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場鳩太郎]迷宮都市的古董商店3[台/繁]


本帖最后由 slashloaf 于 2016-12-10 18:27 编辑


  迷宮都市的古董商店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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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大場鳩太郎
  插画:ぎん太  图源:chaosfigh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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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場鳩太郎
  Hatotarou Ohba
  茶碗貓熊,哺乳綱貓目熊科,經常撰寫極短篇小說。於「小説家になろう」出沒,并持續投稿《迷宮都市的古董商店》續篇。

  ぎん太
  Ginta
  5月24日生,AB型,曾擔任Chuable Soft的原畫師,現在以自由插畫家活躍當中。主要工作是繪製女孩子,不過由於本人是女性,喜歡畫的是冷酷類或知性眼鏡類型的男子。

  「我有個能賺錢的情報」崔斯坦開口說道。委託人是一名年幼的少女,內容是希望能夠幫她取回死去父親的遺物,但——【稍微有些燻黑的瑪瑙戒指】。假日,於享受蛋糕自助吧的索亞拉面前所出現的賦予道具是……【沾上鮮奶油的短劍】。在滿是不死者的地下城之中,安妮摩涅與化為無頭騎士的哥哥交鋒對決。藤原也前來向成為元兇的「屍者的八音盒」的鑑定進行挑戰,然而——!!藉由「鑑定」所揭開的探索者們之冒險譚第三彈!


  「雷鎚的……猛烈……一……擊
  安妮摩涅正視眼前的目標,將劍向前刺去。
  全身甲胄的「死之足音」
  安妮摩涅


  用巧克力製成的留言繪板的表面上描繪著一個圖案。
  「等等得道聲謝謝才行呢。」
  索亞拉在她耳邊這麼說道。
  琳奈因為太過高興,帶著快哭的表情點了點頭。
  獨當一面的探索者
  索亞拉
  索亞拉的可靠搭檔
  琳奈


  「這邊有個請求。」
  「我拒絕。」
  「我可是什麼都還沒有說啊。」
  「那麼你就試著說說看吧。」
  「麻煩妳代替我顧店一下?」
  「很好原來如此,我拒絕。」
  藤原的師父
  艾妮·克萊伊涅


  「安妮摩涅小姐真是個可愛的人呢。」
  藤原雙手環繞過她的身體將她緊緊抱在懷裡。
  賦予道具店店長
  藤原







本帖最后由 slashloaf 于 2016-12-10 18:19 编辑


  「呀啊,歡迎來到『古老而美好的魔術師們的時代』。
  倘若手邊有從地下城裡頭帶回來的未鑑定道具,
  還請務必繞道前來此處。
  細劍、藥瓶、長盾、戒指、帽子、書物、皮靴、護身符、
  不論是什麼物品都可以立刻為您進行鑑定。
  ……哦呀。您手上拿著的那個道具說不定也是賦予道具喔?」



  【鑑定委託】005
  也許是藥瓶的諸多容器

  敏朵造訪了熟識的店家。
  在這家賦予道具專門店「古老而美好的魔術師們的時代」裡頭,經辦著像是會在童話中出現的不需要油便能持續發光的燭台、或是一旦揮動便會發出火焰的杖之類,由遠古時期的魔術師們所創造出來的道具
  不過這次來的目的並不是那些東西。
  她的目標,是在貼著「大減價」這般手寫標語的貨架上擺放的各式藥瓶們。
  「……」
  嘗試性地拿起了其中幾個瓶子。
  用軟木塞塞著的小瓶子裝放,仔細一看溶液上還冒著令人有些毛骨悚然的氣泡的東西——綁在上頭的牌子寫著「幻覺藥」。以模仿女性雕像製成的小瓶子保存,裡頭裝放著隱約發出光芒的透明液體的是「憂鬱藥」。用橡膠栓塞住的試管存放,裝入黏糊糊的綠色黏液的藥物則是「盲目藥」。
  除此之外該處還擺放著「瀉藥」、「麻痺藥」、「睡眠藥」、「劇毒」、「減速藥」、「混亂藥」、「魅惑藥」、「狂戰士藥」、「老化藥」等各式各樣效果的藥品。
  不論哪一種藥物盡是些相當不正經的效果,不過這些正是她所找尋的東西。
  「哼嗯。」
  敏朵歪起嘴角笑了一笑。
  這些藥物都是所謂的魔法藥。是在地下城中相較之下比較容易取得的道具,也是運用魔術所製造出來的藥品。
  要是將這些東西丟到魔物身上的話,應該會得到相當不錯的成效吧。即便抑制由魔術造成的消耗,也能夠在戰鬥中做出貢獻。就後方支援而言可以說是十分理想的道具。
  總而言之先隨意地將手中物品放進購物籃裡頭,接著帶上這些東西來到了櫃台邊。
  「麻煩你了——。」
  「呀啊,妳好啊。」
  感覺一臉睡意的店主,混著嘴裡的呵欠撥打起算盤。
  沒記錯的話他的名字是藤原先生。是個雖然在進行鑑定的時候十分有才,但除此之外基本上都在發呆的怪人。
  「嗯呣。雖說商品姑且都附上了鑑別證,不過由於外觀相近的東西還挺多的,在使用上請務必多加注意喔。」
  「好——。」
  敏朵含糊地回答道。
  別看她這樣,在學院時期她可是很拼命地學習,關於魔法藥學的部分也取得了優秀的成績。自己有著連師父都說過「要不要朝這方面深造」這般程度的知識量,這點是肯定的。
  因此運用魔法藥早已是習以為常的事。
  「這麼一來下次探索的準備就完美了呢!」
  然而,這個時候敏朵完全陷入了自負。
  她做夢也沒有想到在這之後居然會發生那樣的事件。

       ◆

  這裡是地下城的地下四樓。
  相比之下還能說是較容易攻略的樓層。
  儘管如此,敏朵一行人卻迎來了前所未有的危機。
  「啊嗚——……糟糕了對吧……這下子絕對糟糕了對吧……」
  敏朵咬著自己的指甲,環顧眼前這片死屍累累的狀況。
  不對,實際上並沒有出現任何死者。
  不過該怎麼說,如今夥伴們無庸置疑地完全變成了那般悽慘的模樣。
  按照順序一個人一個人來說明吧。
  首先是身為主導者的戰士加薩林格。
  「呵呵,果然還是想要跟過來爸爸這邊對吧。我明白的。我一直都相信肯定是這麼回事的喔。」
  他的臉上浮現微微的笑意,面向牆壁這麼說著。
  那恐怕是陷入了「幻覺」的症狀,因而見到了眼前根本不存在的事物吧。
  接下來是極東出身的武士,伊右衛門。
  「……感覺一整個完蛋了……活著實在好空虛……在下這種人還是死了比較好……」
  他抱著膝蓋,稍稍低下頭,嘟嘟噥噥地低語著。
  那恐怕是基於「憂鬱」的症狀,心情陷入了難以消散的鬱悶當中吧。
  接著是半身人的盜賊馬爾摩。
  「眼睛啊啊啊。我的眼晴啊啊啊。嗚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大概,他是陷進了「盲目」症狀之中,視線受到遮蔽了吧。明明只要乖乖別亂動就可以了,但他卻毫無意義地動來動去,因而到處撞壁。
  以上,三人各別陷入了不同的狀態異常。
  這麼一來別說是沒有辦法繼續在地下城前進了,倘若被魔物襲擊的話,更是必定全滅的狀態。
  而正好在這個時間點上——。
  「嘰嚇啊啊啊——」「嘰嚇啊啊啊——」「嘰嚇啊啊啊——」
  偏偏在這種時候,令人不舒服的無數鳴叫以及宛若什麼東西爬行一般的聲響從通道的暗處傳了過來。那恐怕八成是魔物的群集吧。
  與預想中難以存活的場面遭遇似乎也用不了多久了。
  敏朵咬著手指甲,不由得回想起了事情的經緯。究竟,為什麼會變成這種情況?

       ◆

  那是在幾小時之前的事。
  首先是加薩林格的狀況有些奇怪。
  換作平常,一旦開始野營應該就會迅速果斷地下達指示的他,今天非常安靜。頂著蒼白的臉色,一副疲憊無力的模樣,眾人間的對話也沒有好好參與。
  「吶,加薩他是怎麼了?」
  「好像是宿醉哦。」
  手邊做著野營準備的馬爾摩告訴了她。
  好像是說,昨天他跟已經離婚了的妻子基於養育權而起了爭執之類的,在那之後便大口大口地喝著悶酒。
  「既然這樣喝點酒來緩和宿醉比較好喔?」
  「一口氣喝下去吧?」
  嘗試性地與馬爾摩兩個人一同將裝放提神用酒精的小酒瓶遞了過去。
  「誰喝……得下啊……唔噗!」
  他搗著自己的嘴巴,連忙移動到通道的角落。
  將累積下來的悲哀或是之類的種種全都吐了出來。
  不行了。這病得相當嚴重啊。
  身為主導者的他若是一直這個樣子,在這之後,肯定會成為探索行動的阻礙。
  「嗯呣。馬爾摩,把『止暈藥』拿出來吧?」
  「是哪個哦?」
  「嗯呣。裡頭冒著泡的那罐。」
  馬爾摩翻找起放在腳邊的籃子。
  這個籃子是平常由敏朵在管理的東西,裡頭放著常備藥之類的物品。
  馬爾摩很快便找到目標的小瓶子,交給了加薩林格。
  「來,快點把這喝了哦。因為魔法藥有著即效性,偶想很快就會舒服許多了哦?」
  「唔噗……抱歉。」
  「在下也……需要藥……」
  這個時候,說了句要去方便一下便消失無蹤的伊右衛門回來了。
  仔細一看,他身上的便裝和服整個破爛不堪。臉上也出現了瘀青與擦傷,將收進鞘中的刀代替拐杖,搖搖晃晃地走了過來。
  「是、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在下只是打算撿起落在地上的金幣……」
  「打算撿起來然後?」
  「結果那是亡者金幣……」
  所謂的亡者金幣,是存在於地下城中的魔術被造物的一種。
  乍看之下只是單純的金幣,然而要是想觸碰它的話,便會如同石礫一般衝撞而來。經常有新人探索者因為想要撿拾落在地上的金幣而遭遇到慘痛的經歷。
  附帶一提這東西是由卑金屬製成的,將其打倒後所獲得的硬幣也沒有多少價值。
  他恐怕是獨自一人起了貪念的當下受到襲擊的吧。這件事也好,前些日子副業的事情也罷,他這個人意外地對於金錢有著吝嗇小氣的一面。
  「去抹點口水吧。」
  「去抹點鹽巴吧。」
  與馬爾摩一同發出了拒絕。
  不過雖說是自作自受,受傷還是受傷了。要是這麼放著不管的話或許同樣會在探索行動上出現妨礙也說不定。
  由於手邊應該有事先儲購好的「止血藥」,因此決定麻煩馬爾摩從籃子中拿出來。
  「是哪一個哦?」
  「發著光的那瓶喔。」
  「來,把這個喝了好好療傷哦。」
  「唔唔……真是不勝感激。」
  伊右衛門迅速地一飲而盡。
  這個「止血藥」同樣也是種魔法藥。
  這是種相當於「治癒藥」低階藥品的東西,有著抑制出血並且治癒輕度傷勢的效果。雖說也有塗抹用藥,不過這個是飲用藥。如果只是一般輕傷的話只要喝下去應該馬上就會恢復了吧。
  往馬爾摩的方向一看,他依然將手伸進籃子內部胡亂翻動著。
  似乎是在尋找什麼東西。
  「怎麼了嗎?」
  「偶想起偶買了『摩爾多果汁』回來哦。」
  「唔噁——。你居然買了那種東西?」
  「摩爾多果汁」。
  沒記錯的話那是種模仿黏菌的色澤與質感製造而成的飲料。
  雖說是在探索者之間稍微成為話題的整人玩具,不過倒是沒見過真的把它喝下去的人。
  「意外地不錯喝哦……怪了?好像多了一瓶說?算了無所謂。有誰要一起喝嗎?」
  「在下、對於那類詭異的東西有點……」
  「唔噗。現在就饒了我吧。」
  看吧。會一臉開心地想喝那種東西的傢伙肯定是哪裡出問題了。
  不過,可以的話請稍等一下。
  為什麼,理當沒有人會多買的「摩爾多果汁」會增加了呢。
  在想到這個理由的瞬間,從全身發出了一陣冷顫。
  「稍、稍等一下。」
  當自己打算這麼喊的時候已經太遲了。
  馬爾摩將嘴巴從瓶子上「咻啵」地移開,「想喝的話從一開始就要講了哦」這麼說著露出一臉無奈的表情。
  「……難道說敏朵閣下也嗜好這種怪東西嗎。」
  「……唔噗。」
  不是這樣的。
  啊啊把事情搞砸了。
  徹底失敗了。
  到底為什麼會變成這樣。買下許多戰鬥用的負面效果魔法藥是不錯。也沒有忘記貼上標籤。然而增添在常備藥用的籃子裡頭這個情報,卻沒有跟夥伴們一同共有。
  並且,這件事情直到現在這個當下為止還完全忘記了。
  「……唔?總覺得突然變得有些昏暗哦。」
  「……總覺得心情突然有些低落。」
  「喂喂到底是怎麼啦?」
  加薩林格察覺到夥伴們的異變而望向兩人。
  「這裡什麼時候變成一片花田的啊?」
  搞錯了。他也有他自己的狀況,露出一臉呆愣的表情環伺著空無一物的地面。
  敏朵抱住自己的頭。
  三名夥伴的模樣明顯變得很奇怪。照這情況看來,似乎各別讓他們服用的藥物都是錯誤的東西。

       ◆

  「嘰嚇啊啊啊!」「嘰嚇啊啊啊!」「嘰嚇啊啊啊!」
  沒有時間了。
  敵人正在逼近。
  從黑暗的另一端可見到模模糊糊的身影。足足有著小孩子高度的某種圓滾滾且不斷蠕動的某種群集。那肯定是巨大青蟲不會錯了。
  雖說不是多麼強大的敵人,不過若要以群為單位作為對手的話,單靠敏朵一個人還是頗為吃力。
  要站到前線,一邊保護夥伴一邊戰鬥實在是不太可能。
  「奴哦哦哦。偶什麼都看不見哦?」
  「唉……活著實在是太痛苦了。」
  「呀——真是美妙的景色吶。啊哈哈哈哈……啊,在那邊的是Jr嗎?是我的Jr嗎?」
  「嘰嚇啊啊啊!」
  「啊啊真是的吵死人了啦。」
  敏朵搔著頭,來回調查著他們所喝下的藥瓶以及裝在籃子裡所剩下的藥瓶項目。
  看來他們實際上所喝下的東西似乎是〈加薩林格→「幻覺藥」>、〈伊右衛門→「憂鬱
  藥」>、〈馬爾摩→「盲目藥」>。
  這次的事件,責任全都在自己身上。
  要是更為規矩地將藥品管理徹底執行的話,事情用不著如此後悔就能夠解決了。
  不過現在這個狀況就算再怎麼懊悔也沒有用。在敵人逼近而來的現況下根本沒有那種多餘的時間。
  除了想辦法使用這邊保有的藥品讓夥伴的狀態恢復,令他們重回到戰線上之外,恐怕也沒有其他方法了吧。
  「……」
  然而問題是,要給誰、又該讓哪人喝下哪種藥。
  現有的藥品有「解毒藥」、「魔力藥」、「止血藥」、「治癒藥」、「醒酒藥」、「眼藥」六種。
  除此之外「瀉藥」、「麻痺藥」、「睡眠藥」、「劇毒」、「減速藥」、「混亂藥」、「魅惑藥」、「狂戰士藥」、「老化藥」等等不正經的藥的話倒是很充足。另外還有裝入提神用酒精的小酒瓶,以及「摩爾多果汁」。
  由於不管哪一種都是魔法藥,效果馬上就會顯現。不過因為沒有時間的關係,能夠讓他們確實喝下的,大概一瓶兩瓶就很多了吧。
  敏朵在自己的腦海當中,決定了將哪種藥用在誰身上最為確實。

       ◆

  「嘰嚇啊啊啊……!!」
  正面承受敏朵所放出的火球,兩隻巨大青蟲燒成黑炭倒了下來。
  「……呼。」
  敏朵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
  殘餘的七隻,在自己轉頭望去的時候也早已是被切砍成四分五裂的噁心狀態。
  多虧有他的幫助,看來似乎總算是勉強度過了危機狀況。
  「敏朵閣下,妳沒事吧。」
  「啊——沒事、沒事。」
  伊右衛門一趕到自己身邊,便彷彿騎士一般單膝下跪。
  他用一臉有如陶醉的表情看著自己的情況,恐怕並不是錯覺而已。
  「看來似乎沒有受傷,那在下就安心了。若是閣下的柔嫩肌膚有受到任何一點傷害的話,在下已經有為此切腹的覺悟了。」
  「柔、柔嫩肌膚……」
  敏朵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不管怎麼說,自己的安排看來算是順利。
  當初一開始是打算讓身為戰鬥中樞的加薩林格先行復活的。
  不過在判斷出他的狀況就算使用手邊的任何藥物都沒辦法治療,只能等待藥效時間經過之後,便就此放棄。
  取而代之的是決定讓好像還能行動的伊右衛門回歸戰力。
  給予藥物之後,他戰鬥的身影就彷彿是鬼神一般。
  不僅挺身而出保護敏朵,還完全不顧自己的危險,隻身衝進巨大青蟲的群集中展開突襲,幾乎靠他一個人便把這群巨蟲給解決掉了。
  真不愧是愛的力量。
  真不愧是「魅惑藥」。
  本來,「魅惑藥」是在迷宮探索中用來將魔物一時轉變為我方、使其互相殘殺的藥物,不過想當然,這同樣能夠使用在人類身上。
  透過使用這種藥物能夠將「憂鬱藥」的效果徹底消除。正可說是以毒攻毒的辦法。
  「即便此身會因而粉碎,在下這個愛之武士也必定會將閣下從這座不祥的迷宮之中救出的。」
  「……連愛之武士都出來啦。」
  敏朵開始對自己所做出的抉擇感到後悔了。
  這下不管怎麼看感覺後續處理部分都會相當麻煩。要是藥效能夠早點退去的話就能幫自己一個大忙了。
  「啊啊,Jr,你終於回到爸爸的身邊了呢。」
  而加薩林格,則是緊緊抱住敏朵的腿,以臉磨蹭著。
  「眼睛啊啊啊啊啊。我的眼睛啊啊啊啊啊。」
  馬爾摩還是按著自己的雙眼痛苦地滾來滾去。
  雖然一番波折才剛結束,眼下的問題卻還沒有完全收拾乾淨。
  狀況依然沒有改變,不對,不如說反倒是惡化了。
  「唔唔……真是麻煩死了。」
  該怎麼說,感覺真令人想哭。雖說是自作自受,但這實在是讓人受夠了。
  難道不能乾脆連自己也去逃避現實就算了嗎。敏朵從籃子中取出裝放提神用酒精的小酒瓶,認真地研究起這件事。

  ————————————————————
  〈鑑別證〉
  特價區的魔法藥瓶
  [品質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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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古老而美好的魔術師們的時代」實施著針對未鑑定狀態的魔法藥的高價收購。不論是多麼沒有用的藥品,只要是未開封狀態的東西,我們都願意用一百蓋倫接手。
  大部分的魔法藥就算賣掉也不會獲得多少金額。此外,由於在估定時還需要支付鑑定手續費,虧損的情況也經常發生。因此這項服務即使在探索者之間也相當受到好評。
  不過這裡頭其實是有機關的。偶爾也會有「返老還童藥」或是「靈藥」等稀有魔法藥轉手進來,這便是以用幾乎等於免費的價格接手這類藥品為目的所設計的收購辦法。……是的當然,這是由師父想出來的買賣。
  就我自己待在櫃台時的情況,基於對精神衛生會有不良影響的關係,若是不錯的東西會先委婉地做出建議。就這層意義上來說,若是藥瓶之類的東西只要着上一眼就能鑑定出來的話,也讓人有些困擾呢。
  附帶一提,收購進來的魔法藥中感覺派得上用場的藥品,會放在特價區以相當便宜的價格販售。而這部分也意外地在新人探索者,或是後衛職業的人們之間頗受歡迎。
  有空的話,還請務必繞來這邊看一看。
  〈——————————————————〉
  以上便是敏朵一行人所引發的「籃子裡頭一堆藥瓶」事件的經緯。
  至於他們再次引起類似事件的情況,則是再稍微之後一點的故事了。




  【鑑定委託】007
  戴著薔薇髮飾的少女戒指

  當穿著全身甲胄的安妮摩涅準備要打掃而拿著掃帚走到外頭時,店面前方有著一名蹲在地上的人物。
  在這附近便是地下城的正門。險些喪命而抵達地面的探索者倒在地上的光景也並不罕見。
  不過這次似乎並不是上述那類的情況。
  蹲在地上的是一名撐著陽傘的女性。
  「妳沒事吧?」
  「沒事。只是有點頭暈……不過好像沒問題了。」
  面對緩緩站起身來並抬起頭的她,感覺十分眼熟。
  「呣?」
  「唉呀唉呀安妮摩涅小姐。」
  「原來是蒂涅普啊。」
  「好久不見了呢。貴安啊。」
  女性柔和地揚起微笑,捏起裙子的下擺點頭打了聲招呼。
  她正是安妮摩涅的一位友人。

       ◆

  藤原正在用布擦拭店內的商品,出入口的鈴聲便傳到了耳邊。
  剛出外打掃沒多久的安妮摩涅回來了。
  「店長,有客人。」
  隨著甲胄發出喀鏘喀鏘的聲響,一邊朝向這邊走來的她的身後,還有另一個人在。
  那是一名年約二十五歲上下,看似賢淑的婦人。白色連身裙上頭披著米色的披肩,手上則
  拿著收起來的陽傘與一個提籃。
  第一次見面的客人。從外表來看她恐怕並不是探索者,不知道是不是純粹基於興趣而前來
  買東西的客人。
  「妳好,歡迎光臨『古老而美好的魔術師們的時代』。」
  「初次見面,我是蒂涅普·R·菲依。由於妹妹受到了貴店相當多的照顧,因此今天是前來表示謝意的。」
  婦人走近這邊之後,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
  「咦、呃呃……?」
  「蒂涅普是琳奈的姊姊啦。」
  「原來如此。」
  這麼一來就說得通了。
  琳奈是這家店的常客之一。她是一名新人探索者,曾經有段時間在尋找夥伴,而當時這邊介紹了一名叫做索亞拉的探索者給她。
  「雖說這點東西不成敬意,不過還是請你們品嘗一下。」
  蒂涅普這麼說著,伸手將提籃遞了過來。
  放在櫃台上打開蓋子一看,一股好香的味道從裡頭飄散出來。
  那是一個盛放在大盤子上的蘋果派。

       ◆

  「她跟索亞拉小姐好像相處得挺不錯的對吧。」
  「嗯。總是畏畏縮縮的那孩子,居然會跟某個誰一起前往地下城,實在是讓人意想不到呢。最近只要一開口,就盡是有關索亞拉小姐的事喔?」
  身為摩爾根家長女的蒂涅普,似乎在各方面都很照顧作為幺妹的琳奈。既然是這樣,對於妹妹的成長有如自己孩子的事情一般高興也是在所難免的。
  蒂涅普的談話對象,就交給藤原來負責了。
  在這段期間,安妮摩涅手腳俐落地前去進行茶飲的準備。
  首先在增設的櫃台桌位上沏泡兩人份的咖啡,並在其中一杯倒入許多山羊乳。這兩杯是藤原與安妮摩涅的份。
  對於喝不了咖啡的蒂涅普則是為她倒了一杯甘菊茶。
  至今為止,店裡拿得出來的就只有烈得像是要灼燒喉嚨的酒、或是苦得要命的咖啡兩種選擇,不過她說服了說著「我們這裡可不是咖啡廳啊……」的藤原,在店裡備齊了各種飲品。
  當然,茶點就是這個蘋果派。
  切蘋果派是有訣竅的。
  首先對準烤成金黃色的麵糰,用泡過熱水的短刀刀尖劃上刀痕之後,再一口氣壓到底令刀
  刃落下。這麼一來就能夠在不擠壓內部也不讓外觀變形的情況下漂亮地切開來了。
  「她做的派可是很好吃的喔。」
  「哦,那還真讓人期待呢。」
  「真是的,說得太誇張了啦。」
  儘管這麼說著,蒂涅普也沒有要全盤否定的意思。
  附帶一提,安妮摩涅很喜歡重新加熱後放上鮮奶油的派。經過這麼加工之後感覺會變得更加美味許多。
  由於分完後還剩下不少,她打算之後再悄悄地把它吃掉。
  「那麼我就不客氣了。」
  藤原雙手合十後,用手拿起蘋果派咬了下去。
  最初他的確是面露微笑一邊嚓喀嚓喀地仔細咀嚼著,然而不久之後,他嘴巴的動作卻逐漸
  慢了下來。
  該怎麼說,他露出了一副彷彿像是遭遇到無法理解的東西時的表情。
  「……?」
  安妮摩涅見到這個反應,歪了歪頭。
  該不會是裡頭有什麼問題吧。
  自己也用叉子插起分切好的派試吃看看。
  烤派的火候、麵糰的嚼勁都無可挑剔。香草精的芬芳與肉桂的獨特風味襯托出烤派本身的
  美味。這個確實是平日友人會為大家做的蘋果派。
  不過唯有一點除外。
  「……唔。」
  在口中一點一點擴散開來的不協調感。
  蒂涅普自己似乎也注意到了這點。
  臉色轉變為蒼白,將含在嘴裡的東西憑著一己之力硬吞下去後,頓時淚眼汪汪地說道:
  「請吐掉!請快點吐掉!」
  「呣咕。」
  安妮摩涅借助咖啡歐蕾的力量勉強將其吞了下去。
  而今位於現場的任何人都沒有再咬下第二口。
  蘋果派的火候確實是無可挑剔。
  然而若要把唯一一點非常遺憾的地方舉出來的話,那就是她煮蘋果時所使用的調味料並不
  是砂糖。
  那味道毫無疑問的是鹽巴。

       ◆

  「應該至少先嘗嘗味道才對的……我或許是太過自負了……」
  坐在櫃台邊椅子上的她依然低垂著頭。
  蒂涅普是出身自一個歷史悠久的魔女世家的女兒。
  她相當擅長配藥或是料理等事。並且善於安排順序先後,對於至今為止從來不曾在讓人品嘗的飲食之中犯下致命性錯誤感到自豪,因此消沉的程度相當嚴重。
  「……這樣的話婚期又得……不對搞不好就這樣一輩子都……唔唔……」一邊低聲說著這類的自言自語,不停醸造出陰沉混獨的漆黑氛圍。
  不知道是不是她總是努力地讓自己成為淑女的模範,因此有著一旦消沉下去,便會像這樣
  不論對錯不停自我反省的壞習慣。
  「……唔唔呣。」
  安妮摩涅將放滿烤餅乾的小盤子分放到大家面前,一邊發出小小聲的呻吟。
  雖然很希望想點辦法幫她打起精神來,然而變成這個模樣的她相當難以應付。
  打算尋求協助而朝藤原望去。
  他同樣也是一語不發地凝視著蒂涅普。臉上一反常態地露出了認真的表情。
  接著注意到這邊的視線,點了點頭。
  「……」
  原來如此。安妮摩涅這麼心想。
  藤原那邊似乎已經想到了什麼不錯的安慰方式。
  平常他總是對他人事物之類的漠不關心,唯獨面對那些老舊的賦予道具才會表現出興趣,不過像這種時候倒是十分可靠。
  那就拜託你囉,抱持這樣的心情點了一下頭回應。
  「蒂涅普小姐。」
  藤原開始行動了。
  走近她的身邊,很突然地握住了她那細緻白皙的手。
  「不好意思稍微失禮了。」
  「那個……藤原先生?」
  「不,打從妳前來店裡的時候我就一直相當在意。感覺似乎還挺有趣的。」
  「……嗄?」
  嗯?
  「從劣化的狀態來看,這恐怕是在『古老而美好的魔術師們的時代』中期打造的東西吧。」
  蒂涅普露出一副似是為難的表情轉向了這邊。
  安妮摩涅意識到了。
  現在才終於意識到了。
  藤原壓根兒就不是打算前去安慰自己的這位友人。
  剛才那道認真的目光——在那前方存在的並不是消沉中的蒂涅普,而是她手上的戒指。那就只是一如往常的、對於不曾見過的道具充斥著滿滿好奇心的眼神。
  「這個戒指,可以借我稍微看一下嗎。」
  「……」
  無法承受心中的羞愧,安妮摩涅左右搖了搖頭盔。
  果然。看來那段無言的對談似乎完全沒有達到心意相通。
  不對,這絕不能算是他的錯。
  該說是對他有所期待的自己太過愚蠢了才對。
  要說為什麼的話,因為變成那樣時的藤原比消沉時的蒂涅普還要不會看場面氣氛,這點自己應該是清楚到不能再清楚的地步了。
  安妮摩涅這才注意到自己拿在手上的大碗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便開始嘎吱作響,悄悄地將碗擺到櫃台上。
  嗯,晚一點必須好好開個反省會才行哪。

       ◆

  「首先呢……」
  藤原戴上了單邊眼鏡,確認起戒指。
  材質是接近膚色的黃金。外側雕著一個少女像,薔薇的髮飾則是由柘榴石打造。
  雖說外觀上採用了感覺頗受女性喜愛的色調與裝飾,不過最亮眼的部分是位於內側的魔術文字。
  那裡用手雕的方式寫下了「將足以令人停止呼吸的美麗,獻給妳」這樣的詞句。
  「原來如此。」
  就第一眼看來,這個似乎是「魅力的戒指」。
  那是一種能夠令裝備者的容貌看起來相當美麗的賦予道具的名稱。基於它的效果,不論男女,對許多人來說都是很受歡迎的有名道具。
  「接下來……」
  藤原拿起戒指,在上頭施加了「隱蔽解除」的咒文之後試著輸入魔力。
  戒指立刻起了反應,發光的青色線路浮現,沒有多久便形成了一片花紋。那毫無疑問的是魔術回路。
  那是由過去被稱作「古代的優秀魔術師」的人們所製造出來的,不需要使用魔術便能讓魔法現象發生的技術。
  某位學者說過,這種技術就像是由複雜怪異的齒輪相互結合所構成的機械裝置般的東西。另外似乎也有某位詩人曾說過,這便是加入了一切文字遊戲而成的詩的完成形。
  不過若讓以藤原為首的鑑定師們或魔術師來說的話,這是一種契約書。
  說起來所謂的魔術本來就是指稱與世界所進行的有償契約行為。是藉由結合了咒文、肢體動作、咒具而成的「語言」來與世界進行交涉,取得認可,以魔力作為貨幣,引發某種現象的舉動。
  而用特殊的文字代替這個「語言」來進行交涉的辦法便是魔術回路。
  「看來這個戒指是賦予道具這點似乎不會錯了呢。」
  然而恐怕這並不是「魅力的戒指」。
  雖然很容易遭人誤解,不過那個戒指,並不會引出使用者本身的美麗。而是一種藉由讓身體產生微量的費洛蒙,吸引位在身邊的人們的道具。
  但是從蒂涅普身上能夠嗅到的就只有香水的芳香。而實際上,現在這個瞬間,藤原嘗試使用後,所感覺到的也是不同種的身體變化。
  「蒂涅普小姐。」
  「嗯?」
  「最近,妳有沒有感覺身體狀況出現異常不佳的情況?」
  「咦……嗯。確實是這樣。方才也是因為久站而頭暈目眩,肯定是就年紀上……咳哼……不,說不定是太累了的關係。」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謝謝妳的回答。」
  「那個,這個東西,」蒂涅普貼靠近他的耳邊小聲地詢問道。「難道不是『魅力的戒指』嗎?」
  看樣子,她似乎是在未鑑定的情況下就使用了這個道具。
  倘若這並非「魅力的戒指」,而是某種會對使用者造成損害之類的賦予道具,能夠對這件事加以糾正的,除鑑定師之外恐怕是別無他人了。
  「請讓我再稍作鑑定一下。」
  藤原微笑著,僅如此回答。
  從黑色圍裙的口袋中拿出橡皮圈將頭髮綁起,立刻開始動手進行魔術解析。

       ◆

  為了不打擾鑑定工作,安妮摩涅用手肘輕輕推了推蒂涅普並小聲地對她說道。
  「喂。那個是那時候撿到的東西對吧。」
  「嗯?妳在說些什麼呢。」
  蒂涅普露出一副不知情的模樣裝起傻來。
  但是安妮摩涅記得很清楚。
  那是過去蒂涅普她們在地下城中取得的東西。
  基於「將足以令人停止呼吸的美麗,獻給妳」這樣的詞句,將其判斷為女孩子所垂涎的道具「魅力的戒指」的夥伴們,把魔物們撇在一邊,就此展開了一場道具爭奪戰的情景可是令人懷念的回憶。
  雖然說,最後戒指應該是在那場混亂當中遺失了才對——。
  「妳趁亂把它藏起來了是吧?」
  「請不要說這種傳出去不好聽的話。我只是因為大家全都爭吵了起來,所以先把東西收好而已。」
  蒂涅普嘟起了嘴,小聲地抗議道。
  這麼說來,那個時候蒂涅普從一開始便退出了爭奪戰。
  面對因為對戒指過於執著,差點當真要關係分裂的夥伴們,她兩眼含著淚水動了怒。接著基於她這番宣言「要是妳們再繼續這麼下去,我就不當伙食負責人了。苔蘚也好瓦礫也罷,大家都去吃那些東西算了」,爭執就此終結。
  現在回想起來,當時那段爭論要是這麼持續下去的話「假面舞會」也很有可能會就此解散。
  這麼想的話那還真是偉大的一句話。
  「我在整理過去的行李時,那東西就從裡頭掉出來了。然後嘛……我想說不然就在相親的時候稍微借用一下吧……不過嘛最後還是失敗了就是……」
  「……嗯。這樣啊。」
  安妮摩涅決定停止再繼續追究下去。
  將近五年以上持續進行婚活的她,至今依然沒能得到一個好結果,這類事情從她的妹妹們那邊已經聽得夠多了。
  真的很希望她能夠順利找到一個好對象。

       ◆

  「這個似乎是『冒失鬼的戒指』呢。」
  藤原揉著自己的右眼,下了這樣的結論。
  由於在魔術回路的解析中,將無數凌亂且微小的魔術文字挑出,並逐一加以解讀的作業是不可或缺的,因此相當消耗眼力。
  「呃呃……該怎麼說,還真是個名字有趣的道具呢?」
  「蒂涅普小姐,妳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將這個戒指戴在手上的呢?」
  「大概是一個禮拜左右以前喔。」
  「那麼蘋果派會失敗的原因恐怕也是這個了。」
  「冒失鬼的戒指」是種會對使用者造成不良影響的麻煩道具。
  光是戴在手上,便會突然有種像是被什麼所催促一般的感覺,沉不住氣、失去集中力、變得不擅長手工精細的作業等等,會出現諸如此類的症狀。並且經常會發生就結果而言頗為愚蠢的失敗
  簡單來說的話,就是如同其名,變成了「冒失鬼」這樣的人物。
  「怪不得相親會沒辦法順利進行」,雖然蒂涅普的這句低語傳到了耳邊,姑且還是當作沒聽到好了。
  「本來的話,這應該是會使足以在生活上造成妨礙的失敗連續發生的東西……蒂涅普小姐妳是魔術師嗎?」
  「我是藥師。」
  「蒂涅普她可是出身自魔女世家喔。」
  「原來如此。這個戒指的效果是能夠用意志力來加以對抗的。雖說是極為罕見的情況,不過,要是有著魔術素質,即便是在無意識下也能夠做到這點的人仍是存在的。」
  「她可以讓弱化系魔術幾乎無效化喔。」
  「那麼恐怕就是因為這個緣故,使得戒指的力量減弱,才會遲了這麼久才發覺原因呢。」
  「意思是說這段期間經常會暈眩並不是因為年齡的關係對吧……」
  蒂涅普搗著臉頰放心地嘆了一口氣。
  雖然她從容不迫地說出這種話,實際上這卻是一件相當不得了的事。
  若是持續抵抗戒指的魔力,不論擁有多麼高的抗性,還是會一點一點逐漸消耗體力與精神力。不如說真虧她有辦法將戒指戴在手上整整一個禮拜以上。
  「……」
  藤原看著手掌上的戒指。
  上頭的雕刻十分美麗。
  然而這個戒指是基於陷害某人為目的所打造的東西,這點已相當明顯。
  利用了對方想要變得美麗的心情所設下的陷阱。
  對於這位製作者來說,或許有著一名情敵也說不定。搞不好就是為了想要妨礙此人,才會打造出這種東西的。
  當然,這單純只是種猜測。
  不過過去的惡意,現在也像這樣持續造成他人的困擾,這點依然沒有改變。
  實在是枚罪孽深重的戒指。
  地下城之中,同樣也存在著許多像這般邪門的掉落道具。如同這次的情況,在道具外觀上施加工夫,將其仿造成其他某樣道具的案例並不罕見。
  因此透過一知半解的知識來使用,結果吃了不少苦頭的探索者的話題層出不窮。
  在這些事案之中,這次的事件,恐怕可以說是不幸中的大幸吧。
  「要是不介意的話,這枚戒指就由這邊買下來,妳覺得怎麼樣?」
  「咦……連這種沒用的東西你也願意接手嗎?」
  蒂涅普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當然,藤原並不是想著打算陷害某個人,才會如此提議的。
  乍看之下就多數人而言僅僅只有壞處的這個道具,也有與本來的用途不同的使用辦法。事實上對於這個戒指效果進行抵抗的行為,可以用來作為鍛鍊魔術師素養的訓練。
  注意到這個特性,頭一次將這種道具售出的人物是藤原的師父。「因為即使抵抗失敗了損害也不會太大,所以試著賣了一下,沒想到意外地好賺吶。啊哈哈哈」,當她笑著說出這種話時,老實說他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不過畢竟現在連學院都已經將其作為教材引進了,也不好再多說什麼。
  但是蒂涅普在此緩緩地搖了搖頭。
  「難得提出了這樣的提議,不過我還是先把這東西留在身邊吧。」
  看樣子對她來說,這枚戒指似乎是重要的物品。
  既然如此,在這之上的多管閒事應該是不需要了吧。
  即使是從旁人角度看來再怎麼派不上用場的東西,根據使用方式或是所有者的思念,任何東西都能夠成為無法取代的物品,這實在是不可思議的事。藤原這麼心想。

       ◆

  「話說回來,藤原先生對賦予道具相關的事還真是清楚呢。而且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把魔術回路解讀出來的人,這還是第一次見到。」
  「畢竟店長是個熱愛鑑定成癡的人呢。」
  安妮摩涅與蒂涅普走在通往都市中心部的道路上。
  由於想要跟友人兩個人來段時隔許久的聊天,因此決定前來送行。
  這一帶就位於地下城附近,有時會發生由流溢出來的魔力所形成的詭異迷霧,極為罕見地還有魔物出現的情況。因此這邊並沒有多少民家或是商店之類的,盡是原野蔓延。
  「或許鑑定士這個職業有些不起眼也說不定,不過意外地似乎是種知性且踏實的工作呢。」
  「……嗯呣?」
  安妮摩涅抱起雙臂,說著「是這樣嗎」,歪了歪頭。
  「如果在所謂『知性』的這層意義上,大孩子解著困難的謎題來玩耍的行為也可以含括在內的話,或許這部分是沒錯的吧。不過這算不算是個踏實的工作,我就很有疑問囉。那個人即便知道物品的價值,對於定價方面卻不怎麼在意,有時候還會純粹基於興趣而購入那種根本就沒有出售對象的高價品。」
  「是這樣嗎?」
  「嗯。這次或許是碰巧看起來那個樣子,不過那個人其實更加隨便的。」
  「不過還真是個出色的人呢。他肯定是因為見到我消沉的模樣,才會為我找出蘋果派失敗的原因對吧。」
  「唔嗯。我想這部分絕對不是這樣的。」
  安妮摩涅直接了當地否定道。
  這是因為她沒見過平常藤原的行為才能說得出這種話。
  她看起來似乎明顯有所誤會,望著遠方露出一臉陶醉的表情。
  「該、該不會蒂涅普妳對店長感興趣了吧?」
  「沒有,一點也不。」
  「這、這樣啊。」
  「因為成為第三者並不是我的興趣啊。」
  「這、這是什麼意思?」
  「啊啦。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喔。」
  這麼說著,她面向安妮摩涅,勾起一抹感覺意義深遠的微笑。
  當然,因為弄不太明白的關係,安妮摩涅決定將臉撇向一旁加以無視。
  「送到這裡就沒問題了。」
  「嗯。」
  「下次我會帶著可以見人的蘋果派過來的。」
  「我喜歡裡頭放入滿滿肉桂的派。」
  「比起帶有酸味的蘋果,安妮摩涅比較喜歡甜的對吧。」
  「嗯。」
  與友人道別後,期待著下次她來訪的時候,一邊朝著原來的道路返回。
  這次雖然落得了一個遺憾的結果,不過她做的蘋果派是真的很好吃。

       ◆

  蒂涅普一個人走著,感到相當滿足。
  這次前來造訪「古老而美好的魔術師們的時代」,一部分也是為了探看安妮摩涅的近況。
  而,看她似乎比想像中要來得有精神,便安心了下來。
  能夠見到至今為止所不知道的她那意外的一面則是今天的收穫。
  「呵呵……話說回來剛才安妮摩涅小姐她的模樣——」
  回想起方才她那手足無措的樣子,露出微笑。
  「既然這樣,之後她跟藤原先生的關係會變成什麼樣子,突然讓人在意起來了呢!」
  感覺自己喜愛八卦的魔女之血開始騷動了起來。
  不過嘛,畢竟是在人際關係上有如小動物一般慎重、膽小的她,或許還沒有什麼較大的進展也說不定。
  先這麼在一旁溫柔地照看兩人的情況應該會比較好吧。
  不過姑且先不論這部分,這件事情還是得先去跟夥伴們報告一下。雖說在話題之中總沒有提及,但是不管是誰,內心應該都在意安妮摩涅的事情在意得不得了才是。
  好期待下次前去拜訪那家店的時刻。
  要是中途能夠攔到馬車的話,得立刻繞去市場一趟,挑選幾個蘋果回來。這個時期的市場應該充斥著品質優良的蘋果才對。
  ————————————————————
  〈鑑別證〉
  冒失鬼的戒指
  [良品]
  ————————————————————
  『對汝,黑髮的少女進行宣告,為此常時奉上汝的兩滴鮮血吧——如此一來世界便會替代假面將其借予汝,輝蝗耀眼的暈眩、震裂迴響的耳鳴、毫不間斷的惡寒,如同格爾畢拉納的相思病。』

  不知道客人知不知道一齣名為「徒勞無功的要塞」的戲劇。那是一齣敘述一名能幹且殘虐的魔術師指揮官,在占領的敞國要塞之中,以撿到了某故戒指作為契機,引發一場大骚動的悲喜劇。
  而這個道具就是在該故事中登場的戒指。
  這是攄說連使用者性格都會造成異常影響的賦予道具之一,不論是平常多麼冷靜且擅長安排先後順序的人物,一旦戴上這個戒指唉呀真是不可思議,突然就像是被什麼所催促似地失去了内心的從容,毫無計晝地貿然行事,並不斷重複失敗行為。
  劇中的指揮官同樣也是基於戒指的魔力而不小心對間諜洩漏機密,聽錯傳令的内容、將援軍誤會為敵人讓下屬自相殘殺,惹出了相當不得了的過失。並且於最後一幕,儘管在種種偶然的疊合之下得以抵消自己的失敗,卻因為貿然的決定而親手造就了可怕的終局——。
  即使是各位,也未必不會踏上與他相同的道路。找到陌生戒指的時候,首先還請進行鑑定!
  作為補充情報,這個戒指的效果是能夠抵抗的,這點還是先在此標明清楚好了。
  藉由動員整體的集中力與冷靜,似乎是能夠防範失敗於未然的。
  而透過反覆進行這種舉動,也能成為培養在使用魔術時所不可或缺的素養的訓練,因此對於見習魔術師來說或許是種推薦的道具也說不定。學院那邊似乎也用「教練的戒指」這樣的名字將本道具作為教材引進其中。
  換句話說,這意思或許是冒冒失失的人並不適合當一名魔術師也說不定呢!
  〈——————————————————〉
  以上便是蒂涅普與「冒失鬼的戒指」之間的始末。
  至於有關除了她以外的安妮摩涅的熟人,改天應該會再提到吧。








本帖最后由 slashloaf 于 2016-12-10 18:18 编辑


  【鑑定委託】008
  稍微有些燻黑的瑪瑙戒指

  「我有個能賺錢的情報」這句話是崔斯坦的口頭禪。
  札巴達克還記得,五十年前的那個時候,這傢伙也是這麼說的。
  不過不論什麼時候,這傢伙所說的事情都不曾有過能讓荷包飽滿的案例。
  「聽說從這裡穿過海峽的地方有一座叫做阿瓦隆的島嶼,那裡有著一座迷宮都市呢。」
  「我知道啊。由魔女所統治的土地對吧。」
  「那裡的話,就算是像我們這種聲名狼藉的傢伙也能被接受的。再加上要是潛進地下城的話,那可是隨便我們賺的。」
  若是走運大賺一筆的話就一輩子用不著挨餓了。盡可能地多賺一點,之後便就此引退,建造豪宅,玩樂度過每一天吧,崔斯坦這麼說道。
  「被女人堆所包圍,快活地度過餘生。真是無懈可擊的人生規劃吶。」
  摩蘭踩踏著香菸表示贊同。
  雖說原為軍屬,卻讓人不禁懷疑他真的是個聖職者嗎,這傢伙的這類發言也是常有的事了,因此加以無視。
  「我只要肚子能夠吃得飽飽的這樣就行了。」
  身為矮人的曼修恩則是一如往常的,只對吃飯跟睡覺兩件事情有興趣而已。
  說出只要加熱過、並在上頭灑點香辛料的話,不論是什麼料理都會很好吃的這傢伙,肯定不論身在何處都能夠幸福地活下去吧。
  「我知道了啦。地下城什麼的不是挺好的嗎。不管是在哪裡就去看看吧。」
  那時憑著一股氣勢便這麼回答了。
  畢竟當時正處於一邊擔心著接下來的伙食費該怎麼賺到手,一邊四處逃竄的情況,不得已也只能接受了。
  當然,殺害那個迂腐惡極的領主的人毫無疑問的就是自己,雖然最終因而遭到了流放,不過那種事情在那個當下都已經是瑣碎小事了。

       ◆

  「當時是說過那種話對吧?」
  札巴達克一如往常地一邊玩著賭牌,一邊對夥伴們問道。
  從牌堆上頭翻至手中的牌又是一張醜豚鬼<沒點牌>。
  明明要是有一張金幣牌的話就能脫手了,然而翻了好幾次就是不出來。
  「啊——啊。我的後宮,到底是跑到哪裡去了呀。」
  摩蘭一點一點地喝著倒在玻璃杯中的酒,翻了一張牌。
  都已經這把年紀了,每天身邊的姑娘還都不同人的這個腐敗僧侶,要是哪一天能被施予天罰就好了。
  「肚子餓了吶。」
  曼修恩露出一副無精打采的表情摸著嘴上的小鬍子,翻了一張。
  直到剛才為止只管吃著整隻烤小羊的人到底是誰,或許應該讓這傢伙回想起來會比較好也說不定。
  「啊」崔斯坦翻了一張牌後,「湊齊了」這麼說道。
  敲落菸頭的菸灰並在木碟子上壓熄之後,翻開手牌扔了出來。
  五張牌上頭所畫的圖案全都是赤龍
  這種牌形一旦打出來就完全沒有對策。這場他獲得了壓倒性勝利。
  「你這傢伙不要隨便亂脫手啊。」
  「為什麼?」
  「提議的人就給我負起責任啊。」
  「札巴你啊,一旦輸多了總是會提起同樣的往事呢。該不會是老糊塗了吧?」
  「……稍等一下。你這傢伙現在準備獨佔的那些硬幣,裡頭多了一枚吧。」
  他阻止了從桌子上堆積成小山的硬幣當中,將自己應得的那份抱在胸前準備拿走的崔斯坦的手臂。
  「啊啊太好了。還沒有真的老糊塗呢。」
  崔斯坦吐了吐舌頭,同時拿起一枚硬幣放回了小丘當中。
  「……呿。」
  這傢伙盜取成性是從以前就開始的。
  的確,那個時候的札巴達克也稍微抱持著些許夢想。
  整個人埋在地下城中發現的金銀財寶堆裡頭,與這些傢伙舉杯慶祝的夢想。
  然而現實卻不是如此。別說是財寶了,豪宅也好、後宮也罷,什麼東西都沒有。也不知道為什麼直到現在依然持續當著現役的探索者。
  年輕的時候,自己一幫人還是群菜鳥,有著許許多多的前輩們。
  有討厭的傢伙、照顧過自己的人、合得來的傢伙、也有奇怪的傢伙。
  但是如今他們都已經不在了。或是因病死去、或是受傷而亡、或是成為魔物餌食死掉,運氣好一點的在大賺一筆之後引退終老,差一點的則是落魄地倒死街頭。
  總之,還殘存在世上的傢伙幾乎已經是沒有了(長壽種族的那些傢伙嘛倒是另當別論)。
  接著在不知不覺當中,自己一幫人成了最老資格的探索者。
  拖著衰老的身體,在地下城裡撿拾餬口的東西。能夠休息時就休息,就這麼日復一日,與泡在酒館的夥伴們一邊賭博一邊努力發著牢騒。
  年輕小夥子們把一行人稱作披著老爺子皮的惡戲妖精啦、半不死者啦等等的敬而遠之,到最後,大家也就自稱為「老頭兒團」了。
  啊啊,實在是有夠無趣的人生。

       ◆

  「我有個能賺錢的情報。」
  崔斯坦一如往常地說道。
  「我堅決、拒絕。」
  「喂喂。我什麼都還沒有說不是嗎?」
  「我就說個理由吧,因為你這傢伙說的賺錢情報從來沒有一次是真正能夠賺錢的情報。以上。」
  「沒有這種事吧。一百次裡至少總有一次有賺到錢才對喔。」
  「沒有。」
  「算了隨便啦總之聽我說一下。」
  就這樣,崔斯坦一如往常自顧自地開始了話題。
  雖然就札巴達克來說是堅決不打算參與他所提出的事,不過還是決定總之先聽聽他是怎麼說的。
  「『雜食』的巴吉爾,這個人你知道吧?」
  「『屍體尋獵團』裡的傢伙對吧。」
  「屍體尋獵圑」是這個酒館的常客。
  屬於中堅份子的隊伍,也是個人數眾多的團隊。
  由於經常在地下五樓的「共同墓地」中四處挖墓,因此被人們這麼稱呼,該遭天譴的傢伙們。
  不過他們的品行倒是沒有糟到那種地步,也不會與其他團隊起什麼爭執。
  估計若是發展順利的話,再用不了數年,應該就會取得♠的通行許可證而加入熟練探索者們的行列才是。
  「雜食」的巴吉爾便是這個團隊所屬的一名盜賊
  一個過去在地下城中與夥伴們走散,成為了未歸還者,最終卻奇蹟似地生還的人物。在落穴陷阱中吃著黏菌與苔蘚等東西,勉強挨過了飢餓。
  因此基於尊敬,以及感到不可思議的想法,人們用「雜食」這個別稱加以稱呼。
  「這麼說來最近都沒見到他吶。」
  「他死掉了喔。」
  「哈,這次該不會吃下了毒蜥蜴之類的東西吧。」
  「聽說是被地下城給吞噬了吶。」
  「被吞噬」的這種說法是老一輩探索者們所使用的言詞。
  被魔物所殺害、或是掉進陷阱被殺害,理由也許各有不同,不過總而言之,這人就是在地下城中死掉的,暗指著這個意思。
  「然後啊。他有個家屬啊。似乎是想要他的遺物。」
  「哈,你該不是要去尋找吧?報酬呢?」
  崔斯坦看似有些開心地張開了手亮給自己看。
  「五萬嗎。」
  「五蓋倫。」
  開始懷疑他是不是認真的了。
  宛若孩子的零用錢一般的報酬。恐怕就連要從這家店的菜單裡找出一項能點的東西都很困難吧。
  「喂喂喂喂喂別跟我開玩——」
  正當札巴達克不禁打算從椅上站起身的時候,從靴子上方感覺到一道強烈的重量。
  三個人一同踏住了他的腳。
  「奴唔!?」
  「你該不會是高興得想開始跳舞了吧?」
  「這不正是能夠建立後宮的大好機會嗎?」
  「要是在這家店的話就可以吃烤餅乾吃到飽了對吧?」
  「你們在說什——」
  他閉上了差點把話說出口的嘴巴。
  崔斯坦正用他的食指、以及眼珠的動向傳達著些什麼。
  那裡有個躲在他背後直直佇立的孩子。
  一個連十歲都不到的女孩子。

  只要摩蘭那傢伙沒有任何私生子的話,那麼便幾乎不存在其他的可能性。
  簡單來說,這孩子應該就是巴吉爾的家屬之類的對吧。
  「……你們願意接下來嗎?」
  稚幼的雙瞳目不轉睛地望向這邊。
  她可是一心思念著父親,甚至來到了這種只有粗人出沒的酒館裡頭。
  這樣的孩子的委託,根本就不可能不假思索便加以拒絕。
  「或許這確實是個能賺錢的情報啦……」
  札巴達克大大地嘆了一口氣。
  「對吧。我就覺得札巴你也會這麼說呢。」
  一如往常帶來賺不了錢的賺錢情報的崔斯坦似是高興地說道,其餘兩個人則像是同意似地紛紛點了點頭。

       ◆

  「說起來最初跟那孩子搭話的人是摩蘭呢。」
  高舉提燈的崔斯坦位在前頭於地下城中走著。
  地下八樓的東南邊——一處平常不怎麼會特地前往的地方。
  巴吉爾似乎就是在這附近死去的。
  「色呆終於連面對小孩子都會跑去求愛了嗎。」
  「見到一位淑女在酒館的入口垂頭喪氣,前去搭話才是紳士該做的事吧。」
  「明明很討厭小孩子,卻很會照顧他人這點可以說是摩蘭的優點吶。」
  「不過為什麼是我們來尋找遺物?他那最喜歡挖墓的夥伴是怎麼了?」
  「似乎是被那邊拒絕了呢。」
  巴吉爾的女兒會來到酒館,似乎原本就是為了跟「屍體尋獵團」見面。
  然而聽說他們卻用「遺物分配已經決定只留給團員之中的人了,雖然很抱歉,但我們連一根頭髮都不打算交出去」這樣的說法加以拒絕了。
  不過嘛,莫約五成左右的程度,他們的說法倒也不是不能夠理解。
  畢竟作為一名探索者且走到中堅程度的話,身上帶的裝備自然是恰如其分地充實。而這些大部分都是在地下城中獲得的戰利品,或是大家一起出錢買下的武具。因此夥伴的持有物為共有財產這樣的認知並不在少數。
  「不過說連一根頭髮都不給,這種話實在讓人不能接受哪。」
  「那孩子好像跟她父親做了個約定。要是他死去了的話,就把戒指作為遺物轉讓給她這樣。」
  在那之後,崔斯坦似乎再度跑去跟那些傢伙問了些事。
  從他們那邊打探出了巴吉爾的隨身行李除了值錢的東西之外全部都跟遺體擺放在一起。他手上戴的戒指,因為一看就知道是便宜的瑪瑙戒指,因此好像並沒有加以回收。
  「似乎是遭到了魔物襲擊,才沒有時間確實回收的。」
  「怎樣的魔物?」
  「一目鬼。」
  「那還真是個大敵吶。」
  那是足足有著大鬼程度體型的隻眼人型魔物。
  本來的話應該是在更下面的樓層才會出現的怪物,即使有著中堅的實力也不是個容易應付的對手。
  「大概是落單的吧。對他們來說這敵人還太強大了。」
  即便是自己,可能的話也不希望與其遭遇。
  突然注意到腳下的晃動。
  一陣地鳴響起。帶有重量的某種東西從前進的方向朝著這邊步行而來。
  關於那東西的真面目,從方才交談的對話中來看並不難以想像。
  「……真的出現了啊。」
  札巴達克嘆了一口氣後,從腰間拔出了常用的「炎之小杖」,準備好了戰鬥。

       ◆

  前鋒基本上就只有曼修恩一個人。
  一目鬼直接以壓倒性重量揮出的棍棒做出的強烈一擊,他利用自己常用的戰斧與圓盾巧妙地避了開來。
  當然,這是基於他那超乎常人的膽識與本領、以及培訓出來的經驗才能夠辦到的武藝。
  但是,過去的他不論什麼樣的攻擊都會從正面將其接下。
  深切地感受到真不想變老啊,心裡這麼想著。
  「話說回來目的地是在哪?」
  「根據地圖的話就在這前面了。」
  崔斯坦回答道。
  他一邊與目標拉開距離,一邊以一定的間隔丟出投擲刀。不論從什麼姿勢下做出攻擊都不會錯失目標這點是那傢伙的強項。
  確切地、毫不留情地,僅只瞄準隻眼的部分。
  對方也不是笨蛋。對唯一的弱點做出敏銳的反應,以巨大的粗臂代替盾牌徹底防了下來。投擲刀程度的攻擊對牠來說似乎是不痛也不癢。
  不過這樣就行了。
  藉由持續瞄準弱點適度削弱一目鬼的注意力,讓牠沒辦法集中對曼修恩攻擊才是真正的目的。萬一牠打算將目標轉移向崔斯坦的話,曼修恩那毫不留情的攻擊肯定不會放過這個破綻的。
  「就快到了。」
  摩蘭也由後衛源源不絕地進行援護。
  透過毫不吝嗇的「障壁」、「治療」與強化系祈禱的支持,曼修恩一直維持在近乎無傷的狀態。
  雖然有幾次攻擊沒能確實接下,不過每當這種時候都會有一道看不見的薄膜為他抑制棍棒的威力,身上受到的傷也會迅速恢復。
  即使前鋒只有一個人也能夠使戰鬥成立,這部分與摩蘭那沒有底線的容量也有著相當大的關係。恩德如此之高是多虧了自己平日的行為,雖說關於他所宣稱的這點倒是令人難以贊同就是了。
  就情勢來說是這邊占了些許的優勢。
  不過儘管一邊進行著交談,全員仍是處在絲毫不敢疏忽大意的狀況下。
  要說為什麼的話,因為現狀依然隨時處在危險邊緣。
  曼修恩是唯一的重心。要是他負傷的話,隊伍裡就沒有能夠阻擋敵人攻擊的防壁成員,無法爭取讓札巴達克發動魔術的時間了。
  若是變成那樣,面對敵人的手段就僅僅剩下逃跑而已。
  換作平常的話,他們會僱數名空閒的年輕探索者來擔任防壁,這次確實是失算了。
  這種時候要是納哈多那傢伙在的話——也不是沒有這麼想過。
  不過嘛,就算提及一個不在場的傢伙也只是無濟於事而已。
  「啊啊說到地圖啊。」
  崔斯坦用吊兒郎當的語氣繼續將對話接了下去。
  「我本來是想從『屍體尋獵團』那邊打探出遺體的所在地點的。結果作為地圖的交換他們跟我討了一筆錢喔。」
  「結果呢?」
  「討價還價之後要兩千蓋倫。」
  「這不是嚴重虧本了嗎。……算了,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他們的想法啦。」
  所謂的地圖,對探索者來說是無可取代的謀生工具。
  那是消耗時間與生命,將迷宮的構造、陷阱的配置以及出現的魔物等貴重情報記下之後完成的東西。沒有辦法輕易將其交付他人的想法自是理所當然的。
  不過說起來巴吉爾的遺體跟遺物回收本來就是他們應該去做的事。至少把地圖之類的老實交給這邊也不是什麼壞事吧。
  「正因為是在這種殺機四伏的地方,人情世故才顯得更加重要不是嗎。」
  崔斯坦似是落寞地笑了一笑。
  是有聽說過「屍體尋獵團」在經營上有困難的消息。
  人數眾多這件事雖然有其優勢,同時卻也是它的弱點。因為這個緣故,他們在攻略上頗為順利;相反的,因為無法滿足於戰利品的分配,似乎不斷有退團者出現。
  為了要在地下城探索這一行存活下來,實力是必須的。
  但是探索的成果本身卻是由運氣來決定的成分比較大。
  撿到的道具如果淨是些破爛玩意的話,收益便近乎零。
  若是將從魔物或是沿路找到的植物、礦物等處採集到的素材拿去變賣的話,雖說可以成為一定程度的收益,儘管如此,在淺層所能獲得的東西還是賣不到好價錢。
  即使本領高強,卻仍只能勉強維持的隊伍並不罕見。
  反過來說,也有實力不足,卻發了大財的傢伙存在。
  「老頭兒團」也僅只是因為有事先確保伙食費,才會接下這一次的委託而已。
  並沒有總是在做這種活像慈善事業的事。
  「……不過啊,這日子還真是不好過吶。」
  夥伴的臨終至少由同為夥伴的人好好來處理,自己認為這樣才是合情合理的。
  即便只是工作上的往來,仍是抱持相同志向的交際。大家不都是苦樂同享、生死與共的夥伴嗎。一旦死掉了就好啦珍重再見,像這樣以用過即丟的感覺放置的做法實在讓人無法認同。
  札巴達克將魔術完成後,像是些許遷怒似地高高舉起「炎之小杖」。
  逗留於法杖前端,凝縮到彷彿隨時都會爆炸似的炎之聚集,有如被彈射一般飛出並擊中了一目鬼的腳邊。一瞬之間便從地板升起的火炎漩渦將其吞噬,從中發出一陣尖叫。
  這是趁著夥伴們爭取時間的期間,精心凝聚而成的魔術「火之嵐」。
  火炎纏繞著巨軀將其啃食殆盡,當那道聲音中斷的時候,巨人已化為一個巨大的炭塊。

       ◆

  結果,還是沒能夠回收巴吉爾的遺體。
  雖然作為目的地的地方到處堆積著一目鬼吃得滿地的骨頭,但在哪一個是他的屍骨都不知道的情況下,根本找不到目標物的戒指。
  然而,明知不太可能,仍試著在一目鬼的屍體上尋找之後,從牠的腹部附近滾出了大量疑似成為犠牲品的探索者裝備物品的碎片。
  在那之中也混進了他們設定為目標物的那枚戒指。
  鋼鐵製的戒指上頭鑲著一個橢圓型的青色瑪瑙。底座的邊緣長著小小的頭以及手腳,全體仿造成人體的模樣。而恰好收納其中的瑪瑙——看起來彷彿就像是被小人按著的大大脹起的肚子。
  與小姑娘所說的特徵完全一致。
  不過,為什麼他會想要把這設計怪異的戒指留給最愛的女兒呢。
  不禁想去懷疑巴吉爾的美感。
  試著對戒指做出仔細的檢查。
  沒有見到被咬碎所留下的傷痕、或是差點被消化掉的痕跡等等,幾乎保留下原本的狀態,不過唯一的問題是——。
  「好像有點燻黑了吶。」
  「不知道是哪來的老頭子幹勁十足害的吶。」
  「吵死了。只要好好把它擦亮就沒問題了啦。」
  札巴達克朝戒指吹了口氣,用袖口仔細地擦起瑪瑙。
  「擦吧擦吧。要是再被減少報酬的話我可受不了啊。」
  「一點也沒錯。」
  成功將目標的戒指回收的四人,一同發出了笑聲。

       ◆

  「嘿,真是不錯的東西呢。」
  不久之前看起來還不怎麼起眼的少年,不知不覺已經成長成了能夠獨當一面的鑑定士。
  由於一旦造訪這家「古老而美好的魔術師們的時代」,總是會感覺到時間流逝的不留情,因此相當討厭。
  身為現店主的藤原如同往常般一臉悠哉地告知鑑定的結果。
  「這個是『惡食的戒指』呢。」
  因為崔斯坦說了覺得奇怪,想要鑑定一下那枚瑪瑙戒指才會跑來這家店裡,沒想到卻有意外的結果等待著眾人。
  那不僅是個令探索者們垂涎的道具,還是能夠以相當高價進行交易的東西。
  「果然呀。」
  「不得了的東西呢。」
  「那可是個寶貝吶。」
  位於身後,喝著咖啡的三人頓時興奮了起來。
  「你說的『惡食的戒指』,是那個對吧。讓人變得不管什麼都能夠拿來吃的道具。」
  「正確來說是『將吃進肚子裡的一切東西全都轉變成營養』的戒指。」
  「原來如此。」札巴達克這麼說完,「啪」地一聲拍向自己少許變寬的額頭。
  透過這個說明,就有兜得上的地方了。
  那就是關於巴吉爾那個「雜食」別稱的由來。
  簡單來說,那傢伙在遇難的時候,就是用了這枚戒指才倖存下來的吧。
  本來,黏菌的屍體什麼的並不是能吃的東西。若是專家的話姑且不論,由外行人加以調理的話也只有難吃一途。是種若什麼都不處理就吃下肚的話,運氣差一點會食物中毒、或是從身體內側被牠咬破的東西。雖然當時想那應該是把事情誇大了而對他不屑一顧,不過看樣子他似乎真的利用這枚戒指吃下了那東西。
  「不過『屍體尋獵團』的傢伙們好像並不知道這東西就是『惡食的戒指』呢。」
  「是啊,要是知道這個事實的話,他們八成會不顧死活地跟一目鬼戰鬥、加以回收,並當成他們自己的東西吧。」
  巴吉爾並沒有把戒指的秘密說出來。
  老實告知大家的話應該會成為大功一件吧。在隊伍中的立場應該也會變好才對。不過在對受到夥伴們責難的風險有所覺悟之下,他還是隱瞞到了最後。
  不惜做到這種程度,那傢伙也想把這戒指留給自己的女兒。
  雖然札巴達克沒有孩子,但這份父母心還是多少能夠理解。恐怕是希望即使在自己死去後無法繼續養育她的情況下,她也依然不必擔心挨餓,抱有如此殷切的思念。
  「真是讓人難受吶。」
  若是平常的話,札巴達克根本就不會去考慮自己死掉時的事。
  不論是在身為軍人的時候,成為探索者開始,抑或上了年紀之後都是這樣。死掉的話就全部結束了,在那之後看是要燒要煮都隨便了。
  整體而言,他一直貫徹著這樣的立場。
  但是透過這次這件事而有所考量,重新思索了一下。
  「果然至少還是希望撿個遺骨回來啊。」
  「連屁股上的一根毛我都會分毫不差地幫你帶回來的,所以安心去死吧。」
  崔斯坦用著一如往常的調調,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麼葬禮就由我來主持吧。」
  「那麼我就幫你刻個墓碑好了。」
  「……」
  自家隊伍的傢伙太過可靠,還真讓人火大啊。
  不過要是交給這些傢伙的話,自己應該不會像巴吉爾一樣就這麼悲慘地在地下城裡死去吧,他心想。
  「當然,裝備會賣掉就是了。」
  「我拿『魔術師的臂鎧』就好了。」
  「我比較想要『炎之小杖』吶。」
  「到時候我會用高價買下來的喔。」
  就連藤原那小夥子也微笑著參了一腳。
  札巴達克沮喪無力地垂下肩膀。
  「這種時候就對我說會好好放進棺材裡嘛……」
  「哈哈哈哈開玩笑的啦。」
  「死掉之前至少先積點善行嘛。」
  「我會用那筆錢一邊為你哀悼一邊享用宴席的。」
  「駁回!全都駁回!全部給我放進棺材裡!一個也別剩下!不對說起來還是你們先去死吧。死掉之後把遺產留給我!我可是要用那筆錢悠悠哉哉度過餘生的啊!」
  如此大喊之後,也不知道是哪裡奇怪,夥伴們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真是的別開玩笑了。
  還沒做過的事情多得像山一樣。就這麼死了誰受得了。
  「請用。」
  「哼嗯。」
  將藤原所遞來的馬克杯如同奪取一般接過來之後,一口氣喝了下去。裡頭是一如往常只有濃濃的苦味,一點也不好喝的咖啡。
  「不過嘛,如果是這些傢伙的話要被拿走什麼也無所謂啦。」而札巴達克也在同時悄悄地如此低聲自語。
  ————————————————————
  〈鑑別證〉
  惡食的戒指
  [無印]
  ————————————————————
  『對汝,深知飢餓的人們進行宣告,為此常時奉上汝的十滴鮮血吧——如此一来世界便會將其借予汝,鋼鐵的食道、白金的胃袋、黃金的臟器,將一切作為糧食加以消化吧,如同耶夢加得的胃。』

  「過去吃盡了一切料理的『美食家』瑪歇莉擦著嘴角一邊想道。究竟泥巴吃起來會是怎樣的口感呢。雜草嘗起來會是怎樣的風味呢。石頭咬起來又會是怎樣的嚼勁呢。為了滿足自己無窮無盡的好奇心,她所希望的是一個比任何人都還要強韌的胃袋。基於這個原因,而後打造出來的便是這極度令人毛骨悚然的『惡食的成指』。~摘錄自《遠古而優秀、且非常奇怪的魔術師們大全》~」
  過去在「古老而美好的魔術師們的時代」,這枚戒指曾經作為想吃奇特東西的人取向的嗜好品,然而現在卻是令探索者們垂延的求生道具之一。
  對於走在完全沒有盡頭的地下城中的人們而言,最擔心的事情不管怎麼說都是食物了。
  即便是身經百戰的強者,也惟獨無法戰勝名為「空腹」的敵人。倘若手邊所帶的食物用盡的話,恐怕就得將位於周遭的東西吞下肚了。
  比如說,像是位於身旁的毒蜥蜴啦、麻痺寡婦蜘蛛啦、或是於腳邊叢生的地獄茸啦等
  等……。
  這種時候只要帶上一枚這種戒指的話,就不必擔心毒素或是食物中毒等問題了。恐怕連腹瀉的情況也不會出現,便得以立刻將那些東西消化轉變成營養吧。
  哪怕是被丟到什麼樣的環境下都絕對不會餓死,就某種意義上可以說是最強的賦予道具
  咦……如果要吃那種東西的話寧可去死還比較好?
  這個嘛,可以吃美味的食物吃得飽飽的會比較幸福,這點自然是不必多說就是了。
  〈——————————————————〉
  以上便是「老頭兒團」與「惡食的戒指」之間的經緯。
  而關於他們與藤原少年相遇的故事,總有一天會提及吧。




  【鑑定委託】010
  沾上鮮奶油的短劍

  天空晴朗。
  陽光和煦。
  對琳奈來說,正因為是這樣的日子,也有想過待在家裡悠哉地喝著香草茶一邊沉浸在閱讀之中。
  不過唯有今天,她正處在些許快步的奔走路途上。
  「好慢——喔。」
  位於道路前方,搭檔的索亞拉叫喚道。
  真希望她不要說出這種沒什麼道理的話。
  劍士與魔術師,在移動速度以及基礎體力上都差異太大了。倒是她其實稍微配合一下這邊的腳程也無妨不是嗎。
  「真是的,我知道了啦——」
  停下腳步整理呼吸的琳奈再次跑了起來。
  不過自己並沒有什麼能發牢騷的立場。
  要說為什麼的話,畢竟遲到的原因毫無疑問的是琳奈。
  由於昨晚到了深夜都還在想事情的關係,難以入眠,結果早上就睡過頭了。
  琳奈最近一直抱持著某個煩惱。
  有件她認為再這麼下去不行的事,並對於該不該把這件事告訴搭檔而感到迷網。
  直到最後還是沒有得出結論,就這麼到了快天亮的時候才開始昏昏欲睡,等她注意到的時候已經是中午時分。
  落到被索亞拉用「妳這樣就像是某個店長先生一樣呢」取笑的地步,對琳奈來說是非常不名譽的事。
  「追上、妳、了。」
  好不容易才終於抵達索亞拉的身邊。
  她用似是感到不可思議的神情目不轉睛地盯著這邊。
  「琳奈?」
  「咦、什…、麼?」
  「妳的眉頭又皺起來了。」
  「騙人。討厭啦。」
  「最近經常露出這種表情喔,是有什麼煩惱嗎?」
  「沒什麼事喔。什麼都沒有。」
  「是嗎。真是這樣就好了呢。」
  「唔——……」
  使勁地用手指仔細搓揉眉間。
  在親屬之中,有許多眉間帶有皺紋的人。
  祖母、母親、姊姊蒂涅普跟狄波拉也是,一旦心情感到不愉快,便會露出一副有如極東的般若面具一般的表情。
  老實說,她也有想過要是變成那樣的話感覺會很討厭,不過再這麼下去的話接下來就會輪到自己了。
  「啊哈哈。好了,就剩下一小段路了,加油吧。」
  「嗯。」
  索亞拉再次跑了起來,自己則隨後追趕她的背影。
  目的地的賦予道具專門店就在前面不遠處。
  兩人說好了要在今天下午的時候,於「古老而美好的魔術師們的時代」和安妮摩涅碰頭。

       ◆

  「唔呣唔呣……安妮摩涅小姐這個草莓蛋糕也很好吃喔。」
  「唔呣唔呣……草莓的酸味以絕妙的平衡襯托出了奶油的甜味吶。」
  「唔呣唔呣……安妮摩涅小姐這邊的千層可麗餅也很好吃喔。」
  「唔呣唔呣……呣呣!這個奢侈的蛋糕是怎麼回事。在堆疊好幾層的蛋糕麵糰之間,不僅放了鮮奶油甚至還放進了切成薄片的水果嗎。而且還有草莓、葡萄、蘋果,每一層的種類都不一樣說。店長,這個綠色的東西是什麼?」
  「那是甜瓜呢。」
  「呣呣呣呣是我不知道的果實呢。就各方面來說還真是深奧呀。」
  賦予道具專門店「古老而美好的魔術師們的時代」,本日臨時暫停營業。
  作為代替,眾人在店內舉行了一場蛋糕自助吧。
  面對擁擠並列在準備好的圓桌上的多種大蛋糕,琳奈她們一個接一個伸手拿取,確認每個蛋糕的味道。
  在被高高疊起的蛋糕盒上,繪製著一個用巧克力與烤餅乾打造而成的家。那毫無疑問的是開在商店街上的「魔女之家」的刻印。是那家被評論為不打從一大早前去排隊的話就買不到的點心工房的證明。
  「有跑過來真是太好了呢。」
  「嗯。」
  索亞拉用一副看似很幸福的表情大口吃著草莓蛋糕。
  琳奈也不甘示弱地慎重切開眼前的千層可麗餅,將其送進嘴中。鮮奶油的滑潤口感、以及水果那豐富的口味,給人一種滿足到不行的幸福感受。
  「用不著那麼急也沒有關係喔。蛋糕還有很多的。」
  「咦?因為等不及了,原先還打算跑去迎接兩人的人是誰啊?」
  「呣,店長你可以不要講話嗎。」
  穿著一如往常的全身甲胄,僅僅將頭盔摘下來的安妮摩涅用似是難為情的表情瞪了一眼,店主藤原聳了聳肩將巧克力蛋糕送進嘴中。
  正當她面露微笑注視兩人之間的互動時,索亞拉用手指朝肩膀戳了過來。
  「……?」
  她用叉子前端指了一指自己手上的草莓蛋糕。
  在那上頭放著一個用巧克力製成的留言繪板。雖然表面上並沒有留下像是文字的東西,取而代之的卻描繪著一個圖案。
  那是作為一個得以獨當一面的探索者的證明。
  與兩人剛獲得的「突破的稱號」相同的印記。「♣」。
  單純就只是被招呼了一聲「要不要過來吃蛋糕」而已。兩人原先聽到的是「突然很想要吃點烤點心」。然而其實並不是這麼回事。
  究竟是為了什麼而邀請琳奈她們,繪板上的記號比起任何事物都要來得明確說明了這個理由。
  「等等得道謝才行呢。」
  索亞拉在她耳邊這麼說道。
  琳奈則是因為高興,帶著快哭的表情點了點頭。

       ◆

  「要再來一杯嗎?」
  「謝謝妳。」
  琳奈點點頭接過了遞過來的馬克杯。
  喝了一小口才發現那是沒有加入砂糖的純咖啡歐蕾。由於正想要一點口味清淡的東西,因此這部分的用心十分讓人高興。
  「……」
  將馬克杯放在一邊,「呼」地輕吐一口氣。
  眼前盤子上那塊快要傾倒的圓頂蛋糕正靜候著自己。這種加入剁碎堅果的鮮奶油有著獨特的口感,非常合她胃口,但就在攻略到一半左右的時候她的手卻停了下來。
  「這樣就好了嗎?」
  藤原這麼詢問道。
  「可能是已經飽了。」
  「我的胃好像也有些難受了。」
  「那麼就適可而止吧。」
  「唔呣唔呣……大家都已經飽了嗎?」
  安妮摩涅的臉頰上沾著鮮奶油朝這邊問道。
  在她的大盤子上,好幾種類的蛋糕以難以想像的份量如小丘一般高高地堆疊起來。
  看樣子她的下午茶時間似乎還遠遠不到結束的時候。
  「是啊。再繼續吃下去,感覺會影響到工作的。」
  「唔嗯……」
  安妮摩涅露出了似是困擾的表情。
  「不過蛋糕好像還剩下不少說。要是不早點吃掉的話,奶油也會融化掉的喔?」
  她的視線不時朝向還沒切開的那些蛋糕瞄了瞄。彷彿是在擔心就這麼沒被吃掉的它們接下來會怎麼樣。
  「呃呃安妮摩涅小姐妳似乎還吃得下對吧?」
  「如果是再一點點的話也不是說吃不下喔。」
  藤原默默地朝這邊看了過來。
  琳奈與索亞拉對他點了點頭。
  「那麼可以麻煩妳把剩下的蛋糕吃掉嗎?」
  「這樣啊。如果店長開口了那這個就算是業務命令了呢。既然這樣就沒辦法了。畢竟若是工作的話就得好好收拾才行,我就加油吧。」
  與嘴上的話語相反,安妮摩涅看似開心地這麼說道。
  興沖沖地開始集中起剩下的蛋糕,將這些擺到手邊、加以排列。
  安妮摩涅的胃口很好。
  若是交給她的話,這點程度應該就只是轉眼之間而已吧。
  「……奇怪?」
  琳奈忽然發現了一個令她在意的東西。
  安妮摩涅在切開蛋糕時所使用的刀具。
  那個怎麼看都不像是蛋糕刀。
  要說為什麼的話,首先刀具有著就算說是短劍也沒有什麼問題的長度。而且劍柄上還加上了令人毛骨悚然的設計。一雙吊眼的枯瘦骷髏長著尖牙,看起來似乎也有點像小鬼或是蝙蝠妖精
  那該不會是某種賦予道具吧,她心想。
  「——哦呀索亞拉小姐,那道傷口是怎麼了?」
  藤原的聲音突然傳進了耳邊。
  回頭望去,看來他似乎是注意到了索亞拉手臂上纏繞著的繃帶。
  「這個嗎。之前稍微被毒箭給劃到了……啊,不過用了店長先生的急救箱之後,轉眼間就治好了。」
  所謂的急救箱,是在這家店裡販售的全套常備藥品。
  由於能夠用合理的價錢將地下城探索時實用性高的藥品一次買齊,因此在探索的時候十分便利。
  「那真是太好了。保險起見,還是先貼一下用解毒草做的敷布藥吧。」
  「真的很謝謝你。」
  將繃帶拆開,索亞拉將手臂露了出來。
  雖然說幾乎已經治好,該處還是有著淡淡的如紅線一般的痕跡殘留。
  她會受到這道傷的原因,有一半是自己。
  在探索之中不小心觸碰到了陷阱,正當毒箭如雨一般降下來的那一刻,她因為要保護自己而受了箭傷。

       ◆

  「那件皮製鎧甲上的傷似乎也增加了不少呢。」
  接受臂傷處理的索亞拉,被這麼一說才確認了一下自己身上的鎧甲。
  這是在剛來到這座迷宮都市時所購入的東西。
  這麼說來的確是變得相當破爛了。
  「重新整頓一次裝備說不定會比較好喔。」
  「新做一套防具,是這個意思嗎?」
  「嗯。如果是要店裡有的東西,我可以便宜賣給妳。」
  「……不過我比較想要買把武器呢。」
  每當走下一個新樓層,魔物的強度確實都有所增加。
  然而關鍵的「炎之劍」在地下五樓時的戰鬥之後便不再出現任何反應,派不上用場。對索亞拉來說可能的話還是希望強化自己平時使用的劍。
  資金方面也多少有了一些餘裕。
  「你這裡有價格便宜的賦予武器之類的嗎?」
  賦予道具並不是能夠用那麼便宜的價格就弄到手的東西。雖然明知道不太可能,還是嘗試詢問了一下。
  「……哼呣。如果要說便宜的話,大概就是這個了吧。」
  藤原似乎是想到了些什麼,朝向桌子伸出手。
  接著將置於蛋糕排列附近一帶的某樣東西遞了過來。
  那是方才作為蛋糕刀來使用的刀具。
  雖然原先沒有去在意,仔細一看連劍刃都足足有短劍的長度。上頭還加上了奇怪的設計,不管怎麼看都不像是一把廚房用具。
  「這是『小鬼殺手』。」
  藤原若無其事地說出了這麼一句話。
  索亞拉啞口無言。
  「這是在據說過去曾經發生過的小鬼戰爭中受到量產,面對小鬼能夠發揮絕大威力的——」
  「「「……」」」
  「——咦,大家是怎麼了?」
  「呃呃,那東西曾經是武器嗎?」
  「是啊這當然。」
  藤原露出一臉摸不著頭緒的表情點了點頭。
  這個店主,似乎是拿店裡頭的備品來代替蛋糕刀了。
  「那個……這是小鬼討伐專用的武器對吧?」
  「沒有錯啊?」
  琳奈一臉受到刺激的可憐模樣,臉色變得蒼白,同時交互望向自己眼前的盤子,以及藤原手上的那把短劍。安妮摩涅也像是毫不知情似地將蛋糕塞在嘴裡後就這麼僵在了原地。接著在全身僵硬的狀態下開口說道。
  「……店長。」
  「怎麼了嗎?」
  「我們剛才拿那東西切了蛋糕耶?」
  「畢竟已經洗得很乾淨了。而且大概這數百年來也沒有使用過,所以沒問題的。」
  「問題可不是在那裡啊!」
  「我們可是把蛋糕吃下去了喔!」
  「你要怎麼負責啊!」
  「要怎麼負責啦!」
  安妮摩涅跟琳奈任憑怒氣宣洩,「磅、磅」地敲打桌面。
  雖然受到約由兩個人發出的抗議聲浪,藤原卻仍是露出一道滿不在乎的笑容,歪了歪頭。似乎,他並沒有辦法理解她們為什麼會生氣。
  這個店主平常明明可以注意到許多細微部分,有時候卻能若無其事地做出這種神經大條的舉動,這點實在是不可思議。
  「索亞拉也稍微說點什麼啊!」
  「索亞拉妳也說點什麼嘛!」
  「這個嘛,因為很好吃所以我是覺得無所謂啦。」
  「就是說啊♪」
  「「店長(先生)不要說話!」」
  關於蛋糕刀的事情索亞拉倒是不怎麼在意。
  雖然感到有些震驚,不過她是那種認為基本上食物只要好吃,而且不會吃壞肚子的話,這樣就沒問題了的人。
  由於跟師父於山中修練的時候曾經度過在衛生上更有問題的生活,因此鍛鍊出了這方面的抗性。
  「……」
  現在比起這個,她更加在意「小鬼殺手」。
  那究竟是把怎樣的武器,她很希望能夠聽取詳細說明。
  「那把劍,可以借我稍微看一下嗎?」
  「好的,請看。」
  架起接過來的短劍,試著確認劍身傳來的感觸。
  「小鬼殺手」的劍刃比起自己所持的「炎之劍」要來得稍微短上一些。而這個長度,對於作為一名劍士來說體格有些嬌小的索亞拉正好合適。
  用起來的手感似乎並不壞。
  若要說有什麼問題的話——。
  索亞拉閉起雙眼,小聲地詠唱出咒文。
  「傳達」,那是極為基礎的魔術。
  雖然僅僅只有將體內魔力施放至外部的效果,不過對於讓賦予道具啟動來說非常便利。
  這是由琳奈所指導的成果,最近總算變得能夠運用自如了。
  「……奇怪?」
  的確是有反應。
  魔術應該確實成功了才對。這個證據,正是伴隨著掌心傳來的熱度,同時有一股魔力緩緩流出的感覺。
  然而短劍那邊卻連一點回應都沒有。這種感覺就像是魔力完全沒有由劍柄傳導向前,遭到了其拒絕似的。
  「嗯——真是遺憾。看樣子這把劍似乎並不是適合索亞拉小姐的道具。」
  「怎麼這樣……」
  索亞拉沮喪地垂下了肩膀。
  賦予道具是會選對象的。
  在運用上需要符合一定的條件,使用者在沒有滿足這些條件的情況下,是沒有辦法獲得「報酬」的。雖然不知道究竟是什麼樣的條件,不過索亞拉在受到篩選之後,遭到拒絕了。
  附帶一提條件存在著兩種類。
  一種是「資格」。
  這部分會詢問使用者的性質或是能力之類的情況。比如「盜賊」、「魔術師」、「讀書癡」、「醉漢」等等,以職業、嗜好、身體狀況這類狀態開出來的條件五花八門。當然,似乎也有許多像是種族、血統、性別或年齡等憑靠本人的意志或努力也毫無辦法的限制存在。
  另一個則是「代價」。
  這是指在使用能力時所應該支付的對等報酬。
  大多數的情況,會被道具要求血液中所含有的魔力。據說所要求的越是強大的效果,就越是需要大量的魔力,或是除此之外的其他供品。
  「索亞拉小姐至今已經打倒過幾隻小鬼了呢?」
  「呃呃,大概五隻吧。」
  就索亞拉而言,她對小鬼有著些微的心靈創傷
  所以即便在地下城遭遇,她也總是決定加以躲避,因此正面與其戰鬥的次數幾乎是少之又少。
  「將這把『小鬼殺手』加以解讀之後,有一句『對汝,身纏深綠衣物之人進行宣告』。這句話意指著沐浴在小鬼回濺的血中使得衣服顏色改變一事。也就是說,使用者得打倒這種程度之數量的小鬼才行。」
  「是這樣啊。」
  既然如此,對現在的索亞拉來說恐怕無論如何都沒辦法加以操控吧。
  小時候村子遭受襲擊時的恐懼,至今依然殘留在身體某處。這樣的自己要以那般數量的小鬼作為對手,根本是無法想像的事。
  如果是要吃下用「小鬼殺手」切開的蛋糕這點程度倒是無所謂。但是在地下城遭遇到的時候,自己就是會怕到在轉眼間身子縮成一團。
  「真是遺憾呢,索亞拉。」
  「嗯。不過仔細想想,我或許並不需要這個東西。」
  即使能夠操控這把短劍,也沒有辦法積極地與小鬼進行戰鬥。不如說要是遭遇到的話依然還是只會逃跑而已。
  既然最終在自己手上還是無法發揮作用,不如根本就無法操控還比較好,或許應該這麼想也說不定。
  「那麼這次就先把這件事擱著好了。我會幫索亞拉小姐找找妳應該能夠使用的武器的。」
  藤原如此告知後,說著「只不過」,並在同時將目光放在索亞拉身上所穿的皮製鎧甲上。
  眼鏡閃過一道光芒。
  「果然沒辦法對那身鎧甲置之不理呢。我想還是應該立刻拿去修理,或者新做一套吧。」
  「我覺得還相當夠用的說。」
  「不。用品質來說的話那已經到了『劣質品』的狀態。我以我的鑑定能力向妳保證,建議還是修理一下那套鎧甲。」
  被藤原的話語所說服,重新確認了一下自己穿著的皮鎧甲。
  的確,因為承受了無數次由魔物發出的攻擊,堅硬的表面到處都出現剝落,原先固定好的鉚釘也有多處脫落。鎖扣似乎也有些許鬆脫。
  要是繼續耗損下去總覺得可能會出現無法抵禦攻擊,或是突然壞掉的情況。
  「如果要修理的話,到鐵匠鋪去就可以了嗎?」
  「裁縫店中也有能接受委託的地方喔。」
  「是這樣嗎?」
  「介紹妳一間我認識的店吧。到那邊的話,我想肯定不會只是幫妳修好,還會讓鎧甲穿起來更舒服,或是提升性能之類的喔。」
  「麻煩你了。」
  她決定要到店長介紹的店家委託修理。
  若是藤原認識的人,肯定會是技術高超的工匠吧。
  「稍等一下……唔呣唔呣……」
  儘管嘴裡塞著滿滿的蒙布朗,安妮摩涅還是在此時突然插進了話題中。
  不知道是不是轉變了想法,不知不覺她又再度開始了單人的蛋糕自助吧。
  大口灌入馬克杯,將蒙布朗吞下之後,語氣強而有力地這麼說道。
  「防具部分,就由我來準備囉。」
  「由安妮摩涅小姐嗎?」
  意料之外的提議。
  「是啊。老實說,我有希望索亞拉務必穿上的防具。那是一套只要穿在身上就能夠讓各方位來的所有攻擊全都無效化的優秀鎧甲喔。」
  「好、好像很厲害呢。」
  儘管做出了附和,不知道為什麼總有一種討厭的預感。
  「當然,並不是每個人都有辦法加以運用的。不過若是能夠穿在身上的話,肯定能夠給予妳強大的力量吧。」
  「呃呃,該不會那防具是指……」
  「當然,就是全身甲胄。」
  「「「……」」」
  面對儘管臉上沾著鮮奶油,仍一臉自信滿滿的安妮摩涅的宣言,不僅索亞拉自己,就連其餘兩人都沉默了下來。
  總而言之,關於防具的部分,應該還是決定朝修理皮製鎧甲的方向走了。

       ◆

  離開店面的時候,太陽已經快要下山了。
  結果在那之後,由於開始了由安妮摩涅所主辦的試穿會,因此在店裡待了好長一段時間。
  雖然琳奈也試著挑戰了全身甲胄,不過走上幾步就已經是極限。藤原甚至連一步都沒有前進便直接跌倒,就這麼陷入於地板上掙扎的狀態。
  索亞拉倒是勉強能夠奔跑與跳躍。不過沒有多久還是精疲力盡地說出「這不適合我」這種話結束了這場災難。要是穿上那東西,恐怕根本就沒有辦法探索了吧。每天都把那般沉重的東西穿戴在身上的安妮摩涅,果然不是尋常人物。
  「真是開心呢。」
  「嗯。蛋糕也很好吃。」
  「妳知道地方嗎?」
  「我想我大概知道。」
  藤原所告知的裁縫店,似乎位在從這邊算起來並沒有那麼遠的地方。由於回程正好順路,因此決定就這麼先前往一趙。
  「下次的探索肯定也會相當順利的。」索亞拉笑著說道。
  「……」
  的確,地下城的探索就目前來說頗為順利。
  兩人一起成為了能夠獨當一面的探索者。
  直到地下四樓為止已經能夠迅速前進,地下六樓的攻略也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本來的話實在很想揚起笑容說著「是啊」點點頭。
  但是在這邊不可以說謊。
  自己認為再繼續這麼下去是不行的。在見到索亞拉手臂上傷痕的瞬間,心裡便已經做出了決定。
  所以現在,正是對她告知那件事的時候。
  「那個啊。」
  「嗯?」
  「我是覺得最近索亞拉的負擔越來越增加了。」
  身處地下城的期間,自己總是看著索亞拉的背影。
  為了幫她進行援護、為了不讓她過於勉強自己、為了讓兩個人能夠確實地一同回到地面上,片刻也不離地注視著她。
  因此琳奈相當明白。
  「雖然在戰鬥中也是如此,但是除此之外還得要偵察跟處理陷阱,我覺得這已經造成了妳的負擔。」
  索亞拉的責任感很強。
  身為前衛職業,同時還在各方面照顧不適合體力活與直接戰鬥的琳奈。雖然對於這份心意相當高興,然而另一方面,有時也會感覺她是稍微有些保護過度了。
  更重要的問題是,她還會主動前去進行偵察或是拆除陷阱等等。不過她是個劍士,身上並沒有像是盜賊職業的專門技術與知識。沒有辦法發現在前進路上設置的陷阱,或是想要勉強處理,因而遭遇到無數次的慘痛經歷。
  而這最好的例子,就是前些日子的毒箭。
  搞不好哪天她會受到什麼無法挽救的嚴重創傷也說不定。一想到這裡,琳奈心中就不安得不得了。
  所以她考慮過了。
  「再找些夥伴吧。最低限度,至少要有一名盜賊職業的人。還要多的話就再找僧侶職業跟戰士職業各一人。」
  可能的話,這其實是自己很不想說出口的話語。
  要說為什麼,因為人際關係感覺很麻煩。
  即使找到新夥伴也未必能夠順利與對方相處融洽。自己怕生的程度可是無人能出其右。總覺得可以見到自己與新夥伴起了糾紛,因而沒辦法進行探索的場面。
  更重要的是,自己很希望能夠維持現在這樣僅僅兩人的探索。
  只有兩個人肯定會比較快樂。不希望有別的人介入其中。重要的搭檔跟其他某個誰處得很好,這樣實在很討厭。
  但是也討厭基於自己那無謂的任性,導致無法再繼續於地下城中前進,更不用說是讓重要的搭檔暴露在危險之中了。
  「老實說,我最近也正好稍微有在想要不要這麼辦喔。」
  「咦,是這樣嗎?」
  「……嗯。不過我一直在煩惱到底該不該說出來。畢竟就這麼跟琳奈兩個人一起探索還挺快樂的……呃,怎麼了嗎?」
  索亞拉露出了一臉驚訝的表情。
  現在,自己的臉上恐怕露出了不爭氣的滿足笑容吧。
  索亞拉跟自己考慮著同樣的事,基於相同的理由而煩惱這件事使她高興得不得了。
  「不過再這麼下去是沒有辦法徹底保護好琳奈的對吧?」
  「我這邊也沒有辦法確實支援索亞拉的。」
  感覺已經沒有任何不安了。
  若是心意相通到這種程度,在這之後不管發生些什麼事,都能夠與索亞拉一直友好相處下去的。
  就算招來了新的夥伴,只要兩個人一同努力讓氣氛變得融洽就可以了。
  「那麼就這麼決定了對吧。」
  「嗯!」
  搭檔忽然高舉起手掌。
  琳奈提起一道微笑後,將自己的掌心與其叠合並輕拍了一下。

  ————————————————————
  <鑑別證>
  小鬼殺手
  [無印]
  ————————————————————
  『對汝,身纏深綠衣物之人進行宣告、為此奉上汝的一千八百七十一滴鮮血吧——如此一來便會透過世界,對鬼童子們進行宣告,口吐白沬吧、震驚錯愕吧、亡魂喪膽吧,如同亞薩肯達爾瑪的燈籠。』

  擁有「殺手」名稱的武器之一。
  含有這個字詞的道具在面對特定魔物或是現象的時候,能夠發揮出非常強大的威力。
  根據文獻所言,這個「小鬼殺手」的第一把原型,似乎是由一位名為卡蒂娜爾的古代優秀魔術師所打造出來的。
  她在基於那場「小鬼戰爭」而成為寡婦之後,便將自己稱作「小鬼殺手」,投身到壯烈的復仇劇之中。
  她的戰場便是工作室。
  據說她單純只去考慮如何抹殺小鬼,不分日夜地專心描繪設計圓、燒紅鐵塊、灌注靈魂持續揮敲槌子的結果,用她的生命作為交換,打造出了一把短劍
  那把劍透過弟子們的手不斷加以複製、量產,沒有多久便成了阻止無止盡地不斷繁殖並擴大領土的小鬼們之威脅的有力手段。
  之後,把小鬼們從大陸上驅逐之後,相傳為了表彰卡蒂娜爾的功绩以及其執著的思念,人們便將這種劍稱為「小鬼殺手」。
  ……所以說這把劍的情況是限定在對付「小鬼」時,能夠發揮出相當不得了的威力。
  單單揮動劍刃也能夠讓小鬼們心生膽怯,光是前刺就能令其喪失戰意,只要加諸一擊便肯定能夠將其斬殺。
  在地下城探索初期,作為新人探索者取向的武器來說是非常推薦的道具。
  附帶一提,擁有「殺手」名稱的武器除此之外也有多數存在。
  像是擁有探查逆鱗的感應能力的「龍殺者」、給予扭曲自然治癒能力的詛咒的「沼驢馬殺手」、令嗔覺麻痺使其動作遲鈍的「獸人殺手」等等都是很有名的道具。
  另外似乎也存在著許多像是能夠將魔力本身粉碎的「魔法殺手」這類的變種,因此有興趣的人,試著去調查看看的話說不定會挺有趣的喔。
  〈——————————————————〉
  以上便是索亞拉與「小鬼殺手」之間的經緯。
  至於兩人與新的夥伴一同迎接迷宮都市的狂歡節,則是在稍微之後發生的故事了。





本帖最后由 slashloaf 于 2016-12-10 18:17 编辑


                                           
  「哦呀,歡迎來到『古老而美好的魔術師們的時代』。            
  倘若你手邊有從地下城中帶回來的未鑑定道具的話,都可以帶過來這裡。         
  細劍、藥瓶、長盾、戒指、帽子、書物、皮靴、護身符、     
  不論是什麼物品都可以立刻為您進行鑑定——。                    
  嗄嗯?又是先生你啊?                               
  這次應該有好好把掉落道具帶來了吧?                        
  因為取得了一個不管多少東西都塞得進去的魔法囊袋所以沒有問題?           
  這個嘛當然不論多少都塞得進去囉,吶仔細瞧瞧這袋子底部不都破掉了嗎。        
  哈、哈、哈,什麼都沒帶來的話也就沒辦法鑑定了呢。                 
  沒辦法,我就來說說之前那段往事的後續給你聽吧。                  
  這是關於我那不成才的弟子,以及某個穿著全身甲胄的粗魯探索者的故事。」 
                                           



  【鑑定委託】012
  附有發條裝置的奇妙小箱子

  「殘存下來的就只剩下我們兩個了。」
  身旁的小丑因為過於絕望而垂下雙肩,垂頭喪氣。
  正因為是在這種時候,更希望他至少能說個詼諧的玩笑話,卡里瓊拉心想。
  深得信賴的隨從們一個不剩地全都死去了。
  他們原本是一群戰奴。
  不僅是就近的照料,就連護衛任務都交付給他們。然而即使是那徹底锻鍊過的鋼鐵肉體,面對滾落而來的巨大岩石、鐘擺式的大鐮刀,以及帶剌的吊頂天花板,依然無力。
  關於這座「伏魔殿」攻略的最大失算,就是太過小看了城中遍佈各處的陷阱。
  「既然變成這樣,除了折回『古戰場』之外也沒有更好的選擇了吧。」
  小丑的意見極為正確。
  騎士團或探索者們應該還在那個地方待機吧。要是能夠從這座城中逃離,與他們會合的話,在回到地面上為止至少能夠受到照料才是。
  然而要抵達那裡之前有個大問題。
  「哪小丑啊……你有聽到從後方傳來什麼動靜嗎?」
  卡里瓊拉將食指輕輕放在嘴上。
  受到催促的小丑,把手貼靠在兩耳邊。
  恐怕他是聽見了那道猛獸的吐息,以及可怕的低吼吧,臉色立刻發白,比起以往更加驚慌失措了起來。
  「那個是……那道聲音到底是什麼啊?」
  「恐怕是灰狼呢。」
  大概是嗅到了從隨從們的屍體流出的血液氣味而來的吧。
  「唔唔……有八……不對,好像有十隻。」
  灰狼是種巨大的猛獸怪物。
  有著就連鋼鐵製的鎧甲都能直接咬碎的強力下顎。
  但是比起其他要來得更加可怕的,是牠們常時飢餓這件事。
  基於那受到詛咒的腸胃,不論石頭或鐵器都能夠加以消化,作為代價卻是不論吃下什麼都不會感到滿足。因此一旦被牠們發現,直到最後都會執著地緊追而來。
  「既然沒有辦法往回走,恐怕也只能繼續前進了呢。」
  「喔喔……多麼恐怖……多麼絕望啊……」
  小丑哆哆嗦嗦地肩膀不停顫抖著,當場跪了下來向上天祈禱。
  「主啊……主啊。請你務必要救救我。」
  卡里瓊拉無視了他的行為,心想。
  這個時候,灰狼們恐怕正在啃食那些隨從吧。
  因此短時間內應該不必擔心會遭到牠們的襲擊。
  但是一旦吃完之後,牠們就會再次開始行動。藉由那份嗅覺與快速的腳程,恐怕馬上就會追上來了吧。
  為了保住性命,必須給予其他餌食,用來停下牠們的腳步。
  「哪小丑啊,只是在那祈禱也什麼都不會改變喔。」
  雖然試著對他叫喚,不過小丑仍沒有把臉抬起來的打算,一心一意地低頭祈禱著。
  「……」
  卡里瓊拉聳了聳肩,嘆了一口氣。
  由於手邊不空出來的話會很難做準備,因此將陽傘折疊起來,與拿在手中的「屍者的八音盒」一同盡可能不發出聲音地放置在地板上。
  接著從懷裡取出護身用的短劍,為了盡量避免觸碰肋骨而將劍刃打橫,瞄準。
  這是得以順利刺殺他人的訣竅。
  「唔……」
  儘管小丑發出一道低吟,直到最後雙手仍舊合十。向前傾斜倒下,形成血泊的同時,一句話也沒說便就此死去。
  「……接著嘛,」
  這麼一來新鮮的血肉就完成了。
  之後要是灰狼能對此滿意的話就好了,不過還是不要太過期待應該會比較好吧。雖然很無奈,不過由於只是個瘦弱的年輕人,總覺得牠們不太會上鉤。
  感覺並沒有辦法讓牠們在這裡逗留多久。

       ◆

  「小小聲聲的♪ 老鼠悄悄這麼說♪」
  卡里瓊拉並沒有所謂的罪惡感。
  在那之前,他根本就不具備所謂的道德心。因此即便是面對自己的部下、家屬或是親骨肉,不論是陷害或是親手殺害,他都如同呼吸一般絲毫不覺厭惡。
  會變成這個模樣恐怕是在年幼時期造成的心靈扭曲吧。
  至少他自己是這麼認為的。
  母親因為傳染病死去後,來到家裡的那個女人——自己的繼母是個可怕的人。
  為了讓身為拖油瓶的義弟成為繼承人,強迫卡里瓊拉要以「女孩子」的身分活下去。讓他穿上女裝、施予化妝、教育他必須做出可愛的舉止。要是違抗的話,等待他的就只有打罵。
  卡里瓊拉基於那足以令人發狂的恐怖與苦痛而受到了矯正。因此直到現在除了褶邊禮服以外無法接受其他正式服裝,香粉與口紅也是不可或缺的東西。若是不這麼做的話就會陷入過度換氣的症狀中。
  「大小姐啊♪ 妳不適合薔薇喔♪」
  在他十來歲的少年時代總是彷彿逃匿似地窩在自己的房間裡。
  在那裡他有許多朋友,而這些指的全都是不會說話的人偶們。
  他最常玩的是戰爭遊戲。
  分組成國家與國家,玩著相互殘殺的遊戲。
  將脖子扭斷、用短劍切開腹部、挖出眼珠、用針剌進陰部。
  等待著戰敗國領導者的則是處刑遊戲,或是吊起脖子、或是加以斬首,將它的頭顱公開排列,或者丟入暖爐將其燒毀。
  「所以肯定會被殺♪」
  會變得無法靠人偶來滿足,是從連同房子將繼母燒死那時候開始的。
  在熊熊燃燒的屋子前方,有著一邊尖叫,一邊被火所包圍而瘋狂舞動的家人與傭人們。
  那個時候的幸福感至今依然令他難以忘懷。
  「被貓先生舔食♪ 被狗先生啃咬♪ 被鴿子先生啄剌♪」
  到頭來,會計劃組成遠征軍之類的,理由也僅只是為了這個。
  作為制霸地下城的英雄歸還也是,就連要成為王這點,也不過只是為了取得發言權的手段而已。
  卡里瓊拉有個在軍國主義者、或是厭世主義者的貴族們耳邊灌輸淋上滿滿蜂蜜的甜美幻想,進而挑起戰爭的計劃。
  不論那將會侵略還是內亂他都不介意。
  劍也好、弓也行,哪怕是魔術、棍棒,就算是石頭也可以。
  男的女的老人小孩貴族平民甚至是奴隸都沒有關係。
  敵方也好我方也罷不管是誰都絲毫不在意。
  單純就只是希望能讓更大量的人死去。
  只要能聽見四處發出悲鳴、見到許多田地遭到蹂躪、諸多的建築物燃起大火,這樣他就滿足了。
  「最後被壓死多謝招待♪」
  就只是想要再次見到那樣的光景。
  對卡里瓊拉來說,唯有這個才是他活著的意義。

       ◆

  「呼……」
  卡里瓊拉嘆了一口氣。
  有帶最喜歡吃的糖蜜餅來實在太好了。
  沒有的話,自己現在肯定會因為痛苦而滿地打滾。
  混入鴉片的柔軟口感,給自己帶來了身心愉快的麻痺感,以及能夠客觀考慮狀況的從容。
  在那之後半刻鐘的時間裡他便觸動了大量的陷阱。
  腹部中了毒箭、被突然動起來的甲胄斬斷肩膀,還被從翻倒的大桶子裡湧出的老鼠群咬掉了左腿肉。
  已是半死不活的狀態。
  死亡如此逼近著自己。
  灰狼們劇烈的鼻息逐漸接近而來。果然那麼一丁點的肉根本就沒辦法留下牠們。
  辨別出血的氣味,在前進了不知多少分歧路段後逐步追尋到卡里瓊拉的正確行蹤。
  卡里瓊拉自覺到自己已經沒救了。
  看是被灰狼們追上成為牠們的餌食,還是因為血量不足而失去意識,抑或觸碰陷阱而斷送性命。
  不管怎麼樣都沒有辦法從死亡的命運中逃離。
  「……那麼,」
  卡里瓊拉已經徹底放棄了。
  停止逃亡之後,背靠著牆坐在了地板上。
  既然悲願無法實現,除了藉助這東西之外也沒有其他辦法了吧。
  那是一個小小的木製箱子。
  塗抹上樹脂,帶有光澤的表面各處,都刻劃著手雕的魔術文字。
  這本來是由探索者所發現的東西,卡里瓊拉將其奪了過來,因而惹得探索者與騎士團雙方不高興的結果,就是現在這個模樣。
  不過他卻一點也不後悔。
  那東西是「屍者的八音盒」。
  記載於禁忌品目錄中,受到詛咒的賦予道具之一。
  根據記載所言,據說這個箱子裡頭關著災難。
  雖然關於究竟會引發什麼樣的現象這部分並沒有清楚說明,不過這是個能夠帶來連那些魔女們都會畏懼的災害的裝置,這點是確定的。
  小箱子被上了鎖,不管用了多少力氣蓋子就是打不開。然而鑰匙孔卻哪裡都不存在。
  但是卡里瓊拉知道這個小箱子的解鎖辦法。
  「如果不介意還沒死成的這條命,我就高興地把它獻出來吧。」
  用滿是鮮血的手撫摸著箱子,對它如此宣告。
  下個瞬間,劇烈的暈眩向他襲來。
  全身的力量正在被奪取。以一股彷彿連同身體一併捲入漩渦並被吸進小箱子之中般的氣勢。
  從小箱子傳來「喀嘁」的聲音,蓋子雖然變得得以開啟,打算將自己搾取殆盡的掠奪依然沒有變化。

  「嘿、嘿、嘿、嘿、嘿」「哈、哈、哈、哈、哈」「嘎呼、嘎呼、嘎呼、嘎呼」「呼、呼、呼、呼」

  就在這個時候,灰狼抵達了這裡。
  巨大猛獸的群集——牠們位在高到快要觸及天花板的高處,銳利的眼光閃爍出光芒,相互推擠地將鼻尖朝這邊探出。從下巴溢出的口水滴答滴答弄濕了地面,血腥的吐息汙染了周遭空氣。
  不過這也太過沉著冷靜了。
  並不是立刻猛撲過來,而是正探看著這邊的模樣。看樣子牠們意外地膽小,似乎是打算慎重確認眼前這個快死的人類究竟有沒有危險之後再做出襲擊。
  然而這麼一來就太遲了。
  因此對卡里瓊拉來說,牠們已經不足以構成令自己死亡的命運。
  打開蓋子一看,於眼前現身的是一個小巧的人偶。
  維持兩手高舉姿勢的骸骨
  牠就像是跳舞一般咕嚕咕嚕地開始轉了起來。
  同時位於其腳下的圓筒型金屬也開始轉動。在那表面上稀稀疏疏生成的突起,與另一個金屬物件——梳齒相互接觸。
  瞬間,一道涼爽的音色傳出。
  聲音並不只有一個。
  接連不斷地、彷彿雨滴一般的陣陣響音,由金屬製的梳齒緩緩彈奏出來。設置好的音階有好幾組,此外還帶著順序、間隔、強弱、長短等等變化,形成一個循環。
  那是一段相當輕快、相當熱鬧,卻總感覺似乎有些悲傷的旋律。
  儘管卡里瓊拉被小箱子一點不剩地榨取生命,他仍有著一股預感。
  ——這東西肯定會帶來什麼不祥的事物吧。
  ——這東西肯定會讓許多人們遭受不幸吧。
  ——並且,這個東西肯定能夠創造出自己一直想要見到的光景吧。
  於是他一面被灰狼們所咬食、撕開肉體、啜飲鮮血,內臟被灑散至遍地,他的心中依然描繪著理當總有一天會到來的,悽慘而幸福的風景。
  「……為世界降下災禍吧。」

       ◆

  即使在使用者死後,小箱子依然持續演奏著樂曲。
  不久之後,旋律彷彿有延遲性的毒藥般一點一點地逐漸讓迷宮內部陷入發狂。
  而不論是在這之後引起了被稱作「百鬼夜行」的空前悲劇,或是迷宮都市因此蒙上一層巨大陰影的事,這時都還沒有任何人知曉。

  ————————————————————
  〈鑑別證〉
  屍者的八音盒
  [???]
  ————————————————————
  『對汝,?????進行宣告,為此?????吧——如此一來世界便會??????????????』

  於九姊妹們所編輯的禁忌品目錄中登載的賦予道具之一。
  雖然已經得知是用發條裝置啟動的樂器,然而不論是其内部構造、其效果,以及是誰為了什麼目的而製造的,全數不明。
  想要解開這個謎題,恐怕需要將它弄到手,並進行慎重的鑑定才可以吧。
  〈——————————————————〉
  以上便是卡里瓊拉公爵與「屍者的八音盒」之間的經緯。
  而迷宮都市史上最糟的悲劇「遠征事件」的到來,則是在這之後隨即發生的事




  【鑑定委託】014
  呈現奇妙曲折形狀的短劍

  「喂弟子。」
  「什麼事,師父?」
  「我肩膀很痠吶。」
  「原來如此,那還真是難受呢。」
  這麼說著隨便應付之後,藤原繼續進行手邊的鑑定作業。
  那是一把如同蛇身一般彎彎曲曲的短劍。
  雖然施加了咒文,但不管是「發現」或是「隱蔽解除」都沒有反應。不過,注入其中的魔力並不是就此消散,而是持續殘留於劍身之上。不單是從形狀,即使從這個反應來判斷,這應該是「除魔的短劍」不會錯了。
  而且素材還不是常見的大蚯蚓牙齒,而是隕鐵。
  因此是項稱作高級品也毫無疑問的物品。
  同時也是個感覺學院之類的單位會很高興買下的物品。
  「喂。」
  「嗯?」
  「你這傢伙難道一點都沒有體恤基於長途旅行而疲勞的師父的想法嗎?」
  朝向作業兼庫存放置場瞄了一眼。
  那裡有著一名淺黑色肌膚的女性。由於有著長長的尖耳朵,大概是暗精靈吧。年紀則約是在三十歲上下(當然,這只是指外表)。
  在沙發上邋遢地隨意躺臥,一邊吸吐吸吐地抽著水煙,一邊戴著平常不會戴的老花眼鏡翻閱書物。
  雖說她聲稱自己是在進行稀有魔導書的鑑定,不過那恐怕只是平時的通俗小說而已。
  她是艾妮·克萊伊涅。
  相當於藤原師父的人物。
  「實在沒有(辯解的餘地)。」
  「喂,你剛才只有在辯解的餘地那邊說得很小聲對吧。」
  一如往常是個聽覺敏銳的人。
  藤原停下了書寫鑑別證的手後,嘆了一口氣。
  「換作平常我也願意幫妳按按摩、泡杯茶或是梳梳頭髮的。不過這邊現在也是忙得不可開交的狀態。」
  「你以為這是誰的錯啊。」
  「是師父的錯。」
  儘管感覺手都快抽筋了,還是勉強寫好了鑑別證。
  接著抬起頭開始尋找別的物品。
  環顧店內,庫存的小山堆得到處都是,多到連通道都沒辦法好好確保。
  這些全都是師父帶回來的物品。而且不論哪一項都還是不清楚細節的未鑑定品。
  由於她用「因為很麻煩就由你來弄吧」這麼一句話就把事情打發掉的緣故,藤原才會像這樣無奈地做著鑑定。
  這些東西,原本全是由商會送予迷宮都市的寄贈品。
  本來的話,這些是預定要作為支援物資運用在百鬼狩獵上的,但是在搬運途中,不知為什麼只有鑑別證遺失了(據師父所云,這「大概是商會那邊最小限度的刁難了吧」)。
  因此,對於處理感到為難的迷宮都市的魔女們與師父打了個商量,作為先前承接工作報酬的代替品,可以拿走這裡的一部分物品,這便是東西會在這間店裡的經緯。
  「至少租借個倉庫之類的難道沒辦法嗎?」
  「那樣很浪費租金吧。」
  「這麼一來客人根本沒有辦法進來喔。」
  「加油吧。」
  喂喂喂。
  躺在師父腹部上午睡的貓——尼祿爬了起來,像是在同意主人的話似的,朝著這邊發出「喵」的一聲。
  藤原無力地垂下了頭,無可奈何地決定再次開始作業。

       ◆

  將最後的鑑別證完成之後,藤原吐了一口氣。
  望向作業處兼庫存放置場,師父依然待在沙發上。一邊撫摸著貓,似乎正毫不厭倦地埋頭於閱讀之中。
  附帶一提她最喜歡看的是戀愛小說
  故事的套路總是同個樣子——不是貧困的村姑受到眉清目秀的大富豪一見鍾情、就是三流沒落貴族的女兒受到眉清目秀的王子一見鍾情、再不然就是由修道院養育成人的孤兒少女受到眉清目秀的貿易商一見鍾情,總而言之就是有著可憐身世的少女被眉清目秀且有著一定地位的男子所看上,最後走向快樂結局的故事。
  對藤原來說,他實在無法理解這有什麼有趣的。
  「我有個請求。」
  「我拒絕。」
  「我可是什麼都還沒有說啊。」
  「那麼你就試著說說看吧。」
  「麻煩妳代替我顧一下店?」
  「很好原來如此,我拒絕。」
  最近這幾天,自己完全是在進行鑑定。
  別說是從「古老而美好的魔術師們的時代」外出了 ,就連確實地從櫃台之中移動出來的記憶都沒有。
  脖子與手指的關節作響,才面向天花板伸了個懶腰,身體各處便嘎吱嘎吱地發出聲音。
  需要按摩的不管怎麼想都是自己這邊才對吧。
  由於總算得以告一段落,差不多也想出去外頭走走了。
  「要是再不吃點東西,我也差不多該倒下了說。」
  「應該還有些事先買回來放的食物吧。」
  「沒有。」
  「為什麼?」
  「都是因為某個不管什麼東西都能拿去當下酒菜的人害的。」
  「你說什麼。這樣不行喔尼祿。」
  師父面向抱起的黑貓這麼說道。
  不知道是不是以為師父是在逗牠玩,黑貓似是很開心地發出了鳴叫。
  不對,是在說妳啊。
  「至少請讓我喝點咖啡吧。」
  「庫存櫃裡不是有個古董藥瓶嗎。如果是那個的話喝了也沒關係喔。」
  「……『忘卻藥(良品)』是吧?」
  那是在地下城中偶爾會發現的麻煩的掉落道具。
  要是不小心服用下去,就會將用以魔術詠唱的咒文、周遭的地理環境以及夥伴的名字等通通忘掉的東西。
  「肯定能夠忘掉肚子餓的吧。」
  「順便連工作的事情也全都忘掉對吧。了解。」
  「真是個嘴上不饒人的傢伙吶。」
  「彼此彼此喔。」
  「不然,旁邊那瓶紅色的小瓶子怎麼樣?」
  「要我喝『眼藥(劣質品)』做什麼啊。」
  「也該滿足了吧。」
  「淨是說些亂七八糟的事呢。」
  「另外廚房還有『麵包(發霉)』不是嗎。只要把『解毒草(無印)』當前菜吃掉的話應該就不會拉肚子了。」
  「請不要用奇怪的東西湊成一套正餐。我是垃圾桶嗎。」
  「你在說什麼。在地下城的話這可是很高級的食物了喔。只能用不知道是毒還是藥的東西來解喉嚨的乾渴,有人還因為渴望體驗那樣的極限狀態而無法放棄探索者的工作,好好向我那個朋友學習吧。」
  「雖說不知道對方是哪一位,不過那已經完全是病態了。」
  許久未有的與師父之間毫無進展的問答。
  基於這部分而感到一股與桌上作業不同的疲勞感。
  差點都忘了,她就是這樣一個喜歡做這類無聊對談的人。
  「……總之就麻煩妳顧店了。」
  師父似乎察覺到了他有些不悅的感覺。
  她低聲發出一句「唉唉」並將手中的書籍闔了起來(書皮上寫著「魔王大人與我」這樣的標題)。
  接著面向這邊露出一臉和藹可親的笑容。
  「……」
  由於已經是老交情了自己相當清楚。
  面對這種時候的她需要相當小心。
  恐怕她的腦袋之中,正在生成最高級的刁難,這點是不會錯的。
  「要是想外出的話我就提出兩個條件吧。」
  「條件嗎?」
  「是啊。首先就把這裡的庫存全部鑑定完吧。」
  果然會是這樣嗎。
  實際上,店裡的未鑑定品數量多到非比尋常。
  就算藤原從開店到打烊為止的這段期間專心地處理這些,應該也還需要花上七天左右才是。她是預料到了這點,才會這麼開口的。
  無論如何,她似乎都不打算讓自己外出的樣子。
  「……把這些完成之後就可以出門了嗎?」
  「之後就沒差了。不管你是要去哪裡都無所謂。」
  很好,確實得到承諾了。
  藤原迅速地從椅子上站起身後,於原地蹲下來,取出了藏在櫃台下方的紙堆。
  與桌面上有的鑑別證疊放在一塊後,足足有著連自身都感到有些佩服的量。那是自己三天三夜,在打烊之後直到天色由暗轉明依然一心一意持續工作的結果。
  抱起來,拿到了作業處兼庫存放置場,在師父的面前「咚」,地一聲放下。
  「……這是什麼?」
  「如妳所見,是鑑別證。共計一千三百六十五張的份。」
  沒有漏看見師父的嘴角於一瞬間抽搐的模樣。
  她肯定沒有料想到自己已經將鑑定全數完成了。
  「這些都已經跟附在商品上的標籤號碼對應過了,還麻煩妳確認一下。」
  儘管師父目光銳利地朝向這邊瞪了一眼,仍是將手伸向鑑別證的小山。
  接著一張一張仔仔細細地開始過目。
  本以為她會斟酌鑑定內容,卻是跑去確認起實際物品,始終不發一語。途中不時穿插著似是不悅的咂舌聲,並將視線再次回到書面,重複如此舉動。
  「……為什麼會找不到錯誤……而且連個錯字或漏字都沒有……說到底,搶先一步把工作做完什麼的……這是在挖苦人嗎……作為弟子的可愛感都沒了……是教育方式出問題了嗎……」
  嘟嘟噥噥的抱怨傳了過來。
  看來狀況似乎還不錯。
  預先把東西完成是正確的。
  「……哼呣?」
  師父在途中似乎察覺到了什麼事。
  使勁翻動鑑別證堆直到最後一張後,不慌不忙地站起身。
  走到位於店內的庫存一角,確認了些什麼之後,臉上露出淺淺一笑走了回來。
  「喂弟子。」
  「什麼事。」
  「有幾項我看上眼的東西在這兒沒見到。實物那邊似乎也沒有吶?」
  「那是——」
  眼光果然很敏銳。
  正如她所說的,當初搬運過來的庫存當中,有幾個品項已不在這裡。
  可能的話,原本是希望等自己出門之後她才注意到這點的,真是遺憾。
  既然變成這樣,就算要搪塞過去也是沒有用的吧。
  決定一邊慎重選擇用字,一邊老實地向她報告。
  「那些東西,已經賣給一位說是無論如何都需要這些的客人了。」
  「用多少錢賣出的?」
  「『堅固的雷鎚之劍』八百萬,『無耳之鎧』兩百萬,合計一千萬蓋倫。」
  「稍微有些過於良心的價錢吶。」
  「不好意思。」
  不過倒也不至於是與商品本身價值不符的價格。
  由於師父也理解這件事,因此似乎並沒有打算多說什麼。
  「最重要的錢在哪裡?」
  一千萬蓋倫說起來可是一筆相當大的金額。
  即使變換成了金幣也不是能夠用小袋子收納起來的數量。不過保險櫃中並不存在那樣一筆錢財。相對的藤原從懷裡取出一張羊皮紙,遞了過來。
  師父僅僅將那東西接過去看了一眼後,便從鼻子發出「哼」的一聲送了回來。
  那是一張字據。
  這次,由於購買人沒有辦法準備足夠的現金,因此與對方訂下了幾項契約。
  師父的格言是「笑臉迎人現金支付」,基本上並不推薦這樣的做法。因此關於這點說不定會遭受責備,原先也抱持著這樣的不安。
  「賣給了一位不得了的客人吶。」
  「妳認識她嗎?」
  「當然,已經有聽見傳聞了。畢竟她是這幾年以來唯一一個隻身突破地下十三樓的人吶。」
  而且基於她的經驗與經歷受到賞識,現在擔任著百鬼狩獵的重點人物。
  「她是個很有能耐的探索者。」
  「帳本上面也有見到她的名字。似乎也為我不在的這段期間的營業額貢獻了不少呢。」
  「因為她身上似乎沒那麼多現金,所以就用這個方式來處理了。」
  「也罷,就不多加追究了。畢竟像這樣的大客戶就該賣點人情給她,而且愛貓人士是不會有壞傢伙的。」
  本來還在想說不定會從師父那邊受到「萬一對方要是被地下城吞噬了的話,你該怎麼負起責任」這類的逼問,不過似乎是自己杞人憂天了。
  附帶一提她是西國貴族家的女兒。
  就算真的發生了什麼事,只要有這張字據,在最糟的狀況下也能從她家裡搾取錢財。畢竟是師父的考量,她大概也計算到了這部份吧。
  話雖如此,這個人到底是從哪裡取得她是愛貓人這樣的情報的啊。
  「不過嘛,虧你能夠鑑定完這麼龐大的數量呢。」
  師父朝著放在桌子上的鑑別證小山瞥了一眼苦笑道。
  「雖然很讓人生氣,不過還是認同你吧。真的很努力了吶。眼睛下面多出那圈黑眼圈算是有意義了。」
  「唉呀,妳在說什麼呢。」
  藤原露出一臉不知情的模樣,裝傻回應。
  看樣子,這幾天裡頭沒有好好睡過的事情似乎是穿幫了。
  不過師父沒有潑多少冷水而是稱讚自己的情況實在相當罕見。內心因為這件事情感到高興,基於工作累積的疲勞就這麼一口氣消散了。

       ◆

  「那麼師父,就拜託妳顧店了。」
  「我是不介意啦不過你是打算到哪裡去?」
  「當然,就只是去吃個飯而已喔。」
  「……算了,要是不想講的話我也無所謂。區區的休假就給你幾天吧。另外在這段期間裡,想要做些什麼都是你傢伙的自由。就算你想做的是沒有必要的工作也是吶。」
  「……」
  藤原整理著那堆鑑別證,裝作沒有聽見般帶過這個話題。
  師父她肯定知道自己要前往的目的地。
  這是當然的吧。本來那個鑑定委託就是要交給她的東西。自己只是偶然見到她放在櫃台上忘了收的邀請函,擅自把它承接下來了而已。
  「話說回來,關於第二個條件吶。」
  師父這麼說著,從沙發上站起身。
  接著走到餐具櫃前方,打開櫃子開始摸索內部。嗯?她該不會是在尋找下酒菜之類的東西吧。
  「字據的客人——是叫做安妮摩涅這個名字嗎?」
  「是的。」
  「下次,就帶過來這裡吧。」
  「呃呃,把她帶過來嗎?」
  「沒錯。」
  「為什麼……?」
  「對於大客戶,打聲招呼可是必要的吶。」
  雖然師父似是正經地這麼說,不過那毫無疑問的是句謊話。
  要說為什麼的話,至今為止她從來沒有開口說出要去跟誰打聲招呼的先例。即便是有來自大司祭的委託時,她也只是說了「因為很麻煩就派人送過來吧」這種話而已。
  總有種非常討厭的預感。
  「當然,到時候我打算就最大限度好好招待她一番。」
  師父的臉面向這邊,露出了一道獰笑。
  在她手中,拿著不知道從哪挖出來的滿滿盛放在大碗中的烤餅乾,以及一個上頭繪有小貓圖案的馬克杯。
  「她最喜歡的是烤餅乾跟咖啡歐蕾對吧。」
  藤原啞口無言了。
  自己預先猜到了她下下步為止的行動。
  然而這樣的發展卻完全沒有料想到。
  「呃不,就說了、那個、我想並沒有那個必要……」
  「為這部分進行判斷是身為這家店的店主、同時也是你師父的我才對。沒錯吧?」
  「呃,也是啦、不過,那個……」
  「她可是非常非常重要的大客戶。今後我家的店以及弟子也請多多指教了,有需要先去跟她這麼打聲招呼不是嗎。」
  「所以說為什麼……」
  「這就是所謂的師父這種生物吧。對吧,尼祿?」
  師父似乎很開心地露出笑容,面向愛貓。
  而尼祿則是被她抱在手臂上,像是頗無聊的「喵啊——」地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
  「……」
  藤原無力地垂落肩膀,低下頭來。總覺得本該已經消散的疲勞彷彿在倍增之後再次回到了自己的身上。
  這次也沒能夠搶在師父前面。
  不論怎麼掙扎都沒辦法赢得過她。自己總有這樣的感覺。
  ————————————————————
  〈鑑別證〉
  除魔的短劍
  [高級品]
  ————————————————————
  這並不是賦予道具,而是媒介的一種。
  就魔術來說,雖然極為初級的魔術只要念出咒文便能夠加以使用,不過隨著提升至上級魔術後,媒介的存在也成了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一般而言,媒介大多是成指或杖之類的東西,不過只要是以合適材質打造的話,即使像這把短劍一般的形狀也無所謂。
  附帶一提,在市場裡流通的同名商品,幾乎都是以大蚯蚓的牙齒為素材製成,被稱作「偽除魔短劍」的物品。雖然那些也能夠作為媒介來使用,不過性能相當低劣,價錢也整整少了兩位數。
  使用稀少的隕鐵打造而成的這把除魔的短劍才是真品。
  這把短劍的魔力傳導率非常高,在行使高階召喚魔術之類的時候十分便利。
  此外拜素材所賜,幾乎不會出現生鏽或是折斷的情況。
  並且在注入魔力之後,不僅僅是增加了劍刃鋒利度,就連對沒有實體的魔物(像是怨靈或霧魔)進行攻擊也會變得容易許多,因此作為輔助武器來使用似乎也是梃有效的。
  雖說是題外話,「為了製作這麼一把短劍,過去東國的偉大魔術師們相互競爭,令黎明前的星星落下了無數次,使得地形出現改變。他們領土的大地起伏會這麼劇烈就是因為這個緣故」,還有這般豪邁的趣聞留了下來。
  雖然無法確定事情的真偽,不過當時的情况,似乎就是費時費工到如此程度的物品。
  現在則是非常罕見的道具,因此被人們以高價來進行交易。
  〈——————————————————〉
  目送著踏出門扉的弟子離去。
  待在櫃台裡撫摸著貓,「古老而美好的魔術師們的時代」的店主,艾妮·克萊伊揚起了微笑。
  在他身上,已見不到那個時候的——少年時期的任何形影。
  曾經對於這個都市、這個島嶼、這個世界,對種種事物都見而生厭的少年,照這麼看來似乎是成長成一個正經的人了。
  這點比起任何事物都還要令她高興。
  真期待之後與他心不甘情不願地帶回來的友人見面的情況。
  「路上小心了,笨蛋兒子。」

       ◆

  以上便是「古老而美好的魔術師們的時代」的店主艾妮·克萊伊涅接手顧店為止的經緯。
  至於有關她跟藤原初次相遇的事,總有一天會談到吧。




  【鑑定委託】015
  黑亮的水晶球

  接下來,究竟還得往下走多少層樓。
  會這麼想的應該不僅只有自己,「巨鼠殺手」戴依斯邊走邊這麼想著。
  探索者們現在,正排成長長一列默默地持續走下樓。
  這個螺旋階梯,位在地下城的地下十二樓與地下十三樓的中間地點。是樓層與樓層間相連的聯絡道路之一。
  「敵襲——!!」
  突然從下方遙遠處響起一聲怒吼。
  戰鬥似乎已經開始了。
  彷彿猛獸的叫吼、武器揮舞聲、地響、悲鳴,接連傳了過來。
  而在過了一陣子後,周遭安靜了下來。
  看樣子狀況似乎是解決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陣意志消沉般的嗚咽聲傳入耳邊。
  ——啊啊。
  位於前方,某人的嘴中流露出了嘆息。
  又有人死掉了。
  作為夥伴的某個誰。

       ◆

  才剛抵達下方的樓層,一具被斬斷頭顱的巨大屍體便橫躺在眾人面前。
  那是大鬼
  散發出強烈的腐敗惡臭,皮膚的浮腫與變色狀況相當嚴重。
  即使不去接近確認也能知道那已經死後經過了好幾天。
  雖說如此,唯獨那粗大的指尖依然些微抽搐著。恐怕已經是隻不死族魔物了吧。
  「啊——……不好意思可以讓一讓嗎。」
  硬是將近處形成的人牆分了開來,戴依斯來到前方。
  那裡有著一名流出大量鮮血倒在地上的青年,以及一位緊緊抱住青年放聲哭喊的少女。
  「醒醒啊!哪……拜託你醒過來啊!」
  穿著司祭服裝的老人,搖了搖頭。
  令人悲嘆的場面。
  雖說至今為止已經遭遇過了無數次,但是不論目睹多少次還是沒有辦法習慣這種事。
  心裡很希望自己能夠裝作沒有看到,就這麼從現場離去。
  但是就立場上,他並沒有辦法這麼做。基於組合交給自己的這個既沒有地位又根本不是自願想幹的職務,他還是得好好盡到自己的職責才行。
  「呀啊,你們好。雖然有些突然,不過還是讓我確認一下吧。」
  「你是?」
  「我是擔任總管的戴依斯。他死掉了對吧?」
  「死掉了喔……就在剛才。」
  「既然這樣應該有該做的事對吧?」
  老僧雖然有些不情願,仍是點了點頭。
  似是聽見對話內容的少女抬起頭,狠狠地朝這邊瞪了過來。
  「他才剛死掉而已不是嗎!用復活的話就能讓他醒過來了吧!」
  「能夠使用『復活』的高階僧侶位在更前面的地方。而且也沒有把他們帶過來這裡的時間了。」
  「怎麼這樣……」
  即使以戴依斯的立場來說,這裡也不能夠有所退縮。
  要是順著感情或氣氛進行而疏忽了理當做的事,悲劇將會無數次重複發生。
  「要是就這麼放著的話會變成什麼樣子,這點程度的事妳應該也明白吧?」
  「……」
  再過不久,青年恐怕就會開始動起來了吧。
  彷彿像是直到方才為止,就只是稍微睡著了一般若無其事地爬起來。
  然而,那絕對不是因為他甦醒過來的關係。
  而是因為成為了不死族魔物。
  接著便會順從屍者的習性,襲擊附近的人類。
  那是肇因於「百鬼夜行」——從數年前開始於這個地下城之中發生,將死者一個不剩地化為不死族魔物的現象。
  因此若是在地下城中有死者出現,必須將其火葬,或是加以斬首才行。

       ◆

  遺體,由少女燒掉了。
  當場一屁股坐下的她,茫然地注視著依然熊熊燃燒的火焰。
  撿拾完遺骨之後,還得再次向前邁進才行。
  但是她的內心已經就此受挫。
  恐怕,她是沒辦法再繼續前進了吧。
  「啊——……」
  戴依斯挑選著用詞對她說道。
  「要是妳打算回到地面上的話,我就把備用的地圖交給妳吧。只要照地圖的路線走,應該就能沿著陷阱與魔物出現率較低的路線回去了。」
  雖然很遺憾,不過並沒有辦法分出人手來當她的護衛。
  在來到地下十四樓為止的這段嚴苛路途中,已經出現了超過三百人以上的掉隊者。考慮到接下來要以名為遠征軍的可怕亡者們作為對手進行戰鬥,確保人數是最優先的事項。
  「……的!」
  少女說了些什麼。
  抬頭望向這邊,流著眼淚的同時明確地宣言道。
  「我會戰鬥的!不可能在這種時候逃跑吧!也不是第一次遭遇夥伴死去這種事了!那個時候,我也是一邊哭著一邊用戰槌把夥伴的頭敲碎才回來的!所以現在才會來到這裡!我就是為了結束這場百鬼夜行,才會參加這個討伐隊的!」
  「……OK,我明白了。」
  既然這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已經浪費了好一段時間。迅速結束火葬,將遺骨回收之後,得趕緊追上主力部隊的腳步才行。
  距離地下十四樓已經不遠了。

       ◆

  「……真是場最棒也最糟的遠足吶。」
  戴依斯將酒瓶拿在手上,默默地眺望著荒野。
  距離上次來到這個地下十四樓,已睽隔數年之久。
  如同過去一般的殺風景。在這經常稱作「古戰場」的地方,就只有乾燥的土地與岩石,以及代替墓碑插在地面上的老舊劍刃、箭矢而已。
  過去這個地方有許多的人死去。
  他們是仗著人數打算嘗試攻略地下城的一群人。然而卻愚昧地以夥伴間的意見分歧作為起頭,演變成了互相殘殺的局面,最後淪為了不死者。
  他們正是名為「百鬼夜行」的這個詭異現象的元凶。
  戴依斯他們這群百鬼狩獵者就是為了將該事件加以善後才會被扔到這裡來的。
  「……」
  試著晃了一下手上的酒瓶。
  內容物已經所剩無幾。
  既然是直到地下十四樓的長途旅程,光是食物、水以及藥品就會是大量行李。嗜好品之類的東西是沒有辦法帶上多少的。
  一想到這或許會是最後一口酒,他便對將其喝下感到有所猶豫。
  「那麼——」
  「喂戴依斯。」
  正當戴依斯打算傾倒酒瓶的時候,有人叫住了他。
  「什麼啦。」
  那是布魯頓。
  一名穿著厚重的硬皮甲,有著公牛般體格的男子。
  被周遭的人們賦予「憤怒鬥牛」這個外號,加以畏懼。
  不過仔細一看的話會發現他是個下睫毛很長,並有著一對渾圓雙眸的人。
  過去雖然是一支名為「猛獸舍」的隊伍的主導者,卻在這個地方失去了十四名部下,因此才會參加百鬼狩獵。
  「帕西米卡說,有事情想跟你商量。」
  戴依斯嘆了一口氣。
  自己會成為探索者,是因為沒什麼負擔的關係。
  這本該是為了從繁瑣的人際關係與責任中逃離所採取的手段。
  究竟,到底是基於什麼樣的因果,自己現在才會做著這些事呢。

       ◆

  「那個……呃呃……『組合』那邊傳來了聯絡。」
  披著長袍的嬌小女子——帕西米卡結結巴巴地說道。
  雖然她懷裡抱著一顆黑色水晶球,一身有如占卜師般的打扮,卻只是個魔術師而已。水晶球是借予她的聯絡手段,她的職責是負責透過這東西與地面上的「組合」進行定時通訊。
  「呃呃……內容是有關升降機搭乘處的事。」
  「……」
  從這句話,戴依斯便察覺到了大致上的情況。
  在地下十樓中,存在著一個升降機搭乘處。
  所謂的升降機,是一種能夠將直到地下一樓為止的路程加以縮短,非常便利的設備。
  不過抵達該地為止的路途,現在已化為屍者的巢穴,處於無法穿越的狀態。
  因此現在,應該正由「組合」所派遣的其他探索者們進行攻略。
  必然的,這件事也引起了周遭的注目。
  對於身在此處的人們來說,這可是事關生死的問題。
  「該不會是攻略進展不太理想?」
  「嗯……那個……餓者骷髏似乎出現了。」
  從聽眾處傳來了像是「唉呀——」啦「喂喂真的假的啊」或是「這下完蛋啦」之類的聲音。
  單就名字的話倒是有聽過。
  那是由無數的骸骨聚集而成的大型怪物。由於那本來是不存在於地下十樓,而是更為下面的樓層才會出現的敵人,恐怕是落單者吧。
  雖說別動隊裡頭應該也有本領高超的傢伙存在,無奈他們遇上的對手實在太過糟糕了。
  「呃呃……根據升降機能不能使用……,那個……我們的生還率將會有所改變。」
  正如她所說的。
  要是升降機沒有辦法使用,眾人將會面臨之後得沿著地下十樓以前的路途走回去的窘境。在這段過程當中,恐怕還會出現不少喪命的人。
  「呃呃……不好意思。以上就是傳話內容了。」
  「辛苦妳了。」
  帕西米卡鞠了個躬之後,慌慌張張地離開了現場。
  附帶一提她過去所屬的隊伍『驚奇箱』而今已不復存在。
  那是因為在半年前受到染血骸骨群襲擊的緣故。
  好不容易才倖存下來的她,似乎是為了不讓犠牲者再繼續增加下去,才會參加這個討伐隊的。

       ◆

  「該怎麼辦?」
  「也不能怎麼辦啊。」
  戴依斯聳聳肩。
  「就先把這事丟在一邊吧。這裡是地下十四樓,我們還有一件重大的工作要做。為回程的擔憂應該是在這之後才對吧?」
  「……也是啦。」
  布魯頓勉為其難地點了頭。
  用不著他明說,這個情報,恐怕會對士氣造成大大的影響吧。擔心著回程的路途還能夠傾注全力,人類可沒能勇敢到這種程度。
  不過去想這些也無濟於事。
  「……接下來嘛,」
  重新振作精神,正打算傾倒酒瓶的時候——地面搖晃了起來。
  那裡有個緩緩踏著帶有重量感的步伐,朝向這裡走來的壯碩亞人。
  由硬質的深綠色鱗片所覆蓋的身體表面,與那接在軀幹後方,每當行走便會左右搖晃的粗壯尾巴,以及扛在肩膀上的特大號斧頭——那是蜥蜴人的格耶姆爾。
  「最終點名的結果,出來囉。」
  「……」
  格耶姆爾是個好傢伙。不僅相當可靠,也聽得懂自己開的玩笑。
  不過不會看氣氛這點倒是美中不足的地方。
  儘管心裡希望在變得更加難喝以前把這酒整個喝完,戴依斯還是接過了那疊紙張。
  那是在抵達地下十四樓的時間點上進行的點名結果。
  由各隊伍的主導者所確認過的各隊員的人數、職業或所持技能等等,此外還有健康狀態之類的統計紀錄。
  「啊——……看樣子,現場聚集的大家似乎有一百六十八人呢!」
  在地下一樓的時間點,參加者約有五百人。
  也就是說,直到這裡的路途中,已經有將近七成的人脫隊。像這樣實際以數字來認知之後,現狀的嚴苛頓時化為實感湧現而來。由於這情況遠遠低於當初所計劃好的人數,要以軍隊為對手發起爭鬥,實在是過於無謀的數量。
  從聽眾方向傳出「還真少啊」、「這是剩下來的人數不是?」、「這樣真的沒問題嗎」之類的聲音,一時間熱鬧了起來。
  「除此之外還有基於疲勞、受傷、狀態異常使得身體狀況明顯惡劣的人,不過就現狀來說,治療的人手似乎是不足的。」
  這次則是隨著「別開玩笑了」、「我的左手,現在還是維持在折斷的狀態喔?」、「這是想殺了我們嗎」之類的聲音,周圍噓聲四起。
  關於這點是個令人頭痛的問題。
  很單純的,只要對僧侶們做出治癒的指示,問題就能夠獲得解決。
  然而現在卻刻意請他們保留體力。這是因為在接下來的戰鬥中,必須請他們施予「抵抗」祈禱的緣故。那個祈禱擁有提升對魔術抵抗力的效果,是為了讓大家假使當真戰死也不會變成不死者的為數不多的手段。
  「格耶姆爾小姐,對於這個結果妳有什麼想法呢?」
  「沒有問題。忍耐下去。」
  「就是這樣了大家請多加忍耐吧!」
  從聽眾傳來的噓聲更加沸騰。
  格耶姆爾並沒有把這些聲音當作一回事,緩緩地退場而去。
  她是個出外掙錢的探索者。
  為了養育自己的部族,才會在數年以前來到迷宮都市。然而現狀卻因為百鬼夜行的關係,別說是賺錢,就連為了返鄉的資金都一直湊不出來。
  與留在族裡的丈夫與孩子們的聯絡似乎也中斷了。

       ◆

  「此外還有要報告的人嗎——」
  「我。」
  從遙遠的聽眾後方傳來了聲音。
  那裡有著一名將眾人左右分開打算上前的人。
  從各處出現了各種不同的反應——咂舌、竊竊私語、嬌喊,或是驚嘆的聲音。
  在這個當下,對方究竟是誰,戴依斯大概已經猜得到了。
  走上前來的,果然是那名身上包覆著全身甲胄,的戰士。
  不知道她名字的探索者恐怕就只有那些大外行吧。
  她是儘管經驗尚淺,卻單獨突破了地下十三樓的強者。為了尋找參加遠征軍的兄長,前來這個迷宮都市的西國貴族之女。而現在,更是在討伐隊之中不可或缺的領航人。
  別稱為「死之足音」。
  她是個可怕的工作狂。
  彷彿像是在為至今為止單獨走來的事情算總帳似的,積極地處理於討伐隊中的工作。而直到方才,她似乎也是為了查明遠征軍的所在位置,剛結束偵察行動而已。
  「辛苦妳了。不好意思這麼倉促,不過還是把狀況告訴我們吧。」
  「好的。」
  「死之足音」將頭盔的鎖扣解開,露出了底下的美貌。
  接著當場蹲了下來,從隨身腰包中取出地圖,於地面上攤開。
  「牠們現在,正位於由這個野營地朝這方位前進半里的地點待機中。」
  從四處發出了安心的聲音。
  牠們逗留在該地點實在是喜訊。若是從這邊算起有整整半里的距離在的話,我方就不需要擔心受到襲擊,得以專心準備。要是能安排幾個人做看守,或許連稍作休息的從容都有了。
  「規模呢?」
  「大約一千五百人。細分的話為怨靈一千四百人、幽騎一百人,以及……無頭騎士一人。」
  「還真是夠多的啊。」
  不必調查就知道,以人數上來說是壓倒性的不利。
  儘管在這裡的全都是本領高強的探索者,不過要用正面進攻的方式來取得勝利還挺困難的。
  「地點在一處平地也是個問題吶。」
  布魯頓抱起雙臂,盯著地圖如此低語。
  遠征軍所待機的位置,的確似乎是個起伏鮮少的地方。
  在爭鬥之中,若是數量位居劣勢的話,從敵方的弱點處搶得先機這點可說是慣例。不過在這種地形下,要從暗處發出奇襲也相當困難。
  「稍等一下……妳說遠征軍是在待機是吧?」
  「嗯。」
  「死之足音」點了點頭。
  不過這跟之前說的不一樣。遠征軍應該是統率了四處徘徊的怨靈,持續進行著沒有盡頭的行軍才對。
  「的確,我也曾經目睹過牠們漫無目的不斷移動的光景。不過牠們現在一動也不動。彷彿像是在等待我們前去似的……」
  「……」
  然而牠們是不死族魔物。牠們的行動原理僅僅限定於兩種類。
  也就是受到各自的生前習慣或是執念所拘束,做出彷彿像是活著一般的舉動。或者是對有生命之物抱持憎恨向其襲擊,就這兩種。
  遠征軍會形成群集持續行軍這點是基於前者的理由。
  但是牠們現在卻像是習慣被飼養的忠犬一般,乖乖於原地停留,不管怎麼想都覺得很不自然。
  「……」
  忽然,腦海閃過了曾經在酒館裡聽說的傳聞。
  ——為什麼,唯獨在地下十樓那裡,就只有升降機搭乘處周邊密集存在著不死者?
  ——這難道不是有誰為了不讓探索者們使用升降機而幹的好事嗎?
  ——既然這樣,充斥在地下城裡的不死者們該不會其實存在著飼主吧?
  不過,那些終歸就只是謠傳而已。
  但是萬一,這些事若是真實的話,那麼遠征軍就不是單單憑靠著本能行動的烏合之眾了。
  與人手不足的事情加在一塊,作戰計劃變得需要大幅的重新評估。
  真是十分令人頭痛的案件。

       ◆

  戴依斯如今完全失去了喝酒的心情。
  雖然只有少數幾項,卻盡是些麻煩詭異的案件。
  但在另一方面,周圍的傢伙們卻在不知不覺間開始了酒宴。
  一部份也是趁著酒興吧。眾人沉醉在氣氛之中,大聲喧囂、吵吵嚷嚷的,十分熱鬧。
  這群傢伙不管哪個全都是笨蛋嗎?腦袋不正常了嗎?還是說腦子裡就只殘留下想死的念頭了嗎?
  心裡有種想要拿起冷水朝他們身上潑去的想法。
  事實上不論是誰肯定都有著「已經到極限了」、「勝算相當薄弱」、「接下來要開始的說不定是場必敗的仗」之類的想法。
  既然沒有任何人說出這些話,自己便不得不開口明講了。
  「啊——……諸君,聽我這邊一下。」
  戴依斯盡可能抑制著自己的感情,朝聽眾開口說道。
  「老實說,光是有這樣的人數能夠抵達這裡,我認為就可以算是不錯的成績了。不過現況畢竟不論是誰都已經相當疲憊,也有許多受傷的人在。即便打算戰鬥也是壓倒性的不利。再加上連回程路線都沒能夠確保。所以啊,就此返回才是正確的選擇不是嗎?」
  對戴依斯來說,身為「總管」的責任啥的不管怎樣都好。
  為什麼會把職務交付到戴依斯手上,這個理由他並不知道。
  不過自己會接下來的理由非常明確。
  為了讓在場的所有人們生還。為了不讓那個時候、在這個地方發起的悲劇再次重演,他才會背負著這個不適合自己的頭銜來到這裡的。
  若是為了這個目的,自己不論多麼懦弱的說詞都說得出來。
  畢竟我們大家都只是受雇之身而已。根本沒有不惜賭上性命也要完成這項工作的義務。況且即便現在折回去,訂金也已經受到了保障,誰都沒有理由對一行人有所怨言。
  至於這個髒屁股,交給悠悠哉哉待在地上的九姊妹以及「組合」的那群人來擦就可以了。
  「……哪,我們就在這邊夾著尾巴逃走吧?」
  然而聽眾們卻沒有回以什麼特別的反應。
  似乎並不是因為沉浸在酒宴之中而沒有聽見他說了些什麼。要說為什麼的話,因為周遭的音量也在他說話的期間一點一點地變小,恢復到了前所未有的寧靜。
  「……我還是會戰鬥喔。」
  這時,不知從哪冒出了這麼一句話。
  那是將整件事情搞砸的蠢蛋的聲音。
  「畢竟這種機會可是相當罕見的咧。」
  別的笨蛋贊同了那個笨蛋的說法。
  「確實。要是能贏的話我們就成為英雄了。」
  「若是能葬送掉遠征軍,這項功績可是會名留青史呢。」
  「是啊。這可是一個逃跑就沒有下次了,千載難逢的機會啊。」
  「獎金應該也會大筆大筆地進帳對吧?」、「這是當然的吧。到時可是會笑到合不攏嘴的。」、「升降機沒辦法使用?太好啦。所謂的凱旋不就是應該要威風八面地走回去才對嗎。」、「人手不夠?那麼就由我打倒二十隻吧。」、「要我打倒三十隻也可以喔!」、「吾輩就五十吧!」、「不用說,是以正面突破的方式對吧?」、「這不是當然的嗎。我就赤手空拳來當牠們的對手吧!」
  到處都傳來了熱情洋溢的蠢蛋發言。
  周圍逐漸恢復活力,再次取回了熱鬧的氣氛。
  「戴依斯……」
  「……我知道啦。」
  布魯頓雖然貌似擔心地對自己搭話,不過他想說的事情自己早已明白。
  當然,他們並不是蠢蛋。
  他們只是不會把真正的感受輕易說出口而已。
  仔細一看,不論是哪個人都露出了心意已決的表情。
  不僅是夥伴被大鬼所殺害的少女、布魯頓、帕西米卡、格耶姆爾、「死之足音」等人而已。每個人都透過他們的眼神,訴說著自己沒有折回的打算。
  「遠征軍」所引起的「百鬼夜行」的傷痕實在是過於巨大。
  不論是在場的任何一人,心裡都抱持著傷痛。
  在這裡的是一群失去了熟人、朋友或是夥伴的人們。裡頭也有身負即使施予祈禱術也無法治癒的嚴重傷勢的人。更多的是狩獵場遭到破壞,走投無路的人們。哭著放棄掉探索者工作的人們更是多得數不清。
  戴依斯自己也是這樣的。在這裡失去了諸多的東西。
  沉醉於名譽啦、報酬啦之類的事物加入遠征軍的結果,重要的裝備、慣用手的食指、曾經的夥伴,以及在這裡認識的親切人們——除了自身性命之外的重要事物,全都被留在了這裡。
  當他察覺到的時候,自己心中已經產生了挑起這場戰鬥的價值。
  因此在這之上,他再也沒有得以勸阻他們、勸阻自身的方法。
  「唉——……沒辦法了。」
  「嘻嘻。確實是沒辦法呢。」
  「既然這樣無論,如何都得要打贏這場仗啊?」
  戴依斯高高舉起酒瓶,面向聽眾如此說道。
  「無論如何都要活下來啊?……要是那樣,我就請所有人暢飲好酒。等到能夠回到陽光灑落的地面上時,大家一塊兒到酒館去吧!那裡肯定有能讓喉嚨辣得發烫的美酒等待著我們!」
  真是一場最糟的遠足。
  但是他已經下定了決心。接下來,自己不會再吐出任何一句洩氣話。
  「……敬勝利的美酒!」
  「「「敬勝利的美酒!!」」」
  同樣的話語形成大合唱回應了他。
  戴依斯將殘餘的酒一飲而盡,擦了擦嘴角。
  老實說,這瓶酒實在不是很好喝。只是一瓶不論質還是量都嫌不足的便宜酒。
  然而現在光是這樣便已經相當足夠了。
  ————————————————————
  〈鑑別證〉
  遠視的水晶球
  [高級品]
  ————————————————————
  『對汝,由一人所產之雙子進行宣告、為此奉上汝的兩千七十五滴鮮血吧——如此一来世界將會詢問另外一方,映照其去所,如同索拉儀的樓閣。』

  雖然外觀看起來像是魔女的占卜用道具,不過透過這東西能夠窺見的,是環繞在位於他處的另一顆水晶球周遭的景色。
  這個道具是一對成套的。這是為了與持有另一顆以同一柱雙子水晶打造成的水晶球的人,藉由手語或是文字等方式進行情報交流而創造的賦予道具
  也就是說,倘若你找到了其中一顆,就必須以水晶裡映照出來的景色作為提示,前去尋找另一顆水晶球才行。而那顆水晶球搞不好是在極為遙遠的極東古老寺院裡,也或許是在陰暗深層的地下城之中沉睡著也說不定。
  不過其中或許確實有著嘗試尋找的價值在吧。想要這東西的人淨是一些像大商人或大貴族這類的權貴。當你湊齊兩顆,並將其獻上給他們之時,對方或許會很高興地付給你一大筆的錢財吧。
  要說為什麼的話,因為藉由這個道具所能夠在一瞬間取得遙遠地方的情報,在政治、戰爭、經商等各式各樣的局面上都可以加以利用。
  另外雖然是閒話,不過在「遠視的水晶球」之中,有著一顆惡名昭彰、被稱作「受詛咒的財寶水晶」的東西。那顆水晶球映照著一間沉睡於某處,且裡頭滿是稀有貴重的基尼爾金幣的寶物庫,至今為止已經有不知多少人前去找尋其另一半。然而那些人全數以失敗收場。不僅如此,與其相關的關係者毫無遺漏地均在數年之内因事故死去,或是就此病死。如今似乎作為受到詛咒的道具之一,被迷宮都市的魔女們嚴密地管理起來了。
  儘管有些可怕,但說起來還真是一件會刺激人們冒險心的傳聞呢。
  〈——————————————————〉
  以上便是百鬼狩獵者們即將動身與遠征軍戰鬥以前所發生的故事。
  至於有關在升降機搭乘處的「老頭兒團」與餓者骷髏一戰的事,等有其他機會再說吧。

       ◆

  安妮摩涅戴上了頭盔。
  緩緩地吐了一口氣,接著注視地平線的另一端。
  於塵土飛揚的前方,隨即可以見到群聚的人影。
  身形微微搖晃的軍隊。
  那正是接下來要進行戰鬥的對手。
  而在遙遠的後方,有著一道飄動的紅色旗幟。
  在那正前方,那個人肯定在等待著。
  遙遠的空中,響起了宣告戰鬥開始的鐘聲。
  伴隨著決心,安妮摩涅緩緩拔出了大劍。






本帖最后由 slashloaf 于 2016-12-10 18:15 编辑


  【鑑定委託】016
  全身刻有經文的甲冑

  安妮摩涅奔跑在戰場之中。
  映入眼簾的淨是帶著憂鬱表情的群眾。
  牠們是一群不死族魔物。
  本該於遙遠過去死亡的老練士兵——如今依然受到對戰鬥的渴望所驅使而顯現,成了附在這塊土地上的怨靈
  從主導者把收到了「常時與夥伴一同行動,一邊確保逃離路線一邊戰鬥」這樣的指示。
  然而卻在不知不覺中便脫離了隊列,被敵方的行軍所吞噬。
  簡單來說就是迷路了。
  而今依然看不見退路,也看不見理當與其會合的探索者蹤影。
  陷進了連自己究竟身在何方也搞不清楚的狀況。
  ——不過這樣子就行了。
  一邊感受在擦身而過的同時加以斬斷的怨靈那有若紙片一般的手感,安妮摩涅這麼心想。
  畢竟自己並不擅長群體行動,單獨行動比較適合自己。
  獨自一個人反而更加輕鬆。

       ◆

  「……呣唔。」
  只要到處奔走的話,遲早能夠從包圍網之中擺脫。
  雖然原先是這麼想的,不過狀況反倒是越來越惡化。
  怨靈們絲毫沒有變得稀疏的徵兆,而是逐漸密集了起來。
  自己大概是在無意之間朝向敵陣中心持續前進著吧。
  一心將阻擋去路的敵人橫掃一空,穿過敵群間的空隙不停向前奔走。
  但這時她卻緩下了腳步,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已無法從原地再度動彈。
  「……這下子可麻煩了啊。」
  喔喔喔喔喔喔喔哦哦哦哦……。
  怨靈們填滿了四面八方。
  一邊發出呻吟聲,一邊朝向這邊逐步逼近。
  雖然各自的腰間與背上都備有武器,卻沒有要將其拿在手上的樣子。
  相反的,牠們就像是在向自己招呼似的,又或者像是在索求著什麼東西,面向自己伸出雙臂。
  那些是充滿皺紋的、指甲泛黃的、蒼白肌膚的、毛髮濃密的、缺少手指的、滿是鮮血的、五指扭曲的——手、手、手、手、手、手、手、手、手、手、手、手、手、手、手、手、手、手、手、手、手、手、手、手、手、手、手、手、手、手、手、手、手、手、手、手、手、手、手、手、手、手、手、手、手、手、手、手、手。
  無數的手零落散亂地逼近過來。
  安妮摩涅很清楚,那是比任何事物都要來得危險的東西。
  「死者的愛撫」。
  怨靈所擁有的可怕能力。
  藉由觸碰他人的肉體,牠們能夠奪取對方的生命力。
  雖然很遺憾,不過安妮摩涅並沒有得以防範的辦法。
  牠們是靈體。恐怕會穿透全身穿戴的甲胄,輕易地與自己的肉體接觸吧。
  更甚地說,在這種狀況下,連一次都不能被牠們觸碰到。要是受到「死者的愛撫」,並不是單單體力被奪去就能夠了事。基於那道衝擊,身體將會動彈不得,並被牠們趁虛而入,受到其他怨靈接二連三的追擊。
  要是這樣就會變成牠們的玩物了。
  這波攻勢並不會僅僅使人衰弱便就此結束。精神將會被一滴不剩地抹滅、失去理智、乃至於死亡。
  因此她一味地揮舞著劍刃。
  將牠們從全方位伸來的手一隻不漏地砍斷。為了不讓任何一根手指到達自己的身邊,一隻接著一隻加以斬落。
  就在這個時候,視線的邊角瞄見了某種東西。
  視線向下移動,那裡有著一隻雙腿被切斷的怨靈。
  似乎是在不知道什麼時候,緩緩爬行由從背後接近,打算伸手接觸安妮摩涅的護腿。
  ——太大意了!
  雖然想要迴避,卻已經來不及了。
  安妮摩涅反射性地架起防禦。
  然而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身體狀況並沒有出現變化。
  相對的,反倒是怨靈的模樣很奇怪。
  露出彷彿像是接觸到火焰一般的反應,畏懼顫抖著。
  「……?」
  在依然搞不太清楚的狀況下揮下劍刃,將其解決。
  緊接著,再次著手應對逼近而來的無數手臂。
  成功回避掉了這意外的一擊。
  但是儘管只有這短短的一瞬間,所造成的破綻仍是相當大。
  情況朝著更為不利的方向傾倒。雖然勉強抵禦住了敵方的攻勢,卻逐步被那龐大的數量所壓制。
  「呿!」
  劍擊沒有斬到的怨靈有三隻。
  牠們分別朝向頭盔的頸部、甲胄的背,以及右護手——合計三處的位置接觸而來。
  架起防禦,準備接受生命力的掠奪。
  然而意料之外的事態發生了。
  儘管遭到怨靈接觸,安妮摩涅卻沒有受到任何的傷害。沒有體力被奪走的感覺,亦沒有感到身體狀況的變化。
  相反的怨靈們則是僵在原地停止了行動。
  彷彿燒焦一般冒出煙霧,沒有多久便在發出呻吟聲的同時隨之蒸發、消散。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沒有辦法理解眼前的狀況。
  為什麼,怨靈們會就這麼突然消失了。
  說起來,為什麼牠們沒有辦法接觸安妮摩涅的身體呢。
  他們接觸到了甲胄部分——護腿、頭盔、以及護手等處。對於身為靈體的牠們來說,這些應該是能夠穿透的東西才是。
  安妮摩涅確認了自己穿在身上的銀色甲胄。
  被怨靈們觸碰到的地方,隱隱約約地散發著青色光芒。
  那似乎是什麼圖案。仔細一看,那是由自己不曾見過的奇妙文字所構成的。
  ——安妮摩涅小姐,這是我跟妳約好的東西。
  啊啊,總算是明白了。
  此時此刻,她才回想起了自己身上穿戴的並不是平常的甲胄,而是聖防具。這是在即將前往地下城之前,那個人為自己準備的東西。
  是這個裝備,令怨靈們的攻擊無法穿透,保護了安妮摩涅。
  「……」
  並且讓她注意到了。
  自己的愚蠢與傲慢——。
  自己並不是孤獨一個人——。
  總是被保護著——。
  不僅是這次而已。
  至今為止,應該有好幾次都是這樣子。
  明明如此,自己卻還是差點忘記了。
  差點錯以為來到這裡的路途上,僅僅是由自己一個人獨自走來。
  差點又成了迷路的孩子。
  差點就放開了好不容易獲得的重要事物。
  「嗚……」
  不知不覺間,嘴裡湧起了一陣嗚咽。
  然而可不能夠在這種地方放聲大哭起來。
  緊緊咬著下唇,想辦法將其抑制住。
  接著用險些滲出淚水的雙眼望向四周。
  怨靈們似乎也感覺到了異狀。警戒著安妮摩涅的甲胄,探看這邊的模樣。現在的話,感覺能夠重整態勢。
  「……嗚咕。」
  直到方才因為將注意力全數集中在迎擊的關係,沒有任何的從容。
  但是只要有這身堅固的甲胄,感覺似乎還能多辦到些什麼。
  首先,就去跟走散了的夥伴們會合吧。
  這麼下定決心後,安妮摩涅再次展開了行動。
  ————————————————————
  〈鑑別證〉
  無耳之鎧
  [高級品]
  ————————————————————
  『對汝,徬徨徘徊的不死者進行宣告、就此徵收汝那停滯扭曲的靈魂碎片——如此一來世界將會設下陷阱、磨擦、灼燒、燻黑,接著將其淨化,如同加巴拉姆拉瓦的花瓣。』

  這是以極東地區的民間故事為依據打造而成的甲胄。
  對於惡靈有著強大的抵抗能力。
  這個賦予道具是種相當獨特的存在,具備著所謂「陷阱式」的魔術回路。
  穿戴者不需要花費任何的魔力。相反的是設計成在惡靈打算穿透甲胄的瞬間,刻劃於甲胄表面上的魔術回路就會發動的結構,令惡靈強制性地成為使用者,遵從其契約就此升天。
  而這個甲胄,確實地活用了故事中的教訓,打造成了從頭部頂端至腳趾尖都沒有任何縫隙的鎧甲。這麼一來消滅惡靈的行動也會相當順利吧。
  不過,還請務必注意表面上的魔術文字不要有檫傷,或是刮到的情形。從破損的地方或許會允許惡靈的侵入,使得穿戴者走向與故事中的僧侣相同的命運也說不定。




  【鑑定委託】017
  老舊且盡是紅鏽的雙手劍

  「嗯。雖說多虧這身甲胄,變得不需要去在意怨靈的攻擊——」
  安妮摩涅環顧四周,發出一道嘆息。
  「不過狀況,依然沒有改變吶。」
  周遭被怨靈所埋沒。
  由於數量實在是太多,大概從超過一百隻之後便沒再計算打倒的數量了。砍了又砍斬了又斬,仍是完全沒有減少的樣子,完全見不到終點。
  既然這樣,她也不得不動用殺手鐧了吧。
  「雖然是秘藏的手段……」
  將拿在手上的劍收回腰間的鞘內,取而代之拔出了另一把劍。
  相當粗糙的手感。
  現身的是一把上頭盡是紅繡的雙手劍。一把即使是客套話也難以稱作「感覺似乎很鋒利」的劍。
  安妮摩涅採取中段握姿,朝向握緊的劍柄注入力量。
  ——呣咕。
  總覺得腦海之中,傳來了某種像吞嚥一般的聲音。
  同一時間,一陣彷彿力量被完全抽走的虛脫感到來。循環於體內的魔力被消耗掉。相對的,透過劍柄,某種東西在劍身上逐漸累積。
  啪嘰……。
  瞬間,光線於劍身的周遭舞動。
  啪嘰啪嘰啪嘰……。
  劍身周邊發出清脆的聲響,如火花般的光輝出現又消失。
  哦哦哦哦哦哦哦……。
  哦哦哦哦哦哦哦……。
  因為攻擊的手停了下來,不知不覺怨靈們已紛紛湧上。
  牠們以怒濤般的氣勢,將自己的手掌一齊推出,試著藉由來奪取她的生命力。
  但是那些攻擊完全不起作用。
  這是因為,銀色的甲胄為自己抵擋了下來。
  不僅如此,甚至還散發出微微的青色光輝,將牠們全數燒盡。
  「——嗯?」
  突然,她注意到地面上似乎掉落了什麼東西。
  那是如同黑色水窪般的殘渣。
  似乎是怨靈們沒有徹底蒸發、殘留下來如黏液般的物體所聚集、積存起來的東西。
  仔細一看,那東西的一部分以糾纏不放的行動緩緩攀上安妮摩涅的身體。儘管遭到鋼鐵表面上所發出的青藍色光芒不停灼燒、咕嚕咕嚕地冒著泡,它依然越過了大腿護具,抵達裙甲部分。
  就目前看來似乎並沒有什麼害處。
  只是身體受到攀爬,實在不是什麼令人舒服的事。
  雖然很想將其撣落,不過直到完成將現在手持的賦予道具威力充分發揮出來的準備以前,是沒辦法解除架式的。對此也只能忍耐了。
  啪嘰、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嘰、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嘰、啪嘰、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嘰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圍繞劍身的光線,亮度逐漸變得強烈。
  接著產生光芒的劍身也開始發出白色的光輝。
  耀眼到彷彿是將眾多火把重疊在一塊的光亮。
  「……」
  殘渣直直逼近了咽喉。
  再過一下子後,眼前突然變成一片黑暗。
  看來終於覆蓋住了頭盔。
  那東西似乎並沒有從觀測孔入侵進來的樣子,然而什麼都看不到實在很恐怖。但她還是使勁忍住了想將頭盔脫下來的舉動。
  不過現況並沒有被那東西從縫隙間侵入的危險,這條性命依然受到保護。看來甲胄的效果似乎確實地擴展至全身,宛如將自己包覆其中般加以守護。
  因此她一心一意的,僅僅側耳傾聽劍身所發出的聲音。
  啪嘰、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嘰、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嘰、啪嘰、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嘰、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嘰、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嘰、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嘰、啪嘰、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嘰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以加速度的氣勢發出的吵雜聲,冷不防地停了下來。
  突然歸於寧靜而出現了耳鳴。
  此外所能夠聽見的,就只有殘渣覆蓋甲胄攀爬的回音而已。
  做出了「就是現在」的判斷,深深地蹲下腰。
  雖然打算移動手臂,卻感受到異常的沉重。本想高舉的劍刃如鬧脾氣一般開始失控,強硬地壓制她這邊的行動。
  「雷鎚的猛烈——」
  用力踏穩地面,以雖然緩慢,卻已是全力的速率將手臂向前伸出。
  感覺到一股巨大的什麼從劍尖解放開來的反應。
  同時由前方傳來了一道彷彿颳起暴風般的風壓。
  「——一擊!!」
  下一瞬間,是一道彷彿會剌破耳膜的轟鳴。
  視線忽然明朗了起來。
  耀眼的光之洪流,將死纏不放的怨靈殘渣剝落了下來。
  接著是於眼前展開的雷鎚。
  那是由劍身所長出的巨大光之樹木。
  彷彿歪斜的樹幹一般呈鋸齒狀不斷延伸,並且分歧出無數的分枝、擴散開來。
  眾多怨靈們都被它的幹與枝所捕捉。
  腹部、膝蓋、頭部、胸口處,遭其貫穿。
  牠們就這麼維持著臉上的恍惚神情於原地僵化,隨即又像是被風吹拂的沙雕似的逐漸失去身形。
  接著光之樹木也再次化為微小的光粒子後消失,唯有那滿是鐵鏽的雙手劍殘留在安妮摩涅的手上。
  真是可怕的威力。
  原先在眼前滿溢到那種程度的怨靈們,一瞬之間便全數消失得無影無蹤。
  總有一種彷彿自己化身成了遠古的優秀魔術師,揮動出魔術一般的錯覺。
  「……呼。」
  疲勞一口氣湧上全身。
  可能的話還真希望稍歇一會兒。
  然而現在還不是累趴下來的時候。
  方才清理掉的,僅僅只有自身附近,以及位於前方的怨靈們而已。
  不論右邊左邊甚至是背後,也都還有密集的大群蠢蠢欲動地逼近。
  現在也只能向前方邁進了。

       ◆

  但是事情進展並未如同預期。
  從敞開道路的另一側,某種東西朝向這邊而來。
  「那個是……」
  一道似曾相識的紅色旗幟正隨風飄揚著。
  擺放於其中心的是表示西國王族證明的紋章。
  高舉該旗幟的則是一個二十多人的集團。
  遠征軍的中心部隊。過去原為探索者或騎士團之人們的悲慘末路。
  牠們並不是怨靈。但卻也不是人類。幽騎——從頭盔間可窺見的臉龐上沒有雙眸,相對的卻滿溢著深不見底的虛空的怪物。
  「為什麼我所做的,每一次每一次總是像這樣適得其反啦。」
  動用作為殺手鐧的賦予道具,絕對不是為了與牠們邂逅。
  而是為了從這個怨靈地獄之中逃脫,與夥伴們會合。
  當下的狀況相當絕望。
  幽騎十分強大。
  光是由朝向這邊前進的這個舉動來看就能夠得知。若是一隻一隻來當對手的話,倒是還能夠從容應對。然而要一次面對超過二十隻的數量就是極難的事了。
  更重要的是在那個隊伍的中心,有著在指揮。
  那份強大恐怕不是幽騎得以相提並論的吧。
  「……」
  既然這樣,剩下的選項也就只有逃跑一途。
  但問題是「要往哪」、「該怎麼」逃跑呢。
  唯一逃離的路線如今被堵住了。即便要朝背後或是左右逃離,也會有怨靈們來妨礙。就算一邊擊潰牠們一邊移動,也會馬上被幽騎給追上。
  「……既然這樣,解決方案就只剩下一個了。」
  安妮摩涅做好了覺悟,將手伸向了依然帶有熱度的雙手劍。
  可能的話,實在是不太希望使用第二次。

       ◆

  「這叫做『堅固的雷鎚之劍』。」
  「還真是老舊的劍啊。」
  「嗯,這是『古老而美好的魔術師們的時代』前期的作品。」
  「要用這種狀態的劍,不如拿鈍劍還比較好不是嗎。」
  「正如妳所說,這把劍恐怕是沒有辦法使用在一般用途上的。」
  這是在即將動身前往百鬼狩獵時與藤原之間的對話。
  儘管簡略地說出這樣的開場白,他還是為自己說明了交付自身的這把劍的相關用途。
  「不過要是有這個的話,就能夠以巨大的雷鎚將眾多敵人一掃而空。當要從被敵人包圍的狀況下逃脫時,我想這會是非常合適的道具。」
  「聽起來似乎還挺便利的。」
  「……不過,在使用上還請多加小心。」
  「怎麼說?」
  「妳是一名加護持有者,平常妳的魔力,都是為了運轉刻劃在身體內部的魔術回路而使用。因此能夠動用的魔力有一定的限度。所以說,妳能夠揮動這把劍的機會恐怕只有僅僅一次而已。」
  「要是再多加揮動的話會怎麼樣呢?」
  「這部分,妳應該是最清楚的人才是。」

       ◆

  沒錯。這把劍對安妮摩涅而言是一把雙面刃。
  她並沒有辦法多次使用。
  正如藤原所說的,自己十分理解究竟會變成什麼樣子。
  若是使用,不必多說,體內魔力肯定會枯竭。
  要是那樣的話,對於寄宿體內之加護的魔力供給恐怕會中斷吧。
  那可是安妮摩涅強大的根源。
  不論是如同大鬼的腕力、沼驢馬一般的治癒力、看清黑暗的視力,以及連遠方的微弱聲響都能夠反應的聽力,這些全都是由加護「英雄的心臟」所帶給她的恩惠。
  要是失去加護的話,自己將會恢復成一個普通人。僅僅留下一個連穿戴著甲胄移動都辦不到的貧弱身體。屆時恐怕會陷入連要在這個殘酷的戰場存活上數小時都相當困難的狀態。
  「……就算如此,也沒有其他能夠從現場逃脫的辦法了。」
  用這招將背後的怨靈們一掃而空,製造一條退路。
  安妮摩涅對自己這麼說著,將手放在劍柄——。
  不知道為什麼,沒有辦法將劍從鞘中拔出。
  彷彿像是在裡頭徹底鏽掉了似的,打死不動。
  「……這是……怎麼回……事……?」
  不禁開口的聲音無法確實發出。
  口齒一整個不清楚。
  不對,不僅是這樣而已。
  身體沒辦法順利活動。不論朝下半身注入了多少力氣,雙腳就像是被縫在地面上似地抬不起來。腿部、手臂、脖子、全身宛如石化了一般。
  接著她注意到了一股不協調感。
  朝向這邊走來的幽騎。
  牠們的雙阵中,寄宿著詭異的炯炯紅光。
  彷彿正行使著某種如是妖術的東西。
  「原因是……魔眼<那個>嗎……!」
  她十分理解有關這類的對應辦法。
  只要牠們的目光不再映照於自己的視線內,魔術便能夠解開。
  然而脖子卻動彈不得。
  現在的狀態別說是要移開視線了,就連眨眼都沒有辦法。
  感覺喘不過氣。身體的僵化加速,就連呼吸都逐漸變得困難。恐怕這是因為好幾隻幽騎們一同使用魔眼的關係吧。要是這麼繼續下去,搞不好還會失去意識。
  牠們緩緩地接近。
  那股氣勢傳達到了這邊。
  當牠們每向前踏出一步,那道有如會讓腳邊的花草凍結、枯萎的不祥寒氣般的威壓感便朝這邊逼近。
  接著——。
  「啊啊……」
  安妮摩涅嘴中流露出宛如呻吟的聲音。
  她所害怕的事態發生了。
  混在幽騎們的軍靴之中,傳來了一陣馬蹄聲。
  那是代表著什麼意思,她不可能不知道。
  「哥……哥……」
  幽騎的軍隊分散開來,在該處現身了。
  巨大的無頭黑馬的騎乘者。沉睡的亡靈。擁有各式各樣的稱呼與傳聞的可怕不死族魔物——無頭騎士
  過去曾為人類之物。在這個地下十四樓喪命的騎士團長。
  安妮摩涅參加這個百鬼狩獵的理由。
  捨棄了一切,持續尋找的目標。
  亞多尼斯·L·昂巴萊特。
  他正是基於「百鬼夜行」的詛咒而化為不死者的、她絕無僅有的哥哥。

       ◆

  靜靜地,他將自己所持的某種黑色物體投擲了出來。
  預料到了飛往上空的該東西,恐怕會朝向這邊直直落下。
  必須馬上避開才行。
  然而卻因魔眼受到拘束,身體沒有辦法移動。
  「快……動……起……來……!」
  某種物體劃開風壓接近而來。
  要是這麼下去的話別說是迴避了,就連加以防禦都沒有辦法。
  已經束手無策了,正當她即將做好如此覺悟的時候——
  「!!」
  從正側方傳來的衝擊。
  安妮摩涅失去了平衡,跌了一跤。
  接著在短短的延遲之後,傳出了某種東西劇烈撞擊地面的聲響與震動。
  砂土盛大飛揚,猛烈地降落而下。沙塵飄散於周遭一帶,將視線覆蓋。
  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思緒陷入混亂。
  眼前所見的是本該會殺死安妮摩涅的巨大黑塊插剌在地面上。
  那是一把並非物質,而是由有如思念的塊狀物一般的東西所構成的黑槍。
  「……呼。」
  「趕上了呢。」
  接著是位於一旁的二人組。
  一個是魁梧身材的戰士。戴著像是桶子般的頭盔,全身包覆著粗獷的鎧甲。胸口處刻著顯示其所屬於寺院的十字百草。
  另一個則是身材嬌小的武士。身上穿著當代甲胄,臉上戴著一個老翁面具。
  那兩道身影,似乎曾經在哪裡見過。
  「妳啊。」
  在打算向兩人道謝之前,老翁面具搶先逼問而來。
  「妳是要在這閒晃到什麼時候?小生不知道妳究竟是路癡還是冒失,總之妳這樣真的讓人很困擾耶!」
  「唉呀能平安找到妳真是太好了。因為途中走散了,我們超擔心妳的喔。」
  同一時間,桶子頭盔則是用爽快的語氣關心著自己。
  「托妳的福連小生都迷路了。妳要怎麼負起這個責任啊?」
  「啊啊,用不著太在意也是OK的。嘴上說著要報恩就飛奔出去的人就是這位唐紅喔。」
  「不要說些多餘的事。」
  「還在那擺架子生氣。這個樣子可是會被人討厭的喔。」
  「小生僅僅只是為了報恩才來的。」
  「呵呼呵呼。」
  「女巨人,那部分給小生改正。」
  「是在指什麼呢——?區區的唐紅是想打架嗎——?真的想打嗎——?」
  該怎麼說呢,真的是非常吵鬧。
  她們應該是參與百鬼狩獵的探索者吧。
  直到地下十四樓為止的路程途中曾經見過她們好幾次。雖說不論哪一邊都背負著誇張的武裝,但從聲音來判斷,裡頭的人似乎是女性。再也沒有比這更容易令人混淆的打扮了。
  雖然安妮摩涅被丟在了一旁,因而旁觀著兩人的談話,不過眼看兩人就準備要打成一團了,因此連忙介入其中。
  「等、等一下。總而言之妳們救了我這點我很感謝。不過現在可不是玩耍的時候喔?」
  「正如妳所說的。」
  「真是沒辦法呢。」
  她們到底是來做什麼的。
  逐漸淡薄的塵埃另一端可以見到無數的黑影。
  幽騎們已經逼近到附近了。

       ◆

  桶子頭盔當場結起手印,開始進行祈禱。
  接著她拿在手中的大盾發出了微弱的光輝。
  她似乎是祈禱術的使用者。
  圍繞周遭的怨靈們對此做出了反應。一併陷入身體向後退了半步的狀態後,便不再襲擊過來。
  「這是『惡靈退散』。這麼一來,怨靈們應該就沒辦法再闖過來了。」
  老翁面具代替她做出了說明。
  「就這麼逃走有可能嗎?」
  「雖然很遺憾,不過恐怕是沒辦法的。如果是累積修練的高僧的話倒是另一回事,不過這個蠢蛋可沒有辦法一邊走一邊使用。」
  「不管怎麼說現在都希望暫時撤退。我認為這並不是靠我們三個人就能夠辦到些什麼的狀況。」
  「小生也是這麼想的。最重要的首先還是應該與夥伴們會合吧。」
  雖然老翁面具在一開始的態度並不友善,不過意外地似乎是個通情達理的人。
  「不過遺憾的是我們沒有地方逃跑了。」
  「由我做出來吧。」
  安妮摩涅高高舉起了滿是鏽蝕的雙手劍。
  注入充分魔力的劍,已經開始四射出光線。
  她打算如同當初的預定一樣發動「雷鎚的猛烈一擊」,將位於背後的怨靈全數殲滅,築出一條退路。
  但是——
  「呃呃……根據小生來看,使用那個真的沒有問題嗎?」
  「這是什麼意思?」
  「沒有啦,只是想說那難道不會把說不定在位於施展方向的我方人馬也牽連進來嗎。」
  「……唔。」
  完全忘掉了。
  雷鎚的威力的確遍及廣大範圍。
  若是其他探索者們也已來到這附近的話,便會遭受到波及。
  那樣可非常不妙。自己並沒有考慮到這麼做會有誤傷己方的可能性。
  「既、既然這樣,就朝幽騎的方向攻擊吧。」
  往那個方向的話肯定是不會有我方人馬的。
  若是沒有其他能夠活用這把劍的辦法的話,這麼做也是無可奈何。
  雖然無法推測面對幽騎時這把劍能有多少程度的效果,不過若是能夠削弱牠們的話,她們也能夠取得優勢。
  「也就是說要跟牠們戰鬥是吧?」
  「也是不得已了吧。」
  「……牠們來囉。」
  桶子頭盔用平靜的聲音插嘴說道。
  無頭騎士再度擲出黑槍。
  老翁面具一語不發地拔出了刀。
  不知不覺,她的周遭出現了無數的狐火纏繞。
  從下方猶如上撈的動作一般揮動刀刃,狐火也在同時展開行動。彷彿箭矢一般飛去,在空中猛烈地衝撞黑槍。
  「呿。」
  老翁面具咂舌了一聲。
  狐火於撞擊中輸掉後很乾脆地雲消霧散。
  而軌道受到偏移的黑槍,也朝向與原先預期不同的方向墜落。
  她們的本事似乎相當了得。
  畢竟怨靈再也沒有於眼前出現,幽騎們所放出的箭矢也確實地受到排除。
  拜此所賜安妮摩涅才能夠毫無耽擱地完成準備。
  出聲叫兩人退後到自己背後之後,將猶如黃金一般閃閃發光的雙手劍高高舉起。
  「雷鎚的猛烈一擊!!」
  耀眼的光芒與轟鳴滿溢了出來。
  再次現身的巨大閃電呈鋸齒狀延伸,一邊分裂成細密的分枝,一邊朝向幽騎衝去,將其身體貫穿、切開、掃蕩。受到直擊的牠們,幾乎都不留痕跡地消失了。
  不過牠們並沒有全滅。確實打倒的只有半數。剩餘的十餘隻雖然受到了損傷,但似乎還能繼續活動。
  「剩下的就拜託了。」
  「明白了。」
  「真拿妳沒辦法啊。」
  她們在兩聲回應之後開始了行動。

       ◆

  安妮摩涅也再次飛奔而出。
  每當與單膝跪地動彈不得的幽騎擦身而過的同時,便朝其斬下,並一邊前進。
  就連自己都認為,這不是在正常的判斷下會做出來的事。
  憑著僅僅三人便直搗遠征軍主力,肯定是瘋了。
  然而如今也已經沒有別條路可走。
  就距離來說還剩下十步。
  就在那裡。
  依然呈現著膝蓋跪地、雙手交叉的姿勢。無頭黑馬倒在他的身旁,不停地抽搐。
  他同樣也沒有任何動靜。
  該不會是基於雷鎚的威力而耗盡了力量吧。由於受到了直擊,即便殘留著甲胄,僅只有靈魂升天的可能性也是有的。
  剩下六步。
  腳步好沉重。
  直到方才為止本該有如羽毛一般輕盈的甲胄變得好沉重。雖然似乎勉勉強強地留下了一點魔力,不過對於再過沒多久時間限制便會到來這點,她早已有所覺悟。
  就在剩下四步的時候,終於開始行動了。
  解除防禦姿勢後,他站起身,露出一點焦痕也沒有的甲胄身姿。手上握著一把巨大的劍。
  而安妮摩涅早已將手中的劍刃高舉。
  要打倒無頭騎士必須破壞掉作為其憑依的甲胄,抑或是斬斷其防具的接縫。攻擊的目標是軀體。是胸甲的部分。即使一擊無法破壞,只要持續施予打擊應該就能夠使其破損了。
  剩下兩步。
  不存在得以折返的距離。
  已沒有辦法逃開了。
  大概這就是命運吧。此時此刻,正是解救他靈魂的時候。
  對自己這麼訴說,令自身就快徹底挫折的弱小心靈振奮起來。
  接著——。
  劍與劍相互撞擊了。
  傳至手臂的沉重衝擊。
  用盡全身的力氣,接下這一道攻擊。
  隔著交叉鋼鐵的間距,他就在那裡。
  就在如此接近的距離。
  但是本該應有的頭部卻不存在。
  聽不見他的呼吸聲。理當從甲冑的隙縫間飄散出的熱氣也感覺不到。有的僅僅就只有令人毛骨悚然且空虛的存在感,絲毫沒有似是人類般的氣息。
  或許,他已經不再是自己所熟知的那個他了吧。
  然而即使如此,安妮摩涅還是不得不開口說出這句話。
  「……好久不見了。亞多尼斯兄長大人。」
  這是兩人間隔了足足三年的重逢。

       ◆

  由無頭騎士發出了怒濤般的劍擊。
  攻擊有著不死者化後受到強化的臂力、以及超重量級的大劍所產生出的壓倒性破壞力。
  勉強地徹底擋下、後退。重新整頓姿態。
  單方面的防禦戰。沒有得以趁虛而入的機會。
  不僅如此,連要避開對方的攻擊就已經竭盡了全力。
  然而儘管陷入苦戰,自己卻也在某方面享受著現況。雖然僅僅只有些許、但總有一種回到了小時候的感覺。
  理由自己很明白。
  是他的劍術的關係。
  比起當時要來得更加洗練許多。其中也加入了獨自的工夫。這些,大概是他離開故鄉後累積修行所得的成果。是兩人斷絕聯繫、不再交手的時間所累積起來的差異量。
  然而流於基礎的東西仍沒有任何改變。那是自己也十分熟悉的劍法。是兩人曾經一同學習、體驗過的劍術形式。
  那毫無疑問的是哥哥的劍。

       ◆

  無頭騎士停下了腳步。
  接著將沒有握劍的那隻手貼靠在右胸口,做出一道宛如行禮的舉動。
  彷彿是在撫摸胸甲上刻劃的紋章似地碰觸著。
  那是他生前的習慣。
  茲茲茲……
  下一瞬間,異變發生了。
  如同黑霧一般的東西從甲胄的縫隙各處噴了出來。
  與方才構成黑槍的物質同一性質的某種東西。那東西讓他的護面具、胸甲、從裙甲乃至於鐵靴部分都像是被緩緩侵蝕一般變色,染上一層漆黑。
  具體來說她並不知道那是在做什麼。
  不過那感覺像是不吉利的、帶有褻瀆性的某種行為。
  恐怕他現在正讓某種能力發動著。
  安妮摩涅壓抑住心中突然湧上的焦躁感,探看狀況。

       ◆

  黑化的無頭騎士再次襲擊而來。
  於縮短間距的同時劈出一道斜斬。從右上段落下的這道沉重攻擊,安妮摩涅從正面將其接下。
  以手腕的麻痺作為交換好不容易抵擋了下來。雖說不論攻擊的動作與威力,都脫離了常人的範疇,不過與至今為止的攻擊並沒有什麼改變。
  他的身體能力似乎並沒有受到強化。
  不過變化還是有的。
  劍的性質——本該存在於那裡的哥哥身影消失了。取而代之陸續放出的攻擊不知道為什麼變得很粗糙,盡是一堆破綻。
  左右閃避無頭騎士發出的連續突刺。
  架開蠻幹的斜劈斬之後,心想著若是在這瞬間他應該沒有辦法反擊,奮力向前踏出了步伐。
  毫不留情地將劍揮砍而下。
  確實有著擊中的手感。
  「……唔!?」
  然而同時卻也受到一股難以言喻的衝擊。
  頭部感到一陣彷若被鈍器毆打般的鈍痛,連帶的一陣噁心感與虛脫感向自己襲來。簡直像是中了怨靈的「死者的愛撫」時所感受到的苦痛。
  搞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些什麼。
  給予攻擊的是她。自己完全沒有受到對方而來的攻擊。因此肉體上的損傷也不存在。儘管如此,安妮摩涅身上仍是受到了肉眼看不見的重傷。

       ◆

  無頭騎士並沒有給她半點猶豫的時間。
  立刻拉近距離之後,連續發出了猛烈的劍擊。
  那是放棄了一切防禦的魯莽進攻。話雖如此,但是這波攻勢之中並沒有任何劍技,能夠輕易躲避開來。
  簡直就像是在引誘對方攻擊似的。
  「……刻意、將破綻暴露出來的嗎?」
  藉由這樣的想法,察覺到了他擁有的能力。
  那恐怕是「怨念反制」——對攻擊己身的對手施予苦痛的咒術。
  要是就這麼朝向黑化的甲胄砍去,便會再次受到同樣的反擊。考慮到作為攻擊的交換,得要承受那痛到想令人想滿地打滾、難以忍受的苦痛,便沒有辦法隨便對其出手了。
  「——!」
  在身體依然不適的情況下再度白刃交鋒,因力量不足而受到壓制。
  就在自身失去平衡,朝後方倒去的當下,無頭騎士毫不留情地揮出了斬擊。
  雖然好不容易才得以防住這次的攻擊,但相對的劍刃也從手上彈飛了出去。
  被衝擊給按倒,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無情的追擊緊接著襲來。
  那軌道,毫無疑問的是打算將安妮摩涅的氣管斬斷。
  逼不得已只能用臂鎧保護自己。
  襲向手臂與顏面的強烈衝擊——瞬間失去了意識。
  「唔……啊……?」
  回過神來,自己已整個人倒在地面上。
  暈眩與耳鳴支配著腦袋。
  正打算伸手扶住頭部,才發現頭盔似乎整個破掉了。從額頭附近流落下某種東西,黏答答地將觸碰到的臂鎧染成紅色。另外左手臂的感覺也沒了。從臂鎧壓碎的情況觀察,就算骨頭徹底粉碎也不是什麼不可思議的狀態。
  不過還是必須馬上站起來才行。
  要是不快點將放手的劍撿起來的話,恐怕會被就此殺掉吧。
  「——!?」
  突然,頭髮被抓住了。
  受到彷彿要把毛髮硬扯掉一般的拉扯,身體被吊了起來。
  無頭騎士就在自己眼前。
  他把大劍放下之後,將那隻手伸向她的喉嚨。以黑色的鋼鐵手指,用力朝脖子勒緊。
  沒有辦法好好呼吸。
  雖然想要讓他放開,但憑靠單手的力量並不足夠。得想辦法從這個狀況下逃離才行。
  當安妮摩涅注意到時,她已經拔出了那把生鏽的雙手劍。
  將所有的魔力全數注入其中。絲毫不去考慮後果將會如何。僅僅想著從這個狀況下逃脫出去。
  「雷鎚的……猛烈……一……擊!!」
  接著朝向眼前的目標,將劍剌了過去。
  視線突然一片光亮。
  朝向周遭四散光線的同時,劍尖產生出一股壓倒性的力量。
  從極近距離施放的小規模雷鎚,在剌穿位於眼前的黑色胸甲的瞬間,基於反作用力而被丟到了地面上。
  即使在塵土之中不停咳嗽,安妮摩涅仍是盡可能地大口呼吸。
  喉嚨好痛。發不出聲音。
  不過還是成功迴避了最糟的狀況。
  「……」
  轉動脖子,尋找無頭騎士。
  於方才留下的拖痕後方,他正以單腳膝蓋跪地。
  承受了化為雷鎚的一劍,從胸口附近冒出陣陣白煙。若是可以的話,還真希望他能夠就此沉默下去。
  然而他馬上又以僵硬的動作站了起來。
  既然如此自己也必須要站起身來才行。必須撿起劍,繼續與其對抗才行。
  「……不過還真困擾呢。」
  安妮摩涅就這麼維持著單腳跪地的狀態,連要站起身來都辦不到。
  全身好沉重、好遲鈍。
  彷彿至今為止賜予自身的一切恩惠遭到剝奪,恢復成了連甲冑重量都無法加以承受的脆弱身體。
  這是當然的吧,畢竟被囑咐過最多使用一次的賦予道具,安妮摩涅已經整整使用了三次。
  魔力終將枯竭,「英雄的心臟」的效果也不可能不中斷。

       ◆

  「那麼請妳在這個地方署名一下。」
  「嗯……像這樣嗎?」
  「那麼契約就成立了。十分感謝您的惠顧。」
  確認過收回的羊皮紙,藤原瞇起雙眼,露出似是滿足的笑容點了點頭。
  「……你說的契約是指什麼?」
  安妮摩涅歪起了頭。
  她並不清楚那張羊皮紙到底是什麼。
  只是因為被交代了將名字寫在上面,她便照著做了而已。
  小時候,哥哥曾經教過自己,即使被他人要求署名也不能夠輕易照做,該不會跟那個有什麼關係吧。
  「妳手邊沒有錢對吧。」
  「嗯。畢竟不久前才把負債全部還完而已。」
  「所以說,關於新裝備的部分,我嘗試再讓妳欠一次款了。合計是一千萬蓋倫。」
  「……欠款?……一千萬蓋倫?」
  脖子歪得更斜了。
  他在說些什麼自己根本聽不懂。
  這麼說來總覺得以前好像也有相同的對談。對了。那是在第二次與藤原遭遇時發生的事。他的臉上揚起跟現在一樣的笑容,對自己提出了一項令人討厭的買賣。
  那個時候真的吃了不少苦頭。
  「也就是說呢,妳又有了得像拉車的馬一樣不停工作,將這些欠款還清的義務了。」
  「我可從來沒聽說啊!」
  「因為我現在才說啊。」
  又被欺騙了。
  這是什麼樣的傢伙啊。不管怎麼說,一千萬蓋倫什麼的根本不是能夠還清的金額。就算去拜託身在西國的叔父,她也不認為能夠籌得出這筆費用。說起來這個金額是幾片烤餅乾的份啊。
  如果得要背負這種程度的負債倒不如不買還比較好。
  「這種東西誰要啊。」安妮摩涅這麼說著,打算將剛接過手的裝備全數退回去。
  「不可以喔。畢竟契約已經完成了嘛。」
  「唔唔……我看錯你了。」
  「不過這應該也不是那麼糟糕的事。來,請妳好好看一下。這項欠款沒有利息,也沒有償還期限。不管要花上多少年都沒有問題的。」
  「……呣。」
  確認了羊皮紙上的內容後,確實是這麼記載著。
  雖說一千萬蓋倫是筆相當不得了的金額,不過若是這樣的契約內容,感覺應該還是能夠還清。作為探索者努力一點的話,這種程度的金額,意外地也總有種似乎數年時間就能賺到的感覺。
  說起來聖武具現在處在價格高漲,非常難以取得的狀態。昂貴是理所當然的事。儘管如此,他還是為自己籌到了這些東西。或許應該心懷感激,而沒道理去怨恨他也說不定(姑且先不論那幾乎等同詐欺的手法)。
  「當然,還請妳確實將這些全部還清。因此直到還清為止的這段期間,可不允許妳隨便死去。這就是這樣的契約書。」
  「……」
  他微微一笑,一邊這麼說道。
  他為什麼會刻意與自己締結契約書<這種東西>,安妮摩涅總算是理解了其中的意義。
  這是一個約定。
  屬於他,以及自己的。
  「還請妳要確實活著回來喔?」
  「……為什麼,要為我做到這種地步?」
  「之前我也說過了,妳並不是一個單純的常客而已。」
  面對這句話語,不知道為什麼感到一股心跳加速。
  雖然不明白這份心情究竟是什麼,當注意到的時候,自己已經伸出了小指。
  那是由藤原教給她的禮儀。
  是在他的故鄉,交換約定時會做的行為。
  「我是不會死的。一定會把這些欠款還清的。」

       ◆

  ——已經沒有後路了。千方百計都已經用盡。
  然而即使這樣,意志仍未就此消沉。
  最糟的狀況早已有所體驗。因此這種程度的事根本不至於令人絕望。
  「來吧兄長大人,繼續我們的練習吧!」
  開口對無頭騎士這麼說道。
  她明白自己所該做的事。
  首先將甲胄全數脫去——用嘴巴解開右前臂的鎖扣,足部護具也加以脫去。一邊後退的同時將鎧甲部分也一起卸下,接著露出了僅剩襯衣的無防備身姿。
  若是在這個狀態下,自己有著一擊就被殺害的自信。
  但是相對的身體變得輕巧,得以再次站起身軀。
  自己還沒有向那個人報恩。就連該怎麼報答他才好也不清楚。
  因此首先至少要徹底遵守兩人的約定吧,她心想。
  接著她跑了起來。
  全身如是發了高燒一般熾熱。各部關節、身體四處都在疼痛。但是自己依然能夠奔跑。
  至今為止於嚴苛的迷宮中度過的生活,肯定著實地锻鍊了自己的身體。既然如此,縱使沒有加護,應該也還是有著與一般戰士相當的體力才是,她對自身這麼說道。
  將掉落地面的劍撿了起來。
  一邊朝著目標跑去,一邊用右手架起了劍。至今為止本該如同小鳥尾羽般輕巧的劍,相當沉重。感覺只要使勁揮動一次,手臂就會再也無法動彈似的。
  不過這把劍的運用方式自己相當清楚。畢竟已經揮動了數百萬次、數千萬次。因此,要再多揮舞幾次,應該是沒有什麼問題。
  現在的自己,肯定不強。
  但是肯定也不算弱小才對。
  無頭騎士架起巨劍,伺機而動。雷鎚的衝擊似乎還殘留在他身上,以有些生硬的動作,高高舉起了劍。
  初擊——巨大的劍身感覺就像是斷頭台鐮刀一般。
  拼命壓低身體鑽了過去。僅僅只有頭髮被切到,於空中飛舞。
  第二擊——從中段揮至下段。
  維持著低身就這麼跳躍回避。雖然腳後跟被稍稍切到而濺出了鮮血,但不需多加在意。
  反手揮出的第三擊——僅僅只是快速,沒有瞄準任何東西,胡亂揮出的逆一文字斬。
  看穿了他的動作。由向前屈身的姿勢將胸口後仰,以僅僅些許的動作來閃避。
  擺出前剌的動作架起劍刃。
  目標是其胸甲。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雷鎚的影響,唯獨該處周圍並沒有黑化。攻擊那邊的話,大概就不會因為詛咒而受到反擊。
  對準紋章做出了攻擊。
  好硬。沒有足以貫穿鋼鐵的威力,劍被彈了開來。
  不過即使如此還是命中了。
  其戰果——雖然只有些微程度,還是出現了龜裂。
  緊接著將身體當成螺旋彈簧一般彈起。
  用盡全身力量,高舉劍刃直到身體發出嘎吱作響的極限——
  斬!!!!

  同一時間,受到粗暴的一擊而向外飛出。
  呼吸頓時停止。沒能卸下的左手臂鎧代替了盾牌。多虧這個臂鎧才得以回避身體一分為二的情況。
  肋骨基於方才這一擊斷了好幾根。將喉嚨深處湧上的東西吐出來之後,腳邊形成一片血泊。
  不過自己還站得起來。
  絕不會放棄。沒有打算就此消沉。也沒有打算要在這裡死去。
  直到最後的最後都會掙扎活下來給你看。
  「……」
  無頭騎士做出似是低頭的舉動,望向胸口附近。
  安妮摩涅的攻擊目標看來是正確的。這一擊出現了成效。儘管沒有擊破甲冑,胸口上的裂痕仍是逐漸擴大。並且,雖說只是小規模,但連帶也出現了一個破洞,宛如黑霧一般的東西從該處流洩出來。
  他輕輕地伸出手,想要確認被害的嚴重程度。不對,搞不好那個其實是為了令甲胄再次黑化而做的預備動作也說不定。抑或者那單純只是平時的習慣出現了而已嗎。
  然而不論是哪一個猜測都沒有實現。
  啪哩——一道清脆的聲音傳出。
  他的胸甲整體如乾涸的地面般出現細微的龜裂,擴展、碎裂。由身體放出大量黑霧的同時,手部防具、足部防具、裙甲這些也隨之破碎、瓦解。
  接著無頭騎士便輕易地消滅了。

       ◆

  那一天下午,自己同樣與哥哥兩人切磋著劍技。
  那是萬里無雲的青空下,絕佳的練習天氣。
  劍術的授課各自被定在不同時間,兩人並不曾一起學習。更重要的是身為女孩子的安妮摩涅僅僅只能學習護身術而已。
  對此感到不滿的她,每天的午睡時間都會偷溜出去。拉著哥哥在庭園中練習,對於小安妮摩涅來說是比什麼都還要大的樂趣。
  「太好了。又打敗哥哥囉!」
  「妳變得相當厲害了呢。」
  「欸嘿嘿。」
  小安妮摩涅受到讚揚而得意了起來。
  對了。那個時候,自己還沒有注意到哥哥是刻意讓出勝利的事,總是因此而高興滿足。
  「我也是,要是不再變得更強一點,或許就沒辦法到迷宮都市去了啊。」
  「迷—公—督—士是什麼?」
  「一個有著可怕魔物跟許多寶物之類的地方喔。」
  「好像很有趣。安妮摩涅也想去!」
  「那麼就得做更多的劍術練習才行了呢。」
  「我要好好練習。跟兄長大人一起去。」
  「那麼就約定好囉。要是長大以後就兩個人一塊去。」
  「哇——咿約定約定。」
  遺憾的是,那個約定終究沒能達成。
  不對,就某方面來說,是以一種諷刺的形式實現了。
  然而對於那麼久遠以後的事一點也不知道的小安妮摩涅,當時天真無邪地、想像著那不曾見過的地方。
  不經意地抬起頭。
  哥哥正用著似乎有些悲傷的臉龐望向這邊。不知道是不是身體感到不太舒服,又或者是自己說出了什麼傷害到他的話。
  小安妮摩涅被不安的心情所驅使。
  「哥哥大人……怎麼了嗎?」
  「……嗯。」
  亞多尼斯仍是一副彷彿隨時會落下淚一般的表情。
  像是忍耐著什麼似的硬是露出微笑,伸手摸了摸小安妮摩涅的頭髮。
  「抱歉了。謝謝妳,安妮摩涅。」
  哥哥為什麼會說出抱歉與感謝的話語,自己不得而知。
  然而在心中的某處,理解到了這並不是現實。
  這只是一場夢境。只是一幕幻想。
  但是,正因為如此,她只是毫無抵抗地被摸著頭,並在緊緊地抱住他之後,淚水不知為什麼從眼眶之中滿溢了出來。
  這段話對兩人來說,成為了道別的寒暄。

       ◆

  「……看來是清醒了呢。」
  一道不曾聽過的女性聲音傳來。
  自己似乎正躺在某人的腿上。隔著染有微微香草氣息的長袍裙擺,底下的大腿相當柔軟。
  臉頰濕濕的。看來自己好像剛哭過。雖然沒辦法順利回想起來,但總覺得做了一個相當悲傷的夢。
  「請妳就這麼保持安靜。」
  「ㄋ……ㄧ……是?」
  「妳」是、才打算這麼詢問,便注意到了自己沒辦法好好地發出聲音。
  僅僅將頭上抬,想要確認膝枕的主人,卻大吃了一驚。
  因為她的臉上戴著一個奇怪的喙嘴面具。她是個儘管身上披著寬鬆的長袍,依然能夠清楚明白那有著女人味身材的人物。
  「雖然喉嚨也有損傷,不過肋骨的骨折相當嚴重。由於也有傷害到內臟的可能性,還請妳不要亂動喔。」
  自己曾經見過她。
  她是在路途之中,好幾次出聲詢問自己要不要成為她們夥伴的探索者之一。印象中基於她那奇怪的外表,自己因而四處逃竄。沒記錯的話,她的名字好像是蒂涅普吧。
  「……好了,請用這個。」
  「什……麼……?」
  「這是我自製的治癒藥。雖然不至於到靈藥那種程度,不過我想還是能夠幫妳恢復體力與魔力的。」
  接過她所遞過來的那罐裝滿透明的深綠色液體的小瓶子,送進了嘴中。
  奇怪的味道。
  抱著覺悟嘗試喝下。
  有如熬煮青草般的苦澀與辛辣,以及清爽的酸味混合在一塊襲擊而來。一口氣將其喝盡。老實說,那是一種不太希望去加以描述感想的味道。
  「還要再一罐嗎?」
  「已……了……」
  已經足夠了。這樣的話語決定用肢體動作來表示。
  不過,不知道為什麼似乎被誤解成了味道受到讚美,她很是開心地為自己說明起製作方式。理所當然,裡頭盡是一堆會讓人後悔喝下去的素材。
  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體力正逐漸開始恢復。
  「真……謝……妳。」
  「要道謝的話也請妳對那邊的兩人道謝呢。」
  她這麼說著將喙嘴移向一旁。
  在那前方有著幾個熟悉的臉孔。
  那個桶子頭盔與老翁面具。
  她們靜坐在地面上,由戴著和蒂涅普相同的喙嘴面具的女性那邊處理傷勢。看樣子在那場激烈戰亂之中,大家似乎都平安保住了一命。
  「妳能夠平安無事,是在那裡的兩人拼死從怨靈群中守護了妳的結果。」
  原來如此,原來是這樣啊。
  二度被她們從困境之中解救了出來。
  為什麼她們會趕到自己身邊、又為什麼會出手幫忙到這種地步,這些自己都不清楚。不過這些不管要向她們道多少次謝都不夠。由於是感覺頗為有趣的兩人,真想跟她們好好聊一聊呀。下次就藉著道謝的機會試著跟她們談談吧。
  接下來,重新環伺周遭環境。
  曾經有著那般數量的怨靈、幽騎的軍隊如今消失得無影無蹤。似乎真的是被全數驅逐了。取而代之的是到處調查著倒在地面的幽騎腥體等事物的探索者身影。
  「雖說好像還有些許餘黨,不過幾乎都已經清除完了。現在正在尋找那個箱子。」
  「……」
  有個東西忽然映入了眼中。
  那是倒在地面上的甲胄殘骸。
  毫無疑問的那是無頭騎士、不對,是哥哥過去所穿戴的東西。曾將安妮摩涅逼到那種地步的甲胄,如今其碎片就連些微的動靜也沒有。
  也就是說,那正是被「百鬼夜行」所囚禁的哥哥靈魂已受到解放的最佳證據。
  隨著一股安心,卻也感到總有些寂寞。
  ——這樣啊,結束了啊。
  接下來有好一段時間,安妮摩涅就只是一直注視著僅僅作為一個物件存在於那個地方的殘骸。
  ————————————————————
  <鑑別證>
  堅固的一道雷鎚之劍
  [高級品]
  ————————————————————
  『對汝,服喪的騎士進行宣告、為此奉上三萬五千七百一十二滴鮮血吧——如此一來,世界將會聚集百億的火針,百萬次加以鍛造、一萬回加以研磨,打造出一道雷鎚,如同顧利斯米爾度的樹木。』

  世人稱作「湖畔貴婦的賜與物」的那把高貴寶劍。其仿造品大量充斥於世間一事,在武器店之間是眾所皆知的事實。
  在金錢方面上有困難的貴族、或是自稱英雄後代之類的人將這種東西帶進店内,店主一邊露出苦笑(同時在心中某處也抱持著期待),一邊確認其真偽的場面,並不是那麼罕見的情況。
  此外,即使是很少進出武器店的人,應該至少也見過可疑的露天商販將生鏽的銅劍排放一列,嘴裡說著拙劣的聖劍王的冒險譚一邊拋售武器的光景吧。(不過嘛,我想那個應該沒有人會認真問津就是了……)
  那把劍的贗品、假貨、偽造品、類似品抑或是複製品會多到這種程度的原因,恐怕是因為那個「聖劍傳說」變得太過有名的關係吧。
  不過由於種類過於豐富的緣故,即使不及真正的聖劍,似乎還是存在著一些擁有強大能力的偽造劍。
  而這把「堅固的雷鎚之劍」也是那其中之一。雖然製造者是一名無名的魔術師,不過據說這是他根據傳說之中所歌頌的「放出比三十根火把還要明亮光輝的劍身」這部分所打造出來的。
  這是一把十分強大的魔劍,且能夠施放出雷鎚,其威力比「雷擊」的咒文要來得強大且廣範圍,根據使用者的本事,似乎還能夠一次將上百隻的小鬼化為焦炭,加以消滅。
  不過即使在運用上過於便利,也不能夠太常使用。
  這把劍會激烈地消耗魔力。
  雖說血液中的魔力含有率有著種族與個人差異,但是過多的消耗,會使得精神上出現失調,最糟的情況也可能招來休克死的結果。
  〈——————————————————〉
  以上便是與遠征軍進行戰鬥的經緯。
  〈——————————————————〉
  ……。
  …………。
  「哦呀?哦呀哦呀?各位,你們表現得似乎相當開心呢?」
  「古城」的主人嘲笑道。懶散地淺坐在寶座之上,透過由骸鴉<渡鴉>搬運的骷髏所「窺見」到的視野享受著「古戰場」的模樣。
  不知道他們究竟有沒有理解到。
  就算打倒了遠征軍也沒有意義——。
  結果到了最後,這場百鬼夜行什麼也沒有結束——。
  「很開心是嗎啊啊啊啊?打贏這場仗真是太好了對吧啊啊啊啊?」
  古城的主人提起高音嘲笑道。接著一邊想像在這之後他們臉上所浮現的喜悅變化成恐怖與混亂的模樣,舔了舔嘴唇,一邊撫摸膝上正演奏著令人毛骨悚然的音樂的箱子。
  「算了,無所謂。就跟諸君們再稍微玩一下好了呢嗯嗯嗯嗯?」





本帖最后由 slashloaf 于 2016-12-10 18:14 编辑



  【鑑定委託】019
  屍者的八音盒

  藤原在通往地下十樓的升降機之中鬱悶著。
  這是因為在即將搭乘以前,所收到的消息的緣故。
  那是據說探索者們已經將遠征軍殲滅了的喜訊。
  不過基於這件事,他突然在意起了友人的安危。
  「出門之前有交給她十瓶左右的靈藥,所以應該是沒問題才對……不過,畢竟是她在用的,大概很快就會全部喝完,或許應該再讓她多帶上幾瓶去的……。雖說有事先提醒過,說不定又會用那種不考慮後果的戰鬥方式……。要是沒有受到什麼嚴重傷勢就好了……。不對,搞不好……。不對不對沒問題沒問題的。畢竟她是被岩石砸到這種程度都不會死的人……唔唔。」
  不過為什麼,自己得要為她感到這麼擔心才行呢。
  「鑑定士閣下。」
  從背後傳來了聲音。
  回過頭,那裡有著一名露出和藹微笑的初老男子。
  那是一名態度溫和卻散發出毫無破綻的氛圍,身穿就造訪地下城來說實在是不合時宜的燕尾服的人物——伊格爾。
  「不好意思。剛才我稍微在想些事情。」
  「還請你務必放心。地下城對於我們·御庭番眾來說就像是庭院一般的地方。你只要專注在自己身為鑑定士的職責就可以了。」
  他恐怕是把藤原難以平靜的心情,誤會成了是對地下城感到有所畏懼吧。
  不過嘛畢竟已是相當久違,要說不害怕的話是騙人的因此沒有加以訂正。
  話又說回來——
  自己完全忘了他們的存在。
  這是因為他們實在過於擅長消除氣息的關係。
  在伊格爾的背後,有著單膝下跪靜候指示,共計十名的黑衣人。
  御庭番眾——他們是所屬於統治這座迷宮都市的魔女直屬的諜報機關的人們。
  雖然以前曾聽說過他們的存在,實際見到這還是第一次。
  「好的。還請你們多多指教了。」
  藤原露出一道諂笑,向他點了點頭。

       ◆

  多虧了升降機搭乘處受到解放,才得以輕易抵達地下十樓。
  接著直到地下十四樓的路程也是轉眼之間的事。
  一部分也是因為一行人是照著事前百鬼狩獵所開拓的最短路線移動的關係。
  不過更重要的是御庭番眾的活躍程度十分駭人。
  拜他們所賜,即便遭遇上魔物也是在一瞬間便收拾乾淨。以忍者特有的技能——據說是藉由累積修練才能取得同等於真劍一般銳利的手刀,一聲不響地將敵人首級斬飛的光景十分精彩。
  慣用手上沾滿鮮血的同時還似是歡愉地說著「在下的切斬,或許還差了一點」、「試著改變喊叫聲說不定會比較好」、「像是AIEEE之類的?」、「WRYYYY不好嗎?」、「ABABABA怎麼樣?」等等彼此間的低聲私語。
  嗯。老實說真的很可怕。
  真不愧是僅僅由精選出來的忍者所構成的組織。多虧有他們跟在一旁進行護衛,藤原似乎真的能夠僅僅專注於鑑定作業上。

       ◆

  一行人抵達的地下十四樓——「古戰場」感覺一如往常地殺風景。
  如同從「遠視的水晶球」中傳來的情報,如今遠征軍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頂多就只有偶爾還會見到怨靈隻身漫步的身影而已。
  不過探索者們現在依然停留在這個地方。
  他們還在持續做著遠征軍的遺物調查。
  不過調查遲遲沒有進展。再這麼待下去會在歸還上造成阻礙——在組合的這個判斷下,總算是得以返回地上。
  而現在,眾人正聚集在同個地方,進行野營地的拆除作業,以及為了回到地上所該做的準備。
  「畢竟是那個她,應該會在某處獨自待著才對……」
  但是,試著望向感覺可能的地方,卻怎麼也找不到她的人。
  即使有重點地朝野營地盡頭等地方探去也是不見她的蹤影。
  該不會……感覺自己似乎被不安所動搖,用力搖了搖頭。
  「說不定是先回到地上去了。畢竟是個沒辦法團體行動的人哪。畢竟是個不懂得看周遭氣氛的可憐人……啊。」
  有個看似她的人物。
  這應該不會是看錯了吧。
  一名身上包覆著似曾相識的甲胄的女性。雖然看起來受了傷,不過似乎比想像中要來得有精神。
  令自己驚說的是她正跟一群陌生的探索者們一同用餐。
  從那個樣子看來她似乎是結交到夥伴了。而從那明朗的表情可以得知她哥哥的事情也確實得到了解決。
  雖說對於沒能來得及幫忙這點抱持著十分抱歉的心情,不過無論如何,還是覺得她能夠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
  雖然感到些許猶豫,不過藤原還是決定不要特地叫住她。
  現在能夠確認到她沒事就已經很足夠了。
  「辛苦妳了,安妮摩涅小姐。」
  從遠方如此告知。
  才剛說完,她便用嘴裡依然塞著什麼東西的模樣,突然開始環顧周遭。
  令人意外的,她好像聽見了自己的聲音。
  接著似是驚訝地直直凝望著這邊的方向,藤原因此連忙動身離開現場。所幸自己身上披著大衣,對方應該不知道在這裡的究竟是什麼人才是。
  「呼……那是什麼順風耳啊。」
  看樣子她似乎並沒有追上來。
  不對,說起來其實自己也沒有必要逃跑就是了。
  姑且在確認完安妮摩涅平安無事而放心之後,轉換了一下心境。
  她已經將自己該做的事情完成了。
  既然如此,自己也必須將自身該做的事情給解決才行。
  她的旅行見聞,等回到地上之後再聽也可以吧。


       ◆

  「百鬼夜行」絕對沒有就此結束。
  地下城中死者甦醒、化為亡者的現象至今依然持續著。這是因為即使由討伐隊打倒了遠征軍,根本的問題還是沒有解決的緣故。
  作為一切原因的「屍者的八音盒」。若是不將其找出,並加以停止的話,事態是不會有所完結的。
  但是既然找了這麼長一段時間仍找不到,不禁令人考慮到最糟的情況。
  像是連同所有者一起掉入了轉移陷阱或是落穴之中,因而陷入深淵的狀況就是這樣。要是變成那個樣子,回收便成了實質上不可能的事。這場百鬼夜行恐怕會永遠持續下去吧。
  不過將事務交代完畢的伊格爾為眾人帶來了新的情報。
  「請看這個。」
  藤原接過來的是一本相當骯髒的記事本。
  皮革製的書皮整個發黑,書頁的邊緣也沾染了相同的髒汙。那是鮮血在許久以前沾染到上頭的痕跡。
  試著確認了一下內部。
  看來這似乎是卡里瓊拉公爵的下屬所書寫的備忘錄。
  裡頭記載著由遠征軍進行的地下城攻略的進展,以及用來讚頌公爵的活躍表現的字句等等。
  簡略地讀過一遍之後,發現裡頭記述著以環繞「屍者的八音盒」所發生的事件作為開端的,騎士團與探索者之間關係失和的經緯。在那之後,公爵似乎僅帶著自己親近的部下便朝向地下十五樓邁步而去。
  記述寫到他們在「古城」之中遭遇陷阱,就快要全滅附近便結束了。
  大概,書寫者在那之後也很快就死去了吧。
  但在這其中有個無法理解的點。
  「這是從哪裡取得的東西?」
  「似乎是在『古戰場<這裡>』找到的。」
  「嗯……。」
  根據記述來考量的話,記事本存在於「古城」之中才是自然的。雖說該處與這個「古戰場」同樣位於十四樓,不過這東西到底是因為什麼樣的前因後果,才會從建築物內部被帶到外面來,這點頗令人在意。
  「這東西似乎原先是由幽騎攜帶著。奇怪的是據說牠脫離了群眾,僅僅一隻佇立在那裡。另外好像也沒見到牠做出襲擊的舉動,只是一直指著古城的方向。」
  「……」
  的確,這是一件相當奇怪的事。
  雖然指示「古城」的舉動同樣無從解釋,不過除此之外牠也做出了一項不合邏輯的行動。不死族魔物常時對生命抱持著強烈的憎惡。應該是種無論如何都必然會襲擊人類的存在。
  只能認為那是由能夠操控屍者的某人所做出的留言。
  「你認為這是陷阱嗎?」
  伊格爾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只是解下原先掛在脖子上那條鑲有金屬板的布,綁在額頭上。
  那是一種被稱作「護額」,忍者經常使用的道具。上頭刻著代表魔女使者的三腳烏鴉——八八咫鳥的紋章。
  「總而言之是有所進展了。我們只需要去做應該做的事。」
  的確正如他所說的。
  不管有什麼在該處等待,理應前進的道路已經相當明確。比起毫無頭緒地摸索著找不到的東西要來得開心多了。

       ◆

  「古城」位於「古戰場」的盡頭,隔著徒步需要花費整整半天時間的距離。
  那是一座被高聳的外城牆圍繞的城堡,理所當然,內部並不存在人類。這裡的住民有灰狼、徬徨甲胄、亡者金幣……總之盡是一堆魔物。除此之外裡頭還到處都設置著陷阱。是一處被探索者們用『伏魔殿』這個稱呼所畏懼的難關之一。
  若是不通過這裡的地下牢房,就沒有辦法抵達地下十五樓。即使從記事本上的記述來考量,應該也會認為卡里瓊拉公爵一行人是在這裡全滅的才對。
  「請不要再繼續前進了。」
  在遠望可以見到外城牆的地方附近,伊格爾做出了停步的指示。
  「似乎有看守在。」
  的確,在外城牆上建造的瞭望台中有著人影。
  那大概是幽騎。可以得知牠們身上帶著弓箭。不僅如此,一旁還準備著像是投石機的東西。要是接近的話,恐怕會受到毫不留情的攻擊吧。
  「本來那個『古城』上頭是沒有看守的。這似乎跟我記憶中存在的樣子有著明顯的不同。」
  「這裡的城主會是誰呢?」
  「不清楚。不過要是有誰在等候我們的話,應該會待在最深處——天守吧。而這個記事本如果真是一封邀請函的話,對方應該已經做好了相當程度的準備才是。」
  若是採正攻法前進,眾人需要通過外城城門進入第二城郭,接著穿過主城的中庭潛入城門才行。
  然而,若是在內部待機的是一批數量多到遠征軍所無法比擬的軍隊,以現在的戰力來說實在是相當不利。御庭番眾可是少數精銳。
  「話說回來,鑑定士閣下。」
  「嗄?」
  「你有辦法攀登上那個外城牆嗎?」
  「呃呃……你是說那片峭壁嗎?」
  「正是。」
  藤原說著「怎麼可能」搖了搖頭。
  外城牆即使從這個位置觀看也巨大得令人欽佩。
  不管怎麼說,要攀登上那樣的高度根本是不可能的吧。即便上面有立足點能踏,對自己來說也是沒辦法的事。
  「對我們忍者來說,所謂的攻城就是以潛入進行暗殺的意思。因此要攀上那點程度的高度就有如兒戲而已。」
  「……」
  看來他似乎並不是在跟自己開玩笑。
  也就是說他似乎是認真地打算攀上那片外城牆,進而潛入其中。
  「並不是說沒有辦法帶著你前進。不過在那種情況下,潛入行動的成功率恐怕會下滑許多。更不用說城內到處都有陷阱及敵人的眼線。要一邊護衛你一邊通過敵陣,稍微會有些困難。」
  「簡單來說,就是我會礙手礙腳的對吧?」
  「只是人盡其才。考慮到準確率與效率,我認為由我們將目標物帶回這個地方會是比較好的辦法。」
  「……」
  「……那麼就先失禮了。」
  初老的紳士鞠了個躬後,不容分說便消失了蹤影。不知不覺間連其他黑衣人也全都不見了。
  仔細一看他們正以驚人的速度匍匍移動,以古城作為目標快速前進著。那麼做的話應該就不必擔心會被看守發現了吧。
  「……」
  看樣子自己似乎是被提出了戰力外通知。 、
  在碰面的時候,對他們做出「不論劍術或魔術我都沒辦法好好使用,對於體力我也沒什麼信心,不過還是請各位多多指教了」這樣的自我介紹,或許有些不太妙也說不定。
  不過現在也不是就這麼一個人停滯不前,留在原地鬧彆扭的時候。
  受到詛咒的賦予道具非常麻煩。
  在處理方面需要比他們所想像的還要更加慎重地進行。
  「唔——嗯。」
  藤原搔了搔頭。
  看樣子自己要完成鑑定的工作,首先似乎需要追上他們、向他們展示自己並不會成為絆腳石這件事。
  這真的非常麻煩。
  不過嘛也沒辦法了。
  詠唱咒文,將魔力注入戴在右手食指上的戒指中。
  這是在現役時期所取得的「隱身的戒指」裡也算得上最優質的物品——能夠將氣息與體味,甚至連行動發出的聲響都加以消除的優秀道具。
  成功隱身之後,首先決定先追上御庭番眾們的腳步。

       ◆

  「古城」——天守的大廳。
  卡里瓊拉公爵就位於其深處。
  淺坐在寶座上,仔細聽著放在腹部上的八音盒的音色。
  輕快卻總感覺有些悲傷、且帶有不規則的這道旋律。
  那是非常舒適,不論聽了幾次仍是得以打動人心的音律。
  感覺十分充實。
  全都是多虧了這個「屍者的八音盒」。
  以性命作為交換,成功獲得了無與倫比的東西。
  就這麼成功成為了屍者之王
  成功掌握了操控屍者<人偶>們的辦法。
  更重要的是成功率領了超過五千人的軍隊。
  剩下的就只有實現心願而已。
  回到地面上,四處播下恐怖、瘋狂、悲傷、絕望的種子,並用名為死亡的花朵覆蓋整片土地而已。
  不過在這之前,還有些許的麻煩事殘存著。
  由於成了不死族魔物,卡里瓊拉已所屬於這座迷宮。
  從訪客變為分配角色之人的這個身體,而今已無法如願從正門走至地上。
  因此他從這個地方操控屍者,攻略著迷宮剩下的部分。他需要奪取那個位於地下城的最下層——地下二十五樓的,無論什麼願望都能夠實現的大鍋。
  只要能夠取得那樣東西,自己就能夠與軍隊一同降臨至地上。
  與遠征軍所做得戰爭遊戲,終究只是在這之前的餘興節目。
  必須盡可能不讓他們意志消沉、一邊給予希望,一點一點地將他們逼到走投無路才行。
  「……來,快點出來吧。」
  卡里瓊拉微微地睜大雙眼。
  接著朝向成功抵達這個大廳的入侵者開口說道。
  「小老鼠們嗄嗄嗄嗄嗄嗯?」

       ◆

  恐怕對方是用魔術之類的方式來窺看這邊狀況的吧。
  打從剛踏入城內開始,伊格爾便察覺到了,有一道不知從何而來,令人毛骨悚然的「視線」注視著這邊。
  解除隱形之後,刻意發出腳步聲,慢慢朝向通往大廳的樓梯走下。為了告知自己就在這裡來吸引對方的注意。
  「看來你就是卡里瓊拉閣下了。」
  位於樓下的大廳中,懶散地坐在寶座上的人物抬起臉望向這邊,微微地歪了歪頭。
  雖然臉上施加了化妝,身上穿著女性用服裝,不過那道聲音明顯是男性。
  對於那身比起稱作女裝,感覺更像丑角一般的妖異風格,他有印象。眼前這個人,恐怕就是數年前集結成為遠征軍的地下城攻略隊伍的那名西國貴族不會錯了。
  「你是誰嗄嗄嗄嗄?」
  「我是御庭番眾的頭領,伊格爾。」
  「啊啊魔女的手下啊。」
  「還請你務必將那個小箱子交給我們。」
  「話說回來呀。像你這樣的人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跟我說話,不會變成外交問題嗎?」
  卡里瓊拉像是失去了興致似的,一邊玩弄著彩妝指甲一邊這麼說道。
  在入侵者面前,沒有傳喚護衛,一副冷靜從容的模樣。
  恐怕那並不是虛張聲勢,而是隱藏著什麼手段,不會錯的。
  不過,伊格爾心想。
  不論有什麼樣的計策,他在這個時間點上就已經沒有退路了。
  「很遺憾的,在西國你已經是一名已故之人。說得更詳盡一點的話,由於遠征軍的失敗,不論是你的爵位或是財產,都全部被沒收了。」
  「……」
  「而且這裡是地下城。不論發生了什麼事,我想其中的抱怨與不滿肯定都不會流漏到外頭去——」
  伊格爾叼起從懷裡取出的雪茄,彈指點起火苗。
  接著滿滿地吸了一口令氣體充滿肺部後,緩緩地吐出,說道。
  「所以去死吧。」
  以這句話作為暗號,抵達寶座的部下展開了行動。
  由暗處中現身後,隨即瞄準作為目標的卡里瓊拉,二話不說地從背後揮下了手刀。
  沒有任何人前來阻止這件事。身為城主的卡里瓊拉本身也根本沒有察覺到這個逼近己身的危險。接著「古城」之主的首級相當乾脆地被砍飛了出去。

       ◆

  「唔唔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唔呼呼呼呼呼唔呼呼。唔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唔呼呼呼呼呼唔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唔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
  然而於地面滾動的卡里瓊拉的人頭卻不停地笑著。
  抹上口紅的嘴角醜陋地扭曲。
  彷彿打從心底感到愉快、宛如嘲笑著這世上的一切。
  那是一幅如同惡夢般荒謬詭異的光景。
  「該死的邪門歪道,居然墮落成不死者了嗎。」
  伊格爾走到寶座前方,默默地抬起左腳。
  用力加以踩碎。
  用皮靴的底部,仔細將其數度粉碎,徹底踐踏。
  這麼一來總算是安靜下來了。
  耳邊能聽見的,僅只剩下由卡里瓊拉脖子以下抱著的八音盒中傳來的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旋律而已。
  「你們,將八音盒回收。」
  「「是。」」
  「……」
  事情進行得實在是太過容易。
  恐怕並非這樣就結束,而是還有著些什麼才對。不管怎麼說,還是盡快從這個地方逃脫會比較好吧。
  這時,冷不防地從頭上響起了嘎吱、嘎吱……這般地板受到擠壓的聲音。
  從二樓走廊的欄杆處,突然出現一個僅將上半身露出來的異形。那是一隻僅僅由骨頭所構成的巨大怪物。
  那怪物靈活地轉動起不知道為什麼存在於眼窩之中的眼珠,確認了這邊的情況之後,像是嘲笑似地從下巴發出喀噠喀噠的聲響。
  「……呿。」
  那是餓者骷髏。
  這個大廳裡並沒有窗戶。從大廳的入口處直到通過城門的路上有著大量的不死族魔物等候。也就是說,倘若沒有通過位於那怪物背後的走廊的話,就沒有辦法從這座城堡中逃離。
  看來退路似乎是被斷了。
  在地下十樓,由熟練的探索者們打倒這怪物的辛苦事蹟,最近才剛聽說過而已。雖說倘若御庭番眾全體出動的話確實是能夠打倒的對手,縱使如此,恐怕還是沒有辦法避免長期戰鬥。
  「……嗯?」
  地板出現些許搖晃。
  吱嘰吱嘰、好似巨大的什麼在踏步的聲音。某種東西,正從外頭逐漸接近。
  接著一道巨大的身影由大廳的入口正面搖搖晃晃地出現。
  「那是……」
  那又是另一隻餓者骷髏。
  不過卻是隻比位於頭頂上的這隻要來得整整大上一圈,擁有異樣紅色骨骼的個體。
  雖說伊格爾有過突破至地下十九樓為止的經驗,然而像這樣的怪物依然是不曾見過。
  一般的骸骨在奪去數百人性命之後,十分罕見地會變化成為染血骸骨。那是一種擁有可怕防禦力以及兇惡戰鬥力的不死族魔物。
  存在眼前的這東西,該不會也是以相同道理誕生出來的吧。
  倘若真是如此的話,那怪物究竟奪走了多少條性命啊。
  那東西從入口的牆壁上,突然轉為匍匐爬了進來。
  「頭領。」
  「……我知道。」
  接著從那怪物的身旁,接二連三地出現了源源不絕進到裡面來的魔物們。
  骸骨、怨靈、屍鬼、鬼火、泣女、亡者金幣、南瓜怪,各式各樣的、無數的不死族魔物們紛紛開始入場。
  那簡直像是百鬼夜行的地獄圖繪。
  「嗚咿啊啊哈哈哈啊啊!」
  不知從哪裡響起了似是頗為開心的笑聲。
  那肯定是方才才剛殺掉的卡里瓊拉的聲音不會錯。
  「來吧來吧,快樂的時間開始了喔喔喔!!」

       ◆

  御庭番眾們不會懼怕任何陷阱、任何魔物。
  就連死亡都無所畏懼。
  他們害怕的東西僅僅只有一項——受到指派的命令沒能完成,損害到身為主人的摩爾根的名譽一事而已。
  要是在這裡失敗的話,就沒有辦法阻止「百鬼夜行」了。
  然而不論怎麼掙扎,要從這座城堡中成功奪回「屍者的八音盒」的可能性相當低。
  「沒辦法了。現在馬上把八音盒破壞。」
  伊格爾下達了指示。
  只要能夠將那剌耳的音色停下來的話,估計這場紛亂就得以平息。
  「被屍體緊緊抱著,完全拿不下來。」
  「不用顧慮手段,把他砍成碎片硬搶過來!」
  然而,沒有頭的屍體突然站了起來。
  接著做出超乎人類範疇的跳躍,如蜥蜴一般貼在大廳的牆壁上,朝上方逃竄。
  「別讓他跑了!」
  部下們一同射出從胸口取出的手裡劍,打算將其擊落。
  然而這時候卻從旁受到了干擾。
  「可不會讓你們這麼做喔……『毒之叢雲』喔喔喔……」
  「這是……?」
  並且,因忽然出現的駭人煙霧,視線受到了遮蔽。
  那是由紅色餓者骷髏所吐出的吐息
  淡淡的甘甜香氣使得鼻孔發癢。
  一陣強烈的幸福感突然襲來。隨後而來的是暈眩、思考的混亂以及身體的麻痺——那並不是普通的煙幕。
  「瘴氣嗎!」
  部下之中也有幾個立即昏倒的人,或是精神錯亂而發笑的人在。那是一種彷彿在嘲笑忍者於修練最後所獲得的毒耐性一般的猛毒。
  「嗯、呵、呵……感覺心情很好對吧啊啊啊啊啊?這可是能夠以暫時性的幸福感作為交換,引起麻痺、混亂、暈眩以及其他許許多多負面症狀的美妙煙霧喔喔喔喔喔喔?就這樣慢慢地睡下去吧啊啊啊啊?」
  「……唔、」
  紅色餓者骷髏逼近到了眾人身邊。
  瞪著兩顆大眼珠,從離頭頂有一段距離的高處俯視而下。
  接著將握緊的巨大拳頭,以緩慢的動作高高舉起——。
  「……失算了。」
  伊格爾在心中對身為其主的摩爾根表示歉意。
  自己也明白必須快點逃跑才行。
  然而身體卻比預想之中要來得難以動彈。
  ……但在之後什麼也沒有發生。
  不論是疼痛或衝擊都沒有抵達至伊格爾的身邊。
  抬頭一看,巨大的骨拳在途中靜止了下來。
  紅色餓者骷髏彷彿像是撞上了一道肉眼看不見的牆壁一般,在無法將手臂徹底揮下的情況下,壓得上臂骨嘎吱作響。
  宛如在鬧彆扭的孩子似地,拳頭無數次落下。
  不過每一次都遭受反彈,僅僅發出劇烈的聲響。被看不見的牆壁阻擾,無論怎麼攻擊都絕對到不了這邊。
  「什麼啦啊啊啊!到底是為什麼啦啊啊啊啊!」
  「這是『聖域之旗』。從這裡開始的範圍,不論是什麼人都沒有辦法前來入侵。即便是赤龍的吐息恐怕也是無法通過的。」
  伊格爾的眼前,某個人正站在那裡。
  回頭朝這邊輕輕一笑,那張臉似曾相識。
  「呀啊,你好啊。」
  「你是鑑定士閣下——」
  但是這不可能。
  他根本就不可能抵達這個地方。
  不知在什麼時候,一把如長槍般的東西插在眾人附近。槍的前端綁上了一支青色旗幟,明明沒有風吹拂,依然飄動。
  並且以其為中心,地板上出現青白色的光線,展開一個魔法陣。像是要保護包含伊格爾在內的御庭番眾們似地加以圍繞。

  他剛才說了這東西叫「聖域之旗」。雖然是不曾見過也不曾聽聞的名字,不過那應該是種賦予道具吧。
  「呀啊,有趕上還真是太好了。」
  「……你是怎麼來到這裡的?」
  首先,要是不穿過那面峭壁的話,就連入城都沒有辦法。假設就算真的入侵成功了,要躲避看守,匿蹤技能是不可或缺的。在探索之中派得上用場的魔術與技術理當一項也無法運用的這名青年,究竟是用了什麼辦法,才得以抵達這個地方的。
  「你知道所謂的小偷三套件嗎?」
  「小偷嗎……?」
  「嗯。也就是指『隱身的戒指』、『掠奪者的地圖』以及『穿透牆壁的手把』三樣。」
  這些名稱自己曾經聽過。
  印象中那些應該是在地下城探索之中,非常有效的賦予道具。
  但是,由於道具的存在本身就已經算是稀有,而且能夠使用的人基本上限定在盜賊職業或是罪人,印象中能夠加以活用的探索者實屬少數。
  「要是擁有剛才說的那三樣東西,不論是誰、在哪個地方,都能夠在任何人都沒察覺的情況下潛入的。」
  他從隨身腰包中取出一張看似老舊的地圖,以及一個像是壞掉的門把般的東西,狀似開心地說明道。
  「雖然我自己本身什麼也辦不到,不過在這種道具的運用上意外地很擅長喔。」
  「……」
  鑑定士,名字叫做藤原是嗎。
  初次見面時,伊格爾曾經抱持一個疑問。
  為什麼這麼一個看似軟弱的男子,身上會擁有突破的稱號呢。或許是提供金錢,僱傭強壯的探索者進而取得的吧,因而對他有所輕視。
  不過恐怕並不是這樣子的。
  他有著一套以自己模仿不來的獨門方式來開創道路的辦法。
  看樣子自己似乎太過小看這名男子了。
  「鑑定士……不對,藤原閣下。」
  伊格爾將雙膝跪在地上,伏首叩拜。
  那是所謂的土下座。
  由極東所傳來,在表現最高級歉意的時候所使用的肢體語言。
  藉由這麼做,對輕視他一事,以及性命受他所救表達歉意與謝意。
  「在此致上由衷感謝。」
  不知道這個叫做聖域什麼的,到底能夠維持到什麼時候。
  但是這卻連繫了伊格爾的希望。
  這麼一來,身為御庭番眾的職責似乎得以執行到最後。
  等待身體狀況恢復,即便要用這條命作為交換,至少讓「屍者的八音盒」與藤原逃出城外就行了。
  無論如何都得這麼做。
  然而——。
  「那麼,我就稍微走一趟了。」
  與他下定的決心相反,藤原這麼對自己說道。
  他似乎打算獨自一人打破這個現況。
  但是不管怎麼說這都太亂來了。
  假設他真的有什麼計策好了 ,面對包圍這周遭的大量不死族魔物們,說什麼也不認為他會有辦法解決。最重要的是眼前還存在著那兩隻餓者骷髏。
  不過藤原即使是面對這樣的場面,臉上依然浮現著若無其事的笑容。
  多麼驚人的男子啊。
  換作是自己,要在這種宛若地獄的地方露出那種表情,根本不可能。
  「……」
  伊格爾決定了聽天由命。
  以端坐姿勢沉沉坐定在地面上後,決心就這麼老實地將命運託付給眼前的這名男子。部下們也搖搖晃晃地仿效了他的行為。
  接著,目送這位不可思議的鑑定士他那不可靠的背影遠去。

       ◆

  「……嗯?」
  突然一陣奇怪的忐忑不安,使安妮摩涅停下了腳步。
  回頭望向方才行經的道路。持續延伸的冗長通路另一端黑暗而無法辨識。
  若是順著位於其前方的樓梯走下去,便會抵達地下十四樓。
  「安妮摩涅閣下?」
  「要是在那發呆的話,我們可是會把妳丟在這裡喔?」
  對於離開地下十四樓以前所見到的那名披著大衣的人物,感到有些在意。
  總覺得那人跟自己認識的人很相似。
  不過不管怎麼想都不可能會有那種事。
  那個人一看就知道很脆弱。
  不可能會來到像這樣的地下城深處的。大概嘛,頂多抵達地下二樓左右就會精疲力盡了吧。
  「該怎麼說呢,畢竟感覺他連小鬼都赢不了。不如說他的強度根本在黏菌以下呢,嗯、嗯。」
  對自己這麼說著,安妮摩涅不斷點了點頭。
  之後她便再次動身,朝停下腳步等待她的戰友們的身邊走去。

       ◆

  「呀啊,你好。」
  藤原抬頭望向半空,打了聲招呼。
  看樣子他似乎看得見那個丑角。
  「聽說這裡有個名叫『屍者的八音盒』的危險賦予道具,我才來到了這裡。之後我會給你合適的謝禮,所以可以把那東西交給我嗎?」
  「我是不怎麼介意啦——……」
  四周傳來了有如卡里瓊拉回應談話的聲音。然而在同時——
  咚——餓者骷髏從二樓走廊處落下。
  一邊破壞地板一邊著陸。朝向位於眼前的藤原,二話不說便揮動拳頭。
  那傢伙不可能會接受交涉。這是在預想之內的展開。
  「只要你能陪在這裡的屍者<人偶>們好好玩玩的話吶啊啊。」
  藤原已經從聖域中走出外頭。
  既然沒了防禦攻擊的手段,要是不想辦法避開這一擊的話,肯定必死無疑。不過他卻沒有從原地移動的打算。
  相對的只是輕輕地將右手伸出。
  那個舉動簡直就像是要與人握手一般。
  但是,僅僅用這樣的動作,藤原便將體型大到得要抬頭觀看的巨大怪物所做出的攻擊給擋了下來。
  通過他而流向外面的衝擊,粉碎了身後的地板。然而他本人卻是露出一副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般滿不在乎的表情。
  「只要陪牠們玩一下就可以了對吧?」
  藤原這麼說完後,身影頓時從原地消失得無影無蹤。
  是怎樣的行動才能做到那種事。
  以即使是伊格爾經過訓練的動態視力也無法徹底捕捉的速度,他現身於餓者骷髏的右肩上。
  接著像是撫摸似地與其接觸。僅僅只是這樣便讓巨大的肩膀關節出現了嚴重的裂痕,上臂骨就這麼輕易地脫落。
  餓者骷髏伸出左手想要抓住他,藤原卻再次無聲無息地消失——這次出現在腰骨上方,再次如是撫摸一般破壞了骨盆與左大腿骨之間的關節。
  重複著出現與消失,一次又一次地逐漸破壞餓者骷髏。
  沒有多久,巨大的骨骼便像是失去力量似的,喀啦喀啦地完全瓦解。
  佇立於該處的僅剩下藤原一人。
  「那動作究竟是……?」
  伊格爾就只是一臉茫然看著眼前所發生的事。
  倘若他是個老練的魔術師,是有可能用「轉移」做到如那般神出鬼沒。
  如果他是個強壯的蜥蜴人或是矮人的話,也是有可能空手與那樣的怪物打鬥。
  然而他僅僅就只是個鑑定士。
  為什麼,他能夠辦到那樣的絕技呢。
  「……哼呣哼呣。原來如此呢嗯嗯。」
  卡里瓊拉的聲音不知從哪裡響起。
  語氣彷彿是理解了些什麼。
  那道聲音始終相當冷靜。雖然自豪的部下遭受單方面破壞,卻意外地感覺不到絲毫的憤怒或焦躁。
  「你身上的那個是『巨人的臂鎧』跟『七里之靴』對吧嗄?」
  「……你還真清楚呢。」
  藤原露出狀似為難的表情令視線到處飄移。
  看來那個丑角似乎正在他的周圍來回飛動。
  「哼呣哼呣……看樣子,你全身上下都穿戴著賦予道具呢。虧你還真能夠備齊這麼多盡是稀有品的玩具吶。」
  藤原表現出來的強大,似乎跟賦予道具有所關聯。
  這麼說來,他確實是一身奇怪的穿著。
  僅戴在右臂上,與己身不搭的大臂鎧,流線型的長靴。戴在所有指頭上,有著各式形狀的戒指。除此之外還用項鍊、手環等可以說是過剩的裝飾品加以裝扮。
  「……不過呢。我的餓者骷髏<瑪格麗塔>雖是那個模樣,好歹也是個稀有種喔。不僅在製作上花了好一番工夫,費用上也消耗了一千隻骸骨。結實的程度可不會因為破壞關節這點小傷就整個壞掉呢嗯嗯。」
  原本零零散散崩潰的巨大骨頭以肉眼可見的形式,開始充滿魔力。
  喀噠喀噠地開始活動,漂浮於半空,一邊徘徊一邊聚集、接合。發出喀鏘喀鏘的聲音逐漸恢復成原先的骨架。
  餓者骷髏是種麻煩的對手。
  由於有著在將其積存的骨頭一根不剩地破壞以前都會持續行動的特性。因此在撲滅上需要許多耐心與勞力。
  同時,至今為止於深處靜候的紅色餓者骷髏動了起來。似乎是打算爭取修復完畢為止的時間,因而出面幫忙一般。
  但是牠卻做出了預料之外的行動。
  喀鏘!
  牠朝著正在恢復原狀的餓者骷髏毆打了下去。接著面向散落地面的骨頭,開始做起了某件事。
  「唉呀唉呀唉呀唉呀唉呀小紅色餓者骷髏<伊莉莎白>。真是不乖的孩子呢。可不能把朋友給吃掉喔?妳知道了嗎?」
  耳邊傳來卡里瓊拉像是在哄孩子一般的聲音。
  咯哩……咯哩……咕呣……。一陣用下巴咬碎物品的聲音。雖說骨頭究竟要怎麼去攝取骨頭這點是個謎團,不過看來紅色餓者骷髏蹲在那邊,似乎正在吃著夥伴。
  「……唉——……就算了吧……」
  接著是卡里瓊拉似是放棄了的聲音。
  紅色餓者骷髏頭也不抬,僅僅將右臂粗暴地亂揮。
  那個動作簡直像是在驅趕飛在附近的蒼蠅一般。就攻擊來說不管怎麼看都相當敷衍,說起來距離也不夠。然而牠的手臂卻有如巨蛇一般在蜿蜒的同時伸展開來。看來骨頭本身並非只是單純伸長,而是另外增添上了關節與骨頭。
  面對這道攻擊,藤原一副似是無趣的臉,用右手的臂鎧加以打落。
  紅色餓者骷髏也絲毫沒有在意的模樣,就這麼繼續用著餐,第二擊——揮出了殘留的左臂。面對在有如鞭子一般彎曲的同時一邊猛襲而來的長臂,藤原再次用臂鎧加以彈開。
  然而臂鎧的耐久度就像是在這裡迎來極限似的,輕易地碎掉了。
  「……!」
  紅色餓者骷髏的攻擊再一次襲來。
  令徹底伸長的手臂一端收縮,這次是用雙手一同掃了過來。
  另一方面,理當已失去了將其擋開辦法的藤原,並沒有從原地移動的打算。就在他準備從隨身腰包中取出些什麼的同時,在即將與拳頭接觸的瞬間進行了轉移,並且在鄰近的地方出現身影。
  而這個行動彷彿是被預料到了。紅色餓者骷髏的關節就這麼一口氣彎曲、追蹤。不給他再度轉移的時間,就這麼朝藤原身上咬去。
  原本以為是直接命中了。
  然而鑑定士就像是倒映在水面的身形一樣滲過、穿透。
  那並不是轉移,而是其他的魔術。
  「這是『幻影的外套』。」
  他翻轉穿在身上的大衣,並彷彿什麼事也沒發生過般出現在另一個地方。
  接著將取出的道具輕輕放置在地板上。
  那是一個天秤。
  支點部分是一個人形雕像,看起來就像是扛著天秤棒一般。儘管天秤上並沒有乘載任何重物,盤子仍是發出嘰嘰嘰的聲音獨自傾斜了。
  「『愚者的天秤』。」
  ——茲。
  下個瞬間,紅色餓者骷髏所伸出的手臂急速墜落。
  彷彿像是變化成鉛之類的東西陷在地板之中,動彈不得。
  位於附近的不死族魔物群同樣也突然停止了行動。宛如牠們背上被迫背負了重物,以張開雙腳的姿態全身顫抖。並且一個接著一個跪下雙膝,趴躺在地面上,逐漸壓扁。
  「嘿……還真是有趣的玩具吶……居然能讓紅色餓者骷髏<伊莉莎白>的動作遲緩,實在相當罕見呢。」
  卡里瓊拉發出了佩服的聲音。
  不僅是手臂,紅色餓者骷髏的身體也承受著負荷。
  那個模樣看起來就像是絞盡腦汁打算從趴倒在地的狀態下想辦法起身。
  以僵硬的動作抬起臉部。
  牠的口腔中飄散著駭人的黑煙。
  「『毒之叢雲』喔喔喔喔喔喔!」
  紅色餓者骷髏吐出了煙霧。
  瞬間,周遭便瀰漫了霧濛濛的一片。
  像煙雨的東西淅瀝淅瀝降下,大廳整體的空氣逐漸受到污染。
  「『永久凍河之劍』。」
  藤原立即採取了下一個對策。
  手上出現一把細劍,並且直接將其插進了地面。
  大廳的溫度急遽下降。
  產生的煙霧從邊緣開始結凍,並在即將抵達藤原身邊之前整個破碎。
  緊接著於地板降下冰霜,猶如水晶一般急速成長,任意將位於周遭的不死族魔物由腳底部分逐漸化為冰雕。
  「嘿欸~似乎還帶著各式各樣的東西呢。」
  「……」
  然而這似乎唯獨對紅色餓者骷髏沒有效果。
  強硬地將腳邊的冰霜扯開,儘管受到至今依然持續著的重力負荷折磨,仍大大地向前踏出了一步。
  「既然這樣——」
  藤原從隨身腰包中,取出了新的賦予道具。
  那是一本有著相當厚度的龐大書物。
  攤開書面。上頭並沒有記載任何的文字。
  而書頁就像是被風吹動一般,很自然地逐漸剝落、脫頁、零零散散地於半空中飛舞。
  一張一張的書頁朝如今依然無法動彈的不死族魔物們襲去的同時,不知為何到處燃燒了起來。
  「啊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周遭變成火海了。那東西不正是『葬送一切的書物』嗎。初代西王在焚書之中所使用的魔導書吶。還真是不錯的嗜好。讓人愉快呢。真是有趣。」
  老實說伊格爾已經傻眼了。
  這個樣子簡直就像雜技場不是嗎。
  說起來,像那樣強力的賦予道具,本來是沒有辦法連續不斷使用的。
  這是因為要使用時,魔力是不可或缺的。
  效果越是強大的賦予道具,所該支付的代價也越為龐大。一個人所擁有的魔力是有限的。濫用道具也會為身體帶來負擔,視情況也有可能招致死亡。
  更重要的,還有「資格」的問題存在。
  職業、性別、種族、血統、技能、經歷,條件雖然各式各樣,不過能夠運用的物品必須要是與自己適合的才行。即便是要找到這麼一樣道具,應該也是一件苦差事。
  因此伊格爾他並不曾聽說過。
  不曾知道有其他能夠將強力的賦予道具像這樣奢侈地大量運用的人物。
  但是——。
  即便持續了那般猛烈的攻勢,依然沒有辦法給予那個紅色怪物足以稱作決定性打擊的一擊。
  不論環繞在骨骼上的魔導書書頁燒得再怎麼旺盛,紅色的餓者骷髏依然是一副不在乎的樣子。靈活地轉動眼珠,將藤原再次鎖定為目標,並且在晃動著地板的同時再度向前方踏出了一步。
  「你所針對的要點並不差。不死族魔物的弱點的確是火喔。不過呢,我的紅色餓者骷髏<伊莉莎白>可是兼具了一整座城堡份量的防禦力與兵力。要是不再多加油一點的話可是絲毫沒有辦法造成損傷的吶?」
  藤原看起來像是被氣勢壓制住似地向後退了一步。
  就這麼將手伸向隨身腰包,感覺像是在猶豫著些什麼。
  是魔力耗盡了嗎,還是說有用的道具已經全數用完了呢。不管是哪種狀況,他看起來都像是已無對策。
  「那麼,我就先做出宣言吧。」
  「……」
  「這邊只要再踏出三步,就是你輸了。要說為什麼的話,因為這樣就能把那麻煩的天秤給踩爛了呢。那樣一來就再也沒有東西束縛住紅色餓者骷髏<伊莉莎白>。遊戲時間就會這麼結束了喔?」
  狀況已是走投無路。

       ◆

  藤原並沒有辦法好好運用劍或魔法。
  並且還有氣喘,也沒有多少體力。
  擁有的大概就只是靠鑑定所掌握的知識,以及在地下城中收集起來的道具。
  因此他運用這些東西鍛鍊出了一套戰鬥的辦法。
  然而對手實在不好對付。
  就現在的庫存狀況來說,要再繼續力戰下去,老實說相當嚴苛。
  況且,也差不多是到極限<出問題>的時候了。
  身體各處傳來了吱吱嘎嘎的作響聲,或者是明顯出現龜裂的討厭聲音。
  那是藤原身上所戴的裝備品——身體能力強化系賦予道具們的悲鳴。
  沒有辦法適當地調節魔力,引出了極限之上的能力,而呈現疲勞狀態。要是再繼續使用下去的話,恐怕會無法承受這股負荷而接連破損吧。
  要是那樣的話,自己便會原形畢露。恢復成連與新人探索者相比都要遜色許多的纖弱身體,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在變成那樣以前必須盡早將事情收拾掉才行。
  「……唉,雖然很可惜,不過還是使用那個吧。」
  將手伸進魔法的隨身腰包中,用手指的觸感摸索到了那東西
  在手邊有的道具中,能夠突破現狀的恐怕也只有這個了吧。
  一旦使用了就會消失的消耗品。
  始終不予變動的價格為六百萬蓋倫。對藤原來說,這是他為了萬一自己被「古老而美好的魔術師們的時代」解雇的時候用以餬口的重要財產之一。
  不過這次還是忍痛用下去吧。
  拿出來的東西從外觀看來是一顆奇怪的蛋。
  上頭加上了色彩豐富的花紋,頂端頂著王冠的裝飾,底部則裝設著雙腳。
  「……什麼啊那東西?」
  「你不知道嗎?這是『復活蛋』。隱藏在地下城各處的人氣道具喔。裡頭封印著各式各樣的魔術呢。」
  「這點程度我還是知道的。不僅無法辨別裡頭封入了什麼魔術,而且頂多也就只有中級魔術程度效果的東西不是嗎。就算使用那種凡庸物<垃圾>,對紅色餓者骷髏<伊莉莎白>也是沒有效果的。」
  然而藤原並沒有理會卡里瓊拉,將那東西朝向紅色餓者骷髏丟了過去。
  如同預想的一樣,落到了牠的腳邊,破裂開來。
  在紅色餓者骷髏以像是說著「這是什麼」的舉動探看腳邊狀況的同時,從殼裡流出來的黏稠金黃色光芒以猶如液體般的動態,於地板上仔細地開始描繪起出文字與圖形。
  「你知道在『復活蛋』之中,有著被稱作『高貴的復活蛋』的東西存在嗎?那可是在其中封進了被認為遠比『古老而美好的魔術師們的時代』要來得悠久存在的魔法的珍品喔。」
  魔法陣完成了。
  同時,不知道從哪裡流溢出輕盈的音樂。
  圓環內側不知為何有草木開始發芽,花兒於到處朵朵盛開。
  接著在無數的花蕾之中,出現了小小的妖精們。
  她們混著呵欠、伸了個懶腰之後,用背上的翅膀一同呈螺旋狀飛起,群聚在紅色餓者骷髏的身邊。
  接著在各自喜歡的地方如祝福一般輕吻了下去。
  但在下一瞬間,不論是她們自身、音樂、植物,或是魔法陣,全都輕易地消失了。
  僅僅只是如此,沒有再發生任何事。
  紅色餓者骷髏身上並沒有迎來什麼特別的變化。
  沒有全身燃燒起來,也沒有因為氧化而崩潰。
  相對的,紅色餓者骷髏像是想起了自己的使命似地前進了一步。如同預告般成功地將天秤踩碎了。
  「……然後呢?」
  卡里瓊拉以帶著失望的眼神詢問道。
  失敗了。
  位於現場的所有人肯定都是這麼想的。
  但是那顆蛋確實已經完成了它的任務。
  作為證據,理當自由了的紅色餓者骷髏在這之後什麼也沒有行動。儘管敵人就在眼前,仍絲毫沒有打算襲擊的跡象。不僅如此——。
  紅色餓者骷髏動了起來。
  接著在藤原面前,有如騎士在宣示忠誠一般跪下單膝,甘作服侍。
  「什……怎麼會……」
  卡里瓊拉非常驚訝。
  恐怕他是察覺到了,紅色餓者骷髏如今已從他以死靈魔術進行的支配下脫離了吧。
  正如他所判斷的,蛋裡頭裝進了「魅惑」。
  當然並不是那種單純的魔法,而是連他人使役的不死族魔物也得以俘虜的古代魔法。
  「那麼……所以說妳叫做紅色餓者骷髏<伊莉莎白>對吧?」
  紅色餓者骷髏緩緩點了點頭。
  「就麻煩妳把這裡殘存的不死族魔物們全部解決掉吧。」
  紅色餓者骷髏回過頭,發出了咆哮。
  在這之後展開了行動。並且毫不留情地開始驅逐依然殘存於大廳中的不死族魔物們。理所當然,在場根本沒有能夠阻止紅色怪物的個體存在,牠們只是單方面的被蹂躪,用不了多久周遭便安靜了下來。
  「吶!吶!到底是怎麼了喲喔喔喔喔喔喔喔!?」
  只剩唯一留下來的卡里瓊拉在那叫喚著。
  很明顯的失去了直到方才為止的那份從容。
  一邊於半空中如舞動般飄盪,以失常的模樣糾纏著過去曾為下僕的東西不放。
  「到底是怎麼了喔喔喔喔喔喔!吶!吶!拜託看向我這邊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小紅色餓者骷髏<伊莉莎白>吶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然而紅色餓者骷髏並沒有對其呼聲做出回應。
  只是默默地完成自己的工作。在這之後遵從藤原的指示,前去驅逐理當位於城外的不死族魔物們,而卡里瓊拉也追在她的身後,消失了蹤影。

       ◆

  「……呼。」
  藤原吐一口氣。
  狀況總算是得以告一段落了。
  多虧有紅色餓者骷髏的幫忙,附近變得相當安靜。
  接下來就是想辦法處理這東西而已了。
  他的腳邊躺著一個小箱子。
  在使用「葬送一切的書物」時,位於天花板上的卡里瓊拉的身體著火而掉落下來。
  那似乎是相當結實的物品,儘管遺體都已經化為了黑炭,箱子本身別說是損壞了,就連一點燒焦的痕跡都沒有。
  依然是開著蓋子,若無其事地播送著奇妙的樂曲,用那不祥的魔力將周遭的空氣加以扭曲。
  不必多說,這很明顯的就是「屍者的八音盒」。
  感覺是個相當有調查價值的物品。
  藤原立刻開始著手調查的準備。
  首先將披在身上的大衣脫掉,取而代之從隨身腰包中取出黑色圍裙穿戴起來。再來把眼鏡收起、以橡皮圈將頭髮綁起,戴上手套。之後再掛上單邊眼鏡便準備完成了。
  接著藤原如同往常一般做出了宣言。
  「那麼,接下來就開始鑑定吧!」

       ◆

  將「屍者的八音盒」擺放在面前,鑑定士依然持續環抱著雙臂。
  鑑定作業似乎已經結束了。
  不過在那之後他便停下了動作,陷入了長時間的思考之中。
  解析的結果,似乎弄清楚這個賦予道具上頭加諸了三重的魔術。
  一個是作為賦予道具的能力。
  聽他說那是以使用者的所有魔力作為交換,藉此得以掌握強力的死靈魔術技能。那個卡里瓊拉似乎就是藉由這份力量來讓屍者跟隨他、以及將自己轉化成名為「屍者之王」的上位種不死者的。
  另一個則是八音盒所演奏的魔術樂曲。
  那是一首能將死者的一部分靈魂強制徵收、轉化為屍者的樂曲。換句話說就是百鬼夜行的原因。附帶一提,在結構上得到的靈魂似乎會成為持續運作八音盒的內部機關<發條與齒輪>的食糧,或是轉化為使用者的死靈魔術輔助品。
  接著最後是詛咒的部分。
  那好像是由附著在八音盒上的製作者怨念所魔術回路化的東西。上頭刻著「妨礙演奏者之魂將受汙穢」這樣的記述。若是做出打算觸碰八音盒之類的舉動,便會發生遍及廣大範圍的「絕叫」。似乎會汙染耳聞之人的精神,使其發狂致死。
  「意思也就是說沒有停下八音盒的辦法了嗎?」
  藤原依然保持著嚴肅的表情持續沉默。
  既然這個男子還表現出一副繼續執行職務的態度,自己就沒有出手的打算。
  然而要是他開口說出「放棄了」這句話的話,自己也做好了到時候即使要用這條性命作為交換,也要將蓋子關上的覺悟。
  「不,迴避詛咒這件事本身很簡單。」
  「……?」
  「這個賦予道具僅僅只是討厭演奏遭到妨礙而已。也就是說,只要等待到樂曲中斷部份的話——」
  藤原一邊說明著,一邊緩緩伸手接觸「屍者的八音盒」。
  接著,輕輕地將蓋子關上了。
  「你看,就像這樣。」
  「喔喔……?」
  樂曲在巧妙收尾的地方中斷,在這之後沉默了下來。
  也沒有出現他所說的詛咒之類的跡象。
  只要把這個「百鬼夜行狂想曲」停下來的話,死者化為屍者的現象應該就會停止了。
  雖說實在沒有想到會如此輕易得以解決,不過看樣子,迷宮都市的悲願似乎終於實現了。
  ——但是。
  藤原臉上依然維持著嚴肅的表情。
  成功達成目的的現在,在此之上,還有什麼需要煩惱的嗎。
  「……藤原閣下現在是在煩惱些什麼呢。」
  「當初,我自己也以為這麼一來就能夠全部解決了。……但是很遺憾的,並不是這麼一回事。」
  「……」
  「要說為什麼的話,因為即便停下了八音盒,已經產生的屍者們也不會就此消滅。」
  這句話語令伊格爾倒吸了一口氣。
  方才,卡里瓊拉從大廳之中消失了。
  或許那傢伙是因為失去了紅色餓者骷髏,過於動搖,才會遺忘了「屍者的八音盒」的存在。本以為是這樣。
  然而事實並不是如此。而是不需要這麼做。
  在這大廳之外,城堡領地裡還有無數的不死族魔物們活動著。也就是說,他認為只要這批大軍還跟隨著自己,隨時都能夠奪回八音盒。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竟敢……竟敢做出這種事情吶……都是因為那個賦予道具使的關係……我最喜歡的紅色餓者骷髏<伊莉莎白>整個糟蹋掉了不是嗎……」
  喀哩……啪哩……於一旁傳來啃咬骨頭的聲音。
  不過也沒有辦法。不聽指示的屍者<人偶>自己並不需要。更何況要是不能動了 ,就只是單純的死屍而已。由於已經沒有任何利用價值,除了成為其他屍者的糧食之外也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
  就大局來說並沒有影響。這種程度的損失的話,要把戰力補強往後延遲也可以。
  但是失去心愛的紅色餓者骷髏<伊莉莎白>的這股悲傷、焦躁,現在馬上就要他們為此贖罪。
  一邊給予希望,一點一點把他們搞得半生不死的方式還是算了。
  就教教什麼也不明白的他們,所謂真正的絕望是什麼吧。
  就讓他們好好體會「不論再怎麼掙扎,自己都是沒有任何勝算的」吧。
  「啊啊……啊啊……」
  想像著到時候他們臉上恐怕會浮現出的那份絕望,卡里瓊拉沉浸在悠然陶醉的氣氛當中。

       ◆

  突然發生的地鳴不僅是令地板,連整間大廳都劇烈地搖晃著。
  支柱激烈晃動,隨著大量的塵埃,吊燈或是木製工藝等東西也從天花板上一個接著一個落下。
  從牆壁的外側,一股強大的力量施加著衝擊。
  這肯定是卡里瓊拉正用某種方式打算將城堡破壞。
  「這下不妙了……!」
  伊格爾咂了咂舌。
  退路被瓦礫堵住。已經沒有辦法折回原先前來的道路逃離了。
  所幸「聖域之旗」的效果依然持續著,雖然現在還能夠在掉落物底下尋得保護,但對於接下來恐怕會到來的最糟狀況,使得眾人的緊張感高漲。
  「!!」
  隨著劇烈的左右搖晃,大廳的壁面崩壞了。
  牆壁的另一邊——也就是城堡外頭所顯現的光輝射入了大廳內部。
  緊接著一隻巨大的骷髏遮蔽了光照,現身於眾人面前。
  那隻高大到有如在俯瞰城堡般的怪物,抓住就快崩毀的城牆加以挪開,兩顆眼珠靈活地朝這邊俯望而下。
  其骨骼呈現出像是把血液熬乾一般的顏色——黑色。
  即使從體型上來考量,恐怕牠也是相當於那隻紅色餓者骷髏更為上位種的存在,不會錯了。
  接下來,似乎得把眼前這個連古城的外壁都能破壞的怪物當作對手才行。
  「……」
  然而更加令人絕望的,是位於牠背後可見的光景。
  呈現在該處的景象,才是真正的惡夢。
  近乎將主城的中庭徹底覆蓋的極大量不死族魔物們就在眼前。其數量遠征軍根本無法相提並論。
  不知道從哪裡響起了卡里瓊拉的嘲笑。
  「能夠停下八音盒這點我就稍微誇獎你吧。托你的福我失去了獲得屍者<人偶>的辦法。……不過呢,也就只是這樣而已喔。」
  「……」
  「要我稍微給你一點緩衝的時間也可以。試著像剛才那樣拿出你擅長的賦予道具吧。隨你高興要冰凍要燃燒什麼的都可以。當然,我可不認為這是能夠靠那點東西就有辦法解決的數量吶?」
  這傢伙恐怕已經確信自己的勝利了吧。
  儘管如此,伊格爾仍沒有放棄。
  無論如何他都打算阻止「百鬼夜行」繼續下去。
  只要至少有哪個人能夠從這裡逃出,並且將「屍者的八音盒」帶到安全範圍的話,就是他們的勝利。
  當然他並沒有這部分的對策。
  不過多虧聖域的保護,除了伊格爾以外,部下之中也有幾個恢復到得以動彈的人了。只要能想辦法在爭取時間的這段期間,至少讓藤原逃離這裡的話,肯定能夠殺開一條通往地面上的通路才對——。
  「……!?」
  藤原他,隻身一人打算向前邁出腳步。
  他剛才說過,自己已經把手邊有的道具全部用完了。
  因此靠他的力量來突破現狀這點是不可能的。說起來,現在這個狀況也不是能夠靠賦予道具來解決的。
  然而在見到他手中的東西時,不禁大吃一驚,懷疑他是否不正常了。
  「你到底是打算做什麼?」
  「我認為這是最好的辦法了。」
  「……」
  既然如此那也無可奈何。
  伊格爾嘆了口氣,決定將一切事物全數交付給他。
  在他的側臉上浮現的,是一如往常的平靜表情。
  見不到將這裡當作自己葬身地的覺悟,也見不到得快想想辦法逃脫的著急。只是除此之外卻也窺見得到他做出了某種決定的決心。

       ◆

  「呀啊,你好。」
  藤原開口說道。
  漂浮在需要抬頭才能對視的高處的卡里瓊拉微微歪起頭,露出一道淺淺的笑意。
  「啊啊……我還以為是誰呢。難得都給了你一些緩衝的時間卻什麼都沒有做,我還以為你是不是被瓦礫給壓扁了吶。」
  「勉強是保住性命了。拜此所賜,衣服全都沾滿了灰塵就是了。」
  「……然後呢,你是要做什麼?」
  「嗯。我是來提議投降的。」
  「投降?」
  「是的。」
  「姑且確認一下,這裡指的是你們沒錯吧?」
  「是指你喔。」
  卡里瓊拉遮住了嘴角,不禁失笑。
  似乎是把他所說的話當成了胡言亂語。用著像是對可憐人輕蔑一般、帶著愉悅的眼神朝這邊俯視。
  接著在準備要說些什麼的時候,好像總算是注意到了。
  藤原手上拿著「屍者的八音盒」——。
  八音盒的盒蓋正開著——。
  「百鬼夜行狂想曲」正播送著——。
  位於他背後那群毫無紀律的不死族魔物們不知道為什麼變得相當安分——。
  「雖然很遺憾,不過這一帶不死族魔物的指揮權已經轉移到我的手上了。」
  藤原平靜地如此告知。
  在他的手中,小箱子正一邊以猛烈的氣勢奪取他的魔力,一邊運轉著。
  成為「屍者的八音盒」的使用者——這是自己所能做到的,唯一且最好的解決方案。
  「怎麼會……為什麼……你能使用那個……」

  藤原並沒有回答這個疑問。
  畢竟沒有必要這麼做,就算這麼做了也沒有任何意義。
  將空出來的掌心對準了位於卡里瓊拉背後的不死族魔物。
  從才剛掌握的死靈魔術之中行使「虛空的誓約」。
  「那個賦予道具只有王族才能使用……你根本不可能有那個資格……」
  正如卡里瓊拉所言,藤原沒有王家的血統。
  然而他也並非平民。
  更進一步說,他不是精靈也不是醜豚鬼,不是男性也不是女性。不是戰士也不是魔術師不必說當然也不算是個鑑定士。
  對這個世界來說,藤原這個存在是個什麼也不是的存在。
  這是因為他根本就不是這個世界的居民。由於不屬於這個世界的關係,因此什麼資格也沒有,同時卻也不被詢問任何資格。
  連自己都認為這是個相當過分的詭辯。
  但是實際上也只能用「就是這麼回事」來說明而已。這個證據,便是藤原他能夠使用一切的賦予道具
  「說起來……為什麼……你還活著……?」
  儘管自己身為屍者,卡里瓊拉卻露出了彷彿遭遇到亡靈一般的表情注視著這邊。
  但是他搞錯了。
  這個「屍者的八音盒」需要的並不是生命。正確來說,是與生命等價的魔力。也就是說,它需要的是一個人體內流動的血液中所有的魔力,即是相當於十萬滴血的魔力。
  自己體內所流動的魔力量,雖然如今還沒能掌握大概是多到什麼地步,不過至少至今為止一次也沒有因為這種程度而消耗殆盡。
  接著「虛空的誓約」開始了。
  那是最為基礎的死靈魔術。
  是種用來擺弄死者的靈魂,強制將其不死者化的魔術。
  不僅如此,同時也是種能夠讓支配下的不死族魔物的屬性變化,藉此將其轉變成別種類型的魔術。若要施予強化還需要加上一些條件,不過若只是要使其變化成被人們稱作鬼火的最弱不死族魔物——也就是只有魂魄,近乎無力的存在——的話,並不會產生手續費用的問題。
  納入視線之中的一切不死族魔物們,身形紛紛崩潰,取而代之的是有如微暗的篝火一般的光源就地浮現。
  原先做為憑依的骸軀淪為空殼,化成了鬼火。
  原本位於第二城郭的、數千隻的不死族魔物們,轉眼之間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微暗的靈魂群集在此蠢動著。
  「啊啊……怎麼會……我的……我的野心……」
  卡里瓊拉注視著被無力化的不死者軍隊,發出了束手無策的聲音。
  彷彿像是突然衰老了似的,一頭長髮失去滋潤染白散亂,塗上白粉的肌膚變得滿是皺紋,臉頰凹陷,眼神之中失去了光亮,變化成漆黑的虛空。
  那道身影正如同亡靈本身。
  「……呼。」
  正如預期,這個道具相當貪心,儘管已經滿足了所有的條件,如今依然持續吸收著魔力。不過即使這樣,只要在樂曲結束以前平息這個狀況,並將蓋子關上的話,應該就能夠勉強不被奪取性命了吧。
  使用「屍者的八音盒」是一個非常危險的賭注。
  只要一個地方弄錯的話,使用者便會失去生命。
  不過看樣子似乎進行得挺順利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恨你。我要詛咒你。我要讓你難受。讓你整個人發狂。讓你過度換氣、讓你全身不停發癢、讓你陰部潰爛、把你身上的皮膚剝下,用針在上頭扎剌、用虎鉗扭轉,把你的腸子拖出來再殺了你……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卡里瓊拉維持著恍惚的神情,不停地小聲低語著讓人不堪入耳的瘋話。
  接著彷彿是將他的意志具體表現出來似的,黑色餓者骷髏緩緩地動了起來,握緊拳頭朝向藤原而來。
  不過那卻是沒有意義的舉動。
  因為不死族魔物的支配權現在已全數在自己手中。
  這部分自是不必多說,當然也包含著位在眼前這名小丑的靈體,以及那巨大的黑色怪物。
  「雖然很不好意思,不過還是請退場吧。」
  藤原朝向眼前的對象行使了「虛空的誓約」。
  首先是即將毆打過來的黑色餓者骷髏在一瞬間崩壞。
  而嘆息的小丑雖然在短短瞬間發起抵抗,做出了僵硬的舉動,終究還是發出非常詭異的喊叫崩潰身形,淪為了鬼火。
  就這樣,「百鬼夜行」終於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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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鑑別證>
  屍者的八音盒
  [禁忌品/幻想級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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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繼承尊貴血紋之人,治理人民之人、耀眼的榮光受到保證之人們進行宣告,為此奉上同等於其身的鮮血吧——如此一来世界將會賜予汝顛覆生命之術,如同納米達因嘉的蜘蛛絲。』

  這座城市,曾經被稱作幸福之都。總是會有音樂從某處流出,由居民所發出的笑容不斷,即使走在小巷之中,也沒有任何無家可歸的孩子,或是因飢餓而受苦的人。詢問之下,才知道這裡似乎就連病人都不存在。不論長幼老少,不論男女,每個人都是這麼說的。「我們相當幸福。若要問為什麼,因為這裡沒有飢餓、沒有病痛、沒有衰老,甚至沒有死亡。這裡是一座與所有苦痛和恐怖都無緣的樂園。」都市中播送的音樂,是從位於都市中央的神殿祭壇上供奉的小箱子中流溢出來的。「永恆的八音盒」——據說只要在這個箱子前面,接受成為都市住人的洗禮,似乎便會被賜予永遠。當然,我們也希望接受這份洗禮。然而儀式的最後,同伴身上卻發生了異變。他們遞來的酒杯當中不知道為什麼下了劇毒。只有我好不容易沒有喝下,逃了出來,然而卻被都市裡的人們所追趕。在那之中也存在著本該因為喝下毒藥而死去的同伴們的身影。他們的嘴裡紛紛對我喊著「來,變幸福吧」。接著,啊啊,多麼可怕的事情啊。他們的真面目逐漸裸露了出來。人們的皮膚發黑潰爛、肌肉腐敗掉落、露出了骨頭。他們其實是群屍人。這裡根本就不是什麼樂園、抑或是什麼幸福之都。而是一座死城。(《洛米亞異邦見聞錄》)
  這是一個藉由發條與齒輪播送音樂的自動演奏裝置<八音盒>。
  演奏出來的魔術樂曲「百鬼夜行狂想曲」,不僅能夠讓死者變化為不死族魔物,還擁有透過將在這過程之中所得到的魂魄作為食糧,永無止盡地不斷增加犧牲者的特性。
  並且,作為賦予道具本身的能力還另有其他,那能力能夠讓人掌握非常強大的死靈魔術。雖然使用者會失去性命,不過由於會在保有自我的情況下基於「百鬼夜行」現象化為不死者,因此在這之後依然能夠率領其他的不死族魔物。
  因此在歷史上,據說這個道具至少已經讓三座都市滅亡,並且毀掉了九個戰場。
  九姊妹將這項物品列入了禁忌品目錄。雖然在迷宮都市中造成了長時間的騷動,不過這次在御庭番眾的活躍下總算得以回收。現在在嚴格的警備之下,安全地受到保管。
  〈——————————————————〉
  「那麼結果,在那之後他便深深入睡了?咱們迷宮都市的最大功臣大人?」
  「聽說表面上是成了御庭番眾的功勞耶?」
  「他是被伊格爾那傢伙背出地下城的。看到那個模樣,任誰都會覺得他是個差點遇難的冒失鬼吧。」
  「還真是可憐吶。」
  於「抬頭看太陽的鼴鼠」亭的一角。
  圍繞在老舊的木製圓桌邊,艾妮·克萊伊涅與身為老友的「老頭兒團」的各位舉著對飲。
  名義上,這是作為慶祝「老頭兒團」生還歸來的宴會,不過這些傢伙好像幾乎每天都像這個樣子在喝酒。
  恐怕是因百鬼狩獵的報酬,他們手頭相當寬裕吧。
  「畢竟這也是我那笨蛋弟子的強烈要求吶。結果就變成了那傢伙跑去地下城採集藥草,卻在裡頭閃到腰的蠢事了。」
  若是望向周遭,會發現幾乎客滿了。
  地下城總算從「百鬼夜行」中受到解放,其他的探索者們似乎也大肆為此慶祝著。雖然也不是沒有「對他們來說現在不正是賺錢的時候嗎」的想法,不過嘛還是決定不去在意了。
  反正當他們注意到的時候肯定又是身上一貧如洗,才會連忙潛入地下城去吧。
  同樣身為老朋友的老闆娘,嘴裡說著「偶爾也想要安靜地過日子呢」面露苦笑,同時將麥酒拿了過來。
  哎呀哎呀,直到最近為止都發著牢騒,說客人少了很多的人不知道是誰呀。
  嘛,不管怎麼說,這的確是件可喜可賀的事。不就應該好好熱鬧一下嗎。
  「話說回來,那傢伙還真是個缺乏緊張感的人啊。」
  「哎呀,跟那個時候比起來親切了不少,算是好很多了啦。」
  「反正他也不是那種喜歡引人注目的個性,這樣就好了。」
  「小弟他啊,真的變成了一個好孩子呢。」
  崔斯坦、札巴達克、摩蘭、曼修恩四個人嗯嗯地點了點頭。
  他們也有他們各自對那個笨蛋弟子有所掛心、理解的部分。
  老實說,要是沒有這群傢伙的話,那個笨蛋弟子的性格肯定會變得更加扭曲。這麼一想的話,倒也不是沒有湧現出感謝的念頭。
  好,畢竟將聖武器全數賣掉賺了一大筆錢,手頭上還挺富裕的。
  這一桌就由自己請客吧。
  「對了,那位小姑娘怎麼了?」
  「她正在店裡探望喔。」
  「哦。要過去戲弄她一下,順便看看小弟那散漫的模樣嗎。」
  「如果是邱比特的角色,就交給我來吧。」
  「真是令人欣慰的事吶。」
  「可別做出什麼不知趣的事喔。」
  四名老人興沖沖地站起身來。
  將裝放麥酒的酒杯「咚」地一聲敲在桌子上,朝他們瞪了過去。
  「要是你們跑去亂搞的話,能成的好事也沒辦法順利下去了不是嗎。」
  「……是、是。」
  「……呿。」
  「……什麼嘛還真無趣。」
  「……真是無聊吶。」
  如同孩子一般嘟起嘴,乖乖地坐回了位子上。
  都一大把年紀了,還會因興趣使然便想去干涉他人之間的男女關係,實在是讓人難以認同呢。
  關於那兩個木頭人,比起多餘的插嘴打岔,還是在一旁溫柔地照看他們會比較好,這點是自己在方才徹底地戲弄完他們的最後才想到的。
  啊啊,自己是個多麼為弟子著想的師父啊。
  「最重要的,萬一要是那傢伙當真成家的話,我就能夠退休了。我可不允許你們打擾他們喔。」
  「妳搞退休之類的是要做些什麼?」
  「這不是很明顯了嗎。從有如拉車的馬一樣工作的那傢伙身上搾取油水,在這裡吃點名產,到那裡喝些特產酒,並且跑到另一頭痛毆幾群盜賊。過著非常快樂的旅遊生活囉。」
  「……這個,跟平時根本沒變化啊。」
  「……仍舊是個過分的師父呀。」
  「……弟子一直都在忍受辛勞呢。」
  「……真的。還真是辛苦吶。」
  老人四人組似是感慨地搖了搖頭。
  嗯。這些傢伙,果然還是不請你們了呢。

       ◆

  「……店裡就這麼開著沒關係嗎?」
  「這個嘛,短時間內這家店誰也不會過來的喔。」
  面對朝向店面瞄了一眼,有些在意的安妮摩涅,藤原這麼說。
  儘管「百鬼夜行」已經解決,「古老而美好的魔術師們的時代」仍是一如往常的閒暇。
  商店街中,正打著慶祝凱旋的名義所進行著的大特賣是最主要原因。
  由商會主導的大規模活動,似乎顯得相當熱鬧。
  聖武器的再次進貨好像也是引人注目的要點之一,可以窺見師父在暗中活躍的模樣。
  「的確,現在不管到哪裡都像是祭典一般熱鬧呢。」
  安妮摩涅將櫃台的椅子拿到一旁,坐了下來。
  正如她所說的,整座迷宮都市都呈現著熱鬧愉悅的景象。
  就像是持續了整整三年不景氣的原因消失,要將至今為止所失去的活力取回來一般的幹勁。幾天之後,以百鬼狩獵的成員們為中心的凱旋遊行與典禮似乎也正在準備中,安妮摩涅好像也有要參加。
  儘管不關自己的事,還是認為十分可喜可賀。
  「……話說回來,你為什麼會躺在這裡。」
  安妮摩涅半垂著眼,低頭望向這邊。
  藤原依然橫躺在沙發上,就這麼「哈哈哈」地笑著敷衍了過去。
  老實說,因為發燒的關係,別說是爬起來了,現在處於一種連要說句話都是相當吃力的狀態。可能的話其實是想要躺在床鋪上休息的,卻被師父給叫了起來,說是要自己顧店,所以也沒有辦法。
  要是安妮摩涅沒來的話,應該就會簡單地把店打烊了吧。
  「想說去採集一點魔法藥的材料,直到走到『樹海』之前都還挺順利的,不過身體狀況好像突然就惡化了。」
  「明明就比黏菌還弱,為什麼要做這種亂來的事呢,真是的。」
  「呃,不管怎麼說我也還沒弱到那種程……不,還真是丟臉呢。」
  自己並沒有對她說出真正的內情。
  畢竟說明起來會很麻煩,最重要的是,不論講了還是沒講,感覺都不會特別有什麼問題。
  「能夠活著回來倒是還好,但要是發生什麼萬一的話該怎麼辦。」
  安妮摩涅生氣了。
  不過看這樣子,她似乎是為自己的事情在擔心。
  不知道為什麼有些高興,嘴角不禁微微上揚,「這可不是什麼好笑的事喔」被她念了一串與地下城的嚴苛相關的說教。
  嗯。真是刻骨銘心。
  「發燒的狀況怎麼樣了?」
  「因為盜了不少汗,我想應該稍微有些降了。」
  「喉嚨會覺得渴嗎?」
  「有點」這麼回答之後,安妮摩涅將水瓶遞到了自己嘴邊。
  喉嚨似乎比想像中還要乾渴。回過神來容器已經空了。
  「……既然要喝的話,還是咖啡比較好說。」
  「那樣有害身體,你應該也被師父大人訓斥過了不是嗎。」
  「明明有那個的話我就能恢復活力的……」
  除此之外她也主動幫了自己不少事。
  像是我幫你準備新的更換衣物吧、要是覺得熱的話幫你稍微開點窗戶吧、放在額頭上的濕毛巾溫掉了我幫你換新的吧之類的,動作相當勤快。
  就連蘋果都幫自己削了。
  她運用短刀的技術相當純熟,將果皮如線條般削成細細長長的一條,還做了像是兔子耳朵的裝飾物。
  藤原不禁覺得有些滑稽而笑了起來。
  「怎麼了嗎?」
  「只是想說跟平常的情況反過來了。因為恣意亂來讓人擔心、受人看護的,平時都是安妮摩涅小姐才是呢。」
  安妮摩涅也說著「確實是這樣呢」,不好意思了起來。
  感覺這麼一來,總算是回到了平時的日常生活之中。
  藤原對安妮摩涅很是感謝。
  要是沒有與她相遇的話,大概,自己是不會前往地下城的吧。
  應該會一點自覺也沒有,就這麼像是隨波逐流一般,只是每天活著而已。並且肯定會因為「百鬼夜行」而在最終失去了自己的歸屬。
  看來自己對於現在的生活,似乎比自己所認為的要來得滿意許多。
  鑑定工作自是不必多說,而自己對於與客人相遇並去了解對方為人處事的部分也不算討厭,在遇見安妮摩涅之後才注意到這點。
  「安妮摩涅小姐。」
  「什麼事?」
  「歡迎回來。」
  面對正打算餵自己吃下蘋果的安妮摩涅道出犒勞的話語後,她露出似是有些驚訝的表情,接著有些難為情地說出「我回來了」,露出笑容。
  「相當辛苦呢。」
  「嗯。老實說,我不僅做了胡來的事,有好幾次還差點死掉。不過畢竟約定好了啊。所以我還是好好回來了。我可是個遵守約定的人喔。」
  安妮摩涅也咬著一片蘋果,用一臉認真的表情說道。
  沒能夠見到她戰鬥的英姿。
  不過只要從她喊著「幫我修理」而帶來的「無耳之鎧」等整套防具的狀態來看,就能夠清楚明白她的戰鬥究竟是多麼亂來了。如今,該道具的品質已經超越了「劣質品」,變成了「廢品」。
  不過不管怎麼說,她平安無事是最重要的。
  「之後可得好好祭祀妳哥哥才行呢。」
  「嗯。雖然回來的只有鎧甲,但還是得把他好好埋葬。不過嘛,這麼一來事情就能夠告一段落了。真的是——」
  安妮摩涅的話語在途中停止了。
  低下頭顫抖著肩膀。
  想著該不會是蘋果卡在喉嚨裡了吧,探頭向她望去。
  她臉上的表情糾成一團,淚水從兩眼滴答滴答地落了下來。
  「真……的是……太好……了……」
  「……是啊,真是太好了。」
  藤原伸出單手,觸碰那濕漉的臉頰,為她拭去淚珠。

  接著摸了摸這位跨越苦難者的頭。
  她的身上已不再穿著那身結實堅固的甲胄,也沒有戴上那無從得知她表情的頭盔。這是因為在這座迷宮都市中,她已經不需要再去偽裝自己。
  從今爾後,不論什麼時候,她都能夠自由地歡笑、自由地落淚了吧。
  這實在是件相當值得高興的事。

       ◆

  以上便是轟動了整個迷宮都市的「百鬼夜行」的始末。
  就這樣,安妮摩涅·L·昂巴萊特從漫長的旅途中歸來了。




  【鑑定委託】024
  年代久遠的遊戲牌

  「……哎呀,還真是空閒呢。」
  位於迷宮都市郊外的賦予道具專門店「古老而美好的魔術師們的時代」。
  身為該店主的藤原拿起櫃檯上的馬克杯,一邊這麼自語著。
  最近這幾天店裡異常忙碌,然而唯獨今天鮮少有客人上門,如今更是完全沒有人煙了。
  「店長。」
  「嗯?」
  「雖然只是突然想到,不過所謂的迷宮到底是由誰、又是基於什麼目的而建造的東西呢。」
  位於作業處兼庫存放置場的工作人員安妮摩涅提出了這麼個問題。雖然她已經相當習慣全身甲冑加上花邊圍裙的裝扮,不過現在穿的是便服。
  看來她似乎正從魔法瓶中倒出咖啡,調製自己的飲料。
  從方才開始,自己便與安妮摩涅花費時間,熱烈談論著一些不重要的話題。
  「哦呀妳不知道嗎?」
  「嗯。」
  的確,即便在探索者當中,也有許多不清楚關於迷宮成因的人。
  畢竟就算不知道這些事也不會在探索上造成妨礙,更不用說這些恐怕跟利益還沒有關連。對他們來說,認識掉落道具或財寶所沉睡的地方在哪裡,就已經相當足夠了。
  「……哼呣。」
  對此感興趣是一件非常好的事。
  即使沒什麼實用性,理解這些絕對不是沒有意義的事。
  要說為什麼的話,因為這些能夠教導人們在面對事物時的新觀點、增廣見聞,或是成為令人生轉變為豐富多采之物的契機。
  藤原將馬克杯放置在櫃台上後,對她這麼說道。
  「那麼,我就稍微為妳說明一下關於所謂的迷宮究竟是什麼吧。」

       ◆

  「呼哈……累死了……」
  「肚子餓了……」
  待索亞拉她們結束探索,好不容易抵達「抬頭看太陽的鼴鼠」亭的時候,已經是當天下午的事了。
  正當兩人趴在圓桌上,沉浸在由沉重行李中解放的感覺時,老闆娘拿著冷水與菜單走了過來。
  「哦呀哦呀,今天似乎也是大豐收呢?」
  索亞拉她們的腳邊放置著一個滿到鼓起來的物品袋。
  裡頭塞了數量驚人的於地下城回收的掉落道具。
  雖然覺得既然帶回了這麼多,裡頭應該會有一個是不錯的道具才是,不過現實並不全然會這麼順利。
  「今天前進到幾樓了啊?」
  「地下五樓喔。」
  「我們決定在找到夥伴之前不要太過胡來了。」
  「哪哪瑪莉亞小姐,再告訴我們一些感覺賺得到錢的地方好嗎?」
  「那個,妳有什麼在偶然碰上的時候比較高明的逃跑方式嗎?」
  「妳們兩個還真是認真呢。真是的,真希望其他無所事事整天喝酒的傢伙也向妳們學習一下呀。」
  老闆娘環顧著店裡苦笑道。
  雖然是太陽尚未下山的時段,店裡卻已經呈現頗為熱鬧的盛況。
  經常會見到的前輩探索者們正興高采烈地賭著博,或是試著解除帶回來的寶箱裡頭的陷阱。
  「可要吃多一點喔。」
  在一小段對話之後,留下這句話的老闆娘先返回了廚房。
  「這次的探索也很順利呢。」
  「嗯。」
  「再來的問題就只有夥伴了。」
  索亞拉若無其事地將視線朝向店面的牆壁移動。
  上頭有著無數由組合所提出的委託書、通緝單。
  而混夾在其中的,有一張由兩人所做的募集夥伴的傳單。
  ——不過,至今似乎依然沒有人留下回應。
  也罷,關於這件事應該也只能耐著性子等下去了吧。
  當前的想法是到其他地方也張貼看看。
  「總之明天就到各個酒館繞上一圈好了。」
  「也是呢。」
  「今天在這之後要做些什麼?」
  望向窗外,外頭還很明亮。
  雖然預定上是用完餐之後就這麼回到旅店休息,不過總也有些浪費的感覺。
  「盯——」
  「啊……」
  至今一直熱心地盯著菜單的琳奈,突然回過神來,擦了擦嘴角邊的口水。
  「真是的,妳沒有在好好聽我說話對吧?」
  「我、我有在聽喔。索、索亞拉想要做什麼呢?」
  「可以的話我想把這堆東西先處理一下。」
  「那麼我們就去那邊好了。」
  琳奈這麼提議道。
  這個時段去的話,應該可以從容趕上營業結束的時間才是。
  只要麻煩店長為掉落道具進行鑑定,並將不需要的東西賣掉的話,負擔應該會輕上許多才是。
  「既然這麼決定了,就快點吃飯吧!」
  「吃飯囉吃飯囉!」
  索亞拉與琳奈感情融洽地一同觀看菜單。
  雖然還不到她的程度,不過自己同樣也已經餓了。現在的話,即使是閉上眼晴隨便用手指到的餐點,感覺吃起來都會相當美味。

       ◆

  「如果單說這座都市的迷宮的話,已經明白的事情主要有兩點。首先是這座迷宮即使在世界當中也是最大規模的級別。另外就是這座迷宮是由上百位古代的優秀魔術師所建造而成的。」
  「由誰打造的這點是怎麼知道的?」
  「安妮摩涅小姐妳應該也知道,在地下城的正門旁邊,有著一塊大石碑吧?」
  「這麼說來確實有。」
  「那個就是證據了。在那上頭刻著迷宮開發者們的署名。」
  「哼嗯。我不太擅長古語,所以一直沒去留意過。……那麼先人們是為了什麼而打造那種東西的呢。」
  「不知道。」
  就連繼承了地下城管理職責的九姊妹,都沒被告知該起源為何。
  即使在學院之中也就只有將其作為研究課題而已。
  「不過倒是有不少學說。」
  「像是怎樣的?」
  安妮摩涅將身體朝向櫃台探了過來。
  看樣子她似乎對此頗感興趣。
  藤原以「那麼接下來」作為開場白,繼續把話題接了下去。

       ◆

  「還真閒啊。」
  崔斯坦看著手牌低聲說道。
  看來自己的運氣似乎不太好。手牌全都是醜豚鬼
  「還真閒哩。」
  「還真閒呢。」
  「閒得很吶。」
  混著呵欠、混著嘆息,混著打嗝的聲音做出了回應。
  基於長年的往來,非常明白彼此的內心想法,再加上從軍人時代便用到現在的舊紙牌過於老舊,根據破損的狀況,哪一張是哪一種牌,某種程度上都可以推測出來。
  這麼一來根本一點也不好玩。
  不過今天仍佔據著熟識的酒館「抬頭看太陽的鼴鼠」亭的一角,喝酒說著醉話的自己一幫人,正是「老頭兒團」。
  「我說你們啊。」
  戴著眼罩的老闆娘瑪莉亞一邊收拾桌上的盤子與酒杯一邊開口說道。
  「要是真的像嘴上說的閒閒沒事的話,偶爾學學年輕人們去賺點錢怎麼樣?」
  完全不把客人當客人的這種草率對待究竟是怎麼回事。總覺得當初還是新人時期的她應該要更加可愛的。大概是在幾十年前吧,已經記不得了。
  不過,偶爾前去逛逛倒也不壞吧。
  「好,我們就去趟地下城吧。」
  「這麼說來魔法藥已經沒了喔。」
  摩蘭像是想起來似地對這邊說道。
  「那麼就是到常去的那裡了吶。」
  崔斯坦將香菸捻熄後,以極為自然的樣子將桌上賭資中自己那一份收進口袋,催促著他們站起身來。
  但是剩下的三人卻依然坐在原地不動。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我說老崔啊。」
  「……你的意圖太明顯了吶。」
  「……你以為我們在一起幾十年啦。」
  看來自己裝糊塗讓賭局流局的作戰似乎是失敗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們各自都將手牌翻到了正面。稍微瞄了一下,不管哪個人手上都拼湊了相當程度的牌形。
  崔斯坦嘆了一口氣後,將手牌上的五張火龍翻到了表面。
  「這樣子滿足了吧。」
  「這幾張,是替換完的牌吧。」
  「把蔵在袖子裡的牌拿回來。」
  「收進口袋裡的賭資也要吶。」
  「喂,住手了啦。」
  夥伴們嘴上嚷嚷著的同時毫不留情地一擁而上後,轉眼之間崔斯坦的全身衣物都被扒了下來。
  按照慣例不僅找到了袖口的醜豚鬼<沒點牌>、收進口袋裡的硬幣,此外還找到了藏在其他地方的紙牌啦、跟賭局沒有關係卻仍舊藏起來的香菸,以及他的私房錢之類的東西。
  看著這個光景,老闆娘發出了感到無奈的聲音。
  「你們幾個不管到了幾歲都還是跟小孩子沒有兩樣呢。」

       ◆

  「在主要的三個學說之中,最受歡迎的是『租借保險箱』一說。」
  「租借保險箱?」
  「嗯。說得簡單一點的話,就是指『迷宮難道不是用來將古代優秀魔術師們的重要資產集中保管,並且加以管理運用的地方嗎』這樣的說法呢。」
  這樣的話,關於無數的賦予道具與財寶沉睡其中的理由就得以說明,另外配置魔物與陷阱的理由、隨著前進至地下深處能夠取得的道具或財寶的品質、魔物與陷阱的兇暴性都會有所變化的原因也能夠讓人接受了。
  不過這種說法有些問題點存在。
  像是有關入侵者能夠輕易侵入這點之類的,難以說明的部分還是很多。
  儘管如此,這個說法還是保有人氣的理由,恐怕是因為將過去的支配者儲備下來的財寶加以掠奪的構圖,剌激到了人們心靈的緣故吧。
  「第二種說法是什麼?」
  「是『教練所』說。過去古代優秀魔術師們會讓友好的蠻族們累積修練,以及給予魔術回路後作為強化士兵送往戰場的情況,便是這種說法的由來。」
  也就是說「迷宮難道不是這一類的訓練設施嗎」這樣的解釋。意思是把魔物作為假想敵,道具則是配給品。
  不過關於這種說法也是有問題點存在。
  即是地下城作為軍事訓練場並不適合這一點。
  最重要的是,如果想做軍事利用的話根本就不必繞圈子,應該將地下城的魔物作為戰力,並且打從一開始就把強力道具給予士兵的做法應該會比較有效率才對。
  「店長是那種人對吧。自問自答的時候最為閃閃發亮的那種。」
  「是、是這樣嗎?」
  安妮摩涅用手托著下巴點了點頭。
  暫且來說,她似乎並未對此感到無趣,而是確實地聽自己在說話。
  「那麼第三個又是怎樣的說法呢?」
  「是『遊樂園設施』說。」
  「……遊樂園設施?」
  「是的。簡單來說就是享受娛樂的地方。要用明顯易懂的說明的話,就是『搞不好地下城只是作為一座遊樂場而打造出來的』這樣的說法。」
  「……哼呣?」
  「比方說,對我們而言只能是威脅的魔物與陷阱,僅僅只是為了品嘗刺激感而做的突發活動,取得的掉落道具及財寶則是克服這些困難時的獎品——這樣的解釋。」
  「……」
  雖然或許會覺得怎麼會有這種事,不過這卻是種未必能夠忽視的說法。
  要說為什麼的話,由於當時的魔術師們擁有著可以說是近乎萬能力量的緣故,大家都過著相當無聊的日子。因為甚至有著導致毀滅的戰爭起初也只是為了消磨時間這樣的說法,他們就是如此渴望娛樂。
  「這種說法實在難以接受啊。」
  安妮摩涅的表情突然黯淡了下來。
  「這種話就跟褻瀆賭上性命潛入地下城的探索者們沒什麼兩樣。」
  「那個……?」
  「豈有此理。簡直是豈有此理的說法。他們賭上性命出入那裡可不是為了玩樂。而是有著即使要背負上這種程度的風險也必須弄到手的東西存在,才會踏入那裡的。」
  安妮摩涅這麼說完,將藤原喝到一半的馬克杯與裝放烤餅乾的大碗裝進托盤裡回收,朝作業處兼庫存放置場走去。

       ◆

  「那是不可能的哦。」
  「你說的那個才是不可能的吧。」
  眼前馬爾摩與敏朵正在相互爭論著。
  加薩林格嘴裡咬著盤中剩下的吐司切邊,心不在焉地注視著兩人。
  一旁的伊右衛門也已經習以為常了。裝作一副不知情的表情小口喝著自備茶杯裡的綠茶,表現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
  這種程度的吵架意外地是經常發生。由於內容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因此並不需要介入調解。
  「究竟,他們爭吵的原因是什麼啊?」
  前來收回盤子的老闆娘露出意外的表情向這邊詢問道。
  「吃煎蛋的時候要放哪種調味料才合適。」
  「只是兩位的議論稍微有些過於激烈了。」
  附帶一提,加薩林格他們所吃的是「太陽定食」。
  這是這家「抬頭看太陽的鼴鼠」亭的名產之一,由煎蛋烤土司與肉灌腸搭配的組合,一份十五蓋倫。對於沒什麼錢的探索者們來說是相當可靠的好夥伴。
  「附帶一提,馬爾摩是醬汁派的,敏朵是番茄醬派的。」
  「你們又是怎麼想的呢?」
  「除了鹽以外什麼都不考慮。」
  「當然,在下只有醬油一擇。」
  「……」
  「這麼說來瑪莉亞小姐妳呢?」
  「毫無疑問的是加培根呢。」
  ……不過嘛就是這麼回事吧。
  喜歡的口味什麼的,每個人各有不同,並沒什麼優劣。
  加薩林格把視線移向了作為最初原因的那東西。
  放在桌子中央的是一個打開蓋子的寶箱。
  收藏在裡頭的是個裝飾品——一個以看似蛋形礦物的東西做為點綴的胸針。看見這東西的馬爾摩說出了「好想吃煎蛋」這句話,正是這段爭執的開端。
  瑪莉亞似乎是注意到了這邊視線的落點,仔細地觀看了那個胸針後這麼說。
  「嘿,這東西是個不錯的護符呢。」
  「妳知道這個嗎?」
  「是啊。樹脂之中放入了刻有咒術文字的牌符對吧。那是指『呼吸』的意思呢。這東西,大概可以賣到一個不錯的價錢喔。」
  老闆娘這句「不錯的價錢」的發言,撥動了加薩林格的心弦。
  伊右衛門的眼神也有所改變,視線轉向這邊。
  「拿去鑑定吧。」
  「就等閣下這句話了。」
  休息日的下午在傾聽夥伴們沒有結果的爭執中渡過——把這般無趣的預定就此捨棄。
  好事是不宜遲的。
  加薩林格右手抱住寶箱,左手則抱起了敏朵。
  伊右衛門也把馬爾摩抱了起來。
  「嗚哇什麼啦。放開偶哦。」
  「等等,把我放下來啦。」
  兩個人都忘了爭執慌慌張張地亂動了起來,不過這並不算什麼大問題。
  「還真期待能賣到多少吶。」
  「你在說什麼哦?」
  「意思是要是有錢了的話該怎麼辦。」
  「這種事情根本不用問了哦!」
  「當然是去喝一杯不是嗎!」
  「也是吶!」
  忘卻了爭議,四個人意氣高昂地走出了店裡。
  「我會先幫你們留個座位的。」
  身後傳來了老闆娘這麼說的聲音。

       ◆

  藤原開始後悔自己講得太多了。
  一不小心就把「遊樂園設施說」是個需要非常細心對待的話題這件事給遺忘了。
  不僅是以寺院為首的虔敬者們,就連探索者之中都有許多人把地下城視為一處神聖的場所。因此學院方面並沒有大肆發表這個學說。
  即便不是那樣,對於每天投入熱情在潛入地下城的人們來說,這樣的說法也不是他們希望見到的。
  更不用說對安妮摩涅而言,迷宮還是個抱有強烈的特別情感的地方。她在那裡失去了哥哥、解救了哥哥,並且與重要的夥伴們相遇。有著無法用一句話加以表達的回憶。
  不知道她現在是否還在生氣呢。
  從櫃台處不自覺地朝向作業處兼庫存放置場的方向回頭一看——。
  安妮摩涅正從該處的牆壁探出半邊身體,窺看著這邊的狀況。
  這對心臓真的不太好。
  「盯——」
  「怎、怎麼了嗎?」
  「只是希望你不要誤會了。剛才那些絕對不是對著店長在生氣喔。」
  「是、是這樣嗎?」
  「所以要是店長不介意的話,今後也不必顧慮,多說點各式各樣的事情給我聽也是可以的喔?」
  安妮摩涅似是有些不太好意思地望著別處說道。
  看來她似乎並沒有在生氣。
  太好了。
  「我也很喜歡跟安妮摩涅小姐聊天喔。」
  「真的嗎……?」
  她的表情頓時明朗,從牆壁後方走了出來,來到了自己身邊。
  接著露出一副像是自豪般的表情說道。
  「哼哼嗯——。那麼接下來就由我來告訴店長我所珍藏的故事吧。」
  「哦,是怎樣的故事呢?」
  「是我還在當現役探索者時候的故事喔。像是那個時候的事啦、或是那個時候的事啦……噗噗噗。」
  自顧自地說著,似乎想起了什麼而笑了起來。
  面對這不太容易見到的有趣笑容,總感覺有些滑稽又有些可愛。
  「安妮摩涅小姐還真是個可愛的人呢。」
  「什!什麼!」
  這次則是兩眼睜得大大的,臉上泛起一片紅潮。
  「店店店店長你該不會吃了些什麼奇怪的東西吧?」
  「沒有,只是跟安妮摩涅小姐一樣的早餐而已喔?」
  藤原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
  十分柔順且觸感良好的頭髮。
  「雖然相遇的那時候並不清楚,不過妳活潑開朗且表情頻繁變化的模樣相當出色。我在想,要是妳能一直待在身邊的話,自己不知道會有多麼幸福呢。」
  低著頭任憑他撫摸的安妮摩涅的手,突然緊握住自己的襯衫。
  「那個、呃呃……」
  她露出滿臉通紅卻又好像隨時會哭出來似的表情,閉上了雙眼。接著朝向這邊挨近,低下頭的小腦袋倚靠在自己的胸口。
  藤原雙手環繞過她的身體,將她緊緊擁入了懷中。
  ……這時外頭突然變得吵鬧了起來。
  看來似乎是顧客上門了。
  在這陣騷動之中,門扉隨著鈴聲一同開啟,許多常見的熟面孔頓時湧進了店內。
  「午安哦。」「你好——。」「在下打擾了。」「有個東西想請你鑑定。」「呦小弟你在嗎?」「還真難得這麼熱閙吶喂。」「不好意思能不能幫我倒杯茶吶。」「比起這個應該是要找魔法藥吧。」「午安——。今天只有店長先生一個人嗎?」「咦——?安妮摩涅小姐不在呢。」
  店裡突然變得熱鬧了起來。
  而應該位在自己身旁的安妮摩涅則不見人影。
  才剛想說是怎麼了嗎的時候,她便從作業處兼庫存放置場走了出來。不知不覺便已經換穿好了裝扮。
  一如往常的全身甲胄與花邊圍裙。接著她沒有理會這邊,便直接開始進行起掃除。
  算了,這也沒辦法。
  總而言之,現在首要解決的事情是迎接客人們。
  原本還在想說好閒好閒的,不過接下來似乎會變得很忙呢。
  「各位好。歡迎光臨『古老而美好的魔術師們的時代』!」
  ————————————————————
  〈鑑別證〉
  火龍
  [劣質品]
  ————————————————————
  這是於西國誕生的一種遊戲牌
  牌組全部共有一百張。表示魔物、武器、咒文、職業的圖案各別分成五種類,並且對應各種圖案,皆配有數字從一到五的卡片存在。
  這種紙牌受歡迎的程度,即使在這座迷宮都市裡頭,只要前往有一定人潮的酒館,肯定都會在其中一角見到有人在遊玩。
  其中最為普遍的玩法是「焦土」,這是種規則為僅從牌堆上柚三輪來更換手牌,並在這期間湊出最強牌形的人就是赢家的遊戲,不過根據地域不同,有著可以從棄牌區中撿回卡牌、或是牌形的拼湊方式不同之類的差異,經常成為吵架的源頭。因此視酒館的規定,似乎也有禁止玩「焦土」的情況。
  話說回來,大家知道最近的牌組中,存在著第一百零一張卡牌嗎。
  卡牌的圖案是一個露出可憎笑容的黑衣男子。這張牌是凌駕於所有魔物之上,將競技徹底糟蹋的最強王牌。
  那麼,這張卡牌被稱作什麼呢?
  ——好的,正確答案是「徵稅官」。
  原先在西國之中,賭博性質頗強的這款「火龍」直到不久以前都還是徵稅對象。而「徵稅官」的卡牌便是用來諷刺當時狀況的東西,不過由於做為缺少卡牌的備用品等等,在各種情況下十分便利的關係,現在似乎已經成為了牌組中不可或缺的存在。
  附帶一提,這套牌組中並沒有「徵稅官」這張卡。
  相對的,作為徵稅時代痕跡的納稅證明印被刻在火龍的卡牌上頭。由於這是現在相當難以見到的物品,似乎算是受到收藏家歡迎的骨董品一類。
  不過話說回來,即使是身為最強魔物的火龍也敵不過稅金,這部分還真稍微有些滑稽呢!
  〈——————————————————〉
  以上,便是在迷宮都市裡很普通的日常一幕。





本帖最后由 slashloaf 于 2016-12-10 18:10 编辑


  後記

  第二部預告。

  三年後/「呀啊歡迎來到賦予道具專門店『古老而美好的魔術師們的時代』。我是店主艾妮。……什麼啊客人你不是為了買東西而來的嗎。啊啊原來是為了跟她見上一面啊。不過很遺憾的她已經不在這裡了喔。因為她回去當探索者了嘛。不過嘛怎麼說呢,畢竟機會難得就稍微買點東西吧。你看,像是這個你覺得怎麼樣。這可是能一口氣把將不愉快的心情吹散的魔法藥喔。當然,還是有些副作用就是了呢。」/「哦呀你是新人探索者嗎。這樣啊,跟我一樣都是劍士呢。要是有什麼困難的話記得說一聲啊。無論何時我都能跟你商量的。雖然是這個樣子,不過直到地下二十樓為止我都突破了喔。……咦,很在意這個眼罩嗎?這個嘛,算是微不足道的舊傷吧。」/「啊啊討厭。真是鬱悶喵。沒想到居然得來照顧這群乳臭未乾的小姑娘們,吾輩也真是窮途末路了吶喵。僕少女變得比吾輩還要強了、眼鏡姑娘則是嘴上很囉嗦、修道女又傲慢得不像話,雖然貝亞是個好孩子,不過嘛吾輩也差不多該受夠看顧孩子了喵。……話說回來妳又是誰啊喵?」/「別看偶這樣,偶可是交際甚廣哦。要在這個迷宮都市裡找人的話馬上就能找到的哦。……稍、稍等一下哦。要尋找『死之足音』什麼的可是相當不得了的事情哦。要是被那傢伙——就算在地下城裡見到一副黑色的全身甲胄也不要接近哦?」/「吶……妳現在究竟是在哪裡……到底是走到了多麼深的深淵去……啊啊好痛苦……胸口好難受……為什麼呢……感情一類的,明明應該已經用『許願戒指』壓抑下來了才對啊……」/而在二十年前/「呵、呵、呵。歡迎來到地下迷宮的最下層。儂是魔術師梅林。汝想對這個大鍋子所求的,是不論人生重來幾百次都用之不盡的金塊嗎?還是帶給汝長生不老的心臟呢?或者是能控制世界的王冠?」「廁、廁所。」「……等等你這人是誰啊?」儘管舉止扭扭捏捏,藤原少年仍是這麼心想。這句話是他想問的才對。這裡到底是哪裡,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

       ◆

  ……總而言之,這次的後記試著用下集預告的風格寫了一下,各位覺得如何呢?我是大場鳩太郎。說是這麼說,但在故事告一段落的本集,姑且算是文庫版的最後一集了。關於今後的打算,由於還有各種構想以及尚未全數拿出來的道具,我想我會一邊檢討構思,一邊在「小説家になろう」那邊繼續讓故事進展下去(是否會按照預告所說的,就現階段來說還未定案)。若是不介意的話,還請各位與新作品《異世界澡堂♨(暫譯)》一起期待。最後,為本書繪製了許許多多漂亮的角色與道具插畫的ぎん太老師,真的是相當感謝您。


  大家好☺我是ぎん太。
  過去篇完結了呢~。
  安妮摩涅也卸下了肩上的重擔
  真是太好了。
  才剛這麼想便發現她跟店長間的氣氛很不錯!真有一手吶藤原
  加油啊!藤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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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8

10000
cloudyjune 騎士
感谢录入,完结的好快啊。
店长好可爱的

7 年前 0 回復

忍者杀手 騎士
这书写得越来越好了

本来以为只是四格一样的短篇集

结果主线登场了,女主角藏起容貌也得到了解释,男主角更是揭露了自己身为异世界人的身份

这也是流行的日本人来到异世界题材啊

鉴定证上的魔力回路介绍非常可爱

7 年前 0 回復

andyahoo 公爵
還不錯看的短篇,錄入辛苦了

7 年前 0 回復

xwin5733 王爵
有情人終成眷屬 可喜可賀 安妮也擺脫了心結 

7 年前 0 回復

戏言玩家 公爵
这就直接第二部了,这下集预告感觉不是很妙呀

7 年前 0 回復

OTTFFENT 子爵
雖然故事完結了有點可惜,不過這樣也好,拖太長就容易爛尾。
不過還是希望好幾篇寫的總有一天會提到,後續會提到的故事能補完啊!!

7 年前 0 回復

虹色青青 王爵
故事完结了。。

好快。。

感谢录入,完结的好快。。我还挺喜欢这个

7 年前 0 回復

釣魚翁 侯爵
感謝錄入!最後一集總是讓人傷感

7 年前 0 回復

slashloaf 侯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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