵攻过来——虽然多少夹杂着一些推测的成分,不过可以说介绍得面面俱到。」
「确定不是敌人蓄意的情报干扰吧?」
「信纸上有我军专门使用的记号。请您亲自过目」
说着,米雅拉将信件递向长官。一边检查其内容,白发的将领一边若有所思地用手托起下巴。
「……黄昏时分派两个大队前来营救俘虏,是这样么」
「虽然计划本身在预料之内。但是——了解到战术的具体细节,更加能确保我军的优势地位」
作为同样与「影子」有所牵连的一名军人,米雅拉为同僚所取得的成果打着包票。然而,约翰听了这番话依然面色凝重,脸上的愁云久久未能散去。

「……时候到了」
时间不到下午六点,西沉的太阳与地平线相接,在阳光照射不到的东侧山崖之下,夜幕已经开始降临。
马修等人部队已经完全准备就绪,在台地东侧站成了横排。
「听好了,接到信号的同时就一口气冲下斜坡!笔直地抵达目标地点之后,按事前分配好的开始解救俘虏并开展防御作战!虽然敌人应该会快马杀来,但是不必担心!撤退的时机,会由台地上的同伴们俯瞰战局作出判断,并且传达给我们!」
作战开始的片刻之前,微胖的青年进行着最终确认。士兵们的脸上显露出紧张。
「一旦听到后方用铜锣发出的信号声,那就是时机到了!到时候立即回头全速撤回来!千万不要对没能救出的俘虏恋恋不舍——不小心被抓住的话,死的就是我们。岂止如此,可能还会把俘虏们卷入战斗当中!那样一来,连今后能通过俘虏交换救回来的性命都保不住了!」
马修劝诫着部下们。虽然营救同伴的任务会令士兵的士气有所提高,但冷静的判断力也会相应地有所降低。干劲用错了地方,反而会造成大量的伤亡——为了坚决避免那种后果,他们的长官在能想到的范围内百般叮嘱着。
「记住了吧!好——开始行动!」
「「「「「「「呜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接到他的命令,士兵们开始朝斜坡下跑去。虽然不知前路上设有什么障碍,但不论是什么都要突破过去,将同伴解救出来——他们浑身散发着如此气魄。然而,下一刻从背后传来的巨大响声,令他们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铜、铜锣这就响了!?」
士兵们停下脚步吵嚷起来。这也难怪,毕竟作战开始才一分钟,撤退的信号就响了起来。与目瞪口呆的部下们抱有完全相同的心情,马修忿然地转向身后。
「怎么回事啊——这也太早了吧!斜坡才走到一半啊!」

「……好机会。发动攻击!」
帝国兵们正对唐突的「待机」命令感到困惑,而在台地的另一侧,与他们一样看准胜机的西侧齐欧卡部队开始了行动。
「不要对枪击感到畏惧!我等身后便是太阳,由于刺眼的落日,敌人难以准确瞄准!此时是缩短距离的大好时机!」
利用日落前那仅剩下的时间,制造出天然的光线照射。在敌人的狙击能力因而遭到弱化的期间发动进攻,便是他们的计划。这一计划并不是艾露露法伊或海兵们拟定的,而是派气球将援军送到此地的陆军部队所制定的计划。将这支援军作为主力配置在最前线,作战正在以此逐步执行。
士兵们遵照命令冲上斜坡。虽然立即受到枪声的热烈欢迎——不过与事前设想的一样,先行集团里中弹倒下的士兵并不多。他们确信这是受到太阳援助的结果。然而好景不长,
「很好——从那么远的距离射过来,枪击果然就没了威力!就这样继续进呃」
指挥官精神抖擞的声音戛然而止,立刻就摁住大腿蹲坐在了原地。看到从他手指间渗出来的红色鲜血,周围的士兵们目瞪口呆。
「队、队长!?」「大腿被击中了!叫卫生兵!」
士兵们因突如其来的事态而动摇着。为了让他们重燃斗志,大腿中弹的指挥官忍住疼痛高声喊道。
「呜、呜咕……!……不要胆怯,只是流弹而已!副官,由你代为指挥!不用管我继续冲锋!」
被如此说道,部下们也只好继续冲锋。追随着至今毫发无伤的先行集团背影,他们再次向着台地前进——然后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了。在队列四处,都有大腿中弹的人发出呻吟。
「这,这到底——」「说是流弹,这未免也太……!」

「——命中三人,继续射击」
夕阳西下,山上响起淡淡语声。他们正从侧面狙击冲向台地的齐欧卡士兵们,并且至今为止基本上都没受到像样的反击。
「敌人先行集团已经快到台地之上。大概二十秒后到达。」
「那部分就交给同伴吧。我们从集团的后面入手,一点一滴地削弱敌方力量。要让他们深入阵地之中」
狙击兵们按照事先接到的战略目标,有计划地继续射击。准心全部集中在敌人腰部以下的下肢。可以说这已经成为了他们的常规战法——重点瞄准敌人的腿部,使动弹不得的负伤者批量增多。
「那群家伙还没注意到我等的位置。趁现在尽可能多地射击敌人。」

「——敌人从西侧过来了。伊格塞姆元帅,迎击就有劳你了」
「领命」
接受伊库塔的指示,炎发的将领开始行动。目送着他率领士兵们向西进发,夏米优以困惑的表情询问道。
「索罗克……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你急忙将才发起冲锋的马修等人召回,接着就又让本该紧随其后的元帅部队前往相反的西侧……。这次作战难道不是去营救俘虏的吗?」
「嗯,不过我改主意了。这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结论哟」
青年轻巧地说道。向着惊讶地瞪大眼睛的少女,他开始了说明。
「理由之一——在傍晚时分得到机会的不是只有我们。对于西侧的敌军来说,这一时刻是他们借助落日发起进攻的机会。在面向太阳的状态之下,士兵们会因刺眼的阳光而难以维持良好的视野。错失时机的可能性很大」
说着,伊库塔眺望着耀眼的太阳渐渐西沉。连颇有成长的马修都没能看到的另一面战场,却被他尽收眼底。
「当然,已经做好了应对手段。我觉得对方差不多也该察觉到了,这边大半的狙击兵并不在正面迎击敌人。为了不被夕阳影响视野,我将托尔威的部队部署在了南北两处的高地上,对敌人形成夹击之势。而且故意让先行集团长驱直入,进而通过夹击消灭后续的敌人。这样才能让敌人不断深入阵地之中」
夏米优一脸认真地将这番说明铭记于心。黑发青年温柔地抚着她的头,继续说了下去。
「理由之二——对东侧俘虏开展的救援作战的过程中,对方的反扑很可能会对我方造成莫大的损失。而且那是即便预料到了也无计可施的类型。我不觉得那个白发帅哥会错失那个机会」
「那到底是——」
少女打算继续追问的声音就此中断。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刚刚出发就连同部队被召回的马修一脸不满地喋喋不休着躯身前来。
「呼、呼……喂伊库塔,这是怎么回事啊!太早了吧信号!像群笨蛋一样在斜坡上跑了个来回,这样只会徒增疲劳啊!」
「抱歉啦,马修。但是这确确实实是有意义的,实际上我从最初就有这打算。没有事先知会你的原因我之后会详细地说明——简而言之,就是想让你直到最后关头都是一副动真格的姿态。因为我觉得演戏有可能被识破呢」
马修对他的回答邹起眉头。伊库塔保持着俯视敌阵的样子,向马修和夏米优询问道。
「话说,我想问你们两个。那些俘虏——你们觉得其中有几成是真的?」

同时,俘虏们在台地之下目睹这一连串的发展,不明所以地傻张着嘴。
「……那是在干嘛啊。还以为他们要攻过来了,没想到在坡道中途便折返了」
坐镇集团中央的一人小声说道。他的手抚摸着隐藏在背后的短筒风枪,指尖感受着那坚硬的触感。
「难道是察觉到了……?这边的陷阱……」

「……果然,不会那么容易就上钩啊」
约翰在他们后方瞭望着战场。他认识到自己的计划没有成功,很不高兴地歪起嘴。
「没错。带到这里的俘虏六百人——这之中,有二百人以上的帝国兵是我部下伪装的。当然了,有让他们将武器隐藏起来。原本预想是,让敌方部队前来营救他们眼中的俘虏,然后从正面打他们个措手不及……看来计划是无疾而终了啊」
白发的将领呼地叹了口气。此时,他总算察觉到米雅拉那担心的视线,便朝她露出一如既往的笑容。
「我没有感到沮丧哟。这一招是继密林之战后第二次使用了。相应地,我认为被看穿的可能性很高。更何况,如今还有他在敌阵之中」
约翰以充满敌意的锐利目光看向台地之上。稍微迷茫了一会儿,米雅拉说出了一直都很在意的事情。
「这就是……无视了『她』传来的情报的理由吗?」
白发的将领微微抽动了一下肩膀。就他而言,极少见地隔了五秒左右之后才回答。
「非也——虽然想这样说,不过我还是不加掩饰地点头承认吧。坦白地说,我想象不出。想象不出『她』在面对他的时候能抢得先机。……但是反过来的情况却想象得出来」
明知很残酷却还是将此事说出口,说明约翰确实未加丝毫掩饰。事实上——就连帕特伦西娜这种水平的间谍,对他来说,在如今的战场上已无关紧要。在无法确信她的狡黠能胜过伊库塔·索罗克的智谋的情况下,不能以她提供的情报作为前提来制定作战计划。
「在这个状态下,我对作为敌人的伊库塔·索罗克的警戒,更胜于对身为同伴的『她』的信赖。再加上,这一认识的正确性已经得到了事实结果的证明——」
一边继续说着,他一边下意识地将双拳紧握——察觉到自己的举动,约翰难以容忍地爆出粗口。
「——Hazgaze(开什么鬼玩笑)!」

——怎么、回事?
帕特伦西娜一直呆立在阵地的一隅。就算把帝国与齐欧卡两个阵营都加起来,对于目前的情况受到打击最大的也毫无疑问是她。
——胖子的部队毫发无损地回来了。伊格塞姆元帅的部队前往了西侧?
即便还没有从惊愕当中恢复过来,她的视线仍自然地追随着他们的身影。凭借深入骨髓的间谍习性,勉强掩饰住了内心的动摇,她拼命地思考着。
——等一下。奇怪,这样很奇怪啊。到刚才为止,胖子毫无疑问是认真地做好了准备啊。为了营救俘虏,部队明明已经整装待发了。
回过神来的时候,战局的走势已经与她的预测截然不同。本应在东侧进行战斗的兵力转而向西侧前进了。
——作战方针在临近执行之前发生变更的话我倒还能理解。但是,竟然会耍赖一般地晚一步出招,作战刚一开始立刻就调头撤退什么的……打破常识也要有个限度!总指挥官这么干简直是将作战视为儿戏,这样明明会让士兵们陷入混乱啊!
一千年前是什么情况虽然我不知道,但是现代战争并不是只有一句「打倒对面的敌人」的命令就能成立的。最起码也应该让高等军官以上的人在事前掌握作战计划内容,否则就没办法将战斗纳入自己的掌控。可是,伊库塔·索罗克在此次作战中将这一过程基本完全省略掉了。很容易想象,突然被召回并派往别处战斗的马修·泰德基利奇他们会是何等的困惑。
——但是,如此恣意妄为,一定有那个男人的理由。还有……就是对同伴足够信任,相信他们在自己乱来的时候也能加以应对。
骑士团的每个人之间都有相当程度的羁绊,这对和哈洛共有记忆的帕特伦西娜来说是既有的知识。然而——她是以背叛为生的间谍。所以,她没有将人们之间那坚固的羁绊纳入考量。人与人之间的信赖就是拿来践踏的,这一认知在她心中根深蒂固,结果这次彻底招致了报应。
——在反间谍工作上投入了那么多的时间与人手,甚至我还献上了一个替死鬼……即便如此,你还是没有放松警惕吗?
对同伴信赖至深的相反方面,伊库塔对于萧墙之祸的警惕性之高,同样令她惊愕不已。对一连串的事态发展进行了总结,因而在开战之前就为防止情报泄漏而制定了作战方案。非但如此,还将帕特伦西娜所传达的情报变成了一纸空文。在出乎齐欧卡军意料的同时,他们对她身为间谍的信任也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说到不眠,就他自己而言这次的应对速度也太奇怪了吧。为什么将部队配置在了那边?倘若如实按照我的情报来准备的话,应对如今的情况变化不是会更有余裕么。既然没有如此发展,即是说……。
自己的报告从最开始就没有得到信任。就实际看到的情况而言,齐欧卡军方面并没有发生大规模的混乱,所以她只能做出如此判断。
——这是有意将我排除在外。从伊库塔·索罗克和约翰·亚尔奇涅库斯达成共识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被排除在这个战场之外了……。
没能将感情波动压抑在心中,咯吱一声,她咬紧牙齿。作为间谍的本事不容分说地被全盘否定,自帕特伦西娜干起这种勾当以来,这还是头一次。
——是这样啊。你们两个人,就这么想将我排除在外啊。
混有嫉妒与憎恶的杀意从她的心底涌了上来。负面感情在心头翻江倒海,她颤抖着的嘴角浮现出了笑容。
——好刺激啊哈洛。此等耻辱,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

「……情况好差。看来这回是上当了啊」
同一时刻,在台地西侧,率领部下的葛雷奇·亚琉萨德利在同伴之中最先察觉到战况的不利。看到冲锋的同伴受到重创,他向旁边作为援军被派遣过来的陆军军官说道。
「我说大尉呦,我绝不是在给你出馊主意,你就考虑一下撤退的事吧。这已经完全中了敌人的圈套啊。照这样冲上去不会有果子吃的」
「说、说什么呢,战斗现在才开始!我等的任务是直到东侧的战事结束为止,将敌人的注意力吸引到这边来——」
不想听他多说什么,葛雷奇用硕大的右手一把揪住对方的后颈。
「不要失去冷静啊,陆地上的家伙。即便这是你们擅长的战场」
「什、什——」
像是多说无益一般将他拉了过来,葛雷奇教向考虑不周的士官解释道。
「由于你没注意到,我就告诉你吧。枪击不是从正面而是从南北两边射来的。用日落破坏视野的作战从一开始就没起到作用——那些狙击兵的部署比想象中还要灵活」
士官惊讶得瞪大了眼睛。看到他那张完全没有想到的脸,葛雷奇只能不住叹气。——就那位约翰·亚尔奇涅库斯而言,应该不会怠惰到没有向担当援军的部下再三叮嘱,要对狙击兵提高警惕。这样看来,就是这位士官将那叮嘱当耳边风了。想到这家伙大概只是因为约翰年纪轻就轻视了上级军官的命令,面相可怕的海兵队长顿感失望。
并不知道葛雷奇的内心想法,那位士官从对方的手中挣脱后,仍然继续反驳道。
「就、就算是这样,先行集团在没有受到很大损失的情况下不断前进着!他们马上就要攻入敌阵了啊,我等不继续跟进的话还能怎么样!」
「那是故意让我们通过的啊。喂,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比起前卫的那些人,后续跟上的我们这边受到的枪击更为激烈?」
葛雷奇一脸怀疑地注视着前方。通过松懈的枪击,允许最先进攻台地的先行集团接近阵地,紧接着,让后续部队沐浴在猛烈的枪林弹雨之中——这种情况一般而言是不可能发生的。怀疑有某种陷阱才比较自然。
「在台地东侧,用俘虏做诱饵将敌人引诱下来加以歼灭。为了分散敌人的兵力,我们在同一时间从西侧发起进攻。……此次的作战是这么安排的吧」
「唔,嗯,就是这样」
「如果按预定顺利进行的话,敌人的行动就很奇怪啊。你用脑子想想啊。在台地东侧的同伴陷入巨大危机的情况下,对方还能使出这种战斗方式吗?还能这么游刃有余地,在最初有意控制射击威力,将我方前锋招呼进阵地吗?」
绝无可能,葛雷奇如此确信。他从这一结论进行逆推,便清楚地知道了台地另一侧的情况。
「如果真如计划一样,我方的先行集团必定会受到全力齐射。之所以没变成这样,是因为对方还有余裕,还没有被逼入绝境。这相当于告诉我们,即使我方侵入了阵地,对方也能拿得出兵力加以应对」
他规劝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至今为止异常安静的前方响起了压缩空气的爆炸声。紧接着开始传来了怒吼声与粗喊声。如预料一样的发展令葛雷奇咬牙切齿。
「就像我说的一样吧。——先行集团遭殃了啊」

「噶——」
大腿中弹的齐欧卡士兵发出了痛苦的叫声。以此为开端,气势汹汹地登上台地的他们,开始受到恭候多时的帝国部队的猛烈反击。
「唔喔喔——!」「别太突前,和周围保持步调一致!」「瞄准腿部射击!」
朝着心生怯意的敌军,索尔维纳雷斯·伊格塞姆率领的白刃部队一齐猛扑了上去。虽然他们同样对伊库塔太过大胆的战线调整产生了短暂的困惑,但他们向西进发加入迎击的迅速程度,并没有受到多大影响。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他们被交付的任务,从一开始就只有「迎击入侵台地的敌人」这么简单。而且更为关键的是,担任指挥官的名誉元帅作为军官的能力已臻极致。无论接到的命令是多么地不同寻常,他都能应付得游刃有余。
「马修大队,前来参战!全员上刺刀!……突击!」
「「「「「「「喔喔喔喔喔喔喔!」」」」」」」
继他们之后马修的部队也加入迎击。已经摆脱困惑的他,将黑发青年的意图准确地融入到自己的指挥当中。
「听好了,不要给敌人致命一击!尽可能多地活捉敌人!」

伊库塔从阵地中央看着他们战斗的情况,再次开口说道。
「如此一来——没有将兵力派往东侧援救俘虏,现在便能转而派往正受到攻击的西侧。只不过由于白发帅哥察觉到了我们的意图而发动攻势,没办法将全员都派过去就是了」
夏米优微微点了点头。在旁边听了他的话,她总算将状况理解了八成左右。
「东西两侧均受到敌人的攻击,从这个角度来看,情况与我刚来的时候差不多。不过此次敌人的行动不够统一——西侧的敌军以佯攻为目的对台地发起进攻的时候,守株待兔的东侧敌人却被我们放了鸽子」
伊库塔无所畏惧地哼着鼻子。——因为预定的战斗没有发生而白等一场的部队,在到达下个战场为止都会成为完全没意义的游击兵。与之相反,让对方白等一场的部队却能将省下的兵力派往其他地方。
「战斗会由西侧率先发起,东侧就会稍晚一些。如此一来,理所当然——我们利用这个时间差,便能将他们各个击破」
「……唔嗯……」
「托尔威准确地理解了这一意图。凭他手下狙击兵部队的实力,从一开始就阻止敌人接近,之所以特意没有那么做而是将敌人招呼进阵地,便是出于上述理由」
听了青年的说明,夏米优将突然浮现出的疑问说了出口。
「也就是说,此次作战的内容……你事先只告诉了托尔威,是这样吗?」
「没有,只是对他提了只言片语的要求——『不要单纯地将他们赶走,我想尽可能多地俘虏敌兵』。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托尔威应该就将我的计划推测出了八成吧。也就是说,他知道——放弃营救俘虏的那部分兵力,将会补充到西侧的战斗中」
伊库塔相信翠眼的青年,即便相隔两年之后刚见面没多久,也能够领会自己的意图。虽然与炎发少女之间的心意相通相比,还远远不及——但他与托尔威之间的相互理解,此时此刻也已经达到了相当的程度。
「现今,如果不能营救出足够数量的俘虏的话,谈判便会很不利。我丝毫没有忘记这个前提,所以改变了想法。营救被俘虏的同伴与俘虏敌兵,这两件事在某种意义上是等价的」
为何要执着于俘虏敌兵,其理由夏米优早就察觉到了。接过青年的话题,她将缘由说了出口。
「以谈判桌上的俘虏交换为前提来考虑的话,这两件事确实就是等价的呢。……将我方手中的敌兵作为交换筹码,我等也能够要求他们归还被俘虏的同伴……!」
简单的思维转换。伊库塔像是表扬小孩子一样抚摸着少女的头。
「那边的指挥我已经全部交给托尔威了。如此一来,我的任务就绕了个圈又转回东侧了」
将西侧的战场托付给同伴,青年转过身将视线移向东侧的悬崖之下。为了援助陷入窘境的西侧友军,大批的齐欧卡士兵正急忙赶来。
「多亏有可靠的同伴,现在的我可是闲得要命。所以你就安心吧,白发帅哥——这一整晚我都会陪你好好玩玩的。」

从战斗开始经过了三小时,到了晚上九点之前。到了这个时候,鉴于台地西侧和东侧的齐欧卡军已经开始撤退,战斗迎来了尾声。
「……约翰。通过热气球上的光信号,西侧友军汇报了先前战斗中的损伤情况」
进入帐篷的米雅拉向长官如此说道。看着面向桌子一言不发的白发将领的背影,她尽量平淡地开始作报告。
「死者以及行踪不明者合计六百二十二人。推测其中大半不是战死而是被俘虏的可能性很高。相对而言,负伤者只有七百人是意外地少,据说这是在战列后方的海兵们迅速决定撤退的缘故……」
「Yah」
这样说着,约翰稍显强硬——不如说是冷漠地打断了报告。就好像在说听了这些就足够了一样。活动了下身体,继续保持着背向米雅拉,他继续低声说道。
「……在黎明之际举起谈判旗。立即准备传令用的书信」
「约翰……」
「不好意思,现在能退下了吗,米雅拉。我想暂时一个人考虑些事情」
接连不断缺乏温度的话语,将她拒之千里。面对消沉至此的他,米雅拉什么也说不出口,一脸寂寥地行了一礼后便离开了。寂静立刻在帐篷之中降临。
「唔嗯,虽然战斗一度达到白热化,但是看来没能取得完胜啊」
这份寂静不到五秒就被打破了。凭借毫无客气可言的厚脸皮,阿纳莱走了进来,用一如平常的语调向约翰搭话。
「不必这么懊悔也可以吧?把这几天大大小小的战斗都算进来,总体而言还是帝国方面的损失更大吧。你也展现出了作为军官无可挑剔的能力」
「非也。那只是平凡军官的水准。我绝对不能是其中之一」
他背着身,坚决地予以了否定。听了之后,老贤者用手托起下巴思量着。
「哼嗯。约翰,我问你个问题——假如对此次结果有不满意的地方,你认为原因会出在哪里呢?」
被这么一问,白银以讶异的目光转身看向老人。
「……?您在说什么呢,博士。询问在谁眼中都是理所当然的事,真不像您的风格。
如果由我指挥的战斗,其结果很糟糕的话——究其原因,只可能是因为我力有不逮啊」
作为一项毋庸置疑的认知,他如此断言道。阿纳莱听到他的回答,以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叹着气抱起了胳膊。
「……原来如此。所以那位副官才会很辛苦啊」
为何他会有那种感想,约翰自己全然不知。认识到他与周围的人之间横亘着一堵前所未有的高墙,老贤者再度开口。
「与其说是科学家——不如说是作为年长者,我虽然很想插嘴说些什么,但是经验告诉我,这种说教对年轻人起不到一点作用。现在我就老实地退下吧」
如此决定之后,便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当发自内心地想要向某个人传达某件事情的时候,阿纳莱·卡恩绝对不会单纯地依靠言语。这是因为他是一位注重实学的科学家。
「不得不在近期内举办一场聚会了呢。——这也算是身为前辈的责任吧,对吧巴达」

又过了一段时间,已接近第二天的早晨。整整一夜,两军都在通过传令不断地进行着对话,作为其结果,相互之间探寻妥协点的谈判在此刻已经完成了八成左右。
「——说起对方回复的内容。虽然在细节方面有一些额外的要求,但似乎大体上对我方提出的条件没有异议。」
面向聚集在总部帐篷中的一众军官,萨扎路夫如此宣告。原本还处于临战状态的马修,听了这话露出了些许扫兴的表情。
「什么嘛,进展得居然这么顺利……。我都做好要起一番争执的准备了呢。」
「毕竟双方都不原意将谈判拖延下去。不然的话,他们很快就要饿肚子了」
伊库塔插了一句话。他嚼着夹有肉干的烘烤面包,进一步说道。
「还有,大概不想以司令官的身份见面吧。反正至少我是不愿意」
在直言不讳的他身旁,女帝说起了截至目前的谈判结果。
「……我方将艾露露法伊·泰涅齐谢拉及其部下交还给齐欧卡军,于昨日战斗中捕获的俘虏也作同样处置。以此为交换,对方将五百人的俘虏以及上千人的教徒交还给我等……是这样么」
「虽然不足以弥补至今为止的损失,不过我觉得至少离最差的结果相去甚远。如果换作是几天前的情况,无论我方被压榨到什么地步也不会奇怪吧」
说着,伊库塔小啜一口茶水。然而,在放下茶碗的同时,他皱起了眉头。
「但是——要将她归还给齐欧卡,就我个人而言是非常不乐于见到的」
针对已经确定要回国的「白翼的太母」,伊库塔说道。作为齐欧卡方面第一号想要夺回的人物,以目前的状况不可能不予归还。不痛痛快快地答应归还的话,势必再度引发战斗。
经过如此这般的利弊权衡之后,伊库塔像是拿定了什么主意似的,从座位上站起来说道。
「趁现在去见上一面吧。……虽然可能没有什么重大意义就是了」

「——果然是你啊。伊库塔·索罗克」
以谋求会面为目的,谈判旗插在了中间地带。就在此处,「白翼的太母」与面露凶相的心腹以一副豁然开朗的表情迎接着来者。
「我隐隐约约察觉到了。战斗的走势中途发生了改变,就是从你参战开始的吧?」
「之所以仅仅是我参战就能扭转战局,是因为在那之前同伴们一直在努力战斗啊」
「你又来这套。真是谦虚得让人难以理解。你在两年前就说过同样的话」
艾露露法伊耸着肩。接着,她突然将视线转移到对方右手拄着的拐杖。
「说来,你的身体……看起来完全不如那时候硬朗了呢。是腿脚不便么?」
「嗯。在之前的战斗中挨了一箭」
「你在这里露面真的没问题吗。考虑到今后的战斗,这可能会成为你的弱点吧」
「或许是吧。嘛,那些问题怎么样都好了」
伊库塔一副毫不介意的样子,突然话锋一转。
「等你回到齐欧卡,能否请你拜访一位名叫阿纳莱·卡恩的人呢」
「……?这名字我好像在哪听过呢。似乎是,一位自帝国逃亡的老贤者……对吧」
「嗯。虽然他的癖好颇为独特——但还是拜托你了」
说着,青年低下了头。本来就对对方前来会面的意图不甚明了,艾露露法伊的表情这下显得更加困惑了。
「是我会错意了吗。不得不按你说的做的理由,我可是连一个都想不出来啊」
「我没法强制你那么做。所以才向你提出恳求」
对他的这番回答,太母像是束手无策一般叹了叹气。于是,伊库塔将低着的头抬了起来,将视线转向一脸凶相的海兵队长。
「还有……那个相貌可怕的人」
「我是海兵队长葛雷奇‧亚琉萨德利。你这家伙胆子可不小啊!」
「那么,亚琉萨德利队长。我有一事请教,请问泰涅齐谢拉少将在您心目中是一位什么样的人呢?」
「……是一位敬爱的长官。是在各个方面都很特立独行的人,因此总是做出一些令人困扰的事情啊」
「嗯嗯」
艾露露法伊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而另一边的伊库塔,则是拿出了胜过战斗过程中的认真表情,紧盯着葛雷奇的脸。
「原来如此。……与其他人不同,你没有沉溺于她的母性呢,看起来」
「啊啊?」
「那这样吧,我向你也提一个请求。等回国之后,请你立马邀请她进行约会」
青年直截了当如此说道。葛雷奇差点当场摔倒在地。
「——不是。说什么呢,你这家伙」
「如字面意思。请你,邀请她,进行一场约会」
仿佛在回味一般,伊库塔逐字重复道。随着他言语中的热情不断升温,葛雷奇内心的困惑也以同样的比例激增。见迟迟不能将意思传达给对方,青年宛如孩童一般捶胸顿足起来。
「唉呀,真是的——我一腔呼之欲出的思慕难道你都体会不到吗?这本来应该是由我来做的事情,无可奈何才委托于你的啊!」
忍无可忍的伊库塔逼问着对方。从下面凝视着远高过自己的葛雷奇的面容,他进一步穷追不舍。
「要是你不答应我的话……谈判就算是破裂了。我不会把她还给齐欧卡的!」
「哈啊!?」
「和我做个约定吧,葛雷奇‧亚琉萨德利!我要你赌上名誉,竭尽所能地保护好她!倘若你不立下誓言,哪怕是一步我也不会让你们继续前进了!」
对哑然不语的对方予予以置之不理。伊库塔朝左右张开双臂,像一堵墙一样挡在他们的面前。在极度混乱的葛雷奇脑海中,正浮现出「反正完全搞不懂不如揍他一拳」这一选项——恰好此时,艾露露法伊插嘴道。
「……与他做这个约定不就好了么,葛雷奇」
「太母大人!?」
「等到了齐欧卡,我马上便与你约会一天好了。虽然完全不知道他有什么意图,但这终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能成为在此处争执不下的理由呀」
她判断比起就这样继续着意义不明的对话,不如干脆全盘接受对方的要求来得更轻松一些。朝前方迈出了一步,她向伊库塔确认道。
「回国之后拜访一下阿纳莱·卡恩这号人物,还有就是享受一下与可爱部下的约会。你想拜托我的事情就是这些了吧」
「嗯,虽然是经过无限简化的结果,但这些就是全部了。另外——对你那些可爱的部下们,我最后还有一句话要说」
在两人身后的更远处,担心太母安危的海兵们伫立在那边,守望着双方的会谈。面向他们,伊库塔毫无迷惘地高声说道。
「能够向她撒娇,对你们来说是一种幸福吧。为她而战,为她而死——对失去归宿的人而言,想必这是最好的解脱。——我能体会你们的心情。要是能实现的话,我早就想那么做了」
将她与亡母的面容重合起来,青年真切地继续说道。
「可是——你们回想一下。看着你们那样在战斗中受伤甚至死去,她一直以来都是一副什么表情?她有微笑着为哪怕一名死者送行吗?」
被这么问道的海兵们面面相觑。忽然,伊库塔在内心中将他们的身影,与将自己作为长官敬仰的士兵们的身姿重叠了起来。没错——这不仅仅是他人的事情。
「倘若她是你们的亲生母亲,是不可能承受住接二连三地失去子女的痛苦的。……这场战争还会继续下去。你们的舰队也是,死者的人数早晚有一天会超过活着的人。所有的军队都逃不过这一命运,这在军事上是无法撼动的未来。
所以——拜托了,请你们想象一下。在不远的将来,当那化为现实之时——『白翼的太母』是否还能像如今一样笑颜常驻」
这番话在海兵之间引起的反响如涟漪一般扩散开来。期盼着这种反响不止于此地,伊库塔进一步掀起他们的内心斗争。
「请仔细想想。为了守护她的笑容,你们有什么能够做到的事」

谈判围绕着俘虏们的交换条件展开,在各方历经三个小时对条件达成了一致之后便结束了。帝国军、齐欧卡军以及阿尔德拉神军相互约定,在互不干涉的前提下开始率领部队各自下山——由阿尔德拉教徒们的大逃亡所引发的战争,以帝国军蒙受巨大损失为结局,终于落下了帷幕。








本帖最后由 龙剣刘 于 2016-11-27 21:38 编辑




第三章 坏孩子
——与大家的邂逅,尚记忆犹新。
那是前往高等士官考试二次会场的路上。并非有意为之,六人竟碰巧乘坐同一艘船。「骑士团」源自于这一偶然,或许其他人是如此认为的。
但是,实际上并非如此。那场邂逅是众多意图交织所形成的结果。其一便是帝国军的主意——虽然不能断定,但应该是有意将雅特丽和托尔威安排在同一条船上的吧。或许是考虑到比起在竞争场合初次相遇,不如在那之前的船旅途中进行一定交流,更有利于以后相互之间关系的发展。……鉴于当时伊格塞姆派和雷米翁派的对立形势,我觉得有那种程度的担忧也不足为奇。
其二是陛下……不,那时候还是殿下的夏米优·奇朵拉·卡托沃玛尼尼克做的打算。她搭乘那艘船的理由,不出所料的话是渴望与有望出人头地的雅特丽和托尔威建立良好的关系吧。在与他们一同度过的时光里,她当时抱有的改革目标——或者说是毁灭的愿望,已经令我有所察觉。
最后第三点,是我自身的意图。秉承齐欧卡军的战略构想,潜入目的地并陷入沉睡,此乃身为间谍的哈洛玛亦即帕特伦西娜的企图。
我的任务是一项十分考验耐性的工作。简而言之,就是以哈洛玛·贝凯尔的身份作为一名军人在帝国军中力求高升,将所处立场能够获得的军队内部情报传达给齐欧卡。虽然作为长期任务而言十分典型,但是在从事相似任务的间谍们当中,为我设定的最终目标毫无疑问是最高的。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给我设置的条件是——「最起码要升至校级军官以上再开展活动」。
为了升上校官,相应的手段早就想好了。首先,在参加高等士官考试之前花两年时间巩固自己的立场。这是因为有必要在一开始,将作为间谍伪装的名为哈洛玛·贝凯尔的帝国人物塑造出来。
为了获得分配给卫生兵科的应考资格,我以中途转校的形式进入母校明·米哈艾拉护理学校,度过了整整一年时间。在此之前的经历并非完全虚构。名为哈洛玛·贝凯尔的少女是实际存在的人物。虽然基本上是先行潜入的间谍的工作——我听说,是注意到了她及其家族病死之后没有开具死亡报告这一点,由数名间谍将她的整个家族全数顶替。别说是五个了,她本人好像连弟弟都没有,然而这些信息调整起来格外简单。地方的农民家庭为逃避税收而不对小孩进行登记的情况不胜枚举,所以也没什么可稀奇的。
如此一来,随着作为哈洛玛·贝凯尔的立场得以确立,我终于能够出席高等士官考试。虽说之后的两年我都有提交申请,但实际上都没有参加考试。这是因为对于第一次考试通过后详细调查,我还没有做足准备。另一方面,有两次落榜的真实经历,能够提高我考试合格的可信度。而在此基础上,还将有利于今后的行动。不过,这令我觉得稍有些讽刺就是了。
经过这些准备,我终于踏上了那艘船——与大家相遇了。
我的第一印象,是他们五人都很有个性。首先是雅特丽小姐——毫不夸大其词地说,在与她见面交谈的瞬间,我便确信她远比一同参加考试的其他人更加出色。在哪里受到怎样的教育才能成为如此优秀的人,对此我不禁觉得不可思议。只不过,其中的部分理由我之后才得以知晓。
接下来是马修先生。被雅特丽小姐和伊库塔先生戏弄的身影令人印象深刻,因而我觉得他是非常容易亲近的人。由于他是位好强又努力的人,就算本人没有那个意思,他还是会在不知不觉中赢得他人的喜爱。我也是,马上便和他要好起来。
第三个人是托尔威先生。虽然他也是位非常优秀的人,但与雅特丽小姐最大的区别在于,他那善良的性格完全不适合当军人。不过,他应该不会让自己的性格继续成为弱点,在经过严格的训练,内心不再纠葛之后,必将成为能够颠覆战场的人物。如若成真,无论多么尊敬他都不嫌够吧。
第四个人是公主大人。明明尚为年幼,却既聪慧又颇具威严。虽然是五人当中最后一位见到的人,但她的事情我早在很久以前便知道了。这是因为在她游历齐欧卡期间,对她产生影响的人物与将我作为间谍收留培养的是同一个人。或许是这一缘故,我从一开始便对于她怀有某种亲近感……待在她身边时间里,这一感觉逐渐变成了确信。——是啊,你也是不被任何人所爱的女孩啊。
最后是第五个人……没错,就是伊库塔先生。由于有关他的事情我真的一无所知,在初次见面被他立刻搭讪的时候,我便慌了手脚。他一上来的着眼点十分独特——在勾搭首次见面的女性之时,并不是称赞容貌、服装和身材之类的,而是对做过家务的手指加以赞美,这样的男性实属少见。对待考试敷衍了事,完全看不出作为军人渴望发迹的野心。结果,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出于什么目的才站在那里……我能够准确理解这些,已经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这之后发生的事尽是在预料之外。在船舱度过短暂的时光后,六人因意外的触礁事件漂流在海面上。想尽办法总算返回了陆地,结果发现是在齐欧卡的领土之内——明明还在考试当中,却身陷极度困难的境地。
……明明如此。还真是奇怪呀,我。
能否如愿回国,是生抑或是死——明明身处此等境况,大家齐心协力共渡难关的那段时光,却令我情不自禁地感到快乐。
为了全员能平安无事地活着回去,每个人都为他人着想,那种血脉相通的关系对我来说也许是首次体验到吧。在齐欧卡所受的间谍训练,其首要目标是将自己的感情予以割舍,或者随心所欲地加以操控。在那里,究竟有没有可以称之为同伴的人呢……即便如今回想起来,我还是没有自信能做出断言。
总而言之,尽管全员基本上都是相识尚浅,名为「骑士团」的集团在那时堪称奇迹般地协调一致。雅特丽小姐的统率力,伊库塔先生的机智与幽默,托尔威先生的善良……毋庸置疑,不论哪一个都是重要因素吧。不过,要是讨论应该将这一情况归功于谁,就太不知趣了。那可是,我们命运的齿轮紧密地咬合在一起所导致的结果,我多么希望将这种认识铭刻心中。
在这个小队里,没有一个人会欺负我。想要欺骗我的人,想要将工作全推给我而自己落得一身轻松的人,想要从我身边夺去珍视之物的人,在这里全都没有。大家,大家尽是一些温柔善良的人。
啊啊——好想得到这些人的爱。不想被这些人讨厌啊。
所以,就做个好孩子吧。永远地做个好孩子吧,我言自心头。
自己是为了什么才身处帝国。又是为什么必须作为军人发迹不可。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感觉,我几乎将那些忘在脑后了。
***
「……索罗克」
位于宫中的至高无上场所之一——白圣堂的大殿之中。跪拜于御座之下的高级军官们一概缄口不言,在这氛围之下,女帝以略带颤抖的口吻开口说道。
「真的,这样就好吗?」
她征求对方同意的话语,与至尊者的立场全然不符。这是因为她知道,通过这场仪式授予的作为帝国人最高的名誉,对于眼前的男子来说没有任何价值。
「这没什么好坏可言——单纯只是走个形式而已」
无视一切的传统与礼法,青年立于御前,用一如平常放荡不羁的口气向女帝说道。依他平时的态度,「将整个仪式都省掉吧」这种话也是很可能说得出口的,所以就现在的情况来看,他说不定已经做出很大的让步了。
「不论仪式之前还是之后,我都不会有什么变化的。不要想那么多了,快点结束这场仪式吧」
「……我知道了。那么就开始吧」
做好觉悟的夏米优往胸中深吸一口气。经过几秒停顿,她庄严地宣告道。
「以卡托瓦纳帝国第二十八代皇帝夏米优·奇朵拉·卡托沃玛尼尼克的名义,诰封帝国军人伊库塔·索罗克。
凭借广阔无边的智略,千变万化的计谋,汝年纪轻轻便立下显赫战功。作为表彰——此时此刻起,任命汝为卡托瓦纳帝国军元帅。盼汝今后全心全意地统帅军队,引领余等通往胜利」
「是,是——属下领命,就这样吧」
对于他那轻浮的回答,出席仪式的军官们之中,马修与托尔威还有萨扎路夫以及与他关系密切的人们都没能忍住脸上的苦笑。在伊库塔领命的同时,宫廷武官走到他两侧,当场开始替换阶级勋章。足足用了五分钟完成之后,武官们从两旁退下。伊库塔身穿只有一部分变得崭新的军服,转过身来看向夏米优。
「——你看。我没有任何变化吧?」
说着,青年耸了耸肩。女帝露出些许微笑,接着又组织起话语。
「……与此同时」
听到通常程序中没有的言辞,一部分的出席者们浮现出了讶异的表情。然而,瞩目之下的两个人,宛如接下来才是重头戏一般,继续着仪式。
「为表彰其生前的忠义和战功,赐予汝之半身,雅特丽希诺·伊格塞姆以同等的名誉」
如此宣言的同时,夏米优将手搭上腰间佩刀的刀柄,伊库塔则将佩剑的剑鞘握于手心,各自怀着思念垂下眼帘。将献给她的荣誉捧于胸前,青年阖着眼轻声说道。
「这本是你理应得到的。……要好好接受哟,雅特丽」
「... ... 可算变成这样了啊」
仪式结束之后,与会的军人们便从白圣堂中离场,聚集到位于宫殿一角的会话间里。庆祝宴会并不是在这一天举办,而是要在近期选个好日子召开。伊库塔虽嫌麻烦,但是在将漫漫长史中最年轻元帅的就任向举国上下进行宣布的这层意义上,这场宴会具有很强的政治性。
「嘛,就我而言,有种肩上的重担可算放下来了的感觉啊。自北域动乱以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我作为他的长官到底要当到什么时候啊。呵呵呵……接下来就不留情面地叫着元帅阁下,将操心的事都推给他吧」
说着,萨扎路夫露出了坏笑。坐在旁边的女性插嘴道。
「那么,事实会不会如你所愿呢。人际关系一旦确定下来,我不认为会因职位高低的转换而发生改变」
「别立刻就泼别人的冷水啊,梅尔萨中校……。长官是值得信赖的家伙,我肩上的担子差不多也该放下来了,难道不对吗?」
「不对。想要卸下肩上的重担,说明你作为军官的觉悟还远远不足。仅仅是军队最高长官换成了史上最年轻的元帅而已,你绝对不能有所松懈。倒不如说,身为年长者,最起码要热心周到地予以扶持」
「怎么会……」
「看,背都弯下来了。请挺直身板,萨扎路夫准将阁下」
听了女性副官这番无可辩驳的告诫,萨扎路夫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肩膀。托尔威面带微笑地看着他那副样子,忽然注意到身旁的友人一直默不作声。
「小马,没事吧……?」
「……嗯?啊嗯,我没事。……我只是在想,虽然几经周折,结果还是被他们俩甩在身后了啊」
与毫无谢恩之意便接受了任命的某位仁兄不同,元帅二字对于马修而言意义深重。那可是微胖青年出人头地的最终目标。他的心中,想必自有一番惆怅。不过——随着他注意到翠眼的青年自然地向自己搭话,那份感慨便就此中断了。
「说起来,托尔威……你上一次主动来找我说话,天知道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
「诶……是、是那样吗?」
「你自己难道一点感觉都没有吗!你啊,最近这段时间整个人绷得像一根弦似的!」
「抱、抱歉。虽然我自己没有那个意思……。或许是要思考的事情太多了,我没有太多心思和别人说话……」
「真是……。恢复到原来的状态就好,记得之后向哈洛道歉啊。她可是一直担心着你」
马修的语气流露出安心。听过他的话,托尔威很快意识到应当道歉的对象并不在场。
「对了,说起来——哈洛小姐呢?」

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响起了脚步声。趁所有人没注意,帕特伦西娜悄悄溜出了会话间,走在宫殿的走廊中反复思量着。
——如今的情况,该如何审视?
再三分析着现状。现在的她,已经没有余裕参加安闲的聊天。
艾露露法伊·泰涅齐谢拉的营救顺利达成。大量阿尔德拉教徒的逃亡事件加深了民众对于皇权的不信任。从战略角度来看,这次的作战可谓十分成功。
在心中整理着思绪的时候,她在走廊的拐角处朝右走去。对于偶尔擦肩而过的文官们,也丝毫没有疏于问候。
——问题只有一个。伊库塔·索罗克重新回到战场上,对我执行任务到底有何影响。
这就是问题的核心所在。她审慎地深入思考着,现状之下自己处于何种立场。
——关于存在内奸的问题,至少在表面上,我现在还没有明显的嫌疑。否则的话,应该早就被女帝疏远了。可是——假如以最坏的情况为前提,我也没法断言现在的处境能允许我随意行动。
既不能过于乐观,也不能太过悲观,尽可能地对风险大小进行准确评估——但是,仍是找不出答案。那个男人的深不可测,成为了寻求答案的最大阻碍。
——那个男人的想法,不了解可不行。
胸中涌起的屈辱感隐隐作痛,帕特伦西娜的脑海中浮现出黑发青年的面容——同时停步驻足。已经抵达了目的地的大门之前。
「陛下,是我。能打扰您一下吗?」
「——唔。进、进来吧」
她得到允许,便打开门扉步入室内。这里,是在偌大的宫殿之中,为埋头于政务的女帝所准备的若干房间之一。房间里面,夏米优和伊库塔两个人并排坐在巨大的三人椅上。看起来,仪式结束后的这段时间,对二人而言恍如白驹过隙。
「夏米优陛下,祝您今日也圣体安康。还要恭喜你高迁,伊库塔先生。……啊,还是说我应该称呼元帅阁下呢?」
「省省吧哈洛。你想让我当上元帅之后给你下的第一道命令是『别用军衔称呼我』吗?」
「啊哈哈,我算是白问了。那——伊库塔先生,今后也要请你多多关照咯!」
面带着笑容,帕特伦西娜唰地低下了头。元帅上任之后的问候就说到这,她马上言归正传。
「对了——伊库塔先生。我想请教一下,尤古尼少校的案件可有什么进展了吗?」
这次则是直截了当地询问道。作为女帝最亲信的臣下,她将此事挂在心上是理所应当的。于是伊库塔立即回答道。
「才刚刚开始对他的身边展开调查——不过在他位于中央基地的房间里,发现了数个疑似用以联络同伴的小工具。虽然当事人矢口否认,但可以说他的嫌疑愈发深重了」
「这样啊……在本人的房间里,连那种东西都有」
接受这一事实,帕特伦西娜悲切地阖上了双眼。……当然了,这是演技。这是因为,将那些小工具藏进尤古尼少校房间里的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
「只不过,假使他真的是内奸,也不能断定只有他一个人。还是有必要重新进行一番内部搜查呢。好烦人啊,真是的」
发着牢骚,伊库塔无奈地耸了耸肩。这般不经意的举动同样令她倍感烦恼。
——这难道,是对我的牵制?不对,是我多虑了……?
揣度起他的弦外之音的话,就没完没了了。意识到自己有些杯弓蛇影了,她不动声色地自我反思着。
「由马修、萨扎路夫准将还有你一同参加的内侦任务,虽然我对任务过程的了解仅限于事后听取的报告,但是我确定在一开始的阶段就遭到了妨害或者诱导。……也许以尤古尼少校的身份,确实能够做到这一点吧」
仅凭这番话语,能够看出他尚在心中寻求着这一问题的答案。经过考虑,帕特伦西娜将自己对现状的认识向有利的方向稍做修正。
「我还没傻到让疑神疑鬼的氛围在军队内部蔓延开来。刚刚说的话也拜托你不要到处乱讲。没有必要注意自己的身后——这件事就交由我处理。希望你们能把精力集中在各自的工作上」
「——是!我知道了!」
以哈洛那精神饱满的语气回答道。在此之后,又闲聊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接着她便告辞离开了伊库塔与夏米优所在的房间,回到了走廊当中。朝着会话间再度迈出步伐的同时,她陷入了更进一步的思考之中。
——反正我自己没有露出什么破绽,就算调查我身边也找不出证据。除此之外,要说有危险的话,只有盘问在此次作战中与我有接触的间谍,从他们口中得知我的存在这一种情况了……。
这种情况的可能性,她觉得要首先排除。已经做好了好几重的对策。
——负责筹备巡礼服并顺便传令的克雷格,应该早已从帝都销声匿迹。其他的间谍们我也都命他们各自潜伏起来了……万一被抓获,也都让他们一致咬定尤古尼才是自己的上司。嫌疑波及到我的可能性并不大。
她已经谨慎再谨慎。让他人来背黑锅时要坚决地统一口径。这便是她的行事方针。
——而且更重要的是,女帝及其心腹们,不愿怀疑我的这份心情很强烈。这对伊库塔·索罗克来说应该也不例外。……多亏了你的工作,哈洛。若不是你,是没办法潜入如今的帝国军内部的。
对于拥有与自己截然相反善良性格的哈洛,帕特伦西娜不吝赞美。无论作为间谍的手段再怎么高明,只凭她一人还是无法应对高难度的潜入任务。正是因为有哈洛通过她那毫无保留的善良来耕耘人际关系的土壤,这之后迎来的背叛萌芽才能茁壮成长。
——既然不得不在一段时间内安分守己,不如把身体交还给哈洛吧?
情况变得窘困起来,于是她脑海中浮现出这一选项。但——稍微思考一番之后,最后还是将其排除了。
——不,情况尚在不断发展。我的戏份还未结束。
然而,做出如此判断的瞬间——在走廊转角处出现了认识的人物。看到标志着最高阶文官的卡其色衣服,她一下子提高了警惕。
「诶,托里斯奈宰相——」
「哦呀,贝凯尔少校。看这样子,你是拜访过陛下正要回去吗?」
托里斯奈泰然自若地向她搭话。对于并不执着或者不打算陷害的对象,这狐狸的行为便不会太过出格。帕特伦西娜打心底感到庆幸,谨慎地观察着许久不曾出现在眼前的奸臣。
——没错,还有这个男人。……虽然老实了一段时间,但是听说了伊库塔·索罗克的回归,此人也不会再按兵不动了吧。
伊库塔和托里斯奈以女帝为中心形成的对立形势,不论是作为哈洛还是间谍都有必要加以详细了解。她如此思考着,立即修正了今后的行动计划。
「啊——我想起来还有事情,必须再去一趟陛下那里」
「哦呀,这样的话就一道前去吧。我也恰好,正要去向陛下请安呐」
看到正好有人带路,托里斯奈便跟在了后面。感受着背后那独特的压迫感,帕特伦西娜开始沿着来路往回走去。

她与不速之客一同再次进入室内的瞬间,夏米优站了起来,丝毫不掩内心憎恶。
「狐狸……!」
「帝国宰相托里斯奈·伊桑马,从此刻起将重拾旧业。恭祝您龙体圣安,夏米优陛下」
泰然自若地直面女帝的杀意,狐狸请安过后立即将视线转向坐在她旁边的男子。
「伊库塔·桑克雷……。令人困扰,实在是令人困扰」
怀着嫌恶与轻蔑,托里斯奈耸着肩。伊库塔一语不发地的回应他的视线。
「事到如今为何还要回来?在为陛下创造了觉醒机会的那时起,你的任务不就已经完成了吗。如果你就那样在后宫的一个房间里作为废人度过余生的话,放你一马倒也无妨……结果你竟然又回来扰乱陛下的心智。你难道都不知道掂掂自己的斤两吗」
「你……!」
夏米优的心中瞬间燃起熊熊怒火。对她而言,黑发青年被侮辱,要比自己被嘲讽更加难以忍受成千上万倍。为了避免让对方有机可乘,伊库塔一只手温柔地对她加以劝阻,同时用拐杖拄着地板站了起来。
「行了行了——别这么尖酸刻薄,托里斯奈。我也知道自己很碍事。但是呢,除此之外,对于解决实际问题而言,我不是在很多方面都能帮得上忙吗?」
青年完全不把侮辱当回事,毫无畏惧地说道。面对对方的恶语相向,他并没有逞一时口舌之利,而是做出事先准备好的应答。他之所以回归,也正有与这只狐狸做个了断的打算。
「由杰出的皇帝直接指挥帝国军——我之前便听说这就是你的理想。夏米优聪明伶俐,所以大概能够以用高标准达到你的要求吧。但是别忘了,她一直都是一位精于政治的人,而非军事专家。让一位没有完整接受过军官教育的十六岁少女担当司令官,还要她与齐欧卡的战争专家们打个势均力敌,这也太强人所难了」
「哼嗯……?」
「这对于你自己来说也是一样的。必须有专人负责军事指挥。但是,曾身处那个位置的伊格塞姆元帅自内乱之后便从一线退了下来。如此一来,现在帝国军的最高指挥是谁?雷米翁大将?还是席巴大将?」
脸上露出面具一般的笑容,狐狸不做回答。这是当然的。因为对于这个男人来说,伊库塔刚刚列出的将领,不管哪个都不是足以托付帝国军的人物。
「哪个都不是,对吧。由于如今的帝国军实际上没有最高领袖,夏米优相当于是被硬推上了领导者的地位。虽然不知道这是不是遂了你的愿,但要是说她作为指挥官实际上没有不足之处的话,必定是在自欺欺人。对手可是那个齐欧卡共和国。仅仅这一次的战役便能令我们清醒地认识到,对手是仅凭常规战术绝对无法战胜的强敌」
针对现状,他的论断一针见血。或许是觉得他的话有一听的价值,托里斯奈首度提出疑问。
「你的意思是,以那个齐欧卡为敌——换做是你的话就有胜算?」
「在问这个之前,先回想一下自己两年前是怎么劝诱我的吧。你原本就有对我有很高的评价。没错吧?」
伊库塔立即予以还击。他早就充分理解到,在今后与托里斯奈·伊桑马的对弈中,自己的才能将成为最大的武器。
「既然你不回答,就当你是认同了,我会认真地做好元帅的工作。如何——你的如意算盘被我打翻了吧,奸臣。现在和二年前的情况大为不同。以齐欧卡为敌,将国家的未来全部寄托于夏米优今后的成长,这是作为宰相的失职。基于这些,让我活着的利与弊……你好好权衡一下,到底那边更大?」
伊库塔举起两只手,比作天平给他看。在这样的他面前,狐狸经过片刻沉——最后像是得出某种结论似的,露出平时假面一般的笑容看向对方。
「……那就这样好了。直到你露出马脚为止,我就暂且先观望一段时间。经你这么一说,我也为没能准备出配得上陛下的看门狗而感到相当懊悔呐。你既然有意毛遂自荐填补空缺,那么这次我就欣然估量一下你的真正价值吧。」
对青年的待遇暂且就先谈到这样,托里斯奈将视线转向他旁边的女帝。
「不过,最重要的是——陛下已经是真正意义上觉醒了永灵树血统之人。与以前浅寐的时期不同,已经不会被你那些妖言所蛊惑了。既然如此,我在这里过度担心反倒有失礼数」
这样一来,狐狸展现出让步的姿态。这令夏米优感到惊讶,但未必是缓兵之计。——看起来虽然恣意癫狂,但这个男人也有自己的行为准则。基于狂热的帝室至上主义者价值观,他不会允许自己做出对皇帝缺乏尊敬的行径。
「陛下——无论是作为看门狗驯养那个男子,还是作为人肉傀儡随意赏玩,都悉听尊便。作为一位君主,随心所欲地宠幸一个两个男人也是理所当然的。不用说这个国家的子民全部都是你的所有物,无论怎样蹂躏践踏都无可厚非」
女帝表情因痛苦而扭曲。——讽刺的是,这只狐狸信赖着身为皇帝的夏米优。对亲手弑父篡夺皇位的少女那毫无动摇的意志,以及今后作为君主的一往无前,身为帝室至上主义者的托里斯奈皆深信不疑。既然如此,他对倍受她宠爱的伊库塔·索罗克无法简单地加以否定。因为这还意味着对皇帝的绝对性予以否定。
只不过当然的,基于上述判断,他少不了插嘴干预。狐狸朝青年怒目而视,恬不知耻地一脸严肃道。
「但是——能否作为传宗接代的对象,唯独这一点还请您再三考虑。至少这个男人,并不值得托付寄宿御身的神秘血统」
「——什」
对于这句话张口结舌了数秒之后,夏米优面红耳赤,浑身啰嗦起来。向她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托里斯奈便告辞离去。
像是暴雨过境一般长舒了一口气,伊库塔猛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真是的。太久没和他说过话,他那偏执的价值观实在令人头晕目眩。呐,夏米优……嗯?你怎么了,脸怎么通红的」
「不——不要看!别看过来!」
夏米优用两手遮着别开了脸。伊库塔再度撑着拐杖站了起来,走到了少女的背后,两手温柔地搭上她的双肩。直到她遮着脸的手放下来为止,他连一动都没动。

就任元帅几天之后,十分稀奇地,伊库塔出现在了中央基地的讲堂里。
「——基于上述原因,我就是从今天开始担任你们特别讲师的伊库塔·索罗克元帅。今后请多关照」
对于他那番率性的自我介绍,身为学生的士官候补生们,大部分都因不知该作何反应而手足无措。这也难怪,毕竟有一位与自己年龄相仿的青年当上了帝国军的元帅,并且今后还将亲自教授自己用兵之术。情况在众多意味上都可谓离奇。
「总之你们心态放轻松。如你们所见,我还是个小屁孩。让这样的人担任元帅的这个国家真的没问题吗,我也能理解你们会有如此担心。哪怕我具备伊格赛姆元帅威严的一兆分之一就好了,但是无奈我从小就没有。
行了,反正第一印象就已经很差了吧,那我就不假装谦虚了。为何我会成为元帅,又为何会作为教师站在讲台上呢——那自然是因为,我比你们当中的任何人都更擅长调兵遣将。从分队到师团,不论指挥哪种规模的部队,这一事实都不会改变。我想今天就先证明给你们看吧」
吵吵嚷嚷的声音,在教室里响成一片。看到学生们眼中突然燃起的热情,伊库塔朝他们进一步火上浇油。
「那么接下来,请原意做我对手的人举手。还是准备一个特别奖励吧。万一有人能够让我吃到败果,我会马上推荐他晋升校官哟」
哇喔,讲堂各处响起了欢呼声。对于野心勃勃想要闯过高等士官考试的年轻人们来说,被如此煽动,任谁也不会无动于衷。意图挑战的学生争先恐后地举起手来,伊库塔则泰然自若地眺望着这一场面。
「嗯嗯,能如此积极非常不错。不过,由于只有今天一天的时间,我没法当所有人的对手,所以就以综合成绩的排名从上往下挑选吧。我看看,是奇弗·莱尔戈准尉、玛路里·西姆卡准尉——」
他大声叫出成绩优秀者的姓名,而被点到的学生立即高兴地站了起来。接着,伊库塔说出来了第三个人的名字。
「——苏雅·米特卡利夫准尉」
咣当一声,讲堂角落有一位女性站了起来。她有着一头茶色的自然卷发,稀稀疏疏的些许雀斑,以及一双争强好胜的眼睛。一声未吭,她全身散发出的斗志远胜其他学生。
眼见她那超越战意甚至带有杀气的氛围,伊库塔不由地仰起身子赞叹道。
「唔哇——这还真是,一上来就遭遇强敌」

随着一同度过的时间越来越多,我逐渐见识到大家各种各样的不同面目。
雅特丽小姐明明既强大、善良又美丽,还随和且幽默,在我眼中简直是位完美无瑕的人。……可是,她身为伊格塞姆所背负的宿业,远远超乎了我的想象。现在回想起来,关于她毕生所面对的问题,我想我直到最后也没能帮上任何忙。……难道真的没有我能做到的事情么。即便时至今日,每天夜里回想起来都令我倍感烦恼。
想改变却又改变不了,托尔威先生从自己这种与生俱来的善良之中,孕育出了狙击兵这一概念。肩负次世代战争之人——他作为雷米翁的烦恼,可以说与雅特丽小姐的情况截然相反。前行之路障碍重重,他的战斗今后还将继续下去。
还有不服输的马修先生。实际上在一开始,我居然曾认为他和自己两人是骑士团当中的「凡人成员」。然而这对他是十分失礼的,直到现在我还在反省。与我不同,马修先生并不甘于当个凡人。为了达到伊库塔先生与雅特丽小姐所在的领域,他夜以继日脚踏实地地发奋图强,同样是一个出色的人。
最初遇到公主大人的时候,我便隐约有种亲近感。与预想的一样——不,她的内心,超乎预想地难以理解。明明她是个懂得为他人着想的好孩子,可是「对自己讨厌得无可救药」的心结却已病入膏肓,成为了扭曲她人生的决定性因素。……明知如此,我却无能为力。因为啊,我也是受类似的病症所迫才来到了这个地方。
最后是伊库塔先生。只有这个人,越是相处,他身上的谜团就越来越重。
懒人啊、色鬼啊之类的,他被说得各种各样,但是就我对他的印象而言,我从来没觉得这些评价讲到了点子上。
虽然嘴上说着想偷懒,但是陷入困境的时候,他的所作所为拯救了比其他任何人都多的生命。
但凡是个女人就想搭讪,然而他真正珍视的却另有他人。
没错,上面两点都是我通过亲身经历才得以了解的。特别是后者……就算是我,也觉得应该生他的气。因为,明明在女性同伴之中只勾搭过我,伊库塔先生却只关注除我以外的那两个人。不——何止如此,就算将男性包括在内,我在他心中的地位也算是低的。这种状况令我生气得不得了。
作为结论来说,我认为对于伊库塔先生来说无可替代的东西,存在于与他那尽人皆知的好色截然不同的地方。比如说他的母亲、雅特丽小姐、抑或是公主大人。纵然对她们抱有各不相同的感情——这些近在身边却从未追求过的女性,才是伊库塔先生最为重视的人。
……好狡猾啊。明知如此却愈发没法讨厌他,真是个狡猾的人。
我热爱着「骑士团」。唯独这种感情,丝毫不会逊于其他人。
可是——这样一来我心中就会萌生出欲望。我多么地希望,我深爱这些的人们更加地爱着我。期盼着他们原意接受我的一切。
当然,我知道这是强人所难。从根本上来说,我就没有资格为人所爱。仅限于我还是个好孩子的时候,才能够与大家在一起。一旦坏孩子的部分露馅了,那个瞬间一切皆会离我而去。并且——正是那一刻,才是我们两人的任务得以完成之时。
用最恶劣的背叛回报那最高尚的信赖,带着笑容践踏那份好意。……通过若干次的经历,我已经认清了。把间谍的立场放在一边不谈,我和帕特伦西娜就是以此为生的人。
唯有那个人,发现了我们这样两人的价值。唯有适合穿藏蓝色西装上衣与长裤的那个人。……在知晓了我们真面目的基础之上,他还加以颔首肯定,并且露出了深不见底的笑容。
「——大概是为不断被背叛的你进行复仇吧,帕特伦西娜才会如此渴望着背叛他人」
仿佛说着「这样的话也没什么不妥」,那个人露出了微笑。……既没有责难我,也没有对我感到嫌恶。悉数过去与将来,见识到我们的生存方式还为此感到喜悦的人,他还是第一个。
「既然如此,你们就以背叛作为工作吧。我可以提供相应的职位。当然了,不会是那种背地里太过阴暗的任务,一定与社会利益息息相关的体面工作」
这么说着,不知不觉地,那个人的两手分别握起一根七拐八弯的金属管。在我面前,他轻轻地将左右的一对凑到了一起,
「没什么可犹豫不决的。有效地利用你那世所罕见的性格,为齐欧卡这一国家的发展贡献力量吧。那样的话——」
锵的一声,两根金属管组合到了一起。接着——面朝我们两人,那个人一脸慈爱地说道。
「——我一定会好好夸奖你们两个乖孩子的」

***

「大概就像你们各自想的一样,你们两个的水平其实都不差」
在四处响着压缩空气的爆破音与弩枪的尖锐声的森林之中,伊库塔自顾自地说道。他的话里提到的两位士官候补生,因人生的首次完败而倍受打击,正一动不动地跪坐在地面上。
「莱尔戈准尉的用兵方式太过贪得无厌了。我虽然能够理解你的意图,但仅凭现在的训练程度,最好还是避免将小队划分为更小的规模展开行动。你应该也知道,如果掌握不好配合的时机就会白白遭到各个击破。先把小队的运用方法学到位,再去征询马修少校或者托尔威中校的建议吧」
伊库塔列举出在短暂的战斗期间发现的有待改善的问题点。至于对方能够听进去多少,他就管不着了。
「西姆卡准尉太过贪图抓住机会了。我知道你对于机会十分敏感。对战场的观察细致入微,这对于军官来说是件好事。但是,包括陷阱与误判在内,你对机会的取舍抉择能力还远远不够。你需要将今后模拟战中遇到种种情况作为宝贵的经验积累起来。换作是实战的话,一个失误可就会导致全灭啊」
做着点评的同时,他忽然想到,从一个人的指挥之中果然能看出他的个性。优点与缺点都已经扎根于人格深处的学生们,在寻求最佳的作战方案的时候想必费了一番心思吧。
注视着现今仍在进行的战局发展,伊库塔在刚才的点评之上又补充一点。
「还有——在你们脱离战场之后,才被晋升为下级军官的她依然活跃在战场上。虽然为此懊恼是你们的自由,但是没有必要感到不可思议。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她曾在我手下积累了一定的实战经验。指挥中队以下部队的水平,我可以为她打包票。」
虽然身为教官偏袒熟人并非上策,但他认为至少在能够展现出相应结果的情况下倒也无妨。毕竟她已经奋战到了这个地步,哪怕穷尽世间辞藻来褒奖她也不足为过。
「看来在这两年时间里又更上一层楼了呢。你真是个了不起的姑娘呀,苏雅」

「——继续齐射!」
苏雅进行战斗指挥的声音响彻树林。除了负责自己的训练小队之外,又暂时接手了先前脱离的二人残留下来的士兵,而她的指挥依然无可挑剔。
「那边的,开枪的节奏乱了!即便没有我的号令,也要保持射击的时机一致!就算射出的子弹数量相同,产生的冲击力也截然不同!现在进行的是压制射击,让敌人抬不起头来才是目的所在!要是有工夫漫无目的地索敌再瞄准,不如直接朝草丛开枪!」
战场位于南乌尔托森林的东部。这里是从前伊库塔等人以萨利哈斯拉格大尉为对手进行演习的演习场。那个时候以伊库塔小队副官的身份参加演习的苏雅,现在已经作为一名不折不扣的军官率领自己的小队奋战于此。如此看来,她想必也会对时过境迁发出感叹吧。
「烧击兵部队、光照兵部队准备进行白刃战!趁这边的枪兵压制住敌人的期间,绕到两侧发动袭击!让你们各自计算好时机恐怕有些强人所难吧,所以听到信号的同时就开始全速前进!」
苏雅将部队根据兵种分为三支,并加以灵活运用。她自己虽然是光照兵出身,但作为指挥官同样能将烧击兵与风枪兵运用得相当得心应手。在黑发青年手下获得的经验,以及这两年时间里在士官学校学到的众多知识,已经将她塑造成了一名精明强干的前线指挥官。
「好——发起突击!给那个惹人厌元帅一点颜色瞧瞧!」

「打算趁现在攻过来么。不愧是苏雅,连临时拼凑起来的部队都能统帅得这么出色」
在偏重于防守的非常规阵形的正中央,伊库塔由于见识到得意弟子的成长而喜笑颜开。他率领的两支小队仍然保存得较为完整,即便面对她的穷追猛打也展现出了坚不可摧的防御力。
「说起来,我方的阵形可是相当的牢固。这样下去毫无疑问应该能够守下来吧——」
怀着预感与期待说出这句话的瞬间,他从背后的树林中察觉到了些许动静,便立刻转过身去。拨开草木接近过来的究竟是什么人呢。不一会这些人便从草丛中飞身而出,他们具有浅黑色的皮肤,以及拥有独特弯折形状的短木剑——伊库塔从这些特征中得到了答案。
「——你果然会过来掺上一脚啊。不过这也没办法,毕竟是我说过什么时候加入战斗都随你的意」

「轮到我们出场了!冲啊!」
席纳克族族长娜娜克·鞑尔勇猛的喊声鼓舞了同伴们前进的斗志。率领着由二十名士兵组成的席纳克族少数部队,她得到了参加这次演习的特别准许。作为士兵数量稀少的补偿,她的部队被赋予了可以在任意时机加入战局的权利。作为其结果,她配合着苏雅的奋战在战场上现身了。
「久违地让你见识一下席纳克的骁勇善战!伊库塔,做好觉悟吧!」

「——娜娜克的部队参战!与我方形成了协同作战!」
苏雅与席纳克的女杰颇有交情,得知她的部队参战,立即做出了应对。突然间受到包夹的伊库塔部队是抵挡不住攻势了吗,阵形慢慢地发生了变化。
「这样一来对方的防守就岌岌可危了。——会如何行动?那个人的话会作何应对?」
将目前的战况视为胜利前兆的轻率想法,可以说和至今为止久经沙场的苏雅完全无缘。对她而言首先应该考虑的是,换做是自己处在敌人的立场上会如何打开局面。
「遭到包围之时,选择最薄弱的部分突出重围是战场上的定律。你会把矛头指向左翼的光照兵部队呢,还是右翼的烧击兵部队呢,无论你选择哪边,我都会从背后——」
对于敌方可能会做出的选择,她正在逐一筹备着对策。可是就在这个过程中,未曾预料到的战局变化出现在了她的视野中。
「……!?奇怪了,相对位置和刚才不一样了!」
苏雅惊愕地睁大了双眼。不知不觉之间,从左右两边对敌人形成夹击的部队集中到了正面,与似乎是从敌阵中央穿过来的席纳克部队混在一起产生了混乱。视线受到这些部队的阻挡,处在在稍远位置的苏雅一时间看不到敌人的动向。
「这是……将两翼的部队诱导至正面从而封锁住远程火力的同时,还故意让娜娜克的部队从中央突破过来然后往反方向逃脱……!?知道她会以少数部队瞄准一点进行突破,结果反过来加以利用……!」
敌方的阵形看似是因受到夹击而发生崩溃,实则为创造出这一情况而进行了意图明确的变化。领悟到这一点的瞬间,苏雅的肩膀颤抖起来。——不得不说,这个指挥能力高明得令人心生畏惧。在调遣士兵的时候稍有失误,即刻就会遭到全灭,然而这等高超的手法对他而言却是家常便饭。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见识到伊库塔·索罗克的深不可测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感情涌上了她的心头。在这种尚不知其名的感情驱使之下,苏雅·米特卡利夫将双拳攥得生疼。
「……我才不会输!全员停止射击,开始移动!绕过左翼的友军,对敌人展开追击——!」

在那之后,战斗又进行了四个小时有余,在临近日落的时候,以她们二人部队的败北落下了帷幕。
「……嘿、嘿、嘿……」
「……呼、呼、呼……」
苏雅与娜娜克两人喘着粗气,在地上并排平躺成两个「大」字。虽然指挥官本来是不能露出这种狼狈相的,但见识到她们至今为止英勇奋战的士兵们,没有一个人对此提出意见。就连早先脱离战场的莱尔戈准尉与西姆卡准尉,也为了不让她们太过劳累而代为照料起她们的部下。
「辛苦了,你们两个。多亏了你们,这场演习相当成功」
伊库塔拿着两瓶盛有冰水的水壶,前来探望体能消耗殆尽的这两个人。见到青年与她们二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连呼吸都没有丝毫紊乱,苏雅以钦佩的眼神看向他。
「……竟然,还是这么的从容啊。我明明听说,自腿脚不便以后你就不在前线亲自指挥了呢……」
「移动的过程中有士兵背着我,不怎么疲惫就是出于这个原因。短时间的演习总归能这样勉强应付过去,实战的话就真的行不通了呢。情况紧急的时候要是不能自己跑的话,可就太危险了啊」
一边打开盖子将水壶递到两人嘴边,伊库塔一边说明着自己的现状。接着——他一改平时仰视的姿态,向下仔细打量着苏雅的面容,面带微笑地说道。
「重要的是,今后有你代我承担那份职责呢。是吧?」
听到这番话的瞬间,炽热的泪水从眼睛里不住地涌了出来,苏雅慌忙用双手遮住自己的脸。保持着这个姿势,她双唇颤抖着说道。
「请别太自恋了。……我可没有,等着你回来」
「唔嗯……」
「就算你不在我也完全无所谓。既不觉得天会突然塌下来,一个人在房间里也不会没来由地哭起来。……更不会为了看你一眼,为了听你说一句话,就在宫殿周围一整天都像个白痴一样四处徘徊」
眼泪顺着面颊流下,渐而染湿了土壤。思念也同泪水一样决了堤,不断地溢出心头,化作言语脱口而出。
「我已经下定决心将曾经的一切全部忘却,于是拼命用学习与训练填满自己的思绪——就结果而言,我压根就没考虑过要把成果展现给你看。只要自己能够比其他任何人都更加优秀,或许什么时候你就会回来之类的……这种事情我绝对没想过。我连一丁点的期待都不曾有」
青年的右手抚上她湿润的脸颊。这个触感令苏雅心中的某种感情喷涌而出,已经达到了无论如何都无法阻挡的地步。接着,她将藏在内心最深处的一句话说了出口。
「——你这个人,我最讨厌了」
伊库塔只字不言,只是不断地轻抚她的脸。慈祥地摸着,怜爱地抚着。简直像是要紧紧地贴上她那颗一边不顾一切地刻苦钻研,一边等待他归来的心一样。

「…………就当是仅限现在,才特别允许你这么做的吧……」
这时候,平躺在一旁的娜娜克发出的抱怨,没有让除她自己以外的任何人听见。

「……嗯……」
那天早晨。她从自己房间里的床铺上醒来,一如平常地开始了新的一天。
「早上好,蜜儿。给我来点凉水」
帕特伦西娜从笼子里将水精灵蜜儿抱出来放到身边,接着让它往枕边的茶碗里注入清水。喝了这碗凉水,她彻底清醒了过来,马上开始梳妆打扮。
——今天一整天,都要做个好孩子么。不能恶作剧,好无聊呀。
趁着没人看得见的时候,帕特伦西娜不加遮掩地长叹了一口气。就这样——在她洗完脸刚穿好衣服的时候,房门砰砰地响了起来。
「——?等下,我这就来」
虽然有人来拜访并不稀奇,但是就间谍的立场来说无论如何都要保持警惕。从内侧打开锁、敞开门——映入她眼帘的,是熟悉的黑发青年举起一只手打招呼的身影。
「嗨」
「诶?」
由于过于突然,连帕特伦西娜都推测不出他的来意。或许是从她的样子察觉到了她才刚起床吧,伊库塔举起两手以示道歉。
「哎呀,你是刚起床吗?这还真是抱歉,我过一会再来吧」
「啊——不、不用的!那个,请等我五分钟,马上就能收拾好!」
说完,她暂且关上了门,回到房间里迅速环顾起四周。……屋里的显眼位置没放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就哈洛而言房间的整洁程度也丝毫不失体面。判断出请他进来并无不妥,帕特伦西娜再度打开屋门。
「让、让你久等了。请进……」
「嗯,打扰了」
得到了允许,青年将鞋子随手一脱便走进了屋子。一进到客厅兼卧室的房间,伊库塔立刻对装饰在屋内各处由布及毛线制作的玩偶玩具发出了赞叹。
"房间里够热闹的呀。布娃娃,还有毛绒玩具……你可真厉害,居然做了这么多"
「是——可是,诶?你一眼就看出了这些是我自己做的吗?」
帕特伦西娜略显惊讶地问道。自负心灵手巧的哈洛,相信自己制作的玩偶丝毫不逊于市面上的商品,并以此为自豪。
「在宿舍的会话间之类的地方,偶尔能看见你在制作玩偶的身影。只不过我们一来你就会停下手,所以不怎么显眼就是了。这个娃娃,好像是你参军没多久的时候制作的吧?」
拿起一个手脚很长像懒汉一样毛绒人偶,伊库塔如此说道。帕特伦西娜追溯着哈洛的记忆,淡淡笑道。
「既然你了解到了这个地步,我直说也无妨了吧。实际上……那是参照伊库塔先生的形象制作的」
「诶?……确实,它给人的懒散感觉还真有那么点亲近感」
「右边的是雅特丽小姐,拘谨地站在中间的是陛下。后面两个分别是马修先生和托尔威先生。仔细一看是不是觉得很像?」
「经你这么一说,看起来确实有些神似。哼嗯……那,哪个是哈洛?」
看着亲密无间地并肩而立的毛绒玩偶,伊库塔询问道。然而,对于他的问题,她摇着头回答道。
「没有……我的玩偶。哎嘿嘿。我嫌做起来麻烦,就偷了个懒」
「这样的话,我们几个,可就会觉得寂寞了啊」
伊库塔双手抱着毛绒玩具,模仿着腹语说道。帕特伦西娜扑哧一笑,迅速地背过身去。
「我去,给你倒杯茶。你要加几勺糖?我可大方了,你尽管开口不用客气」
「那就麻烦你给我加两勺吧。我今天的安排可是很费体力的」
「这样啊。是要去什么地方吗?」
将每天都会提前在壶里沏好的茶水倒进茶碗里,接着又将蜜儿产生的冰块与珍藏的砂糖加了进去。帕特伦西娜用托盘端着两人份的茶水从厨房走了回来,结果等着她的是得意洋洋地用两手捧着一大簇鲜花的青年。
「我是来邀你约会的」
伊库塔单膝跪地,献出了花束。帕特伦西娜目瞪口呆地将其收下,心中的疑问脱口而出。
「……这一大束鲜花,你是从哪里拿出来的?」
「秘密。一开口就先吐槽这里,真有你的风格呐」
被他苦笑着如此说道,帕特伦西娜本人总算察觉到了异样。——没错,刚才的话确实只有哈洛才会说。绝对不是我能说得出来的。
「嘛,总之可以的话,还是希望你能接受我的邀请。不管怎么说,我也有两年没和你说过话了,而且和我一起偶尔享受个假日不也挺好的吗?我会全心全意做好你的男伴的」
搭配着鲜花,伊库塔用相当正统的方式邀她一同外出。揣度着他此举的意图,帕特伦西娜将视线忽地移向下方。
「你的邀约令我感到很高兴。可是……你的腿,不要紧吗?」
「走一会就休息一下的话,是没问题的哟。虽然腿还稍微有点不听使唤」
「元帅的工作之类的,放着不管也没关系吗」
「凡事必然有先后」
伊库塔毫不顾忌地做出断言。他展现出的果决态度,令帕特伦西娜发自内心地露出了笑容。
「那……我就依了你吧。现在就去逛街吗?」
「嗯,马车我已经叫好了。我先喝会茶,你尽管慢慢做准备去吧」
伊库塔往预备给客人的椅子上一坐,摆出了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帕特伦西娜心中的无聊在他出现的瞬间即被吹到九霄云外,紧张与兴奋的情绪早已充斥在心头。
「那么,就请你稍等片刻了。我去久违地打扮一番」
说完她便朝衣柜走去,同时在心中确信。——这是要露出破绽的前兆。

「嗯嗯,帝都果然还是热闹啊!」
乘着马车经过一路颠簸,二人终于来到了帝都的大街上。帕特伦西娜一边走着,一边精神焕发地舒展着手脚。即便是在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之中,那个身姿也显得格外耀眼。
「听说今天在西边的广场那里,好像有街头艺人们的才艺比拼大会。我的打算,是一边观看演出一边找街边摊位解决午饭,你觉得怎样?」
「双手赞成!我可喜欢看街头艺人的表演了!快,我们走吧!」
帕特伦西娜满口赞同。回顾与哈洛共享意识的时光,这还是哈洛未曾有过的经历。
「和伊库塔先生两个人像这样一起逛街,蛮有新鲜感的呐。」
「是呀,我们两人单独在一起是挺少有的。而且,我觉得你总是和骑士团的大伙们待在一起呢」
「与大家在一起最能令我感到舒心了。所以……一到了晚上与大家分别的时候,我总会有种寂寞感」
不带只字谎言,她道出了哈洛的真心话。突然,她在视野一隅发现了会令哈洛感兴趣的东西,便驻足而立。
「啊,店面上有塔兹库织物!伊库塔先生,顺道去那边稍微看看行吗?我最喜欢那个了!」
「当然可以啦。难得来逛街,就去挑挑适合你的衣服吧」
两人结伴来到服装店门前,浏览着一件又一件的服装样品。
「质地柔顺,颜色也很艳丽……。这里的这种颜色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呐。……伊库塔先生?」
帕特伦西娜莫名其妙地歪起了头。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身旁的伊库塔露出如同鉴定商品价值的古董商一样的神色,仔细地端详着一件件样品。
"这个是,这个也是……嗯,没问题,这里的商品都是上等货。……抱歉我有点不识趣了,关于塔兹库织物我有一段难以忘怀的往事。所以,每当我一看到这种布料,总会先跑过去辨认真伪。虽然我知道这是个不好的习惯,但怎么也改不掉"
伊库塔叹息道。那副神情唤起了哈洛的某种记忆,于是她不假思索地说道。
「……那段往事,莫非,与雅特丽小姐有关吗?」
「——你怎么知道的?」
这回轮到他摸不着头脑了。帕特伦西娜哧哧地笑了出来。
「只要经常关注你,就会一目了然啦。因为伊库塔先生你……只有在考虑雅特丽小姐的事情的时候才会露出的这种表情,已经出现过不止一次了呢」
「真的吗?败给你了……至今为止我都毫无自觉啊」
说着,伊库塔有些难为情地搔着鼻尖。被他这番举动刺激着淘气鬼的内心,她的情绪愈加高昂,情不自禁的继续说道。
「说起来,伊库塔先生,那件事你还记得吗?大家一起去艾伯德鲁克州的时候……」
「是拜访马修老家的时候对吧。记得在那还发生过一场骚乱」
「嗯,结果是敕任官在作恶呢。不过在对事件进行调查的过程中,我和雅特丽小姐不是伪装成了妓女吗。借公主之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
帕特伦西娜满心怀念地说道。似乎是回想起了什么,伊库塔的表情僵硬起来。
「见到打扮好的我们的时候——伊库塔先生,你还记得自己说过什么吗?」
「…………」
「过了这么久的时间,或许你已经忘掉了吧。那个时候——你一看到我,就突然喊出『我买了!』,结果被殿下和雅特丽小姐发了一顿脾气,马上就从房间里被赶了出去……你离开的时候,有对雅特丽小姐说过一句话吧」
没有连他说了什么也一并言明,她便避开了青年的视线。通过不让对方看到自己的表情,进一步激起他心中的不安,与此同时帕特伦西娜说出了决定性的一句话。
「那种明显的差别对待——让我相当地受伤呢」
「………………」
「伊库塔先生?你怎么了呀,流了这么多的汗」
她一转回头来,马上取出了手帕。正中她下怀的伊库塔,近乎奄奄一息地动起了嘴。
「……我现在困扰不堪。虽然我应该立刻把脑门贴在地面上向你道歉,但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这种事,恐怕也会令你蒙羞吧……」
对他造成的伤害超乎自己的想象。帕特伦西娜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
「呵呵——我开玩笑的。请你别当真」
像是作为补偿似的,她握起了伊库塔的手。这到底是自己的愿望,还是哈洛的愿望呢,仅凭自己已经区分不开了。
「更何况——我今天有一整天的时间,能够享受与伊库塔先生的二人时光呢」

「——啊啊,真是愉快呀!」
接近四个小时之后。两人看完了西广场上的演出,于是朝着马车停靠站的大致方向,悠闲地漫步在黄昏下的帝都街头。
「虽说是许久没有看过表演才有所期待,但我没想到演出的内容竟是那么丰富多彩!不愧是繁华的帝都,聚集于此的艺人们一个个都技艺卓绝!」
「是呀,的确不虚此行。能令你感到开心就再好不过了」
见她喜形于色,伊库塔也露出了微笑。一边拄着拐杖迈出步伐,他一边提议道。
「停靠站就在那边了,不过距离马车来接我们还有一点时间。要不找个清静的地方休息一下吧」
「也是。我有点欢闹过头了,也该稍微平静下心情了」
「顺便买点饮料吧。大叔,来两杯凉果汁」
递出一枚纸币,然后伊库塔从摊主手中接过两人份的鲜榨菠萝汁。由于要用一只手撑着拐杖,只好用另一只手的指缝夹住两只木杯。然而,
「呃,哎呀——」「啊」
对于这种拿法来说,似乎是杯子太大了,在刚要交出杯子的时候,伊库塔的手指滑了一下。两只木杯的其中之一掉了下去——不过帕特伦西娜立即伸出了左手,于千钧一发之际接住了杯子。
「平稳地接住了!哼哼,一滴果汁都没有溅出来!」
「抱歉,多亏你帮了大忙。我真是不中用,只不过是游玩了半天左右的时间,手就有些使不上劲了」
「赶快找个地方坐下吧。那边倒是挺安静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朝四周东张西望,忽然见到伊库塔指着一个方向。沿着他的手指看去,她发现在两座建筑物的间隙深处有一把长椅。于是二人朝着那边走去。
「嗯,这里正合适呢。等我掸掸灰尘……好了,请抓紧我的肩膀」
「谢了。其实,与走路的时候相比,站起来和坐下去的时候会更加吃不消」
「我想也是。你就尽管使唤我吧,怎么说我也是骑士团里唯一的卫生兵呢!」
两个人并肩坐在长椅上,爽朗地交谈着。忽地停下来歇口气,各自也不忘举起木杯,享用酸里带甜的果汁。
「…………」「————」
以此为分界,两人陷入了不可思议的沉默之中。仿佛与至今为止的愉快气氛划清了界限,沉默之中透着一股静悄悄的紧张感。
两人都一言不发的状态持续了好几分钟。只不过,那不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这种消极意义上的沉默,而是刻意为之的具有积极意义的沉默。
——差不多,该要开始了呢。
两人一致认为,要为接下来进行的对话整理好心绪——帕特伦西娜对此了然于胸。
「……呐,哈洛。关于人的心灵,你是怎么看的?」
率先发问的是伊库塔。对于这个太过暧昧的问题,她也同样暧昧地做出了回答。
「这个——心灵吧。有点难回答呢。确实存在却看它不见,可是又容易受伤……大致是这么个印象吧」
虽然是未加深思的回答,但伊库塔却令人意外地颔首赞同。
「既然会受伤,或许也会受到重创。比如说崩溃、粉碎——抑或者分裂」
扑通一声,帕特伦西娜的胸口剧烈地颤动着。在她的身旁,伊库塔时而停顿地说道。
「我的老师阿纳莱博士,出于对这种精神异常的兴趣,也曾进行过相关研究。他借助众弟子的门路,从全国各地搜集到了各种各样的病例。在这个过程中,患者的资料中频繁出现的一种现象格外引人注目」
「……现象?」
眼睛盯着杯中的水面,伊库塔微微点头道。
「没错。那就是——附体」
听到出乎意料的字眼,帕特伦西娜惊讶得睁大了双眼。
「指的是,突然有一天,某个人变得与之前完全不同的这一现象。其原因被认为是有恶灵附身,取代了原本的心灵,所以才称之为『附体』」
喝了口果汁润了润嗓子,伊库塔继续说道。
「虽然将恶灵视为直接原因,但大多认为患者本人或者其血统是招致附身的诱因。对他人总是心存嫉妒之人,行为有违信仰之人,还有祖先欺骗神官并加以杀害之人——人们认为恶灵喜欢挑这类『不干不净的人』下手。……当然了,这是通俗的解释,阿尔德拉神学中『恶灵』的概念要比这复杂得多」
「…………」
「无论如何,我等科学家理所当然地对这种探求因果的方式嗤之以鼻。虽然程度有所不同,但是绝大多数人都有过嫉妒他人或者违背信仰之类的情况。轻易地将这类普遍要素归结为原因,简直像是在说『得这个病的人一定喝过水,所以水就是病因』。在得到论证之前,只不过是毫无根据的假说罢了。至于祖先欺骗并杀害了神官之类的案例,大多情况连事实的关联性本身都值得怀疑呢。
进一步说,一开始就在『恶灵』这种无法观测的对象上寻找原因,从研究的角度讲其方法本身就是一手臭棋。只有将其他所有要素尽数调查之后仍无计可施之时,才能使出这一招。基于上述原因——我们不认为『附体』是恶灵搞的鬼,于是将其视为人类自身的一种精神疾病而展开了研究」
说到这,伊库塔暂且停了下来。于是,帕特伦西娜也有所预感——接下来的发言,会朝这番话的核心更进一步。
「经过研究,我们得出了『多重人格』这一概念」
察觉到了自己不断加剧的内心悸动,她继续侧耳倾听。
「由于发生了对心理造成强烈冲击的变故,或者长年累月承受巨大的心理压力,人的精神会分裂为多个,这就是我们的假说。望文生义,即是说心灵产生了分裂。因为分裂而成的一个个碎片独立地主导着人的行为举止,所以在旁人看来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这就是我们针对『附体』的真相,最早提出的理论」
「…………」
「说到证据,就是我们对被『附体』的患者们发病前的生活环境进行调查的时候发现,他们的精神卫生状况多半极为特殊甚至恶劣。例如遭受虐待、被迫做苦役、或是被他人无视之类的。在我浏览着患者们的一份份资料的时候,不禁想到——长时间在生活在这种环境中,根本用不着恶灵出手,人就会变得奇怪了」
夹杂着些许叹息,伊库塔把话说完,又喝了一口果汁。用不着像他一样进行反复思考,帕特伦西娜就已心知肚明,事实真相完全如他所说。这是她通过亲身经历知晓的道理。
「只不过,对于用『多重人格』这一疾病来解释『附体』这种现象,我个人尚有疑问。首先的一点就是,那真的是一种疾病吗」
他说的内容,这回一反常态地错综复杂了起来。帕特伦西娜再度专注于聆听。
「我认为,社会意义上健全的精神——也就是善良的心灵,是能够通过基础的学习自然而然地形成的。说得再严谨一点,为了让一个人清正廉洁,不可或缺的是一个值得他清正廉洁的环境。换句话说,保持善良就会丢掉性命的环境,无法培育出善心。比如说,十个濒临饿死的人面前只有三个面包的情况。即使分享面包,显然也还是会因饥饿而死。所以就抢夺他人的食物进而生存下去吧——在一切教育与伦理都无从插足之时,生命就会作出此等率直的判断」
突然,库斯从腰间的袋子里探出头来。伊库塔用指尖轻抚着它的脸蛋。
「虽然精灵这种伟大的存在是例外,但由于偏离主题了就暂且不谈。言归正传——假如这里有一位少女,她的精神顺应了自身生长环境的规则,业已发育成型。成长于温厚的环境,就会是温柔的孩子,成长于艰苦的环境,就会是别扭的孩子……只不过,这样描述有些太过粗糙了。人类心灵的成长过程,实际上远不是这么单纯」
「…………是这样的呢」
「即使这样,为了便于思考,在进行些许简化处理的时候还是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那么,什么样的环境会造成人格分裂?虽然这绝大部分来自我的想象——我认为,或许是患者本人周围的生活环境发生了急剧的变化,以致于他的人格来不及进行相应的调整。比方说,在普通的环境中成长的少女,一旦被突然放到了一个充满暴力的世界里会发生什么?对于到昨天为止从未打过人的她来说,想必非常难以适应那个环境吧。就好像一块苹果形状的干燥粘土,没办法一下子变成葡萄的形状呢」
她心想,的确是发生过如他所言的事情呢。那就是孕育了自己的土壤。
「自己的身边充满了威胁,却没有慢慢适应这种环境的时间,即便如此还是要想办法生存下去——此时下意识作出的种种判断,不就会形成一个与至今为止的自己截然不同的人格么」
「…………」
「倘若如此,那么这就应该称作适应性而非疾病。或许称之为生存战略也行。之所以可以这么说,是因为不管社会如何看待这种现象,这都是她为了生存下去无论如何都需要做出的改变。并不危及她的生命,反而拯救了她性命的东西——是无法称其为疾病的。不对,是我认为,不应该这么称呼」
说到这,话题暂且告一段落。帕特伦西娜不慌不忙地转头看向青年。
「… …真是非常有趣的话题。可是,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呢?」
「我从一开始,就不认为尤古尼少校是间谍」
这看似是无视她疑问的自说自话,实则是恰如其分的回答。只不过,说出的这句话,无法令青年感到一丝喜悦。伊库塔仿佛吃了黄连一般露出了苦涩的神情,继续说了下去。
「我从不认为,直到那天为止都潜伏于军队深处的人物,在那个局面下会因情绪急躁与疏忽大意而犯下错误。那是喂给我的一颗定心丸。『如你的计划一样,内奸已经浮出了水面,所以你就安心吧』——这一意图有如司马昭之心」
帕特伦西娜的内心倍受冲击,连表情都出现了扭曲。大概只有你才能看穿到这个地步吧——她暗忖。
「再度相见的第一时间,我便察觉到些许违和感。出现在面前的人,与我所熟知的哈洛有着微妙的差别——不消说,我觉得那只是两年未见的缘故」
「……」
「但是,我没有将那份违和感抛诸脑后。不,是我做不到。那是因为——我对你心存歉疚」
「……心存歉疚?」
由于听到了意想不到的话语,帕特伦西娜如鹦鹉学舌一般重复道。伊库塔没有直面她,用沉重的口吻诉说道。
「我,没能对你坦诚相待」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她的心里一阵刺痛。这份疼痛感来自哈洛。
「我与雅特丽直至最后都将心比心。对于托尔威的内心纠葛,我厚着脸皮掺了一脚,而马修的不懈奋斗,我从以前就在他身边守望着。如今,我在以自己的方式尽全力阻止黑暗在夏米优心中蔓延。……然而,相比于那四个人,哈洛——我几乎没有深入思考过你的事情」
「…………那种事……」
「自打初次见面以来,你给我留下的印象就特别好。你的性格既沉稳又温和,只要有你在,氛围就会和睦融洽。拥有这一特质的你在骑士团里一直都不可或缺,长久以来都对我们展现出始终不渝的笑容,实为难能可贵。……想必,我不在的这两年里你也一如既往吧。公主和马修以及托尔威——这三个人的关系能维持至今,势必是因为在危急时刻有你从中斡旋」
夹在感激与自我厌恶两种感情之间左右为难,伊库塔咬着嘴唇耷拉起脑袋。
「正因为身边的同伴大都存在复杂且深刻的问题,我才对你倍感放心。你是唯一的正常人,我对此深信不疑——不对,是我擅自如此确信的。雅特丽的事、托尔威的事、马修的事、夏米优的事以及其他部下们的事……那段时间,我脑袋里尽是在考虑这些事情。此外的事情,我已无暇顾及……结果,我竟然愚蠢地,疏于考虑有关于你的事情」
攥在手中的木制水杯吱吱作响。而帕特伦西娜,向着满心自责的青年展露出满面笑容。
「——没关系的,那样就好。就如伊库塔先生想的一样,我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烦恼。所以行为处事才能无忧无虑。既然我的一言一行能够成为大家的助力——那就不要客气,今后还请尽管像这样来依靠我。与其无所作为,这样反而更能令我感到欣喜」
这番温柔的话语,足以将对方的烦恼化为烟云,尽数吹散。然而,伊库塔没有愚蠢到将那些话照单全收。他依旧垂着头,将喝完了的果汁杯子放在一旁。
「……呐,哈洛。说心里话,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愿意相信同伴」
「…………」
「可是,相信二字是非常非常微妙的。依方式不同,它可能会变得分文不值。打个比方——假设这里有个笨男人,连珍视的某人的内心深处都不曾涉足,还一直回避与其坦诚相待。倘若这个男的明知如此,却还大言不惭地宣称『相信』那个人,那就已经不是什么信赖了,只不过是放弃思考的表现」
自己绝对不会对同伴做出那种事,伊库塔如此述说着。超越痛楚的某种感觉袭向帕特伦西娜心头,令她一时间难以喘息。
「……回到之前的话题。刚才所说的多重人格——被认为患有该症的人,具有若干共同的特征。
其中之一,将人格切换前后进行对比,可以发现其言谈举止相去甚远。比如有一位女性,说话方式变得与原本人格完全不同。再比如有一位原本讨厌剧烈运动的男性,变得每天不跑个十公里就难受。但是我经过思考,认为那并不是人格切换造成的行为变化,不如说恰恰相反——是行为的变化造成了人格的切换。是设置了某种切换条件。这一条件令患者本人确信着,现在的自己与原来判若两人。——同时,演技与多重人格的分水岭就在于此。
演技完全是展现给别人看的,而多重人格者将举止连带人格一并切换,主要是为了独善其身。现在的自己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首先他们必须自己对此深信不疑。这不是随便一个人都可以通过努力将其化为可能的——我认为,这是一种才能」
「…………」
「一种条件切换人格的相对典型的例子,是有某个特征形成两极分化,这种模式随处可见。比如生性沉默寡言的人变得喋喋不休,又比如连酒的气味都觉得难闻的人变得遇酒酩酊。抑或者——有一个更为极端的例子,那就是右撇子变成了左撇子」
说着,青年的目光看向坐在身旁的女孩双手。
「就我所知,哈洛,你是右撇子。然而,刚才我让杯子脱手的时候,你立马就用左手接住了。……尽管杯子离你的右手更近」
「…………」
「那是因为现在的你是左撇子。即便你平时装作右撇子,在那种情况下,还是会反射性地伸出另一只手。这应该就是你为自己设置的条件吧。所以你才没法用利用演技蒙混过关——不对,是绝对不会让你蒙混过关。立即做出动作的手与哈洛相反,这一事实便是证明你是另一个人格的铁证」
被他那令人瞠目结舌的洞察力所折服,帕特伦西娜试图做些势单力薄的辩驳。
「再怎么说这也太强词夺理了吧,伊库塔先生。我可是卫生兵啊?对我来说切割与缝补是家常便饭,左手与右手的手指已经锻炼得都很灵巧。所以实际上可以说是左右手通吃吧。第一时间伸出的是左手也没什么不可思议的」
对于此番辩解,伊库塔没有进一步予以反驳。与此同时,她也恍然大悟——并不是他反驳不了,而是没有反驳的必要。右撇子也好,左撇子也罢,他不至于仅凭这种含糊不清的根据就刨根问底到这个地步。想必接下来会有更加致命的一击在等着自己。
「现在的我没有『相信你』的资格。……即便如此,我也并非完全没有关注你。对于有关你的一部分事情,我还是很有把握的。」
仿佛在说,在这个问题上自己决不会有丝毫退让。依旧低着头,伊库塔此刻目光如炬,道出了自己确信之事。
「哈洛与我们一同度过的岁月,在战场上并肩作战的时光,以及她为我们付出的感情,一切都没有丝毫弄虚作假。这甚至不需要列举出根据——骑士团全员共同的记忆即是最好的证明。……你心中恶意的真面目,我现在仍未可知。即便是这样,你拥有的那份善意也绝对是不容置疑的存在。
因此,我才想到这个乍一看不太合逻辑的答案,那就是有其他人格存在。善意与恶意是并存于你心中的。通常情况下,那两种心意本应该融合在一起变成灰色,然而在你心里却以黑白两色独立存在着。基于上述全部的事实依据——能够令我自己接受的答案,是绝无仅有的。」
帕特伦西娜暗自咬牙切齿。——我无法认同。他以那种思考过程触及到事实真相,这件事本身令她无论如何也无法认同。
既然哈洛的善意毫无疑问是实际存在的,与此同时居然还要探索有恶意并存的可能性?这种思维方式,其出发点就已大幅偏离了一般的主观思维,即使对照他所奉行的科学理念,也还是太过不同寻常了。
「你太钻牛角尖了呀,伊库塔先生。多重人格是什么,我是左撇子又怎么样之类的——你费劲心思绞尽脑汁得到的答案,简直就是异想天开嘛。我心里根本没有什么恶意,你的出发点就是错误的。」
她矢口否认。如果有什么能够攻陷身为间谍的自己,那必须是更加冷静且透彻的思考过程。只要达不到那个程度,无论别人说得多么天花乱坠,她都绝对不会承认自己的败北。
「……你似乎,想要我拿出一锤定音的根据呢」
伊库塔也察觉到了她的想法——那是与人针锋相对时无法退让的底线。
「既然这样,我就告诉你吧」
于是,苦行开始了。他咬紧牙关,凭借冷静的分析与坚实的证据,将同伴的恶行加以揭发。
「……在卓状台地进行防御战的时候,我在开战之前就预料到了敌人大概会以纵火为目的将精灵投进台地。并且我同时还料想到——这些精灵或许可以成为内奸的连络手段。」
帕特伦西娜听完这段话,瞬间有股寒意窜上脊背。
「从那个阵地之中向齐欧卡传递信息是相当困难的。飞鸽传书行不通,箭书也有被发现的可能,用光信号则太过耗费时间。如此一来,最为可靠的办法就是派精灵负责传令了。这是因为只要让精灵带着信件落下悬崖,剩下的就是从下落点走到齐欧卡士兵们那里了」
「…………」
「可是,不能把自己的搭档用在这个上。毕竟精灵是军人不可或缺的搭档,传递情报之后回不来了可不行。虽然如此,但是其他帝国士兵的精灵也不会听命于自己。——于是,齐欧卡军投进阵地的精灵吸引了我的目光。换作是他们的话,就能乖乖地带着情报返回齐欧卡军阵营了」
败落的预感在心中无止境地不断强烈起来,「哈」的一声,帕特伦西娜如喘息般叹了口气。
「分析到这的时候,我做出了一项部署。——我下令,在战斗开始的同时,将几十只之前俘获到的齐欧卡火精灵释放到阵地中」
她心知肚明——在被逼至穷途末路之时,人的脸上会自然地流露出笑容。
「那个时候,你不觉得四处彷徨的精灵数量格外地多吗?一半是齐欧卡军投进来的,另一半是依照我的命令放出来的。当然了,我有设法令放出去的精灵与前者无法区分——与其这么说,其实敌方投进来的精灵已经伪装成了帝国军的精灵。由于极难进行区别,在释放之前,我对那些精灵一再叮嘱——我会保证身为俘虏的你们主人的人身安全,以此为条件,无论被谁问起,你们都要说自己是在执行作战的齐欧卡军精灵。」
她意识到,这实在是个冷静又冷酷,且对敌人毫不留情的陷阱。想要剥开自己身上的伪装,非如此利刃不可。
「你能明白吧。我让自己这边的双重间谍,混进了齐欧卡作为间谍投进来的精灵当中。对一无所知的士兵们捕捉回来的精灵进行甄别,然后不断重复着将双重间谍放出去……这样下去会出现什么结果?
答案显而易见。比起一旦被抓到就没有第二回的齐欧卡的间谍精灵,我方一次又一次放出去的双重间谍能够引起内奸注意的概率相对更高。由于精灵从天上掉下来本身就十分显眼,只要尽快将其捕获,等到了战斗后半段,徘徊在阵地内的齐欧卡精灵大概就会有八成以上是我方放出去的吧」
他言语中涉及到的手段,全部都是她自负已经登峰造极的领域。结果那只是自己的骄傲自大。约翰·亚尔奇涅库斯将自己的报告排除在外的理由,事到如今她终于理解了。
「我认为,内奸趁那个时机收获的精灵有两只。其中一只似乎被派往齐欧卡军送信,侥幸的是,那只精灵是齐欧卡军投进来的。……可是,另一只呢?」
就如伊库塔未曾坦诚面对哈洛心中的黑暗一样——她们俩,也不曾探明青年的能力深至几许。可以说是不甚了解。不仅是深度,就连广度欠缺了解。
「没错,在尤古尼少校的背包里找到的就是那只精灵。虽然表面上宣称自己是敌方的精灵——但是在暗地里,它那时候悄悄地来到我身边报告了事情真相」
解答就此画下句号。要令身为间谍的她们二人承认自己的败北,没有比这更高明的手段了。
「所以,抓住那只精灵,并将其塞进尤古尼少校背包中的人是谁……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已经知道了」
以此为总结,伊库塔再度低下头。他展现出了相当程度的厌烦——对于自己这种犹如将同伴剔肤见骨的行为。

「——真是一个绝妙的计策呐」

听到一个陌生的女性声音,伊库塔反射性地抬起视线。于是,他意识到自己的推测正确无误。她露出的笑容,说话的口吻,给人的存在感——绝不是出自他所熟悉的哈洛。
「太过于凄惨的一败涂地,让我的脑袋都要不正常了。实在没法一笑了之。刚以为情况变得有些险恶,没想到实际上在老早之前就已经被将军了」
眼前的女子,捧腹嗤笑个不停。受到的冲击渐而平复,最终陷入深深的自嘲。一切皆已真相大白,她的心情却莫名其妙地爽朗。
「呐,伊库塔·索罗克。间谍在潜伏地绝对不能做的事——你知道是什么吗?」
「……」
「我现在就做给你看。以此作为这次耻辱的纪念」
说着,她站起身来。来到伊库塔面前,捏起左右两侧的裙摆,她很有礼貌地报上姓名。
「你好。——我叫帕特伦西娜。请你务必铭记于心。在人前直接报上此名,算上你,这才是第二个人哟」
伊库塔的眼睛眯成一条线。听到的异国名字,似乎唤起了他的记忆。
「『爱恶作剧的帕特伦西娜』。……是出自前尼塔达亚公国的童谣吧」
「嘿诶,你连这个都知道啊。……对了,你的母亲原本就是齐欧卡人呢。毕竟是在那边是相当有名的童谣,有所耳闻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呢」
是意料之外的联系令她的情绪有所好转吗,带着愈发深邃的笑容,女子继续在敌方阵地进行自我介绍。
「如你所料,我原本是童谣里的主人公。是好孩子哈洛一直憧憬着的坏孩子英雄。按你的话说,就是另外的一个人格吧」
「是什么时候发生了什么,才变成了现在这样?」
「就任由你想象吧,那些事我才不想逐一说明。——不过,你大致都应该知道了吧?看到我们的这个样子,你应该猜得出我们成长于怎样的地狱吧」
言已至此,她没有再多说什么。同时,或许是败北的纪念仪式就此结束了吧——直到一秒前还存在的爽朗态度已经去无踪影,作为间谍的冷酷氛围再度笼罩在她四周。
「那么——接下来,差不多该做个了结了」
一边说着话,她一边单膝跪在长椅上死死贴住伊库塔。在旁人看来,宛如一对四唇相接的恋人。只不过——她左手握着的小刀正闪着锐利光芒,紧紧抵在青年的后颈。
「有士兵埋伏在那边的建筑物二层。一旦发生紧急情况就会进行狙击——我说的没错吧?」
「…………」
「但是很遗憾,已经错过了时机。只要躲到你的背面这里,风枪便无法射击。而且……无论还有什么其他对策,都快不过我割下你的首级」
妖艳的声音震动着青年的耳膜。对于暗杀这一手段的忌讳,早已在她的意识之外。间谍的身份业已败露,她所能做的最后一件事,只剩下杀害会成为今后齐欧卡最大威胁的这个男人并逃脱了。

「——可是,我真的搞不懂。明明好不容易在谍报战里取得了胜利,为什么要做出这种近乎自杀的行为?明明毫不犹豫地收拾掉我就完事了」
从近距离传来了疑问和嘲笑的声音。她与伊库塔的对话——哈洛尽收眼底。在已经使出最后手段的她心中,哈洛无可奈何地注视着,要让一切都变得不可挽回的这个瞬间。
「要是有什么遗言,就尽管说出来吧。你在临终之前究竟会说出什么话,对此我还是稍微有点兴趣的」
带着一副决意痛下杀手的表情,帕特伦西娜向猎物提出了最后的游戏内容。听到这话,伊库塔在脖子被利刃抵着状况下,仍然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说的没错。想要说的话,我确实有」
这么说的同时,他笔直地看向哈洛的双眼。
——诶?
视线对上了。透过帕特伦西娜,在她这个表人格的里侧,哈洛与伊库塔四目相交。心脏险些因过度惊讶而骤然停止。
「哈洛,你是个坏孩子」
他紧接着说出的第一句话,比何等锐利的剑都更加刺痛她的内心。没错——自己是个坏孩子。既然连这点都被揭穿了,那么就再也没有人会爱自己了……。
「你是个十足的坏孩子。……就像我们全员一样,时不时地做些坏事」
听到他后面这段出其不意的话语,哈洛将正要低下去的头再度抬了起来。
——啊……。
说我是坏孩子,原本以为他是在责怪我。可是我错了。注视着我的那对黑色眼瞳,眼神中蕴含的温柔,其中一点也没有对自己进行断罪的意图。
「不过,这样就好了。即使你不是好孩子,即便你并不纯洁,不论你的双手至今为止已经被何种罪责所玷污——也有一个地方,能够赦免这一切」
说着,他缓缓伸出手。是伸向身处恶意内侧的哈洛的。朝着因自己做不成好孩子而深陷绝望的少女伸出的这只手,既不是要对她定罪,也不是要让她赎罪,单纯只是迎接她的归来。
「你该回到这来了。由于你迟迟不归,我等了好久好久」
什么都不询,什么也不问。是什么样的人都无关紧要。——事到如今,哈洛终于想明白了。从最初的一开始,黑发的青年就是抱着这个决心来与自己二人见面的。
「既是好孩子也是坏孩子的哈洛。——我们大家,一直都很喜欢你」
自己早已为人所爱——在迎来结局的这一刻,她终于知道了。

「…………诶……?」
结束了最后的游戏,用小刀抵住伊库塔后颈的帕特伦西娜,突然停下了动作。
「…………我说,哈洛。别开玩笑了」
她的手腕,被抓住了。——被右手,也就是哈洛的惯用手。换作是平常的她,绝对使不出这么大的力气,现在右手却有如一把钳子紧紧攥住,令帕特伦西娜握着凶器的手动弹不得。
「快给我停手——现在应该是轮到我出场的时候吧?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将一切都蹂躏践踏的机会不是吗?」
帕特伦西娜深陷恐慌。她无法理解——她就是为了让哈洛能够生存于地狱之中而诞生的,完全推测不出哈洛为何要在此时此刻阻止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要阻止我啊?善意或者献身之类的,要将那些一并践踏殆尽——这不就是我们的愿望吗!这不就是我们得以在地狱中存活下来所必须遵从的规则吗!」
她现在仍不明白,自己所知的地狱,并不是这个世界的全部。
「明明如此,事到如今为什么要——呜啊!」
尖叫声戛然而止。输给了内侧的反抗力量,她的脑袋像要飞出去似地向后仰去——又突然失去了力量垂了下来。
接着——从她翕动的唇间传出了微弱的嘶哑声,不过却是伊库塔所熟知的她的声音。
「……愿望,已经……」
伏着的头慢慢抬了起来。压制着稍有空隙便会暴走的左臂,哈洛玛·贝凯尔哭笑着将自己的想法说出了口。
「…………愿望,就在刚才,已经实现了…………」
一步,两步,三步——哈洛一边压制左臂,一边从青年身边离开。……她的善恶两面性是通过无数的自我欺骗才得以成立的。如今,她亲自对作为其根基的报复冲动加以否定,正视着长久以来自己所迷失的真正愿望。
「……啊啊——」
她一直是个好孩子却没有好报,
她做个好孩子却生存不下去,因而心生恶念,
她误信做不成好孩子就得不到别人的爱,
她多么希望有人能对自己说,即使你是个坏孩子我也会爱你——仅仅一次就好。
「……伊库塔先生……」
那个愿望,如今已经得以实现。不对,是终于知道早就已经实现了。
为何之前没有意识到呢——自己已经受到了同伴们的太多恩惠。连想要得到他人的爱都不用说出口,也没有因为得到他人的爱而支付相应的代价——同伴们只是单纯地爱着我,原意接受我的一切。
被人生首次降临的幸福所包围,哈洛微微一笑。这份笑容,已经无法显得更加满足,也已无法更加纯粹。
是啊,所以——我要守护那些同伴。

「……能够遇到你们,真是太好了……」

从带有恶意的左手中夺过小刀,不带一丝迷惘地戳向自己的脖颈。



他呼喊出狙击手的名字,扔掉拐杖扑向她怀里,两个动作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完成的。
「喔喔——!」
受到子弹的冲击,小刀从哈洛的右手中飞离出去。紧接着,伊库塔整个人扑进了她怀里。抓着她的右臂,连她一起扑倒在了地上,伊库塔就这样将哈洛整个人都压制住了。
「——不行,伊库塔、先生——快、离开我——!」
「谁会离开啊!」
哈洛一脸悲痛,拼命将青年推开。这是理所当然的——那只左臂还在为了杀害伊库塔而狂躁不安。然而,伊库塔完全没有将那个放在眼里,而是将全心全力都放在阻止那只意图自绝性命的右臂上。绝对不能让哈洛死,除了这个念头以外,他心里已经容不下其他任何想法。
「算我求你了,离开我——让我死吧——否则的话,我会,杀了你的……!」
「不要!」
哈洛希求着自杀。即便知道那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守护自己的性命而采取的行动,伊库塔也断然无法允许。
「不会让你死的!再也不会让骑士团的成员,比我先走一步了……!」
为了寻求将眼下的问题全部加以解决的办法,他瞬间猛然转动起大脑。狙击手的位置太远了,无法立刻赶过来。当下,他自己必须设法做些什么。

——恶作剧姑娘帕特伦西娜 遭报应的日子就在今天
四处搞的鬼都已露了馅 被狠狠教育得泪流满颜——

简直令人无法相信,他采取的方法居然是唱歌。
伊库塔在久远的记忆深处找寻着歌词与旋律,并在哈洛的耳畔唱出了口。

——妈妈可算是赶了过来 一身红围裙出现在面前
母亲学女儿低着个脑袋 牵起她的手双双把家还——

躁动不安的左臂抽动一下便停了下来。这曲童谣正是帕特伦西娜诞生的根源。然而,对她而言再熟悉不过的旋律当中,现在传来的却是未曾听过的歌词。

——朝着嚎啕大哭的女儿说道「今天我给你做炖煮菜肴」
那正是女孩最大的喜好 转眼之间泪水就不再掉
想和妈妈一起待在厨房 一边走一边唱起了歌谣
「开始这份出色的工作吧 开始属于我自己的工作吧」——

就在安详四溢的歌词即将迎来幸福结局的时候……不知不觉,哈洛的左臂已经镇静下来了。……仿佛就像是,小孩子听了母亲唱的摇篮曲之后陷入了安稳的睡眠。
「……这是原本的歌谣里没有的第十一章。是我母亲写的」
保持着抱住哈洛的姿势,伊库塔轻声说道。从压在对方军服上的眼睛里,一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你可让我担心坏了。干了一堆坏事之后,你究竟有没有乖乖回家呢,歌都唱完了我还是放心不下……所以,我最后又加了一段结尾。唱的就是贪玩的恶作剧女孩回到了有家人等待的温馨家庭之中」
令人怀念的一片片晚霞,映入仰望着天空的哈洛眼中。偶然间侧耳倾听——从远处传来了小孩子们赶着回家的喧闹声。
「太阳就要落山了。回来吧帕特伦西娜。回来吧,和哈洛一起。
玩了一大圈,肚子已经饿了吧?我们一起做饭吃吧」
伊库塔呼唤道。他决计不会放松抱紧她的双臂,就像是为了避免那条珍贵的性命从自己的臂弯中流逝一样。
「和最喜欢的大家一起,围到温馨的餐桌边吧——」

太阳西下。不知乌鸦几处鸣。
此时此刻——无论是好孩子还是坏孩子,夕阳都一视同仁,轻柔地将绯红色洒在每个人脸上。






本帖最后由 龙剣刘 于 2016-12-25 12:43 编辑




第四章 剧药投入

「…………唔唔唔……」
在充斥着喧闹的房间里,与黑发青年并排坐在长椅上的金发少女,完全静不下心来。
「怎么了夏米优,愁眉苦脸的。难道有什么烦心事?」
「不,并非如此。虽然令我烦心的事要多少有多少,但是我现在并不是在烦恼那些……」
夏米优因不知该如何表达而支支吾吾,她的视线在伊库塔与眼前的光景之间来回游移。

「——哈洛,这个是要放进锅里煮的吧?我就随便切两下了哟」
「啊,等等小马。那种薯类很难煮熟,必须切成小块才行」
「好的,切成两公分左右的薯丁就行了吧。……嗯,用这个作为肉的调味预处理真的没问题吗?再稍微辣点是不是……」

马修、托尔威和哈洛三人,一边亲切地交谈着一边进行着烹调。为此,他们在宫中设置的众多厨房当中,挑了一间「不大也不小」的做起了晚饭。
不是因为别的,正是他们理解并立即赞成了黑发青年的提案才会有如此发展。然而,夏米优还是难以揣度出他的意图。
「……这到底,是吹的什么风?」
「难道你不乐意吃一顿大家一起做的晚餐吗?」
「不会,我很乐意。乐意归乐意……可是该怎么说呢,这简直……」
就像是极为平常的家庭晚餐一样——话说到一半,夏米优硬生生把后半句吞了回去。这是因为她意识到自己没有资格考虑那种事情。
伊库塔察觉到她想说的后半句话,朝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才不是什么『简直』呢。……我啊,觉得这就是那么回事」

「……哈洛和齐欧卡有勾结?」
马修惊讶得当场愣住。——时间追溯到三天以前。伊库塔在结束了与帕特伦西娜的暗斗明争,并且安抚好哭得像个孩子似的哈洛的心情之后,将骑士团全员召集到了一间避人耳目的旅店客房里。
「……这笑话给你打两分。倘若你真要开个玩笑吓我一跳的话,那就说一件听起来更加逼真的事情啊。刚才的这种怎么会吓得到我。哪怕说月亮要掉下来了都比这强」
马修蔑笑着说道。听了他这极为理所当然的回答,伊库塔立马用手刀砍向他的额头。
「——着!」
「呜啊!?干、干什么啊!」
「吾友马修,很遗憾你和我犯下了同样的罪过。和我一起立即向哈洛道歉吧。反正这里也没人会看见……快点~,一~起~磕~头~谢~罪~」
「为什么啊!?」
被迫与伊库塔肩并着肩跪向地面的过程中,他依然不明所以地负隅顽抗着。就这样——在他以求助的目光看向哈洛的时候,看到的却是哈洛双手掩面不住呜咽的样子。于是,他大吃一惊地站了起来。
「……诶?……诶?…………诶?喂,哈洛,不至于哭成这样吧。不过是一句玩笑话,你也太当真了吧……难道说,原来你这么会演戏吗?」
在他不知所措的这段时间里,泪水还在不断透过她的指缝滴落在地。马修完全不觉得这些泪水出自演技,所流下的眼泪,于是满脸困惑地看向站在一侧的翠眼青年。
「呐,托尔威,这到底是怎么——」
话说一半便停了下来。见对方低着头狠狠地咬着嘴唇,微胖的青年总算认识到伊库塔的话没有丝毫玩笑成分。
「…………………………………………………………………………………………当真如此?」
马修战战兢兢地将头转向伊库塔,那动作慢得简直就像脖子生了锈。只见黑发的青年一脸严肃地抱着双臂。
「在将话题进行下去之前,我想插一句话。是非常重要的一点——准备好听我说了吧?」
伊库塔一边说着,一边定睛注视着马修与托尔威二人。接着他突然开口道。
「即便是哈洛,也是会做坏事的!」
听了这句掷地有声的话语,两人目瞪口呆地看向伊库塔。见状,他忿然大放厥词。
「将对于这一问题的忽视,视为这次事件的罪魁祸首,也并非言过其实。听好了——现在就是骑士团全员的检讨会。唯独今天,我甚至希望雅特丽也能够到场。」
说着,伊库塔从腰间取下佩剑,将它放在了一把空椅子上。装作她就坐在那里的样子,他再度面向哈洛。
「总而言之,哈洛,能拜托你说明下事情原委吗。不管花多长时间都可以,你就从最一开始说起吧」
「……好……」
拭去眼泪、调整好呼吸之后,哈洛点头答应。这时,伊库塔又添贴心一语。
「没关系的,只要你如实地讲出来,大家一定能够理解你。在场的全是这样的人」
她连连点头不止,而后以红肿的泪眼看向同伴们,毅然决然地开了口。
「——我,会对大家坦白一切的」

之后历经大约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关于哈洛的原本来历,众人听了个大概。
「——竟然是,双重人格啊……。……不过,相比于哈洛单凭演技欺骗了我们,还是这个解释稍微令人有些现实感呀……」
马修不吐不快。见到他对于事实还停留在难以接受的状态,伊库塔提出了一项建议。
「哈洛,看起来马修对这事还没什么现实感。这样下去也不会有什么进展,不如干脆让她出来试试吧?」
这太过大胆的解决方案令哈洛瞠目结舌。为了让她放心,黑发的青年补充道。
「她不是已经安分下来了吗?不会有事的,就算有什么万一,我们也会一起将她制伏的」
听到他这么说,「那我就换她出来了」,哈洛仍然没有像这样轻率地点头答应。然而,她看到伊库塔的目光中透着认真。那双漆黑的眼睛仿佛在说,也向他们展现出你的全部吧。
「……」
即使没有马修的疑问,这也是迟早避免不了的必经之事。将这作为理所当然的道理加以接受之后,她攥紧双拳,暗自下定决心。
「…………托尔威先生,马修先生。你们察觉到危险的时候,请毫不犹豫地朝我开枪」
毋庸赘言,哈洛也做好了觉悟,为了不劳烦他们动手而随时准备自绝性命。她紧绷着脸深吸了一口气之后闭上了双眼,过了十几秒——一下子掀开了眼帘,
「——我可不是什么哗众取宠的小丑」
「唔喔!?」
她这句话不只是语气,就连音调都和前一刻的印象截然不同,马修听了之后下意识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有着哈洛面容的女人以冰冷的视线盯着他,耸起了双肩。
「胖子,你惊讶过头了吧。明明都说了要换成我了」
「你……你是谁?」
「早就说过了,我就是帕特伦西娜。这样就能让你接受了吧?要是还不能认清现实的话,我就用一万句哈洛绝对说不出的脏话骂得你狗血淋头吧」
由于没有得到答复,她真的付诸实践了。五分钟过后——马修饱受超乎想象的语言暴力,犹如一块烂抹布一样瘫伏在桌子上。
「……到底怎么回事啊,你这个恶质女人……究竟要怎么样才能让一个人残忍到你这个地步啊……」
托尔威也抱有同感,咕噜地咽下口水。帕特伦西娜则十分不雅地将两肘撑在桌子上,接着说道。
「你要是还想见识见识我们的差别,接下来……我再做些各式各样哈洛做不来的的事情吧。比如说这种戏法」
说着,从她那本应什么都没拿的手中,笔、手帕、硬币,一个接一个地冒出了出来,令伊库塔「喔喔」地发出了欢呼声。身负类似技艺的他能够明白,她能够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变出这种戏法需要多么高超的技术。
「还有,我的战斗能力可远远强过哈洛。像胖子你这样的,我徒手杀死你易如反掌」
「……呜」
对于肉搏战颇有自负的马修受到此番挑衅,一时语塞。趁两人之间争斗的种子尚未生根发芽之时,伊库塔立即插嘴道。
「帕特伦西娜。就算是开玩笑,也不能对同伴说出那种话」
「哈?你在说什么呀,同伴什么的,我才——哇啊!」
话突然中断,原来是伊库塔用双手捏起了她的两颊使劲朝两边拉着。青年在近距离严厉地瞪着对方,同时进一步说道。
「我再说一遍。对同伴,绝对不许再说那种话」
青年一边告诫着她,一边将她的脸蛋拧来扭去。遭到这般对待,帕特伦西娜甚至没做出像样的抵抗就已泪水盈眶,细声弱语道。
「……四(是)。对不起,我再也不会缩(说)了……」
「你明白了就好」
听了她的道歉,伊库塔随即松开了手。两颊终于得以解放,她垂下头揉了起来。接着,她保持着低头的姿势缓缓将视线上扬,看向面前的青年。
「…………现在,可以让哈洛回来了嘛?」
「随你的意。不过,再叫你的时候要出来哟。还有——你要是想我们了,也记得出来」
伊库塔和颜悦色地笑着说道。心有不满地盯着他瞧了一会之后,帕特伦西娜静静地阖上了双眼。等几秒过后她睁开眼睛的时候,他们所熟悉的哈洛已经回来了。
「……对不起,那孩子说话太刻薄了……」
回想着刚才说出的种种恶言恶语,哈洛朝马修深深地低下了头。他与托尔威一脸尚未从冲击中缓过神来的表情,没能说出一个字。而这时候,见到已经达成了预想中的结果,伊库塔立刻推进起话题。
「——行了,就是这样。俗话说百闻不如一见,我想,实际见过面说过话就能够直观地感受到双重人格与演技的不同之处了吧」
「那是与哈洛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人……我这么想就行了吧?」
根据刚才的印象,马修询问道。然而,伊库塔却立马板着脸摇起了头。
「这样一来,又要回到一开始的话题了。她同样也是哈洛。无论是谁,都理应拥有坏孩子的一面——对于哈洛而言,帕特伦西娜就是她的那一面」
青年一再叮嘱对此绝对不能有所误会,而后继续说道。
「至今为止,我们一直对她的那一面视而不见。之所以说这是骑士团全员的检讨会,就是这个缘故。我们在无意之间,对一直是个好孩子的哈洛太过于依赖了。我们直至今日都没能发觉帕特伦西娜的存在,其理由无非就是这个」
言语之中流露出他的自我反省。错误的偷懒方式——这是他最为戒虑的事项之一。
「托尔威,马修,还有雅特丽——要是我拿出与对待你们程度相同的热诚对待哈洛的话,应该早就能够注意到她的存在了。这对于我们全员来说是每个人都存在的问题,我希望你们能够坦率承认这一点」
「……要是她来找我商量的话,我肯定能帮上忙的……」
「对她而言,那种事有可能是做不到的。在这种时候体察她的心思,正是身为同伴的责任」
听了马修那缺乏力度的反驳,伊库塔马上用正论堵住了他的嘴。接着,将视线从他身上转向托尔威,之后则是雅特丽的佩剑,最后又补充道。
「而且——这并不仅限于哈洛。有重大烦恼的时候会对他人袒露心声的直率孩子,我觉得在我们团里从一开始就属于少数」
托尔威俯视着地面,苦涩地点了点头。听到这一指摘,他再自然不过地联想起了最近才发生过的事情。
在他的旁边,马修听了伊库塔的话同样陷入了沉思,对这番指正加以理解之后缓缓开口说道。
「……我承认我们应该对此事负责。确实如你所说,哈洛作为一个我们相处已久、性命相托的伙伴,我们对她太过于不了解了。这一状况令人感到十分惭愧。
但是——这和她背叛我们是两码事。就让我们来仔细听听吧,她究竟做出了什么事。否则的话,原谅什么的都无从谈起」
马修严词厉色地诘问道。于是,哈洛感叹着这一刻终于来临了,静悄悄地开始了述说。
「……说起与大家相遇之后,我所开展的行动。最初的一次,是在海战之后的『黄龙号』之中」
听到这出乎意料的地点,三人都惊讶地睁圆了双眼,各自追溯起当时的记忆。
「是通过海路前往希欧雷德矿山的时候吗?相当久远的事情了啊……」
「就如你们所了解的那样,在那艘船上有我的同类——那就是同为『亡灵部队』一员的邓米耶·刚隆海校。他的身份被雅特丽小姐识破之后,是我在最后关头助他成功脱身的」
听到这席话的一瞬间,托尔威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连连点头。
「这样啊,那个时候被挟为人质的就是哈洛小姐呢。那其实是……」
「没错,是故意的。为了让他能够在那个情况下脱身,让身为海军『客人』的我成为他的挡箭牌是最为有效的手段了……」
「原来如此。……说起来,我差点没注意到。你刚才,有说自己是亡灵部队的一员吧?」
「是的。我与在北域参战的那些人所肩负的任务不同,只不过是谍报部门的一个新人……」
马修用双手抱起脑袋,不情愿地点了点头。一直近在咫尺的女性居然有这样的真实身份,这实在无法令他轻易接受。
「在那之后,有一段的空白期——人格切换为帕特伦西娜,正式开展谍报活动,其实是最近才发生的事。大致而言,是从与马修先生和萨扎路夫先生一同进行调查任务的时候开始的。由于那时候神官对教徒们的煽动尚未不足,在前往现场的途中,我为了争取时间而采取了一些妨碍行动。进军的路上,之所以会有一般民众前来求助就是这个原因」
微胖青年的表情愈加痛苦了。即便他的双肩缩得越来越紧,哈洛的坦白也未曾停止。
「同时我还开展了其他行动,那就是派出了工作人员,为营救被俘的海军少校艾露露法伊·泰涅齐谢拉小姐提供了作战方案。海军俘虏逃出俘虏收容所,并从临近的基地内获得了武装与物资,紧接着同教徒们汇合一道冲进山脉……这一连串的行动,是由我们制定出了方案并且下达了指令」
「从制定方案开始就是由你们负责的……。你们两个到底有多么精打细算啊」
马修脱口而出。在这句话里,内心的惊愕远胜于对她们的讽刺。
「只不过,我们没料到陛下会亲自率领援军赶过去。从那以后,只好一边保护着她一边进行谍报工作,不断加重帝国军的损害。事情进行得一帆风顺——直到伊库塔先生抵达战场」
哈洛偷偷瞥了一眼黑发的青年。接着,马上又低下视线再度开口。
「之后,我们先是嫁罪于尤古尼少校,又是尝试与齐欧卡军取得联络,竭尽所能做了许多勾当。然而,却没能取得任何成果……完败于伊库塔先生,像现在这样站到了大家面前」
「……大概有多少人」
在说明的最后,马修插嘴一言,却语气沉重。
「受你们谍报活动的影响,这次,多死了多少士兵?」
这句话当场掀起了紧张的氛围。哈洛的双肩因罪责而震颤着,然而她的回答却未经粉饰。
「说不好准确的数字。但是……把间接造成的牺牲算在内,我想不会少于一千人」
「…………!」
听到远超想象的数字,马修冲动地一拳砸向桌子。伊库塔以尽可能柔和的语气地对他说道。
「呐,马修。同样地……哈洛作为卫生兵,或许至今为止拯救了更多的性命呢」
「这才不是能功过相抵的吧!」
微胖的青年大声喊道。纵然事实无可厚非,伊库塔仍无所畏惧。
「如你所说。——可是,你还能说些什么呢。我既不会责备她,也不打算处罚她」
马修被再度提问,猛地紧盯着他。正视着他内心的感情,黑发的青年气魄十足地加以回应。
「我承认这是在偏袒她。但是——你不认为,问罪于她们是更加本末倒置的做法么。将年幼的她逼至地狱般的境遇之中一家人的罪行要怎么算?仅仅因为不过十二岁的少女具备相应的素质,就将她领进充满背叛的世界那些人的罪过该由谁来赎?」
「——呃——」
「我们无法追究她的罪责。而那些人的罪责更加无从追究。如今的她正是由各种恶性的因果共同造就而成的,其原因、诱因还有责任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我不会说这一切没有哈洛的内因。即便如此,我还是不希望责备处罚她。比起这个,身为她同伴的我们有着更为重要的任务」
说着,伊库塔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对方。马修咯吱一声咬了一下牙齿,经过百般克制之后挤出了一句话。
「……你是想说……就算对犯下过错的当事人严加指责,也并非溯本求源么……」
伊库塔的神情忽然缓和下来。接下来的一句话,饱含对于对方说出这番话的感谢以及货真价实敬意。
「亏你能回想起来。没错——那种行径不过是自我满足的报复。直面招致她犯下过错的根本原因,指引她走上光明大道才是唯一的正确答案」
接着马修所说的话他说出了结论。微胖的青年两手握拳站了起来。
「我知道,我知道是知道!但是,可恶——心里还是会难以接受。若我们不向设陷阱给我们的本人追究其责任的话,那么多的士兵死亡的这份责任我们又该问罪于谁才方为是好?我又该如何整理我心里头的这份感情才行!?」
心中的怒火没处宣泄的青年敲击着桌子。伊库塔毫不迷茫的立即回答道。
「答案只有一个。——我们其实早已知道。不管怎么说,关于在那场战役所发生的全部事情的责任,都必须由我们共同承担。……绝不是单独一人来承担」
「……!」
伊库塔毫不退让的如此告知。身为同伴的事——对于那份羁绊他所展现出的决意,至此马修也都终于理解了。如今的他与两年前他相比那份意识有着显著的增强。
经过伊库塔的话与自己的心情相互碰撞之后,最终,马修露出严肃的表情转向哈洛。
「……喂,哈洛……!」
被叫到名字的哈洛使劲的按住胸口。……那表情诉说着,无论怎样的痛骂、弹劾我都将甘愿接受。很明显能知道,倘若说「现在给我去死」的话,她也都会毫不犹豫的立即执行吧。
「…………………,………你还…………你还……!」
马修全身颤抖并露出严肃的表情继续睨视着做好觉悟而站立着的她。就这样过了五分钟,过了十分钟——而且这段倍增的时间尽是在沉默之中流逝。
「…………………………………………………………你还,真够狡猾」
这之后,他展开了他那紧握起的拳头。微胖青年的脸上浮现出了死心般的表情。
「因为,很恐怖哟。……在战场上受伤时,后方却没有你在。只是想想就变得手止不住的颤抖,背脊梁发凉,脚也变得站不稳。……在那样的战场上,我会没办法使出以往的战斗力」
"……马修……"
哈洛凝然不动的看着对方。马修的表情染上了浓郁的苦恼。
「并不是要你不要上战场。要不是有你从中开导我,我可能就在这两年间的什么时候将刎颈于夏米优陛下。……所以,哈洛,一直都被你所拯救的事。在私底下,你也都一直的支撑着我们的事,我都知道」
对于她背叛既有愤怒,也有悲伤。就是因为你,使得很多部下都死了——他的这股想问罪于她的冲动,到现在也都拼命的忍耐着。
但是——将感谢她的想法与那些相重合,留在他心中的,是比以往更加对真正的同伴的亲爱。在理解了之后,马修心中那狂乱的情感,渐渐地向着一个结论收束。
「……会不会原谅我,说实话我不知道。我也不能把部下们的牺牲当成没有的事」
哈洛闭目等待着裁判。在她面前深深低着头的马修,颤抖地说道。
「这还用说吗。我作为他们的指挥官,作为他们将性命托付给部队长的立场上——是不可能会放下那份责任。只有这点,在我心里连一点都没有」
马修看着自己的手,回想着逝去生命的人们。回想由于自己的不成熟和失败,而先逝去生命的人们。
同时,连确信都不需要。——为让那牺牲尽量减少,站在面前的她的能力是不可或缺的。想象着在丧失哈洛玛·贝凯尔协助的战场,自己又会有多么的恐惧。回想着至今为止,又多么的被她的存在给拯救。
「可是,不管是否有罪,毫无疑问你也是骑士团的一员」
抬起低下的头,马修如此说道。而那声音当中,早已不在颤抖。
「所以——今后,我也会更加的关注你的。我会认真地听你说话,多和你聊聊天。再也不会对你不闻不问。
相对的,你也要好好的将重担分给我哟。就算是我也能好好承担的。从船上相遇到今天的这段时间里,那种程度我还是有所成长的」
说完的同时向她去,而后他向着哈洛伸出了手。紧接着坐在椅子上的托儿威站了起来。
「这两年,我为了帮助大家而努力着,却变成了除了自己的烦恼以外其他都置之度外的状态。所以哈洛,我比阿伊和小马更没有责备你的权利。对于至今为止我所视而不见的众多事情,打心里觉得自己很窝囊。」
说完便咬着嘴唇,之后他也走向哈洛静静地将手伸出。深绿色的眼瞳当中寄宿着温和的决意凝视着同伴。
「我不会再重蹈覆辙了。所以……我想,再一次的和你一起并肩作战」
站在含有真情实意而伸出手的两人面前,哈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而始终一动不动。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有那资格来回应他们所伸出来的手,但是还是无法抑制心中的喜悦——只是,她必须在放声大哭之前忍耐着。
「……对雅特丽来说,这样就会原谅我吗……」
意识到还有她便如此询问道。听到这话的伊库塔,将手贴在下颚陷入思考。
「的确,就她的立场来说很难。以伊格塞姆的价值观来说是不会放过内部有间谍在活动的这事实吧。——但是,我能肯定。雅特丽绝不是,会被规矩所束缚的人」
伊库塔抿嘴一笑将手揣在怀里。从中取出了一枚硬币搁在拇指上,然后他将那个转向了放在椅子上的炎发少女的佩剑。
「那就问下本人吧。她是怎么想的,马上就能知道了。——原谅还是不原谅」
弹起拇指将硬币抛向空中。空中的硬币描绘出漂亮的抛物线落在佩剑的月牙盘上,随着哐当的清澈声音响起,弹落在了椅子上。其结果,伊库塔向哈洛示意道。
「你看——是原谅了你」
硬币在离佩剑不远的位置正面朝上。哈洛悠然地走向那边,拿起硬币认真确认着——不一会,她那含泪的微笑崩塌了。
「……太狡猾了。这个,两面不都是正面啊」
「是哟。因为她向我说了『就用那枚硬币来决定』」
伊库塔丝毫没有发憷地说道。两面都是正面的硬币——那正是雅特丽所给予哈洛的回答,他如此暗示道。
哈洛将握着的硬币紧紧地纳入怀中,多次重复地点头。在场任何人都不觉得那是个谎言——这时,哈洛感觉到,脸上露出微笑的炎发少女就站在自己眼前。

「——哈洛?你怎么了,哈洛?」
陷入回想之中而飘忽不定的意识,由于那个声音骤然拉了回来。
「——陛下」
当注意到的时候,在烤的恰到好处的羊肉块前面,她发呆的站着。夏米优从旁窥探着她那样子,忧心忡忡地询问道。
「看你手停了下来,像是全神贯注的思考着一样。所以,哈洛……你有什么烦恼的话就说出来。虽然余不知道能不能帮的上忙——就算如此,总比不说来得好」
夏米优如此说着露出深切的表情看向对方。哈洛一边对她的那份关怀感到高兴,一边回想着之前情景的继续。
——对于夏米优——只有那孩子,我还没有想告诉她的打算。
在漫长的交谈结束之后,伊库塔如此提议道。
——当然,她也是我们重要的同伴。如今的我很看重她。但是,同时夏米优也还是个孩子。因为此次的事件是身为年长者的我们所造成的失误,所以只有她,没有必须担起那份责任的义务。
在听到这话的瞬间,哈洛明白了。这便是黑发青年回归战场的最大理由。
——最为信赖的对方是间谍的这个事实,对如今本来就已经处在复杂立场的她来说,会越发感到不安吧。所以现在还不能说出来。至少——直到合适的时机到来为止,先将这事藏在我们心里。
百感思绪地同意,点了点头。为了保护对如今的他来说最为重要的东西。
——是否说实话,以及倾吐胸臆的时机,哈洛,都交给你了。
等一切都平定下来之后就都坦白了吧,她如此决定了。等到战争结束,国泰民安……等到少女在真正意义上的长大成人。所以至少,直到那个时候到来为止就像以往那样做个善良的大姐姐吧。
「——非常感谢您的关心,陛下。已经没事了。只是想起了一些高兴的事情」
「这样啊……那就好,可是……」
被露出坚定笑容她如此说道,还留有一丝担忧的夏米优也只好作罢。就在两人说话期间,晚饭的准备也正稳步进行着。
「好了,这边已经准备好了哟。面包烤好了吗?」
「再,再稍等一下。这个烤炉的使用方式很独特……看起来好像是没烤焦,可又好像没问题」
「炖菜也已经炖好了哟。希望能合大家的口味呐」
做好了的料理接连不断地依序摆上餐桌。餐桌上的料理不同于在战场上填饱肚子的粮食,和在基地里每天吃的饭菜,以及一流的厨师特意做的宫廷料理。那些单纯只是朴素又温暖人心的家庭料理而已。
「哦哦,全部都做好了呐。那么事不宜迟我先尝一口……」
「没来好好打下手的家伙别在那偷吃啊!好了好了,快点坐下吧!」
啪的一声,马修拍开伸向盘子的伊库塔的手。以此为开端,各自陆续地坐在了围着餐桌的椅子上。在六把椅子的其中之一,今天也依旧将炎发少女的佩剑放了上去——连餐桌上的料理,也都理所当然的准备了六人份。
「咳咳。那么——虽然略微有段曲折的发展,但是为骑士团全员的晚餐」
「「「「干杯」」」」
与夏米优的开场白一同,用装满果汁的杯子举杯相碰。开始了热闹的欢聚时刻。
而在那声音当中——存在于哈洛心中的她,害羞般的也小声说了句「干杯」



哐啷一声,某种破碎的声音传进了用扫帚打扫走廊的她的耳朵里。
「——?」
她立即放下手边的活,向着传出声音的起居室快步走去
「怎么了?亲爱的」
慌慌张张的她一进门便询问道,而被叫到的男子则保持着坐在来自帕犹希的藤椅上的姿势僵在了那里。左手拿着一张书信。而在其脚边,散落着他经常使用的亚波尼克传统茶杯的碎片。茶杯里的茶水全部洒了一地。看到此景的她最先想到的便是稀奇。
「——啊啊——不好意思。
该怎么说呢——只是稍微有点,不,是相当受打击呐」
察觉到妻子进入的男子——齐欧卡共和国执政官阿力欧·卡克雷,此刻总算回过神来开始收拾。然而,此举立即被妻子给制止了。对于不会家务的人来说,能不轻举妄动的话就很谢天谢地了。
面对将茶杯碎片麻利地收拾到一起,用抹布开始擦拭淋湿了的地毯的她,阿力欧仍一脸茫然的开口说道。
「莎拉姆。你至今为止,有被某人把重要的东西给夺走的经历吗?」
「重要的,东西吗?」
莎拉姆一边继续擦拭一边说道。而在这对夫妇之间,唐突地说出意味深长的问题并不稀奇。
「……那是小时候的事情了。用了三天做出来的沙之城堡,却被其他小孩给破坏了呐。虽然还是小孩,但我认为我那时所涌现出的心情比较接近杀意」
「真是深有同感哟。现在我所抱有的心情的一部分,恐怕也是那个」
男子轻轻地点了点头。将书信放在膝盖上,睁开的双眼仰望着天花板,他继续着自白。
「真怀疑自己的眼睛啊。用这双眼发掘其才能,用这双手导向其完美的杰作之一,竟自己传来了其崩坏的消息。啊啊——这份丧失感,该如何表达才好呐。仿佛胸口被掏空了一样,仿佛心的一部分缺失了一样——不管在怎么斟酌言语,没有文采的我只想到了陈腐的表达」
阿力欧自我嘲讽道。莎拉姆越来越感到很稀奇。一本正经的他会说出如此幽默的话,这情况可谓极其罕见。
「但是,仔细一想……要说心中最为主要的心情,应该是,懊悔吧。不禁得对她被夺去的这事感到懊悔,以及对将她夺去的对方感到憎恨。宛如初恋女孩被夺去的纯真青年一样。
究竟是何处的何人呢——能将我亲自栽培出最完美的淑女给夺走。为了齐欧卡美好的未来,仍要她去做的事明明还有很多很多。即便只是极少数情况下有失去的可能,也还是会难以忍受般心中隐隐作痛」
在真的感到懊恼之时就会以这种方式表达悲叹吗,对于他的举动莎拉姆感到非常新颖。她很清楚自己的丈夫是有着非凡且复杂的人格,而在阿力欧·卡克雷的观察这领域里,莎拉姆·卡克雷的的确确是首屈一指的人。
「绝对不能容忍。只有这事——绝对不能容忍」
莎拉姆对从各种角度来表达心中的嫉妒与憎恶的阿力欧的样子,既没有鼓励也没有安慰,只是像眺望着野兽的生活实态一样继续观察着。
且不说这世间到底有没有所谓的爱情——在与他结为连理之后所度过的每一天,她觉得那都是非常充实的每一天。



距离齐欧卡与帝国来说都很远的北方之地,有一座大圣堂。而在构成其一角的尖塔顶端附近设置的房间里,响彻着强有力的男性声音。
「——以上便是关于帝国现状的报告。教皇猊下」
(译注:猊下,类似「陛下」。「猊」指「猊座」——菩萨或高僧之座。因而猊下是对宗教首脑的敬称)
一身无论怎么看都觉得身材魁梧的军服样子,倒映出天空般剃光的头顶。壮年男性即有像身经百战的军人样子,也有虔诚神官的样子。而听取他的报告的——正是一身被奢华庄严的神官服所包裹,身材娇小的老女人。
「原来如此。……看来这次的女帝,是位非常残酷的人物呐」
「正是如此。但是,远观他们全体的行动能感觉到他们也有着深思熟虑。希望是位故作暴君实为贤君之人,我这把老骨头倒是如此期望着」
平时不论对谁都旁若无人尽说恶语的嘴,此刻却只有对眼前的人物沉默了下来。听到就他而言已经是表现出了最大限度的敬意的话语,老女人露出了浅浅的微笑。
「你那样说的话或许会是那样,阿库格鲁帕·萨·特梅夏大将。事实上——被认为已经奄奄一息的帝国,在紧要关头却展现出了意想不到的毅力。而这并没有全部顺着齐欧卡意图发展,我们必须承认这事实」
如此说完之后,老女人陷入短暂的思索而闭着眼睛。在注视着自己的阿库格鲁帕大将面前,反反复复地思考着——在她反复思考之后说道。
「……不如,去见上一面吧」
「……猊下。那样不妥」
「只是见个面说句话而已。不论是前面提到的女帝,还是协助她的臣下都一样。原本是早就气数已尽的帝国,而在那腐朽国度的荒废大地上,由于年轻一代的崛起某种变化正孕育而生也说不定。若是如此,我想去亲眼见证一番」
她用她那清澈的声音如此告知,而后为了让他放心又在说了一句。
「话虽如此,要是让齐欧卡有了奇怪的怀疑就会招致不必要的麻烦……若是进行会谈的话就会变成三国首脑会晤呐。就那样也不坏。而且我也刚好想见见许久不见的『不眠的辉将』的面孔」

「一想起那小子,我就心有不快……。当然,若是猊下一定想要见他,我也就不再多说了」
阿库格鲁帕大将理解之后便屈膝跪地。老女人一边向着这样的他露出笑容,一边在胸前两手指尖相抵构成一个图形。
「戒骄戒躁,不懈不怠,一同重拾希望的碎片吧。直到——我等自食恶果的世界于未来重新迎来光明之时。
愿四大精灵护佑着我们。——主神啊,恳求您指引我等前进的方向」
与意味着主神星(极北之星)的手势一同被编织出的祈愿圣句。阿库格鲁帕大将带有敬意地默默行了一礼。

即是统治宗教国家拉·赛亚·阿尔德拉民的宗主,也是君临教团组织的教皇——耶娜西·拉泊特斯玛。洋溢着忧虑与些微期待的那双眼睛,平静地倒映出从尖塔的窗户向下看着的自国的街道。

从围绕哈洛的问题的解决的两周后的下午。在耸立与宫殿一角的深绿堂的大殿里面,伊库塔和夏米优等待着别人。
「——成为文官候补的人材有两名。在你的推荐下今天会来是吧,索罗克」
女帝确认般的说道。然而,听到这话的青年困惑地皱了皱眉头。
「虽然是这样……但是还有些困惑。那样就好吗?」
「什么?」
听到意想不到的怯弱回答,夏米优稍稍慌张地看着对方。伊库塔愁眉苦脸地继续说道。
「在博士本人流亡到齐欧卡之后,很多『阿纳莱的弟子』都留在了帝国。而他们当中也有很多优秀的人才,重用那些人担当文官虽然可以——」
没有等到他说完,宫廷武官便来到了两人的面前。屈膝跪下的他,遵照自身职务立即说出了要事。
「拜见御前,陛下。——两名文官候补,现已来到」
「好,准许觐见」
得到女帝的准许武官站了起来,转身向着大殿门口走去。眺望着那背影,夏米优再次询问道。
「你刚才说虽然可以重用……那接下来还有什么吗?」
「嗯。……大部分,都有很怪的习惯呐。特别是此次所叫来的当中一名」
伊库塔以一副没辙的口吻说道。就在少女被煽动的越感不安之时,被武官带来的当中一位男子嘴角浮现出无畏的笑容走向她的面前。
「卫兵二十名。侍从三名。武官两名——我认为大约可以辞退这么些人呐」
抢先于行谒见之礼,男子开口第一句话便如此陈述。使得一同前来的武官脸色苍白,而后,他才在原地屈膝跪下面向女帝。
「——呵呵呵……初次拜见,皇帝陛下……」
青年有着清秀相貌,长长的黑发剪齐于肩头处。隔着戴在右眼上的单片眼睛的眼瞳散发出可疑的光芒,他悠悠然地报上姓名。
「此次受师弟伊库塔·索罗克的推荐进宫晋谒的『阿纳莱的弟子』之一,名叫尤尔加·戴姆达利兹。请多多指教……呵呵呵……」
用阴谋家那消沉般的笑声装饰在语尾,名叫尤尔加的青年继续说道。
「之前所说的是经费削减的提议。虽然陛下看似位出色的执政者,但是从这个宫殿的维持管理开始,帝国的运营里还留有可以省去的不必要开支的地方。若是将这部分的改善委任于我的话……呵呵呵」
尤尔加这样说着夸张地伸开两臂。紧接着话语之后做戏般的动作。
「好像还有自己所不知道的宝物库沉睡于宫中一样——看到那成果,陛下应该会怎么说吧。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嗄!?」
在持续笑着的他的后脑勺拍了一手掌,从脸上脱落的单片眼镜在地毯上滚动了起来。在僵硬的武官们的面前,第二个人物果断的走了出来。
「久等了————!轮到本小姐登场啦,当~当当~当~!」
「啊啊,我那洞悉世间万象的睿智之瞳啊!」
尤尔加为追上在地毯上滚动的单片眼镜而跑了起来。而迫使他这样的少女毫不胆怯的说道。
「啊啦啊啦, 难道是又脱落了?单片眼镜别再耍脾气了哟,要嵌入尤璐亲的眼窝里可是无理的要求哟。因为你比有着清秀相貌的人还脆撒」
「吵死了,这是我的方针!话说你知道的话就别拍我后脑勺啊!这可不是便宜的东西,你看看你已经给我碎了多少个!」
尤尔加一边用布擦拭着总算捡起来了的单片眼镜一边怒吼道。而对于他的怒吼也无动于衷的第二人的少女平静地站着,将这一系列看在眼里的伊库塔大大的叹了一口气。
"初次再会就这样啊……。你们两人都,一成不变呐"
「呀吼,伊库塔兄!咋感觉你苍老了?升官发财变土豪了?今天的饭菜是宫廷料理?啊,还有一个,请五百字以内自由叙述一下你觉得那件披风样子很帅气的理由!」
少女接二连三地连续发问。与便于活动的服装相辅相成,她的那些询问能让人想象出当中隐藏着出奇的精力。到现在都只能注视着这一系列发展的夏米优,对那股气势感到某种危机感而拽着在旁边的青年的袖子。
「……索,索罗克,索罗克……!」
「抱歉夏米优,我现在就让他们安静。……离相遇都有五年左右了当然会多少显得苍老。虽然俸禄增加但并不是一下子就成土豪的程度。若是看准宫廷料理的话会让你吃到的,但是掺了了毒可别抱怨哟。披风的话,要是没有稍微彰显出人上人的立场的话会很难办,所以就穿在身上了。帅不帅气就看各自的主观见解」
像是摘除小树枝一样将全部的询问回答完毕,总算来到自己的回合,他立即让对方就此打住。
「总之,询问攻势先暂且告一段落。对于初次见面的人不是应该先寒暄一番吗,米璐巴琪」
「才不——————是!」
在说出名字的瞬间,少女炸开花般叫喊道。然后她立即订正道。
「麦琉薇,巴切!那才是我的名字!米璐巴琪什么的是哪来的乡下人!要是被那样变扭的发音叫到,先祖大人们可都会伤不起!还请火速重说一遍,伊库塔兄」
「诶。那样拘泥的性格又复活了……?因为无论谁再怎么练习都没能正确的发音,所以不是得出直接叫米璐巴琪就可以的结论吗?」
「不记得,不记得有那样的过去!人家可是活在当今的女人,麦琉薇巴切·夏托威塔尼露西斯卡兹!因此,来来来,大家都复述一遍!今天直到哪个人能准确无误的发音为止,个个都别想回家!」
少女连名字后面长长的姓都加上强加于众人。该如何是好呢,伊库塔手叉着腰,
「……麦琉薇巴切·夏托威塔尼露西斯卡兹」
从女帝口中流出的那流畅发音,代替他令少女的气势烟消云散。在一下子回归寂静的大殿之中,夏米优继续俯视着少女。
「居民的长名以及跳跃般的发音,有此特征的地域——原来你是来自西域的拉斯卡利塔乡啊。虽然作为知识早就知道了,但是像这样面对面还真是第一次」
在谈论帝国国内的情报上除了她无人能出其右。或许是窥视到那头脑所蕴含的知识的一部分而惊讶,少女目不转睛地回望着夏米优并询问道。
「……你的,名字是……?」
「夏米优·奇朵拉·卡托沃玛尼尼克。虽然知道是皇族的规矩,但是遇到比自己还长的姓名很稀奇。应该不得不说,得到了很不错的经历呐」
终于取得了正经的交谈而放下了心,夏米优向坐着的玉座的椅背靠了过去。而当事人的少女两眼发光露出微笑。
「——伊库塔兄,伊库塔兄」
「怎么了」
向着女帝旁边,站在比自己稍高位置的师兄搭话。以肢体动作指着夏米优,她说道。
「这孩子,有前途」
「当着皇帝的面说出那样的话,大概在这个国家的历史里你是第一人哟」
伊库塔立即回以讽刺的吐槽,少女将那句话当成是在褒奖自己,扭扭捏捏地害羞了起来。尽管猛烈的无力感袭上心头,黑发青年也还是勉勉强强地向着旁边的女帝转过身来。
「就是这样……虽然作为叫他们来的我自身都觉得非常的抱歉,但这两位就是此次聘请而来的文官候补。我姑且先补充说明一下,尤尔加只是行为方式很古怪,一般还是很优秀的。若是将财务的事务交给他的话一般很起作用哟,一般」
「伊库塔不要老是说一般一般!那单词听得都起鸡皮疙瘩,我平时若没得到特别对待可不行!」
「嘛,像这样无事生非的地方要说有还真有,偶尔对他温柔点就可以了。作为基准,若是他抱着膝盖在房间犄角开始心算的话,就过去奉承他几句吧」
草率教授对待方法的要领之后,伊库塔便将视线再次回到少女身上。而后转瞬之间表情暗了下来。
「米璐巴琪的话……该怎么说才好呢……」
「是麦琉薇巴切!」
「……该怎么说才好呢……老实说,就连我也不够格……」
就算被想盘问过去的自己的心情所驱使,伊库塔也还是叹口气转换心情。
「打起精神来吧。——这家伙是比我后一世代的『阿纳莱的弟子』,该说大家所见的那样还是什么,她的能力或者是感性的方向性都与其他科学者完全不同。将诸多方面给略去,简而言之……相差无几的笨蛋吧」
「根本就不是!你那根本就不是补充说明!」
「要是说得太过火,你是最强的科学者就会被知道。当然九成是讽刺」
「话说你从一开始就没有补充说明的意思!」
「就算是怪人齐集一堂的『阿纳莱的弟子』里面,像她那样不留情面的家伙,只有她就没谁了。……硬要说的话那就是提拔的理由吧。我稍微有点累了,之后能向本人询问就帮大忙了」
转换了的心情立马就蔫了,他居然将与少女交谈的事全部推给了夏米优。青年并不是对那样乱来的样子胆怯,也并不是摆样子或者好奇而叫她来的吧,夏米优做好觉悟向着眼前的对方说道。
「……麦琉薇巴切」
「是!因为很长,所以叫巴切就可以了哟!」
「「一开始就让我们这样叫啊!」」
伊库塔与尤尔加同时吐槽道。夏米优死命地保持住一脸严肃继续说道。
「……那,巴切。容余开门见山地问一句,汝能做些什么?」
被问到的巴切手叉着腰挺起胸膛,自信满满地说道。
「既然我是科学人,能做的当然就是科学咯」
「你所谓科学指的是什么?」
「解读世间万物的源动力」
回答的瞬间,少女周身的氛围陡然一变,狂放不羁的眼色夺目而出。
「对于错综复杂的世间万象,通过理论与直觉颠覆其剪不断理还乱的旧貌。对于世界的未知性掀起名为探索的反旗,对于那些装腔作势自命不凡的所谓真理予以反戈一击。既然世界难以理解,那我就简而化之,将那些高高在上的事物真相一举掀翻在地,嗤之以鼻——我即是这种世界的冒渎者同时也是侵略者」
如怒涛般袭来的种种言语,散发出发表那番言论本人的精神热量。肌肤感受到那股热气,夏米优便立即察觉了。——此乃,非同寻常之人才。
「我绝不允许难以理解的事物就这样难以理解。那就是供奉于我心中的怒火之形」
毫不顾虑地如此说道,巴切仿佛有着人类形态的肉食动物般露出犬牙。
「国家什么的则是最甚之物。必须二话不说将其剖开,不然就无法解决。所以——若是将那个委任于我的话,肯定能让人眼前一亮哟。错综复杂的状况将一目了然。至今为止囫囵吞枣的难题,经过我的分析将变得清晰易懂」
超越激情与野心,此时少女眼中已蕴含着疯狂。另一方面——看着那面孔的伊库塔,至此确实想起自己举行此次选拔的意图。
「请交给我来做哟。这里应该有吧。——在漫长的年月里寸积铢累,已经无人能解的问题应该有很多!」
这是一种剧药。正是因为知道那无与伦比的危害性和强烈性,所以他才邀请师妹进宫觐见。





本帖最后由 龙剣刘 于 2016-12-25 12:50 编辑


后记

一不留神,已经写到这一卷了啊……!大家好,我是宇野朴人。
十卷。卷数终于迎来了我朝思夜想的两位数。在这个系列诞生伊始,又有谁会想到它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步呢。随着一卷接一卷地发行……唔嗯,这个过程实在令人感慨至深。
再加上,这一卷的发售日期与动画的上映时间正好在同一个月。如此有纪念意义的两件事接踵而来,在我的人生当中还是史无前例的。2016年7月……这五个数字势必将令我永生难忘。在我与世长辞之后,要是有哪位还想启动我的电脑,这五位数应该会成为他首先尝试的密码吧。……不对,千万别真打开啊!有心人的话,此刻应该毫不迷茫地掏出HD用锤子砸坏啊!那才是所谓武士的仁慈。想托付于谁的遗作或是构想我会好好地用另一种方式留下来的,所以不知如何是好的人就不要将我个人用的笔记本电脑重新挖出。那里面只有名为个人隐私的黑暗。

就是这样,此次我也在此向各方人士的鼎力相助表示感谢。
插画家竜徹老師,非常感谢您此次也绘画出如此精美的插画!特别是初次瞻仰了手办的时候,一个劲地在当场看得非常入神……!
动画制作相关工作人员的大家,虽然篇幅不足以将各位名字在此一一列举,但我时常切身体会到真的在各方各面受到了各位给予我的热情。连我这外行人的话也都再三认真听取,感谢之心无以言表……!
漫画版作者川上老师,不仅在《电击魔王》杂志上一直以超高质量的连载,还围绕着动画进行某种援护射击,使我信心大增。
一同与我在东京游玩的作家们,承蒙关照让我久违地度过了快乐的每一天!虽然各方面个性强烈的人有很多,每次见面都有种被压倒的感觉,但我也真想有一天能和大家同台竞技……!
担当编辑的黑崎先生,虽然我已经词穷的想不出其他话语……然而无论什么时候,真的真的,非常感谢!
接下来当然是,向拿起本书的你——怀着不同于以往的真诚,奉上十卷份的感谢。







好分清楚这是一段




计划是一星期一更




第八卷不早就当上元帅了吗




的确,可惜啊,雅特丽就这么死了,在学校里要拐走雅特丽的那段真的很不错


本帖最后由 龙剣刘 于 2016-10-7 18:33 编辑


因为我两年前学会的,现在只是复习了标日初级的书。中级的看都没看




改过来了,当时可能打错,女和男都是n开头的所以……


本帖最后由 龙剣刘 于 2016-10-31 22:44 编辑



看不出,完全归功于校对,对比了下自己的完全不忍直视啊(呜呜~(>_<)~)
48
10

請選擇投幣數量

5

全部評論 113

  • 1
  • 2
  • 3
  • 4
  • 5
前往
10000
justwe930128 侯爵
写的真的赞  希望女帝有个好结局 
雅特丽死了 夏米优千万别出事了

7 年前 0 回復

Gнοsт_☾ 侯爵
说真的,在看这卷还有第9卷之前 都很纠结呢,还以为要死人的。
不过看完后稍微放心了呢。

到此为止剧情要走向继续战争呢···还是谈判呢?···
某人的命运…不,应该说术业应该也会被拔除掉吧?(虽然过程和我一开始想的不一样就是了)

7 年前 1 回復

流向西南处 平民
琢磨着估计下一卷会是大大的改革篇。。。。。。估计是时候解决关于宗教的问题了。再说了这本小说是发条精灵战记,发条精灵是宗教的信仰,浓浓的宗教味道。应该现在才进入主线吧。

7 年前 0 回復

archmaster 公爵
坐等11卷以后再一起看。。。。

7 年前 0 回復

aterssa 侯爵
本帖最后由 aterssa 于 2016-12-30 10:09 编辑


感觉前十卷都在铺垫啊。现在男主角和女主角都进入状态了,正戏终于要开演了。

7 年前 0 回復

翔翼天使 侯爵
劇藥...這藥會不會太猛了點拉(wwwwww
連你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麼面對的強''笑''藥是怎樣啊wwwwwwwwwwwwwwwwwwwww

7 年前 0 回復

晩秋の寂しさ 侯爵
这几天没时间看,不过完坑撒花

7 年前 0 回復

jeff0719 伯爵
看完以後整個無言....
這集的爆點也太多了吧!!
那封面..哈洛...新聘文官...
怎麼起床以後整個大變革了阿!!!

7 年前 0 回復

BombTester 公爵
老實說,鑒於共和國投注在黑哈洛上的心力,男主收服她的速度也太快了。雖然我也希望男主收服黑哈洛,但收服過程的故事經過若是再下些功夫感覺會更有說服力和真實感。還有根據故事描述哈洛自己(推測,因以哈洛的間諜位階沒其他間諜能監視她並現她被說服)向共和國方傳達了投降和投離控制的消息,這也不太合理,根據現況男主採取讓哈洛擔任雙重間諜來做為哈洛贖罪的機會明顯更有益,對於哈洛個人和騎士團雙方都是。要是我就會先持續由哈洛放出正確的帝國內情讓共和國方以為黑哈洛仍正常運作(犧牲幾場戰役和據點,簡單來說就是讓黑哈洛持續她的間諜任務,男主不主動操縱以免被共和國看出行動模式的改變),然後在之後的關鍵戰役上再一舉反撲。
感謝翻譯,期待下一本問世。

7 年前 0 回復

kwme44 子爵
第10卷實在太精彩啦
看著男主帶援軍逆襲都讓我興奮到發抖了

7 年前 0 回復

光翔 公爵
感覺是一不小心又會崩的關係狀態...說期望作者不虐感覺是妄想,阿門

7 年前 0 回復

guoandwei11 平民
感觉LOLI和男主越来越发糖了。难道最后又是养成LOLI故事?那还不如和哈洛在一起呢。太没新意。不过期待下卷的新人物

7 年前 0 回復

PANDA930928 平民
真希望下一卷的汉化快快出来

7 年前 0 回復

guoandwei11 平民
看见公主和男主互动就不开心。还不如和哈洛好呢。。。。。。。LOLI养成计划都成为此类剧情必然了。偶尔来个熟女御姐胜利如何?

7 年前 0 回復

ccc131 王爵
这卷剧情有点狗血,哈洛那里
虽然男主的行动很合理,总觉得有点不对

7 年前 0 回復

R.A 侯爵
感謝翻譯!最後教皇有所動作 
新角色群的登場 帝國的走向令人期待
故事越來越精彩了

7 年前 0 回復

梦想拆成两半 子爵
男主和公主终于确定了关系了

7 年前 0 回復

rdnature 王爵
希望最后男主可以和女王在一起啊~~~

7 年前 0 回復

苍月の影 平民
感谢翻译大大,但是红毛挂了无论如何心里都解不开这个结啊QWQ

7 年前 0 回復

xwin5733 王爵
辛苦了大大   騎士團總算回歸日常  

7 年前 0 回復

  • 1
  • 2
  • 3
  • 4
  • 5
前往
龙剣刘 子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1 粉絲
0 關注
20 發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