烙印纹章1 黄昏之星龙咆哮 [杉原智則][自翻][下载放出]


本帖最后由 zomaryu 于 2010-2-23 23:57 编辑


txt下载版放出(免费):
http://www.lightnovel.cn/viewthread.php?tid=105277&extra=page%3D1

补一下介绍
====================================
  这是一个曾被拥有高度智慧的龙所支配,利用魔素支撑着文明的世界。
  十年内,不断进行着战争的梅菲乌斯和加贝拉想要通过王族间的政治联姻,为长久的战争画上休止符。
  幼年时代,因战争而背井离乡的剑斗士欧鲁巴,由于容貌长得和梅菲乌斯皇子如同孪生,而被人与传闻中的愚蠢王子掉包,代替其进行婚礼。另一方面,好胜的加贝拉公主碧莉娜决心笼络皇子,以达到为本国谋求利益的目的。在这样两人的婚礼途中,突然有人对他们展开了袭击——!?两人的内心与和平的未来究竟会如何发展?
  杉原智則奉上的幻想故事登场!
====================================


烙印纹章~黄昏之星龙咆哮


著:杉原智則

译:zomaryu






序章


  “公主不见了?”
  “是的。”
  侍女长特雷吉娅尽可能做出悲痛万分的样子说明。
  “就刚才还和我们在中央庭园喝茶呢。然后公主突然蹦出一句话,说想去紫光宫的天台俯瞰夕阳下的城堡。”
  “紫光宫——那不是飞空艇的起落场吗。”
  宫殿西侧的警备队长狼狈不堪地大声吼叫。哎?是这样啊。特雷吉娅装出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
  “这该如何是好。公主殿下是我国首屈一指的飞空艇操纵士。上次的比赛里,公主虽然成功地夺得了亚军,可结果还是大发雷霆,说只要不是第一名就没有任何意义。还愤愤然地想要把奖杯给扔了,结果还是我们拼命阻止的呢。”
  “是这样啊。啊,不对,这种事情现在无关紧要啦。”
  因为一时大意被转移了话题而感到有些难堪的队长身后,部下的士兵们也纷纷不安地面面相觑。
  “究竟那位想要干什么啊?”
  “大概也不过是打算驾驶飞空艇绕首都转一圈吧。毕竟还是会感到有些留恋的嘛。”
  “不,好歹是那位公主殿下啊。肯定会突然说不愿意结婚,想要开溜了吧。”
  “我也不愿意啊。我们荣耀的骑士道之国加贝拉的碧莉娜公主殿下,为何偏偏要嫁去梅菲乌斯那个猴子的国家!”
  有人捶胸顿足大声怒吼,
  “不,正因为是那位公主,才不会做出此等任性妄为的举动。虽然平时我们大家的确被碧莉娜公主的恶作剧和脱轨的行动折腾得够呛。但那位殿下比任何人都爱这个国家,爱这片土地,爱这里的人民。不会因为自身的感情而背弃与梅菲乌斯的盟约。”
  也有人冷静地批评,更有人,
  “都是因为我们不争气。”
  “没错。如果我们能在与梅菲乌斯的十年战争中取得胜利的话。如果能在梅菲乌斯宫殿上扬起我加贝拉国旗的话。就不会……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更有人悔恨不已,甚至潸然泪下。
  无论哪种表现,都是公主被众人爱戴着的证据。特雷吉娅心中不禁感叹着。加贝拉第三公主碧莉娜。虽年仅十四岁,但一周之后,她就要嫁去与西北国境接壤的梅菲乌斯帝国。
  为了照顾她的起居,特雷吉娅自己也将与公主同行。但对加贝拉的人们来说,却该是告别的时候了。最近见到公主的每个人嘴上虽然祝福着公主,可表情无法掩饰他们自己藏于内心的寂寞、愤慨以及悲伤。
  正对着庭园右侧的附顶棚走廊中,特雷吉娅用手轻轻抚摸着距她较近位置的那根柱子,上面隐约残留着的公主小时候恶作剧时画的自己的肖像。一定是因为当时刚责骂过她,所以涂鸦中的特雷吉娅长着一幅恶鬼的表情。
  (这可是最后的任性了哦,公主。)
  特雷吉娅一边粘着警备队长,装出一副拼命的样子拜托他寻找公主,一边内心向公主诉说着。

  距离加贝拉国首都弗综约二十公里处。
  在这片平坦的丘陵地带,有座可以将宽广湖面一览无余的离宫。五年前发生谋反骚乱时,差点成了战火中心地的这片土地,如今但凭时间伴随着与此处气候相称的和平,宁静地流淌着。
  然而,在这日落将至的时刻,周围突然吵吵嚷嚷地热闹了起来。
  “第三防空艇队,起飞!”
  防空艇团长自己也跨坐在飞空艇上怒吼着。
  “第一、第二队防守宫殿四方,第四队十万火急赶去首都弗综。”
  就在五分钟前,监视塔升起了狼烟。警告有来路不明的飞空艇正向这里接近。已确认的飞空艇仅一架。
  防空艇团向着与地面色彩混为一体的天空陆续浮上。
  加贝拉羽翼型单座飞空艇是用龙石制成的金属为基础素材,伴以钢铁、银、黄铜等材料制成的,造型模仿的是人类的母星——地球上生息的大鹫的形象。从嘴部到尾的末端长约三米,高速羽翼翅膀全长七米。操纵士们坐在设置于大鹫双爪中间的座位上,升入天空。
  (对方不会是想单枪匹马发动袭击吧——)
  防空艇团长正感到有些疑惑的时候,发现某个物体正从漆黑的斜坡对面向这里急速接近。是令人惊叹的速度。对方飞空艇的型号是操纵士直接俯卧在船体上进行操纵的,而不是羽翼型。该类型通过后方的推进器及方向舵来进行加速、操控。是着重速度的高速飞空艇。
  (是我国的吗?)
  团长一眼就看出了。加贝拉擅长将龙的化石转化成无重量金属——也就是所谓的龙石精炼技术,因此在小型飞空艇的开发上是他国望尘莫及的。飞空艇具有各式各样的类型。
  “停下!”
  “这里不能通行。”
  防空艇的队员们纷纷吼了起来,可对方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与先行的第三队队长的飞空艇以几乎要碰撞到的距离擦身而过,己方的飞空艇差点失去平衡,整个场面的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
  “叫你停下!”
  “不服从命令的话我们就要开火了。”
  一台飞空艇挡在了笔直前进的对方路线正前方,剩下的纷纷上升、左右散开,并摆出了准备射击的阵型。团长自己也将手指扣在了机关枪的扳机上。可正在此时,
  “你们工作辛苦了。”
  对方唐突地冒出了这么一句。是女性——应该说是少女的声音。扣在扳机上的手指顿时松开。
  擦身而过的飞空艇拖着一条白金色的尾巴。当意识到那是被风拂起的长发时,
  “公主!”
  团长下意识地叫了起来。
  “抱歉,我有急事。”
  迅速回答的声音早已远去。
  顿时第三防空艇队的众人都傻了眼。随后,目送这架有着小型船状座椅的飞空艇展开了滑翔用的机翼,徐徐降下。
  “团长?”
  “不用管了。”
  已经年过四十五的防空艇团长有一个十四岁的女儿。和加贝拉国第三公主碧莉娜同龄。十四岁。在他看来,还是蹒跚学步的幼儿之后没经过多少年月。哪怕世间已将这年龄的孩子当作成人的一分子,就算结婚生子也一点都不觉奇怪。
  “第四防空艇队收兵。我必须马上回去写今天的日志。就写‘今天的天空依然非常和平’吧。”

  凝视着窗外的明月。
  从床上坐起身来,沐浴在青色光芒中的容颜虽已步入老年,但与生俱来的气质与威严依然健在。
  “我还在想今晚怎么那么热闹,果然是你啊。”
  “是的,是我。”
  侧面传来了回答声。
  房间的门口映照出一个人影。随着对方一步步地踏入,月光渐渐拂去了来者的影子,显现出一个少女的姿态。
  “别总是弄得我那傻儿子焦头烂额的。那孩子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个比我还‘老’的人。”
看到面前的人穿着的飞空艇驾驶服,老人笑了。虽说作为一个女性还残存着一丝幼稚,但贴身的制服一天比一天更能勾勒出那隐约可见的曲线。少女展开了如花蕾般的笑容。
  “正是如此。所以当时说要参加比赛时,他都一直反对到最后。好不容易让他息怒了,又说什么不能这种打扮出场,要穿符合加贝拉王家身份的礼裙,诸如此类唠唠叨叨的话。不过裙摆实在长得碍手碍脚的。所以我只能心甘情愿屈居第二名了。”
  “那也算是一道风景线嘛。”
  面对撅着嘴的孙女,前任加贝拉国王吉奥卢格·阿维尔笑出声来。
  “不过老实说,就因为只下了你优胜这一注,让我损失很大呢。”
  “您下赌注了吗?”
  少女瞪大了双眼,吉奥卢格愉快地笑了。
  “是和财政长官沃雷斯赌的。那混蛋很早就在窥探我那匹爱马了。明明人在王宫工作,知道你会穿着裙子上场的消息居然不告诉我。如果让我知道的话,我就算是教训那傻儿子,都要命令他让你公平地参赛。”
  “那么爷爷您想要沃雷斯长官的什么东西呢?”
  “哈哈,这个嘛,没什么大不了的啦。”
  “长官似乎在收藏酒方面很有名呢。”
  “这虽然也是一部分啦。嗯,那家伙在对女性的品位上很不错。”
  “啊?”
  “以前我去沃雷斯的别墅玩过,在那里工作的一个侍从女孩——虽说是女孩啦,也已经是三十多岁回娘家的女人了——相当美貌呢。如果让那个女孩在这离宫工作的话,说不定我还会有欲望想要再活久一点哦。”
  “爷爷真是的!”
  加贝拉国第三公主碧莉娜鼓起腮帮子,想要做出凶狠的表情盯着祖父,但立刻忍不住喷了出来,两人一同大笑。
  月光下呈现出一片淡青的窗帘裙角被似有似无的微风柔和地拂吹着。
  突然,碧莉娜走到床边蹲下,握紧祖父的手。将他的手贴在自己脸旁,微弱地颤抖着。
  “碧莉娜,乖,怎么了。像个孩子似的。”
  “没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反复呢喃着这句话的碧莉娜紧闭双眼,拚命抑制住从深处涌上的某种东西。
  (已经变得如此瘦小)
  碧莉娜将祖父那瘦弱、无力的手覆在脸旁,内心不禁想着。
  祖父年轻的时候以英勇闻名,陆续使地方的豪族们降伏,将加贝拉治理成不输给其他列强的国家。由于梅菲乌斯和恩德这类历史悠久的大国过去曾多次侵占领土,深知流浪之苦的领民们都称颂吉奥卢格·阿维尔的威名,从而产生了虽然历史短小,但毫不输给他国的团结力。
  碧莉娜自小就很喜欢祖父。即使退位之后,祖父的影响力依然强大,对他儿子,也就是碧莉娜的父亲来说,是个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又不得不依赖的麻烦的存在。虽然对碧莉娜来说,他只是一个温柔的祖父而已。
  她曾多次来这离宫玩耍,和祖父一起去河川钓鱼,一起游泳,日落后还整晚和他下模拟战争的盘上游戏。
  祖父不会像父亲那样,因为碧莉娜挥舞木质的盾和剑而发怒,就算她和同龄的孩子们打成一片、跨马奔驰、因有兴趣而接近飞空艇,祖父别说训斥了,反而一件一件都手把手认真地教导她。
  最重要的是,冬天,被抱在膝上坐在暖炉旁,听祖父说战争以及自己在其他国家征战的故事,还有当加贝拉还被几个豪族瓜分的时候,如何回避国家内部隐藏着的不知何时才会爆发的战争火种——碧莉娜沉迷于这类故事中。
  每当听完这些故事的夜里,躺在床上的碧莉娜总会做梦。梦见身披闪亮铠甲,矗立在飞空艇上,俯视着面前列队整齐的勇猛骑士们,并对他们下达命令的自己的样子。一想到自己将能站在战场上,与祖父并肩作战,幼小的心灵就兴奋不已。
  然而,健壮的祖父自那个冬天之后,身体就垮了,不得不卧病在床。虽然碧莉娜每次来访时,祖父依然会露出与过去同样的笑容,但他已经不能与她一同骑马,不能与她一起驾驶飞空艇了。而五年之前,更是发生了一件如同给祖父的状况雪上加霜的事——
  “把脸抬起来。”
  祖父催促着,碧莉娜听从他的话。差点溢出眼眶的泪水在眼中朦胧地泛出月色的光辉。吉奥卢格的表情丝毫未动。
  “原来如此,我也已经上年纪了啊。当年那个总是活蹦乱跳的野丫头一周后居然就要出嫁了。是那个在很小的时候,把庭院里我宝贝花坛给踩得乱七八糟,就好像遭到凶恶的龙蹂躏过的那个女孩呢。”
  “爷…爷爷啦……。”
  “而且,那个时候你还真是吓了我一跳。国内当时到处都在流传,你大概也有耳闻。五年前,谋反者侵占这离宫的时候。你代替卧病在床的我,一步都不退让,堂堂正正与他们对峙。如果你生为男孩的话就好了,那时大家都这么感叹。但我不这么认为。你是一个了不起的女性。是加贝拉引以为傲的勇敢公主。无论用哪个国家的英雄、龙、或是可以用黄金购得的任何宝贵特产都无法取代的我们的骄傲。”
  吉奥卢格用双手托起了泛起红潮的碧莉娜的脸庞。
  “我这样的孙女居然已经要结婚了。你会生出怎样的孩子,会怎样教导孩子。我毕生以不要留下遗憾为目标,我也的确成功做到了。然而如果说我有唯一一个遗憾的话,那就是我无法亲眼看到你抱着孩子的模样。”
  “今晚又不是我们今生的告别啊。”
  微笑的碧莉娜用明快的语气说道。但其实她很清楚。祖父长时间卧病不起,已经不可能走出这个离宫了吧。而数日后即将离开这个国家的她,其实也是做了见今生最后一面的打算才来到这里的。
  脸上的微笑很快散去,碧莉娜低下头,紧蹙眉头。怒气使美貌笼上一层阴霾。
  “爷爷。碧莉娜我不想出嫁。我不想要离开爷爷的身边。而且,偏偏是要嫁去梅菲乌斯那种地方!”
身为被整个国家人民所爱戴的顽皮公主,却如同一个庶民女孩在出嫁前表现出的平凡、而又深刻的短暂的忧郁哀伤。
  “那是个野蛮人的国家。再说了,当初伤害爷爷的那个谋反人的幕后,不是其他人,正是梅菲乌斯在牵线。如果父王有这个觉悟的话,我会在洞房之夜将成为我丈夫的男人的首级取下。”
  “唉呀,好了啦,好了啦。”
  即便人称豪胆的吉奥卢格也不禁干咳了几声,公主性格的前卫虽然足以让“保守”的现任国王哀叹不止,但思考方式上还是有传统的一面,这些传统的因素也应该都是由于和祖父长时间相处而被影响的吧。
  “战斗未必非要见血。胜利并不是只能通过堆砌满地尸体才能获得。心地善良的你应该很早就明白这个道理了。对庶民来说,每天的生活就是一场战斗。在度过艰难、困苦的每一天中,哪怕能获得些许的安宁,这也是一场胜利。”
  “——”
  “梅菲乌斯是一个传统保守的国家——比你的父亲要更加,更加,更加保守——或许会让你感到有些郁闷,但如果是你,一定不会有问题的。无论你在哪里,你都是我的碧莉娜。”
  “我明白了。”
  再次抬起头来的碧莉娜脸上,已经看不到泪水。被淡淡月光勾勒出轮廓的笑容引得祖父也不禁微笑了起来。可是。
  “没错,战斗还没有结束。士兵并非一定要手持剑矛。我也是一个堂堂的士兵。”
似乎从目光闪烁的孙女脸上嗅出了什么不好的预感,老人不由大吃一惊。
  “我明白了。不需要流血。也不会给加贝拉的人民强加新的负担。这场新的战斗,将由我,碧莉娜来挑战。我将会探听梅菲乌斯的内情,找到他们的弱点——我一定会办到的,请期待我带回的胜利的好消息!”
  望着毅然站起的十四岁孙女,吉奥卢格顿时傻了眼。
  婚期近在眼前的少女,不知何时居然成了即将上战场的一名骑士。而且这样反而使她非常兴奋,双颊泛红,一副热血沸腾的样子——或许某种意义上说,这才像他的孙女。




欧鲁巴
幼年时,因战争背井离乡的剑斗士。
因与梅菲乌斯皇太子长得极其相似而被迫戴上老虎面具。


碧莉娜
加贝拉第三公主。
九岁时敢于与抓自己当人质的谋反者公然对峙,
是位不输给男性的公主。
加贝拉数一数二的飞空艇操纵士。



凤·蓝
龙神信仰的游牧民族出身。
欧鲁巴所属的塔尔卡斯剑斗会负责照顾龙的工作。
通过触摸龙,倾听龙的“声音”这类独特的方式驯养龙。



格威
塔尔卡斯剑斗会的剑奴训练官,奴隶们监督长。
锻炼成为剑斗士的欧鲁巴。
同时拥有剑技与胆量的强者。



费德姆
梅菲乌斯贵族。
站在反皇室的立场上,
推进与加贝拉和平会谈的中心成员。
利用智谋,企图扩张自己的利益与权利。


留卡奥

加贝拉国的将军,同时是一位高洁、清廉的骑士。
过去曾是碧莉娜的未婚夫。
在与梅菲乌斯的战争中,获得首功。




一章 铁与血


1



  胜负已定。
  整个巴·鲁圆形斗技场都被撼动了。大量拥挤在场内的观众疯狂地高呼着胜利者的名字。更有些人将地面跺得砰砰作响,整个场面被淹没在狂热的浪潮中。
  与沉浸在粗鲁而喧闹的祝福声中的胜利者相对,他脚边躺着的或许可以被称为造化弄人的产物。失去了首级的失败者身体被钉入铁钩,两个奴隶用手将其拖出场地。
  虽说已至黄昏,但太阳依然耀眼。阳光映照着汗水淋漓的观众们的脸庞,每个人的脸上都仿佛涂抹了一层油似的闪闪发光,目光中同样闪耀着充满欲望的光芒,期待下一场战斗,期待下一场厮杀。胜利和败北都不会留下任何余韵。只有战斗残留的热情持续不去,长久充斥在空气中,卷起一阵漩涡。
  “上,快上!”
  “上,杀了他!”
  今天会场也呈现出空前盛况。凡是居住于城内的一般善良市民,只要支付相当于孩子一周零花钱的金额,就可以入场观战,今天场内也聚集了一千多名观众。
  下一场战斗是马上战。两个手持长枪的男人分别从东西两个闸门口出现,以猛冲之速互相交错。其中一个男人在第二次的突击中落马,另一个趁机迅速从马上跳下给他补了致命一击。而那之后将要开始的,会是几乎全裸的男人们空手搏杀的战斗。
  这些男人们都是剑奴隶,也就是被称为剑斗士的人。他们以在人们的面前赌上性命战斗作为代价,换得的仅有几天的生命,以及仅够维持生命的食物。他们中有些生来就是奴隶身份,也有因为犯了罪而被放逐到斗技场的人,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人是自愿活生生跳入这人间地狱的。
  哪怕是剑斗士,只要混熟到出了名,在观众中就能赢得一定的人气。就在此时,名为希克,在女性中具有相当人气的美貌剑斗士确定了他的胜利。他故作姿态,模仿贵族们的举止向周围行了一礼,场内顿时涌起刺耳的尖叫声。
  “看见了吗,哥哥?希克赢了哦。”
  在阶梯状观众席的最前排,一位还只能称之为年幼的少女叫了起来。观众席的这个角落的看台左右排列着高耸的柱子,还附着顶棚。这里是只有支付了高额入场费的人才能进入的观众席,也就是所谓的特等席位。
  少女身边被称为哥哥的青年用手臂支着腮帮子,一脸沮丧。缠绕在头上的长长布条使他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巴丁教徒,布条从脸颊两侧垂下,仿佛想要遮挡周围的视线看到他的脸。
  “是啊,正如你说的。你看中的剑斗士赢了,你满足了吧。赶快离开这里找点东西吃吧?在这里总是让我感到头疼。”
  “哎呀,这不才刚刚开始吗。难道是因为血的气味而晕血?令人敬畏且能一统梅菲乌斯全领土的人的下任继承人,怎么可以如此柔弱。”
  “不要随便乱说话。”
  少女看着青年四处张望的紧张神情,不由咯咯地笑了出来。
  下一场战斗已经开始了。最终只能继续坐着的青年只得愁眉苦脸地再次举起手臂撑着腮帮子。血沫飞溅的场景不知厌倦地重复着,四洒汗水的肌肉在场地中跃动。青年偶尔会偷偷瞄一眼身边少女那雪白肌肤以及美丽容貌。在她那与年龄相符的天真烂漫中,隐约透出一种成人的性感美,这比看台下方野蛮的战斗更能吸引青年的视线。
  那之后,经过了约两场战斗,斗技场上又开始上演新的表演节目。场地中央被打下一根巨大的桩子,一位女性被紧紧捆在桩子上方。那是一个美丽的女人。而且她被人刻意穿上破破烂烂的衣服,每当女性因痛苦而扭动时,胸部和大腿都会在缝隙中若隐若现,像是被火上浇油的男性观众们顿时吹起了口哨声。
  可这位女性已经完全没有闲暇介意他们的无礼视线了。在桩子被打下的几乎同时,一个与桩子高度几乎相同的笼子被搬运了出来。
  笼子中疯狂挣扎着的野兽体长约有七、八米左右。光滑的绿色鳞片反射着太阳的光芒。这是一头大型龙。是经过人们长期反复品种改良后,最终被起名为索佐斯的品种,也被使用于梅菲乌斯的战争中。
  被咬得喀嚓喀嚓直响的獠牙,生有六根指头的爪子的每个指尖都锐利如刀刃。虽然它残暴的本能由于注射的药物而被抑制住了几分,但每当那重达八吨的巨大躯体挣扎之际,钢铁制的笼子都像是个随时会被吹飞的玩具。
  “好了,齐聚一堂的诸位绅士淑女们!”
  或许是想要趁笼子还没有坏掉之前把工作做完吧,主持人使用扬声器的开场白唐突地开始了。
  “下一个演出即将开始。过去一统地表,筑起万千文明的伟大龙族,现在也只能在我们的俯视下,为血而饥渴,沦为一匹普通的野兽。各位完全没有感到恐惧的必要。我们有着继承于宇宙航海时代的勇敢灵魂以及崇高意志。区区龙的獠牙与利爪——还有那可怕的口臭!——根本不足以威胁我们。而证据就是,大家请看。现在正准备向令人畏惧的邪神使者——向这些龙发起挑战的勇敢的人们。”
  从东侧闸门处走出一个剑斗士。拥有隆隆肌肉的这个男人手上,拿着连接着锁链的铁球。
  “是<铁球>潘!”
  欢呼声又掀起了一个高潮。他是在巴·鲁斗技场人气数一数二的剑斗士。这个有着浅黑肤色,约三十过半的男人向着观众席的绅士淑女们挥手致意。随后,
  “是虎!”
  “看啊,是铁虎欧鲁巴!”
  西侧闸门处走出另一个剑士。
  还真是个异类呢,青年小声嘀咕着,这个剑斗士的脸被钢铁色面具所覆盖。应该是模仿虎面造型吧,面具的嘴部掀起,透过细小的牙齿可以看到的口腔内部,正好是欧鲁巴本人嘴所在的位置。而高高吊起,甚至让人觉得已被撕裂状的虎目的内侧,也正好能看到欧鲁巴本人的眼眸,原本应该是圆形的虎耳,在额头上方向左右呈现尖锐的形状,宛若长着角似的。
  可是,吸引人们注意力的并不是这方面。他没有其他明显的特点。身体和潘比起来显得相当瘦小,手上拿着的也是普通长剑。观众们也在嘲笑着他,
  “你们看他那瘦弱的身体啊。肯定会一下子被铁球压扁输掉吧。”


  “据说他在提坦的斗技场用两回合就把『男爵』迈亚的脑袋给砍了下来。你也试试看对我们的潘这么干啊。如果你能做到的话!”


  “居然是铁虎欧鲁巴啊!”兴奋感涌上少女的脸颊,向青年说道,“他在巴·鲁是第一次露面吧。虽然听说他很有名,不过哥哥你有听说过他吗?”
  “我怎么会知道。”
  “这回答真冷淡。算了,如果你真的觉得那么无聊的话,那我们就拿这场比赛来赌一下好了。这样的话你就会有点精神了吧。”
  “你说赌一下。究竟打算怎么个赌法?”
  “很简单,预测接下来进行这场比赛的两人中,究竟谁会取得胜利。”
  “荒谬。这完全没法赌嘛。那个叫潘的,好歹我都知道他的名字。而且看那体格差异,就算是外行人都看得出来。反正你肯定打算赌在潘身上,然后把你想要的东西从我这里抢走吧。”
  “你还真是个爱挑剔的人!既然这样的话,好吧。你就自己一个人在那边消极去吧。什么嘛,我只是为了让你散散心才把你约出来的。行,我明白了,你讨厌和伊奈丽在一起吧。这样的话,下次我再也不约你出来了,放心好了!”
  看到少女背过身去,青年慌忙放下支着脸颊的手臂。
  “等,等一下。我错了啦。那我赌那个假面剑士。这样好了吧?”
  “不行。伊奈丽才要赌那个剑士。哥哥你就选铁球潘吧。”
  “哎?为什么?”
  “我中意他。”
  明明脸都没见过?——青年将已经到嘴边的这句话硬生生地咽了下去。不能让她再不高兴了。
  “好了,能解救那位女性的英雄究竟会是欧鲁巴,还是潘呢。或者说,可怜的美女将会被打破笼子的龙吞入胃中,使双雄的努力都成为泡影呢?”
  主持人开场白的声音上扬。即将展开的两位剑士的这场战斗,胜者会从龙的魔爪中将女性——主持人称之为“某个已灭亡国家的公主”——救出,获得一夜的爱情,设定上好像就是这样一个剧本。
  双方都向前走了出来。两人靠近后,更加凸现出欧鲁巴与对方的体格差。潘用第一排的观众可以听见的音量说道。
  “你就是那个叫啥虎的吧。我听说过你。但是传闻有时候并不可信呢。虽然你把脸藏起来了,但从缝隙中露出的皮肤就能一目了然。你还很年轻,而且还是个孩子。”铁球潘扯起那与体格相称的厚嘴唇笑了起来。“估计你那面具也是为了不让对方看轻你才戴上的吧。你根本不是什么虎,不过是个狗畜牲而已。就让我这个真正的男人来好好教你真正的战斗是怎么样的。”
  与抖动着肩膀高声大笑的潘相反,欧鲁巴沉默不语。或许是把这种行为当成胆小的表现吧,潘边向他投去嘲笑的眼神,边把铁球扛在肩上摆出战斗的架势。
  “开始!”
  尖锐的号令声被再次掀起的欢呼声淹没。瞬间,潘动了起来。
  铁球被用最大力量甩动着。起初,看起来似乎要前进的假面剑士仿佛被这气势所逼,慌慌张张地后退起来。“锵”的一声,伴随着小小的火花,铁球擦过假面。潘乘机向因为这点小事步伐就开始踉跄的欧鲁巴发动追击。比人头更为巨大的铁球卷着风声袭来,欧鲁巴不停后退躲避。
  在地面滚倒,大步后退,总之看上去就像是被追得到处乱跑的样子——引得观众们不停发笑。
  “啊呀呀,你中意的剑士似乎形势不太妙呢。”那位青年说道。“正确地说,根本没有在好好战斗嘛。”
  “事实真是如此吗?”
  笔直望向前方的少女用手指戳着丰满而鲜艳的嘴唇说道。
  “既然如此,为什么对方不尽快决出胜负呢?”
  “那是因为他想要让对方悲惨地到处乱跑吧。”
  “应该是潘根本没有能力将只能悲惨逃跑的对手逼入绝境吧?”
  青年本想予以回击,但他突然闭上了嘴。仔细看来,欧鲁巴并非笔直后退,而是始终与对方保持着等距离作着圆周运动,潘也无法立刻追上并给与其致命的一下。
  或许是有些焦急了,潘用尽全力甩出了一击。从他肩上越过躲开攻击的欧鲁巴——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对他来说是绝好的机会,可是——只是用手中的剑做出轻微的刺击动作,随后又拉开了双方的距离。
  “你倒是认真打啊!”
  “别开玩笑了!”
  观众也停止了嘲笑,向场内投去了骂声。不止是针对欧鲁巴,同样是对放任其到处乱跑而没有办法解决对方的潘。啊——少女突然叫了起来。
  始终在后退的欧鲁巴突然表现出打算前进的样子了。而面对停下脚步的对手,潘也觉得该是时候了,放出了一击。
  就在此时,欧鲁巴向右侧大幅倾斜着身体避开了铁球,同时剑以左手为中轴,顺势向斜上闪去。锁链响起清澈声音被切断的瞬间,欧鲁巴再次扭身,以落雷之势挥下长剑。
  刹那间,潘的头被劈成两半,巨大的身体应声而倒。
  “了,了不起!”
  主持人高声叫道,可是由于事发过于突然,还有那令人更为意外的结果,观众们更像是傻住了。在这不合时宜的寂静包围下,胜利者却似乎毫不在意,向桩子走去,在几名奴隶的帮助下,将其从地面拔出,用剑切断了缚住女性的绳子。
  粗鲁地推开一边高兴地大叫一边想要搂抱过来的女性,欧鲁巴迅速地回到自己的闸门处。
  特等席位的少女——她刚才也因为那过于突兀的落幕而张着嘴呆滞不已——绽开了笑容。这位名为欧鲁巴的剑斗士仿佛毫不在意观众的感觉。好像对他来说——今天也不过服从命令去战斗,去杀戮,仅此而已。
  “他把潘干掉了啊。”
  “而且只用了一击。”
  短暂的寂静中,场内总算开始响起稀稀拉拉的对欧鲁巴的称赞声。一些冷漠的观众们也开始拍起手,砰砰地跺着地面,为胜利者送去欢呼。当场内终于恢复该有的状态时,空气瞬间颤抖了一下。
  那是巨龙索佐斯的咆哮声。
  是因为药性过了,还是因为血腥味刺激了本能,它那巨大的躯体忽然左右大幅度摆动,将笼子的一部分撞坏。想要前去抢救笼子的奴隶中的一个,刹那间被龙抓起了头,还没有丝毫的抵抗时间,整个上半身便消失在索佐斯的口中。
  骨头碎裂声响起。当听见含着水分、令人不快的咀嚼声的同时,震耳欲聋的悲鸣响彻整个斗技场。恐惧与混乱转眼间席卷了这个空间,而索佐斯却显得非常悠然,从被破坏的笼子缝隙中伸出爪子。
  青年差一点被争先恐后的逃难人群推挤到摔倒。这时,有人从侧面抓住他的手,将他拉了起来。
  “这边走,赶快!”
  是特等席位的警备士兵。一边用剑和枪恐吓着周围的人群,一边想带着青年往外逃。
  “等,等一下。伊奈丽还——”
  虽然青年企图做出挣扎,但由于周围逃亡人流的推挤,根本无法自由移动。就在这时,尖锐的悲鸣响起。隔栏对面被索佐斯的前肢拽住的,不是别人,正是伊奈丽。从看台上跌落的少女花容失色,就好像随时都会晕过去似的。
  龙那长鼻子前端的嘴上下裂开,口内排列着如剑尖般锐利的牙,似断而非的唾液丝显露出来。就在青年下意识避开视线的时候,索佐斯头的根部溅出一条细长的血柱。虽然剑斗场雇用的卫兵们都手持着枪赶到现场,但因为现场过于靠近观众席,不得不移动到龙的近距离进行射击,摆出架势的他们现在依然显得举棋不定。趁着他们想要靠近但又不知所措的空隙,索佐斯敏捷地转身用尾巴一甩,数个卫兵一起被打飞了出去。
  瘫倒在地的少女眼睛瞪得滚圆。
  她用这双眼睛看见了。
  索佐斯的侧面有个如疾风般疾驰过的身影。身影在即将撞上看台隔墙的瞬间,踩着墙壁高高舞上天空。仿造虎面造型的铁面具飞入少女的视线,剑斗士欧鲁巴正站在索佐斯的颈边。
  趁着索佐斯被枪击引开一瞬间注意力,从它的背后窜上。虽然事实就发生在眼前,但依然令人无法相信。
  欧鲁巴乍一看非常瘦弱,但浮现出一块块如钢铁般肌肉的手臂深深陷入龙的头部。同时他的双足夹着龙的颈部,另一只手用剑沉重地向龙头击下。
  长长的尾巴疯狂甩动,四肢将地面踩得摇晃不止,虽然龙企图借此将剑斗士从身上甩下,可随着第二击、第三击的挥落,钢铁甲胄般的鳞片龟裂,鲜血与肉块四处飞溅。在第四击挥下的同时,剑的前端折断了。就在这时,其他的剑斗士们也杀到了。
  “欧鲁巴!”
  接住赤铜色皮肤的剑士扔出的剑,欧鲁巴再次挥起的第五击,与之前几次几乎砍中同一个位置,刀身几乎一半沉入了龙的脖颈。
  黄金色的眼球向上翻出。在那庞大的身躯与头就要摔落的瞬间,剑士敏捷地向观众席跃落。
  少女仰视着那身影。怀着仿佛自己成了童话中那被邪恶魔法师抓住的公主的心情,心跳不已地注视着对方。可这位剑斗士英雄却完全无视她的存在,转身走开,从隔墙上飘然跳下。
  空间中混乱的恐惧感仿佛雾一般尚未消散,远去的背影与其说充满了胜利者的风范,还不如说是觉得厌烦众人的视线般的孤独感。
  “没,没事吧?”
  看着上气不接下气赶来的青年同伴,少女顿时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刚才转身离去时所看到的那位假面剑士的眉目,似乎与面前的青年非常相似。
  此时,还有另一个人,
  “没想到,他居然还活着。”
  一个男人向欧鲁巴的背影投去另一种意义上惊愕的视线。他用手背抹去松弛下巴上的汗珠。这个男人站在青年的背后,也同在特等席位,在周围弥漫着的独特血腥味中,他难以置信似的自言自语着。
  “好像是叫欧鲁巴吧。两年。是吗……已经两年了啊。”


2


  (两年)
  剑斗士欧鲁巴蜷缩在深沉的黑暗中向上仰望,轻轻地呢喃着。
  在轻描淡写的“两年”这个词中,充满着苦难、鲜血、以及累累的尸体。不知不觉地与对手博命,结束后双脚被锁上,在奴隶的小房间内呆上一夜,到了第二天早上进行作为一个剑奴所必要的训练。然后是下一次战斗。
  欧鲁巴之外的所有人都不相信他能坚持活过5场战斗。两年前,第一次踏入斗技场的欧鲁巴年仅十四岁。身体也比现在更为瘦弱,几乎所有的武器他都不能自如使用。
  然而事实上,他活下来了。他选择了可以使用的武器,也就是极少数不会使他自己反被牵着鼻子走的武器,用尽全力挥舞。战斗方式也只是莽撞地冲锋。积累了经验,骨头、肌肉的纤维一根根地粗壮起来后,再选择新的武器,通过不停踏过敌人的尸体,他的战斗方式也逐渐增加。
  就这样过了两年。欧鲁巴已经不知道这究竟算是长还是短。有的时候,他会觉得自己已经很老了,又或是自己还是个完全不知战斗为何物的黄毛小子。
  毕竟连想看一下自己脸都做不到,这些感受或许是理所当然的吧。仰天躺倒的他与在剑斗场时一样,现在还戴着那个铁面具。在这两年中,从来没有摘下过,哪怕是同属塔尔卡斯剑斗会的其他剑奴们都没见过他的真面目。
  “都起来,奴隶们!起床后的心情很糟吗?那我就让你们度过更糟的一天吧!”
  清晨,奴隶们的一天又开始了。剑奴训练官兼奴隶们监督长的格威把奴隶们赶出睡觉的地方,开始着手进行收容所的清扫工作。
  这些结束后,还有照看狮、蛇、猪、虎之类在剑斗中被使用的动物们的工作正等着他们。特别是照顾龙,这可谓是重负荷劳动。就算是小型龙或是中型龙,也不是一介人类可以轻易应付的生物,更别提是照看大型龙索佐斯的工作。甚至可以说,没人清楚究竟死在剑下的奴隶多,还是在刻意把龙调教得讨厌人的过程中,被龙踩扁的奴隶多了。
  欧鲁巴走进比奴隶们的居所更为宽敞——正确地说差不多有城堡中庭那么宽敞的龙舍。当视线中映入一个纤细女性的背影时,他停住了脚步。
  是凤·蓝。她指挥着其他奴隶们给龙喂食饲料,自己却用手直接触摸龙的鳞片。虽说龙的脚和颈部都被粗大的锁链拴住,但即使不用提昨天发生的那件事,人们也知道这些措施并不是绝对安全的保证。连剑斗士们都畏畏缩缩地与龙们保持着距离,可她却一头一头挨个向龙打招呼,用手温柔地触碰它们的鳞片。
  “欧鲁巴”
  她还没转身,就先叫出了他的名字。
  “亏你知道是我呢。”
  “是龙的<声音>告诉我的。”
  蓝露出了微笑。对与这全是男人,还充满杀伐的剑奴隶收容所格格不入的她那毫无防备的笑容,欧鲁巴总是感到无法适应。
  如擦亮黑檀般的肌肤,泛青的发色透出不可思议的光泽。她出身于在梅菲乌斯西方山岳中有着龙神信仰的流浪游牧民族,那原本是一个封闭的种族,但蓝似乎有着例外的旺盛好奇心。她偷偷地跳入造访部落的商队马车,来到了外界。那以后的经历由于她本人从来不提,所以不得而知。但似乎之后她就被塔尔卡斯雇用,并将照顾龙的工作全权交付给了她。




  “这些家伙们知道我的名字吗?”
  “<声音>和影像同时进入我的脑中。大家都认识欧鲁巴的脸。龙们都很喜欢欧鲁巴。”
  虽然这话听起来很荒谬,可在那深不可测如海底般的眼瞳中,或许真的蕴含着文明人所丧失了的知性。欧鲁巴看着仿佛想从隔墙内侧咬过来的小型龙的面孔,说着“完全看不出来嘛”,淡淡地笑了。
  欧鲁巴两年前来到这里的时候,凤·蓝就已经在这所收容所里了。那时候她甚至在面对雇主塔尔卡斯时,都不会正视对方,也从来不开口说话。是看到欧鲁巴的真面目比较困难,还是听到蓝的声音比较困难,对缺乏娱乐活动的剑奴们来说,当时这甚至成了一种赌博对象。
  可是某一天,蓝被刚来收容所的几个新人剑奴粗暴对待。这时,偶然路过的欧鲁巴摆平了他们。从那以后,蓝就只有对他会稍微开一下口。
  “你似乎在巴·鲁被索佐斯袭击了啊。”
  “是袭击了索佐斯。因为它突然开始发疯。”
  “想用药物压制他们的精神本来就是无用之举。如果是在我的监督下,一定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
  她咬着嘴唇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担心欧鲁巴或是观众们的安全。
  视线一角驻留着少女抚摸中型龙拜安脖颈的身影,欧鲁巴做完了自己的工作离开了龙舍。结束了照顾动物以及扫除的工作,接下来就是保养武器的时间。正因为是寄托了自己生命的东西,所以每一个细节都要认真处理。每当保养武器时,总会有全副武装的十几个士兵负责监督。当然,这是为了警戒防止剑奴们谋反。
  再之后,结束了只有填饥程度量的面包以及汤的进食——只有昨天在剑斗比赛中出场并且活下来的人,也就是所谓的胜利者,午餐时会给与肉和水果作为特别优待——过了午餐时间,大家开始了各自的锻炼。和保养自己的武器相同,在全副武装的士兵们锐利眼神的监视中,只有这个时间,双脚上的锁链是被打开的。
  像欧鲁巴这种活了两年以上的剑奴非常稀有。一个生命紧接着一个生命消失,而第二天又会有新面孔进来。格威总是不厌其烦地从握剑的方式到脚步的移动,使用枪的射击方法、甚至是心理状态的调整,都认真仔细地教导着他们。
  欧鲁巴也会和数个新人进行对练,由于是模拟实战的真剑交锋,因此在这训练中手脚残废的,甚至是丢了性命的人也不在少数。今天虽然没有出现死人。但这并不代表着幸运。明天或许将会有更加悲惨的命运,以及更加凄惨的死法在等待着他们,这就是剑斗士。
  当被汗水浸透的皮肤上沾满了尘土,所有剑奴都开始灰头土脸的时候,欧鲁巴透过训练场一侧的栅栏,看到了对面走道上塔尔卡斯的身影。“休息一下”,欧鲁巴对新人扔下了这句话,向塔尔卡斯跑去。
  塔尔卡斯也注意到了这个戴着面具的男人,停下了脚步。松弛的脸上露出不信任的感情。
  “干什么,铁虎。……哦,昨天你很不错。”一脸后悔把饲料喂狗浪费了的表情。“潘也马马虎虎算是个有名的剑斗士。也是对方剑奴商会提出想要和你对战。居然说什么‘是不是该把手头所有的钱都投在潘身上,这样更有赚头呢?’这种讥讽的话。不过啦,现在我的确是感觉有些爽。还有你杀了索佐斯这件事也——”
  “塔尔卡斯,我还需要继续赢多久?”
  “你说什么?”
  “已经两年了。我一直这么赢过来。像昨天那种压轴戏我也参加了好几次。差不多已经是该把我的脚链松开的时候了吧。”
  所有的剑奴在被商人买走的同时,都会签下一份契约书。虽然塔尔卡斯每次都只是敷衍了事,
  “别以为我不识字。就算是奴隶,也应该有确认契约书的权利。把东西拿过来,塔尔卡斯。我应该早该被释放了才对。”
  欧鲁巴认真地说道,可是塔尔卡斯只是狠狠地斜视着他。
  “那么然后呢,你打算去哪?你或许的确能从我手中被解放出去,但是你依然是犯罪者。你可没有将剩下的刑期全部买下来的这些钱哦。还是说你打算去西边国境那里的查卡矿山劳动吗?除了毒雾、野人、食人兽、哥布灵、杀人种族以外,当然还有残酷至极的过重体力劳动。虽然同样是地狱,但如果你还觉得这里更好一点的话,就给我赶快回去训练。等你成为更加更加能赚钱的剑士之后,再用这种对等的口气和我说话吧。”
  用肥胖的手指了指欧鲁巴的脸,塔尔卡斯快步向办公室走去。身后还跟着一队生面孔。从脚上拴的锁链来看,大概又是新买来的奴隶吧。
  欧鲁巴沉默着。虽然心中的怒火已高涨到甚至快要蒙蔽双眼的程度,但塔尔卡斯的话并没有错。根据梅菲乌斯的法律,用生命作代价从漫长的刑期中解放出来的方式主要分为两种。一种是像塔尔卡斯所说的查卡矿山那样,前去有着危险的国家公共事业工作,或是甘愿卖身成为奴隶。攥紧握着铁栅栏的手,直到手指失去了知觉,欧鲁巴都一直矗立在那里。
  “你在干什么,欧鲁巴。快回来。”
  听到格威的斥责声,他才终于回归训练。一如往常。
  数小时后。用仅一个杯子量的水的冲了下身体后,就到了一天内被允许的第二次就餐时间。欧鲁巴坐在食堂的角落,像猫似的把身子蜷成一团,几乎全部用手抓着食物进食。由于他自己的习惯,不读书就没法吃东西。
  “欧鲁巴,昨天干得真不错。”
  欧鲁巴粗鲁地甩开从背后粘呼呼贴过来的剑奴希克。
  “毕竟对手是那个铁球潘嘛。当比赛决定下来的时候,我还担心会发生什么事呢。如果情况对你不利的话,我甚至考虑在外场狙击他呢。”
  “走开点。如果你不想让你那引以为傲的脸受伤的话。”
  “哦哦,真吓人。但是,如果你弄的伤能成为你我俩人羁绊的话,我也无所谓哦。”
  虽然现在还无法正确判断正在咯咯直笑的希克那态度,究竟是认真的还是只是单纯的玩笑,但无论如何,欧鲁巴都不愿意和他纠缠。有着端正容貌的希克留长了头发,参加剑斗前甚至还会化妆。因为只要这样的话,那颓废的美貌更能让他在女性观众中赢得莫大的人气。话虽如此,当事人却号称自己讨厌女人。
  “不过,真不愧是欧鲁巴呢。就算我不插手,你还是赢得那么漂亮。这样你真的可以算是塔尔卡斯剑斗会名副其实的第一块招牌了呢。”
  “算不上赢得很漂亮。”
  这时,剑奴训练官格威出现了。他走到同一张桌子旁坐下,欧鲁巴明显露出嫌他烦的表情,可他一点都不当回事。
  “虽说干得不错,但情况很危险也是事实。你发动进攻的时机还是太早了。你有只要一被逼急,就会不管三七二十一拼了再说的坏习惯。就算要花费更多的时间,也要应该努力确保自己的优势。潘虽然是个优秀的剑士,但并不是那种会瞄准对方弱点的类型。假如对方是个更擅长观察的人,就能轻松看出你坐不住的这个个性,弱点很快就会暴露了。”
  虽然一头白发,年龄也大约已经五十岁过半了,但赤铜色的身体依然非常强壮,尖锐地盯着奴隶们的眼神充满着魄力。
  “对方可是那位潘哦,这家伙还能四肢健全着回来就很令人惊讶了。”
  又有一个新的声音插入了他们的对话,是塔尔卡斯剑斗会第一壮汉基利亚姆。是昨天在欧鲁巴和希克他们同一个斗技场上,身担一把巨斧,同时与三个剑奴对决的豪杰。赤褐色长发被乱糟糟地散在肩上,露出一口牙齿的那笑容,与野生狮子露出的威吓表情如出一辙。
  “当听说潘要上场的时候,老实说我也觉得这家伙的好狗运也到头了。不过你身手还是不错的啦。尽管还是老样子,完全不理解剑斗为何物。那样平淡地获胜一点意义也没有哦。一定要让观众满足才行。东窜西窜到处逃跑,最后一击就定胜负这种方式一点都不好玩。一定要从正面和敌人对抗。”
  所谓的剑奴,并不是只要战斗然后取得胜利就行。关键要有人气,也就是作为一个剑斗士必须吸引更多的观众。朴素的剑斗士就算再怎么受赞赏,最终也只能沦落成满足客人嗜虐心的牺牲品,被扔给猛兽或者是龙。
  因此,他们剑斗士为了生存,总是花费与锻炼自己身手相当的努力来向外展示出一种出挑的个性。有用夸张的铠甲装饰自己的人,有在胜利后做出挖对方心脏行为的人,还有在躯体上刺上奇妙纹身的人——。比如希克,用的就是号称“自己是古代王朝王族的末裔”这种夸张的表演方式。
  “下次和我打一场吧,我会教你啥叫真正的战斗!”
  “没兴趣。”
  “哈哈,你害怕我吗!”
  “是啊是啊,好怕,我好怕。所以你快给我滚远点。”
  “你这家伙。”
  基利亚姆刚想从背后向依然像猫似的蜷缩着吃饭的欧鲁巴打去。“住手!”被格威及时制止。剑斗会所属的士兵们也因为喧哗的声音而快速赶了过来,基利亚姆脸涨得通红,姑且忍住并放下了手。
  “对了,最近似乎出现了几张奇怪的新面孔。”
  过了没多久,格威像是刚想起来似的说道。说的似乎就是之前欧鲁巴看到的,那些跟在塔尔卡斯身后的人。
  “奇怪是指啥?头发里藏着角,裤子后面像是藏着尾巴似的鼓起来之类的吗?”
  剑奴凯因开着玩笑插嘴。他是一年前来到这个收容所的少年,年龄和身材都与欧鲁巴非常相似。臂力和用剑的技术完全不行,但是双手非常灵巧,尤其擅长使用手枪以及狙击枪。
  “这可不是‘这世上还有存活的龙人族’这么浪漫的话题呀。”
  “龙人也好,哥布林也好,现在不管什么东西出现都不值得大惊小怪吧。这里可是剑奴商会,各类人种的博物馆嘛。”
  “不是这个,而是更单纯的问题。只不过因为这些家伙无论哪个的剑术都完全不行,全是些根本没法派上用处的人。”
  “什么嘛。”
  凯因显得有些无聊地伸了个懒腰,
  “问题就在于塔尔卡斯买了这些完全没用的人,却丝毫没有一点不高兴。反而还一脸心情愉快的样子。”
  “哦。”
  “的确呢。这对眼睛里只看得到金币灿烂光芒的塔尔卡斯大老板来说,的确是比什么都奇怪的。”
  “心情愉快?那叫心情愉快吗?”
  想起白天塔尔卡斯样子的欧鲁巴问道,
  “我和他认识的时间比你可要长得多。塔尔卡斯只有在有机会赚大钱的时候,才会那么心情愉快。”
  “可能是贵族们来过了吧。关于进行天览比赛之类的,大不了就这种程度的事。那些新面孔大概也是贵族们拜托他买下来的。那些人有可能是梅菲乌斯帝朝的政治犯。是不是把他们扔给龙当饲料之类的委托啊。”
  “就因为看不到表情,你说的这话反而显得更加有魄力。”
  “比起那些,新书怎么样了?从我拜托你起已经过了三个月啦。”
  对话题失去了兴趣,欧鲁巴询问起了其他的事。其他的人也各自因为其他的话题而聊了起来。一旦想起到了明天,同一个商会的剑斗士或许会同室操戈,欧鲁巴就完全没有兴致在平时和他们加深感情。
  “啊,买来了。明天就会送到。……虽然这话到现在才说显得有些多余,不过你还真是奇怪呢。这里的家伙就算是会读书写字,这一辈子是否会读一百个字以上还值得怀疑呢。”
  格威一边撕扯着鸡皮,一边直直地盯着欧鲁巴。
  “有时候,就算我也会有情不自禁想扯掉你那个面具的冲动。那下面究竟是怎样的一张脸。有时候觉得你只是个年轻、乖戾的小鬼,但有时候你又给人一种经历了很多战场的冷酷感。昨天也是。不仅一点都不害怕索佐斯,还作出确实的应对。”
  “你这到底算不算夸奖。”
  “这是夸奖你呢。你啊,比起拿起剑自己去战斗,更能冷静地分析状况。其实,你或许更适合做领导者。但话虽如此,你好像喜欢关于历史和人物传记类的书吧,总是一个晚上埋头阅读,把那些知识一口气全部吞下,又给人一种初出茅庐青涩小子的感觉。”
  从初次见面起,也就是被塔尔卡斯商会买下来起,欧鲁巴的脸上就戴着那个面具。那之后,一次都没有摘下过。当然,众人都想知道理由。想要看他的真面目。怀疑他的真实身份。
  最初,让格威头疼的是面对这种好奇心和猜忌心,欧鲁巴总是用拳头来应对。过了半年,开始考虑用“被魔法使下了诅咒”这种应急用的借口。一年之后,已经没有人会因为调侃的理由而问起这件事了。偶尔,新来的人也会询问这件事,但现在的欧鲁巴可以用无视来打发他们。
  “读书可以获得什么吗?起码在我出生的地方,就算拥有再多的书籍,也不能获得别人的尊敬。”
  “像是猿人或者是哥布灵会说的话呢。”
  “选一下措辞啦,欧鲁巴。别人可是觉得我在特别照顾你哦。你如果不在乎的话,我也会考虑换一下对你的态度。”
  假装自己是个死板的人也是格威的癖好。欧鲁巴忍不住笑出声来,可眉头紧锁的剑奴训练官突然认真了起来。
  “所谓剑奴,一般来说,要活过一天就已经要拼尽全力了。其中,有很多人认为就算以后回到正常社会,不去犯罪还是活不下去,还不如安于剑奴的身份过一辈子——话虽如此,他们所谓的『一辈子』也是非常短暂的吧——可是你不一样。只有你没有沉溺于杀戮,而是看着未来。一直在思考着将来的事。你说,我该对这样人说什么话呢?对他说舍弃未来吗?就算后半辈子一直坚持这种事,剩下的也只会是痛苦。还是该说希望是很重要的吗?说这能成为生存下去的力量吗?”
  “你偷喝酒了吗,老爷子?今天很罗嗦啊。”
  “我是认真的。”
  格威顽固地摇了摇头。果然是醉了,欧鲁巴断定。平时的话,他是不会对称呼他为“老爷子”不做反驳的。
  “你在和谁战斗?其他的剑奴,自己,还是另外的什么,你有什么目的吗?”
  “不知道啦。”
  扔了句孩子气的话,欧鲁巴别过脸去。可这正是孩子不想被他人看透心事的举止。
  就餐时间结束,欧鲁巴快步离开食堂。在收容所内,剑奴们能自由来往的地方只有食堂和寝室。虽称之为寝室,其实也和家畜们被分配的厩舍差不了多少。躺在房间的角落,欧鲁巴看着自己的手。
  那之后已经过了两年。如今回忆起来,如果自己不做确认的话,甚至感到“两年”这个数字毫无真实感。“两年”期间,欧鲁巴被包围在鲜血、内脏与铁锈的味道中,好不容易活了下来。
  可是,杀戮,生存,然后反复,路途的前方究竟有些什么。
  欧鲁巴翻了个身。坚硬的面具撞击地面的触感早已习惯。塔尔卡斯说得一点都没错。就算从奴隶的身份被解放出来,自己也无法过上比现在更“高明”的生活,格威似乎误解了什么,我根本就没有什么对未来的希望。如果说有的话——
  露出獠牙造型的面具空洞下,欧鲁巴咬紧牙关。
  (活下去,然后做什么?)
  那还用问吗。斗技场反复到让人厌恶的杀戮、鲜血、战斗、厮杀。中途,他从来没有想过“已经够了”,从来没有想过“让我解脱吧”。
  不知名的怒火赋予了面具内侧双眸炙热的火光。
  (取回来。抢回来。然后要让从我这里夺走一切的家伙,好好品尝一下这两年来我杀害的人发出的悲鸣的总和都比不上的痛苦。)

3


  “你在这里啊,欧鲁巴。”
  罗安唐突地出现在面前。
  正仰望天空的欧鲁巴猛地背过视线。母亲为了惩罚他偷懒不照顾家畜而只顾玩,不给他吃晚饭,他正因为这件事在仓库外独自闹别扭呢。脸上,还有埋着脸的双膝上,到处都是擦伤的痕迹。
  “又打架了?”
  “没啥”
  急性子的欧鲁巴总是和附近年纪比较大的孩子们打架。挥舞着木剑和对方对抗,甚至有时候还会打到邻村去,当看到村里农田小路上他奔跑的身影,村民们总会向他招呼,
  “哟,欧鲁巴又要去立功了哦。”
  一边半开玩笑地向他挥手,一边目送他离去。
  每次打完架,当然,母亲总是会狠狠地骂他一顿。教训他“你给我好好像你哥哥学学”这种千篇一律的话语。哥哥干什么事都很在行。聪明到在以前,不过是将父亲一时兴起带回的一册书反复不停翻阅,就学会了读书写字。数字计算也是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十岁时,更是被被城里商人的拜托,并在他们手下工作,赚的钱足以养活贫困的一家人。
  另一方面,欧鲁巴虽然被哥哥教导并学会了读书写字程度的知识,但很不擅长数学计算,更重要的是,他总觉得胸中流动着的充沛精力无处发泄。
  每晚,他总是盯着天花板,渡过无法入眠的时间。热血总是在暗中躁动着。每当斗殴之后,总觉得从抽动伤口更深的地方,仿佛有一种更为灼热,更为痛楚的黑色血液蠢动着,随时会从破裂的伤口中喷溅而出。
  每当这时,他总是会跳起来,来到屋外。拿起搁在仓库外的木剑。虽然木剑被母亲没收了好几次,但每次他都会重新制作出相同的东西。就这样不停地挥剑直到天亮也不是件稀有的事。
  “打架倒是无所谓。”罗安在欧鲁巴的身旁坐下,说道。“也要记得帮妈妈做一些事。欧鲁巴也很明白女人孤身一人有多么辛苦吧。”
  梅菲乌斯帝朝,位于南方国境线的这里被称为“干涸之谷”。虽然河流的水干涸后所形成的山谷在梅菲乌斯是非常常见的地形,也就是换句话说,这里是个连名字都不会被记载于地图上的,有着贫瘠土地的穷苦村子,这就是欧鲁巴所的故乡。
  欧鲁巴几乎没有关于父亲的记忆。在他还是两、三岁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好像是在村子的南部进行守护国境的阿普塔堡垒扩建工程时,正顺着山崖挖掘的父亲运气不好,遇上了塌崩事故。挖掘山谷的岸壁用来代替住房之类的建筑,在梅菲乌斯是很常见的,父亲就是以此为生的土木工人。
  “你们的父亲,他是一个只能以在黑暗洞穴中挖掘为生的人。”
  还记得曾几何时,母亲带着牢骚以及哀叹的口吻这么说过。话虽如此,母亲自己也是个每天从早到晚没有任何乐趣只知道工作的人。耕种着贫瘠的农田,每月去阿普塔城一次,利用自己特有的民族服装,在那里贩卖自制的手巾,还每天不知厌烦地烹制几乎毫无味道的炖汤喂养幼小的兄弟俩。
  在这毫无色彩与变化的生活中,欧鲁巴唯一的乐趣就是等每月获得两、三次休假的哥哥回家时,给他带回的书籍。
  描写关于人类独立生活的旧世界的书,描写关于魔法王佐迪亚斯的书,而其中,欧鲁巴最为沉迷的,莫过于用色彩绚烂的插画点缀的历史故事、英雄故事。挥舞着宝剑拯救国家于危难中的勇敢战士,在高塔中被囚禁着的纤弱的美丽公主,从古代遗迹中苏醒的邪恶的龙——都是一些这辈子都无法接触到的事吧。而这无数令人眼花缭乱的冒险故事却令欧鲁巴沉醉不已。可当他合起书本,意识到围绕着自己的却是如此渺小而贫弱的现实时,他总是会陷入绝望。
  单靠一把长剑的蛮人成为帝王的时代已经远去。从出生起,就注定了欧鲁巴必须过上苦难的底层生活。是比让未来拥有无限希望,或是实现让死者重生的奇迹更为艰难的现实。
  “大哥,我总是有种感觉。”用双手抱着膝盖,头埋在双膝间的欧鲁巴说道。“有种好像自己已经是很苍老的老年人的感觉。”
  “你才只有十岁啊。为心事烦恼可不适合你哦。”
  “我是认真的。你看看住在这里的大人们。再过个几年,我也会变成那个样子。每天只有工作,工作,可是完全无法从生活中获得乐趣。然后总有一天会和谁结婚,生孩子,然后孩子又会像我,是个‘不听话的小子’,说什么我总有一天会去大城市,会成为梅菲乌斯的战士,乘坐加贝拉的飞空艇这样的话,啊啊,你爸爸我以前也有这样的梦想哦,然后,一定会喝着茶,和其他大人们哄笑起来。”
  “大家都是这样。”
  被青白色月光浸透的罗安笑了。从田边小道对面的房子中传来了每到这个时候总会响起的歌声,那喝醉了的男人心情愉快的声音从耳边飘过,
  “世上任何人,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一日内大部分时间都必须从事劳动,否则就无法得以维生的人,乘坐在翻腾于汹涌海浪中的船上的人们,被千余本书籍埋没的老哲学家,向大批信徒传授着真理的巴丁教僧人们,乘坐着龙石船驰骋于空中的将军们,甚至是将广阔版图尽收掌握的一国之主。尽管他们各自度过的一天中的内容天差地别,可无论他们是溅血于宝剑,还是沉溺于文字,或是传唱真神之名,也应该没有人能探寻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吧。”
  “用我们的基准来思考也是没用的。所谓的王啊,总是被用尽我们一生都赚不到的财富和奢侈品所围绕着,每晚嘴里都塞满美味的食物。偶尔率领大军出征,有时又会恐惧他人的背叛,过着这样的每一天。这种生活是我们无法想象,也无法做到的。就像王侯贵族们也一定连做梦都无法想象到我们的生活一样。那些家伙,没错,就比如像今天这样的夜晚,能想象他们会和我们一样抬头仰望同样的月色吗?”
  “是这样吗。或许就是过着那样每一天的王,有时才会对市井生活抱有憧憬哦。想要从宫廷里那种沉闷的生活中解脱出来,或许有时还会想要混到怪味冲天的酒吧里听别人说些傻话,并沉溺在便宜的酒里也不一定哦。厌恶连对血脉相连的亲人都不能完全放心的日常,啊啊,不用担心自己的性命被人盯上,只要流流汗水就能生活下去该有多么快乐啊,他们或许会这么想哦。就算过着充实生活的深闺中的公主,当她们钻入豪华的被窝时,或许也会想要从血统的义务中逃脱,像个生活在城里的普通女孩一样,普通地恋爱,拥有一个普通的家庭——或许她们也会有这样的梦想哦。”
  “这些不过是妄想而已。他们会憧憬我们这样的生活?就因为不知道这种生活的辛苦,不知道这种生活的不安,才会心血来潮这么想的吧。”
  “没错。所以我不是说了吗。真正明白一切,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自己是什么人的人根本就不存在。谁都会对自己所不知道的,自己没有经历过的某种东西抱有憧憬,想象在那里或许有自己真正的生活方式,为此而感到焦躁不已。从这种角度来说,他们和我们完全没有区别。”
  “我不明白。那也就是说,就算是王也好,尊贵的少爷们也好,就没有一个所有的一切都很充实的人存在吗?”
  哥哥刚想要回答,
  “你们在研究什么复杂的问题啊?”
茶褐色的头发晃过,阿丽丝突然出现在面前。现在回过神来,发现对面的歌声早就停了。作为女孩的她也应该总算能够睡着了。
  似乎在旁边已经偷听了一阵了,阿丽丝脸上露出了酒窝,
  “老是说一些毫无意义的问题。什么世界啊,自己是谁啊的。欧鲁巴,你首先要做的应该是珍惜你的母亲,认真地工作,赚到明天的食物。”
  “就是这样,大哥。女人啦,总是立刻对自己没兴趣的话题说什么麻烦,无聊,应该有更重要的事才对吧——这种话。”
  “这也是一种真理。”
  罗安爽朗地笑了起来。阿丽丝比哥哥小两岁,比欧鲁巴大三岁。欧鲁巴比现在还小的时候,三个人就经常以阿丽丝为中心,像兄妹一样地玩耍。
  那之后,大家谈起了关于记忆中那段时光的话题。阿丽丝提议去河边钓鱼,但因为在岩石上滑了一下,她差点就这么淹死的事。一起围观来到村庄的商队中的马,欧鲁巴想要偷偷骑马,随后马发疯乱跑结果很惨的事。还有因为邻村的孩子说“有看到野生的龙”,三人就结伴前去找,但深入峡谷后立刻迷了路,很晚才回到家,最后三个人一起挨训的事……
  “反正那肯定是被邻村的达格给骗了吧?那时候起你们的关系就很糟。今天你的打架对手也是……”
  “罗嗦啦!”
  被戳中痛处的欧鲁巴别过脸。和达格之间的问题归根究底还和阿丽丝有关,不过这件事绝对不能说出来。

  ——当时,梅菲乌斯帝朝和加贝拉王国已经处于战争状态了。据说只要一跨越国境线就能看到加贝拉的骑兵队,可事实上,两国早就有着围绕国境线定义这个问题不停产生矛盾的历史。与欧鲁巴他们村子非常接近的南方的阿普塔堡垒也受到过数次加贝拉骑兵队的攻击。
  之后,加贝拉暂时放弃了对南方阿普塔堡垒的攻略,想要拿下其他的进军路线。可这本身其实就是一个引君入瓮的陷阱。趁驻扎于阿普塔的兵力大部分被帝都调走的好机会,加贝拉一口气展开了包围战。
  当然,阿普塔堡垒也被命令一定要拼死防卫。在帝都的援军抵达之前,无论如何都要坚持住。于是为此,梅菲乌斯军开始在近邻的村子以半强制的态度征用士兵。而欧鲁巴的哥哥罗安的身影也在其中。
  预料之中,母亲对此不停哭喊着。如果说在这几乎毫无色彩的生活中,母亲还存在着一丝生存下去的希望的话,那一定就是哥哥了。虽然她拼命缠住想要带走哥哥的军人们,但罗安只是温柔地将手搭在她的肩上,说了一句“没关系。”
  “帝都的援兵很快就会来救我们的,只是在此之前的一时忍耐而已。”
  而且,比帮商人忙赚的钱可要多得多呢,哥哥笑着说道。欧鲁巴只能与阿丽丝并肩站着,目送着他和村子里的几个年轻人踏过岩石路面的背影。如果自己再大一点的话,欧鲁巴不禁心想。自己就能代替哥哥去堡垒了。这样的话,母亲也不会悲伤了,而且或许,我还能建立功勋成为一个军人呢。
  哥哥离开之后,如此一心扑在工作上的母亲仿佛成了断线的人偶,几乎一整天都在祈祷中度过。偶尔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会来到厨房准备饭菜,但这时她准备的菜色都像是要迎接哥哥罗安从城里回来似的,都是哥哥喜欢的东西,而发现那天的餐桌上没有哥哥的身影后,母亲才回想起事实,并将剩下的菜倒在后院。
  在这期间,被放置不理的田地都是欧鲁巴在耕种,照顾为数不多家畜的活也是他自己来干。到了傍晚,欧鲁巴总会顺着狭窄的道路登上山崖,眺望着帝都的方向。可是那由灿烂夺目的铠甲、头盔组成的队列,军用龙进军时所掀起的尘土,龙石战舰的雄姿——这些欧鲁巴所期待的景象,却始终看不到。
  哥哥离开后大约三周。比这里离开堡垒更近,一个山谷对面的村子里的居民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
  “堡垒沦陷了。”
  带来了最糟的消息。
  阿普塔堡垒终于在加贝拉军的攻势下陷落了。据说驻守堡垒的将领等主要人员将士兵们扔在那里自己逃跑了。而从帝都来的援军并不是被派往阿普塔堡垒,而是被送去了这里的北边,峡谷形成的天然关卡比拉克。没错,帝都早已决定将那里作为南方边境的防卫线了。阿普塔不过是被当成了争取时间的道具而已。
  那之后没过多久,夺取了堡垒作为阵地的加贝拉军队开始扫荡附近的村落。掠夺、暴行——也就是胡作非为。
  村里的人们十万火急地打点了少量的行李,因为原本就几乎没有什么粮食的储备,所以人们仅把即将能收获的作物尽可能收割下来并带上,就这样逃离了村子。一部分人投奔他们近邻的熟人,没有可投靠地方的那部分人都打算在加贝拉军队离开村子前,暂时在山谷间避难。
  欧鲁巴当然也效仿大家,可在逃亡的中途,他忽然发现母亲不在人群中。
  忽然想起什么,欧鲁巴转头望向村子的方向。如小山般林立的岩块山石的对面,可以看见沉浸于晚霞中的村落全景。一定还在那里。一定还在那里等待着哥哥的归来。等待着或许再也无法回来的哥哥。
  “欧鲁巴,你去哪里!欧鲁巴!”
  无视背后阿丽丝的呼喊,欧鲁巴拨开混乱的人群匆忙赶了回去。
  而他回来所看到的,只有渺无人烟,充满着死一般寂静的村子。虽然周围是早已看惯了景色,可一切都显得如同彷徨于异世界般令人毛骨悚然。
  这时,隐约看到山谷对面人马群影子接近的欧鲁巴慌忙冲回自己的家。打开后门,母亲果然在。还是一如既往地正要准备饭菜。“罗安?”回头望来的母亲看到满头大汗的欧鲁巴后,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似地耸了耸肩。
  “又去哪玩了啊,欧鲁巴?稍微帮一下手,你哥哥马上就要回来了。”
  外面传来了追赶着仅有几只家畜的士兵们的声音。害怕炊烟升起的欧鲁巴慌忙着刚想要制止母亲。可是,
  “什么嘛,啥都没有。”
  “真是个穷村子。加斯硿那些家伙倒是很顺利。似乎已经搞了好几个女人了。”
  “好歹会有点酒吧。快找!”
  刚感到声音越来越近,房门就被粗暴地踢倒了。
  蜂拥而入的三个士兵都穿着简单的细链麻布甲,佩着枪,手持剑。被尘埃染黑的脸上,惟有眼睛放出白色的光芒。
  “哦,有女人噢。”
  “什么嘛,老女人而已。比起这个,有没有酒。拿点吃的过来。”
  在想要保护母亲似地抱着她的欧鲁巴的注视下,他们开始擅自在家中翻箱倒柜。欧鲁巴像是不愿被猛兽发现的食草动物一般摒住呼吸,只能蹲在一边。
  当加贝拉的士兵踢破房门时,他眼睁睁看着搁在一边的木剑摔落在地。不过是小孩子的玩具而已。他最讨厌别人这么说,总是拼命想给说这些话的人点颜色看看的他,现在却比谁都更为深刻而痛楚地理解了这点。
  这时,正在乱翻橱柜的士兵从里面抓出粗糙的陶器,随手扔在地上。器皿伴随着刺耳的声响被摔破,碎片散落在地面上。欧鲁巴惊呆了,因为那是哥哥罗安曾经用过的东西,而一直显得很安分的母亲差点把欧鲁巴推翻,猛然站了起来。从背后死死地抱住那个士兵。
  “喂,干吗。怎么了。”
  “好像是想要和我玩玩哦!”
  红面士兵挣开了母亲,顺势将母亲推倒在地。用手塞住发出尖叫的母亲的嘴,从麻布甲的内侧取出藏着的匕首,并用匕首指着脸色发青的母亲的面颊。
  “行了啦,只要是女人就都行吗,你这家伙。”
  “虽然年轻女人的滋味不错,但这种风韵犹存的货色也不错哦。”
  说着,红面士兵的露出下流的笑容。一直紧张不已的欧鲁巴的感情顿时失控,怪声大叫着冲了过去。虽然他是拼死冲上前的,但对方不过挥了下手就将他打飞。
  背脊撞上了橱柜,眼前瞬间朦胧了一下。就在欧鲁巴咬紧牙关还向再次冲上前时,伴随着咔锵一下响亮的声音,一件东西从橱柜上掉了下来。是被包裹起来的一件细长的物品,包裹的前端有些破损,银色的光泽在欧鲁巴的眼中闪耀着。
  (这是——)
  下意识藏起这件东西的欧鲁巴迅速扯掉外面的包裹。里面藏着的,是一把长约六十公分的小剑。剑柄的圆形造型是梅菲乌斯制的特征。与细长的剑身相同,剑柄也很细,就算是孩子也能轻松握住。
  当欧鲁巴不自觉地拿起剑时,刻在剑身上的文字突然闪入他的视线。
  (欧、鲁、巴)
  仅这一瞬——母亲的悲鸣声,红面粗鲁地脱掉身上麻布甲的声音,士兵们翻箱倒柜弄乱家中的声音,这些都使欧鲁巴体内奔腾着的黑色血液以令人恐惧的气势沸腾了起来,早已飞走的思考力在这瞬间凝缩,并得出了答案。
  不因为其他,正是因为这把刻印着“欧鲁巴”的剑。自己当然不知道家中有这种东西的存在。他也不认为这是母亲或是其他认识的人特地为他准备的。那也就是说,这一定是哥哥罗安送给他的东西吧。
  罗安工作获得的报酬应该全部都交给母亲了。而且剑这种东西并不是可以在城里随便买到。这大概是哥哥前往阿普塔堡垒之后,作为士兵被分配的武器中的一把,并拜托堡垒里的锻造师刻上了名字。仅仅为了那直到现在依然无法舍弃孩童般梦想的弟弟。
  那之后,哥哥将这东西交给了在城镇与堡垒间巡回的商队。既然现在这东西在家里,那一定是母亲收下的吧。之后并没有送到欧鲁巴自己的手上,一定是出于她刻意让这东西远离儿子视线的这个意图。是判断这东西对欧鲁巴来说是一件危险的东西,或者,是害怕得到了这件东西的欧鲁巴会像罗安一样远离她。
  无论情况如何——
  “喂,你拿着的是什么东西?”士兵从缩在角落的欧鲁巴身后向他问道。“看你那么珍惜地抱着,一定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吧。喂,你闪开让我看看。”
  “这是我的东西!”
  “要作出判断的不是你,是我。好了,交给我。”
  士兵冷笑着将手搭在欧鲁巴肩上,想要强迫他走开。已经足够了吧。是吧,欧鲁巴。他回应着身体内的声音。
  “我说了让我看——呀啊”
  装出转身的样子,欧鲁巴持剑从上挥下。并迅速从手臂处溅出鲜血的士兵腋下穿过,向着扑倒母亲的男人直冲而去。
  红面士兵瞠目结舌,从母亲旁跳开退后。迅速拿起手斧,挡住了欧鲁巴袭来的一击。欧鲁巴双足奋力撑住,想要用剑触及对方,无奈剑身实在太短,再加上孩子的力气是无法压制手斧的。反而立刻被压退,摔倒在一旁。
  “这臭小子。”
  一击充满杀意的袭来。欧鲁巴向一侧滚去,才刚滚了一圈,斧子的刀刃便砍在了鼻尖面前的地面上。就在血液都像是要凝固的这一瞬,
  “住手!”
  母亲抱住红面的脚。而气得发昏的红面用脚踹开她的手,回过身,更高地对她挥起了斧子。见了这一切,欧鲁巴的黑色血液更加高昂——长久以来,一直滞留在少年体内那粘稠的不安、焦躁、愤怒、以及其他各种感情——仿佛终于在此时此刻铸造成一件有形之物,对着一点释放了出来。
  站起身,将持剑的双手靠近自己的腋下附近,连身体带剑,向着士兵毫无防备的背后撞了上去。
  脱去铠甲的男人背后,比最初想象的要更轻易地接纳了剑身的没入。之后虽有少许坚硬的抵抗,但没多久就好像全面投降似的欢迎着欧鲁巴的挺进,最后终于切开男人的胸口穿了出来。
  红面男人踉跄了一下,这使欧鲁巴也有些难受,慌忙放开持剑的手。红面男人的背撞向墙壁。好不容易向欧鲁巴的方向转去,似乎想吐露什么怨恨的话语,但张开的嘴只是无谓地开闭着,然后噗地一下喷出大量鲜血,垂着鲜红的舌头瘫倒在地,就这样,不再动弹了。
  “你这混蛋!”被砍伤了手臂,因疼痛而面部扭曲的士兵高声大叫起来。
  “居然把杜瓦卡给,你这家伙,居然有胆这么做。不过是个黄毛小鬼罢了。”
  另一个士兵也大声嚷嚷着,向欧鲁巴冲了过来。已经没有剑的欧鲁巴被直接冲撞,顺势倒在地上。被他们踢着腹部,踩着背脊。
  “我就让你们母子俩的首级结伴挂在屋檐上吧!”
  剑尖顶在被迫趴在地上的欧鲁巴颈边。手被拧起的母亲也被以同样的姿势和欧鲁巴并列在一起。就算用尽全身的力量挣扎着身体,也无法甩开踩踏于背后的成人的体重。
  “放手”
  “好啊,很快就放。就在你变成尸体后立刻哦!”
  欧鲁巴如野兽一般发出咆哮,在生死的界限即将造访的一瞬彷徨着。咻——剑刃切风之声垂直坠来。最后,就在想要呼喊哥哥罗安名字的时候,
  “你们在做什么。”
  切风之声嘎然而止。欧鲁巴猛地抬头四处环顾,但看到的并不是想象中兄长的面容。
  新走进家中的依然是一个加贝拉的战士。但是与押着他们的士兵们不同,全身没有任何间隙地被武装起来,甲胄也闪耀着银白色的光辉。虽然面孔还显得很年轻。
  一时间,士兵们看上去就好像恐惧着这个突然的闯入者,
  “正如您所见的,『见习骑士』大人”
  “我们只是在打了胜仗后,获得我们赢得的报酬而已。就算您取得了一点点功绩,也不过是个还没有成为骑士的人,不会是想要做阻止我们这种不知好歹的事吧。”
  两个士兵扭曲着脸向他说明。虽然态度上显得很殷勤,但从字里行间都透露出轻视这个男人的感觉。
  “而且您看。我们的同伴被杀了。作为加贝拉拥有自豪的战士,不能连同伴的仇都不报吧。”
  说着,士兵用脚将欧鲁巴的身体踢翻了过来,反手握着的剑对着目标刺了下去。仰天姿势的欧鲁巴眼中看到的,只有刺下的剑尖,以及,从侧面闪来的一线光芒。
  “你干什么!”
  “真丢脸。居然说什么报仇?以这样的孩子为对手,你们还有什么自豪可言。”
  穿着甲胄的年轻人拔出了刀。好像就是他从侧面将想要贯穿欧鲁巴心脏的剑击退的,当理解了这点的时候,已经有一名士兵被砍倒在地。另一个也用仿佛带着方言的口音怒吼着。话语中似乎在叫着身着甲胄的年轻人的名字,就在这时,欧鲁巴才好不容易听清楚。
  “居,居然杀同伴……你居然敢……你这家伙!”
  “我可不想被你们这种卑劣之辈称呼为同伴。”
   被沾满了鲜血的剑尖指着,士兵不停地后退。
  “居然说我们卑劣。你不也是半斤八两吗。只不过偶然得到了个建立功勋的绝好机会,别因为这样就能自以为是了啊——。平时就叫着啥骑士、骑士的养成了习惯,你怎么可能成为真正的骑士。和加贝拉王族没有血缘关系的你,一生都只能当一个『见习骑士』罢了。好好掂掂自己的分量!”
  看似已经快要没有退路的士兵突然把藏在背后的东西拿到身前。十字弓,是被固定在细长的底座上的弓,只要一扣扳机,箭就会被射出。
  在这刹那,穿着甲胄的年轻人飘然侧身。如舞蹈似的转了个圈,避开箭矢,缩短双方距离,将士兵的头砍飞了出去。毫无停顿,被砍下的头在空中飞舞,撞上了家中的墙壁,摔落在地上。
  “加贝拉是骑士之国。如果你们要继续玷污其名的话,还不如就此接受战死的荣誉吧。”
  无论是端正的容貌,战斗的风范,还是口中吐出的话语,都仿佛是欧鲁巴过去阅读的书中出现的英雄再世。
  “队长,发生什么事了!”
  对从门外投来的声音,他回应了一句“没事”,并将剑上的鲜血拭去。
  “是梅菲乌斯的孩子吗?”
  欧鲁巴对向他提出的这个问题,一瞬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脑中从来没有意识过“梅菲乌斯”这个国家的名字。对欧鲁巴以及村里的人来说,村子以及周围大约十几公里的土地就是他们所生活世界的全部了,对国家也好,领土纷争也好,没有任何兴趣。
  男人对没有回答的欧鲁巴露出了淡淡的微笑,瞄了一眼躺在血泊中的士兵。欧鲁巴顿时绷紧身体,更加用力地抱住母亲的肩膀。视线四下乱扫,寻找手边有没有可以用来当作武器的东西,
  “赶快离开这里吧。”
  年轻人说道。
  “为了保护母亲——吗。你的心中所拥有的更像是一个骑士。比忘却了骑士为何的加贝拉人更像一个骑士。好了,快离开这里吧。虽然我想要尽力制止掠夺和暴行,可我毕竟不能掌握所有的情况。”
  他的目光,总感觉有些许地方很像哥哥罗安。扶着抽泣不停的母亲的肩膀,欧鲁巴缓缓地向后门走去,然后牵起母亲的手仓惶地逃了出去。日落后的小路,冰冷的寒风无情地刮过脸颊。对“罗安,罗安”,不停呼唤着哥哥名字的母亲,欧鲁巴时不时催促着,有时还会对她怒吼,一小时后,他们总算与阿丽丝还有村里的人会合了。
  那之后,凭借阿丽丝父亲的关系,他们向北方约一百五十公里的河流上游的某个村庄进发。
  究竟那个穿着甲胄的年轻人有没有说到做到,欧鲁巴无法得知,但起码在那之后,成为加贝拉领土的阿普塔周边没有再遭受更多的迫害。
  可是,无情的战火还是迫近了欧鲁巴他们逃亡所至的村子。

  几乎没有任何前兆。率领大军突然袭来的“他们”迅速展开了掠夺。是一群全身穿着黑色防具的男人们。食物、衣物、钱财这些不用说,只要是值一点钱的东西他们都会强行夺走。对人也没有例外,整个村子所有的女性都被掳走,凡是有抵抗的男人都会被马上袭来的长枪刺穿,然后被剑砍去首级,最后被乱枪射成马蜂窝。
  在混乱中,欧鲁巴与母亲走散了。在焦急与恐惧的时候他看到的是,
  “阿丽丝!”
  他看见了双手被士兵们反剪于身后的阿丽丝。虽然士兵们想将她拖走,但阿丽丝似乎在叫着“快逃!”。欧鲁巴忘我地冲了过去。杀了一个人的感触依然在双手中残留不去。心中早就决定要做与之前相同的事。他向着士兵佩戴的长剑伸出手。
  就在手触及剑柄的一瞬间,后脑受到了强烈的冲击。眼前闪烁不定,意识蓦然远去。在意识消失前的瞬间,只听到一声“欧鲁巴”,仿佛是阿丽丝叫喊的声音。

  恢复意识的时候,欧鲁巴正呈大字形躺在地上。脑袋依然隐隐作痛,意识还很混混沌沌不是很清晰,无法辨别现在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奥巴里将军,接下来该如何。”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这样的声音。在似远似近的男男女女的悲鸣声中,欧鲁巴微微睁开眼睛,向刚才声音传来的方向瞄去。
  马上跨坐着一个拿着刚抢来的酒瓶痛快畅饮的男人。是个轻松穿着厚重铠甲,看上去威风凛凛的秃头巨汉。那种充满着威严的容貌中,紫色一线红顺着他的薄唇流下,扯起嘴角的那笑容给人一种异样的感觉。
  “如果已经没有看中东西的话,就放火。一颗麦粒都不能给加贝拉人留下。”




  说完,被称为将军的男人扔去酒瓶。飞沫溅到了欧鲁巴的脸上。
  “听好了,这个村子是被加贝拉烧掉的。让所有的士兵都清楚这点。要抢女人是没有问题,但完事了之后一个都不准剩下,全部杀掉。不能拿来卖掉。你给我好好监督。”
  过了没多久,悲鸣与惨叫声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炙热的风焰灼烧着皮肤,刺激的味道充满着空气。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周围已经陷入了一片火海。
  没有一个活下来的人。欧鲁巴大声呼喊着母亲,还有阿丽丝的名字,一边用手拨开四散的火星,一边在村子中彷徨着。但目光所至之处都是村民们被残忍杀害了的尸体。老人的、女性的,还有孩子们的。
  (居然是奥巴里)
  欧鲁巴孤身一人彷徨着向村子北方走去。没有什么目的地。衣服到处都被烧焦,头上流下的鲜血和沾着的炭屑将全身染成了红黑色。
  (奥巴里……就是阿普塔堡垒的……)
  听说过,当村里急征士兵的时候,来村里的军人的确曾经说过这个名字。似乎是一位被派来镇守堡垒的久经沙场的将军。
  那也就是说,那是梅菲乌斯军。在堡垒陷落之后,以奥巴里为首的部队赶在加贝拉的追击部队之前北上,然后欧巴里将逃亡所到之处的村子全部烧毁。为了不让加贝拉利用,同时,恐怕也是为了在回到帝都前赚取最少程度的“战利品”。
  (杀了他)
  欧鲁巴呢喃着。明明身体中的任何一处早就绞不出一丝一毫的力量了,可持续不停地向前挪动着的脚步的原动力,只不过是那胸中反复不停涌起的杀意。
  要杀谁,奥巴里吗,加贝拉的士兵吗,还是说梅菲乌斯的皇帝本人吗,而要如何才能达成这些目的,无法得出明确答案的他,只能永无止境地向前挪动着步伐。


本帖最后由 zomaryu 于 2009-1-20 13:53 编辑


二章 两位少年


1


  那之后,潜入梅菲乌斯领地比拉克的欧鲁巴不停地进行着偷窃。对此,他心中毫无犹豫或是纠葛。每天都赤着脚在地面上来回奔跑,在被周围的人或是警卫记住自己的脸之前,变换去其他的区域,反复数次同样的事之后,再前去新的地点。
  渐渐地,他开始和有着相同境遇的同龄少年们结起了伴。和他们一起,将从垃圾场捡来的东西或是偷来的东西摆在路边贩卖,有时还会在衣服里藏上一把匕首,威胁从酒吧里走出来的看上去有些身份地位的商人们,抢夺他们的财物。
  在这样的日子里,有一次,在和欧鲁巴关系不错的一伙同龄人中,发生了一件使他们的几个受重伤的事件。这件事似乎是另一个由年轻人组成的团体干的。孩子之间会进行地盘的争抢。而这些争抢总是伴随着武力。
  如果在这里退后的话,我们一切都会被夺走。所有的一切——话虽如此,这所谓的一切,也不过是使他们存活到明天的最低限度的生命线而已。但反过来说,如果这条生命线被切断的话,也就意味着他们所有的人将会饿死在路边。
  “如果横竖都会是死,那就要在战斗中死去。如果你们中还有人想要赢得更多,那就跟着我来。”
  欧鲁巴将开始害怕的孩子们召集起来,只是单方面被掠夺这种事,他不想经历第二次了。欧鲁巴将团队里愿意留下的少数人组织起来,向从数量上有着压倒性优势的对方展开了报复。
  当然,并不是正面杀入敌阵。他首先对敌方组织的情报进行彻底收集。现有实力、即时动向等这种方面,一定要掌握最新的情报。
  (大人和孩子的区别就在这里
  欧鲁巴这么想。什么都不懂的孩子,甚至不清楚真正的敌人究竟是谁的情况下,只有被他人掠夺的份。如果能独立区分敌我,清楚究竟谁才是敌人,那就能成为掠夺方的大人。
  当欧鲁巴还只有十四岁的时候,就已经成了同龄孩子中的首领。最早只是由认识的伙伴们组成的十人左右的团体,随着时间的推移,人数越来越多。现在已经成长为有着一百人以上成员的组织了。
  可欧鲁巴体内那沸腾的黑血却始终没有平静的一刻。比起撩起袖子、费尽口舌与对方争论,用拳头来摆平一切要快上百倍,他的确是这种类型的人。同时,他也是比起和数名同伴彻夜喝酒、喧闹、争论,更喜欢一个人窝在黑暗的房间角落,抱着膝盖沉浸于自己思考中的那种类型的人。
  所以,喜欢夜晚孤身一人度过的欧鲁巴,总是将大量时间分给了书籍。当沉浸于书的世界时,偶尔也会想起哥哥罗安,想起阿丽丝,为母亲的去向而感到心痛。
  还要聚集多大的力量才够。还是应该说,现在这些究竟是否能被称为可以与“敌人”战斗的力量。还有多少个这样的夜晚要在我身旁静静流过。自问与不安永无终点。尽管如此,欧鲁巴还是珍惜这些可以烦恼的时间,并以他自己的步伐确实而稳固地前进着。
  从他来到比拉克算起,已经过了大约四年。
  这天,也应该是一如往常的一日。所谓的一如往常,就是指在把他经营的违法赌场上缴的钱财锁入金库后,在比克拉偏僻小巷中与他混熟了的枪械走私商人那里准备个位置,各花费一小时在剑与枪的练习上,随后为预定于一周后进行的商船袭击计划作准备,单独训练参加该计划的几个干部级的成员,因以上这些事宜而忙碌不已。
  一周后的计划是一场大赌注。载满要运送去西方都市国家群的金块与物资的飞空船——正式的名称是龙石船——在距离比拉克西南十二公里位置的峡谷埋伏,并对其发动奇袭。我方为此准备了三艘单座飞空艇。以欧鲁巴为首,数个小队长已经进行了飞空艇的操纵训练。
  然而正因为是一场大赌注,身为少年的他们就算能操练到如何纯熟的地步,计划的漏洞依然很大。
  嫉妒欧鲁巴的成功,曾经在敌对阵营的几个少年,这次作为间谍潜入了他们的组织,然后将他们的详细计划全部泄漏给了比拉克的警备队。
  当时被作为据点的酒吧二楼被突袭,欧鲁巴被警备兵们包围了起来。他虽然想要反击,但因身边没有武器,退路又全部被堵上了。当绳索套上他的瞬间,欧鲁巴因自己再次成为了被掠夺方的人,而狠狠地把嘴唇咬到出血。
  (混蛋)
  就算警备兵们的拳头向着还企图反抗的欧鲁巴脸上、身上如雨般砸去,他感到体内的黑血再次沸腾了起来。
  (该死,该死,该死!)
  (还没完。我还活着。我不会轻易被梅菲乌斯、加贝拉,或是其他任何什么人杀掉。我要活下去。活下去,一定要——)

  被投入牢房的他,有着违法持有大量武器、起草商船袭击计划书这些显而易见的罪名,随后,以前囤积的集团抢劫、违法赌博之类的罪行也被一件件挖了出来。
  问讯调查花费的时间甚至还不到一天。再次被扔进地牢里的欧鲁巴背上,被烙铁印上了烙印。×印中央有一条长长纵线的这个印记,正是身为奴隶的证明。
  这种痛苦甚至使他发起了高烧。那晚,奇妙的命运再次降临到在牢狱中痛苦挣扎的欧鲁巴身上。
  “——原来如此,很像。”
  感到自己的下颚被人抓住拎了起来。哪怕想用尽全力甩掉对方,可自己已经连睁开眼睛看清对方脸的力气都没剩下了。五味陈杂的感情搅作一团,头脑中像是燃着一把火,使他沸腾不已——
  “根据询问过程来看,声音也几乎完全一样。”
  “可就算像也是有限度的。就现在来看,如果换个角度看他的话,就像是另一个人。起码如果能更像一点的话,就能派上用处吧。好了,你说接下来该如何。”
  “根据我的鉴定,这男人有着奇妙的卦象。如果幸运能站在我们这边的话,总有一天,他一定会帮上老爷您的忙的。”
  “但你是让他去当剑奴隶哦?不知这条命明天会何去何从的家伙,你说这样能帮上我的忙吗。如果看出他有这样的可能性的话,还不如考虑其他的处置方法吧。”
  “不。正因为将这条命扔去未知的命运中,这男人才会成为如我们所愿的逸才。换言之,这家伙现在对我们来说起不了任何用处。作为一个剑奴隶活下去的终点——当然,他的头颅在一天内被人砍掉,走向死无葬身之地命运的这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让我想想,三年,不,只要他能活过两年以上的话,说不定……”
  “那我就抱着期待再等等吧。不管怎么样,绝对不能让这个男人露着真面目去当奴隶。”
  那之后,就像和被烫上烙印时一样,欧鲁巴被数个人按住。他感到脸被压迫着地按上了一个令人窒息的东西。大概是拘束具的一种吧,在感受到冰凉钢铁触感的一瞬,立刻燃起了像火一样的高温,灼烧着欧鲁巴脸上的皮肤。悲鸣和挣扎了没多久,烧烂的皮肤就和钢铁紧紧地缝合在了一起。
  从啪踏啪踏的脚步声离开之后,究竟过了多长的时间。欧鲁巴奄奄一息地倒在黑暗冰凉的石床上。面具的热量虽然已经退去,但体内燃起的高温已经使他无法分辨自己究竟是在梦境还是在现实,甚至无法确认自己是不是还活着。

  第二天,他那依然为疼痛与疲劳所折磨的身体被硬生生地拖起。欧鲁巴被带出了地牢,扔进了挤满半裸男人的拖车。
  拖着车的中型龙荷班,是一种有着扁平身体,八条长腿,适合移动的龙。在意识朦胧间,欧鲁巴被这条龙拖着远离了比拉克。
  大约前进了两天之后,这趟旅途才宣告结束。每天只提供一次食物,而且内容仅仅是一杯水和一点干肉,包括欧鲁巴在内,所有的男人们都精疲力竭地瘫倒在一旁,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这家伙还真是个奇怪的奴隶呢。”说着这些话,盯着欧鲁巴脸直看的,是一个有着白色头发和胡须,以及赤铜色结实肌肉的男人。“如果是已经出名了的剑斗士的话,为了表现自己的个性而戴面具或者铁头盔的确很常见,但这家伙还是个完完全全的新人吧?”
  男人一把抓起欧鲁巴的脸,拎了起来。感到仿佛皮肤要被撕扯下痛苦的欧鲁巴猛地踢上他的手。“你这家伙!”武装的士兵刚想殴打欧鲁巴,“住手”被那个男人制止,男人那被胡渣埋没的嘴唇微微上扬,笑了起来。“好像不是普通的面具呢。不管你真面目如何,我很中意你那种顽强的精神。话虽如此,如果只有精神顽强的话,在这里住上个三天,你就会变得像被养惯了的狗一样。我是受命负责教导你们『坐下』『站住』的饲养员。现在就让我先教教你在这里如果敢反抗的话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吧。”
  说着,男人用他那像锤子一般的拳头,向欧鲁巴赤裸的背上砸来。呜,欧鲁巴才闷哼了半响,便无声地倒了下去。
  “我叫格威。但愿我们今后能长期相处。如果快的话,十天后你就要和别人厮杀了。你就不用对此抱什么期待了。”
  他这才注意到,这里是剑奴训练场。另外,当他发现自己脸上被戴上面具的时候,已经是当天晚上了。欧鲁巴愕然面对镜子,为这看似无聊的玩笑愤慨不已,拼命想要从脸上将面具扯下来,但面具与脸上的皮肤紧紧地粘在一起,应该说更像是成为了皮肤的一部分似的,怎么也取不下来。
  在和面具格斗了大约一个小时后,他气喘吁吁,浑身是汗,不禁一拳挥向镜子中映照着的自己那奇怪的样子。
  镜子“噼”地一声现出裂纹,反射出歪曲了的铁面具。
  (他们究竟把人轻视成什么。究竟打算玩弄人到什么程度,甚至为此做出如此可笑的行为。)
  (我一定要活着离开这里。一定要把对我做出这种事的人全部找出来,然后让他们尝尝同样的滋味。)
  装作没有听到已经在小声哭泣的自己的声音,欧鲁巴跪倒在地。

  第二天,格威把欧鲁巴叫到了训练场,把自己握着的剑向他的脚边扔去。
  “随便你怎么砍过来。”
  认真的吗,欧鲁巴看着自己的对手。若是空手,而且还是被锁着脚镣的情况下,就算是他,现在也不会兴起逃跑的念头。但现在空手的那方是格威,而且“只有在训练的时候”,脚上的脚链是被打开的。
  欧鲁巴把剑捡起来,沉腰曲身做出“蓄力”的架势,停顿了一下便猛冲上前。
  这可以被称之为奇袭。丝毫没有手下留情。瞄准的是喉咙。本来就是打算杀了对方。
  可是手伸出的距离比预想中少了一半,外加膝盖被狠狠地踹了一脚,他倒在了地上。站起身来,想要重复一次相同的行为,可是结果依然一样。在突刺的瞬间,被格威用从侧面敏捷地按住手肘。
  “你似乎在这方面还有点心得。不过现在这些心得只会拖你的后腿。全都给我忘掉。”
  轻而易举地躲开了欧鲁巴第三次进攻的格威这么说道。
  对不习惯被人劈头教训的欧鲁巴而言,他只任凭头脑中沸腾的怒火驱使而行动。欧鲁巴不断地向格威挑战。更让欧鲁巴感到焦躁的是,他明白格威根本没有认真。所以他不停辱骂格威,挑拨他,或是吼叫着“你干脆杀了我吧”地有勇无谋猛冲上前。但其实,他一直放亮眼睛仔细观察,想要找到对方的弱点。
  “你想让我杀了你吗,欧鲁巴?”
  欧鲁巴那套自我锻炼而成的我流打法对他完全行不通。
  “可是非常遗憾。你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名字也好,身份也好,衣物也好,食物也好,你单身一人什么事都干不了。没错,哪怕是你的命。对奴隶来说,自己的生死都无法自由支配。如果你想要夺回来的话,只有支付超过买下你所花费的金额,才能赎回你自己。”
  全部由单方面殴打组成的训练等同于地狱的磨难。可白天过去后,比这更为艰难的痛苦正在等待着欧鲁巴。
  那就是面具的『诅咒』。晚上,当他疲劳不堪地躺下时,如火焰般的温度出其不意地出现,和刚套上面具时一样,仿佛想把欧鲁巴的面孔融化的烧燃烧着。虽然每次都只有到了夜晚才会这样,但其间隔却不定期。有时候连续三天什么都不会发生,有时候连续三天夜晚的同一个时刻,热量突然发作起来。
  在这段时间内,欧鲁巴对此无能为力。只能在地上不停翻滚,锁着脚腕的铁链刮得脚上鲜血直流,只能祈祷这种痛苦能早一秒消失。
  (——要疯了)
  要疯了,要疯了,要疯了。
  在地上打着滚,欧鲁巴心中好几次都升起这种恐惧,或许干脆真的这样倒是个解脱,他甚至这么想过。可每次都在那白色浪潮把意识卷走前的瞬间,最后还是没有跨出那条线,拼尽全力挺了下来。咬着牙,像是把骨头都弄碎似得向后弯着背脊,欧鲁巴忍耐着,承受着。抓扯着地面,抓扯着面具,指甲无数次被撕裂。
  他那口吐白沫痛苦挣扎的样子,在其他的奴隶,以及负责监视这些奴隶的塔尔卡斯剑斗会的士兵看来,显得过于令人恐惧。他不会是真的被魔法诅咒了吧,这样的谣言传了开来,使买下欧鲁巴的奴隶商人塔尔卡斯苦恼不已。
  “商品就是商品。管他什么诅咒也好魔法也好。只要我花钱买了,就不能让他在还没为我赚一分钱前就死掉!”
  下达了这样命令的塔尔卡斯,从某种意义上,或许算是个吃了豹子胆的男人吧。但这样也使欧鲁巴没有被放任不管而至惨死。
  (谁会死啊!)
  遥遥长夜。痛苦与疯狂的诱惑深入骨髓,每分每秒都让人想要寻死,仿佛永远不会看到天亮似的长夜,也会有结束的一刻。只要欧鲁巴不把自己的生命交给那无尽的黑暗,破晓一定会到来。精疲力竭,已经没有丝毫力气的身体横在地上,透过面具感受着清晨的阳光。摇摇晃晃地爬起身,一把抓住自己的面具,手指攥紧了力气,他发誓。
  (只要还没有人向我的心脏刺下,我,绝不会自己寻死)
  格威说得没错。我的命不是我自己的东西。话虽如此,也不是塔尔卡斯的东西。
  (我的命,是为了从我这里夺走所有东西的那一切事物而存在)
  母亲、阿丽丝、还有或许能够活着和哥哥罗安再会,在那之前,我的心脏就是为此而跳动着,为了抵达从我这里夺走他们的那一切事物,跃动肌肉挥动长剑,为了这个目的我会筑起尸体之山。
  欧鲁巴自那之后,全身心地扑在修炼上。剑对他来说已经不只是一个单纯的固体,而是成为与欧鲁巴一体的存在。与胸怀无形的仇恨,不知道如何才能解脱,充满着对未来不安心情的那时候不同。剑赋予了憎恨实体。剑成了劈开仇恨的指针。甚至可以说把生存、希望,一切都换了个遍。
  “如果想要活下去的话,就要具备能杀死对方的技术,同时,也要能把自己给杀了。不能杀了自己的人,最后只有被他人杀的命。没有例外。”
  格威总是这样说。欧鲁巴也完全遵照着这句话。把自己的感情掐杀。如果心中一整天都燃烧着那把火焰,那总有一天终将把自己烧尽。但与此同时,也不曾让这把火焰熄灭。到了夜晚,当欧鲁巴平静地躺着,或是被面具灼烧着脸的时候,总是在心中默默地燃烧着柴,不停将愤怒与憎恨化为滚烫的篝火。
  终于迎来了出道战。在观众席上大量观众的迎接下,欧鲁巴踏入了斗技场。
  在被巨大叫喊声包围的天空与大地中,欧鲁巴和与自己同样手持剑的男人战斗,然后把他杀了。自己甚至不记得对方究竟是比自己年轻,还是比自己年长。只是在杀死他的瞬间,观众席上向汗流浃背的他投来了前所未有的欢呼,这个刹那,他记忆得尤为清晰。
  “去死”
  仰头望着观众们,欧鲁巴低声喊道。
  “都给我去死。”
  尽管这声音被欢呼声彻底掩盖,但欧鲁巴依然高举染满鲜血的剑,不停地诅咒着他们。
  一周后,进行了他的第二战。对手是一个手持弯曲的短刀,满面胡渣的男人。他似乎在叫嚷着什么,或许是在辱骂,也或许在呼喊着自己信仰神明的名字吧。两次、三次,抵挡住了他那威猛的斩击。每挡住一次,欧鲁巴都会变更自己握剑的方式,变更自己脚的站立方式,尝试在实战中学习新的战法。
  将从侧面袭来的刀架开,对手的身体滑到了面前。
  欧鲁巴用力向正面挥下剑。剑几乎沉入了脑袋一半的位置。鲜血、白骨、脑浆向四方散去。手都麻了,对此几乎没有任何感触。这就是他第三次杀人的全部。

  自欧鲁巴成为剑斗士后,已经过了近两年的岁月。在这期间,他经历了无以计数的战斗。也度过了哪怕一颗颗数着漫天星斗的数量,也感到没有尽头的夜晚。
  大约在在过了一年左右的时候,铁面具诅咒的症状逐渐减轻,那之后又过了半年,一时间,让人疯狂的那种痛苦奇迹般地平静了下来。话虽如此,看似已经恢复普通的那个面具,依然扯不下来。就算用剑柄敲打,用锤子击打,最后只会对自己的生命造成威胁,都还无法在上面弄出一个凹陷来,所以拿掉面具的希望不得不先搁置一旁。
  然后——欧鲁巴在巴·鲁斗技场制止了大型龙索佐斯暴行五日后的今天。
  “我知道塔尔卡斯心情愉快的原因了哦!”早餐的时候,格威突然说道。
  “你们知道梅菲乌斯和加贝拉正在进行和平交涉吧。就是说十年战争即将拉下帷幕了。”
  “嗯”希克点了点头。“梅菲乌斯的皇子好像要和加贝拉的公主政治联姻吧。”
  “梅菲乌斯在皇室成员的婚姻时会有很多仪式。在圣临之谷举行的宣誓仪式也是其中之一,即将在那里举行的表演节目中,还有剑斗士的对决。那部分似乎将一手交由我们塔尔卡斯剑斗会来负责。”
  凯因吹了个口哨。双手十分灵巧的他,从刚才起就在餐桌上摆弄着塔尔卡斯拜托他修理的时钟。
  “那也就是说,我们会在皇室的各位大人们面前厮杀咯?”
  “能看到皇子殿下的尊容哦。真值得期待呢,对吧,欧鲁巴。”
  希克说道,可欧鲁巴依然蜷着猫背,注意力全都放在书上,
  “要干的活依然没有任何变化。一点也没有。最多甲胄和剑会被花朵装饰起来而已。”
  淡淡地将回答扔了回去。




  基尔·梅菲乌斯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天亮时分了。将马匹拴在马厩,向后门走去的基尔立刻发现了西蒙·罗德鲁姆的身影,不禁感到十分尴尬。同时正如他的预想,自己将不得不听他那早已听腻了的教训。
  “少主,您总是没日没夜在外面玩耍的这行为可不值得称赞呢。”
  “你这个埋伏的兴趣也很糟。”
  回过身,向一起在外面游荡的同伴们耸了耸肩。和基尔一样,年龄都大约在十七、八左右的同伴们全是贵族子弟,而且全都是无缘继承家业的次子或者三男。
  “我也不想做这种像是个焦急等待妙龄女儿归来的父亲的行为。可是,少主已经和加贝拉公主定下了婚约,不能像过去那样随性了。请您对此要有一些自觉。”
  “我知道了啦。不要死盯着我。就是因为快要准备迎接婚礼了,现在我才会想尽情享受依然单身的自由一刻嘛。”
  “那希望您也考虑一下每次都为您收拾残局的我的立场。”
  “我都说我知道了啦。”
  基尔一向的暴躁脾气不禁发作了起来,就在此时,
  “如果您明白了的话,那就赶快准备一下吧。陛下正在帝之间等你。”
  “父皇?”
  血色和愤怒瞬时从他的脸上消失,换成了狼狈不堪的神情。同时,西蒙并没有看漏皇子友人们在背后偷笑他的样子。
  “那我们回见啦。”
  “皇子,新婚之夜我们要去闹一个晚上哦。”
  姑且带着表面功夫的殷勤,友人们向皇子告别远去。他们中每个人的父亲都是国内有名的贵族,可他们依然没日没夜地和皇子在外面游玩。骑着在峡谷之国梅菲乌斯算得上稀有的马匹,在城里街道中赛马,拖着名门贵族的千金小姐们去河边出游,模仿大人赌博、狩猎,甚至是做拼酒这种毫无意义吵吵闹闹的事。
  (不能一味责备他们。)
  西蒙这么想。经历了长久的战争,人民与士兵都疲惫了。虽说和加贝拉的战争被打上了休止符,但以政治联姻的形式被拉上幕布并不是任何人都期望的。外加南部被加贝拉侵占的以阿普塔为中心的领土就那样放置着没有夺回,被迫进行这场和平交涉其实应该是梅菲乌斯这边。
  梅菲乌斯、加贝拉,在这两个国家中间,夹着一个恩德公国。虽然这个国家的领土并不怎么辽阔,但有着可以追溯到魔法王朝时代血统的他们,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国家。他们和被海洋围绕的湾岸诸国的交往十分密切,外加他们还和有着同样血统的东方强国阿里翁有着长久而密切的关系,所以一旦大陆中央区域开始了霸权之争,他们是个不容小觑的对手。
  恩德在十年战争期间没有进行任何干涉行为,而是始终同时和两国保持着交易往来。可到了最近这段时间,他们开始表现出打算与加贝拉缔结军事同盟关系的征兆。梅菲乌斯皇帝迅速觉察到了这个情报后,
  (在把加贝拉国王的首级放到我面前之前,我决不会收起拔出的剑)
  很快就违背了三年前在龙神庙许下的这个誓言,向加贝拉提出求和的愿望。当然,加贝拉也不是不能理解他改变心意的理由。他们也一定有着不少矛盾和纠葛吧。虽然与恩德缔结同盟关系,就此攻下梅菲乌斯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事实是,因战斗受到重大创伤,显得更为疲惫不堪是应该是加贝拉这侧。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与恩德联手发起军事进攻的话,就有领土任凭恩德摆布的风险。
  从加贝拉的立场上来看,如果对手是处于同样苦境的梅菲乌斯的话,和阿普塔领地事件那时一样,他们还有一定的自信可以找到对方的弱点。在将这些情况放到天平上衡量的结果,加贝拉同意了梅菲乌斯提出的联姻。
  (当然,对皇帝陛下来说,这一定是次苦涩的决断。)
  格鲁·梅菲乌斯在国内外被人暗地里称为『龙心皇帝』。一半理由就如字面意义,象征他是个令人畏惧的存在,但另一半的含义纯粹是讥讽。
  当与加贝拉的战争进入第六年的时候——也就是那个誓言立下的时期——格鲁为了防止整个指挥体系的混乱,单方面强化了皇室的权限。主要由贵族们组成的评议会的权限失去了将近一半,以至直到现在,评议会也不过是个有名无实的存在。
  西蒙·罗德鲁姆其实也曾是评议会的成员之一。罗德鲁姆家现阶段没有继承人,十二年前,西蒙作为当上评议会议长的代价,将以西方城塞都市为中心的自己的领土转让给了其他贵族。也就是说,他现在既没有可统治的领土,也没有可指挥的军队,也成了个有名无实的名门贵族。
  其他贵族们的立场也很相似。代代只一味跟从皇帝以保证自身权威的家伙们暂且不提,起码对头脑中思考着着国家该如何发展的人来说,现在的梅菲乌斯不过是个举步维艰的地方。
  西蒙觉得,哪怕是刚才与皇子结伴的那群贵族次子们,也有令人同情的余地,他们没有被保证好的地位与将来。随着战争的结束,他们也失去了在战场上建立功勋,获得广大领土的一部分作为赏赐的机会。当然,既然如今身处战乱之世,就不能断定将来会永远没有战争,但对这包围在厌战氛围中的梅菲乌斯来说,下一次机会究竟会在五年后,十年后,还是在二十年后呢。
  『龙心皇帝』这个称呼之所以有讽刺的含义,是指他是个在国内随意滥用自己权利的独裁者,而近期在国外却无法发挥其影响力。
  (或许作为现在梅菲乌斯的象征,这很合适吧)
  西蒙一边等待着前去准备的皇太子,一边对自己这种消极想法感到自嘲。交出评议会长职位的西蒙,现在几乎可以算是皇子的保护人。
  他一边对匆匆忙忙飞奔出房间的基尔的服装及发型挑着刺,一边紧跟他身后。
  “你还真是罗嗦,西蒙。就像那些总是唠叨不休的女官似的。”
  “您如果不能习惯的话,等您娶了妻,每天都会这样哦。”
  “谁要习惯这些啊。你难道认为我会对小我三岁的妻子言听计从吗?”
  “加贝拉公主碧莉娜,是一位从小就饱受磨难的殿下。也请皇子务必不要放松警惕,要对她全神戒备。”
  “什么啊,说得好像是要上战场似的。”
  “婚姻生活本来就是一场战争。就因为胜者与败者的判断本身显得很暧昧,所以性质反而更为恶劣。提前获得敌人的情报是非常重要的。您要仔细听好我接下来说的这些话。”
  西蒙无视一脸本来只是想开个玩笑,没想到却自找麻烦表情的基尔,说起了关于碧莉娜公主的逸事。
  大约五年前,加贝拉发生了一场谋反骚动。是一个与梅菲乌斯暗地里私通的地方领主掀起的。他首先袭击并占据了前任国王的离宫。当时,碰巧来离宫玩耍的碧莉娜公主和她的祖父,也就是前任国王一起成了他的人质。但是,当时年仅九岁的公主面对谋反人丝毫没有显出胆怯的样子,反而堂堂正正和对方交涉,希望对方释放除了自己以外的其他人质。
  另外,由于加贝拉和其他国家比起来,有着更多可发掘的龙骨化石资源,以这为原材料精制的无重量金属,也就是龙石成为了巨大的财源。用这种金属制成的加贝拉式单座飞空艇非常有名,而碧莉娜公主也以善于操纵这种飞空艇而远近闻名。
  “在加贝拉好像每隔几年会举行一次飞空艇竞速比赛,她在这比赛中漂亮地赢得了准优胜的宝座。”
  “女人驾驶飞空艇?”
  基尔显得百无聊赖地说道。
  “真是的,虽然已经十四岁了,但还完全是个小孩子嘛。女人居然驾驶那种东西在天上飞来飞去的,在梅菲乌斯根本难以想象。你倒是想象一下,我的妻子乘坐着飞空艇在宫殿庭院的上空飞舞的景象。我都会被她牵连,被人从背后指指点点着笑话啊。身为有着悠久历史的梅菲乌斯第一皇子,为何我不能自由选择我的新娘。还不如在城里随便找个性情温和的美女呢。西蒙啊,就不能现在想想办法取消这次婚姻吗?”
  看着若无其事地长吁短叹着的皇子,西蒙才更想大声哀叹。即将继承这令人敬畏帝朝的第一皇子,居然认真地觉得比起为国为民着想,应该更优先他个人的喜好。
  (皇子本性不坏。可也只是没有坏到会产生邪恶想法,企图引发骚乱那种程度而已。)
  西蒙心中不禁这么想。
  (而且,他的父皇是个英雄。虽说失去了南方的部分领土,但依然能牵制住恩德,有着能在保持平衡的情况下,与加贝拉缔结和平条约的手腕。可是,)
  (他并不是一个好父亲。)
  “父皇,您找我吗?”
  两人走进了皇帝的私人房间。现在时间尚早,宫殿的大厅还没有开放。但是急性子的皇帝格鲁在进早餐时,就开始一个个召见想要觐见他的人,听取他们的话。
  随后在大量贵族——也就是即将成为基尔臣下的人们——面前,父亲公然痛骂起了自己的儿子。
  “你觉得从我叫你到现在已经过了多长时间了?你现在没有一块领土,没有一个士兵。甚至没有被分派过一件工作的你,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到底在做些什么。反正肯定是夜游狂欢之类的那种无聊事吧。”
  “不,父皇,我……”
  “我膝下唯一的儿子居然是你这样的懒汉。在吾帝朝悠久历史中,算是最为不幸,最无可救药的事实了。”
  西蒙看着皇子颤抖的背影,以及越过他肩头的对面,皇帝大声怒骂的样子。皇帝紧皱眉头,怒火早已跨越了大发雷霆的水平。
  “碧莉娜公主似乎是位非常勇敢的公主。听说她无论是枪法还是操纵飞空艇的技术,都胜过一般的男性。你根本配不上她。或许你应该先建立一些英勇功勋后才该娶她为妻吧。比如获得杀龙的名誉,或者找到并活捉龙人族,又或许发掘出应该被埋藏在遗迹中的宇宙船——没错,就像是英雄传记中主人公那样的功绩哦。”
  皇帝愉快地拍打着桌子,并望向他的家臣们示意他们也要笑。看到其中几个跟着笑了起来,他心满意足地补了一句。
  “或许你才该穿上裙子,然后被对方抱上床。你就给我好好提防这天的到来吧。”
  (这还真是可怜。)
  当然这句话,西蒙只是在心中暗道,并没有说出口。房间里的人群中,还有皇帝后妻梅莉莎的长女,伊奈莉的身影。西蒙曾经目击过好几次在这位将头发高高束起,有着通透肌肤的少女面前,基尔遭遇让他很没面子的事。就在前两天,他似乎还在这位伊奈莉公主的邀请下,和她一起到剑斗场观战呢。她现在也正低着头,努力地忍着不笑出声来。
  那之后,在这早餐餐桌旁,基尔到最后都几乎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就那样看起来还真是可怜呢。”
  走出帝之间,费德姆·奥林向西蒙搭话。他年龄比西蒙略小几岁,但由于布满全身的脂肪,显得比西蒙大上一圈。他是负责治理比拉克堡垒以及其周边地带的贵族。也是负责和加贝拉进行和平交涉的中心成员之一。在西蒙看来,和其他有着死气沉沉目光的贵族们比起来,他要令人期待得多。
  话虽如此,他还是很难成为一个大人物。
  “皇子那不可靠的肩膀,将不得不承担起整个国家的命运。这和生在平民之家比起来,究竟是否该算是幸运呢。”
  西蒙皱起眉头回过身,可他却突然压低了嗓门,
  “最近对皇室的反抗越来越强烈。格鲁皇帝虽然有着不少令人尊敬以及恐惧的实绩,但基尔皇子的话……再这样下去,不能保证不会有心怀叵测的家伙出现啊。哎呀哎呀,可是啦,如果从为国家将来考虑的观点来看,究竟该不该把这些人定位成谋反者呢。”
  他所说的“这些人”,很明显就包括了他自己。这些假装自己摇摆不定的话语,很明显是在试探西蒙,看他究竟是否能被拉到自己这方来。或许梅菲乌斯在与加贝拉的十年战争中所失去的,要比可以计算的战死者数量还要来得更多。
  “皇子还年轻”西蒙面不改色。“什么事都要从现在做起。陛下也不是从年轻的时候起就拥有一颗龙心的。我们应该支持这样的年轻皇子,共同筑起一个国家才行。”
  “哈哈,不愧是西蒙阁下,目光始终放在未来呢。”
  费德姆频频摸着他那松弛肥胖的下颚。西蒙不禁憋住想要笑出声的感觉。究竟这位大人,想从刚才我那等同于优等生发言的话语中得到些什么呢。
  西蒙确实在为现在的梅菲乌斯担忧,认为皇子不能一直维持着现在这个状态。
  但是这样的担忧,在没多久后,却向着他所无法预料的方向转变起来。
  西蒙并没有成为这件事的当事人。在最近的距离体验着皇子基尔·梅菲乌斯命运变迁的,却偏偏是他身旁的这位费德姆·奥林。




  虽说梅菲乌斯号称帝朝,但其还拥有配得上『帝朝』这个名称的荣耀之时,已经是在现任皇帝格鲁·梅菲乌斯七代前的事了。
  现在被连绵山岳斜切而过的多明克平原可以说是梅菲乌斯领土的全部。围绕着中央以『宇宙移民船的轴承折断而成的剑』这个称呼而闻名于世的黑塔,呈圆形展开的帝都索隆;由数个山谷交错而成那些天然要害中,筑起的不能被称为城池的小规模堡垒;呈现保护这些堡垒似的布局,在其周围坐落着的各大主要城市;还有星星点点错落于各地的大小村落。堡垒和在附着在一旁的城市、村庄等,全都以互相纠缠的形态被那些担任地方官吏的贵族们所统治着。
  傍晚时分。
  基尔·梅菲乌斯策马高速飞驰着。
  西侧是在夕阳下闪耀着红色光芒的多明克平原;东侧,与山脊连接的断崖浸透在黑暗中,仿佛在那里竖立着一堵漆黑的壁垒。顺着左侧斜面向上望去,那里矗立着三代前还被梅菲乌斯家当作居城的岩山。那是借助龙、人力、以及在梅菲乌斯可谓非常稀有的几个魔导士的力量雕筑而成的石灰岩之馆。在新的城堡建成后,这里就被当作评议会堂来使用,虽然现在这只是名义上而已。
  基尔没有对这具有悠久历史的建筑物撇上一眼,穿过了由包括梅菲乌斯建国王在内的大量英雄雕像排列而成的天然狭路,向着城下的平民街奔驰而去。
  (该死!)
  不管多么努力地想使自己的脑袋一片空白,但反复浮现在眼前的父亲的那张脸,那些讥讽的声音,还有弯腰俯身颤抖着偷笑的伊奈莉的样子。
  “是说明天的预定吗?”
  中午时,他再次约伊奈莉一起出去,可她媚眼流转故作姿态,
  “今早,你不是才被父皇教训过吗?豪胆或许是作为一个皇帝所该具有的素质,但是不是该更加自重一些呢?”
  她撩起裙子客气地躬身行礼。上扬的眼波向他飘来,眼中却含有试探的意思。当看到基尔只因为被提到了父亲,就显得张口结舌无言以对的样子,就立刻把他撇下不理,扔了一句“那祝你愉快”,转身离去。



  策马奔驰的基尔狠狠地咬着牙。
  (那是在故意怂恿我。)
  向上挑起的眼波中透出的那甘美目光。伊奈莉是在无言地嘲弄基尔。
  ——没错,你还在害怕你父亲吧?
  ——只会对父亲言听计从的孩子,不配当我的对手。
  ——好了,赶快乖乖回房间里,自己一个人玩去吧!
  今天的醉意总是无法浸透全身。平时每当日落时分,只要将黑睡莲粉和酒一起含入嘴中,一切忧烦都会被立刻抛诸脑后。可偏偏今天这东西怎么都不起作用。所以他含下了比平时多了一倍的量。瞬间,强烈的酩酊感冲入大脑,基尔突然有想去策马奔驰的欲望。没有叫上任何同伴,今天他只想独自一个人。
  父亲从来没有对基尔任何一句温和体贴的话。甚至连他的笑容自己都很少看到。
  当自己快要十岁的时候,他曾被带着一同前去狩猎野生的龙。那时候,以“试胆”为名,他将脚踏在了被枪射杀了的龙的头部。看着像绘画中英雄那样抱着胳膊挺起下颚的儿子,格鲁引以为傲地,
  “看啊,杀龙的英雄。我儿子以食龙而一步登天哦。”
  说着,露出雪白的牙齿笑了。
  基尔对始终珍惜着这段幼小时记忆的自己感到十分不甘心。但是反过来说,记忆中父亲对自己露出的微笑,也只有这么一次。。
  (父皇一定很憎恨我吧。)
  甚至这么觉得。他当然清楚自己不是成为英雄的料。在剑术修炼的过程中,父亲曾多次哀声叹息,而且是公然在众人面前,就像刚才那样。家臣们总是全部帮着父皇,唯一会庇护自己的母亲,也在五年前病死了。
  前年,父亲娶回了名门家的寡妇梅莉莎作后妻。同时也带回了她的两个女儿。和宫殿里到处流传的说她连丈夫丧期还没有服完就嫁来这里这个理由不同,基尔没法喜欢上梅莉莎这个女人。她不是自己的母亲。不过是个和老臣们一样,只会站在父亲身旁,追随着父亲藐视自己的存在罢了。
  想起那时她那个年仅十四岁的长女伊奈莉——当时就用充满性感的目光俯视自己的样子,心情复杂焦躁的基尔不禁加重了力气踹向马的侧腹。
  “啊呀?”
  费得姆碰巧正好在躲闪横冲直撞马匹的人群中。他走出妾宅正打算就此回家。见状,不禁向跟在身边的侍从问道“刚才那个是不是皇太子殿下?”
  “不会吧?”
  “现在这个时间,而且还不带随从。”
  “不过如果是我们那位殿下的话,这也是完全有可能的啦。”说着,自己都不禁半开玩笑地自我嘲讽,“哎。别搞出什么奇怪的事情就好了。来人啊,追上他。万一发生什么麻烦事的话,就抬出我的名字,然后郑重地把他带回来。”
  下达了这样的命令。

  中央大道上比平时更为人头混杂。不耐烦地放缓马匹脚步的基尔从欢笑嬉闹的人群中面无表情地穿过。当然,他现在的穿得并不像一个皇族。市井平民也只有在祭典或仪式上才能看到皇子的肖像画,所以完全可以不被任何人发现地通过这里。
  果不其然,谁也没有向他打招呼。可随着马匹步伐的迈进,反而是基尔自己不能无视这些人了。快乐着吵吵嚷嚷的人们使他非常不愉快。就算是古吉他和笛子这样欢快的音色,听上去都像是在嘲笑自己的无能。四处掀起的阵阵笑声,不正是针对自己发出的吗?
  心脏猛烈地跳动着。似乎总算开始起作用的药效将基尔的思维溶化。视线中所有的景色都像开始翻动扭曲,仿佛由质地很差的颜料所调配出的难看色彩拖拽而成。到最后,甚至连人们的样子都开始重叠,宛若嘲笑自己的小恶魔群。
  (住手)
   每个人都用他们扭曲了的手指对自己指指点点,嘲笑着。说大家快看啊,那就是梅菲乌斯的皇太子哦。总是像个小孩似的害怕着父亲。连个女人都不能自由支配,这男人还真是丢脸。
  干脆去死吧。在这个国家帮不上任何人忙的男人,还不如现在就去死吧。
  (住手!)
  令人厌恶的色彩聚合体蠢动着,成群结队将自己包围。对这种充满压迫感的恐怖之物,基尔不禁心生憎恨及惊恐。他万分后悔自己没有把枪从宫殿里带出来。如果能用铅弹将这些家伙全部射穿的话,心情一定会无比舒畅吧——
  “基尔殿下?”
  突然有人拽住了缰绳。瞬间,那人看上去就像是恶魔的化身,在马上颤抖着的基尔定睛凝神了半响,好不容易才意识到面前的男人他曾见过好几次。
  从他佩着剑,腰间还别着手枪的装束来看,一定是平时就被允许武装的近卫士官中的一名吧。只记得他穿着军装的样子,当他穿上礼服时,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
  “您到这里来有什么事吗?”
  “没事。”
  皇子装作若无其事地摇了摇头。近卫师团直属皇帝。也就是父亲那边的人,无论如何,他对基尔来说,都算不上是一个可以友善相处的人。
  虽然士官级别的人应该都是从门第之家选出来的,但对组成师团的士兵来说,君主具有自由挑选人选的权限。基尔也在两年前迎来十五岁生日的时候,被赋予了挑选直属于自己的士兵的权限,但这种东西不过是个形式而已——如果贵族、军人以外的人建立了什么值得表彰的功绩的话,就会在赐予他们荣誉的同时,授予他们『近卫兵』这个名义上的头衔,这种现象十分普遍——而事实上到时候他一定会将父亲的师团直接继承过来吧。
  “一个人在外面逛太危险了。让宫殿里派个侍卫过来吧。”
  “不用了,别多管闲事。话说回来,这里到底在闹腾些什么。”
  “啊啊。”
  听了这话,已经四十岁过半的近卫士官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似地眯起了眼睛。指着大道中央。在撤去了天盖的马车上,站着一对穿着华丽的年轻男女。
  “今晚是小女的结婚仪式。”
  他笑着说道。
  他的女儿脸上挂着和这位父亲相似的表情,幸福地微笑着。纯白的礼服虽然朴素到甚至无法与宫廷常见的衣物作比较,但令人感到格外炫目。或许一生只有一次吧,所以穿得特别大胆,设计成显露前胸深沟的这套裙子,美妙地勾勒出新娘肉感的身体曲线。
  “皇子您现在是婚前的重要时期,我把我的部下叫来,立刻送您回——”
  对这位不知名的近卫士官的话语,基尔一半都没听进去。
人们欢笑,高歌,舞动围成圈子像是皮影戏般在眼前摇曳。微不足道的平民们的笑声、歌声、舞蹈却给基尔带来了恐惧。
  为什么他们看上去如此幸福。就算是身为梅菲乌斯皇位继承人的自己,都过着担惊受怕的每一天。不,正因为是平民,所以才能无所畏惧地生活下去。他们不需要在人生中做出选择。只能接受被赐予的东西,或为被夺去的东西而哀叹。如果自己也能过上这样生活的话,那该有多么轻松。
  想着,不由怒火中烧。比平时更为激烈的悸动尖锐地刺激着脑髓。咚、咚、咚、咚的跳动声让基尔全身颤抖。皮影就像合着这节拍似地上下摇动着——
  此时,基尔的嘴唇向两侧呈半圆形扯起,张开。他笑了起来。
  这真蠢,身为皇子的自己,居然会羡慕身份低微的人们的幸福。领土内的所有一切终将会成为自己的所有物。那就教会这个道理吧。如果他们只要被人赐予就能感到幸福的话,那就让他们领教一下被夺走那刻的感受吧。
  “初夜权。”
  “哎?”
  刚想再次拉起马辔的近卫士官抬起头。基尔擦去了唇边留下的口水,用清晰的声音说道。
  “我要行使皇族的初夜权。”
  “皇子!”
  士官的叫喊声引来了周围人群的目光。
  (终于愿意看了。)
  虽然还处于酩酊大醉的状态,但基尔却还是笑着。如果手上有一面镜子的话,他将会看到镜中映照出的自己现在的模样,正是刚才在他白日梦中出现的那恶魔。
  (终于注意到不是你们的一部分,而只是一个活着的,只是一个活着的真正的人类啊)
  梅菲乌斯的皇族男性拥有行使初夜权的权限。也就是说,如果领地内有男女因婚姻而结合的话,几乎毫无例外,他们可以从新郎处夺走与新娘共度新婚初夜的权利。
  过去曾有过相信处女之血是不净之物的时代,通过拥有力量的王族或祭司与新娘同寝,可以将血中的不净之物去除——虽然曾有这样的说法,但实际上,通常人们会选择通过缴纳高额税金来回避初夜权这个便利的方法。这条法律大约是在两百年前制定的,也就是说,是在与龙人族连续发生战争使人类文明疲惫的那段期间产生的。
如今,初夜权已完全形同虚设。和选择近卫兵的体系类似。
  “给我准备好地方,近卫士官。你没听到我说的话吗?如果想要反抗梅菲乌斯皇族的话,别说你了,连那个新娘都会被送上断头台哦?”
  以基尔为中心掀起了一阵波纹,惊恐与混乱呈圆形向外散播而去。笑声静了下来,歌声停了下来,舞蹈的圈子开始混乱,马车上年轻男女的表情冻了起来。与之相反,基尔的笑声始终没有停止。初夜权,在他所知范围内,没有被行使过一次。当然,他的父亲格鲁·梅菲乌斯也一样。
  父亲本人不是都说过了吗。要让我在历史上留名。伊奈莉不也在怂恿我吗。让我超越父亲。如果说现在不是这个时候,那该是何时?
  在陷入一片死寂的世界中,只有基尔一个人从心底里感到无比愉快。

  半小时后,基尔吩咐新娘在附近便宜酒吧的二楼等待。酒吧的警备工作也并非交给其他人,而正是交给了那位近卫士官。他独自冷笑着,手持酒瓶走上楼梯。此时,甚至楼梯木板咯吱作响的嘎声也令他格外愉快。
  打开房门,床上的人影猛地缩了一下。环境非常昏暗,虽然有灯光,但也不过是一盏被放在枕边沾满了煤污的灯而已。
  “皇子殿下”女性绞着双手恳求道。“请……请放过我。税金的话我一定会交。请原谅我!我,我这身子还没有被男人碰过。就算是我丈夫也……”
  “所以才要执行初夜权啊。”基尔讥讽地笑着。“鲜血里肮脏的部分我会全部为你洗净的。你今后就能安心地与丈夫亲近了哦。”
  脱去了上半身的衣服,基尔走近床边。新娘悲鸣着向床的深处缩去。透过薄薄的衣物可以看到她那丰满的臀部,基尔顿时感到饥渴了起来。
  碰碰碰,就在此时,猛烈的敲门的声音响起。基尔咂了下嘴,转过身,见闯进门来的是近卫士官,不禁吊起了眼角。
  “新娘父亲居然随便乱闯女儿初夜的现场,这还真不太平呢。虽然从国家角度上来说,听说王族初夜时,的确有招见证人到场的风俗,但你并不是见证人,快给我退下。”
  “殿、殿下,请务必重新考虑一下。您这样做,会毁了梅菲乌斯皇室名声的!”
  “你到底在说什么。就凭你这点身份,够资格诬蔑皇族的正当权利吗?你刚才这话可是当得起死罪的哦!”
  近卫士官隆·杰斯正视皇子的脸。目光的焦点漂移不定,嘴角渗出细小的白沫。这是黑睡莲的症状,他一眼就看穿了。皇子依然狠狠地盯着他,嘴里喋喋不休。
  “我……我是梅菲乌斯皇族……不,是格鲁·梅菲乌斯本人的分身。如果你想要对整个国家表示反抗的话,那好,我就把你和你一家人,一个不剩全部送到剑斗场去。把你们扔给龙牙撕咬,塞进龙的胃里去吧。如果不愿意的话就赶快退下。没什么大不了的,很快就能完事。这事完了以后再继续刚才的婚礼不就行了嘛。我也会在事后给你送件祝贺的礼品过去的啦。”
  基尔白皙的背脊向着自己。
  (啊——)
  他的这种无防备,瞬间让隆感到一阵激烈到令人目眩的踌躇向他袭来。
  莱拉是他唯一的女儿。拥有近卫士官这份忙碌工作的他,对自己是否是一个好父亲并没有自信。十多年前,隆生日的那天也是这样。当他回到家时,已经近深夜了。他都忘了那天是自己的生日。这时,看到莱拉趴在桌上睡着了。妻子给她的双肩披上毛毯,“她可是很努力想要坚持醒着到你回来哦”笑着这么说。女儿为自己做的那雪白的花环,被紧紧地握在她的手中。
  把那娇小的手与自己的重叠在一起,他不禁想,如果为了女儿的幸福,自己愿意用任何东西来交换。哪怕是用生命来交换也不足惜。
  回过神来,隆向基尔冲了过去。和踉跄着向前倒下的皇子一同摔在了床上。干什么,叫喊声随着破灭之音在脑髓中激起漩涡。
  可是,隆也不是完全没有思考过。很明显,皇子使用了有兴奋作用的麻药。如果现在让他失去意识的话,当他醒来后,说不定会什么都记不起来。就算不是这样,或许也能让他相信那只不过是梦中发生的事而已。虽然要做到这点,会需要大量人的协助,但对此,隆将不惜使用任何手段。
  另一方面,基尔已经彻底陷入了狂乱状态。超越父亲,或是彻底毁了他的名声。到了这个阶段,感觉逐渐延伸,从背后传来的那股如猛兽般的气息,也变得像是父亲本人的。
  “该死的。”
  和『父亲』扭打在一起的他,突然发现了对方佩在腰间的手枪,便拼死想伸手去抓。隆也注意到了这点。无言的争夺战的结果,手枪同时从两人手中滑落。应声摔在坚硬的地板上。双方同时伸出的手,究竟谁的更快。
  砰!枪声响起。

  接到侍从的来报,费德姆心急火燎地向便宜酒吧飞奔而去。
  (居然要行使初夜权!)
  环顾四周,看到小巷深处不显眼的地方,人影重重仿佛与黑暗化为一体。所有人的眼瞳看上去都亮得刺眼,令费德姆身上陡然升起一股寒气。这使他联想到潮湿的导火线。心想这东西反正不会爆发而把它扔在一旁,但却因为偶然丢入一个燃烧剧烈的火星,就能被轻易地引爆。
  费德姆顿感口干舌燥,慌忙赶向酒吧前。数名近卫兵正牢守酒吧正门。当然,他们也显得有些动摇不定。突然被长官叫出来,也没说明是什么情况,就让他们在这里担任警卫的工作。费德姆甩出了评议会成员的身份,从他们中间穿过。
  砰!正在此时,一声枪声响彻鼓膜。
  不禁在原地僵了一瞬,费德姆飞快地冲上楼梯。让擅长武艺的随从打头阵,推开了门。顿时,他倒抽了一口气。硝烟的臭味刺激着鼻子。简陋的床上,一摊鲜血正向外缓缓漫延着。
  (——)
  在这样的场面下,奇迹般的沉默却静静拂过。
  一时间,费德姆完全无法正常思考。没有说话,脑中仿佛拒绝着眼睛所看到的事实,只能呆呆地望着面前的一切。可是,现实却如针刺般侵蚀着他的脑细胞,费德姆·奥林的心中涌起了某个想法。甚至连自己都觉得这个想法实在愚蠢。太过于愚蠢。
  (……不)
  费德姆咽下了大量的唾液。这不正是对我的天启吗。将现在这古老帝国的硬壳击破,注入新生的血液,建立一个从真正意义上与当今乱世相配的国家。而天启不正在对他细语,能担当这个责任的,不是他人,正是他『自己』。
  这充满着血腥味的便宜酒吧二楼,在费德姆的眼中,就仿佛包围在黄金色的光芒之下。令身体颤抖的这种兴奋感甚至使他自己都感到了恐惧,既然这样决定了,那就要尽快行动,想到这里,焦急感不禁在他心中陡然而生。
  他首先向部下下达了不准任何人进入这间房间的命令,然后走近坐在床上抱在一起颤抖着的父女俩。
  “——我早有觉悟。”近卫士官这么说道。“但是我的女儿,我的家人们是无罪的。一切都将由我一个人来承担。请务必对除我之外的人手下留情。如果我这个愿望能够实现的话,我现在就愿意去剑斗场,空手和龙对峙,把首级奉献给断头台,被龙撕扯着四肢分尸。”
  “哦~”
  费德姆脸颊抖动着。向下瞄了一眼,裸着上身的男人背对着他倒在地上。纹丝不动,让人觉得他早已断气。
  “别担心”费德姆用颤抖的声音说道。“他,还有气。
  “啊?”
  “没听到吗。我说他还有气。别担心,皇太子殿下依然健在。”
  过度的震惊使隆·杰斯沉默不语。费德姆抢先说道。
  “听好了,如果你想要保护你家人的话,就要把接下来我说的话全部记牢,一字一句都不能泄露出去。如果让我知道你敢对其他人说关于这件事的任何一个字,我就会把你和你的家人,以及所有和你有血缘关系的人全部扔进龙的胃袋。明白吗,我这些话的意思也就是说,现在还没有到这个时候。明白了吗?”
  近卫士官隆·杰斯蓦然抬起视线。女儿依然趴在他那被溅出的鲜血染红的胸膛上哭泣着。越过哭泣女儿的肩头,看到的费德姆的那张脸。他那焦点漂移不定的目光,与刚才基尔皇子的如出一辙。


本帖最后由 zomaryu 于 2009-1-25 11:55 编辑


三章 新的面具


1


  这几天,塔尔卡斯忙得焦头烂额,成天到处奔波的。但他也是个越忙越有活力的男人。他那生了翅膀般的轻飘飘的步伐充分表达了他目前得意狂喜的心情。
  说是即将建设塔尔卡斯剑斗会专用的竞技场啦,或是已有成打成批购入新品种龙的预定之类啦,塔尔卡斯向剑奴们夸耀着未来宏大的计划。就算是对他平时不怎么会搭理的欧鲁巴也,
  “如果能在皇族的各位大人们面前展现实力的话,奖励也能随心所欲哦,欧鲁巴。我一定会为你准备个最棒的对手。一定要好好打哦。没事啦,不用太紧张,照你平时那样去打就行了啦。”
  塔尔卡斯满面堆笑地拍着他的肩膀。老实说,这状态看上去非常诡异。听说了这种情况的格威脸上不禁浮现出苦笑,但他立刻就认真了起来,
  “塔尔卡斯剑斗会在业界虽毋庸置疑是个大户。但我从没听说塔尔卡斯和皇族或是其他了不起的大人物有什么关系。只有比拉克领主费德姆这个贵族,因为现担任剑斗工会的长官,所以塔尔卡斯和他见过好几次。但就算是这样,费德姆也从来没有直接委托工作给他。从这个角度来考虑,这次的委托实在是过于重大了。我曾经好几次对塔尔卡斯提过,说这事应该向其他剑斗会请求协助,但塔尔卡斯断然拒绝了这个请求。”
  “您老人家太过虑了啦。”希克耸了耸肩。“这不是挺好嘛。反正就算让大人物们不开心,也轮不到我们的脑袋搬家。最终剑斗士也不过是去寻找其他战斗的场所而已。”
  欧鲁巴对此深感同意。无论在哪里都没有大区别。剑斗士能做的只有为获得活命的担保而不停赚钱而已。而如果这些能使他向自由更接近一步的话,无论要去哪里,他都将继续战斗。仅此而已。

  在那之后过了数日,终于要做前往圣临之谷的准备了。众人纷纷忙着将武器和甲胄堆上货车,把龙带出牢笼这种辛苦的活。
  宽敞的龙舍中,欧鲁巴无言地旁观着正在引导龙群的凤·蓝。虽然他在这里见过好几个调教师,但像凤·蓝这样可以随心所欲指挥龙的却绝无仅有。就算是那些吹嘘着“我可以指挥三头索佐斯表演杂技”的老练调教师,在会在每天同一个时刻给龙喂食,抚摸它们的面孔,在进行着这些每日必做的工作过程中,被心血来潮的索佐斯一口吞下。
  龙本来就是这样一种生物。人类对它们所付出的爱情、教育,虽然的确会有一定程度上的效果,但却没有任何一点是可以完全保证的。哪怕被长期驯养的龙,也会做出在自己巢穴附近挖些深坑或是搞点山石崩塌这种陷阱,来困住人类团队的行为,实际上它们的真实智商根本无法测定。
  对于这样的龙,在欧鲁巴所知范围内,蓝对它们下达命令从来没有失效过。而且她也不会使用鞭子,或是用饲料来引诱这种方式。只要蓝吹起低沉的口哨,龙们就会像训练有素的士兵般整齐地列队,蓝一挥手,它们就会开始慢悠悠地移动起庞大的躯体。
  但是,龙群中似乎还是会出现个体差异,
  “欧鲁巴。不要光在旁边看着,过来帮下忙。”
  微微鼓起腮帮子对他叫喊的蓝,正用手推着一头中型龙拜安。它依然蹲在笼子的角落一步也不肯挪动。它彻底无视蓝的命令是因为在闹什么脾气吗,看它正缩在角落,面孔对着这边,一脸就是要和你们赌气,死也不走的样子。
  “要我怎么做?用锁拴住它脖子吗?”
  对拜安来说麻醉枪几乎毫无作用。但是如果用锁链来拖的话就会需要很多人手。中型龙拜安的体型虽然小得和索佐斯不能相提并论。但它肩部的高度也几乎与成年人的头部持平了。身体长约三米。粗糙触感的表皮就像是甲胄似的。看上去就像是一头凶暴的巨型蜥蜴,细小的角呈鸡冠形排列在头部。
  “欧鲁巴只要坐上去就行了。”
  “什么意思?”
  奥鲁巴觉得有些惊讶。虽然并不是不存在骑着拜安进行的剑斗竞技,但那也是要尽力控制不习惯被人骑在背上的拜安,也就是说,在随时会被龙甩下踩扁的同时,不得不与敌人厮杀,以这种惊悚感来取悦观众的表演,在没有魔术或是药物的前提下,想像操纵重战车那样操纵拜安是不可能的。
  “龙和野兽不同。虽说它们已经退化了,但龙有龙的知性。只是人类无法理解而已。欧鲁巴的话肯定没问题。它一定会敞开心扉的。”
  少女唇边绽开笑容,歌唱般地说道。但她说的内容却像是在让欧鲁巴“去死”,对剑斗士的他来说实在是难以理解。但是,就如之前所述,的确也从没见过比她更擅长驱使龙的人。而且,当看到她那特有的毫无防备的笑容时,不知为何,不可思议般地会有种能相信任何疯狂行为的感觉。
  欧鲁巴缓缓地靠近拜安。龙的后腿虽开始做出蹬土的动作,但并没有吼叫出声,只是急躁地吞吐着它那分叉的舌头,如玻璃球似的眼珠俯视着欧鲁巴。他迅速沉着下来,移动到它的侧面,踩着腿飞身跳上它的背脊。瞬间,龙背弹了一下。为了不被它甩下来,欧鲁巴用双手紧紧抱着它那粗大的脖子。龙身上令人感到意外的热量透过皮肤间接触的地方传了过来。这样做究竟会对龙的心情带来什么变化,当然,欧鲁巴不得而知。可此时,拜安却平静了下来,开始向外挪动起它的脚步,听从少女的引导走了起来。
  “这孩子出生后才只过了半年。”凤·蓝一边引导着一边说道。
  “虽然只需要半年,它的身体就可以变得已经和成年龙相差无几。但是,它的心还是个孩子。可尽管如此,调教师中居然有人无法区别这点。”
  将四头拜安送入装着滑轮的全新牢笼。负责拖这个牢笼的是两头索佐斯和一头荷班。虽说人们总认为索佐斯的性情比较暴躁,但实际上拜安才是所有的龙中性格最为阴晴不定的种族,就算是凤·蓝,也无法完全控制大量的拜安,所以它们只能在牢笼中度过这趟行程。
  就在距离出发还有一个小时,众人都为准备而忙碌个不停的时候,突然,练兵场上冲进了数头小型龙。
  是排成一串的三头腾格。这是一种体型比拜安还要小一圈的龙,由于体型娇小行动敏捷,所以常被取代马匹在战场上使用。它们有着酷似鸟类的头,长颈俯下靠近着地面,用两条细长的腿奔跑。
  由于龙的急刹车,领头的骑龙者被甩飞了下来。
  “该,该死,所以说龙这种东西——”
  男人吐出嘴里沙子。他用紫色的袍子遮盖自己肥大的身体,身材看上去就像是个爆发户商人的那种。身后跟着的两头龙上各分别坐着一个人,在他们下龙向那个看似是他们主人的男人伸出援手之前,凤·蓝先一步跑到他的跟前。
  领头的那匹腾格弯着脚蹲坐在那里。应该是被粗暴地对待了吧,它张开的大嘴里流出白色的吐泻物。就在蓝想要抚摸的它颈项时,
  “你这个奴隶不准接近阁下!”
  一鞭子狠狠地抽来。蓝慌忙向后躲闪,但因为脚脖子擦到了一下而摔倒在地上。可蓝并没有逃跑,而是直面对方,笔直地盯着武装的士兵。当那个年纪尚轻士兵注意到蓝的发色和肤色后,显得更加暴躁了。
  “是崇拜龙神的部族吗。一个野蛮人,居然敢自以为是——”
  将没有固定居所的边境游牧民族看作是非文明人,这种风潮无论在哪里都非常盛行。从这个角度来看,虽然在欧鲁巴那件事上也是如此,塔尔卡斯还真是一个十足的利益至上主义者。
  士兵还想再一次挥下鞭子。
  就在此时,他突然发出低沉的呻吟声,僵立不动了。侧面伸来的欧鲁巴的手扣住了他的手腕,高高提了起来。把这位被向后扯得哼哼个不停的士兵一脚向前踹倒。
  “虽然我不知道他是哪里的『阁下』,但既然人在这里,就要遵守这里的规矩。如果你讨厌与区区奴隶扯上关系的话,那也不用特地跑到这个奴隶的巢穴里来。请回吧。”
  他拿起从士兵那里抢来的鞭子,朝地面狠狠一抽。
  “你,你这个不知好歹的!”
  士兵爬起来刚想拔出腰间的刀,
  “等一下。欧鲁巴,快给我住手!”
  塔尔卡斯从他的背后,拖动着那丝毫不比那个长袍男人逊色的肥壮身躯全速飞奔过来。
  “你,你这个大笨蛋。这位大人可不是你配与之交谈的人物。你赶快回去帮忙准备!——哦哦,费德姆大人,请务必原谅他们的无礼行为。我完全没想到您居然会专程大驾光临这种脏乱的……”
  “啊啊,行了。你倒是该给我退下,塔尔卡斯。”
  长袍男人向绞着双手粘过来的剑奴商人甩了甩手,
  “我要找的是这个男人。欧鲁巴?——对,你叫欧鲁巴吧。”
  说着,指向扶着蓝的肩膀,正打算离去的欧鲁巴的面具。
  呆若木鸡的塔尔卡斯暂且不提,连欧鲁巴自己也觉得很惊讶。再说,外界的人直接称呼剑斗士的名字本身就是件非常稀有的事。
  面对停下脚步的欧鲁巴,费德姆——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说过的男人——露出了一种异样的,与欧鲁巴过去所见过的任何表情都不相似的笑容。当明白那是一种抑制内心对奴隶的嘲讽,同时又在揣测对方心情的笑容时,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就在这时,他向欧鲁巴说出了一句甚至能让他忘记这奇妙表情的,令人预想不到的话。
  “你还记得我吗?不,不可能记得我吧。那时候你几乎已经失去意识了。我是梅菲乌斯帝朝评议会成员,兼比拉克领主。同时授命担任剑斗公会会长的职务,也正是给你戴上那个面具的男人。”

  这还是欧鲁巴第一次在没有主人在场的情况下,走进塔尔卡斯办公室。但他当然不会在意这些。他死死盯着的,是面前这个男人——自称费德姆,梅菲乌斯贵族中的要人。
  “你这算什么眼光。如果你手上有剑的话,是不是会立刻拔剑把我的首级给砍下来啊。”
  空手也不是不能杀了他,欧鲁巴这么想,但他并没有把这话说出口。现场只有费德姆,一个像是他侍从的少年,和一个青白脸有些书生风的青年,而全副武装的士兵只有一个,这也太不小心了。
  “你很恨我吧,不过你算是恨错人了。把你关进监狱这件事并不是我的指示,是因为你自身的罪行。”
  “那么。”
  从对方自报名号之后,这是欧鲁巴第一次开口。
  “为什么要给我戴上面具?是出于贵族的好玩心吗。反正是个奴隶,随便遭到怎么样的待遇都没关系吗?”
  “你给我注意一下你的言辞。”
  对一旁士兵的怒吼,费德姆只是回了一句“没事”,
  “我可没有闲到对不知道明天是不是还能活命的剑奴隶开那种玩笑。但是……虽说是不知明日命运如何,没错,真亏你能活到今天。那时候你看起来不过是个普通的小孩。而在这两年间,你居然作为一个剑斗士活了下来……这是多么的幸运啊。不,已经不能称之为幸运了,这是你们经常会提起的,从宇宙创世瞬间以来,为所有诞生的人类所安排下的所谓的命运黄金率吧?”
  说着,转头看了看背后的青年。青年露出淡淡的笑容,微微提了提下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对待梅菲乌斯贵族的态度比欧鲁巴的还要不逊,但费德姆看上去不以为然。
  “而且,那时候看上去只是个孩子,经过了两年,体格已经完全成长为成人了。如果不戴面具的话看上去就像是他本人……嗯,时机也不坏。如果再过半年的话,身体可能会继续成长,或许到时候反而会比较麻烦呢。”



  当然,欧鲁巴现在完全不理解对方到底在说些什么。费德姆看上去就像是与老友久别重逢般怀念。但就欧鲁巴看来,这个面具是在两年间,始终将面孔与外界隔开的铁块罢了,而且在一段时期内,还像火一样灼烧他的脸,正可谓是诅咒之物。
  痛苦地打滚,用渗着鲜血的手指抓扯地面,被铁链紧锁的脚挣扎得仿佛要将骨头切碎,而每当此时,欧鲁巴总是诅咒着不得不戴上这个面具的命运,诅咒着使自己落入这命运的世上的一切。
  没错,这面具就是欧鲁巴这两年的实体化。同时,也是他就算经受着苦难也绝对不向死亡低头,发誓一定要从夺走了母亲、哥哥和阿丽丝的某种事物的手掌中,将一切重新夺回来的,这种意志的象征。
  而在这种情况下,却突然有一个素不相识的贵族跑到自己面前,说什么“我是给你戴上那个面具的男人”。费德姆说的没错。如果他的手边有剑的话,不,不管是不是剑,短刀也好,沉甸甸的瓶子也好,反正只要他身边存在任何有杀伤力的东西,当费德姆挑明那个事实的瞬间,他就会冲上去把对方的头给粉碎掉吧。当然现在下手也决不算迟。
  可是,不知道费德姆是否是欧鲁巴这种心思,再次抢了先机。
  “好吧,欧鲁巴。现在我就在这里把你那个面具给摘下来。”
  “什么?”
  “不止如此,我还会把你从现在奴隶的身份中解放出来。你已经没有必要拿着剑进行厮杀了。话虽如此,也不是代表给你自由身。事情很简单,我给你个交换条件。从现在起的一段时间内,你将从塔尔卡斯的管理下移交到我这边,仅此而已。”
  “等一下。”
  “还有,在这段时间内,你不准违抗我说的话,完全遵照我说的去做。不需要害怕。这比奴隶间的自相残杀要简单地多。只要像个人偶一样听我摆布就行了。然后——”
  “等一下!”
  欧鲁巴不禁喊道。在说话含糊不清的费德姆面前,他焦躁地甩着头,说道,
  “给我戴上面具的罪魁,到现在居然说什么要把我的面具摘下来?还说要把我从剑奴的身份里解放出来,但要我对你言听计从?你在开什么玩笑。现在摘掉我面具的理由究竟是什么。确切地说,一开始给我戴上面具的理由又是什么。你们这些家伙,总是喜欢随意摆布自己觉得没有价值的人们的命运,究竟你们能从中获得多少乐趣?”
  言辞本身虽然显得很平静,但或许是感受到了话语中所包含着的他那整整两年间的痛苦吧,费德姆吓得向后缩去,而士兵像是要保护主人似的,挡在他的面前。目光从面具的内侧炯炯有神地射出,欧鲁巴越过士兵的肩头狠狠盯着费德姆。
  “把面具取下,从奴隶的身份中解放出来,然后买下我,你究竟打算干些什么。难道说想把我训练成你饲养的暗杀者不成?”
  “等,等一下。你稍微等一下啦。”
这次轮到费德姆制止他。他躲在士兵的背后,擦着额头上渗出的汗水,
  “你不明白吗。不过我也没有那么多时间解释了。难道要我说,假如你不服从的话,我就把你杀了这种话,你还会比较能接受吗?”
  “这样说还比较干脆明了。另外还有关于我需要做的事。”
  士兵的喉结上下滑动,面前站着的明明是个手无寸铁的人,但总觉得像是被一头有着黄金色眼瞳的食肉猛兽盯着似的。
  贵族和奴隶。原本不被允许平起平坐的这两者间,却让整个室内充满了立场相反、使人焦躁的威压感。
  “好了,稍安勿躁。”
  插嘴的是那个带着书生风的青年。他向前跨了一步,站在了欧鲁巴和费德姆中间。
  “这是一件复杂至极的事。虽然要从头说起的确会非常浪费时间。不过为了先让他能够接受这个情况,你看这样如何,让我们先把你的面具取下来之后,再慢慢说?”
  “一旦取下之后,就再也戴不上去了,这么说过的不是你自己吗?”费德姆不满地问道。“如果这样做,他还说不愿意服从的话,那才真是逼着我不得不杀他啊。”
  “方法还有很多。请相信我。”
  旁听着他们俩之间这奇怪的对话,欧鲁巴注意到,面前这个看上去像是个青年的男人,或许已经有相当的岁数了。他的嗓音略有些嘶哑,发丝中也混着少许银白。
  “好吧,赫尔曼,你就试试看吧。”
  获得了费德姆的许可,被称为赫尔曼的这个男人靠近欧鲁巴。欧鲁巴虽下意识地向后退去,但突然感到面具仿佛恰到好处地被对方的手指吸住时,他惊呆了。
  欧鲁巴可以把握自己的剑或是枪的攻击范围,还能在一瞬间看穿敌人的攻击范围。这就是欧鲁巴在这两年内一边求生,一边学习到的能力。
  可尽管如此,赫尔曼悄无声息地,却显得如此轻松就跨入了他的近身。
  “不要害怕”
  赫尔曼边笑边说道。手指依然稳稳按着面具,向着他的面孔再次贴近过来。
  “这面具就算有再大的怪力都没法拿下。另外,也不存在什么可以取下面具的钥匙。经过这两年,你应该是最清楚这点的。”
  欧鲁巴甚至开始怀疑说着这席话的赫尔曼是否才真正戴着面具。该不会是将与脸部完全吻合的人皮贴在脸上,隐藏住本来的面貌吧。所以他的皮肤才显得莫名地紧绷,在光线照射下,看上去就像是个年轻人。
  更重要的是,那仿佛在探究自己的双眼。脸上几乎毫无表情,只有他的目光放射着刀刃般的光芒。就算是曾与无数强敌对峙过的欧鲁巴,也被这种与他们都不同,可又远远凌驾他们的目光盯得战栗不已。
  “不要碰我”欧鲁巴颤抖着,尽管自己也为了不承认这点而拼死抵抗着。“再说了,如果没有钥匙的话,那该如何把这个面具拿下来。”
  “钥匙正是我的意念。我不是说了不用害怕吗。好了,久违了两年的解放哦。”
  就在欧鲁巴想要反驳之前,一阵摩擦般地蠕动感袭来。原因不在于他,正是从欧鲁巴自己体内传来的。
  剧烈的声音响起。伴随着仿佛整个世界发生龟裂似的声音,欧鲁巴的面具垂直错开,就好像对共同度过的这两年感到依依不舍似的,缓缓向两侧分开,随后又瞬间下坠。摔落在地面发出的“咯啷”一声显得如此美妙。呆立原地的欧鲁巴脸上,气流的触感轻轻抚过。
  顿时,他感到一阵刺眼,猛地用手护住自己的眼睛,就好像赫尔曼会用魔法攻击过来似的。但实际上,答案已经很明了。从某种角度上说,这种冲击感比有人企图从近距离夺取自己的生命还要强烈,而自己的身体依然在不停颤抖也是不争的事实。
  欧鲁巴——当拿起剑,将无所畏惧,同时也是公认的一流剑士的他,现在却像一个孩童似的恐惧着,他用令自己都感到不耐烦的速度缓缓睁开眼睛。
  面前,正是呆立不动的费德姆。不,不止是他。就连在一旁待命的士兵,还有侍从的少年,都惊讶地张大着嘴。全都僵硬地杵在原地。
  正当此时,那个年轻的士兵突然动了起来。仿佛恍然恢复了神志,就地跪下。
  “皇,皇太子殿下?”年轻的他用颤抖的声音说道“这,这实在是……请,请原谅我的对方无礼。我没有想到您会是殿下……请,请务必慈悲为怀!”
  “正是本人!”喊出这句话的是费德姆。他那肥大的身体正因兴奋而抖动个不停。“正是本人啊!但是……但是,赫尔曼。这家伙以前没有如此……没有和他如此相似啊。就算是把两年的时间计算进去,没想到居然能变得像现在这样,就像是在照镜子似的……”
  “这就是所谓的魔道。”赫尔曼用嘶哑的喀喀声笑了起来“我不是说过吗?如果幸运能站在我们这边的话,总有一天,他一定会帮上老爷您的忙的。”
  一时间,在场的所有声音都沉寂了下来。
  欧鲁巴自己也失去了声音,以及明确的思考能力。畏畏缩缩触碰到的,是脸颊上真实的皮肤,而不是钢铁的触感。那坚硬、冰冷的面具已经不在了。手及之处,只有柔软的皮肤。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欧鲁巴半呆愣着这么想道。
  “要看镜子吗?”
  唯一维持冷静的赫尔曼随意地翻动起塔尔卡斯的抽屉,取出一面手镜,扔给了欧鲁巴。欧鲁巴屏息凝神,向手中接住的东西望去。
  青白面容,目光锐利的男人正回看着自己。不是在这两年内,每次望向镜子时都会出现在眼前的那个虎形面具。在心中涌起确认的感情前,某种违和感却阻碍了欧鲁巴的这种喜悦。
  这的确是自己的面孔。尽管这样,总感到有些不同。眼睛也好,鼻子也好,嘴巴也好,确实残留着过去的轮廓,但总觉得角度和造型有了微妙的变化。
  难道是因为经过了两年,连自己的样子都忘了吗?不——这应该不完全是由于这个原因所造成的。和以前比较起来,眼睛似乎被奇怪地撑开了,嘴唇也薄了少许,鼻梁看上去却挺起了少许。
  “好了”
  费德姆唐突到不自然地打破了现场的沉默。
  “到了这个地步,已经由不得你的意愿了。你在两年前,就被这么注定了。在不管是神、魔物、还是太古的龙神,或是名字以及存在都不为人所知的某种力量的作用下被注定了。若不是如此,是不可能如此相似的。”
  究竟在说什么,还没等欧鲁巴问出口,费德姆就抢先说了出来。
  “你已经不是什么欧鲁巴了。当然剑奴隶之类的也一样。当面具被取下的瞬间,你就已经重生为另外一个人。而且,不是那种,随处可见的,平凡的人。听清楚,从今天的这个瞬间起,你就是令人敬畏的梅菲乌斯帝朝皇位继承人,基尔·梅菲乌斯本人!”


2

  费德姆很快便把欧鲁巴带出了塔尔卡斯剑奴隶训练场。由于事情进展地过于迅速,以至于一时间,他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从剑奴隶的身份中解放出来了。不知不觉中,费德姆好像已经和塔尔卡斯谈妥了。
  由于剑奴这个地狱过于干脆地被终结,以至于欧鲁巴对此几乎毫无感受。在此之上,自己究竟在谁的掌心上,究竟是因为谁的意思而转向这个命运——仿佛从少年时代起至今,始终被操纵着似的——完全不明白其中究竟。
  费德姆在梅菲乌斯领内各地都拥有宅邸。欧鲁巴被带去了其中一处,在路途中,他始终被费德姆要求用斗篷隐藏自己的脸。
  费德姆将欧鲁巴领入一间铺着绒毯的房间,锁起了门,然后终于告诉他可以脱下斗篷了。房间里只有和他一同前往训练场的士兵和侍从。那个名为赫尔曼的魔道士已经不见了。
  取下斗篷,在场的所有人开始再次不停地上下打量起他来。
  “不管看几次——这还真是……总有种其实是我在被耍的感觉。有种其实你就是真正的梅菲乌斯皇子基尔本人,只是在试探我,的感觉。”
  “别老说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什么梅菲乌斯皇子?你到底在说些什么。说些让我这个剑斗士也能理解的话啊!”
  欧鲁巴的忍耐也快到极限了。费德姆对他这种不逊的口气毫不生气,只是说着“你说的很有道理”,点了点头,开始从头解释起来。事情的起因要从两年前,从欧鲁巴被送进监狱的那天开始说起。
  费德姆是比拉克的领主。本来,抓住像欧鲁巴这种小混混这种事是不需要向他报告的。但那时,都市警备队却不知为何传来了紧急报告。
  当只看了躺倒在单人房的欧鲁巴一眼,他顿时惊讶地叫出声来。
  “你和梅菲乌斯皇太子殿下非常相像。”
  费德姆思索了片刻。皇子本来就以古怪的行径而著称。但要说他出现在斗技场这种事,应该还是没有人会相信的吧。可一旦想对他的出身追根究底的话,就相当于触及了皇室的威信。最重要的是,万一到时候出了点什么茬子,最后被问罪的将会是费德姆。
  所以,他决定将欧鲁巴的容貌藏起来。就是为此才给他戴上面具的。
  事情不可能那么简单,欧鲁巴这么认为。虽然自己和皇太子相似这件事令他非常惊讶,但仅仅为此就借助魔道士的力量。毕竟有些小题大作。无论是脸像被火焰灼烧似的那种痛楚。还是摘下面具后,自己都觉得有些违和的自己的面容。这一切,都说明了一切都是事先就算计好了的。虽然胸中燃起一股强烈的怒火,但他外表依然故作冷静。
  “给我戴上面具的理由我已经明白了。那么,摘下的理由又是为了什么?”
  “正如我刚才所说的。”
  “成为皇子?意思是让我做一个替身吗?”
  “哦。你似乎也有在思考呢。一点也没错。你与皇子非常相像,就仅此这一点,你就能够为国家做贡献。你可以把这当成荣誉。而且,还能从奴隶身份中解放出来——换取自己的自由。没有比这更好的条件了吧。”
  “梅菲乌斯要与加贝拉缔结和平关系了吧。难不成又会发生其他战争?”
  “替身并不是只有在战场上才能起作用。如果你知道缔结和平条约这件事的话,那你也应该听说过关于皇子婚礼的事吧?”
  “我就是为了这件事,而被作为剑奴隶带来这里的。”
  “那么,这次你就带着其他的理由前往圣临之谷吧。”
  根据费德姆的说法,好像对这次婚礼感到不快的人在国内外堆积如山。或许会有人想要通过引发骚动,从而阻挠婚礼的进行,其中,甚至会出现想要暗杀皇子和加贝拉公主的人。
  “王子遭遇危险的可能性必然很高。当然,我们也已经做好了万全的警备工作。但是,毕竟这是两国都想要尽快建立同盟关系的情况下,举行的较为仓促的婚礼。万一有个不测,就是为了做这种情况下的保险,才要用到你。”
  欧鲁巴思考了一阵子。仓促的情况,从这个观点来看,自己其实也处于这样一个状况。婚礼就在三天后。刚才还是个剑斗士的自己,要在三天后表现得像一个皇子。
  (真是无聊)
  虽然很想就这么一口回绝,但这件事绝不可能没有内幕。如此直截了当地被告知这些和国家机密挂勾的内容,这也就是说,这件事已经和他的命息息相关了。如果拒绝的话,只有死路一条。先前欧鲁巴自我讽刺的那些话,对方也没有进行否定。久违两年未与外界空气接触的皮肤上渗出淡淡的汗珠。与一直以来的剑斗胜负不同。这并不是可以通过战斗取得胜利的对手。如果照现在这个状态的话
  (梅菲乌斯的皇子吗——)
  一种想法忽然闪过脑海。坚实的胸膛中,心脏猛烈地悸动起来。
  欧鲁巴平静地吸了口气,表面依然尽力维持着冷静,问道。
  “如果我接受替身这个工作——那我需要扮演到何时?就只有到婚礼结束的这段时间吗?”
  “这还真是另人意外。不过既然这样,事情就好说了。”费德姆满意地笑了起来。“当然,是不可能让你钻进公主殿下初夜床铺的。所以就坚持到我们判断已经足够了为止。不会很久的。”
  “我还想问一件事。”
  “什么。说说看。”
  “有什么证据可以保证事情办完了以后,我不会被灭口?”
  “什么?”
  “一旦被人知道在王族间的婚礼上用替身,也就等同于伤害了加贝拉的尊严,战火再燃将不可避免。至少,知道替身这件事的人最终将会成为妨碍。正所谓死人不会多嘴吧。”
  欧鲁巴的视线转向同在室内的士兵和侍从。还是个少年的侍从脸色发青,士兵也显得有些动摇。费德姆一转原本愉快的心情,咂了咂舌。
  “身为一个奴隶,居然企图和我讨价还价。你不用担这种多余的心……嗯,我这么说你也不会认可的。当然,我是不可能把长着和王子同样脸的你就此放逐的。我觉得这和刚才我说的那些话没有矛盾,替身可以派上用处的地方不止在婚礼时吧?虽然平时需要找个理由,隐藏你的脸。从这点来说会对你造成一定程度的不自由,但作为我手下的人,一定保证让你过上相当舒适的生活。”
  欧鲁巴再次陷入沉默。连费德姆本人都感到惊讶程度的这张与皇太子酷似的脸,的确有很多用处。虽然他认为这绝对不代表了所有的一切都能被保证,但欧鲁巴依然回答“我明白了”,表示接受。“好吧。这条件并不赖。但是,我没有在三天内表现地让所有人都相信我是皇太子的自信。”
  “只要听到你这句话就足够了。交涉成立。”
  脸上浮现出笑容的费德姆因为工作繁忙,没有多留片刻,当即站了起来。
  “我还会来的。我把侍从丁留在你身边,在这段时间内,你暂时先学习些礼仪举止吧。”

  那之后三天内,欧鲁巴过上了繁忙的日子。可以不用照顾龙、不用训练剑,但与之相对,他必须干一些比那些更使人劳心的工作。才想着不知从何着手,丁就让他直立着不动,从校正站立姿势开始。挺胸,直背,颔首。另外行走的姿势一定要洒脱。侍从丁虽然长着一张可爱的娃娃脸,但却有着与之完全不相称的调教师手段,对欧鲁巴的每一步都严格地进行指正。
  这些都是他平时从不在意的部分,老实说,这令他感到精疲力竭,可还没缓过劲来,又有其他的训练在等着他。看到丁为他准备了镜子。下面是干嘛,欧鲁巴不禁问道,
  “笑的方法。”
  说着,笑眯眯地将镜子递给他。
  排得密密麻麻的行程,三天内毫无休息时间。欧鲁巴当然不觉得这样做他就能成为皇太子了,甚至有的时候觉得这很傻,想要扔下一切逃跑算了。可每当此时,欧鲁巴都会像自己剑奴时代时一样,
  (我究竟是为了什么才活过这两年的。究竟是为了什么,才像一个愚蠢狗腿似的,为了一个指令就拼死拼活,然后去杀其他人)
  向胸中一直亮着的青白色鬼火投着柴,为驱使自己而不停燃烧着火焰。
  (如果现在逃跑的话,不是立刻被杀,就是回到过去的剑奴生活。)
  虽然因为这事情过于唐突而,曾他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但这是一种光明。对路途前方一片漆黑,不得不摸索着前进的欧鲁巴来说,现在这突变的环境,毫无疑问是他前进的证据。在这两年内,在几乎要被呕吐出的鲜血与脑浆、以及内脏所淹没的情况下,他早就已经冷静地明白,有些事情永远不是他伸手可触及的。可他总是不愿意承认,始终向前方伸出的手,只为了抓住等同于天空一般的目的。
  最起码,欧鲁巴本人这么相信着,并老实地继续接受少年的教育。太阳下山后,同样按照丁的指示,把自己的身体沉入满是热水的浴缸,清洗起自己的身体。伸展着四肢,将头后束成一把的黑色蓬发一刀剪掉,顺便用剃刀将脸挂干净。从浴缸内出时,上乘亚麻布制的内衣,丝绢外套,以及天鹅绒长裤早已为他准备好了。
  睡觉时,就算粗鲁地将自己摔上床,也有足够柔软的床垫接住他的身体。不禁让他想起做少年们头领的那阵子,数次,与他共度夜晚的女性那柔软肌肤的触感。
  (我,究竟在哪里。)
  迷迷糊糊处于睡眠与清醒的界限上,欧鲁巴似乎听到自问的声音。
  (……哥哥,睡不着)
  (握着我的手。——)
  (哥哥——)

  所谓的圣临之谷——就是当移民宇宙船降落到这个星球时,踏上的第一块土地。那已经是五百多年前,也就是神话时代的事了。这样听起来,这片土地确实给人一种神圣,充满了历史的感觉。但事实上,世界各地号称有着相同传说的土地到处都是。
  山谷南部的深处。一座由木质及大理石构成的小宫殿贯穿断崖内部。通道的墙上,淡淡的浮雕描绘了各种自宇宙船圣临直到梅菲乌斯建国这期间的神话故事。绘上点缀着大量宝石,当影子在铁笼架中的火焰照射下跃动时,显得栩栩如生。
  再往深处走去,宽广的大厅中熙熙攘攘挤满了绅士淑女们。虽然地处悬崖壁内,但周围的灯光却显得绚烂多彩,悬挂着的玻璃灯散出的星光洒落大厅各个角落。
  大厅的一角端坐着一个乐团,从古风的旋律到最近流行的快节拍,应到场来宾的要求不停演奏着各种曲子。甚至有人现场跳起了即兴舞蹈,到处都充满了欢笑声。
  “皇子”
  有人这么向他打着招呼。不,
  “殿下,恭喜您。”
  “基尔皇子”
  “恭喜您成婚”
  擦身而过的人都称呼他为“皇子”“基尔殿下”,并带着笑容向他打致意。脸上表现着大气的笑容,手轻轻挥起回应着他们,欧鲁巴完全遵照被教导的方式做着。
  费德姆走过来紧贴他身边。
  “听好了,欧鲁巴。”
  今早,费德姆坐着马车前来迎接欧鲁巴,他的全身也充满了即将赴死的战士般的紧张感,这么说道。
  “舞会列席者中,加贝拉侧的人当然不用多说,甚至也不能让梅菲乌斯侧的人发现你的真面目。因为不知道消息会从哪里被泄漏出去。——一个皇族的举手投足反正也不是在区区三天内可以学成的。你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用想。什么也不用看。就照着我说的去做,照着我说的去说。仅此而已,明白了吗?”
  话虽如此,可只能用这种轻飘飘的方式走路总使他感到有些不踏实。甚至感觉比用锁链锁住脚的那阵子更为痛苦。
  最为重要的是,大量的人,人,人。穿着华丽得令人头昏眼花的他们,没有一个忽视欧鲁巴的存在。所有靠近的人都向他致意、行礼、或是挥着手向他走来。随后嘴里总是吐出“恭喜您了”这句话。
  远处的人也都在对欧鲁巴指指点点的。纷纷聚在一起,边看他边谈论着些什么。
  不,不是欧鲁巴。他们眼中看到的、嘴上打着招呼的对象并不是欧鲁巴。他很清楚,非常清楚,只不过经过了三天,他是不可能将自己想象成皇太子的。
  欧鲁巴很快就忘了该如何正确行走,也无法按照方法好好对家臣们回礼了。可是,对方却都将这理解成将与新娘初次见面的紧张所造成的,依旧带着微笑目送他。
  “胸膛再挺直一点”费德姆固执地向他耳语。“你不是个剑斗士吗。怎么能在这种地方怯场。”
  这混蛋,连骂句脏话都做不到,欧鲁巴越是想要注意,走得越不像话,表情也僵硬地抽搐着。别说言行举止装得像皇子了,原本铁面具被拿下后,对欧鲁巴来说,就算以真面目见人都还没习惯。
  视线扫过餐桌,餐桌上摆着哪怕大厅里的人再多也不足以全部吃完的食物。而且似乎任何一个盘子都不被允许处于空空如也状态似的,一旦某个盆子中的白色开始变得显眼时,就会立刻被更换成放满食物的盘子。
  伸手拿起了其中一个,恐怕仅这碟食物的价值,就已经超过剑奴一年份以上食物的总价了吧。少年时代,店铺里摆放着色彩多样光鲜亮丽的水果,散发着诱人香味刺激食欲的肉丸子,那时要不是完成了什么重要工作,是无法获得这些东西的。而且就算得到了,也只有极少的量而已。而现在,面前却摆放着使那些全都显得不足挂齿,如山一般高价的食物。
  (就是嘴里每天都塞满这种东西的家伙们,把村子烧毁了)
  就算现在不去想,一旦他身处长久以来憎恨的梅菲乌斯贵族中的话,就无法不回想起来。
  (把我们百姓辛苦了一年,好不容易才能收获,而且还少得可怜,甚至没有多余部分可以储藏起来的粮食强行夺走,烧毁,甚至还要杀人——)
  礼服长袖下,欧鲁巴的手紧紧地攥了起来。
  (在这种地方,面对一堆多到浪费的食物,暴食,痛饮、跳舞、欢笑,然后感叹这就是文明啊,带着对贵族生活无限自傲的表情这么说着。鄙视百姓,嘲笑他们。)
  (都见鬼去吧)
  (贵族才是真正卑贱的,吃人不吐骨头的野蛮人。我现在就在这里放一把火,你们就在火焰中给我烧熟吧。如果当你们吃下自己的手足后,还能笑得出来的话,到那时,我再称赞你们这种贵族的自傲吧!)
  一时的愤怒之潮过去后,只留下炙热亢奋残留下的冰冷。
  还没到时候,欧鲁巴尽力将笑容贴在脸上,紧咬牙关。总有一天要把你们全部烧掉,杀死,就算这次我将是掠夺方,也不是在现在。现在的欧鲁巴什么都做不到。如果费德姆想要把他作为皇子的替身拿来利用的话,总有一天自己也会对这从天而降的机会加以利用。在那之前,无论从储蓄力量的角度来说,还是从获取情报的角度来说,都不得不对费德姆的话言听计从——
  这时,一侧突然开始喧哗起来。欧鲁巴也因感受到了大厅里氛围的变化而抬起头。之前始终集中在欧鲁巴身上的视线,忽然分成两路。
  自然地,欧鲁巴的视线也被从大厅对面出现的一位少女吸引。在一位老妇人的陪同下,低垂着雪白的脸颊,向这边缓缓走来。
  “加贝拉第三公主。”
  费德姆向他小声耳语。虽说早就猜到了,但欧鲁巴还是禁不住露出了惊讶之色。
  (还是个孩子嘛)
  欧鲁巴虽然确实这么认为,但该怎么说才好,从衣袖中露出的手臂非常纤细,给人一种只要握上去就会折断的感觉,但却并没有给人以柔弱的感觉。从背脊挺得笔直,微微摆动着长发行走的那仪态中,能感受到她那使人屏息的气质。
  有着长裙摆的礼服上,几乎没有什么精细的刺绣,甚至可以说朴素也不为过。但那雪白的丝绢却与她正好相配,与其说体现了她作为一个女性的风情,更应该说是从那带着一份天真稚嫩的美貌中,衬出了她的纯洁无瑕。
  “碧莉娜·阿维尔公主。没错,现在是你的未婚妻。立刻去向她表示问候。不能表现地无礼,但又不能表现地过于谦卑。因为你可是梅菲乌斯的皇子哦。”


3


  时钟的指针稍微回溯,转向另一侧,加贝拉国第三公主碧莉娜·阿维尔。
  走在崖内过道上的她,和欧鲁巴一样,虽然不是在同一条路,但也被大量擦肩而过的视线目送着。其中甚至还有人感慨万千地叹气。碧莉娜对“要像一个少女”这方面毫不在意,顺着通道边向前走着,边倾听着乐团演奏的音乐。
  “嗯,这是在表现自己所拥有的深厚文化底蕴吧。”
  走在一侧的特雷吉娅用力点头这么说道。碧莉娜也轻巧地颔首表示同感。不过,很快便补充了一句。
  “也就是依然存在奴隶制度的野蛮人国家这种程度而已。”
  “好了啦,公主殿下。稍微注意下言辞。起码要说,是获得了智慧的类人猿,之类的。或者是喜好杀戮的奥戈族(食人怪)的进化态,之类的。”
  “只要特雷吉娅在身边的话”碧莉娜笑道,“无论是在梅菲乌斯也好,边境大雪原也好,一定去哪里都不会感到无聊的。”
  自出生以来就一直陪伴在身边的特雷吉娅,始终担任着看护公主的职责。发丝中已混入了些许白色,但依然精神健硕,有时候还会口吐像刚才那种危险的笑话。
  走进大厅,数个梅菲乌斯帝朝的贵族向她走近致意,碧莉娜敷衍地回以微笑,特雷吉娅诚惶诚恐地退后一步,追随主人身后。
  这当然已不是她第一次和梅菲乌斯的贵族们交谈,但每次交谈过程中对方所表现出的好战性格,以及打肿脸充胖子自命文化人的这种态度总是令她厌恶。贵族们离开后,碧莉娜无奈地耸了耸肩。
  “明明就那么回事,偏偏还在对待女性方面,追求那种古怪的古典优雅风格。当我向最早提出联姻这件事的使节团,说起乘坐飞空艇的乐趣这个话题时,他们的眼睛全都瞪得滚圆。说什么在梅菲乌斯,别说妇人们不能骑马或者骑龙了,就算穿会露出双脚形状的服饰也是不被允许的。”
  “那这样的话,在他们看来公主殿下还真是很具有男子气概呢。对方的梅菲乌斯皇子基尔还真是可怜。在梅菲乌斯拥有『自尊与历史』的皇族中,作为下任皇位继承人,居然不得不迎娶加贝拉的顽皮公主为后。”
  “半斤八两啦。”碧莉娜一点不觉得奇怪,笑了笑,用手修正了一下发饰的位置。“如果我是个男人气十足的顽皮公主的话,那对方还不是差不多。梅菲乌斯帝朝第一皇子基尔·梅菲乌斯,根本没听说过任何一个关于他好的传言。使节团为了抬举自国皇子,拼死说着恭维话。那种样子看起来还真是可怜。因为他们自己比任何人都清楚,无论他们说些什么,都显得如此空洞。”
  基尔·梅菲乌斯。现在虽只年仅十七岁,但他是总有一天要继承梅菲乌斯帝朝的第一皇位继承者。只见过肖像画的这位人物,正是即将成为碧莉娜丈夫的人。
  现在正要前去与他作第一次会面。而明天,会在山谷祭坛上按照梅菲乌斯的传统举行祭典仪式,随即再花上三天,从这里奔赴梅菲乌斯帝都后,预定立刻举办盛大的发表宴。
  通过这些事宜所定下的不只是婚姻关系。应该说更为重要的,是如此一来,梅菲乌斯与加贝拉将建立起和平与同盟的关系。而长达十年的两国间战争,将终于能被拉下帷幕了。
  当然碧莉娜也由衷期盼着这些,但关于对方的皇太子,实在是一点好听的话都没有。人曰,是个与身为父亲的现任皇帝格鲁·梅菲乌斯截然不同的胆小鬼,人曰,每晚与年轻人在外面到处游荡,人曰,因古怪的行径而非常惹人注意。
  “换句话说,就是个呆子。”
  告知她联姻这件事的碧莉娜的父亲本人这么断言。
  本来,她有着名为留卡奥的未婚夫。是个拥有一艘飞空船指挥权的将军。勇猛果敢,在对梅菲乌斯的战争中,赢得了最大的功绩。与第三公主碧莉娜的婚约也是在战争过程中被决定下来的。
  碧莉娜也和他本人认识。那时,对他们两人间的相遇,国内到现在还传说得非常戏剧化。可实际上,相遇当时她只有九岁。直到四年后再会,婚约被定下为止,他作为一个男性,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物,碧莉娜几乎没有留下丝毫可以称之为印象的印象。
  再次见到的留卡奥本人,意外地,是个害羞的人,仿佛他在战场上留下的伟大功勋都是假的似的。面对王国的公主几乎说不出一句诙谐幽默的话来,他自己也这么自嘲地笑着,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这不是什么喜欢或者讨厌的问题。只是她认为,这次订婚对加贝拉这个国家来说,是件合适的事。
  可是,战况进入胶着状态后数个月。梅菲乌斯与加贝拉间私下开始了和平交涉。皇太子基尔与公主碧莉娜的婚约被定下也就是距离现在约两个月前的事而已。
  碧莉娜的心情非常复杂。由于与梅菲乌斯持续了十年的战争,她切身感受到了士兵与人民的疲惫不堪。虽然有一部分市民、地方领主以及骑士主张要与梅菲乌斯彻底对抗到底,但这毕竟只是少数派。
  碧莉娜的父亲埃因·阿维尔二世并不是一个像格鲁·梅菲乌斯那样有着豪胆性格的人。在女儿的面前,只能说“拜托了”这么一句话。碧莉娜也只有“我接受”这样回答道。她也知道母亲和特雷吉娅始终在暗地里偷偷抹着眼泪。
  前几天,最令她感到心如刀割的,莫过于与最爱的祖父吉奥卢格·阿维尔告别之时。热爱着飞空艇与骑马,甚至还擅长使用枪支,绝不会欠缺作为一个公主凛然气质的她,只有在祖父面前却还像一个幼小的孩童。希望能永远被他抱坐在膝头,听他讲述那些英雄故事。
  可是,她割舍了这一切,来到了这里。不,或许正是为了守护这样的祖父,为了守护与他之间回忆才会这么做。为了国家,为了父亲,还有为了祖父。胸怀闯入敌阵的骑士般的气概。
  (敌阵)
  没错,是敌人。没多久前还在兵刃相交的对手国家。碧莉娜正在这样的敌阵中。
她认识的人中也有很多被杀害了。当然碧莉娜并没有成熟到觉得,对方一定也是一样,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这种程度。
“来了哦。”
  突然,耳边传来了特雷吉娅的细语。碧莉娜顿时回过神来。二人视线的前方,数名梅菲乌斯贵族正走向这里。中央,是一位穿着白色礼服的年轻人。
  “那就是梅菲乌斯第一皇子。基尔·梅菲乌斯。”
  “嗯”
  碧莉娜应道。无暇少女的脸上,还是露出了一丝紧张。
  对方似乎也注意到了这里,一个肥胖的贵族正向皇子说着什么悄悄话。随后,对方也带着紧张的神情向这里走来。
  基尔皇子,乍看上去,并不像是个如传闻中那么愚蠢的人。纤细的容貌,身体意外显得十分结实。如果堂堂挺胸抬首的话,看上去会是一个精悍的美男子。可是,
  (陪着他的那个贵族靠得那么近,就好像被人牵着手学步似的走路方式。简直像一个小孩。)
  当然,她是不可能知道对方也对她抱有相同的第一印象。外加皇子看上去非常不安,这边看看,那边望望,像个走失了父母的孩子。
  因为老毛病,碧莉娜总喜欢带着评判的目光打量对方,被特雷吉娅悄悄顶了一肘子,她才慌忙改变自己的表情。
  皇子在碧莉娜面前停下脚步。礼仪端庄地向碧莉娜微微低下头,正想等待他问候的话语。可这时似乎听到了一声干咳,皇子却一直不开口。刚才那个肥胖的贵族只得向皇子小声耳语,似乎在教导他该如何问候。
  这种情况下,她当然装作没注意到,正确地说,对于初次与将要结婚的对手见面时,作为一个淑女,应该表现得较为害羞,不去正视对方才行。而碧莉娜当然也在加贝拉宫殿里学习过此类礼仪举止。
  “初次见面,皇子殿下。”
  啊,特雷吉娅不禁惊讶地张开嘴。无视她的反应,碧莉娜双手缓缓地提起裙子衣摆向他行礼。
  “我是加贝拉国王埃因·阿维尔二世的女儿,第三公主碧莉娜。今后,请您多多关照。”



  “啊,嗯。”
  皇子第一次开口说话。而他的自我介绍,比碧莉娜听过的任何一句问候都含糊不清,战战兢兢,声音也很小。
  (这种男人将会成为我的丈夫吗?)
  脸上贴着为了这天的到来而猛特训出笑容,“谦恭”地看着他,拼命维持着倾斜头部的角度,碧莉娜纤弱的胸中涌起了一股怒火。
  (不,这样的话)
  微微低垂的双眸中,燃起了强烈的感情色彩。
  (正因为是这种男人,或许才能任由我随意摆布。)
  如果能操纵皇太子的话,总有一天就能在幕后摆布整个国家的运作。
  (爷爷说得没错。这是战争。不用流血,不用夺走任何人的生命。)
  一旦自己能做到随心所欲的程度,比起在战争中获得胜利,或许更能为祖国加贝拉带来莫大的利益。可这并不是她所擅长的操纵飞空艇或是使用枪支的战斗,正确地说,应该是她最不擅长的领域的战斗。但只要有赢得胜利的意志,一定能杀出一条血路来,碧莉娜这样坚信着。尽管碧莉娜的这种思考方式本身,就是她没有正确理解作为一个“女人”的战斗和枪炮交火之间区别的最好证据,但对现在的碧莉娜来说,只要有强烈燃烧着的感情这一点就足够了。
  这时,发现碧莉娜脸上浮现出的笑容含义有了变化的,恐怕只有从小随侍她身边的特雷吉娅一个人了吧。
  而不知道即将成为新娘的女性心中怀有这种恐怖思想,梅菲乌斯皇子基尔依然一脸紧张,不得要领地继续说着话。


本帖最后由 zomaryu 于 2009-1-29 16:22 编辑


四章 圣临之谷


1


  对西蒙·罗德鲁姆来说,比拉克领主费德姆的变化令他感到十分费解。
  虽说因皇室对自身权限的强化,评议会现在几乎形同虚设。但西蒙好歹贵族中的重臣之一,还是能一定程度上把握其他贵族们的动向,并尽可能去理解他们的观点主张,以及当前所处的立场。
  在西蒙看来,费德姆明显是反皇室派的一员。
  说服原本想继续与加贝拉战争的皇帝,同时促进和平交涉一派的领袖,在宫廷里也建立了自己的地盘。虽然作为一个重臣来说缺乏了那么点才气,但与其他腐败的贵族们比起来要好不知道多少。
  然而,这样的费德姆最近却显得有些奇怪。从昨晚的宴会起——不,是从踏上前往圣临之谷的旅程开始——不知为什么,他开始紧紧粘在皇子基尔的身边,还指手画脚像个奶妈一样照顾他。
  (难道想要教育皇子,让后将他培养成随自己心意操纵的人偶吗?)
  虽然这个想法在脑中闪过,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行动的时机是不是太晚了点。
  再加上,从皇子本人角度来看也是如此。在自己所知范围内,基尔皇子几乎没有和费德姆说过什么话。他还曾听到过与他玩耍的那群年轻人中,大家都偷偷骂他“那个自以为是阴谋家的肥猪”。
  那既然如此,为何现在他会对费德姆的突然接近表现得如此大度——更准确地说,反而看上去非常依赖他。
  虽然很想直接与皇子面会进行确认,但西蒙这次被委派的工作非常多。本次连恩德公国都派了使节团赶来这里,而且居然是在一周前才匆忙决定的特殊事例。当时恩德和加贝拉甚至传出了王族间或许会联姻的传言。恩德、加贝拉双方应该都在暗地里隐瞒了不少事实。为了应对他们,西蒙这两天都忙碌不堪。
  另一方面,
  “欧鲁巴那个没良心的!”
  塔尔卡斯喘着粗气,在房里来回转悠个不停。
  这件事对他来说也十分突然。原本还奇怪梅菲乌斯贵族费德姆为什么会突然来访,可很快,他就不由分说地把欧鲁巴给买走了。
  “是我把他培养得能独当一面的。该死,好不容易有希望成为能赚钱的剑士了,偏偏在这种重要关头跑来一个贵族横刀夺爱……”
  “我们是无法理解啦。”
  希克、格威,还有基利亚姆这些主要剑士都被叫到了塔尔卡斯位于崖内的个人房间内。原因就是欧鲁巴的突然退出,对战比赛的组合不得不进行调整。
  “为什么欧鲁巴会如此突然地退出呢?虽然那孩子的确是个了不起的剑士啦,但我们此次的目的是为婚礼进行庆祝。如果对方是看上了欧鲁巴的能力,那更应该让他参加这次战斗才对啊。”
  “我才想问呢,该死的,就算被贵族买走了,他起码应该自己主动提出为了报恩,要打上最后一场这种话啊,那混蛋!”
  “对明天可能就要互相残杀的我们来说,的确没有欢送他的那种心情,但好歹也该来向我们道一声别吧。”
  “行了,基利亚姆。没想到就算你这样的男人,少一个认识的人也会感到寂寞啊。”
  “闭嘴,希克!我只是对和他之间的决斗还没分出胜负有些怨念而已。”
  “算了,既然不在了,那也没办法。还是考虑一下有没有什么能煽动现场气氛的组合吧”
  然而,像这样安抚大家的格威,其实也对这次的事情感到有些蹊跷。
  可现在他却没有时间对此进行调查。自己不得不去照看那些塔尔卡斯买来的新人,就算与一贯的顺序不太一样,也必须对每个剑士进行彻底地教育。
  只是,格威对虽然过着剑奴生活,非但身心没有被削弱,反而积极展望未来的欧鲁巴,现在是否正身处他所希望的未来中这点,感到有些小小地挂念。

  在四周手忙脚乱的人群中,原剑斗士欧鲁巴几乎始终孤身一人,有着大量空余时间去思考。
  虽然接受了当替身这个差事,但这个工作完全没有需要他自己思考的地方。完完全全是个费德姆的人偶。被线操纵着活动,像腹语术似的对费德姆的话照搬照抄地念出来。
  (还真是奇怪)
  将哥哥充军带走的是贵族。不止舍弃了村子,还更过分地向自己的领民下毒手,带走阿丽斯的是贵族,把自己打入奴隶身份,戴上面具的也是贵族。
  而不知是否是命运的恶作剧,偏偏最后还是梅菲乌斯的贵族将欧鲁巴从奴隶身份解放出来,并命令他充当位居支配者层顶点的皇族替身。
  盗窃、恐吓、违法贩卖枪支——过着最底层卑贱生活的自己居然成了皇太子,还真是连成为笑柄都谈不上。虽然从未来完全不可测这点来说,现在和当奴隶的时候没什么差别。
  但是——在那被黑暗覆盖的道路上,或许,现在会有那么一点,对,或许可以看到那么一点微小的光明,自己不禁产生了这种期待。成为皇子替身的话,当然就有与费德姆以外的其它重臣们接触的机会。这些人中,就算有那个烧毁了村子的罪魁——奥巴里将军也一点不奇怪。虽然欧鲁巴自己也只是在一瞬间,而且是头被狠狠击中,意识朦胧的情况下看的一眼而已,但作为剑奴的这两年间,他从未有过一天遗忘那张面孔,现在,那种真实感再次在脑海中清楚地涌现。
  “基尔殿下”
  (如果能再见到他)
  到那个时候,我应该如何做——取下了面具的少年剑士陷入了无止境的思考中。就算想让他以这个世上能被想象到的最悲惨方法死去,也还有一个手法的问题。而且,如果能见到奥巴里的话,或许可以顺着这条线索,见到阿丽斯,还有那时候失散了的母亲。还有,他自己都多次强迫自己不能抱什么希望,因为这几乎等同于祈祷奇迹出现,对,正是或许能打听到成为奥巴里士兵的哥哥罗安的下落。
  “基尔殿下,皇子,基尔皇子!”
  被大叫声喊得回过神来,欧鲁巴“哎?”了一下转头望向身侧。
  碧莉娜坐在离开他距离不远的地方。祭坛被设置在在能一览山谷最深处的场所,仅欧鲁巴和碧莉娜两个人坐着,还有一些强壮的士兵牢固地保卫在他们周围,祭坛前,祭司们念诵着祈祷与祝福的语句。
  “你在想些什么?”
  “没有”
  欧鲁巴简短地回答。仪式期间,费德姆是不能接近的,他吩咐在这段时间内“什么话都不准说”。欧鲁巴将脸转回正面,假装把注意力集中在仪式上。
  “骗人”
  碧莉娜同样简短地做下判断。
  (什么叫“骗人”啊)
  由于她回答的这时机恰到好处,以至于欧鲁巴无法无视她,迅速地再度转头望向加贝拉公主。
  她穿着与昨天晚宴上不同的另一条裙子,头上佩戴着式样简洁的冠冕。最初见面时她看上去就是一个孩子,现在这样靠近的话,有时她的侧脸却显得非常成熟。
  是因为眉目端正的缘故吗,但欧鲁巴认为,正因为如此,她才给人一种人偶的感觉。虽然出身不同,但她应该和现在的欧鲁巴非常相似吧。遵照其他什么人的指示去行动,遵照指示说话。
  没错,这样想起来的话,这个婚礼也是如此。年仅十四岁,不顾本人的意愿,就要嫁给见面才没多久,而且还是过去敌对国家的男人。虽然对她出身于皇族这点没有任何同情,但依然觉得她应该经历了不少苦难。
  (所以,大家其实都一样)
  耳边突然响起了这句话。
  (谁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谁都会憧憬自己不知道的世界,耗费一生追求自己真正的生存意义。——无论是少爷们,还是王族们。)
  不愧是罗安,欧鲁巴心中默默念道。没想到自己会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立场,才首次真正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你果然在想什么心事呢。”
  唐突的声音再次向他询问,“说什么呢”,欧鲁巴粗鲁地回答。碧莉娜突然咯咯笑了起来。
  “之前,一直时不时露出吓人的表情,可突然又像刚才那样,仿佛回想起什么幸福往事般微笑了起来。告诉我,将要成为我丈夫的人啊。在这样晴朗的日子里,你的烦恼究竟是什么,让你禁不住回想起的往事又是什么?”
  仪式还在继续。将今早刚宰杀的龙烧成灰,遗骨洒向谷底后,祭司们开始了诵读祈祷。祈求过去支配着这颗星球的龙之灵魂能守护国家的繁荣。
  “不会是在想龙神是否会复活,并在这里宣读神明的御诏吧”
  人类最初踏上这颗星球的时候,龙就已经只剩下在荒野徘徊,满足自己食欲的智商了。也就是说已经退化成了与野兽一般无二的存在。
  可是,从这个星球各地被发掘出的巨大都市遗迹、用途不明的古器物、还有估计是使用魔素的魔法文明的种种残留物——随后,人类中第一位使用『魔法』的佐迪亚斯宣布,他的这些全新智慧与恩赐都是从龙的遗迹中获得的——古代的龙,被认为在人类抵达这个星球约数千年前,曾是统治整个星球的智慧生命体。
  梅菲乌斯甚至还有将这样的古代龙尊称为『龙神』,全国上下全民信仰的时代。现在这种信仰虽然早成了一种形式,但每当这类重要仪式的时候,都会从梅菲乌斯近边境处生活的,现在依然将龙神信仰扎根于生活中的游牧民一族中,选拔出能一手承担祭典的祭司,并传唤到这里来。
  “我都说了,没什么。”
  欧鲁巴依然简短地结束这个话题。对于龙神信仰的历史,随从丁已经为他作过简单的说明了,当然他对此也毫无感慨,所以甚至没有意识到碧莉娜刚才那句话是在开玩笑。
  (就算以后真皇子和她的感情发生恶化,我也不会对此负责的哦,费德姆大人。)
  另一方面,碧莉娜对现在这个状态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应对方法,最后只得叹了口气。在加贝拉,原本就对这种,说过去龙曾经筑起和人类相同,或者是在其之上文明的,所谓的龙神传承报以完全不相信的态度。所以她无法感觉到这个仪式有多么神圣,准确地说,早就开始觉得有些无聊了。偷偷瞄了一眼身旁,基尔皇子——在这个仪式结束后将正式成为她丈夫的人——一脸心不在焉的样子。所以,正因为感到无聊,才想稍微调侃一下他。虽然也仅限于不暴露“本性”的,非常淑女的行为。可皇子实在是太冷淡了。甚至可以说,这种一刀两断的说话方式让她很恼火。
  是不是因为害羞,她这么想道。昨晚宴会的时候,他也表现出一种不擅长与女性打交道的样子。或许这点和留卡奥有一点相似。才刚想到这里,碧莉娜不禁为自己的想法感到不快。居然会觉得加贝拉首屈一指的猛将,和梅菲乌斯国内被人们背后说着各种坏话的“呆子”相似。
  (总而言之,这和战斗一样,要欺瞒敌人,一定要让对方跟着自己的节奏走。)
  碧莉娜为了消除自己的坏心情,尽力保持着脸上的微笑。如果这样就能让皇子神魂颠倒就好了。可她毕竟在恋爱问题方面比较笨拙,甚至不知道这种行为究竟能起到多大的效果。不过这问题先搁置一边,只要一直保持笑容就没问题了。
  (爷爷曾经说过最喜欢我的笑容了。嗯,这样一定没问题。)
  这时,祭司的那些无聊祈祷总算告一段落,即将轮到剑奴战斗的部分了。
  向地面撒去的已成灰烬的龙骨上,奉上人类的鲜血——这也是仪式的一部分。话虽如此,要做的其实和普通剑斗没什么不一样。如果说有不同的话,也就是开场白显得更为模式化而已。谷底的剑斗场上,地面被整平,四面间隔处被打上了好几根柱子,比起平时要显得朴素了许多。
  剑士们分成东西两侧列队站立。站在他们旁边的是塔尔卡斯和格威,其他还看到好几张熟悉的面孔,欧鲁巴的脸上少见地浮现出少年般的微笑。
  (他们肯定想不到我会在这里吧)
  对于他的突然失踪,塔尔卡斯想必会暴跳如雷,可做梦都想不到他就在这么近的地方,而且是在高处俯视着他们。
  碧莉娜这边,虽然事先早就听人说起,但一想到接下来奴隶间将要展开的自相残杀,她不禁只能怀着阴郁的心情眺望着场地。这也是没有奴隶制度的加贝拉将梅菲乌斯骂作野蛮人国家的原因之一。
  (对战争不知厌倦,还把人们强行打入『奴隶』这个阶级,逼迫他们互相残杀,以此作为表演。)
  开场白的部分结束,最开始的一组走入场内。或许是因为环境不适应吧,剑斗士们的动作显得有些生硬,直到最初的一战结束,也就是败者成为一具尸体横在大地上为止。
  加贝拉也好,恩德也好,假如奴隶商会不专程前往那里表演的话,平时是没有观看剑斗的机会的。而随行的使节团众人对此,最初也显得非常厌恶,或者是露出恐惧的样子。但随着叮当作响的剑刃交鸣声此起彼伏,他们开始攥紧双拳,不由自主地探出身子,和梅菲乌斯的人一样向场上送去欢呼声,甚至拍手叫好。
  碧莉娜对这些厌烦透了。那么,我的夫君又如何呢……想到这里,她向身旁偷偷瞄去。当看到对方脸上浮现的笑容时,碧莉娜对来到此处的失望感又增加了一重。那表情怎么看都是从心底里享受着这种残杀。原本就不觉得自己会喜欢上他,可没想到会严重到这个程度。
  随即,心中感情的刹车开始不听使唤了。轻视对方的心情逐渐转化成了嫌恶的感情。因为过于突兀,以至于自己都感到了一丝困惑。始终将这种感情抑制在内心不让自己觉察的心情,也突然被暴露出来。就算身为一国公主,比自己个人来说更想要优先国家利益的她,也还只有十四岁而已。
  (不行,不行)
  碧莉娜的拳头在膝上用力攥紧。
  (这也是战斗,这也是考验,碧莉娜。我可是被祖父拍着背脊送来这里的啊,绝对不能在这种地方意气消沉。)
  希克走上了剑斗场。蒙上了一层白色的颓废美貌,使这奇特的剑斗士引来了全场欢呼声。向另一侧的对手望去,哦呀,欧鲁巴不禁皱起眉头。
  (那家伙是——)
  就是当时塔尔卡斯心情愉快地买下的那批新人中的一个。从希克的技术上来考虑,显而易见他不是个合适的对手。难得气氛刚被煽动起来,塔尔卡斯还真是走了一步烂棋。这场比赛一定会在瞬间结束吧。
  希克亮出擅长的双剑。两把都是单刃中剑。另一方面,新人也战战兢兢地摆出架势。或许连一瞬间都用不到——欧鲁巴正这么想的时候。
  四周响起了地震般的轰鸣,而实际上,脚下的地面确实剧烈地摇动了一下。在晃动的这段时间内,剑斗场上弥漫起阵阵烟雾。
  发生了什么事,抬头仰望烟雾的士兵成了第一个牺牲者。他们带着长枪佩着枪械保卫在剑斗场的周围,对这突发情况还正一头雾水,就被龙踏下的前肢碾死了。还没等地面上的血泊展开,龙的鳞片已从烟雾阵中浮现了出来,紧随出现的就是那与质量成正比的庞大身躯。
  是大型龙索佐斯。应该拴在它脚上的锁链,还有原本该囚禁它的牢笼都失去了踪影。恢复自由身的龙,而且还是复数头,突然出现在场地上。
  “呜,哇啊啊啊!”
  由于同伴的死亡而惊慌失措的一个士兵,慌忙举起枪开火。可在没有命中的瞬间,锐利的爪子从他身长三倍的高度猛地挥下,他瞬间化为一堆肉块四散在地上。而他身边的另一个士兵发出了女性般的尖叫声,扔下手中的枪拔腿就跑。悲鸣与惨叫伴随着大地的怒吼震响全场,
  “什,什么,发生什么了。”
  “为什么龙会发狂!”
  顶棚下也响起了很多人的怒吼声。应该被用作剑斗的龙冲破牢笼逃了出来。拿起剑和枪前去护卫的人,四散逃跑的人,忙着指挥部下的人——场面因各种人的参杂而显得异常混乱。
  欧鲁巴从椅子上站起来。希克的身影在尘土扬起的瞬间就无法辨别了。正准备接下来出场的一个剑斗士被拜安一脚踹飞。还有一个塔尔卡斯商会的人有勇无谋地向它腹部冲去,结果被索佐斯一脚踩扁。
  这时,他看到龙群间有一个娇小的身影。是凤·蓝。她流着泪冲了上去,拼命想要阻止龙。好几次出现差点被龙的四肢踢倒的有惊无险场面。
  (把枪给我。)
  下意识这么吼道的欧鲁巴刚想从一个护卫兵的手中夺过来复枪。可这个行动中途被打断了,刹那间,他感到额头上一点轻微的刺痛感。
  啊,在毫无理由的本能驱使下,欧鲁巴瞬间躲到了桌子下方。同时某种物体以高速从头顶射过。仿佛不知什么人的杀气聚成了实体,向他疾射而来的感觉。
  (狙击!)
  龙的脚步声,人们的悲鸣声,愤怒的咆哮声混杂在一起。而刚才震动耳内鼓膜的,却是来复枪的轰鸣声。


2


  正下方的剑斗场转眼间便被尘土所覆盖。想赶在现在混乱演变到战场状态前,碧莉娜愤然起身。
  看到龙的失控,以及成为牺牲品人们的样子,她条件反射地想要找一架飞空艇。如果能从空中杀入现场的话,就能吸引龙的注意。依稀记得,梅菲乌斯警备队中应该有几架旧型号的侦察艇才对——。
  “喂,你这家伙,不准再靠近了!”
  “无礼,你难道不知道里面是何等身份——哇!”
  井然有序的守卫兵群开始骚动。并不是由于龙所导致的混乱。而是有个男人笔直地向这里冲过来,而想要阻止他的两个卫兵被瞬间砍倒。
  (什么人!)
  刚想发问,话语却卡在喉咙说不出来。挥去手中武器上的鲜血,向她投来一瞥的,正是刚才应该还在斗技场上战斗的男人。加贝拉公主勉强躲过他挥出的一下横砍。可不小心一脚踩到长裙的裙摆,摔倒在地。
  其他守卫兵们都被龙的失控引走了注意力,四处奔走着。碧莉娜敏捷地在地面滚动,想要从被砍倒的士兵腰间抢得手枪。可面前瞬间闪过火花。才插入地面的钢铁之刃,在极其短暂的间隙内,再次被刺突下来。
  就在黑暗、死亡的阴影即将侵蚀碧莉娜视线前的瞬间,刀锋突然静止了。刹那间从侧面挥来的一把剑,将刀架了下来。
  “你的对手是我。”
  男人身后传来的声音,是刚才还在与这个男人战斗的另一个剑斗士。他鲜红的唇边浮现出妖艳的笑容。
  “不管龙是否会出现,你都打算直奔这里吧。你,究竟是什么人?”
  “你这混蛋!”
  嘶哑怒吼着的男人扔下手中的武器,反转身体,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剑。用仿佛能卷起阵风般迅速的动作,向剑斗士的胸前刺去。可是那个剑斗士——名为希克的双剑战士,用另一只手的剑砍落了短剑后,将剑插入男人的腹部。
  呆滞地看着倒在面前的男人,碧莉娜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暗杀——)
  仿佛被冰冷的手捏住心脏般的感触。这时她突然回过神,向皇子基尔的方向望去。在几个人闯入现场的混乱中,他一个人躲在桌子下,只把脸偷偷探出,窥视周围的情况。虽然值得庆幸他也平安无事,但自己却无法克制心中对他高涨的失望感。在未婚妻被袭击的这当口,这男人居然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发抖。
  这时,基尔向她这里望来,碧莉娜顿感诧异。他的眼中看不到一丝恐惧之色,还不如说——
  “公主,快过来趴下。”
  基尔——其实是欧鲁巴,冷不丁对她这么说道。半强硬地抓起正犹豫不决的碧莉娜的手腕,拖了过来,让她和自己一样卧倒,还叫着希克的名字。
  剑斗士从心底感到惊讶,畏怖地缩起身子。见他还傻在原地僵硬着不动,欧鲁巴迅速表示出这种关头自己没空开什么玩笑,他便匆忙跑了过来。
  “我是你的支持者。”劈头一句话后他迅速认真了起来,
  “龙不过是种牵制而已。这附近应该有狙击兵瞄准这里。把那家伙找出来。”
  “是,遵命!”
  突然被一国王子直呼名字,而且还向他直接下达指示,就算是希克也显得有些混乱。欧鲁巴完全无视这点,继续说道。
  “也把这些话转达给格威,让他找几个身手好点的一起帮手。”
  受命飞奔而去的希克中途虽数次回头向这里望来,但一旦做出了决断,他行动起来就会非常迅速。只见他从那些因鲜血而疯狂怒吼、并贪婪地吞下几个人的龙群中穿过。目送他背影离去,欧鲁巴将脸从桌子下探出来,立刻又将头缩了回去。反复这样的行动好几次后,碧莉娜也听见了一声枪响。
  (诱饵?)
  她的脑中闪过这个念头。像这样反复将身子探出去缩回来,引诱敌人的枪击,故意将敌人的方位暴露给那个名为希克的剑斗士。这皇子,究竟哪张才是他真正的面孔——在骚乱中,碧莉娜正思考着,前方的骚乱声突然越来越大。行列先头的索佐斯顺着山谷向上攀登,正朝着这个方向接近过来。
  “殿下,公主。这边走!”
  守卫兵中的两个向这边奔来。总算有几个能派得上用处的机灵家伙出现了啊,欧鲁巴迅速作出判断。站起来,拉起碧莉娜的手。她也没有表示反抗地跟着他。
  欧鲁巴一边跑,一边回想起费德姆曾经说过,或许有人会对这次联姻感到不快。又或许,其实他早就知道会发生这种情况,才启用替身这个策略。但现在已经没有空闲思考这个问题了。虽然心中担心剑斗士们是否平安,但似乎刚才的狙击已经停止,也就是说他们应该没事吧,欧鲁巴这么判断着。格威的话,应该能很好地指挥剑斗士们的。
  欧鲁巴和碧莉娜始终牵着手,途中数次同时回头张望,就这样在士兵的引导下向着的崖下的洞窟赶去。
  “总之先赶去隐藏通道那里,通道连接山崖的另一侧。”
  士兵一拳砸上洞窟内的一根柱子,侧面岩壁的一部分忽然轱辘一声回转起来,露出了可以供一个人走过的空洞。“好了,请赶快”士兵催促着公主。碧莉娜才钻入通道的瞬间,不知为何,背后的墙壁再次回转。
  “哎?”
  惊讶地回头,眼前却只有一片漆黑的黑暗。根本没办法在这种连一盏灯都没有的情况下,寻找开启隐藏通道门的机关。此外,墙壁的另一侧似乎也传来了阵阵争吵声。
  不会是敌人的埋伏吧——脑中刚浮现出这个想法没多久,
  “碧莉娜公主。”
  背后传来叫她的声音。是两个穿着甲胄的士兵,他们从通道的另一侧手提着灯走了过来。但他们身上穿着的,并不是梅菲乌斯的防具。
  “公主殿下,赶快,请往这边走。迎接的船已经到了。”
  “船?船指什么,你们什么意思。”
  “为了带公主殿下离开这片野蛮的土地,前往一个适合您高贵血统的地方而准备的船。”
  “你们是——”
  当碧莉娜心中涌起某种预感的时候,厚重岸壁的另一侧传来了枪声的轰鸣。

  当碧莉娜走进隐藏通道的瞬间。
  “喂,发生了什么事!”
  看似崖内守卫的几个士兵向这里跑来。看到这一切,引导欧鲁巴他们的那个士兵立刻敲向柱子,才只有碧莉娜一个人走进去的通道入口刹那间被堵上了。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的守卫们显得非常惊讶,刚想出声再次询问,
  “我们也不清楚。不过这时机倒是正好。”
  说着,从腰间拔出手枪开火。
  走在前面的一个守卫随着迸射出的鲜血倒下的同时,另一个士兵拔刀从守卫集团的侧面砍了过去。因为情况的突变而来不及应战,一个,又是一个守卫倒了下去。
  欧鲁巴只是静静地背靠岩壁,旁观着这瞬息万变的状况。内讧?看上去应该不是。从让碧莉娜一个人进入隐藏通道这点上来看,没错,引导欧鲁巴他们的士兵应该和导致龙失控、想要狙击皇子基尔的人是一伙的吧。
  欧鲁巴悄悄蹲下身子,从倒下的士兵身上拿走剑。当他刚把剑藏到身后,正好面前的战斗宣告结束。
  “真脆弱。”开枪的士兵回头转向欧鲁巴。“那么这位皇子殿下该怎么处理?”
  “做人质吧。你也跟我们一起来。”
  手持剑的士兵伸出手。虽说刚才的战斗是偷袭,但对方毕竟有着能在瞬间干掉六个士兵的身手。头盔下看着自己的表情显得十分高傲。
  “你……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欧鲁巴颤抖着,背脊紧贴岩壁侧向退去。浑身溅满鲜血的两人脸上露出了讥讽的嘲笑。
  “嗯,身为大帝朝的皇子居然会那么丢脸啊。反正你这种人如果臣下不在身边的话,就什么都做不了吧。”
  “这种家伙居然要成为碧莉娜大人的丈夫,还真是让人笑痛肚子呢。实在是对加贝拉尊贵血统的侮辱。好了,梅菲乌斯的愚蠢皇子大人,过来!”
  欧鲁巴惨叫着逃离对方伸出的手。
  “我们没空陪你玩。好了,快给我过来!”
  趁对方边嘲笑边追过来的机会,欧鲁巴敏捷地反身,用藏起来的剑正面将他砍倒。飞身跳过喷溅着鲜血“呀啊啊啊”叫着倒下的对手,向匆忙想要举枪的男人肩头一剑刺去。枪掉落在地板上。
  “你,你这混蛋!”
  用剑柄对屈膝跪倒的男人颈部补了一下,使他昏倒。
  正在这时,从洞窟的另一侧,其他梅菲乌斯的守卫们终于赶到。大概是听到了这里的喧哗声吧。欧鲁巴简洁地将情况叙述了一通——把两个袭击者说成是和倒在血泊中的同伴搏斗时,一起倒下的——并命令他们将昏迷的敌人捆绑起来。
  随后,他催促士兵们赶快将隐藏通道打开,但因为对方说清楚这个通道的士兵并不在场,并慌慌张张去叫,而耽误了时间。
  (隐藏在暗处的敌人居然比己方更了解这个通道)
  时间很宝贵。尽管连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那么着急,欧鲁巴暗暗咂了下舌。

  在碧莉娜消失于通道另一侧数分钟后,岩壁上的门终于被打开了。

  最先传入欧鲁巴耳中的,是男女争论的声音。
  果然,现在该这么说吗。碧莉娜正被两侧的男人架着,在通道中被硬拖着前进。
  “快放手,你们这些无礼的人!”
  碧莉娜的声音在狭窄洞窟内拖出悠长的回音。梅菲乌斯的守卫兵们冲在欧鲁巴的前面。
  “什么人。居然敢挟持公主!”
  “梅菲乌斯的野蛮人,不准过来”
  这么叫着的敌兵拔出手枪。士兵们刚想发动反击,
  “等一下,会打中公主的!”
  欧鲁巴制止了他们,刚想伏倒躲闪。就在这瞬间,冷不防发生了一件令人难以相信的事。
  由于其中一个举起了枪,失去了一侧束缚的碧莉娜猛地跃起,腿从裙底向上挥起了。几乎以整条腿都露出来的势头,将士兵手中的枪踹了下来。欧鲁巴还没来得及发愣,便作出了判断。
  “就是现在——不要用枪,快上。”
  接到欧鲁巴的命令,武装着长枪与长剑的士兵们向对方杀去。
  虽然敌方中的一个摆出应战的架势,但刹那间便被梅菲乌斯侧的攻势吞没了。
  “退,快退!”
  最后只得扔下公主开始逃跑。
  梅菲乌斯士兵们吼叫着开始追击。但毕竟地处狭窄的洞窟内,就因为一个止步不前的加贝拉士兵的连续射击,便失去了刚才的配合,四散各处躲了起来。而当那个掩护同伴逃走的男人射完手中所有子弹后,便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刺入自己的喉咙自尽了。
  欧鲁巴并没有将事情的始末看到最后。剩下的就是梅菲乌斯与加贝拉之间的问题了,和自己毫无关系。比起这些,他更关心自己认识的那些人是否平安无事,便顺着来的路折返回去,走出洞窟。
  回来一看,现场的骚乱已经平静了不少。龙群不是垂着长颈倒在地上,就是将巨大的身躯靠在山谷斜面上吐着血。都是被以格威为首的剑奴们的射击,以及被梅菲乌斯兵运来的大炮给击倒的。似乎他们都表现得非常活跃,基利亚姆和希克手中的武器浸满了鲜血,全身上下起伏不停,喘着粗气。
  可是,紧迫之色并没有从他们的脸上消退,准确地说,反而充满了决死意志的神情。不过这也是当然的,因为梅菲乌斯士兵们举起的枪,全都对准着剑奴们。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塔尔卡斯!”
  脸涨得通红的费德姆大声责问塔尔卡斯。
  突然失控的龙群都是塔尔卡斯剑斗会带来的,剑奴中的数人向基尔以及碧莉娜开火的事实也被有数人目击。塔尔卡斯面色惨白,只能一味辩解着“我不知道啊”。可费德姆根本听不进去。如果他自己手上有枪的话,恨不得一枪毙了塔尔卡斯。
  剑奴们大多都被解除了武装,双手放在头的后方。可拿枪顶着他们的士兵们脸上也充满了困惑。毕竟,最开始向龙发动反击的,不是其他人,正是这些奴隶们。
  弥漫在场上的尘土依然没有退去,鲜血与硝烟的味道充斥于空气中,就在这样骚然不安的气氛中,
  “等一下。”
  欧鲁巴走了出来。举着枪的士兵们惊讶地左右让开路。费德姆瞥欧鲁巴一眼,嘴角向上歪起。
  “什么事?现在没轮到你好管闲事的——”
  “你究竟是在对说话?你自己清楚吗,费德姆!”
  斜眼看着惊呆到哑口无言的费德姆,欧鲁巴装成第一次看到塔尔卡斯似的,用鼻子冷哼了一声。
  “这种男人怎么可能是为牵涉到国家的阴谋干活那种料。大概不过是被什么人利用了而已。我倒是觉得雇用了这种什么都不明白家伙的,梅菲乌斯侧的人也有责任。这里我就不明说这个人是谁了。谁要是敢把责任推卸给他们,敢擅自处刑任何一个剑奴的话,就试试看。那家伙的头,就会被我——余的剑给砍下来。”
  “正是如此。”
  回头望去的欧鲁巴惊讶地挑起眉头。碧莉娜向他走来。虽然看上去还有些踉跄,但回想起刚才的骚乱,还不如说她现在这已经算走得很稳了。
  “啊啊,公主殿下!”
  应该一直在担心她的安危吧,公主对向她跑来的侍女特雷吉娅抱以淡淡的微笑,
  “如果说想要谋害我的是剑斗士的话,那救了我的,也是站在那里的那位剑斗士。这件事,不能被这么简单就下结论吧。”
  礼裙上沾满了尘土,脸上随处都是汗珠,绑起的头发散得七零八落,但眼瞳中的目光却显得异常坚定。
  (才刚经历了那种骚乱——)
  真亏她没有陷入混乱,并能冷静分析当前事态。刚才还觉得她看上去像是一具人偶,但见到受了伤,忍受痛苦的她的模样后,欧鲁巴才第一次真切感受到她也是有血有肉的,也就是和自己相同的人。
  “而且”
  异国的公主冷不防低垂下头,紧咬牙关。
  “那些人,恐怕是我们加贝拉的——留卡奥将军手下的人。”

  这天晚上,欧鲁巴呆在崖内的一室中。与昨晚驻留的是同一间,房间被布置得配得上一个皇室成员留宿。
  在无法掌握事情全貌的情况下,现在让他们回到梅菲乌斯领内都市被判断是危险的行为。总之,先以手头现有的兵力在山谷周围布下防卫线,等待都市派来的救援。
  当然,以碧莉娜为首的数名加贝拉侧的人,以及恩德派遣来的使节团也被迫驻留在山谷中。毕竟当前的情报错综复杂。当追赶敌人的梅菲乌斯士兵顺着那个隐藏通道穿到山崖另一侧的瞬间,他们目击到了在天空中飞翔的龙石船。是供十人左右乘坐的高速巡洋舰。恐怕几分钟前就在崖对面处于待机状态了吧。原本应该是计划通过这种方式将碧莉娜带走的吧。
  碧莉娜称这是“留卡奥干的”。留卡奥是加贝拉的猛将。起码欧鲁巴听说过他的名字。也就是说,理所当然地,可以理解为是加贝拉策划的这一系列骚动。
  (可是——)
  欧鲁巴思索着。如果说那些都是加贝拉干的话,不自然的部分实在是太多了。
  “基尔大人,基尔大人!”
  被这么称呼,反应稍微慢了一拍。侍从丁正将数瓶酒以及三个玻璃杯子摆放在桌子上。全都是欧鲁巴吩咐他准备的东西。
  “您对刚才是在称呼您这件事,还是反应不过来啊。”
  “毕竟以前从来没被这么称呼过呢”欧鲁巴耸了耸肩“名字姑且不论,我又不是被人尊称为大人的身份。听起来怪难为情的。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你也不要强迫自己这么叫嘛。”
  “不,毕竟我不能确认是否有人会在暗地里偷看,会在暗地里偷听。而且,我也不是那么机灵的人。如果不在平时习惯称呼您为『基尔皇子』的话,我可没有自信到关键的时候能够切换我的态度。也请您务必要习惯这些。如果不一直表现得像一个皇子的话,到了关键时候也不能保证你不会出纰漏。”
  这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更像一个贵族般的挺着胸膛这么回答。应了一句“习惯不了”,欧鲁巴走近了从天花板直达地面高度的落地窗边。
  窗帘被拉着,所以无法从这里一览整个山谷。虽然露台上也有士兵把守,但由于从山崖边直接延伸出的露台面积非常宽广,因此不用担心刚才的对话会被人听到。
  话说回来,欧鲁巴突然回想起来,笑了。因为他伸援手救了被费德姆指责的塔尔卡斯,以至于在那之后,他没完没了地向欧鲁巴行着礼。他那张泪流满面的面孔,估计自己一生都不会忘记吧。
  “这杯子的数量,有什么客人会来吗?”
  嗯,他刚回答道,恰巧门外的守卫向他禀告有客人光临。
  “让他们进来。”
  在两个士兵左右排开的态势下,先前欧鲁巴冒充皇子命令传唤来的人走了进来。
  带着惊讶与紧张,畏首畏尾走进来的,是剑奴训练官格威,还有剑斗士希克。


3


  “来了啊,辛苦你们了。”
  首先,欧鲁巴向走进来的两人送去了慰劳的话语。脸上露出像一个皇子般的淡淡微笑,其实心中对他们现在这种畏畏缩缩的态度觉得好笑到不行。
  平时总是胆子很大的格威,现在嘴上也只能支支吾吾地表示着问候,而希克的话,从刚才起就一直瞪大着双眼。想必是从得知“皇子传唤你们”这个消息起,就一直是那个表情了,欧鲁巴现在随时都可能爆笑出来,要死命忍住对他来说实在是太痛苦了。
  要说惊讶的话,丁也是一样。他本以为客人就算不是费德姆,也一定是其他梅菲乌斯的重臣。
  “请等一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居然没有得到允许就把剑斗士叫来这里。费德姆大人如果知道的话——”
  “我可是皇子哦。有什么不可以做的。还是说,如果没有你的允许,我甚至不能和其他人说话吗?”
  故意重新提起刚才让他要平时就要表现得像个皇子这个话题,丁顿时哑口无言。实在没有办法,只能遵照欧鲁巴的吩咐,向玻璃杯里注入酒,招待两位来客。
  “他们剑奴干得非常好。因为他们的活跃,我现在才能在这里把酒言欢。甚至可以把他们称为救国英雄也不为过。”
  语毕,向他们做出要干杯的动作,两人诚惶诚恐地回应着。不停观察着对方好玩的表现,欧鲁巴稍稍舔了一口酒。他本来酒量就不是很好。而“基尔皇子”始终不把话题切入主题,以至于在场的所有人都显得有些坐立不安,就在这时,希克突然发话。在这种场面,他似乎意外比格威更有魄力。
  “那时您叫住我的时候,我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了,为什么,您会知道我,我们的名讳?”
  因为紧张的关系,遣辞用句都显得有些混乱。欧鲁巴拼死维持自己脸上的微笑,
  “我不是说了吗。我是你们的支持者。”
  “支持者,吗?”格威奇怪道。“可,可是,小人这几年间都没有在斗技场战斗过。以前还是一个剑斗士的时候,也没有打过什么可以让人记住名字的战斗,那个,没想到,皇子应该不可能知道小人的……”
  “但实际上,我的确知道。”欧鲁巴故意皱起眉头。“我知道你的名字会有什么不妥吗。还是你们想说皇子怎么可以沉迷剑斗,来责备我吗?”
  “不,不会,怎么可能。”
  “行了,够了。都退下。正事回头再和你们说。”
  连正事究竟是什么都不清楚,格威的表情顿时僵硬起来,希克慌忙向前走了一步。
  “请原谅我们,殿下。我们不过是些身份卑微的剑斗士。不太习惯这种场合,而且,别说与皇族大人们对话时的礼仪举止了,连个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如果让您感到不快的话,请务必宽宏……”
  欧鲁巴冷漠地看着说话语无伦次的希克,
  “噗”
  终于忍不住喷出来。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欧鲁巴抱着肚子爆笑了起来。两个人顿时傻了眼。丁的脸色发青,只能一味“皇子,皇子”地不停提醒他,可是,“谁是什么皇子啊。”擦去眼角笑出来的泪水,欧鲁巴又开始大笑。
  “还没明白过来吗,格威?真不像平时的你。还是说干脆用剑来比个胜负,这样更容易让你理解呢?”
  说着,抽出挂在墙上的细剑,猛地刺到格威眼前。
  “虽然在剑斗场用到这个的机会屈指可数,但细剑的使用方法也是你手把手教导我的哦。架势看上去要优雅,腋下要夹紧,肘部前端要柔软——是这样吗?”
  让剑尖咻咻轻巧地舞动着,在格威的周围踩起了小碎步。啊,希克不由叫了起来。欧鲁巴用眼神鼓励他继续说,
  “难道——不,但是——虽然我觉得声音有点像……不,不会,可是”
  瞄准犹豫不决的希克,欧鲁巴向他踏出一步。被剑尖撕裂的锐利风声刹那间远离希克的脸。对下意识向后躲开的他,
  “要不要我在你那张脸上划出点伤痕呢。这将成为你我之间羁绊的证明,不是吗?”
  笑着这么说道。代替猛地倒抽了一口气的希克,
  “是欧鲁巴啊!?”
  发疯般吼叫出来的,是格威。

  坐在桌旁的两人好不容易从刚才的冲击中平静了下来,可看上去还是有一些疑虑没有被消除的样子。对此,欧鲁巴将这件事的始末向他们简单地作了下说明。在这期间,谁都没有插嘴。而丁的态度已经完全像是在闹情绪似的,在一旁默默为他们斟酒。
  “唔唔”格威沉吟着。“人只要一活得久了,就会遇到这种奇怪的事啊。不过,没想到你的那个面具是为了隐藏和皇子相似的真面目呢。而且虽然本来就觉得你很年轻吧,老实说,没想到会年轻到这个地步。”
  “这倒是在我的预料中哦。不,这种情况下应该说,比我预想中的更加男人味哦。”



  希克这边已经完全恢复了平时的态度。格威摇了摇头,
  “可是,你真的可以把这种事情向我们坦白吗?这可是国家机密啊。”
  “怎么可能会没事。”欧鲁巴直率地回答。“可是,只有我一个人装成皇子的样子,总觉得人快要窒息了。而且我觉得你们俩的嘴会很牢。”
  “哎。”
  “你这是什么眼神。”对频频上下打量他的希克,欧鲁巴有些不悦地别过脸。“差不多够了吧。早点习惯我的真面目啊。”
  “不,不是这个意思。欧鲁巴,你似乎不只是把面具摘下来了而已,连给人的感觉也有些变化了呢。”
  “感觉?”
  “剑斗士时候的你,总有种快要被某个看不见的东西压得喘不过气来似的绝望,但眼光却与那种感觉相反,显得炯炯有神,在野蛮人群集合的剑斗士中,该怎么说才好,你看上去反而更为危险。就是这点让我很兴奋。现在的话,也不是说你显得神清气朗啦,感觉似乎要比那时候轻松了少许。”
  “你实说因为我扮演皇太子,给人要背负国家命运的感觉吗?那梅菲乌斯还真是被看得很轻呢。”
  “也可以这么说啦。”
  希克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总觉得被他当成了孩子,欧鲁巴不觉有点恼火,
  “这些先搁置一边”格威插嘴道。“婚礼前特地把你找来当替身,也就是说今天这种奇袭是梅菲乌斯侧早已预料到的吗?”
  希克也认真了起来,摇了摇头。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事情也有点蹊跷。所有梅菲乌斯的士兵都显得非常慌张,根本无法好好应对。皇子……不,如果不是欧鲁巴下达命令的话,我们也会像他们一样混乱吧。如果真那样的话,皇子和公主,两个人就会被狙击给杀掉的。”
  不愧是久经沙场的剑士,能清楚地分析状况。欧鲁巴向杯子空下来的格威递去酒瓶。“啊”格威愣了一下,又显得有些诚惶诚恐地举起了杯子,欧鲁巴不禁苦笑着,
  “塔尔卡斯有没有知道些什么的样子?”
  “唔,这个嘛。他好像始终贯彻一无所知的态度……那位老板也不是什么擅长演戏的料。恐怕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吧。”
  “但是,想要斩杀碧莉娜公主的,还有企图狙击他们两人的,都是塔尔卡斯带来的新人啊。如果当时能留下一个活口就好了。”
  希克鲜红的嘴唇歪了一下。可在那种战乱中,毕竟不能指望可以活捉敌人。唯一有一个剑士被欧鲁巴在隐藏通道前打昏,并抓了起来。对他的询问,或者应该说是拷问应该正在进行吧。
  “凤·蓝呢?擅长调教龙的她是不是知道什么关于龙失控的原因?”
  “她说应该不是使用药物导致的。昨天,她好像把照顾龙的工作交给了那些新人,这条消息很有可信度。只是,在这件事上我还真是对塔尔卡斯刮目相看了。她是龙神信仰的部族出身,而且能随心所欲操纵龙,当然最可能被人怀疑。如果把所有的责任都推给最有嫌疑的她的话,或许会轻松一些,但塔尔卡斯始终庇护着凤·蓝。”
  “也就是说,塔尔卡斯本人果然是无辜的咯?”
  “根据塔尔卡斯的说法,在这次将由他负责御前剑斗会的消息传来后,立刻就有商人提出要给他资金援助。这个任务如果就塔尔卡斯剑斗会自己承担的话,负担会非常重,所以他二话不说就接受了。作为资金援助的交换条件,就是要接下那批『新人』。”
  “那家伙就是黑幕?可是,能在短时间预备这样大金额的商人,在梅菲乌斯国内应该屈指可数啊。”
  “就是这点”格威也恢复了一贯的冷静。“就因为这样,所以无论成功与否,都一定能从塔尔卡斯的嘴里得知他的存在。但从对方对此完全不在意,并大胆地进行计划这点来看,他们有肯定不会被抓住尾巴的信心。深不见底呢。对方当然不可能是个单纯的商人。完全可以认定他的背后有更大的背景。”
  “比方说,加贝拉国之类的?”
  “和加贝拉有牵连这点应该是毫无疑问的。”
  欧鲁巴慎重地选择着措辞。和自己在隐藏通道直接对峙的士兵,明显对公主碧莉娜抱仰慕之心。在那种紧要关头再怎么也不可能在演戏。可正因为如此,才有令人无法理解的地方。正如希克所说的,那时候不仅是欧鲁巴,连公主被杀的可能性也非常高。而如果计划只是少数几个人潜入并将公主带走的话,是绝不可能不分青红皂白要杀害公主的。
  格威歪了下脖子。
  “如果从与梅菲乌斯、加贝拉有仇的这点来推敲,恩德也不是没有可能性。本来就曾差点一度与加贝拉缔结同盟关系,然后突然被单方面毁约的仇恨,再来,如果这次两国缔结同盟关系的话,最早会陷入危机的正是恩德。”
  “这样做会不会太武断了。如果做这种事的话,相当于给进攻恩德带来了正当理由啊。”
  “没错”欧鲁巴颔首。“特别是当双方王族都被杀害的情况下,反而会造成巨大的效应。昨天还是敌人的梅菲乌斯与加贝拉,反而会建立起坚固的同盟关系,向恩德刺出复仇之刃。”
  “哦,还真像是个皇子的发言呢。”
  “别这样。”
  就在现场气氛又开始变得奇怪的当口,房门口附近传来了骚动声。
  似乎是谁想要接近房间,但被卫兵阻拦了。一瞬,格威他们甚至以为是敌人入侵而摆出了架势,
  “这让我们很困扰啊。请您先回自己的房间去吧。”
  卫兵恭敬的话语传入耳中,欧鲁巴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丁,叫他们放行。”
  “皇子,您又那么随便……”
  “行了啦。如果你不去的话,我就去当众表明自己的真实身份哦。”
  “这样的话,您也会被抓起来的啦。”
  丁一边这么抱怨着,可能心里也觉得现在不管谁进来结果都是一样的,叹着气服从了命令。丁破罐子破摔味十足地向门口传达同意来客入室,可当他推开房门的瞬间,全身缩了一下。
  看到来客的脸,格威也惶恐起来,猛地推翻椅子站得笔直。虽说早已预料到了,但欧鲁巴内心依然有些惊讶。将双手交叉于腰前,缓缓地,但迈着坚实的步伐走进来的,是加贝拉国公主碧莉娜。身后陪伴着侍女长特雷吉娅。两人的表情非常僵硬,透出充满觉悟的神色。
  “啊,没想到居然要在婚前造访对方的房间。对加贝拉的淑女来说的确是引以为耻的事,但毕竟发生了预想之外的事态。请务必见谅我们的无礼行为,基尔殿下。”
  特雷吉娅的觉悟似乎就是这些。毕竟,仪式进行到一半就被打断,基尔和碧莉娜还不是正式的夫妇关系。欧鲁巴再次戴上皇子的面具挂好表情,请她们入座,可碧莉娜依然直立不动。
  “我有话想要对您说,虽然知道这显得非常无礼。”
  一张口,便带着即将面临战场的士兵般表情的碧莉娜这么说道。她的来意,想要说的内容,大致已经猜到了。这次的事件绝对不是本国的意思,加贝拉没有想要再次与梅菲乌斯开战的想法,碧莉娜这么陈述着。
  “那么”欧鲁巴打断了对方的话。“你是想说那个叫留卡奥的,不是加贝拉侧的人吗?”
  这个名字一被提出来,少女顿时低垂眼眸,紧咬嘴唇犹豫了半响,随后松开嘴唇。用看着自己仇敌的目光死盯着欧鲁巴。
  “没错。既然发生了这种事——这个消息已经传达给本国了,将会剥夺留卡奥的爵位,同时他也会失去加贝拉的国籍。”
  “这件事是留卡奥个人的计策吗?”
  “我只能这么认为。想要把我带走的士兵们提到了留卡奥的名字。加贝拉境内还有征讨梅菲乌斯的气概以及实力的,现在也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留卡奥是,”
  “嗯?”
  “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有着黑亮眼珠的眼眸瞪得滚圆。因为欧鲁巴语气非常平淡,在自己早已做好思想准备的时候,居然被问了意料之外的问题。
  “当然,他的威名在我们梅菲乌斯也非常响亮,但我却不清楚他本人是个怎样的人。公主殿下见过他吗?”
  “嗯——见过。”
  留卡奥是加贝拉领内某个地方豪族的血统。可正式隶属加贝拉家臣的只有从他祖父那一代起。但是那之后没过多久,在豪族间的小规模竞争中,留卡奥德父亲丧失了领土,他们一家几乎过上了与百姓无二的生活。位居加贝拉中枢的贵族们,大多是从加贝拉王家上台时起至今始终支撑着国家的世袭之家,旁支受到的压力当然会非常大。
  留卡奥十岁的时候,在有着可以率领一个部队身份的骑士手下工作。十三的时候首次建立了武勋,到二十岁之前已经留下了无数足以自豪的战功,可却始终无法摆脱见习骑士这个身份。
  虽然『骑士』这个身份对梅菲乌斯来说,听起来十分生疏,但从身份高贵加上战士的地位这样考虑,应该比较容易理解。在加贝拉的话,以国王作为统帅,凡是有能够率领一军身份的人全都是骑士。虽然并不是所有的贵族都是骑士,但平民是绝不可能成为骑士的。留卡奥也是,由于上述的世袭以及旁支等相关理由,总是无法被承认为骑士。
  接着,话题回溯到五年前。

  那时候的加贝拉发生了一件企图向王家谋反的骚乱。
  以世袭家族中的重臣巴托尔为中心,联合加贝拉在数年前的战争中吸收的数名地方豪族,掀起了叛乱的战火。当时这件事被认为恐怕是梅菲乌斯在暗中牵线,但碧莉娜毕竟不能把这个事实说出来。
  当时年仅九岁的碧莉娜正好到祖父吉奥卢格·阿维尔的离宫玩,而巴托尔想要作为居城的正是这所离宫。午夜,离宫突然受到了袭击。
  当时已经隐居的吉奥卢格指挥着少量的士兵英勇地进行战斗,可是他们盼望的援军却始终没有抵达。再这样下去只会造成无谓的伤亡,做出了这种判断的吉奥卢格向对方投降。将离宫转交给巴托尔,还有,吉奥卢格本人和碧莉娜也成了他的人质。
  吉奥卢格在那场战斗中负了伤。给原本就身染病魔的他带来了重创,那之后只能长期卧病在床。医师的的药物开始短缺,当然,也没有外部来的补给,在战斗中勉强活下来的负伤兵,昨天一个,今天又一个,以这样的速度一个个地死去。
  就在这时,代替吉奥卢格,作为王国侧的代表与巴托尔进行交涉的,就是碧莉娜公主。虽然年纪尚幼小,但她堂堂正正地与敌人对峙。提出希望对方只将自己一个人作为人质,并将受到重创的祖父为首,数十名伤兵,还有女性全部释放的主张。巴托尔钦佩幼小公主的勇气,同意释放一半人质,但剩下的一半中,依然包括吉奥卢格。
  可是,这场叛乱的初期虽然非常顺利,但豪族间因权力之争发生了内斗,还没到一个月就被陆续镇压了。只剩一个人,也就是巴托尔还挟持着人质稳坐离宫内笼城不出。水和粮食早就剩得不多了,可巴托尔依然不收手,也许他早就有战死的觉悟了吧。
  这里先别管他的觉悟如何,当时巴托尔的向心力早已衰弱了。成为人质的离宫内人们在士兵中找到了数个协助者。看准城中的地下水路总是由几个士兵轮班看守的,并成功让这一天内的守备空出一点时间。希望利用这个时间,让吉奥卢格以及碧莉娜逃出去。
  可是,碧莉娜自己却拒绝了这一请求。根本不知道受了重伤的祖父与幼小的自己是不是能成功逃出去。而如果他们不在了的话,巴托尔肯定会觉察,好不容易找到的逃脱道路也会就此被堵上吧。如果这样的话,对剩下的人来说实在是太过绝望了。不是和巴托尔一起饿死,就是在王族已经逃脱,不用手下留情的加贝拉军的突袭下,被卷入战斗惨死。
  卧病在床的吉奥卢格得到了孙女的这个报告后,心生一计。碧莉娜将他们偷偷绘制的宫殿里的平面图以及士兵配置图交给人质中的一个年轻人,并命令他“把这个带到外面,和加贝拉军会合”。
  得到了这些情报的加贝拉军集合了几名有实力的人,送进了宫殿。潜入方式正是使用那个地下水路。碧莉娜在内部接应,然后将被关在各处的人质一口气全都救了出来。
  在这少数精英的部队中,正有当时年仅二十三岁的留卡奥。
  随着人质被救出的信号,加贝拉军开始了突击,在敌军忙于防守的情况下,留卡奥单身杀入,取下了巴托尔本人的首级。

  (——哦,真了不起。)
  欧鲁巴内心直率地赞叹着。并不是因为留卡奥。而是弱冠九岁就与谋反者正面交涉,且始终没有舍弃希望,最终与祖父共同迎来了胜利转机的碧莉娜公主。
  那之后,留卡奥因讨伐巴托尔的功绩被周围承认,加上先代国王吉奥卢格的推荐书直接送到了现任国王跟前,才被终于正式授予了骑士之位。随后,留卡奥迅速建立起他的威名。凭借他的这些功勋,很快便被赐予了一艘飞空船的指挥权限。在梅菲乌斯的话,相当于翼龙士官的地位。
  在与梅菲乌斯的战斗中,最为声名远播的就是留卡奥了。没多久,他与碧莉娜的婚约就被定了下来。这也是为了巩固国家内部的一个策略。
  “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留卡奥将军性格的话——应该是,耿直,吧。他是一个不会随便敷衍糊弄的人。无论是对他人,还是对自己。”
  “对自己。”
  “嗯”碧莉娜颔首。这时,注意到她唇边掀起了淡淡的微笑。
  “所以,当我要嫁入梅菲乌斯以缔结和平关系的时候,最反对的就是他。并不是由于这样自己就不能与王族结婚的原因。他并不是那种,因为担心说出这种话就会被人用上述理由误解,为此就克制自己不说出口的人。所以他直率地提出,不希望和梅菲乌斯的战争在这样半吊子的情况下被划上句号。他比任何人都强烈地怀有作为一个加贝拉骑士所应有的气概。或许比那些生来就是骑士的人都要强烈。”
  “这是作为一个加贝拉的人所应该有的想法吧。”
  “不”仿佛突然从梦境中醒来的碧莉娜猛地抬起头。“的确有很多人仰慕留卡奥将军。当我的婚礼被定下来的时候,也有很多人支持将军的反对意见。但是,这毕竟只是一部分人的想法。宫廷中,不,是国内大部分人都希望战争结束。”
  “那碧莉娜殿下的想法又是如何。”
  “我……我的话,当然也是如此。”少女露出了与她年龄不相符的忧郁目光,将手摆在胸前。“士兵们都很疲惫了,人民也被迫生活在长久的苦难中。一定要将他们从苦境中拯救出来,所以我比任何人都希望通过这场婚礼,梅菲乌斯与加贝拉能建立友好关系。”
  碧莉娜直视欧鲁巴,毫不含糊地说着。乍一看显得如此纤弱,恬静,可那坚定的目光,让凡是见过她的人,都不会怀疑她的这份真心。
  可就是这点让欧鲁巴非常不愉快。
  “人民啊”
  这位公主也自以为自己理解人民似地滔滔不绝——而且还是那种像是从头到尾全部清楚的,直截了当的态度——这比任何事都让他这个始终生活在最低层的人感到无法忍受。比那些不把人民当人看待的一部分梅菲乌斯贵族来说,更让他感到了一种被轻视的感觉。
  “如果说完全不考虑人民的心情,擅自引发战争的是王族的话,那自以为在为民考虑,擅自结束战争的也是王族。只不过生来身份不同,对待方式还真是天差地别呢。早知如此,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发动战争啊。那这样的话,公主也不用为了这种情非所愿的婚礼而牺牲自己了吧。”
  “……这些话,也就是说,皇子您自身一开始就不想联姻,是这个意思吗?”
  “彼此彼此吧。昨天还鲜血淋漓厮杀的双方的『魁首』,今天却牵起手,说什么我们结婚把,我们缔结和平吧。厌恶战争的人们,想在这场战争中找那么一丁点意义的人们,将这两种人的尸体堆积起来,还号称什么和平。”
  “这——”
  碧莉娜刚想说些什么,但似乎把话的后半句给硬吞了回去。作为一个王族的选择是否真的正确,苍白脸上掀起一阵高潮之色,她还是愤然说出了口。
  “这话就好像自己置身事外呢,您也是指挥着人民和士兵与我们战斗的皇族的人。您那种不关事己的态度,才更是对牺牲人们的背叛行为,不是吗。我们是作为皇族、王族身份出生的人。有为国家天下尽义务的责任。有着不得不掐杀个人喜好,个人想法的义务。这对被称为有尊贵血统,被敬为有尊贵身份并被他人屈膝下跪的人来说是理所当然的。如果没有这种自觉的话,那王族之辈,与被人民憎恨的篡位者没什么两样。”
  “尊贵血统,尊贵身份吗!”
  欧鲁巴怒吼着。就算过着充满苦难的生活,可欧鲁巴设想范围内的王族们的想法毕竟有限,正因为如此,碧莉娜所说的『尊贵』这个包含着自满与自嘲的复杂而微妙的词汇,被他完全以字面含义理解了。
  “原来如此,天生尊贵的人,就可以随意将那些草民的生命捏在掌心了吧。让他们怎么活下去,怎么自相残杀都是自己的自由。王族们所说的尊严,只不过是进行抢与被抢游戏时,为了他们自己方便而制定的规则下的一句话而已。说什么掐杀个人的喜好?就只是因为这种个人的想法,一百人,一千人,一万人被召集起来,不得不自相残杀,他们的喜好呢,你说说看,他们的喜好算什么!”
  “你——”
  勃然大怒的碧莉娜向前迈进一步,刚想向欧鲁巴冲过去,“公主殿下!”被特雷吉娅一个反绞架住。
  “什么啊。不过只有十四岁,就自以为什么都知道。你倒是给我回答看看啊!”
  这头,对同样向前跨去的欧鲁巴,“皇子!”丁急忙上前阻止,格威和希克也慌慌张张地插了进去。
  “放手,该死,你们给我放手。”
  “住手,欧鲁巴”希克在他的耳边悄悄说道。“你本性都暴露出来了。如果在这里被人发现你是替身的话,那与加贝拉的和平关系才真正化为泡影了啊。”
  管他那么多,欧鲁巴向他吼了回去,可格威继续道。
  “如果在婚礼上使用替身的事被知道了的话,不只是加贝拉,连梅菲乌斯的贵族们也会为了保身,而将你也抓起来的。这样的话,你作为一个剑奴活过的这两年的意义就全泡汤了。你难道想要让你所希望的未来就在这里被断送吗?”
  “放手,特雷吉娅,快放手!”
  另一边,面红耳赤的碧莉娜也在和特雷吉娅纠缠在一起。
  “请不要这样,公主殿下。您刚才究竟想要干什么?您可瞒不过我的眼睛,那是公主殿下遇到不爽的情况,想要给对方『来上一拳』时候的态度。”
  “那个皇子,一脸什么都不明白的小孩样子——居然敢把加贝拉王族的尊严践踏得一文不值。给他一拳有什么不对,这是正义的表现!”
  “公主,本性暴露出来了,要克制。”
  就好像第一次被带出龙舍的幼龙之间发生的吵吵嚷嚷似的。
  这时,一个新人物走进了房间。当然,卫兵已经通报了他的到来,不过现在的欧鲁巴和碧莉娜完全听不进去。这个人目瞪口呆地望着面前的景象。
  “皇子,加贝拉公主!”
  用怒吼声引起众人注意力的这个人,是费德姆·奥林。
  “到底在闹些什么。碧莉娜公主您也是。现在虽然处于这样的事态中,但也请您不要作出轻率的行为。”
  两人一句话都没回答。只是狠狠地互相瞪着。费德姆干咳了一下,
  “好吧,殿下和碧莉娜公主既然都在场,那也正好。刚才本国派来的高速飞空艇已经抵达了。我只是来传达其带来的消息的。”
  似乎因为这个消息对他自己同样造成了震惊与冲击,费德姆表情显得有些抽搐,这么说道,
  “昨日破晓时分,地处加贝拉与恩德国境位置的扎伊姆堡垒被自称『留卡奥军』的一支军队占领了。他们号称自己才是加贝拉国民真正意愿的表达者,劝说加贝拉王族恭顺他们。”
  “怎么可能!”
  碧莉娜的愤怒神色尽失,仿佛被雷劈中似的僵立不动。见了这景象的欧鲁巴,一脸你活该的样子,心情顿时舒畅了起来,可这时,另一个消息打断了他的这种心情。
  “皇帝格鲁·梅菲乌斯判断,策划此次婚礼袭击事件的就是留卡奥本人。针对践踏国家威信与人民希望的这种惨无人道的行为,发布我帝朝要对其复仇的宣言。部队将立刻被派出,并命令皇太子基尔·梅菲乌斯指挥这支部队,讨伐留卡奥——”
  “什么?”
  “现已紧急与加贝拉本国进行了协商,并获得了跨越国境线的许可,所以皇太子不需要经由帝都,直接向位于东部国境线的城塞都市伊德洛进发——就是以上这些。”
  说完这些,费德姆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室内陷入了突如其来的沉默中,当然,欧鲁巴与这件事绝不是毫无关系的。费德姆的眼神告诉他,皇子的这场『初阵』,将由你,欧鲁巴代替上阵。


本帖最后由 zomaryu 于 2009-1-31 23:06 编辑


五章 公主碧莉娜


1


  扎伊姆堡垒以难攻不落而著称。恩德和国境接壤处的北方有断崖阻隔,南方则是毫无视线阻碍,能一目了然的广阔平原。如果梅菲乌斯当真想要越过国境发动攻击的话,最大的难关就是这座扎伊姆堡垒。
  留卡奥能在转瞬间就把堡垒攻陷,并将其作为自己的居城,恐怕是有内部的人做接应吧,另外,留卡奥原本就是加贝拉的英雄,堡垒侧守卫们一定也大意了,没想到他居然会突然对己方剑刃相向。再加上——
  (恐怕这件事,暗地里也接受了恩德公国的援助吧)
  梅菲乌斯以及加贝拉双方都持有这种观点。如果不是这样的话,粮食、水、弹药等这类补给总会有见底的时候。同时,对恩德来说,如果能趁此机会将加贝拉领分割成两半,将会对他们非常有利。而现在留卡奥不把近邻村庄强行纳入支配下的话,也不至于遭到民众的反感。
  “现在的加贝拉,已经失去了在任何情况下都必须维护的自尊。”
  留卡奥高声喊道。
  “就算在一段时间内背负上背叛者的污名,我们也会是加贝拉真正尊严的继承者。不忠是骑士的耻辱,但盲从于愚钝的主君并不能被称之为忠义。我们高贵的蓝血为何而流,现在正是该好好思考的时候了。不在意身披污名,愿意向真正忠义奉献此身的忠诚骑士们啊,我们的堡垒之门将为你们敞开,并欢迎你们的到来。”
  留卡奥并没有接受加贝拉本国数次向他发去的劝告,将使者们的首级全都砍了下来。不仅如此,还对派去攻略行军途中堡垒的先遣队以及飞空船进行了突袭,使他们全部溃败。
  加贝拉宫廷中有强硬意见提出,为了守护王家的威信,就算动用全军也要尽快将扎伊姆堡垒攻陷下来。可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最为恐惧的,莫过于恩德的参战。
  虽然对方目前依然保持着沉默,但令人担心的是,万一恩德公国公然承认自己协助留卡奥的意向,并向加贝拉发起挑战的话,扎伊姆堡垒将会成恩德的守护堡垒。而且恩德手里捏着加贝拉背弃了两国间盟约这个正当的名义。
  因此,加贝拉才请求梅菲乌斯侧的协助。
  也就是说,等于默许梅菲乌斯军独自跨越加贝拉国境,并在扎伊姆堡垒的西侧布下进攻阵地这件事。

  圣临之谷奇袭骚动后已过了一周。
  时间流逝如飞,事态也在人们内心各式各样的算盘中不停发生着变化。皇子基尔率领的梅菲乌斯部队很快便开始了向伊德洛的移动。伊德洛是距离恩德、加贝拉国境最为接近,在与加贝拉的战争中,屡次成为最前线的城塞都市。
  塔尔卡斯剑斗会的剑奴集团也随行本次行军。被没收了武器和龙、处于卫兵们包围圈内的这趟旅程,使奴隶们心中充满了对未来担忧与不安所产生的压力。但因为格威的手腕,奴隶们好歹还是老老实实地服从着命令。
  对塔尔卡斯来说,这些日子实在不能算是好过。但比他的立场更为复杂的,当数来自加贝拉的一行人。毕竟仪式在中途就被打断,基尔皇子和加贝拉公主的婚姻关系直到目前还未成立。话虽然这么说,可现在就随便回国的话,也有损双方的面子。
  “我们也要随同前往伊德洛。”
  碧莉娜让使节团先行返回祖国,她和特雷吉娅随军前往伊德洛。在梅菲乌斯侧看来,这个决断还包含了一层让她做人质的含义,当然,碧莉娜本人对此心中早已有数。
  一行人驱使着龙车搬运物资向前移动着。骑兵队、还有乘坐小型龙的龙骑队在队伍的前后左右固守,呈现围绕中央徒步前进的士兵们的阵形。皇族和王族乘坐马车移动。
  “这对基尔皇子来说是初阵吧”
  马车中,欧鲁巴向坐在他对面的费德姆说道。
  “而这种事却要让我这个替身来干。再怎么看也算保护过度了吧。”
  “闭嘴”烦躁不安的费德姆狠狠地回应。“我没打算让你学习什么培养皇族的方法或者什么帝王学。你就按我说的乖乖去做就行了。”
  “照你说的下达命令,照你说的命令同伴去死,照你说的去杀敌吗?”
  “没错”
  “那还真是了不得呢。”
  欧鲁巴的烦躁感与他不相上下,原因就在于之前与碧莉娜争吵导致的后遗症。
  “别说了。不知道会有谁听到。”
  费德姆也有自己的想法。本来,从比拉克城送来地公文敦促他尽快回去。皇子的支援工作只要西蒙一个人就够了。但由于西蒙太了解王子的为人了,在这次远征中,不免担心他会发现皇子其实是个假货,所以有必要进行其它方面的『支援』。
  (更重要的是)
  这次如果能让皇子立下战功的话,就会使部分贵族重新看待现在几乎毫无向心力的皇子。假如费德姆能够将他们整合起来,不就能拥立皇子,建立起承担下个时代的新政权了吗。
  而且,当前的基尔皇子是个对费德姆言听计从的人偶。自己才该取代堕落的皇室,在这个乱世中建立起新的霸权——想到这里,费德姆心中仿佛少年般跃动着,脸上也涌起了血色。
  另一方面,
  “皇子”
  在马车外向里面说话的西蒙·罗德鲁姆也有他挂心的问题。“什么事?”代替皇子从马车中探出头来的是费德姆。
  自年轻时代起便奔赴战地的西蒙对操纵马匹已经很纯熟了。他配合着马车的速度,向车内探去。皇子正坐在另一侧窗边,用手撑着脑袋。
  “这几天来,都未能拜见您的尊容。希望您没有在圣临之谷受到什么惊吓。而且事情发生了才没多久,就让你出战初阵。您一定非常……”
  “皇子现在很好。”费德姆满面堆笑。“我们刚才还在针对扎伊姆堡垒攻略的问题交换个人意见呢。稍后,务必想听取一下西蒙公,您的意见呢。……啊呀,皇子,感到有些刺眼吗。我这真是太失礼了。”
  费德姆装作回头和皇子谈话,迅速地拉起了帘子。
  (真是奇怪。)
  边操控着马匹,西蒙托起下巴。这几天内费德姆的急速靠近,以及皇子的变心。如果是他所熟知的皇子,在经历了婚礼途中发生的那种骚动后,哪怕当众表现得惊慌失措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但是根据传闻,皇子向士兵们下达命令,及时阻止了绑架碧莉娜公主的阴谋。虽然作为一个保护者来说,能看到皇子的成长固然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但这变化也太大了,以至于不能让人坦率地接受这一切。
  (所谓的男儿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吗)
  而在距离这辆马车约五十米的后方,同样设有重重警卫的另一辆马车中,坐着碧莉娜和特雷吉娅。
  碧莉娜始终保持着沉默。一边眺望着窗外流淌的风景,边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似的。特雷吉娅看着主人的侧面。
  乍一看,就像是个刚度过了青春期,虽已迈入成人的行列,但回首望去,发现某些事情对本人依然重要,胸怀那种焦虑的美丽少女的样子。眸上的睫毛垂下深深的影子,鼻梁的曲线非常纤细,如花瓣般的嘴唇微湿,肌肤通透雪白。如果有个同龄的天真少年干完了田里的活,踏上回家的路,从远处望见马车窗边这如梦似幻般的少女,一定会瞬间坠入情网,但是回头掂量自己,却觉身份过于悬殊,胸怀这种焦急与纠葛度过了上百个夜晚,然后他与村里的一个姑娘结婚,可就算有了孩子,甚至到他被孙辈们围坐在暖炉旁静静念书的时候,都一定会将那仅有的一次,他用双眼所看见的那青春期残像,刻印在心中到死都不会忘怀吧——
  特雷吉娅因自己的妄想而悸动不已,她用手轻轻按着鼻侧眼角,感叹这就是青春啊。就在此时,一声“特雷吉娅”的叫唤,她又若无其事地抬起头。
  “在,什么事,公主殿下?”
  “特雷吉娅几岁了?”
  “这个嘛,从过了四十五之后我就没去数过。这样的话,就能让内心觉得自己始终处于这个年龄了嘛。”
  “这样啊”碧莉娜继续用手撑着脑袋。“还真方便。”
  “当然,在这期间,也有过不少相遇与离别。也有很多男性向我倾吐衷肠,甚至向我提出求婚。”
  “这些故事,等有机会我再听你慢慢说吧。”
  碧莉娜微微笑着,
  “别说什么有机会了,不如就现在吧。或许这些会对公主起一定程度的参考作用哦。”
  “我不是为了听你说这些才问的那个问题。不要乱误会。”
  她赌气皱起眉头,把头别向外侧。
  (啊呀啊呀)
  还真可爱,心里虽然这么想,嘴上是不会说出口的。的确有调侃的价值。差不多也对自己的妄想开始感到厌倦了,小小的恶作剧之心不禁涌了上来。她性格的这个方面或许和她主人挺像的。
  “基尔皇子殿下,他还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人呢。”
  特雷吉娅故作漫不经心,刻意无视公主猛地投向她的视线,
  “给人的印象完全没个准。有时显得异常世故,根本不像是个皇族——该怎么说呢,也有时却很直率,甚至提出一些非常稚嫩的发言。总之是位让人挂心的大人呢。先不评论他是不是适合做一个新郎,起码也是加贝拉宫廷里没有的类型吧。”
  “只是个傻子而已。关于他的传言随处都是,没什么好惊讶的吧”碧莉娜冷淡地回答。“作为一个敌人来说很好驾驭。但是,他身上不得不弄清楚的地方还有很多,这同样是事实。所谓战斗,关键就在于情报,爷爷一直这么说。”
  “战斗啊。”
  “没错,为了不让更多鲜血白流的,战斗。”

  抵达伊德洛之后的日子,欧鲁巴的现状也没有任何好转。
  在首都派来的部队抵达前,欧鲁巴根本无事可干。本国直到现在还在与加贝拉进行着协商,在决定的事项传达下来之前,没有任何事可以被擅自决定。
  虽然比起扎伊姆来说略为逊色,但伊德洛堡垒也以坚固著称。围绕在都市外圈的城墙有好几层,仿佛一座迷宫。哪怕想带着观光的心情散散步,也不得不带上大量随行的人跟在身边,这就是欧鲁巴现在的立场。
  就算想思考一下关于接下来战斗的事,可脑中能浮现出的,只有少年时代经历过的帮派间小规模争斗,以及大量阅读的英雄战记中相关的知识而已。不管怎么说,这不是为了梅菲乌斯,也不是为了皇子基尔,欧鲁巴正是为了欧鲁巴自己,才不得不继续替身这个工作。毕竟在脑中空荡荡,无法脚踏实地的状态下,心中没个底。
  外加还有更麻烦的事。
  某天黄昏时分,他在都市内随意走动时,正巧看到很多人聚集在一起。人群的对面,是正被十几名士兵拖着向前进的剑奴们。他们将被送去伊德洛的收容所。
  因为留卡奥的谋反表面化,剑奴们和事件有牵连的嫌疑虽然被洗清了,但塔尔卡斯被人利用企图谋害皇子这个事实依然没有辩解余地,他对奴隶们的所有权被全部剥夺。再来,伊德洛的领主本就是个以对待奴隶残忍著称的主人。
  “这次,为了提高战斗的士气,传说他打算把所有奴隶的首级用剑砍下来呢。”
  丁颤抖着这么向他说明道。剑斗士们对他来说并不是关系良好的友人,或许更准确的说,他们虽吃着同一锅饭,但只要被命令,第二天就不得不上场互相残杀,而且对此没有一丝犹豫或迷茫,是这样一种关系。
  可是欧鲁巴怒火的矛头,指向的是那些根本不会公平对待像他们这种境遇的人,还将他们的命运和生命随意操纵于手中的贵族们。
  “直属的近卫兵?”
  这个词,是欧鲁巴在滞留当地的第三天清晨,丁为他准备早饭时,不小心说溜嘴的。
  被赋予了指挥军队权限的皇族,可以直接挑选自己的近卫兵。当然可以从近卫师团中进行挑选,从贵族的子嗣,特别是那些不会继承家业的长子以外的男子中进行选拔也很盛行,此外,从不是以上这些身份的人中进行挑选,并赐予他们士官级地位也是可能的。基尔皇子在年满十五岁的时候,就被赋予了这种权限,但他从来没有刻意去行使过。
  这天黄昏时分,欧鲁巴前往的目的地,是在这有着漫长阶梯、以多重立体构造组成的堡垒中,刻意设置得远离人们视线的收容所。
  一百名剑斗士被关押在收容所中的一间宽敞室内。欧鲁巴无视因皇子的突然出现显得惊慌失措的剑奴们,同时心想,如果是凯因,哪怕说这小子已经在盘算着今晚的逃跑计划,他都不会感到奇怪。这么想着,心中暗暗笑了。双手灵巧,总是打些坏主意的凯因以前曾惹出好几次逃跑未遂事件。
  “你说什么。你是认真的吗,欧鲁巴!”
  对不觉大声叫出来的格威,希克猛地捂住他的嘴巴。
  “嗯,我是认真的。”
  “怎么敢打这么胆大包天的主意。”虽然希克声音放得很低,但脸上依然表现出了他的惊讶。
  “你这样做的话,难道不担心会被周围人发现你的真实身份吗?”
  “不用担心。作为一个皇子,我还是有在收集情报的。这家伙还真是个预想以上的蠢货,根本听不进周围的进言。还不如说,我这么做不正像一个没大脑的皇子吗。为了对救了自己这件事表示感激,而把剑斗士全部收编为近卫队哦。”
  塔尔卡斯本人因需要接受调查而继续留在建筑物内,剩下的全部剑斗士都成了基尔·梅菲乌斯近卫队的一员。包括平时进行武器修缮的商会旗下的锻造师,还有负责照顾龙的少女凤·蓝,也被授予了近卫队附属的身份。
  只要一份文件,以及这几天在丁的教导下学会的,模仿皇子笔迹的一个签名,就足够了。
  剩下的,就是得知这件事的费德姆理所当然会暴跳如雷。可欧鲁巴一句淡淡的“有什么问题吗”,装得一脸不当回事的样子。
  “算了啦,既然干都干了,也没有办法。到时候等真皇子换回来的时候,把他们解散也好,赶出去也好,随便你们啦。还有哦,让我想想,就算不需要马和龙——你能帮我准备武器和甲胄吗?毕竟商会的装备全都是老旧东西。我还想要几门近卫队专用的大炮。”
  “你这混蛋——听好了,你给我好好记住这点。不准再做任何多余的事了。没有我的允许,你连呼吸都不准随便进行!别忘了,你的性命完全掌握在我的心情变化上。”
  “彼此彼此吧。”
  “你说什么?”
  无视夹在两人间提心吊胆的丁,欧鲁巴狠狠盯着费德姆。
  “你应该很清楚才对吧。……算了。我也不想把自己逼入没有必要的绝境。任性的话玩到这个程度就够了。不过作为交换代价,装备的事情还是麻烦你了哦。”
  “你这家伙!”
  在看上去马上就要昏倒过去的费德姆把怒火发泄到负责监督的丁身上前,欧鲁巴将这个大贵族赶出了房间。
  “到了明天,不管什么无聊枯燥的戏码我都会帮你演啦。比如在初阵前,由于情绪过于高涨,任意妄为,结果被你责骂之类的。好啦,快走快走。你不是还很忙吗?”
  (真有意思)
  费德姆离开后,把丁在耳边嘀咕个不停的教训话全部当耳边风。自从欧鲁巴换成现在这个身份后,还是第一次体会到这种心情。
  毕竟是个皇太子。以在很多方面不自由作为代价,却能随意使用某些,在平民身份时根本无法获得自由的东西。把剑斗士编入自己直属的士兵,并不是单纯地因为想要救他们,或是想要给贵族点颜色看看的心情。更重要的理由是他想要试探一下,自己究竟能做到怎样一个程度,自己的饲主费德姆究竟能忍耐他饲养的狗有『反咬一口的习惯』到什么地步。
  (既然已经明白了,那之后的处事就需要稍微谨慎一点。)
  万一费德姆真的将欧鲁巴看成是个风险,那现在这种小小的自由也会被轻易剥夺。甚至连命都可能会丢掉。假如到了那个地步,那自己扮演小丑的意义也就全没了。

  两天后,帝都派来的远征军抵达了。是将由基尔皇子统帅的军队。
  飞空龙石船两艘,龙骑兵五十,骑兵一百五十,步兵五百——以上,作为初阵就被委任为总司令这点来说,这算相当不错的规模了。
  欧鲁巴站在城塞的阳台上,俯瞰着各种部队在民众簇拥下的中央大道正中昂首阔步前进。飞空船悬浮于头顶上方,铠甲发出咔锵咔锵的碰撞声,长枪与枪炮层层叠叠林立着前进的这片景象,正如少年时代,他如饥似渴阅读的历史故事或是英雄传记中的场景。
  被这种英勇威猛的景色所魅惑的欧鲁巴眼中闪烁着少年般的光辉。如果剑奴时代的同伴看到他这个样子,就算不是因为没有了面具这个理由,也一定不会相信面前的欧鲁巴和自己所认识的欧鲁巴是同一个人吧。
  那之后,欧鲁巴遵照费德姆的吩咐,前往城的广场迎接部队的到来。可当他看到位于部队的中心,被任命为旗舰舰长的那位历战猛将的瞬间,少年时代的兴奋感、喜悦感,顿时全部烟消云散。


2


  事情发生得非常突然。
  过于突然,以至于当发现这就是他期待已久的那刻时,已经慢了一拍。
  身着黑色略式铠甲,在『皇子』面前并拢脚后跟,敬了一礼的这男人,脸上扬起了一种包含着不逊,非常有特征的微笑。
  那威风凛凛的端正模样与当年丝毫未变。和他在马上,毫不犹豫下达“放火”命令的,那个时候……
  (奥巴里!)
  仿佛灼烧着所有神经的热浪卷过全身。喉口很渴,眼前很花。
  同时,他的胸中涌起了各式各样的未来预想图。现在立刻就向这个男人扑上去,用双手把他掐死,用剑将他刺死,用枪击穿他的头,逼问他阿丽丝、母亲、还有哥哥的行踪——不同的诱惑以相同的强度掠过心头、翻江倒海。然而,欧鲁巴却用尽浑身的力量将这些全部舍弃。
  现在的话……没错,作为皇子基尔·梅菲乌斯的现在的话,比起那种直接下手的未来,他甚至可以创造更多其他的选项。更为残酷地,更为鲜明地,更为悲剧性地将这个男人逼入绝路的方法。
  欧鲁巴笔直挺立,几乎没有听进任何对方寒暄的话语。费德姆代替他与对方进行着应对。当听说城内大厅已为他们准备好为提高士气的洗尘宴时,站在奥巴里身旁的副官答道,
  “不,如果我们我们不在场,士兵们反而更容易放松自己。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能立刻准备召开军事会议。我还有格鲁皇帝陛下吩咐的话需要转达给诸位。”
  “哦哦,那恭敬不如从命。”
  另一边,奥巴里爽朗地笑着向『皇子』打招呼。
  “好久不见,殿下。皇子殿下也终于到了上初阵的时候了呢。不肖小人奥巴里一定会全力帮助您。绝对会用最完美的胜利装点您的初阵战场。”
  欧鲁巴沉默了半响,看着奥巴里那泛着紫红色的嘴唇,
  “”颔首道。
  “那就拜托了。”

  奥巴里·比兰,年龄四十四,是在与加贝拉的战争中,历经数次战役的猛将。曾一度被任命为阿普塔堡垒的守卫将领。六年前,加贝拉军分出了大量兵力包围该堡垒,在接到本国传来的消息后,他立刻率领部队撤离。并瞄准了加贝拉兵力被分散的这个机会——也就是说,在较早的时期放弃了阿普塔,一口气跨越国境线,对当时准备攻略这伊德洛的加贝拉进攻部队发动了奇袭。
  通过使用了相同的诱饵战术对加贝拉进行报复的这场作战,虽然最终使梅菲乌斯损失了南方的领土,但结果也给加贝拉造成了非常大的打击。
  那之后,依然活跃在最前线的他,此次受命陪同出战王子的初阵。
  “到现在这个份上,居然还让本大爷去当小孩的保姆?”
  接到命令的时候,奥巴里不悦地口吐狂言。正是由于他始终自负于自己战斗得比梅菲乌斯任何一个人都要久,以及实际上,他的确一直胜利下来、存活下来的这种自豪感。
  尽管他原本就强烈反对与加贝拉缔结和平关系,可本人却不是一个有胆子和皇帝唱反调的男人。从十年战争一开始便站在战场上的他看来,在这种半吊子的状态下拉下帷幕,只会使人更感焦躁。而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让他担任皇子初阵的守卫。外加对手还不是加贝拉,而是向加贝拉掀起反旗的谋反人。
  “放着不管不就得了。不,还不如说我们应该悄悄协助那个谋反人,尽可能让加贝拉长期处于混乱中会比较好。这样的话,就能在我方几乎不损失任何战力的情况下,取下加贝拉的首都。”
  虽然他自以为是个谋略家似的说了如上述这番话,但当他得知在圣临之谷发生的事件后,奥巴里的想法逐渐发生了改变。战斗本身的规模并不算大,但毫无疑问这场战斗将成为影响三国关系的关键。
  (我也不是那种只有一个未来可以选择的男人呢)
  他也有他自己的野心。在和平交涉后,加贝拉反对求和派的领袖人物直接寄了封书信给他。这不正是自己的声名与力量为人所恐惧的最好证明吗?如果能在此次事件中,再度提高自己威名的话,就能在更多方向上确保自己的前途了。
  外加奥巴里当然很清楚皇太子基尔·梅菲乌斯的为人。虽说是光荣的初阵战场,反正这位皇子也没打算自己奋勇前进,去完成些什么丰功伟绩的吧。那就干脆夺取他的全权得了。
  “啊啊,但是啦”离开首都之前,他与部下把酒言欢时这么开玩笑。
  “多少总要留点战功给皇子啦。否则到时候他闹起别扭来,反而不好应付。”

  于当天夜里举行的军事会议,不出所料,完全顺着奥巴里的节奏前进。
  首先由他的副官公布了从首都带回的,与加贝拉之间协议的结果。梅菲乌斯从西侧,加贝拉从南侧进军,呈夹击态势攻击堡垒。
  “意思是让我们同时压制恩德吗。”
  西蒙小声念叨。梅菲乌斯的行军路线正沿着恩德的国境。万一留卡奥与恩德的协助关系被暴露出来,梅菲乌斯军将率先有遭遇奇袭的风险。
  “在我们出马的情况下,恩德也不敢轻举妄动吧。如果真有个万一,应该是我们对他们进行夹击。”
  “这方面只能期待本国的外交手段了。”费德姆边看着摊在桌上的周边地图,边说道。“在行军过程中,以皇太子之名向对方派去使者也是一种手段。”
  “唔,为了以防万一。让伊德洛的守备队全体出动,只要能确保我方的补给线就行了。”
  对于西蒙的请求,伊德洛领主由利乌斯点头表示同意。
  在开始讨论关于部队编制与配置方面的问题时,奥巴里偷偷瞄了皇子一眼。自军议开始以来,他一直没有开过口,始终只是抱着胳膊,笔直地盯着前方。奥巴里心中暗暗窃笑。
  “皇子您以为如何?”
  试探性地将话题矛头扔向他。皇子刹那间看了他一眼,立刻别开视线,“嗯”淡淡地应道。然后也不继续说些什么。军议在场的各队队长不禁面面相觑。
  (就是要这样哦,皇太子殿下。)
  奥巴里环抱着从革制铠甲中脱出的双臂,忍住差点就浮上面孔的偷笑。
  (剩下的就全部交给我奥巴里就行了。不过话说回来,『多少要留点战功给皇子』这个问题反倒让我头疼。这可比不损失一兵一卒赢得胜利还要困难哦。)
  被投去嘲弄视线的那侧,基尔皇子——欧鲁巴抱着胳膊,手指狠狠抓着。
  从刚才起,他就驱使所有的集中力,拼死不让自己看奥巴里。现在如果看到他的脸,总觉得自己将无法保持冷静。只不过听到他的声音,自己就像是会失去自制力似的。最主要是这个狭窄的房间不好。哪怕自己刻意别开脸,可一句轻轻的悄悄话、甚至是呼吸声还是能够清晰可闻。
  从刚才起,心脏仿佛都会疼痛般猛烈跳动着,向身体的各个角落送去超过容许量以上的血液。临战状态。身体已经向他发出了行动讯号。锻炼了两年的手臂,双足,甚至每一根肌肉纤维,都在呼喊着现在立刻把他杀了。
  脑中来回浮现的,只有火焰的颜色,辛涩的烟雾,被虏走的阿丽丝,黑色炭化了的村民。还有,微笑地叫着“欧鲁巴”的哥哥罗安。为了家人,拿起不适合自己的剑奔赴战斗的哥哥,被奥巴里简单地丢弃。而在那之后依然逍遥自在活到今天的奥巴里,现在正在自己的附近。他一定做梦都不会想到,当初被烧毁的村中生还者,就在他伸手可及的范围内!
  难道还存在什么理由可以让人对他手下留情吗?欧鲁巴心中究竟还存在什么需要大发慈悲的理由,再让他多活一秒钟呢?
  (杀了他)
  内心对自己呢喃。而这声音立刻变成高喊,最终演化成了大合唱般的声势,在欧鲁巴的脑髓中以一定的韵律震动着。
  (杀了他)
  (现在就可能杀了他——杀了他吧)
  (快,杀了他!)
  瞬间,欧鲁巴从席位上站了起来。
  交谈的声音嘎然而止,所有人的视线都向他集中过来。
  敲门声响起。
  “——怎么了”
  欧鲁巴顺势问道。他正准备离开这间屋子。再这样呆下去,他没有自信可以控制住自己。可当碧莉娜公主到来的禀告声传入耳中时,他不得不打消刚才的念头。
  “啊呀,加贝拉的公主殿下光临此次军仪是有什么贵干吗?”
  奥巴里故作讥讽。然后又像是开玩笑似的,
  “难不成是担心将来的丈夫是否会被我们欺负吗?你们看,毕竟我这副样子长得很抱歉嘛。从来没有给初次见面的年轻女性留下好印象过啦。”
  在场数人都以笑声做出回应。
  “您最好能回避一下。”费德姆说道。
  “不”西蒙提出反对意见。“她也是同盟的关键。不能随便被撇在一边。请进——皇子,这样行吗?”
  欧鲁巴连拒绝的力气都没有了。颔首同意,并再次坐回到椅子上。
  随即,碧莉娜静静地走进来。在这间成员全是男性,而且话题还都是关于战斗的房内,公主的介入令人感到一种诡异的违和。而不知是否有人注意到,碧莉娜那略显稚嫩的美丽容颜上,不知何时,已挂上了下定决心的表情。
  “梅菲乌斯的各位大人们。请先原谅我这个女性在军议现场擅自插嘴。哪怕在加贝拉,这种情况也算是异例。这种耻辱全部都将由我,碧莉娜·阿维尔一个人来承担。”
  之后的几分钟内,她目光粲然,热情高涨的态度固然值得赞赏,但道出话语的内容却只可能遭到在场所有军人们的白眼待遇。
  加贝拉的公主强烈主张,应尽力避免通过武力来解决问题,而应该由自己前去说服留卡奥。如果发生正面冲突的话,无论哪方阵营占优,其结果都是加贝拉的领土被烧毁,加贝拉的人民受牵连而死。而留卡奥本来也是一个为加贝拉未来担忧的爱国之士。就是因为这种信念的过度发展才导致了他这次愚蠢的行为。所以,现在正应该纠正他这种行为。为此,年幼的公主充满热情地陈述着。
  “当然,想要暗杀令人敬畏的梅菲乌斯帝朝皇位继承人的罪名非常重大。以留卡奥为首,对所有主谋的处置方面,届时将会征求梅菲乌斯方的认可。虽然我很明白这不是加贝拉一国的问题。但正因为如此……”
  “现在不是在讨论战后处置的问题。”
  身经百战的翼龙士官隆格·塞安插嘴道。从立场上,众人向他投来了责怪的目光,但内心,很明显所有人都向他送去了称赞的喝彩声。
  “这是针对企图谋害皇族的罪名,『我们』对他实行的报复战。说什么不是加贝拉一国的问题,这事实从一开始就很明了。”
  在梅菲乌斯十二将军中最年长的他,有着甚至可以指责或是指导奥巴里的立场。虽然不知道他和格威究竟哪个年龄更大一些,但就算是在军议现场,他都会身着祖先代代继承下来的沉重甲胄。是个从骨子里散发出武人气质的军人。
  与此相对,就算碧莉娜再怎么年轻有热情,或是有这个年纪的公主所缺乏的高人一筹的见识,但她对战斗方面可谓一无所知。对老将军的这席话根本无力反驳。
  被老将的气势煽动,其他的武将们也纷纷讨论了起来。
  “对加贝拉来说,比起留卡奥的谋反,他们一定更介意我们梅菲乌斯军挺进加贝拉领土这件事吧。我们可不是什么山贼。不会做出什么趁火打劫的勾当。”
  “再说了,我们的进军原本就是经过了加贝拉本国的同意。请不要因公主您一个人的想法,而让国家与国家间的配合付诸流水。”
  “可,可这样的话”碧莉娜继续努力着。“至少,能不能让我随远征军一同前去那里。并不是觉得我一个人能做到些什么。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骨肉之争啊。”
  再次面面相觑的军人、重臣们——哎呀呀,真是让人头疼,这位公主还是认真的呢,这样纷纷叹息。
  “正因为无法坐视不理,碧莉娜公主您的父王才会请求我们的协助啊。”
  “而且”奥巴里顺势说了下去。“对我国来说,公主您现在身为即将与皇子成婚的重要时期。再怎么也不能随便将您带去战场啊。”
  碧莉娜低下头,紧咬嘴唇的这个表情,欧鲁巴曾经见过。
  对她来说,梅菲乌斯相当于敌阵。像她这样聪慧的女性,一定早就明白在这种军议上插嘴能有多大的效果。就算这样,她也没有保持沉默。就算这样,她也忍不下去。
  (王族的义务吗)
  碧莉娜的话在脑中浮现。这句话中所隐含的——并不是对自己,而是对碧莉娜来说——存在着某种不为动摇,坚定不移的意义。与此同时,他不禁回想起,自己究竟是什么人,这每一个人都会抱持,但对一个人来说过于沉重的疑问,以及当年胸怀这种难解问题,与哥哥罗安共同仰望夜空的那段时光。
  (行。那就让我来试试看你的这种信念吧)
  “好了,请回吧。”
  “请您相信您的父亲,以及即将成为你丈夫的皇子,慢慢等待好了。”
  “请等一下。各位,请务必——”
  碧莉娜依然不死心。
  还不明白吗,你也适可而止一点吧,现场顿时包围在这种莫可奈何的气氛中。
  “把公主带上。”
  顿时,众人将仿佛发现了刚放来冷箭的敌兵似的目光,向皇子的方向投去。
  其中几个人表情显得有些无奈。皇子第一次开口,说出的居然会是这种话——
  “皇子”,奥巴里为了表现出他的从容,故意沉默了半响,才露出含蓄的微笑。“当然,就凭皇子殿下,肯定能在战场上奋勇活跃,然后获得公主的芳心吧。但战场上有战场上的铁则。请务必在这里保持自重。待蜜月旅行的时候,再慢慢选择更合适的场所吧。”
  被这么一说,重臣们不禁纷纷莞尔,
  “碧莉娜公主将成为我们的标志。”
  众人再次看向皇子。他依然保持着与刚才一样抱着胳膊,向前直视的姿势。



  “关于这次战斗,有众多加贝拉军人和公主怀着相同的忧虑。或许甚至可以说是犹豫。是否能顺利地与他们进行配合,也是我方需要忧虑的问题。”
  “——”
  “而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能让公主作为我们的标志,那梅菲乌斯与加贝拉,两军才有了汇聚在其麾下的意义。如果留卡奥能接受碧莉娜公主本人提出的劝告那还好说,如果不接受的话,也就是说留卡奥将成为反抗主君的人。也给用武力使留卡奥屈服创造了正当的名分。同时,也能一扫加贝拉军对这场战斗的犹豫。”
  以碧莉娜为首,所有在场的人都沉默了下来。
  奥巴里上下打量着皇子的侧脸。对方也向自己瞄了一眼。瞬间,似乎能从那视线中捕捉到一股敌意,可皇子立刻就将视线挪开。是不是多心了?心中虽这么揣测,可冷汗却已浸透奥巴里的全身。
  寂静依然持续着,只闻远处,城内大厅宴会的吵闹,和哨声,乘着夜风悠悠传来。



3


  五天后,完成了编制的远征军从堡垒出发。从伊德洛堡垒延伸出的防卫线漫长地延伸,在防备恩德偷袭的同时,越过了加贝拉的国境线
  皇子基尔位于旗舰多姆[Doom:末日审判]的舰桥内。欧鲁巴曾数次看见空中飞过的船,可要说进入船的内部,这还是第一次。
  多姆是能在船内容纳二百士兵的大型龙石船。现在正在以仿佛马上就要擦到地面的高度进行滑空的这艘船,最高时速为七十公里,最大上升高度可达两千米。以这种级别的大型船来说,性能已经算很高了。
  多姆也好,单座飞空艇也好,概括起来的统称就是龙石船,都是『魔法』的产物。当年人类用于穿越浩瀚宇宙所使用的科学技术早已衰退。

  数百年前,数千年前,那些传说中的过去——
  为了寻求可以移民的环境,从地球踏上旅途的人类,终于有一天抵达了这颗星球。
  人类虽想在这里发展科学文明,可由于受到了自称龙神末裔的亚人种『龙人族』的频繁进攻,导致和宇宙船一起被带来的武器与能源的快速浪费。此外,在这颗星球上可发掘到的资源也与地球上资源的性质不同,所以想要振兴地球时代的文明,可以说,已经近乎不可能。
  而在此期间,抵挡住第五次龙人族入侵的,是在不久之后被人称为『魔法王』的贤者佐迪亚斯。
  佐迪亚斯原本只是一个研究分布于星球各处遗迹的研究员。他想要解开过去龙神们在这里筑起的文明中所蕴含的秘密。他坚信,那些用途不明的遗迹古物拥有某种与地球科学完全不同的力量。
  在研究过程中,他发现在阳光的注入下,发生汽化的海洋内某物质能变化出其他的性质。随着对遗迹古物的调查,这种用地球科学技术无法检测的物质最终被佐迪亚斯命名为魔素。
  魔素与遗迹古物发生反应,引起了各式各样的物理现象。火、爆炸、水的精炼、对地磁的斥力、气温的上升与下降——佐迪亚斯通过大量实验,成功开发出与遗迹古物性质相似的物品,完成了可造成自己所希望发生现象的『魔法』。
  通过魔法,佐迪亚斯真正将龙人族送回了地底深处,成为了几乎君临这星球地表全土的新帝王。至于之后,繁荣了近百年的佐迪亚斯时代如何走向灭亡,那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总而言之,在这颗星球上空飞翔的飞空艇或是飞空舰之类,可以离开地面进行移动的交通工具,都不是科学的产物,而是佐迪亚斯所创的魔法的遗产。
  因地磁与魔素发生相斥作用而产生浮力,所以在飞行过程中始终要放射、散布魔素。当然,一旦魔素枯竭,船的浮力也会消失。而伴随着高度的上升,这种斥力也会逐渐减弱。
  这类船,之所以统称为『龙石船』,是因为从内到外构成船体骨架及外装的无重量金属,都是由太古地层发掘出的龙骨化石精炼而成的。
  但由于现今具有优良品质的龙石本身就是珍贵的存在,再加上导致魔法文明衰退的原因——也就是世界性的魔素枯竭现象,它们虽无法成为部队构成中的主力,但依然是无法欠缺的重要战力。
  欧鲁巴一天仅在舰桥出现数小时,剩下的时间都把自己关在房里。这也是由于费德姆的进言,也就是在不至于露出马脚的前提下,每天对外露个脸即可。
  这对欧鲁巴来说正好。在众目睽睽下干坐在那里也与他的性子不合,更重要的是,这几天内,他需要思考的事情太多了。
  梅菲乌斯、恩德、加贝拉,还有留卡奥。
  针对这些不同的势力,他有着自己的见解。就算只凭自己的知识会有些力不从心,可他还有个受过比他更高等教育的随从丁,此外还有在进入塔尔卡斯剑斗会前,生活在其他地方的格威和希克作辅助。
  首先,在加贝拉看来,当然不能对留卡奥的反叛置之不理。可如果单以自己一国去应付的话,又生怕恩德一旦中途参战,将会给他们带来压倒性的不利。恐怕和恩德通气的留卡奥原本就打算趁这个好机会一口气给王都来个将军吧。
  加贝拉最恐惧的莫过于内部分裂。国内有大量主张应该讨伐梅菲乌斯的热血年轻人聚集到了留卡奥麾下。又或许有些人对居住在王都的王族感到失望,认为如果碧莉娜选择嫁给留卡奥这条路的话,说不定能诞生一个新的王家。
  “在梅菲乌斯看来”格威分析道,“照此下去婚礼若能够成立的话,当然就会希望双方能通过共同剿灭留卡奥一党,来加固两国间的同盟关系。不但同时起到了对恩德的抵御作用。还能通过此次远征,卖个人情给加贝拉。”
  另一个角度来说,如果婚礼没有成立,任凭留卡奥和王族把加贝拉领土一分为二也是个不错的展开。由于两国的同盟关系就此化为白纸,所以今后恩德主动接近梅菲乌斯这种状况也很有可能,梅菲乌斯将会根据形势的变化发展,选择对本国有利的那条路。
  这种情况下,最值得担忧的,
  “就是刚才也提过的,留卡奥一旦得到碧莉娜公主,在恩德的协助下统一国家。”
  这种情况。
  谁,会考虑些什么,并如何付诸行动。摆在面前的路有好几条,不得不针对不同的变化,准备好不同的应对策略。
  “格威,如果记得没错的话,埃巴好像是加贝拉出身的吧?”
  欧鲁巴唐突地提到了一位剑斗士的名字。
  “对。他说自己以前是个佣兵,就因为没饭吃才干上了强盗这份活。”
  “你不会是想让他潜入留卡奥那边吧?他们可是非常团结的,很快就会被发现的啦。”
  “前提是不处于混战中,不是吗?”
  欧鲁巴随即叫来了埃巴,向他下达了某个命令。当然,这种时候他是作为『皇子』的身份。到目前为止知道他真实身份的剑奴隶只有希克一个。
  越过国境后约半天。
  梅菲乌斯军在可以俯瞰整个扎伊姆堡垒的山丘上布阵。摆好炮兵阵地为袭突袭作准备。
  同盟军加贝拉在堡垒的南侧平原地带布阵后约三小时。梅菲乌斯向留卡奥派去了使者。转达公主碧莉娜在我方旗舰上,同时也通达了劝降的意思。
  还没经过一小时,使者就回来了。可去的时候有三个,回来的时候只剩一个。抵达舰桥的男人早已面色惨白。
  “从卑鄙的梅菲乌斯手中救出被当作人质的碧莉娜公主才是我们的首要任务。如果公主能够自行移步我方,我们当然欢迎至极,但绝不允许梅菲乌斯人的足迹留在这扎伊姆堡垒。”
  在使者转达对方话的同时,欧鲁巴从一个下级士官手中接过双筒望远镜。 远处,堡垒的上方刺出两支长枪。长枪的顶端分别各串着一颗人的头颅。这就是留卡奥的回答。
  “现在这种情况,那家伙还能算是个反抗主君的人吗——皇子?”
  奥巴里一边同样用望远镜看着对面,一边说道。打从一开始,就没觉得这种所谓的正当理由能使加贝拉侧齐心协力。
  “兵力上还是我方占优。好了,赶快发动夹击吧。如果时间拖久了的话,说不定恩德会向留卡奥派去援军。”
  这样一来,皇子您的废话也只能到此为止了吧。奥巴里带着这种含义,刚想下达进军命令,欧鲁巴一句“等一下”,打断了他。不只是将军,整个舰桥内的人都带着诧异的目光望向他,
  “让我们先观望一下加贝拉军的觉悟究竟能到怎样一个程度。”

  战火在太阳落山前被打响了。
  南侧加贝拉军率部队向前冲锋,梅菲乌斯军却只停留在掩护射击的阶段。梅菲乌斯军距离堡垒毕竟尚有一定距离,所以这种射击几乎派不上任何用处。
  龙骑兵在平原中央正式交锋。剑戟互击火花四散,长枪穗尖挑起的敌兵首级在半空飞舞。
  留卡奥军有着铁一般的团结与配合。箭矢向企图进军的加贝拉部队中不停飞去,炮火在平原各处炸裂。龙、马、以及人类的肉块四处飞散。
  此外,在上空待机的飞空艇部队偶尔会在一个交错的时机切入敌阵。再有,大量小型战垒分布于堡垒周围各处,那些藏身战垒后的留卡奥士兵时不时用射击对己方进行掩护。所有的配置都非常绝妙。加贝拉的部队进退维谷,加贝拉侧的飞空艇也成了射击的饵食,陷入了无法救助己方部队的状态。
  “梅菲乌斯都在干些什么!”
  “哎,这样没完没了怎么成,退,快退!”
  “龙石船全都上升,进行撤退掩护的舰炮射击。传达下去,谁都不准向前深入。”
  结果,加贝拉军僵持了约两小时后,几乎没向前推进多少便退回了本阵。
  他们以身试法,再次证明了自己建造的堡垒的坚固性。

  扎伊姆堡垒周边又一次恢复了寂静。堡垒内各处都亮起了灯火,向外敌表现出他们决不会放松警惕的架势。
  黄昏时分的战斗后数小时,加贝拉侧向多姆派来了使者。来意是表示抗议,以及对作战的再度确认。欧鲁巴把应付的工作扔给费德姆,自己待在舰桥死盯着地图看。
  各队长聚集一堂召开军事会议的过程中,欧鲁巴几乎从不开口。话虽如此,可一旦提到进军这个问题时,他总是断然拒绝。几乎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迷茫、怀疑,甚至是愤怒的表情。
  “基尔皇子毕竟是初阵嘛。”
  奥巴里仿佛自言自语似地说着,唇边却贴着嘲笑的色彩。
  “会想慎重一点也在所难免。我们要做的,只有尽量以不令士兵把这种慎重误会成胆小的方式,把任务传达下去吧。”
  军议后不久,
  “你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费德姆造访船上皇子的房间。
  “难道你害怕了。谁都没说让你自己上去冲锋啊。一切都交给我。如果你再敢任意妄为的话,这次我真的会把你脑袋给砍下来。”
  虽然他边抖动着两颊的肥肉,边这么说,但现在毕竟在战场上。不能随便接近真正的皇子。从立场上考虑,欧鲁巴不认为费德姆能办到些什么。
  费德姆离开后,格威问道。
  “要说不明白你究竟在想些什么的话,我也是一样。你到底有什么必要对他人手下留情?”
  “这和手下留情没什么关系。我只是不想再无法分辨敌我的状态下,随便进行战斗。”
  “敌我?你是指加贝拉吗?”
  “那只是其中之一。”
  要说无法全面信用加贝拉军,其实并不只有欧鲁巴一个。久经沙场的猛将隆格·塞安也是如此,比起敌方的动向,他更注意窥探加贝拉方阵营的变化。虽说预计想倒戈的人只占总数的一成都不到吧,可尽管如此,假如在战场陷入混战的情况下突然遭到背叛,到时候我方将难免受到的重大损伤。精神方面的动摇也会相当巨大吧。如果堡垒中的敌方趁此机会一举全面出动的话,我方就可能在转瞬间土崩瓦解。
  所以欧鲁巴才没有下达进攻命令,
  “话是这么说啦,你应该没打算耗时间和他们打笼城战吧?”希克问道。“他们有从恩德送来的补给,时间拖得越长,加贝拉侧士兵的士气将会越低下。如果这时继留卡奥后,各地都掀起叛乱的话,那才真算是演变成分裂国家的战争了呢。”
  “也没有保证那些想要倒戈的家伙不会夜袭我方阵营啊。比如把皇子基尔的首级取下,救出公主——之类的。”
  听了格威的话,欧鲁巴不逊地笑了。如果还是在他当剑斗士的时代,而且没有戴上面具的话,看到这表情的敌人必定会愤怒发狂。他的表情,就是这样一种蕴含着对敌人极端蔑视感情的笑容。
  “无大碍。我就是在等待这‘’,变成‘现在’的那个瞬间。”
  格威不禁呻吟起来,希克似乎也觉察到他话里的含义,一脸复杂。
  “欧鲁巴,不会吧。你难道就是为了这个才把公主带过来的?”
  “这就难说了哦。”
  无法确认敌我的对象,并不只有加贝拉。直到现在都还无法摸透圣临之谷那次事件的全貌,欧鲁巴,准确地说,应该是基尔皇子对梅菲乌斯军自身都无法报以信任。谁究竟会在何时成为自己的帮手,谁究竟会在何时拖自己的后腿。在连这些都无法确认的情况下,决不能轻举妄动。
  与其说欧鲁巴心中究竟藏有多少策略,还不如说,
  “我和那些『被调教』成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就能投身战斗的士兵不同。我的神经可没那么坚强。”
  作为一句真心话,其实也就仅此而已。和过去,只能眼睁睁体味被人夺走一切后切身之痛的那段时光一样。
  稳固地盘,熟知敌我,收集各类情报。就像筑一座堡垒,若能把所有的情报都堆积起来的话,就算进行胆大包天的行动也能获得相应的效果。可如果不这样做,那和无知愚昧之辈发动的敢死冲锋有何不同。
  (打架之前一定要慎重。一旦开打,最重要的就是速度。根本不会给人思考的时间。所以,剩余可供思考的时间,就只有现在了啊。)
  欧鲁巴从自己被分配的个人房间的窗边,久久定睛望向窗外。


本帖最后由 zomaryu 于 2009-2-7 21:52 编辑


六章 扎伊姆堡垒之战


1


  在那之后,暂且不提原本就是敌对关系的梅菲乌斯与加贝拉间那混乱不堪的配合,到最后,双方甚至只顾在扎伊姆堡垒前大眼瞪小眼了。
  布阵后过了大约五天,梅菲乌斯阵营中终于出现了一股怀疑基尔皇子的风潮。其中甚至有人四处散播谣言,说皇子仅仅为了赢得未婚妻碧莉娜公主的芳心,才始终不对留卡奥下手。
  在这样一个事态毫无进展的情况下,碧莉娜本人当然也如坐针毡。



  而视角转回来,这段时间内欧鲁巴究竟在做些什么?一有空就在阵营里四处闲逛,始终不下达关键的出击命令,却总是在一些琐碎小事上吩咐这吩咐那的。梅菲乌斯阵营内几乎所有的人都对此感到头疼不已。从守卫的配置,到弹药库的位置,甚至连晚饭的菜单都要管。“皇子,请不要跑得太远。谁都不知道加贝拉军是否会藏在附近啊。”
  梅菲乌斯士兵之所以如此大声呼叫,是因为欧鲁巴现在正孤身一人朝着丘陵地带向下延伸的斜坡走去。地形附近树丛密集,就算说有敌军藏身其中也确实没什么好奇怪的。
这时,从斜面上奔下来的格威悄悄对欧鲁巴耳语道。
  “欧鲁巴,稍微自重一点。”
  作为近卫兵的格威他们平时总是受到军队中其他人的冷眼相待。在旁人看来,他们只是一群因皇子心血来潮才留在身边的奴隶们。不仅限贵族,哪怕是那些对自己赌命为梅菲乌斯干活感到自豪的士兵们,都会把剑斗士们视为憎恨与嫉妒的对象。
  “这森林的另一侧是什么?”
  丝毫不把这些放在心上,欧鲁巴向一个被带来军营的附近村民询问道。当然,这个村民是加贝拉人。正因为询问的对手是梅菲乌斯皇子,他的心情想必非常复杂吧。可毕竟被全副武装的士兵们包围着,再怎么也不敢随意造次,或是让人发现他有一点撒谎的迹象。
  “那里是一条河川。河滩虽然非常宽阔,可如果留卡奥将军的大部队想要在那里登陆的话,马上就能从这边阵营发现的啦。”
  欧鲁巴掂脚眺望。透过树丛的间隙,确实能隐约看清河滩上的状况。原来如此,如果有士兵驻留那里的话,应该会被立刻发现的吧。
  “如果在大白天的环境下,确实如此。”
  “您在说什么啊?”在士兵们面前,格威用恭谨的语气说道。“再说了,从留卡奥堡垒出发的士兵,要埋伏在这侧几乎接近不可能吧。”
  “这判断的前提是,我们的对手是留卡奥。”
  扔下了如同谜语般的回答,欧鲁巴又向其他的地方走去。所到之处,士兵与将校们纷纷以垂首直立的姿势向他敬礼,可他们目送『基尔皇子』的视线中,却几乎毫无敬意。据说,将士中背地里甚至已经出现了——如果他再继续照现在这个样子,不断放过垂首可得的胜利之仗的话,还不如干脆把基尔皇子软禁起来,让奥巴里将军当指挥官会更好一些——这种论调。
  将士兵们留下原地待机,欧鲁巴向放置龙的牢笼走去。那里拥挤着大量用作战争的小型龙。其中,还夹杂着塔尔卡斯商会的大、中型龙的身影。虽然军队有专属的调教师,但欧鲁巴传召来的,却是近卫大队附属的凤·蓝。
  “欧鲁巴,已经不用戴面具了吗?”
  “嗯。”对蓝直截了当的问话,欧鲁巴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龙们情况如何?”
  “军队里的那些孩子心情总是很糟,几乎全都被用过药了。这样的话,甚至无法和它们沟通。欧鲁巴,如果你现在已经变得了不起了,那就想想办法处置一下他们吧。”
  说着这席话的蓝或许才真正称得上心情很糟。她所说的他们,大概就是指军属的调教师们吧。
  “我知道了啦。不过,就算是皇子,也不可能马上办到这些。总之,现在只能先禁止他们对剑斗会的龙们下药。这些日子龙们被带着到处奔波,肯定很焦躁吧,真辛苦你一直照顾它们。”
  “那还用你说。”
  或许对近期一连的状况突变,最柔软地融入当前环境中的就是她了吧。把手从牢笼的间隔中伸进去,一如往常地抚摸着龙的面孔,另其他的调教师感到震惊。

  日暮时分,四处转悠的欧鲁巴一行在军营一角撞上了点小纠纷。当事人正是加贝拉国公主碧莉娜。舰船机库的舱门被打开着,侦查用的高速飞空艇整列其中。而士兵们正在阻拦企图爬上其中一架的碧莉娜。
  “放开我”公主英勇依旧。“不准碰我。就算想阻止我也是没用的!”
  “可是公主殿下,您可是梅菲乌斯的客人。既然您被交托给我们照看,那在没有上头命令的情况下,我们可不敢擅自将公主带去其他任何地方啊。”
  “所以不是都说了嘛,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碧莉娜怒气冲冲的视线,忽然猛地对上了正向她走来的欧鲁巴的眼睛。“如果一定要命令的话,就让那边那个皇子给一个不就行了嘛。”
  “行了,都退下。”
  遣散了一脸不满的士兵,机库内只剩下欧鲁巴与公主两个人。碧莉娜依然把手搁在飞空艇的坐席上,视线撇向这里。梅菲乌斯飞空艇大多模仿翼龙的造型,不像加贝拉的那么多变。
  “你想干什么。”
  “你问干什么?”少女公主眼角向上吊起。“那么,我是否可以反过来问你。皇子究竟想要干什么?既然你什么都不想干的话,大不了由我来代替你做而已。”
  “哦。也就是说你想自己亲自出击,让你的同胞们流血吗?”
  “并,并不是这样。我怎么会做这种……”
  就在碧莉娜怒火即将爆发的瞬间,为了不被对方牵着鼻子走,顿了一下,深深吸了口气,
  “加贝拉在没有梅菲乌斯侧援助的情况下,只能坐以待毙。鲜血早已在流了。我怎么可以对此坐视不理。”
  “如果打也不成,不打也不成的话,那这两种事我都不打算去干。”
  无意间,欧鲁巴用上了粗鲁的语气。自己明明能在其他贵族或将军面前演好自己的角色,但在这位公主面前,自己不知为何总是会乱了阵脚。公主过于直率,以至于对隐瞒身份的他来说,会下意识对她报有一种愧疚感。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留卡奥心里非常清楚,此次梅菲乌斯会参与对他的讨伐。”
  “你的意思是对方会布下陷阱吗?可就算真是这样,为什么你还能如此优哉游哉的。难道说你因为怕对方有陷阱,就什么都不去做,而只是缩在一旁发着抖旁观?”
  “一切早就已经开始了。从把碧莉娜公主当作旗帜的我方将他们包围的这个时刻起,事态就在向前发展了。或许甚至可以说,已经结束了。可即使这么做,目前的情况却依然没变。”
  “这——”
  终于意识到皇子意指为何,碧莉娜只得低垂下头。夕阳即将沉入地平线,映照出她那因激动而略泛桃红的脸颊。奋力忍下了愤怒,耻辱,这种种感情,抬起脸。
  “的确,我承认我能力不足。尽管我并没有自以为是到觉得只靠我一个人就能做到些什么。但说实话,我确实曾想过,直接与留卡奥会面这件事应该可以办到才对。可正因为如此,我才不得不亲自去,直接去见留卡奥。只要能和他说上话,身为同为加贝拉着想的人,应该可以避免两败俱伤的结果,并找到另一条不同的出路才对。”
  “在这种状况下,如果我方再失去你的话,一定会土崩瓦解吧。这等同于切断了好不容易才争得的与加贝拉联合的这条路。”
  “你总是说这种理所当然的正论,我就姑且认可好了。”
  碧莉娜有些赌气地说道。如窗边花饰般惹人怜爱的容颜现正带着一脸憎恨,仿佛随时会咬过来似的。真没办法,欧鲁巴心中不禁叹息。这位公主言辞语气中,虽然确实充满了自豪与气质。但为什么与她说话时,偶尔会有一种在与以前村里人对话的感觉呢。
  ——对一边否定公主,一边还有这种闲工夫考虑这种问题的欧鲁巴,公主反击道,
  “令我十分费解的是,为什么你还能保持如此冷静。或许明天留卡奥军和加贝拉军还会发生冲突。若真那样,又会有士兵们白白死去。难道一个个士兵的感觉不值得去体会吗。你不是讨厌国家或贵族们随意摆布他们的生命吗?”
  她虽然只打算讽刺一下。可是,这句话正如同利刃一般,深深扎入欧鲁巴的心口。猛地倒抽一口气,这次轮到他闷声不吭了。
  (或许的确如此。)
  在这场战争中,欧鲁巴从来没有站在士兵的立场思考过问题。比起那些个人的牺牲,他更重视于看清整场战斗的走向。这种从大局上思考问题的方式,也就是,
  (是我最讨厌的,贵族的思考方式。)
  但与此同时,
  (我也认为,现在仍需要这些。)
  如果说当身为乡下村落的一个少年时,当身为一个奴隶与人厮杀时,他心中所怀有的那些憎恨与杀意是真实的话。那此时此刻,认为若执著于一个个被征兵而来的民众的生命,将无法获取最终胜利的,他内心的这种坚信,也是真实的。
  在这片宛若薄薄油层上流动着火焰的天空下,为矛盾感情灼烧着内心的欧鲁巴呆立不动。
  “……怎么了?”
  始终沉默不语的他在旁人看来,受到打击一事可谓显而易见。碧莉娜微微蹙起眉头,改变了自己的语气。
  “——不”
  “我是不是说得太过分了。”
  拉开与紧咬这个话题不松口的公主间的距离,欧鲁巴说道。
  “并不是这样。公主,照现在这个状况,假如梅菲乌斯协助加贝拉,只会导致战斗激化,让战场上砌起尸山。留卡奥一党是抱着全军覆没的觉悟进行战斗的。正因为如此,才一定要等待时机。这样才是真正的为士兵们着想。等——绝对要获得我所期望的胜利……”
  句子的末尾融入黄昏晚风,消失散尽。不知不觉,欧鲁巴用力到手臂肌肉块块隆起地,紧紧攥起了拳头。

  次日,阵地驻扎第六天的傍晚,碧莉娜公主在船内房间进完餐。
  虽说一开始就是勉强他人把自己带来战场的,但现在她却只能过着从早到晚焦急眺望窗外的每一天。
  毕竟不能把特雷吉娅一起带来,所以最近几乎都没有与其他人说过什么话。在阵地内虽然有侍从陪伴身边,但除了必要情况以外,她会去主动避开对方。
  平时特雷吉娅会无微不至地照顾她的起居。碧莉娜的一天,总是从特雷吉娅耗费时间打理她的头发开始的。如果在平时,她还会抱怨头发不必那么认真去打理。虽然有着坐不住性格的碧莉娜常对此感到不满,但毕竟是从小养大的习惯。她姑且尝试过在清晨整理自己的头发,但很快就发现这工作就是浪费时间,无聊透顶。所以为了不让自己感到闲得发慌,每天清晨,特雷吉娅总是会给自己带来各式各样的聊天话题。
  虽然现在身在祖国加贝拉的土地上,但特雷吉娅不在的如今,她才第一次真正——虽然自己不想承认——体会到被独自扔在异国的孤独感。
  (六天——)
  只不过经过了这点时间,可对每一秒都感觉像刀割的碧莉娜来说,六天形同六年。昨天加贝拉部队又向堡垒发动了攻击。梅菲乌斯也照例只进行敷衍了事的炮击掩护。
  当然,对这种情况感到不满的不仅是加贝拉方,连梅菲乌斯阵营中抱怨的声音也越来越大。不只是将校级,甚至连一个小小的兵卒堂而皇之非难皇子的声音都传入了碧莉娜的耳中。
  再这样下去只是白白消耗,加贝拉早已对梅菲乌斯的支援不抱任何期望,准备请求首都增派更多支援。好歹梅菲乌斯的部队只要在,恩德就不至于公然入侵加贝拉领土。抱着这种打算,加贝拉侧也尽量避免公然对梅菲乌斯表示批判。
  可如此一来,战况将愈演愈烈。正如皇子所说的,用强硬手段并不能使留卡奥屈服。追随他的士兵也同样如此。据前天造访这侧阵营的加贝拉将校的话,
  “追随留卡奥的士兵们的家人——那些无法前往堡垒的老弱病残,全都陆续自尽了。”
  情况就是这样。对他们来说,或许作为一个背叛者家人的那种如坐针毡的感觉并非无法忍受。可一旦自己被抓住成为人质,将会成为亲人的包袱。想必他们作出了这样的判断吧。当然追随留卡奥的士兵们也早就做好了这种觉悟。正因为如此,他们的羁绊就显得更为坚固了。直到最后一个存活的人,哪怕弹药早已耗尽,他也一定会挥舞着剑,拖着双手双足,继续战斗下去吧。
  这已经碧莉娜今天第几次站起身。望着挂在房间墙上的飞空艇专用制服,走近几步。然后也不知是今天第几次改变主意,再度折返回来。
  不觉咬起了下唇。这是碧莉娜平时总会被特雷吉娅指出的坏习惯。
  “身为王族,不能随意在人前露出感情。大家悔恨的时候要露出笑容,大家欢笑的时候要保持严肃。公主。您的脸就是国家的脸。”
  自己非常清楚,自己不能总是做一个野蛮公主。像现在这种情况,轻率的行动将很有可能左右一个国家的命运。还没过多久,碧莉娜再次从椅子上抬起身。主动去找留卡奥谈判这个打算已经放弃了,但自己也没法干坐着对此置之不理。于是她下定决心,再去见基尔·梅菲乌斯一面。
  (甚至有传言猜测他是否打算就此收兵撤退——)
  据说,原本把这次出征想象得比现在更为轻松的梅菲乌斯,很快就对这场得不到什么好处的战斗失去了兴趣。而这传言的出处并不是加贝拉,而正是从梅菲乌斯阵营中出现的。随性的皇子早就厌烦了战争游戏,在他对近卫抱怨想快点回宫殿的时候,被几个路过的士兵偷听到。
  如果是以前的碧莉娜,一定会怒火冲天,就算强行逼问也要当面质问基尔个究竟吧。可是,正如以前特雷吉娅所评价的,他给人的印象完全没个准,碧莉娜也有同样的感觉。说他不下达出击命令纯粹是因为他的胆小,而他也一定是因为脑子迟钝才会对这类非难与诽谤完全不在意,可碧莉娜觉得事情并非如此。
  (他一定有什么想法。)
  昨天对话时,从基尔的字里行间也能嗅出一点这种味道。首先要从他着手。如果他与留卡奥一样,都难以被揣测内心想法的话,那就该先确认目前距离比较近的他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打听出他心中的『想法』,再从那个基础上想办法就行了。
  (没错。我都完全忘了。)
  碧莉娜突然回想起自己刚嫁来这里时心中的决心。要刺探梅菲乌斯的内情,让皇子对自己言听计从。想到这里,她不觉笑了起来。
  (对,没错。如果我对皇子殿下的想法感到不爽的话,那就把他调教到听我摆布为止。)
  但令人费解的是,她总觉得自己只是在自欺欺人罢了。刚站起身,门口就传来了轻轻的敲击声。
  “基尔皇子殿下吗?”
  仿佛感到自己的心意被对方猜透似的,这个名字从碧莉娜嘴里脱口而出。打开门,顿时脸涨得通红。是来收拾餐具的侍从。碧莉娜边露出对她来说较为少见的笑容来掩饰自己通红的脸颊,边想将餐具递给对方。
  忽然,她意识到,面前恭谨地对她低下头的这张脸,并不是平时照顾自己的侍从。
  “公主——”
  带着一丝急切的这声音,还没等她心中涌起某种预感,便小声地,
  “请务必保持冷静听我说。我是加贝拉阵营派来的人。并不只是为了来见您才前来拜访的——”
  这样说道。

  当天夜里。
  一个脏兮兮的男子走进皇子基尔的房间。那是近卫兵,真是丢脸。而当梅菲乌斯的重臣们纷纷抱头叹息的这瞬间,恰好是欧鲁巴做出决断之时。
  这名男子正是于布阵前,在欧鲁巴的命令下潜入加贝拉阵营的,名为埃巴的剑斗士。
  当被紧急传来的格威和希克看到穿上铠甲的欧鲁巴时,不由大吃一惊。
  “怎么了,欧鲁巴。”
  “埃巴打听到了什么情报?你不会是想说,敌人其实不是留卡奥,而是加贝拉不成?”
  这几天老是被欧鲁巴那令人咂舌的行动吓得一愣一愣的他们,现在无论听到什么情况都能面不改色——虽然他们是这么想的,
  “没错”欧鲁巴举起手中的某件东西向他们晃了晃。
  “他们打算一口气攻过来。你们也赶快去准备起来。带上礼物,准备开溜吧。”
  在室内昏黄光线照射下闪耀着黯淡色泽的,是一个仿造老虎造型的,铁面具。


2


  夕阳即将落下。  

  数个人影正向梅菲乌斯阵地所处的丘陵靠近。附近警备当然异常森严,可他们却轻松突破了门口的关卡。作为加贝拉侧代表的他们,原预定与梅菲乌斯侧共同进行军事会议。
  可是——原定的时间,应该在一小时后。
  穿过关卡的他们四下观察以确认周围情况。算好了时机,成员中的一个在位于丘陵外围的弹药库放起了火。
  还未等停顿一拍,夜晚寂静的沉睡被瞬间撕裂。爆炸音轰然响起,燃起的火焰色向四周扩散。
  就在整个军营中人像是一群无头苍蝇乱作一团的同时,从发生爆炸相反方向传来了撞击地面的“得得”声音。最先意识到这是加贝拉骑龙队的哨兵中的一个,瞬间,头颅被龙的利爪像撕纸片似地扯开。
  在几乎同一时刻,扎伊姆堡垒的正门应声而开。
  精锐汇集的骑龙队,骑马队,以及飞空艇纷纷以子弹之势陆续窜出。
  目标只有一个——梅菲乌斯军旗舰,多姆。

  由于事发突然,连奥巴里都无法及时作出反应。
  “助推魔素直接提升至3级,上升。命令骑马队掩护旗舰!”
  虽然现在即使用飞空艇传达命令也嫌为时过晚。
  而在这种非常时期,皇子偏偏躲在房间里闭门不出。奥巴里恨得直咬牙。
  “加贝拉那群混蛋。”
  重重一拳敲上指挥桌。加贝拉的背叛,还有留卡奥的突袭。很明显,如此默契的配合,两者绝不可能毫无关系。说不定,这是他们打从一开始就策划好了的。梅菲乌斯的重臣们脑海甚至浮起了这个想法。他们不会是为把梅菲乌斯军引到这里来,才故意演了一出留卡奥背叛的戏码吧。
  “暂时后退重整阵型。把前方留卡奥,以及侧面的加贝拉全部引过来,然后炮火齐射。”
  “不能这样,奥巴里将军”
  当即否决这个提议的是翼龙士官隆戈。因为深更半夜睡到一半就被吵醒,他正忙着打理自己身上的铠甲。
  “停滞在一个地方只会遭受夹击。现在应该立刻做好收兵的觉悟,立刻撤退。”
  奥巴里本想大声怒吼反对,可话到嘴边硬是吞了下去。对方毕竟是比他多驰骋战场十年以上的老将军。奥巴里擅长所谓的硬碰硬战术,应对突发情况的能力相当薄弱。南方地区阿普塔堡垒事件时也是一样。
  “该死。”
  奥巴里狠狠咬住与他威严外表不相称的薄嘴唇。原本以为这是次扬名立万的大好机会,万万没有想到事态居然这样发展。而这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个一脸事不关己把一切都想得乐观过头的皇子的错。早知如此,应该在开始就一口气攻下堡垒才对。那样做也能使加贝拉反王族派们闭上他们的臭嘴。
  “皇子还没从房里出来吗?”
  西蒙站在舰桥外的走廊上怒吼着。
  “一个随从和一个近卫兵死死把住门口,说没有皇子的命令不让任何人进入。”
  “都到这个份上了还管什么鬼命令!”
  西蒙不觉在士兵面前破口大骂。甚至使人产生他性格错位的幻觉——这正表现了他心情的激愤。
  “那碧莉娜公主呢?”
  “是。那里也有几名皇子的近卫兵守着不准进入。”
  该死的怎么偏偏这种时候他动作那么快。虽然对皇子的疑心越来越重,可毕竟是在非常时期,他要做的事多得数不清。
  “还没有取得和加贝拉本阵的联系吗?”
  舰桥上传来了费德姆嘶哑的叫声。
  “刚才已经派出飞空艇了,目前还没有回来——”
  此时,“咚”的一下,仿佛被飓风甩过,龙石船狠狠摇晃了一下。是敌方飞空艇的炮击,上方被敌人抢了吗。明明无法确认上方的情况,可西蒙还是抬头望去。既然如此,连重整阵型的时间都没了。飞空艇体积较小,所以负载的魔素量也有限,其行动范围最多也就数公里。现在最首要任务应该尽可能与他们拉开距离。
  (话是这么说,到底是不是来得及——)
  如果这时堡垒内大部队再一举压上的话,我方将毫无还手之力。
  炸弹瞄准才开始移动的母舰,如雨般轰炸而来。两次、三次,西蒙的脚下晃动个不停。

  另一方面,位于扎伊姆堡垒。
  从堡垒顶层的大厅,透过环绕四面的天台,可以看到丘陵上燃起的火势。而恰好正对丘陵开放的天台上,稳稳停放着一架飞空艇。这是为了万一堡垒沦陷时,让司令官避难用的。
  可是,『他』——笔直伫立在原地,瞳孔映着远方火焰的这个男人,并没有使用它的打算。这不过是下属的士兵们好说歹说,他才勉强同意停放在那里而已。
  他,全身穿戴着甲胄,腰间佩着剑。身材高挑,虽年纪轻轻,但却有一种令他人难以靠近的威严感。如果他纹丝不动,并将手摆放在整齐的下颚短须上,那姿态一定宛若摆设在城堡走廊中的英雄雕塑吧。
  原加贝拉国骑士,第二飞空将军,留卡奥。曾在国内享有莫大声誉,同时也是梅菲乌斯人憎恨、痛骂、以及恐惧对象的他,正静静观望着象征作战成功的火焰。
  与加贝拉阵营联合展开的偷袭如呼吸般配合默契。派内应潜入加贝拉阵营进行煽动的效果终于显现出来了。根据他们最后发回的报告,尽管决定参加谋反的将领只有数名,士兵数目更是连一百都没到,但奇袭会深夜实行。梅菲乌斯深信已将敌人彻底包围,加贝拉方本阵的情报也被探子扰乱,不可能立刻前去支援梅菲乌斯。
  首先要保证一切都如预料,然后就是作战一帆风顺。被事先布下的每一颗棋子全都陆续命中目标。估计最为关键的一着也可以做到。
  正在此时,
  “阁下”
  走入大厅中的士兵弯腰向他行了一礼。从留卡奥在成为骑士前,还是军队中一个千人长的时候就效忠于他的那些士兵都称呼他为“阁下”。这是见证他们是在刀光剑影下共同求生,在枪林弹雨中共同突击的同志的证据。
  他们中很多人的朋友与家人都被梅菲乌斯夺走了生命。但更为重要的是留卡奥本人拥有的天赋才能。这使他们如钢铁般团结在一起。
  “有好消息了,前往多姆的士兵刚才回来了。”
  “哦哦,那就是说。”
  “对,碧莉娜公主也平安无事。”
  大声通报着这个消息的士兵眼中甚至流出了眼泪。这是他们的悲愿。现在留卡奥他们只不过是国家的反叛者——明明比任何人都忧国忧民,拥有高洁思想的他们——然而,将他的名字与未来联系起来,不,可以说左右加贝拉整个未来的生命线,正是碧丽娜公主本人。
  只要能拉拢她,就相当于能继承加贝拉王家的正统血统。拥有极高的人气,甚至被奉为偶像的公主,理所当然也能轻松获得民众的支持。再加上留卡奥坚信,这位公主才真正拥有最为深厚的王族之魂。
  “没有受伤吧?”
  “是的。”
  “很好,快让她进来。”
  没过多久,在士兵带领下的碧丽娜公主出现在大厅中。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可凝视自己的视线却饱含生气。
  怀念之心油然而升。虽然自一年前定下婚约以来,两人就未曾再见过面,但那时的情景仿佛近在留卡奥眼前——那时碧丽娜公主年仅九岁。
  为了救出被谋反者巴托尔抓起来的她,同时为了讨伐巴托尔本人,留卡奥作为先遣队潜入敌人的城堡。当时在内部接应他的正是公主本人。虽然年龄尚幼,但留卡奥对她那能看准时机的敏锐,以及果敢行动的勇气感到钦佩不已。
  事后,公主来到作为取下巴托尔首级英雄的他身边,催促他蹲下,并在他脸颊上送上一吻。
  那之后又过了约四、五年。当然,公主的容貌已渐成熟,虽然还未完全脱去少女的稚嫩,但只要再过三年,想必会成为不止在加贝拉国内,不止在周边诸国,而是连大洋彼岸之地都为之惊叹的绝世美女吧。
  留卡奥恭敬地行了一礼。
  “好久不见了,公主殿下。”
  “留卡奥将军。你……”
  碧丽娜刚想开口,像是原打算用气势压住对方,但还是以失败而告终似的吞下了后半句。
  她心中感觉五味杂陈,仿佛在滔天巨浪中翻腾的一叶扁舟,被高高抛起,又被重重砸下,哪怕船头也无法预测究竟去向何方。
  ——战火拉开前十数分钟,忽然出现在多姆舰内她个人房间的侍从打扮男子,自称『加贝拉阵营的人』,还说加贝拉中已有一部分人响应了留卡奥的号召,即将展开对多姆的奇袭。
  (我将带领公主去见留卡奥阁下。)
  这太愚蠢了,脸色顿时青白的碧莉娜站起身,打算将这件事告知皇子。
  (请原谅我的无理)
  或许她的反映在预料之中,士兵的应对非常迅速。在他身后待命着的数名士兵,在不发出任何声响的情况下迅速将碧莉娜拘束了起来,塞住嘴,绑起手脚。就算想抵抗,可也许是塞进嘴里的布上含有安眠药的缘故,意识逐渐朦胧。而等清醒过来时,她已身在扎伊姆堡垒。远处丘陵上的火光已经雄雄燃起。
  “你……”
  “您想说的话我非常清楚。”
  留卡奥平和地打断了碧莉娜的话。碧莉娜看着他的视线中也没有了平日的气势。为何如心中如烈火般猛烈的感情无法宣泄出来呢?对她来说,自己也和留卡奥一样,经过了岁月的流逝,心中感慨油然而生。



  一年前,两人定婚时见过一面。可反过来说,由于那之后连战不断,虽身为婚约对象,两人却始终没有再见过面。
  端正的容貌消瘦了少许,表情更增添了一份憔悴与忧郁,可褪去了数分都市中的优雅,反增加了几成野性的味道。身上镶嵌着宝石的银灰色铠甲,依然是当年他被授予骑士地位时,王亲手递给他的那一套。
  “但是,我会贯彻我的信念。说这话虽然显得非常失礼,但就算民众也不会追随现在的王家。尽管血统非常重要,但一味依赖血统只会让国家不断衰退。”
  “如果形势演变成内乱的话,那才真会毁灭国家。为何你要将战争毫无意义地拖延下去?”
  “并不是拖延战争。目前这场前哨战将会以我方的大获全胜而告终。这场胜利带来意义也非常深远。加贝拉现在还恐惧着内部会发生反叛,不敢随意调动大部队。而梅菲乌斯此次的出征也只是为了保住自己的面子而已。一旦知道自己无法轻易获得胜利的话,他们也会立刻找个借口撤退吧。哪怕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也有将他们彻底击溃的必要。”
  堡垒外,战火依然在不断扩大。
  望着各处燃起的那仿佛在挑战黑夜般的火焰,碧莉娜柔嫩的双手用力攥起拳头。不想见到这种景象。自己正是为了不想见到这种景象,才自愿嫁去梅菲乌斯的,可是……
  “如果您还有为和平献身,成为和平奠基石的觉悟”留卡奥掀起他那可以看到鲜红内层的黑色披风,说道。
  “那就请将您的生命,交托给我。”
  远处的炮声两重、三重、不断响起。






  留卡奥的军队趁势追击梅菲乌斯军。
  现在已经不指望受到奇袭的梅菲乌斯,以及被一部分将领背叛的的加贝拉能采取什么配合行动了,只见到处都是乱作一团只顾逃跑的部队。
  有人企图乘坐速度与高度都不稳定的战舰逃跑,也有人放弃舰船只靠两条腿先逃了再说。在战场上依靠个人实力及勇猛作战振作己方士气应该是指挥官的工作。但就算是面前这些丑态毕露的梅菲乌斯兵,也都经历过与加贝拉的十年战争。其中甚至不乏曾经立下赫赫战功的勇士。
  如果能有一个优秀的指挥官,哪怕为了让这个指挥官能逃脱,或许也会有十个、百个勇士情愿挺身而出,战死此处吧。无奈应承担起这个任务的皇子根本不曾下达命令,舰长奥巴里又混乱成那样,他的恐慌甚至已经传染给了底层的一兵一卒。
  “麻烦了。”
  站上甲板发现到这一情况的猛将隆格甚至开始考虑是否该亲自上阵。冷静观察战局就能发现,其实我方人数依然占优。可身在战场,仅这点数量差距,在敌方的气势面前很快就会被吞没。
  奥巴里决不是一个无能的将领。在士气高昂的情况下,他甚至有着能让吓得屁滚尿流的士兵变成勇猛豪杰的向心力。可是,与上述同样的含义下,在逆境情况中的他反而会影响周围人与他一起临阵脱逃。
  这种情况下所需要的,是能表现出骨气的人,是活跃于战场、勇于冲锋的人。
  “我不会就这么埋骨于加贝拉的土地上吧。”
  一个人发着牢骚还真有些蠢,不禁心中这么想着。自己又不是那种期望能死得其所的武将。不过为了保护皇子而战死沙场,或许也能称得上是死得有意义吧。
  脑中浮现起留在国内的家人的样子。这时,一个背对敌人向他逃来的梅菲乌斯兵被子弹射穿了头颅,向前倒了下去。画着弧线喷涌而出的鲜血洒在他的甲胄上,甚至溅入他头盔深处。
  (死得不像样是作为一个武将的耻辱。勇于面对死亡,才是作为一个武将的尊严。)
  他“锃”地一声抽出长剑,伫立于龙石船最末尾,大声咆哮。
  “加贝拉的叛徒们,尽管放马过来啊!如果你们还想前进半步的话,就踩过我隆格·塞安的尸体过去!不过我这个老不死的可没打算孤身一人赴死。一百个,不,我要拖上一千个你们的人陪葬。想要向我挑战的人,脑子里先好好回想下你们亲友兄弟们的下场后再过来吧。”
  在敌人的枪林弹雨中,隆格从还在上升的舰船上一跃而下。几名被他振作起士气的士兵陪伴老将左右。敌人如雪崩般从前方压了过来。一颗子弹擦过隆格的左颊。下一秒,右侧的士兵下颚被数颗子弹命中,仰天倒了下去。正当隆格脸上浮现出死亡的笑容,准备开始突击的时候,
  “射击!”
  耳边响起了令人为之一振的高喊声。
  这并不是敌人的,隆格唯一清楚的是,声音是从位于紧追不舍的留卡奥军侧面,丘陵灌木地带中传出的。紧接着,射击音接连从与喊声相同的位置响起。先头的骑兵带着他坐骑一同倒下身亡,以此为契机,陆续有人、马、龙飞溅着鲜血倒了下去。
  射击刚停,随着一声“上!”的号令,一群剑士们纷纷冲了出来。他们每个都从肩头或是腰间抽出锃亮的武器,向敌兵杀去。那形象,可真正称得上勇猛果敢。血沫四处飞溅,首级和手脚被斩下,转眼功夫就消失于夜晚的黑暗中。
  “哦哦!”
  隆格还没来得及对眼前的景象发出感慨,伴随着敲击地面的“咚咚”声,从敌人坚固的后方出现了一批龙群。是在几名骑着小型龙的骑龙勇士引导下的数头中型龙。
  “上,冲啊!”
  “闪开。不闪开的话就把你们踩扁哦!”
  别说留卡奥军了,连隆戈做梦都没有想到,这些龙从日落时分起便藏身于森林对面的河滩上。若只是几头小型龙的话还好说,龙本来就不可能做到什么隐秘行动。如果要说将这不可能变为可能的,是由一位名叫凤·蓝少女一手完成的,想必战场上的人任何一个人都不会相信吧。
  受到意外夹击的留卡奥部队陷入了混乱。
  再也按捺不住的隆格随即也展开突击。或许是急于想从敌人剑下逃脱,又或许是为了偷偷潜入舰船取下皇子首级立功,隆格一剑砍落这个将手搭在船沿试图爬上去的加贝拉士兵。
  任凭鲜血顺着剑刃滴落,老将匆忙向刚才发号施令的武将处赶去。
  那是一个白发、有着赤铜肤色的男人。年龄看似和隆格相差无几。
  “你是友军吗?可恕我失礼,我似乎从没有见过你?”
  “啊,这个嘛。”白发的指挥官——格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们是皇子基尔·梅菲乌斯殿下的近卫兵。几天前还是不过是个剑斗士而已。”
  “这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隆格大吃一惊。他虽然听说过皇子将剑斗士之流任命为近卫兵一事。可当时他只觉得,这不过是那个皇子的一时兴起罢了。
  然而,如今眼前战斗着的这些男人们的堂堂气概姑且不论。正鼓舞着我军士气,熟练地操控着剑、手斧、长枪或是枪支,将留卡奥部队杀得溃不成军。
  欧鲁巴将他们作为王牌导入的原因就在于此。并不是对他们每个人的性格寄予信赖。或许正确地说,他们都是些一个不注意就会反过来倒打一耙,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癖好的家伙们。然而,欧鲁巴非常了解他们剑斗士。非常熟悉他们的本能。作为皇子的欧鲁巴向他们作出保证。只要在这场战斗中能取回敌人首级的人,将无一例外被赐予自由之身。而且只要带回的首级越多,他们能获得的赏赐也就越丰厚。
  他们原本就是以自相残杀为代价,来获取一天份的生命。如果给与他们换取自由,以及可以为自由增添无尽色彩的财物的机会,他们将无惧任何危险。就算敌人的刀剑千次被挥下,枪炮子弹如雨降下,对他们来说也算不上什么。
  “不过还真是了不起呢。居然能在这种非常时期,抢先绕到敌军前方埋伏下来。”
“哪有哪有。这一切都是皇子的计划。并不是小人的主意。”
  虽觉得有必要在梅菲乌斯武将面前维持作为一个近卫兵的尊严,但格威总是会下意识地用上充满古风的语气。
  “皇子觉察到加贝拉阵营有造反的动静,猜测留卡奥部队有可能会在他们造反时有所行动,这才特地吩咐我们事先埋伏在追击途中。白天时,殿下还一直在调查附近的地形——炮兵,瞄准敌人的飞空艇射击!”
  格威在下达命令的间隙这么说明道。“真令人难以相信”隆格低声重复了一次。命中树丛对面的炮击令地面颤抖,中型龙格尔大声咆哮着倒了下去。
  “可是,殿下并没有对我们下达任何指示啊?”
  “这个嘛。凭借小人这般愚钝的脑子无法揣测基尔殿下的全部想法。”格威装腔作势地说道。“是不是当皇子发现加贝拉方出现背叛者后,觉得在这样一个无法区分敌我的状况下,不该轻易泄漏情报呢。”
  “欲欺敌先欺己——吗”
  隆格“哎”的一声仰天叹息,立刻恢复了武将应有的表情,向丘陵上方附近凝神望去。敌人的增援还在继续逼近。
  “将军大人,我们还是先暂时撤退吧。”格威说道。“边拖延敌人的追击,边和旗舰汇合。”
“明白。”
  两人仿佛从很久以前起就并肩奋战至今的老战友一般,默契配合,分别向指挥下的部队连续下达指令。
指挥着部队撤离丘陵,格威撇了一眼身后气势依然凌厉的敌方增援部队。
  “攻势没有削弱得如预想中那么多。”
  这句话并没有说出口,格威有着无法陶醉于刚刚获得胜利的理由。拖住敌人追击的势头,掩护旗舰逃脱——这并不是他的目的。他必须想方设法,无论如何都要缠住留卡奥军的大部队。
  (如果我这里一切顺利的话那还好——如果不行的话,欧鲁巴,你将面临最大的危险啊。)
  心中涌起冰冷预感的同时,一颗炮弹击中附近的树木,木片和火焰四处飞散。边猫腰躲闪,边向多姆奔去。这具曾经在战场上奋斗过的肉体中,沸腾的鲜血令人怀念地苏醒过来。

  “你说剑斗士们?”
  接到报告的西蒙顿时哑口无言。这也难怪,毕竟是件令人难以相信的事。可是,当前敌人的追击势头开始减弱也是不争的事实。
  这时,侍从丁和几名近卫兵走入舰桥。
  “皇子殿下有令。”
  “你说什么!”
  不用说西蒙,同样震惊的奥巴里龇牙咧嘴,
  “到现在这个份上,那个只会一个人吓得发抖的皇太子殿下还要下什么『命令』吗?”
  “注意一下你的措辞。”丁的脸上因兴奋而涌起红潮。“将近卫兵投入战斗也是皇子殿下的决定。”
  奥巴里盯着瘦小的少年,以及两个分立他左右,面目鄙俗的男人。心中暗想他们到现在还有兴致开什么玩笑。
  这时,丁向舰桥内在场的人传达皇子的命令。对正在丘陵下临时展开阵型的留卡奥主力部队发动攻击,并趁此机会与加贝拉大部队汇合——
  “『骑马队和步兵队,两队分别单独与近卫兵团汇合,在加贝拉方的支援赶来之前,从侧面向袭来的反叛者发动攻击。以旗舰多姆为中心的主力部队则负责迎击从堡垒中出现的进攻队』——以上。”
  舰桥内顿时陷入了与这激烈战场不相称的异样寂静中。
西蒙摸了摸下颚。『这次的』皇子,究竟是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皇子呢?
  “别说傻话了”奥巴里低沉地呻吟。“现在可是激战中啊,一定会在重整阵型的空隙被敌人干掉的。”
  “不,敌人的数量并没有那么多。”
  “隆格将军!”
  气喘吁吁出现在舰桥的正是隆格·塞安。溅满脸上与铠甲上的红色多得甚至让人怀疑他是否刚淋了场鲜血浴。而正是这种情况下,他脸上浮现出的笑容才更显鬼气逼人。
  “多亏了近卫队的活跃,我们的士气也在逐渐恢复。就因为在这种关键时刻,奥巴里大人,你才更应该去鼓舞大家啊。”
  言下之意,
  (刚才你不是还说要亲自去迎敌的吗)
  面对这种话中刺,就算是奥巴里也无法立刻反唇相讥。
  “正是如此。”丁看准时机抬高了嗓音。“皇子殿下也正在舰桥上方亲自鼓舞大家呢。——各位能听见吗?”
  确实,舰桥的上方站着一个高揭悬挂着梅菲乌斯国旗的旗杆,向着周围士兵高声呐喊的男人。
  头戴完全覆盖面孔的头盔,身穿银白铠甲的『皇子』边训斥一味逃跑的士兵,边给他们鼓舞打气,试图重整队列。
  “求求你啦,皇子殿下。”
  这位『皇子』虽然大声呐喊着,可铠甲下他的身体却颤抖个不停。他就是身材和体格与欧鲁巴——这种时候应该说基尔——相差无几的剑斗士凯因。
  “我的词汇量很贫困啦。只会按吩咐的照搬照说而已——好了,上,快上啊,梅菲乌斯引以为傲的战士们。别管那么多了,赶快把这场战斗给结束掉啦!”

  留卡奥和碧莉娜依然在火焰的背景色下对峙着。

  “说让我把命交托给你,是什么意思。”
  “希望你能成为我的妻子。”
  对留卡奥单刀直入的告白,碧莉娜顿感呼吸停了一拍。娇小的手再次握紧。可她很快便恢复了理智,
  “你这话什么意思。”
  “加贝拉新王即位的宣言。”
  拔出腰间的长剑,如发表宣言般高高举起。 
  “你难道认为光靠一个堡垒就能做到些什么吗?”
  “今天,如果能击败梅菲乌斯军的话,想必将会有很多兵将聚集到我的麾下吧。随后我打算在加贝拉各地掀起叛乱,并进行各种谋划与调度来为其作准备。”
  “你能做到这些全是因为有恩德的支援。再像这样被他们利用下去,总有一天加贝拉全部土地都会被拱手让给恩德吧。”
  “我可没有愚昧到那个地步。恩德一定会将目光对准梅菲乌斯。他们想得到的只是通向西方的踏脚石,并觉得只要让加贝拉陷入混乱即可。因此表面上他们并没有派来部队,我当然也不会让他们这么做。只要能够度过这个难关,我就将着手准备让他们与梅菲乌斯尽快敌对起来的策略。要缔结半吊子的同盟虽然很困难,但总比和梅菲乌斯缔结屈辱的和平关系要好得多。”
  “两者并没有什么差别。”再也无法忍耐下去的碧莉娜大声叫道。“对人民来说两者并没有什么差别。就因为你一个人的方便,想法,自尊,到底会有几千人为此而牺牲!”
  碧莉娜并没有意识到,这些正是基尔皇子对她说的话。可对此,留卡奥却挺起胸膛。
  “你们王族不正是建立在这样累累尸山的基础上吗。我们还是不要进行这种幼稚的争论了。我正是因为想把加贝拉变成一个,由拥有真正尊严的真正骑士们所组建的国家,才发起这种行动的。请看看这个世界,公主。充满了背叛、压迫与欺骗的政治,永不休止的战争。能拯救这个世界的,只有真正高洁的骑士们。”
  “——”
  “骑士非常美妙。作为被选中之人,用应尽的义务制约自己,长久保持高洁的精神。而这些正是现在执政之人所需要的。正因为那些利用乱世的下贱之辈只要凭借血统就能自称为王,自称为帝。仅仅为了一己之欲就发动血腥战乱。然而骑士之国加贝拉现在也渐渐失去了其应有的尊严与理想。所以首先一定要改变——不,是夺回加贝拉。夺回那拥有骑士般高洁的加贝拉国。”
  “真是了不起的爱国心呢。既然如此,对我这已嫁入梅菲乌斯王家的人,你要如何定义?”
  “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这具身体已经与对方缔结了夫妻之约。”
  虽然这是一个谎言,当然,作为一个少女的碧莉娜内心不可能没有丝毫抵抗。可是,她并没有犹豫。对面前仿佛被什么附体的留卡奥,无论用什么手段都要想办法击溃他。
  “您在说谎,公主。您并不明白男女间微妙的感觉。不可能演好这种戏的。”
  “你只不过不愿面对现实罢了。好了,如果我已经失去了你口中所述的那种高洁,已经成了一个被梅菲乌斯人抱过的被玷污的存在,那你还不如干脆现在就用那把剑向我刺来。这不是你的理想吗?”
  碧莉娜泪流满面说着,抓起他执剑的手腕向自己颈部按去。
  留卡奥瞪大双眼。远方再次传来炮火的轰鸣声。加贝拉的年轻战士,和加贝拉貌美如花的少女公主,两人隔着剑锋相互凝视着。
  “你就那么喜欢梅菲乌斯?”
  “要说擅自把他们归为野蛮人的话,或许我们才该被称为无知。而且,国家并非建立在血统上。正如你所说的。王族并非国家的基础,只有当臣下、民众,都从那种尊严中找到相同的涵义——找到同样的光芒,才能真正汇聚成一个国家。而一个随便对尊严下定义的人,究竟有谁愿意追随他?”
  “舍弃了尊严,以及国家的公主。”留卡奥语气坚决。“不,或许这才是当年那个幼小的碧莉娜公主成长后的模样吧。你拥有一个武人所该有的气质。可是——正因为如此,才会成为我们的障碍。如果你不愿意顺从我们的话。”
  留卡奥抬起剑尖,肩头高举摆出架势。
  “起码,也要让你在死时能保有一个加贝拉王族的尊严。”
  “你说什么?”
  “这是多么可悲,我们亲爱的公主碧莉娜。梅菲乌斯皇子由于被缔结了和平关系的加贝拉背叛,一怒之下将其杀害。”
  “你以为这样做,”碧莉娜吞了下口水,说道,“就能让加贝拉团结起来吗?”
  “可以确定的是,情况起码会比现在好得多。”
  碧莉娜的视线从剑尖处撇向他。留卡奥依然带着平和的目光。五年前,那位率领少数几个部下潜入城内的年轻人,与现在的他究竟有什么区别。他未曾改变。青年为年轻的理想而拼搏,理想直至今日也未曾褪色,他做的一切都因他太过于纯粹地坚信这份理想。
  “永别了,公主。我生命中获得的第一枚勋章,是您赐予的那个吻。”
  剑锋闪着光划出一道弧线。在公主闭起眼睛的瞬间,同样闪光的泪珠从眼眸中流出,映照着直逼而来的剑刃。
  碧莉娜哭了。为坚信只要与他见面就能达成沟通的自己的无力而悔恨。为留卡奥因过于纯粹反而犯下罪行而悲伤。碧莉娜生来第一次感到绝望,等待她的将是死亡的命运。
  剑光向碧莉娜柔弱的颈项猛地坠下——
  叮。
  刹那间,清脆声响起,剑锋划出的弧线在途中被打断。一把被投出的短剑击中并改变了留卡奥长剑的轨道。
  “什么人。”
  视线转向大厅入口,梁柱间隔处走出一个剑士。
  虽身穿着加贝拉的铠甲,可他的样子却未曾见过。正确的说,是根本无法得知他究竟长得什么样。
  右手低垂握着剑走近的这位剑士,脸上戴着铁面具。


本帖最后由 zomaryu 于 2009-2-12 00:57 编辑


七章 Mirage Kingdom(幻影王国)


1





  “什么人”
  留卡奥再次发问。
  “剑斗士。”
  简单回复了一句的剑士迅速向他冲来,挥下改成双手握的剑。
  留卡奥在距离自己面部仅差一点的位置勉强架下这招,并对准敌人的首级回敬一击。戴着面具的剑斗士迅速拉开了双方的距离。
  高速交锋的剑影残留风中,在两人间卷起一阵漩涡。
  “是梅菲乌斯的人吗。怎么潜入这里的?”
  “谁知道呢。”
  就在一问一答间,大厅对面又起骚动。同样身着加贝拉甲胄的剑斗士们与赶来的留卡奥士兵正面冲突。这群剑斗士中的每一个都是精兵强将,是被特别挑选出来的尤其擅长乱战、混战的人。
  火星飞散,怒号交错。希克旋身挥起双刀,将敌人的首级砍下,巨汉基利亚姆全力砸下斧子,将敌人连身体带铠甲一同劈碎。
  面具剑士再次攻了上来。留卡奥向侧身回避,高举长剑垂直挥落。
  剑士双腿间距拉开,稳住平衡重心挡下了这击。随即将力量反弹回去,趁留卡奥向后踉跄数步的机会,向他猛扑过来。
  “哦,不错嘛。”
  两次,三次,数次剑刃相交,双方都是个中高手。
  “报上你的名字。能有这样的身手,你一定也是相当有名的人吧。”
  “谁知道呢。”重复了刚才的话,面具剑士——欧鲁巴长剑横扫而去。
  欧鲁巴在多姆舰桥所说的『礼物』正是指碧莉娜公主。嗅到加贝拉阵营有背叛味道的欧鲁巴确信,一旦他们有所行动,留卡奥一定会配合他们倾力出击。
  而加贝拉阵营的劝诱人也正如所料,造访了他派近卫兵监视的碧莉娜公主处。如此一来,他就能确定敌人行动的时机。在公主被带出舰船前,欧鲁巴对他们发动突袭,将公主抢了回来。
  随后,趁留卡奥军袭击的混乱场面,穿上加贝拉甲胄的欧鲁巴他们带着依然昏迷不醒的碧莉娜公主离开多姆舰,率领数名事先挑选好的干练猛将向扎伊姆堡垒进发。发动奇袭的留卡奥军见了他们,当然会认为己方计划已经成功,并护卫他们一路进入扎伊姆堡垒。
  欧鲁巴心中兴奋不已。自己仿佛成了过去如饥似渴般阅读的英雄传记中的主人公。一切都如他的预测顺利进行,而现在他终于等到与敌人大将单挑的场面。
  可是,
  (该死)
  四次、五次……随着两位剑士的交错,擦出的火花时青时红。
  留卡奥的实力比预想中要强得多。轻松预测自己的攻击方式,手中的剑仿佛从四面八方向自己袭来。而且留卡奥虽然看似前后左右动得很激烈,但其实他身体的重心始终未曾偏移。
  欧鲁巴后背开始渗出汗珠。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时间拖得越久,就会有更多敌兵向堡垒最上层的这里赶来。如果按原定作战计划,旗舰多姆应该会在击破敌军主力后赶来这座堡垒。但这究竟会花费多少时间。对毕竟是第一次站上战场的欧鲁巴来说,要把握这点非常困难。
  他现在能做到的,就是抓紧每一分每一秒,尽可能迅速地解决留卡奥。所以他只有继续着突击、闪躲和假动作,挥舞着长剑。
  碧莉娜屏息凝视。她当然并不知道自己所认识的基尔皇子和面前的剑斗士是同一个人。没一会儿,注视着这场对决的她,就发现了双方细微的优劣差。
  数次交锋中,留卡奥始终在观察欧鲁巴的剑法。技术到位,也不乏力量。可是,他的剑中却带着微妙的个人习惯。特别是在长距离刺突的时候,左半身会产生很大的空当。这是由于脚步无法及时跟上的缘故。
  留卡奥唇边露出一抹微笑。向后退去。
  被引诱的欧鲁巴向前突进。刹时,留卡奥也脚蹬地面。剑尖擦过他的脸颊。当他的脚再次着地时,已经在对方的侧面了。双脚触地的同时,向上撩起长剑,眼看剑锋顺势即将刺入面具。
  “呜”
  欧鲁巴猛地将重心移向后方脚上,仰反身体躲避。留卡奥继续向前突进。无法将身体转回应对态势的欧鲁巴只得勉强举剑格挡开。几个来回后被逐渐逼入绝境。
  “你们偷偷潜入的手法的确相当高明。”脸上虽渗出细小的汗珠,可留卡奥的呼吸依然有条不紊。“但为了达到目的,你如果不在第一招将我解决就不可能获得成功。尽管你也是个优秀的剑士,但从一开始没将我杀掉那刻起,就注定你的失败。”
  欧鲁巴甚至没有回话的闲暇。现在他才终于清楚认识到。实力比预想的强——并不是那么简单。留卡奥的剑法、力量、技术、甚至连经验,所有这一切都远在欧鲁巴之上。与毫发未伤的留卡奥相比,欧鲁巴侧腹和大腿都受了轻伤,甲胄的一侧肩甲干脆被整个击飞。呼吸混乱,握剑的手也开始麻木。
  而在这段时间内,堡垒内留卡奥的士兵们开始向大厅集结。剑斗士在人数上被对方压倒,无法守住大门,被迫踉跄着向大厅中央后退。最终被杀到的士兵们包围了起来。
  “该死。”
  基利亚姆呻吟着,再次举起战斧。希克也效仿他。目光中尚存霸气。拨开了从包围网外投来的长枪,基利亚姆说道。
  “虽然我不想说这话,不过如果欧鲁巴在这里就好了。那家伙虽然让人讨厌,但一到实战时,那种冷淡的强大反而很靠得住——干嘛,有啥好奇怪的,希克?”
  “不。说,说得没错。虽然那个戴铁面具的家伙也很强,可远远不如欧鲁巴呢。啊啊,真是的。早知如此,我应该更强硬点把欧鲁巴给攻陷下来才对。”
  全身都是敌人的血与自己的血,可在这种凄绝的状态下,他们依然开着玩笑。然而环顾其他剑斗士们,一个被长枪刺中,又一个被剑砍断腿,一个接着一个倒了下去。
  留卡奥这侧的战斗也进入最终阶段。他看似轻松地切入欧鲁巴近身,可下一个瞬间又向后跳去也不作反击,随后再次切入。兵刃相交仅一瞬,长剑终于从欧鲁巴的手中坠落下来。
  “什么”
  叫出这声的是留卡奥。当他肯定了自己的胜利,动作停滞一拍的刹那,欧鲁巴从腰间拔出一把短剑发动了突击。这是他自己主动将剑扔掉刻意造成空当的决死之举。
  (得手了!)
  带着确信的欧鲁巴与留卡奥的身体重合在一起。啊,留卡奥的士兵们才高声惊呼,大厅中就响起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音——

  丘陵地带略南下的位置,敌我双方的炮击乱作一团,现场已经彻底化为只能依赖自己的乱战状态了。四处可见梅菲乌斯兵和留卡奥兵纠缠对砍的身影,纷飞的子弹画着橘红色火线撕裂夜空。
  “射击,射击!”
  老将隆格·塞安无法抑制自己内心一度沸腾起来的鲜血,亲自站立在最前线指挥炮兵。瞄准丘陵山脊的炮击,“咚、咚”响个不停。
  物资数量是梅菲乌斯方有利,可优势目前依然握在敌人手中。
  与此同时,格威率领着约十人的队伍,沿着敌人正面右侧的下坡道前进。用拜安拖着两门炮,原打算从侧面对敌人发动袭击,可被上空的飞空艇发现。
  “卧倒!”
  格威吼叫着扑倒在地面。瞬间,弹跳的子弹从眼前扫而过。飞空艇以几近擦到地面的高度低空掠过,轻巧地摆了下尾,又以小角度急速提升。可正在此时,飞空艇忽然失去了平衡。原来是一个剑斗士紧拖机身尾翼不放,其他剑士们见了,也纷纷冲上前将操纵士从飞空艇上拽了下来。
  随着行军的进行,格威心中焦躁感也愈渐强烈。
  对留卡奥军来说,这次突击是在不早不晚的绝妙时机下进行的。恐怕也是他们派遣煽动人员潜入加贝拉阵营,导致了部分将士的背叛,并趁机给与陷入混乱的梅菲乌斯阵地沉重一击。根本不需要全部歼灭,只要带来二、三成左右的损伤就足够了。因为只要这样,梅菲乌斯就会从对其利益上划不来的他国领土之争中抽身而退了吧。
  所以才说这是个绝妙的时机。对根本不用考虑退路的留卡奥来说,决不会在这里吝惜使出自己的实力。一定会几乎倾巢出动——欧鲁巴是这么预测的,而事实上也的确如此。由欧鲁巴他们组成的精锐部队趁这个空隙潜入堡垒内,讨伐留卡奥。而击退了敌方主力部队的多姆,赶在几乎同一时间到达并占据堡垒。原先本应是这样的计划——
  根据欧鲁巴的想法,加贝拉方会立刻赶来与梅菲乌斯汇合。到时候,就算己方阵营多少出现些混乱,也有足够的实力压制敌方主力并予以击溃,可是加贝拉却没有任何行动。再加上进入混战、乱战的状态后,情报的传递上也会紊乱。要说自己觉得他这个预测不天真的话,那一定是谎言。
  毕竟敌方的士气异常高昂。哪怕倒下一个,也会有人踩着他的尸体,或是以尸体为盾,一步接一步向这方逼近吧。外加梅菲乌斯阵营并不知道关键的皇子——虽然只是替身而已——和公主正在对方的堡垒中。
  (梅菲乌斯并没有多高的士气。再这样硬拼下去的话,将很快不得不撤军。)
  一定要抓紧时间,格威边思考,边继续刚才的行军。他在丘陵中选择了块视野较好的地方,向敌人炮阵正中轰去。一发、两发……随着每次爆炸,敌军阵地内都会升起一道火柱,可第三发就是极限。新的飞空艇部队正向这里集结过来。
  “撤,快撤!”
  这次的袭击肯定给对方造成了一定损害,但别说敌阵并没有崩溃,甚至连一丝破绽都没有显露出来。接下来他能做的,也只有舍弃大炮,带着龙尽快逃离此地了。
  (欧鲁巴!)
  到了这个地步,只有靠尽快干掉留卡奥,并期待敌人会因此失去战意了。咻咻,勉强在射程内的枪声夹带着呼啸声擦过肩头。

  留卡奥接近极限地瞪大双眼——又缓缓地眯了起来。
  对准他空门大开的上半身,向前冲来的欧鲁巴与他纠缠在原地静止不动。没有鲜血流出。欧鲁巴用尽最后力量挥出的一击,也被他在关键时候挡了下来。留卡奥腰间还配着一把刀身约六十公分的小剑,刚才他正是抽身拔出这把小剑进行了防御。
  欧鲁巴想再次加大力量将短剑向深处刺入,可被留卡奥划了个半圆卸去力量逃脱,不得已顺势向前摔倒。双手双脚均触及地面的欧鲁巴颈项处,锋利的剑尖顶了上来。
  (输了)
  钢铁的触感刺激着皮肤,五脏六腑都仿佛坠入了冰窖。这场胜负已经无法动摇。欧鲁巴最初的猜测虽然命中,但关于留卡奥的剑技,以及加贝拉军的行动,这些致命的地方却出了偏差。
  曾经历无数次赌上性命的战斗,欧鲁巴如今首次尝到败果。而这就意味着他那只为复仇而跳动的心脏,将在中途嘎然而止。
  “你的气魄非常值得赞赏。如果你不是生在梅菲乌斯的话,我甚至想与你并肩作战。”
  正在留卡奥想砍下欧鲁巴首级的时候。
  “住手”
  碧莉娜的声音在大厅空气中振动着。留卡奥本打算无视,
  “快住手!”
  感到这第二声叫喊中带有一丝决死的味道,留卡奥的目光向她撇去。只见加贝拉公主正举着枪指着他。从她身后的士兵露出的狼狈表情来看,枪想必是从他那里抢来的吧。留卡奥不禁露出微笑。
  “然后呢,你想开枪吗?对着我。”
  “不”
  碧莉娜公主摇了摇头。
  看着她脸上露出的高洁笑容,正纳闷想干什么,只见她将那把枪,
  “是对准我开枪。”
  指向自己的太阳穴。留卡奥挑了下眉头,在场的士兵们也开始动摇。
  “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有胆子把先前你对我说的那些真心话,当着仰慕你的士兵们的面说出来呢?身为一个敬重王家的骑士,却要为了自身理想而斩断了一切。你所有的这些想法,是否也想让他们去背负呢?”
  充满生气的光辉再次回到了她那曾一度绝望的双眸中。哪怕她现在正被手枪指着自己的头。
  留卡奥沉默不语。碧莉娜赌上了她的生命,向他投来了这个疑问。正如这位年仅十四岁的少女所猜测的,留卡奥不可能在士兵们的面前,对碧莉娜见死不救。正因为想将加贝拉国建立成一个真正的骑士们的国家,才是士兵们共同的愿望。可这都是建立在拥有碧莉娜公主这位有正统血统王族的基础上。如果失去了这面旗帜,大义名分将会土崩瓦解。像留卡奥这样,情愿斩断所有的一切都要建立理想国家的想法,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一种革新。但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说,将会被划分到邪恶的范畴去。
  正当留卡奥与碧莉娜进行着无言战斗的时候,失败者依然蹲踞一旁。紊乱的呼吸令身体上下起伏。然而欧鲁巴并没有接受死亡。
  透过面具的视线,正死死咬着那把挡住自己拼死一击的小剑。
  (那是——)
  刀身上鲜明地刻着几个文字。他决不可能看错。那是,
  (欧,鲁,巴)
  不是其他的什么,而正是他自己的名字。欧鲁巴即将停止的跳动,又一次,缓缓地在心中刻印着跃动的韵律。






  “公主”
  “公主,请快把枪放下!”
  在士兵们的呼喊中,碧莉娜公主的视线笔直与留卡奥的纠缠在一起。是否由于这个决心过于凄绝,她雪白的脸上丝毫没有任何表情。
  “公主,您实在是太具有作为一个武将的气质了。”留卡奥短促地叹了口气。“如果,——对,如果,我做出决定,就在现在把我的觉悟展示在众人的面前,那您会怎么办?如果非要被古老的体制所束缚,以至于无法实现理想的话。那就算能挺过当前这场战斗的难关,结果还会是一样。您不认为这将是测试我们命运的最好方法吗?”
  “那么你就快说啊。我早就做好觉悟了。”
  “公主!”
  “别过来!”
  看见士兵们缓缓向她靠近,碧莉娜猛得向后退去。让人钦佩地是,只有指向太阳穴的手枪依然纹丝不动,可包围网还是在渐渐收拢。
  “请看,公主。”
  留卡奥转向排列整齐的梁柱,指着战火依然未息的窗外景色。
  “看看那些完全不介意梅菲乌斯、加贝拉阵营在数量上的压倒性优势,依然奋勇作战的我军战士们。这代表了什么含义,公主应该不会不明白吧。懦弱的梅菲乌斯姑且不论,加贝拉阵营也陷入了混乱。没错,不是出于其他的什么理由,正因为他们还在犹豫究竟是不是该追随我。不去盲目追随王家,和我走上同一条道路是否才是真正保护国家的方法。这就是加贝拉民众所得出的结论。”
  留卡奥继续道,士兵们也纷纷接上。
  “公主,请一定要理解我们。”
  “这是为了令加贝拉成为一个拥有真正尊严的国家的战斗,请一定要理解我们!”
  碧莉娜环顾他们的目光中,没有丝毫敌意,只有怜悯之情。她原本就不会对他们抱有任何敌意或是恶意,他们中每一个都爱着加贝拉,也爱着加贝拉的花朵碧莉娜。
  “我不要!”
  公主此时的呼喊声,究竟是向着什么发出的。拧起眉头,泪水涌上眼眶,手枪依然指向自己,仿佛一个闹脾气的小孩,她这么说道。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碧莉娜公主!”
  “这可是祖父深爱着的,父亲养育起来的加贝拉啊!”泪珠从碧莉娜眼角扑簌簌地滑落。“为什么,为什么,要做这样的——”
  “正是由于为这样的加贝拉着想”对此,留卡奥坚定地回答。“没错,我们就算赔上自己这条命,作为一个骑士……”
  “别说傻话了”
  这句充满了坚定不移的信念,宛若神谕的话语,在意想不到的情况下被打断了。
  “别说这种傻话了!”
  仿佛从地狱深处传来的声音,使留卡奥和碧莉娜的视线一同投向他。留卡奥突然露出一副像是直到刚才都还没想起欧鲁巴的表情,“不准乱动”冷笑着,再次将剑指向他。可,
  “把那把剑,还给我。”
  “还给你?你在说什么呢。这是——”
  “六年前”
  欧鲁巴继续道。不知为何,留卡奥猛地倒抽了口冷气,吞下未完的下半句。向从地上站起来的剑斗士投去带有另一种含义的视线,静静倾听着他的声音。
  “……六年前,还不是一个骑士的你,还更像一个骑士。可是现在却不同。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居然将剑指向自己的主君,还威胁她是不是有被杀的觉悟。什么赌上自己的命?对同样赌上自己生命的主君话语充耳不闻的你,究竟陶醉于什么?留卡奥,你已经不是什么骑士了。”
  留卡奥举剑正想刺下,刚才趁所有人被碧莉娜公主吸引去注意力的空隙突破包围网的希克窜了出来,同时,
  “拿着!”
  希克扔出的剑就像事先商量好似的,不偏不倚地落在欧鲁巴手中。希克也顺势占据了公主背后的位置,抢过她手中的手枪,向她的颈项顶去。
  “公主”
  “公主殿下!”
  “不准乱动!”
  仿佛没有听到希克的声音,留卡奥继续向欧鲁巴刺去,与接到长剑,条件反射挡下这招的剑奴隶再次砍在了一起。
  “你们都愣着干什么”趁这个空挡,留卡奥现出剑鬼般的表情吼道。“梅菲乌斯的人不可能随便杀害公主。快把他抓起来!”
  希克咂了下舌。士兵们的脸上依然交织着困惑与战栗,纷纷面面相觑。要行动的话就只有趁现在。如果等敌人下定决心,又将陷入寡不敌众的情况。可要说行动,究竟该去往哪个方向?——
  “这位剑斗士”
  “啊?”
  希克不禁愣了一下。正被他当成人质的碧莉娜公主,
  “那边走”
  小声对他说道,下颚指向的前方停着一架飞空艇。各种思想瞬间在希克脑中交错展开,
  “——我明白了。请恕我稍微有些粗暴。”
  “我习惯了”
  简短的回答话音刚落,希克冷不丁地向前方开了一枪。还没等这威吓用的枪声消失,他就搂着公主纤细的肩膀奔跑起来。碧莉娜跳上飞空艇,希克站在座椅后方,引擎即刻启动放射着魔素,机体晃晃悠悠开始上浮。
  “我会把友军叫来的。等着我们!”
  希克这么叫道。可偏偏到了这个关头,公主却现出一丝踌躇。大厅中,还有梅菲乌斯勇敢的士兵们,以及坚信并依赖碧莉娜所拥有的王室血统,祈求再次振兴国家的士兵们。现在的碧莉娜并没有这种勇气眼睁睁舍弃同样赌上性命的他们。
  “公主!”
  留卡奥脸色骤变,直奔飞空艇而来。可仅在一步之遥的距离,闪入视野的钢铁之刃猛地向他砍来。留卡奥“切”地向地上吐了一口痰,对正面冲来的欧鲁巴予以迎击。
  “快走”
  欧鲁巴怒吼。在靠近脖子的位置挡下留卡奥的剑弹了回去,两次,三次,不断挥出猛烈的攻击。随后再次叫道。
  “快走,碧莉娜!
  碧莉娜像被雷击中似的猛地定睛向他望去。飞空艇甩开追来的士兵,向着夜空跃升而去。转眼间就与暗夜融为一体,消失不见了。
  “既然如此”
  两人的剑依然相持不下,留卡奥狠狠咬着牙。
  “要不干脆下令将公主连同梅菲乌斯军一起抹杀好了。”
  “什么!”
  欧鲁巴倒抽一口气。体内的力量早已濒临耗尽。而现在不停向外涌出的力量之源,正是曾经奔流于欧鲁巴体内的那种黑色之血。不知自己该干些什么,想要达到的目的无一有力实现,只能眼睁睁看着手中的东西不断被夺走的,那段时光。
  可是,欧鲁巴有剑。有将沸腾鲜血化为实体的东西。
  “怎能让你这样的人——”
  “绝不会让你这家伙”

  两者的叫声,剑戟相交之音交错在一起。敌我双方立场固然不同,可深纂心中的感情或许是完全相同的。
  (不会让你妨碍我!)
  架开了留卡奥的攻击,调整着自己双脚的位置,左、右变化移动着挥出一剑,可还是被对方挡住。
  (或许只要再加把劲就能夺回一切。都走到现在这个地步)
  如果有东西想要阻碍他达到目的,哪怕那是崇高的理想、理念、神也好、龙神也好——欧鲁巴也会用仅有的一把剑,向其发出挑战吧。
  可正在此时,欧鲁巴还是犯了自己的老毛病。看准对方一味防守的机会,向他猛地突进而去。正等待这一时刻的留卡奥翻身躲过突击,利用身体的回转挥出了剑——
  正如六年前,欧鲁巴所看到的那幕一模一样。



  珰,
  火星飞溅之后,
  “呜”
  呻吟声与鲜血同时迸出。
  留卡奥的剑击被欧鲁巴迅速提起的剑弹回。中了圈套的,是他。一直等待必杀机会的留卡奥在自己用尽全力的一招被弹回后,身体平衡被彻底打破。欧鲁巴的回身一剑平刺入他胸前。
  虽然,为此还是付出了一定的代价。面具头顶偏右侧被击碎了一个缺口,出现了纵横交错的裂痕。
  “了不起”
  仰天倒下的留卡奥喘着粗气说道。口中不停吐着鲜血,
  “直到刚才为止,我的眼前,还能看见骑士之国……可对现在的我来说,这里已经是极限了吗?报上你的名字。我留卡奥可没有卑贱到,会被一个不知名的男人击倒。”
  “欧鲁巴”
  剑士用除了留卡奥之外,谁也听不见的声音报上了名字。
  不知他是否听见,留卡奥那仿佛嗳气般声音的最后,没有说出一个字,就闭上了双眼。欧鲁巴只是默默地俯视着他。
  曾率领少数精锐闯入敌阵,拿下谋反人巴托尔首级的男人,竟然被人使用同样的手段夺取性命。之后,人们甚至用『就像留卡奥的末日』这句话形容这类事,被当成惯用语来使用。
  “阁下!”
  “居然敢害死留卡奥阁下。把他们一个不剩全部杀掉。”
  士兵们的战意渗入了疯狂。剑斗士们此时也杀入大厅,以欧鲁巴为中心围成一个圆形。
  正在这时,在向梅菲乌斯发动袭击同时出动的飞空艇队中,十几架为了进行补给而折返回来。意识到这种状况的士兵们纷纷拔出剑与枪,将剑斗士们往堡垒最上层逼去。
  呼吸困难的欧鲁巴,
  (到此为止了吗)
  脑中不禁闪过这样的念头。在作为一个剑斗士战斗着挺过的这两年中,他曾数次抱有这种想法。而每当这种时候,
  (怎么能就此放弃)
  他总是会鼓舞自己。现在也亦然,在无数剑尖、枪口所指之下,欧鲁巴依然紧紧握着手中的剑。
  留卡奥的士兵一步接着一步紧逼而来。仿佛受到想要走出圆环中心的欧鲁巴的影响,剑奴们也无言地举起自己的武器。双方间迸出的敌意与杀意,分别化为无色透明的子弹,在空中交错,碰撞,爆发——
  就在这个瞬间,仿佛海啸般般的呐喊声轰然传入耳中。可以在最上层露台一览无遗的正面平原上,举着火把的大军正向这里压来。
  留卡奥的士兵们之所以狠狠咬起牙关,是因为大势已去的绝望,以及悲壮的决心吧。毫无疑问,他们打算抱着死亡的觉悟战斗到最后一兵一卒。而为了带上最起码的陪葬,一定正打算杀掉面前这害死留卡奥将军的仇人吧。
  如果,来者是梅菲乌斯军的话。
  “啊!”
  一个留卡奥士兵情不自禁发出孩童般的惊叫。在明亮火把群照耀下,翻卷在夜空中的——是他们的故乡,是他们期待总有一天能挺着胸膛回到的,为此暂时抱着断肠之痛舍弃了的,加贝拉的国旗。
  在陷入惊愕的他们头顶上方,飞空艇独特的引擎声轰鸣声传来,数十秒后。
  “已经够了——已经足够了!”
  正巧与起飞时相同,从飘然现身于露台的飞空艇上,公主碧莉娜一跃而下。

3


  (这……)
  同乘飞空艇的剑斗士数次用拳头拭去脸上的冷汗。
  (这女孩是怎么回事啊)
  碧莉娜操纵的飞空艇从扎伊姆堡垒起飞后,一直线朝向加贝拉营地提升着速度。这当然令本以为她会和梅菲乌斯军会合的希克慌了手脚。甚至开始怀疑她是不是想要就此逃回加贝拉。
  正如留卡奥所述,恐怕加贝拉阵营正处在犹豫中吧。当发现一部分将士背叛后,想必他们也会拼命地进行应付。此外,当目击到梅菲乌斯阵中升起的火光时,就算军中愈发想投奔留卡奥的士兵占总数的大半也没什么不可思议的。
  再加上,就算不重申也没人不清楚,这里是战场。日落后,黑夜中,大量的枪口纷纷对准高速驶而来的飞空艇,不由分说地直接开始了射击。在就连希克这样的男人也不禁发出惨叫的状况下,碧莉娜左来右往倾斜着机身。当高度降下,有士兵开始高呼『公主』时,她从士兵们头顶上方高悬空中的位置,
  “配合梅菲乌斯一同讨伐留卡奥军!”
  高声地下达命令。
  枪声瞬间归于寂静,仿佛时间都在此刻停止。在映照于远方熊熊燃烧战火的天空下,公主悬浮半空的姿态,在加贝拉士兵们眼中究竟会呈现出怎样一种景象呢。最起码,希克感受到了如电流窜过全身般的冲击感。与此同时,他不禁想象被尊贵之人赐剑的加贝拉骑士们,是否会个个都抱有这样的感觉。
  “加贝拉正是骑士之国。违背国家约定,向梅菲乌斯做出拔剑相向的行为,又有什么资格能自称骑士。又有什么脸去面对祖先英灵。来,跟我上!”
  这些骑士们现在所需要的,正是这宛若从天而降的指向标。加贝拉军甚至等不及重整阵形,便开始了突击。大军兵分两路,一路前去援助梅菲乌斯,另一路向扎伊姆堡垒推进。穿过将主力部队倾力用作对付梅菲乌斯的留卡奥军侧面,加贝拉大部队没花多久就兵临堡垒正前方。

  “已经够了。”
  碧莉娜走向闪光着的剑与甲胄的最前方。
  “留卡奥将军用剑指向我。当然这并不是怀疑他热爱祖国,热爱人民的那份真心。可他确认为,他该爱的,并不是加贝拉,并不是骑士,而是只存于他自己理想中的骑士与国家。你们觉得这样的战斗,还有任何意义可言吗?”
  被有着同一故乡的加贝拉军所包围,失去了领导者,被所爱的公主训斥,留卡奥军抵抗的力量与意志被连根拔起,消失殆尽。
  堡垒事实上已经陷落。士兵们丢下了武器,一屁股摔坐地上,为留卡奥之死哭泣悼念。
  你死我活的战场一转眼化为了声声抽泣,整个堡垒沉浸在葬礼般的悲痛中。环顾面前一切的碧莉娜,
  “公主殿下!”
  要不是在她附近的基利亚姆慌忙扶住,她差点步伐踉跄瘫倒在地。
  仔细一看,只见她面色苍白如蜡,皮肤被汗水浸透得湿滑不已,红唇的色泽显得异常鲜艳。
  “你,你这混蛋,基利亚姆,还不把你的臭手从公主身上挪开。”
  “你激动些啥呀,希克?如果我现在放手的话,公主不就要倒下去了嘛。”
  “我,那个,我会代替你……”
  “已经,已经没关系了。谢谢。”
  碧莉娜害羞地从基利亚姆身边躲开,并说道,
  “你们两位是希克和基利亚姆——吧”
  “是,是的!”
  “继圣临之谷一事后,这次你们也干得非常漂亮。你们拯救的并不是我一个人的生命,而是梅菲乌斯与加贝拉,这两国的未来。我代表两国人民向你们道谢。非常感谢。”
  “不,我……”
  “没错。公主殿下,这家伙根本不值得您去感谢。只会挥舞斧子,像个食人族似的只会从战斗与掠夺中获得乐趣并得到满足,无知愚昧的……”
  “你这混蛋。怎么回事,变性格了啊你,那么拼命干啥。难道打算收回你那句讨厌女人的宣言不成?”
  “你,你这个卑贱的俗人不要随便乱猜。听好了,这不是恋爱情感,这是对高贵之人抱有的,纯洁无垢的——哼,反正你这种人是不会明白的!”
  对这两个就地开吵的家伙,碧莉娜报以微微一笑。碧莉娜自己也受了不少伤。但作为一个加贝拉王族,也作为总有一天会成为的梅菲乌斯的皇后,她忍受着这些,自己还有未做完的事。
  视线开始搜寻起另一个功臣。见戴面具的剑士正准备离开,她慌忙从他背后赶上,
  “解决留卡奥的是你吧。真了不起。剑斗士,当时好像是这么自报名号的吧,你也是皇子的近卫兵吧。”
  “……是”
  “多亏了你,我才挥去了犹豫。我要向你道谢。”
  碧莉娜真心说道。当跨上飞空艇,即将起飞的时候,令她无法动弹的,正是徘徊于两国间的她自身的彷徨。
  (根本没什么了不起的。)
  自己并不强。并没有强到可以高声对留卡奥,以及他麾下士兵们说教的程度。
  (正因为如此)
  自己不得不变强。为了让所有的民众都找到同样的光芒,作为王家的基础,自己一定要成为那样的人。那才是被挑选的人所应尽的义务,这不也正是祖父吉奥卢格所教诲的吗。
  面对这样的碧莉娜,剑士不逊地转过半边脸看着她。从面具的空隙裂纹间隐约可见的眼睛,碧莉娜倏然间感到,这和某个人的目光非常相似。

  走出堡垒的欧鲁巴,孤身一人行走在被战场残留的平原上。尽管现在依然是深夜,可到处亮起的篝火及火把如灯笼般照亮四处,不会给行路造成任何不便。
  和甲胄咔呛咔呛碰撞着的梅菲乌斯士兵数次擦身而过。他们每个人脸上都充满了高昂与亢奋。或许是准备开始掠夺堡垒中的物品了吧。而加贝拉军则在堡垒外暂时驻扎,根本没有靠近的打算。毕竟会有些顾虑吧。军中将士的一部分成了背叛者,将同盟军梅菲乌斯逼入绝境,反叛的主谋留卡奥又是被梅菲乌斯部队单枪匹马解决的。
  但对欧鲁巴来说,这些根本无关紧要。
  战斗的高亢感早已消失,残留心中的,只有疲惫、疼痛、以及虚脱感。
  (我究竟是为谁在战斗,又究竟是作为谁在战斗)
  留卡奥似乎早有赴死的觉悟。并不是从当他败于那场决斗时发现的,而是从双方最初对峙的那瞬间起,他的双眼就已经看透了死亡。虽然不知他对从加贝拉中独立出来一事有多认真,但加贝拉的民众将永远不会忘记留卡奥之名。叛乱的火势应该会被暂时镇住吧,可留卡奥的名字将成为永不熄灭的火种,继续在人们心中燃烧下去吧。
  (海市蜃楼)
  在炙热气流对面摇曳着的,有着缤纷色彩的幻影。少年时代,欧鲁巴也曾在梦中见过。或许,留卡奥正是在不断追逐着这样的幻影吧。在命运的捉弄中,曾几何时,欧鲁巴早已将其当作少年时代的感伤舍弃了。然而,留卡奥却不同。
  为了能让眼中看见的那座海市蜃楼,能够向手边靠近哪怕小小一步,他都坚信着自己所该履行的事,战斗着,并走向死亡。而他毫无疑问是那种面带坚定自信,对“自己究竟是谁”这个问题做出回答的人种。
  此时,
  “你这家伙也是皇子的近卫兵吗?”
  欧鲁巴的眼睛微微睁开。向他走来的是奥巴里。一副胜兵之将盛气凌人的架势。左右各立着一个分别佩戴着剑与来复枪的侍从。停下脚步,欧鲁巴“是!”地回应道。
  奥巴里厌恶地歪着嘴。
  “居然要借助卑贱剑奴隶的力量才获得的胜利,真可以算是在梅菲乌斯战绩上留下的污点呢。好吧,究竟我们的皇子会如何向他父皇解释这一情况呢。”
  扔下唠唠叨叨的抱怨,他刚想举步离开,
  “将军”
  欧鲁巴却叫住了他。“什么事”奥巴里装腔作势地回身,可欧鲁巴只是俯身沉默不语。不,是说不出来。自己甚至不知道为何要叫住他。
  “我问你有什么事。”
  (如果是现在)
  随从人数很少。视线左右环顾,奇迹般周围毫无人影。
  (如果是现在的话,或许——)
  “你这家伙!”
  奥巴里不耐烦地刚想踏出一步。
  “不,堡垒中还在进行残兵败将的剿灭战。请您一定要小心。”
  “哈”
  奥巴里鼻子嗤笑一声,“呸”地向地面吐了口痰,转身背对欧鲁巴。
  “区区奴隶,别太妄自尊大了。没有经过主人调教的狗,不管到哪里都派不上用处——”
  再次耸了耸肩,向堡垒方向走去。
  欧鲁巴长久地,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堡垒中,还依然朝着同一个方向望着。
  (现在还不行)
  放在剑柄上的手用力地握放个不停。现在——只是一个剑斗士的欧鲁巴,暗杀就是他的极限了。哪怕能顺利地取下奥巴里狗命,也无法取回失去的任何一件事物。
  只有当舍弃这个面具,成为『皇子基尔』的那一刻,才是获得现在的剑奴欧鲁巴所无法想象的选择的时候。
  紧接着来向他搭话的是费德姆。他一边注意着周围士兵们的举动,脸上挂着像是想祝贺他战斗胜利的笑容靠了过来。
  “这次总算心满意足了吧?”
  小声骂他。
  “你指什么”
  “能够用真正的军队,真正的飞空艇,玩真正的战争游戏,一定很满足吧?可是,一切到此为止。我不允许你再干任何越轨的行为。”
  到此为止,到此为止,费德姆今后也还会无数次重复这句话吧。想到这里,欧鲁巴不由得笑了。
  “有什么好笑的。听好了,你的任务还没结束。到与公主的婚礼正式成立前,皇子或许还会遇到生命危险。在帝都可不会让你这么随心所欲。每天都会让持枪的士兵监视你。”
  表面依然挂着一脸笑容,嘴上小声地辱骂、恐吓着他。这家伙的水平还真挺高呢,欧鲁巴甚至这么想,
  “在帝都,理所当然,了解皇子的人要比这里或是比拉克要多不知多少。你也给我提防着点。如果敢露马脚,我会立刻让你的脑袋搬家。”
  (哦~)
  刚才那席话中,被他抓到了致命的破绽。
  (原来如此。是这样,果然是这样啊。)
  始终对此事抱有怀疑。而刚才那个瞬间,才真正让他确定下来。
  将欧鲁巴作为皇子的替身一事,其他任何人都不知情。起码不是与国家相关的机密计划。虽然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但恐怕这是费德姆个人的独断独行。如果情况真的如此,欧鲁巴心中也准备了好几个计划。
  然而没有将这种心思暴露到到脸上,他只是“嗯”地点了点头。
  之后,回到旗舰的欧鲁巴,与战后迅速回到自己房间的『皇子替身』凯因交换了铠甲,作为基尔皇子走上甲板。大量的人呼喊着皇子的名字,对他们的高声欢呼以挥手报以回应。
  同时,他也在现场与格威、希克他们会合。为对方的平安无事表示着高兴,几人一同向其他剑斗士们的休息处走去。
  “留卡奥想要对公主下手。”希克边走边说道。“那也就是说,在圣临之谷企图进行暗杀的也是留卡奥吗?”
  “为了达到『她是被梅菲乌斯害死的』这一宣传效果,他会选择有他国使节团在场的那里进行暗杀也不无道理。虽然这件事依然是个谜。”
  “不”
  欧鲁巴的话使两人同时转头盯着『皇子』。是因为开始习惯这个身份,还是说从身体中萌芽的某种素质使他看起来表现成这样,时不时回应着士兵们欢呼的他的侧面,仿佛蕴含着从未有过的光辉。
  “对这件事我也思考了很多方面。在那个情况下,如果皇子基尔和碧莉娜都死亡的话,谁将获利最多。”
  “那究竟是谁?”
  “是——”
  欧鲁巴右手攥着与腰间所配之剑不同的另一把剑。是从留卡奥处夺来的小剑。闪耀着仿佛还是新品般光芒的刀身上,纂刻着欧鲁巴自己的名字。


终章



  曾度过的无数流浪生活。
  而相伴那时的感慨,对现在的欧鲁巴来说,早已不复存在。
  尽管那并不是欧鲁巴自愿走上的路,但若一定要问他在流浪的终点获得了些什么,不正是对那些随意捉弄自己的人,可以选择亲手进行报复的这一手段吗。
  (我)
  如果憎恨着什么人,难道不能凭自己的意志拿起剑吗。将这种想法藏于心中,身穿黄铜铠甲的他,正屈膝跪在鲜红的绒毯上。
  帝都索隆——谒见之间。
  “对你初阵的胜利能如此漂亮,我比任何一个人都感到高兴哦,基尔。”
  位于左右列队廷臣的最前方,正端坐在宝座上的男人,正是梅菲乌斯帝朝皇帝格鲁·梅菲乌斯本人。白发白须,两者都长而浓密地弯曲起伏着。脸上皱纹虽纵横深刻,但在他那同样深陷的眼窝中,仿佛正闪耀着生命力的光辉。
  “是”
  “你似乎玩了很多策略呢。留卡奥的首级能被吾梅菲乌斯取下,真是大快人心。实在是没有比这样的胜利更好的结果了。”
  “这都幸得费德姆公亲授智慧。奥巴里将军也首当其冲,在战场上给与我极大的帮助。一切都是多亏了在父皇领导下、培养出的这些家臣以及士兵们的实力所取得的成果。我只是借用了他们的力量而已。”
  “哦”格鲁颔首,表情一反常态,显得十分温和。陛下一定非常高兴吧,重臣们也微笑着互相打着眼色。若是在以前,他对自己亲生儿子所表现的态度有时不禁令人感到过于严厉。可这一切应该也只是因为希望自己的儿子能成长起来。毕竟没有不爱自己孩子的父母。
  “通过与加贝拉方的协议最终决定,你与碧莉娜公主的婚礼将改日进行。在那以前,她都是我们重要的客人。尽管我能理解你焦急的心情,但不要因为草率地和对方谈情说爱,以至于惹出什么麻烦来哦。”
  他甚至对儿子开起了这样的玩笑。基尔“是”的一声,诚惶诚恐俯下头。谒见之间的人们也纷纷笑了起来。
  碧莉娜公主被给予了宫殿后宫一室。侍女长特雷吉娅也陪伴身侧,如此一来,应该能暂时过上一段平静生活了吧。另外,婚礼似乎被决定改日进行。对此,甚至有不少人开始臆测,届时恐怕会以『庆祝』的形势,针对被加贝拉夺走的南方阿普塔地区进行返还一事进行商榷吧。因为如果不这么做的话,加贝拉会因为此次的事件,从此在梅菲乌斯面前抬不起头来。
  从各种角度来说,基尔皇子的功劳都非常巨大。
  在自始至终处于平和氛围下的谒见之间内,格鲁哪怕到最后关头,
  “这样的话,恩德想必也不敢轻举妄动了吧。但是这次加贝拉一事,我们决不能算是局外人。从今以后,你也必须凭借梅菲乌斯皇族的权威与武力,守护国内的安宁。基尔,从今往后你也要承担起一部分的重任了。”
  也不忘给反皇族派背上钉上一根刺。

  “哥哥”
  伊奈莉忽然出现在离开谒见之间的基尔面前,并向他送上祝贺。对这位撩起裙摆微微一礼的少女,基尔只是敷衍了事地回以一礼,立刻返身离去。看见这种状况,美丽的少女眉间紧蹙。
  “还真冷淡呢。我可是一直扳着手指数着日子,翘首期盼着哥哥归来的那天呢。对这几天因为担心皇子殿下身体,甚至连食物都难以下咽的可爱妹妹,难道哥哥就没有什么礼物可以给我吗?”
  “啊啊”基尔生硬地在脸上挤出张一眼就能看出是装的笑容。
  “能不能暂停一下这个话题,下次再陪你慢慢聊吧。今天我有些累了。”
  “呀”,伊奈莉不禁惊讶。并不是由于担心皇子的身体状况,而是基尔的视线仿佛在避开她似的,再次迅速转身离她而去。这次伊奈莉并没有叫住他,因愤怒而扭曲的美貌,忽然因为另一个理由而冻结。
  最后,在一瞬间,皇子向她投来的一瞥。
  那一眼,和她在斗技场所见到的,那透过面具的眼神非常相似。

  那之后,基尔皇子回到了宫殿内自己的房间。在夜晚庆功宴之前他并没有其他预定。数个贵族与武将和伊奈莉一样,都希望直接与他会面并向他道贺,可他将这些全部回绝。
  “啊啊”
  回到房间后,他立刻呈大字型倒在床上。
  “太不像样了,殿下。”
  侍从丁责怪他道。
  丁被委任继续负责照顾皇子的起居。所有之前照顾皇子起居的侍从都在费德姆的指使下,被更换了岗位。当然,这全是因为害怕他的真实身份被暴露。
  与深深陷入豪华床铺上的身体相对,心情反而无法平静下来。外加眼前的这间房间,比十几名剑奴们起居所用的地方都要宽敞。孤身一人呆在这样的地方,甚至不知道是否有人藏身房间某处,根本令人无法好好休息。
  并不是因为丁的责怪,欧鲁巴迅速跳了起来,走到房间一侧巨大的窗户边。越过窗外的绿色庭院,可以远远俯瞰整个索隆城内井然有序的街景。
  (一切都会从这里开始)
  自己究竟是什么人,究竟该去完成些什么。在那片星空下,与哥哥罗安对话时问题的答案,直到现在他依然没有找到。
  是继续追寻少年时代挥着剑想要成名的幻影,是对夺走他一切的人举起复仇之剑,还是为了找回被夺走之物而制定策略。
  (是全部)
  对,正因为如此,正因为不清楚,才要做所有的一切。而现在的欧鲁巴,有达到这一切的手段。那就是身为一国的皇子,这不可能有更高希冀的地位。
  站在少年时代曾坚信能看到与自己不同景象的人们相同的地位上,双手满满掬着过去不可能触碰到的东西。在这样的情况下,或许他能发现一些全新的事物。
  在此之上,他还想尝试一下,自己这个存在,以及使用这存在所拥有的力量,究竟能做到怎样一个程度。
  毋庸置疑,前方的障碍会非常多。关于费德姆,真正的皇子究竟在哪的疑问,加贝拉公主的今后,反皇族派,还有——
  “真亏你们俩能装着一脸若无其事呢。”
  被传来房间的格威开口第一句话就这么说道,希克也点头表示同意,
  “谒见之间那会儿。一边是装成儿子模样的剑奴。另一边——”
  欧鲁巴自己接了上去。
  “是对自己亲手儿子下毒手的大反派,对吧?”
  丁不由大吃一惊。
  没错,策划暗杀皇子基尔以及碧莉娜的,不是加贝拉,也不是留卡奥,恐怕就是格鲁·梅菲乌斯本人,欧鲁巴这么推断。
  如果在当时两人都被杀害的情况下,首先被怀疑到的将会是恩德。特地邀请他们的使节团前来,就是为了将他们作为嫌疑犯当场抓住,并封住他们的嘴。而审问的最后,想必会得出像模像样的『真相』吧。
  在此基础上,还能与同样被害死了王族的加贝拉协力对恩德进行夹击。昨天还是敌人关系的国家间,将会迅速建立起坚固的同盟关系。这比皇子和公主进行联姻要来的更为简单明了。
  若和与加贝拉平分恩德领土这一利益比较起来,对格鲁来说,基尔皇子的——自己亲生儿子的命根本算不上什么大不了的。
  这就是皇帝。
  是欧鲁巴从今往后,不得不看作『父亲』来应对的人物。同时也是对他来说尚为未知事物的『国家』这一存在的象征。
  “这次是由于留卡奥的介入才导致暗杀被中止。但从皇帝的观点来看,此次能够讨伐留卡奥,不如说对与加贝拉间的今后发展还是个方便吧。”
  希克用仿佛想起来都后怕的口气感叹着。
  “从某个角度来看,这里也许是比剑斗场更危险的地方。”作为一个年长者,格威用含蓄的措辞说道。“最起码在剑斗场,不会被人背后暗算。而且,也不会发生亲子自相残杀的惨剧。”
  欧鲁巴并未作答,只是静静地仰望窗外。
  不管怎么说,这一切都会是战斗。如果不能获得胜利就活不下去,这点和以前并无差别。
  哪怕战斗的对手如何变化,哪怕战斗的对手多么巨大。
  如果欧鲁巴不能正确选择通向胜利的路,就无法生存下去。

  世间英雄千千万。
  在他们之间,没有比纵横于乱世的基尔·梅菲乌斯更让历史学家们烦恼,或是让他们兴奋的人物了。
  虽身为家臣们口中嘲笑的『傻子』,但以与加贝拉国碧莉娜公主缔结姻缘为契机,突然展现出其无法掩饰的才气,最终被人们尊称为『梅菲乌斯的龙皇』。对他的这种剧变,历史学家们试图通过各式各样的猜测与解释,以故事的形势展现在人们的面前。
  可是,他们并不知道。
  基尔·梅菲乌斯的真实身份。
  是一个假面剑斗士,摘下了铁虎之面,换上崭新人皮面具后的模样。
  谁都无从知晓。


(本书完)


补充:下册介绍



[杉原智則] 烙印纹章II 阴谋之都龙驰骋


  欧鲁巴用胜利装点了他的初阵,凯旋回到帝都。在帝都中,皇帝的专横开始变得越来越明显。听说了不少关于反皇帝派最近有可疑行为风声的欧鲁巴为了探究真相,决定在建国祭的剑斗大会中出场。除了反皇帝派以外,加贝拉的使者诺维、对碧莉娜燃起敌意的义妹伊奈莉、想要操纵欧鲁巴的费德姆等,帝都纠葛于众多的意识中。
  在这其中,欧鲁巴在皇太子以及剑斗士,两个身份中动摇着。另一方面,碧莉娜也为同时怀着对欧鲁巴的复杂心情,以及作为异国公主的立场而感到困扰。究竟两人的关系以及以帝都为舞台的政治斗争会如何发展!?




心外だな...好歹境界人不算奇幻吧……(姑且)


本帖最后由 zomaryu 于 2009-1-16 23:35 编辑


另外补充一句……烙印这套书严格来说不算是奇幻。
故事实际涉及魔法相关的东西非常少,虽然有龙这种幻想系生物的存在,但在整个世界观背景下,科技这个部分比重比魔法更大。
而故事大主线和魔法的相关性就更少了
起码在2册的当前进度来看,是这样的。




= =有一点我要说
我本人是极度厌恶后宫式剧情的,如果真的来翅膀的话我早就把这套书给扔了。




首先,我对这篇文污染了您的视线表示万分抱歉。
但如果您在看了这个头就觉得和起点属于同一类型且高不了多少的话,
麻烦您连这句槽都不用再这里吐了,请自行去起点看好了。

以前我在自己的博文里推这部作品的时候就说过,这部作品剧情主线相当正
正到在你知道了几个关键词之后就能猜出之后的情节走向。
但就是因为是走这样传统到掉渣剧情类型的作品,如果其中某一部显得比较优秀的话,反而更加显眼。

在看了序章和一章之后说此书剧情传统,那我不能否认,因为这的确是事实。
但麻烦您不要在看了个头就对某部作品下“烂俗”这种评价,因为我没有逼迫您非要看这部作品,谢谢您的配合。


二章 part1 更新……
继续奋斗part2部分



- -我不是故意分开更新的……只是没意识到间已经ko part2了……今天不会有二章最后的part3了……
orz…………




呃,这个嘛……虽然我不想说这句话……

我也的确会加快速度的…………不过……

希望你在copy粘贴同样的句子回复前看一下我最后更新是在什么时候……




= =别催稿……不过我一般都是下班回家半夜才能翻译,所以嘛…………
以后估计会隔个2-3天到1周更新一次。
第二章最后那部分已经基本完成了,但是还要重新校对一下,今晚就不放了……明天吧。


1月20日标记

二章更新完毕
三章开始动工




100%的死亡包票我不敢打
但是根据日版2册未完的进度,以及那头肥猪的证言,他死了。


标记
09.01.23
三章part1更新
三章还剩一半左右,如果假期间值班不是非常忙的话(妄想)………………大概预定下周头两天前把三章ko




感谢支持,假期贴子下沉速度就是迅速=。=差点都看不到了。

按照现在进度顺利的话,今天内就能把三章给更新了。


09.01.25
第三章完整更新
标记




这个问题嘛,现阶段我只能说敬请期待了。他那么好对付,我就不会翻这本书的……我的爱好好歹是强气类主角



估计1-2章后这句话你就会倒过来说了……
比如,男主角四周的人真是可怜,老是被男主角耍着玩(利用)……toka……




和lulu有一定程度上的共通点,但基本上还是两类人。
总之从根本上来说,他更擅长分析,而不是打。
关于这点的话,第四章 圣临之谷应该就会表现出来了。
可以说第四章是本书第一个高潮吧




= =嗯………………那啥……要值班3天的人路过……




要透我也只能透到目前出的2册内的情况。
之前说过,男主毕竟不是lulu,没他那么黑,本性还是不喜欢杀人的。
所以2册剧情内其实死人不多,死的基本都是该死,以及剧情需要不得不死的。

=。=要更直接一点的话……你干脆直说吧,喜欢哪些角色,不过我几乎可以打9成赌,你喜欢的那些2本内都死不掉,而且是短时间内都死不掉。


楼上打字好多……orz

首先凤蓝的话,嗯,我个人也觉得她是便当的命。但就现阶段来说(2册内)是最有可能在本书里导致3角情况的一位,虽然戏份依然很少……非常少……
在2ch这套书的楼里讨论来看,凤蓝在读者群众人气算高的。不过由于第二本开始男主角最后是明显倒向公主而把凤兰只是当成一个心思难以理解的友人,而已。所以她基本没有作为第三者插足的戏……。

伊奈莉的话,同样引用2ch的评论,第一本完结的时候,认定她是个S属性的,会给男主角带来很大威胁的一个角色。但是第二本完结的时候……她完全成了M属性的了……理由么,这里就不说了。但依然不排除她发现男主角真面目的可能性,只是威胁性比较少了。而作为感情的插入者,她就更没希望了。简单说凤兰如果有5%乱入男女主角之间可能性的话,她大概也就0.1%吧……(第二册的时候她和女主较劲那段,望天……欧鲁巴你才是个祸水……)

然后是男主。他的个性可以说是全书里最难解析最复杂的一个,甚至到第二本的时候他甚至开始自己和自己打架了……无论是外部表现还是内心斗争,这部分也算第二册的亮点之一吧,这里先放一下。关于他早在14岁就已经和女人……厄……的那句话。嗯,其实从客观上评论并不突兀,而剧情之后也没有任何关于这方面的表现,也就是他毫无放荡的个性,所以这点可以放心。(虽然导致2ch楼内队列感叹,男主角是人生的赢家,吾等都是人生的败者……云云)


刚才忘了说了,插画家,看这里
http://www5a.biglobe.ne.jp/~belial/
出乎意外……是个爱画胸部的……


- -loli控么…………仔细想想他也不过16而已,比公主大了2岁,比正牌小了1岁……
至于他是个大孩子那个评论,真是一针见血
甚至第二册男女主角围绕“男主还是个孩子”,这个主题而有好几次段互动剧情……


=v= 可以考虑楼上的建议
公主的话,色诱…………你觉得她是这块料么……给点面子换个角度说……男主是吃色诱这招的料么……
他们俩现在就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偶尔好好说两句话,第二天继续开始吵……的状态……


她爷爷对她说的“战争”,其实可能只是非常单纯的一种比喻
也就是之后西蒙对真皇子也提到过的,婚姻本身就是一场“战争”这个意思。
不过两者比较起来,西蒙更担心的这场婚姻中的女方比较强势,而那个傻王子太小看对方了。但碧莉娜的爷爷只是纯粹对这个孙女表示担心。
而且根据这位爷爷疼爱宝贝孙女的个性来看,他是绝对不希望自己的爱孙去做什么水深火热涉及国家与政治斗争的问题的。虽然心理明知这不可能,但估计也只是作为一个老人对疼爱孙女出嫁前的一种赠言而已。

好吧,对于我这种没有切身体会“婚姻是战争”的人来说,这个问题先搁置,(茶……


四章part1更新标记
四章比前两章长一点点,阶段性也比较强,所以打算分成3个part进行更新。

楼上的一本一更新这个问题=。=考虑了一下,毕竟前半都这么更新过来了,所以第一册的话先还是继续这样分段更新好了。
第二册起我再翻完一本后一起更新。


1月28日,四章part2更新标记
因为等一下起就要出门参加某个亲戚的party,估计整个下午和晚上都要废了……所以昨晚和今早出门回来后抓紧了一下,先把part2更新掉。




哥哥,2本内没消息,但活着的可能性……没个定论。
关于华鬼,我没看网络版,所以对目前手上的书么……不知道和网络版有什么具体的区别。但根据作者的说法,是经过了大幅度修正过的。



ライタークロイス

http://www.lightnovel.cn/viewthread.php?tid=69213&extra=page%3D5

这边


本帖最后由 zomaryu 于 2009-1-29 16:25 编辑


更新标记…………我快x了……休息一下,明天值班时继续。
嗯……

啊,ps:貌似楼上的几位全面猜错……(表态方面,其他地方几乎都对。)


本帖最后由 zomaryu 于 2009-1-30 21:03 编辑




= =好吧我老实交待…………如果不是你重新顶回第一页…………我本来是想明天抓紧一天,然后明天第五章如果能够全部搞定的话(<——不是100%保证),一起更新的。

这种情况下我倒是想仰天长叹了……前两天为啥我要每天一更新啊……泪目……

缩回去……

ps:2月1日起就是正常上班了,到时候再怎么样我也不可能每天吐出来一段来




哈……这种在整个故事立场中显得比较中庸的角色通常会活得比较久一点,大概吧……
嗯,起码2册内,他还很精神= _ = 除了需要担心再这么三两天被气一下的话,迟早要发个高血压或是心脏病什么的……以外,很精神。


s……safe……
2月1日到来前1小时更新标记……倒地趴……




拍拍,米事,反正假期啦,明天起上班就不可能这个速度了,趁现在多一点是一点嘛,嘿嘿。
目标是在第三册出版前能ko第二册的翻译…………愿望而已……愿望……




汗汗……我可是理工科出身的啊,别说文学功底文笔啥的,绝对算不上好。读过的名著甚至不会超过10个手指,大概……
要说传勇的翻译,第一本第二本的翻译我现在都不忍心回去自己翻看。太让我绝望了……而且镜,实话说,就是以文笔烂出名的,但读者都能原谅他的那种奇怪的写文习惯。就是喜欢不停通过重复词汇来加强某个语气,而且文字的重复度达到了某个高度……也就是换行狂人,所以他的文算是非常好翻的了。

至于翻译的话,只能说我现在尽量用我脑子里那点少得可怜的中文修饰词汇在拼句子,并尽我可能把语句组织到通顺吧……还有就是一种爱了。
这就是为啥我一直主张我们这种业余的填坑者,坑不要随便乱选,要挖一定要挖非常有爱的(因为想挖坑而去找书的话,效果就未必能达到这个程度了)。就因为只有非常有爱的书(特别是有喜爱的某个场景或者某个角色),翻译的时候才会把自己的心情代入进去,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去考虑如何使用某个中文词语或者语句去达到让你心目中满意的那个效果,这样才能让别人也喜欢上这个角色或是场景。(当然同时也极其有可能因大幅度的词句变化导致译版有些偏……译者的爱好……误导看翻译版的……心虚,好吧我承认我是挺欧鲁巴的……捂脸)


本帖最后由 zomaryu 于 2009-2-2 18:13 编辑




听说而已,他好像中辍,文笔的话,以字句的修饰度来衡量,初中生水准。
但就像你说的,他的书看起来非常顺…………
设定虽然也是稀里哗啦一大堆的,但是一股脑塞给你不会觉得晦涩。也是属于狂爱设定但是设定不复杂的那种。

我因为一直会看镜啊,杉井,风见,支仓,铃木他们这群基友团成员的blog,总之,在他那些作者朋友中的普遍看法是这样的:镜在这些作者群中拥有的读者人气是数一数二高的。而且2ch上可以看出他的读者都非常奇怪,都承认他文笔不好,但是都觉得“因为是镜的作品,所以我们可以原谅”这种甚至可以说很诡异的状态了。按照风见的说法“他被他的读者所爱戴”……大概就这个样子。

就我的感想来看,他的书适合初学日语想要尝试读小说的人去啃。因为措辞实在是简单,而且相当口语化…………读他的作品花费的时间大概只是同页数其他书的2/3—1/2左右(在不计总字数的情况下,因为他换行太多了……)

最关键的一点!!!他被人称为“光速的贵公子”……的原因——他写书速度像飞一样……而且几乎从来没有拖过稿
从近期的文库书籍销量榜很容易看出来,长篇的作品,在没有媒体(特指动画)的支持下,排位前10的,大概就剩文学少女、召唤兽、还有镜的作品了,而且他的还是最长的一部。




某虚的话,要体会他的黑,白貌
但是要体会他真正的本性……该去看黑礁小说版,我只能说不愧是被誉为“比黑礁还要黑礁”的一部小说。我也想不出比这个更合适这本的评价了。

镜的话,之前还有一套武官辩护士,那套我没看,但是貌似坑了,因为传勇的缘故,已经年把没有出新书了。但这部也是长篇,比传勇稍微短一点点的长篇。

至于出版时间的话……不用算了……直接看这个好了,从他第一本文库本出版到现在……看看那间隔……orz,不愧是光速……2ch还有传言说,富士见编辑都压榨他=。=以前曾经出现过dm(杂志)连载的话,一旦有某个作家交不出连载,就让他写一篇传勇短篇来顶的程度……压榨和被压榨的都习惯了……


武官弁護士エル ウィン 著:鏡 貴也 イ:義仲 翔子 2001年 01月 18日

武官弁護士エル ウィン ハタ迷惑な代理人 著:鏡 貴也 イ:義仲 翔子 2001年 06月 20日

武官弁護士エル ウィン 検事官はお年ごろ 著:鏡 貴也 イ:義仲 翔子 2001年 09月 17日

武官弁護士エル ウィン 被害者はどこにいる? 著:鏡 貴也 イ:義仲 翔子 2002年 01月 18日

伝説の勇者の伝説1 昼寝王国の野望 著:鏡 貴也 イ:とよた 瑣織 2002年 02月 20日

武官弁護士エル ウィン 法廷の魔術師と呼ばれた男 著:鏡 貴也 イ:義仲 翔子 2002年 05月 17日

伝説の勇者の伝説2 宿命の二人三脚 著:鏡 貴也 イ:とよた 瑣織 2002年 06月 20日

武官弁護士エル ウィン 執行猶予のバカンス 著:鏡 貴也 イ:義仲 翔子 2002年 10月 19日

とりあえず伝説の勇者の伝説1 脱力のヒロイック サーガ 著:鏡 貴也 イ:とよた 瑣織 2002年 12月 20日

武官弁護士エル ウィン かぎりなくクロに近いグレー 著:鏡 貴也 イ:義仲 翔子 2003年 01月 20日

伝説の勇者の伝説3 非情の安眠妨害 著:鏡 貴也 イ:とよた 瑣織 2003年 05月 20日

とりあえず伝説の勇者の伝説2 無気力のクロスカウンター 著:鏡 貴也 イ:とよた 瑣織 2003年 06月 20日

武官弁護士エル ウィン 迷宮からの脱出 著:鏡 貴也 イ:義仲 翔子 2003年 09月 20日

伝説の勇者の伝説4 大掃除の宴 著:鏡 貴也 イ:とよた 瑣織 2003年 10月 18日

とりあえず伝説の勇者の伝説(3) 暴力のファーストコンタクト 著:鏡 貴也 イ:とよた 瑣織 2003年 12月 20日

武官弁護士エル ウィン やりきれない破滅への序章 著:鏡 貴也 イ:義仲 翔子 2004年 02月 20日

伝説の勇者の伝説5 出来心の後始末 著:鏡 貴也 イ:とよた 瑣織 2004年 04月 20日

とりあえず伝説の勇者の伝説(4) 魔力のバーゲンセール 著:鏡 貴也 イ:とよた 瑣織 2004年 06月 19日

伝説の勇者の伝説6 シオン暗殺計画 著:鏡 貴也 イ:とよた 瑣織 2004年 08月 20日

伝説の勇者の伝説7 失踪の真相 著:鏡 貴也 イ:とよた 瑣織 2004年 10月 20日

エル ウィン武官弁護士事務所業務日誌(1) ロマンチックはままならない 著:鏡 貴也 イ:義仲 翔子 2004年 11月 20日

とりあえず伝説の勇者の伝説(5) 魅力のオーバーヒート 著:鏡 貴也 イ:とよた 瑣織 2004年 12月 18日

武官弁護士エル ウィン 私が望んだ私の世界 著:鏡 貴也 イ:義仲 翔子 2005年 04月 20日

伝説の勇者の伝説8 行方知れずの恩知らず 著:鏡 貴也 イ:とよた 瑣織 2005年 06月 20日

とりあえず伝説の勇者の伝説(6) 死力のダンスパーティ 著:鏡 貴也 イ:とよた 瑣織 2005年 08月 20日

伝説の勇者の伝説9 完全無欠の王様 著:鏡 貴也 イ:とよた 瑣織 2005年 10月 20日

エル ウィン武官弁護士事務所業務日誌(2) ハッピー エンドレス 著:鏡 貴也 イ:義仲 翔子 2005年 12月 20日

とりあえず伝説の勇者の伝説(7) 努力のタイムリミット 著:鏡 貴也 イ:とよた 瑣織 2006年 03月 18日

伝説の勇者の伝説10 孤軍奮闘の王様 著:鏡 貴也 イ:とよた 瑣織 2006年 04月 20日

とりあえず伝説の勇者の伝説(8) 権力のワンダーランド 著:鏡 貴也 イ:とよた 瑣織 2006年 08月 19日

伝説の勇者の伝説11 君子豹変の王様 著:鏡 貴也 イ:とよた 瑣織 2006年 10月 20日

とりあえず伝説の勇者の伝説(9) 全力のドロップアウト 著:鏡 貴也 イ:とよた 瑣織 2007年 01月 20日

とりあえず伝説の勇者の伝説(10) 気力のダウンロード 著:鏡 貴也 イ:とよた 瑣織 2007年 03月 20日

とりあえず伝説の勇者の伝説(11) 常識力のホールドアップ 著:鏡 貴也 イ:とよた 瑣織 2007年 06月 20日

大伝説の勇者の伝説1 行く先未定の大逃亡 著:鏡 貴也 イ:とよた 瑣織 2007年 10月 20日

大伝説の勇者の伝説2 明日をも知れぬ大合戦 著:鏡 貴也 イ:とよた 瑣織 2007年 11月 20日

真伝勇伝 革命編 堕ちた黒い勇者の伝説1 著:鏡 貴也 イ:とよた 瑣織 2007年 12月 20日

真伝勇伝 革命編 堕ちた黒い勇者の伝説2 著:鏡 貴也 イ:とよた 瑣織 2008年 03月 19日

大伝説の勇者の伝説3 青色吐息の大計画 著:鏡 貴也 イ:とよた 瑣織 2008年 05月 20日

大伝説の勇者の伝説4 虚々実々の大幻惑 著:鏡 貴也 イ:とよた 瑣織 2008年 09月 20日

いつか天魔の黒ウサギ1 900秒の放課後 著:鏡 貴也 イ:榎宮 祐 2008年 11月 20日

真伝勇伝 革命編 堕ちた黒い勇者の伝説3 著:鏡 貴也 イ:とよた 瑣織 2008年 12月 20日

いつか天魔の黒ウサギ2 《月》が昇る昼休み 著:鏡 貴也 イ:榎宮 祐 2009年 01月 20日

大伝説の勇者の伝説5 悪魔王、降臨 著:鏡 貴也 イ:とよた 瑣織 2009年 02月 20日

いつか天魔の黒ウサギ3 神隠しの通学路 著:鏡 貴也 イ:榎宮 祐 2009年 03月 20日 予)




环境造就人吧。本性或许的确不坏,但环境的压力使他产生了一些扭曲的性情。悲剧的结果是注定的。不过在这种情况下就算他还能活着的话,给后面剧情造成的影响估计也不会非常大了吧。纯猜测而已,因为2个因素,一个因素在本书末尾就会出现,还有一个因素在第二本末尾会出现。




没有,我的都是实体




对,我是指,假如他活了,也不会对欧鲁巴造成很大影响的最大因素
1、第一本最后和他老爹有关的那个问题
2、不是反皇派,我指的是第二本最后,和现任皇后有关的一个传言,如果那个成真的话,那他老爹肯定不会把基尔当回事的。毕竟基尔对他来说只是一颗弃子而已。


http://www.rayfile.com/files/048a08ca-f1c6-11dd-8d07-0014221b798a/
http://www.rayfile.com/files/04a4a326-f1c6-11dd-a231-0014221b798a/

2本扫图


终于在刚才等来了电击的邮件
4月の新刊予定(2009年4月10日発売)
◆烙印の紋章III 竜の翼に天は翳ろう
著/杉原智則 イラスト/3
隣国タウーリアが侵攻せんとしているアプター砦へ、わずかな手勢を率いて赴い
たオルバ。渦巻く思惑の中、逆境に立たされたオルバの振るう采配とは――。


我无悔了!!!!!


于是,附带的,其他新刊内容,有俺妹3等等等

◆俺の妹がこんなに可愛いわけがない(3)
著/伏見つかさ イラスト/かんざきひろ
お互いの書いた小説で口論になった桐乃と黒猫。ところが何を間違ったのか、桐乃
の書いた「ケータイ小説」が絶賛されて、近々作家デビューすることに……!?

◆アスラクライン(12) 世界崩壊カウントダウン
著/三雲岳斗 イラスト/和狸ナオ
人間化した奏と、高校生の姿に美しく成長したアニア。そして大破した機巧魔神
《黒鐵》の中から、操緒を救い出す方法を知る人物が現れて……!?

◆断章のグリムX いばら姫・上
著/甲田学人 イラスト/三日月かける
泡禍解決に赴いた雪乃が戻ってこない。その邸は異常現象で外界と隔絶されてい
た。そして救出に向かう蒼衣に語られた“生まれ変わりの子供”の噂話とは──。

◆れでぃ×ばと!(8)
著/上月 司 イラスト/むにゅう
学園祭のミスコンで審査員をすることになってしまった秋晴。もちろん朋美とセ
ルニアがエントリーしている訳で、ということは秋晴がどっちかを選ぶという訳
で……!!?

◆嘘つきみーくんと壊れたまーちゃん7 死後の影響は生前
著/入間人間 イラスト/左
突然ごめんあさーせ。嘘つきさんに代わって、我が町で起こる殺人事件の『物騙
り』を任命されたものですの。本名はとっくに捨てた麗しの淑女ですわ。すわすわ。

◆しにがみのバラッド。(12)
著/ハセガワケイスケ イラスト/七草
ダニエルは、モモのいなくなった世界で、ひとりぼっちで旅をしていました。モ
モが残した“想い(カケラ)”を拾い集めながら。これは、モモを巡る特別な物
語――。

◆司書とハサミと短い鉛筆3
著/ゆうきりん イラスト/トモセシュンサク
ぱんつはいてない戦闘司書・フィフだけでなく、天然ボディで求婚を迫る崎田姉
妹まで文人のもとで暮らすことに。一方、巷ではまた≪禁書≫にまつわる事件が
勃発しており……。

◆烙印の紋章III 竜の翼に天は翳ろう
著/杉原智則 イラスト/3
隣国タウーリアが侵攻せんとしているアプター砦へ、わずかな手勢を率いて赴い
たオルバ。渦巻く思惑の中、逆境に立たされたオルバの振るう采配とは――。

◆世界平和は一家団欒のあとに(7) ラナウェイキャット
著/橋本和也 イラスト/さめだ小判
星弓家の末っ子、刻人が神様と呼ばれる少女を連れてきた。曰く「あと一週間で、
世界が終わっちゃうかもしれないんですけど……」その真偽と彼女の正体とは!?

☆第15回電撃小説大賞 《選考委員奨励賞》受賞!!
◆神のまにまに! ~カグツチ様の神芝居~
著/山口幸三郎 イラスト/天草帳
雲隠れしてしまった八百万の神々を探すため政府が白羽の矢を立てたのは、見た
目ぬいぐるみな可愛い神様“ヘッポコ”様が頭の上に取り憑いている品部人永
だった――!?

◆ソードアートオンライン1 アインクラッド
著/川原 礫 イラスト/abec
クリアするまで脱出不可能、ゲームオーバーは“死”を意味する。この仮想空間
は、ゲームであっても遊びではない。第15回電撃大賞<大賞>受賞者、早くも新
作登場!

◆ご主人様は山猫姫 辺境見習い英雄編
著/鷹見一幸 イラスト/春日 歩
エリート一家で唯一の落ちこぼれ晴凛。彼に与えられた仕事は異民族のお姫様の
教育係だった。すっかり下僕扱いの彼だったが、実はこれが英雄への第一歩で!?

◆MIB
著/柏葉空十郎 イラスト/二ノ膳
顔は可愛いがやけに態度がでかい宇宙人。星人は彼女を「性悪ちび悪魔」と名付
けた。彼女には家を壊され人体実験をされ、さらには星人の学校に転入してきて!?

◆Baby Princess(1)
著/公野櫻子 イラスト/みぶなつき
電撃G'sマガジン誌のオリジナル企画から、書き下ろし小説が登場☆ ある日
突然、あなたの前に現れた生き別れの家族。それはズラリと並んだ19人姉妹
でした――。


本帖最后由 zomaryu 于 2009-2-3 19:33 编辑




为啥有这个反应= =
我人在国内啊…………否则前镇子哪来那么精准的春节休假期间……
折算rmb么?你如果不算国际邮费的话,直接把这个价格乘以0.07-0.08左右吧




=。=原本想一章一更新的……需要的话我先把part1扔在这里?


2月7日,6章完整更新标记

还有七章+终章么………望天




第七章啊= =那啥……要说今天1天内完成我实在是不敢保证,所以还是2-3天内吧……
至于楼上那位说的公主的纠结,简单说就是典型的2个人的3角关系。虽然第二本感情进展还没有到“恋爱”那个程度,不过基本可以确定会演变成上面那种情况。




不,正如我字面意思,2个人之间的3角关系,不存在第三个实体的人物。




= =呃……先不要太自我纠结,我还没说情况会演变成公主喜欢欧鲁巴,基尔喜欢公主的这种局面。只是有倾向而已。
第二册的感情发展最多也只到微妙的情愫那种程度。公主并不是对基尔毫无感觉的。而她对欧鲁巴的感觉或许也不是恋爱,而是一种友人的感情。
以上。

ps:因为第二本剧情感情进展太少(总体意义上的),所以2ch的杉原楼都拍桌敲碗好久,说期待感情进展(或者直接说期待初夜戏……)


当初我思考过,没有写成兰纯粹是个人感觉问题。兰在我的印象中太柔和,或者太软了。


2月11日凌晨1点20……
7章完整更新
尚缺终章待补,即将完工
以上标记




答:会
等我终章ko,然后给我1周的冬眠期= =(我都快1个月持续狂翻没看新书了……)继续第二册的翻译
第三册会在4月发售,估计来得及吧。

第二册译名已暂定

烙印纹章 2 阴谋之都龙驰骋
一章 无尽之争
二章 帝都日常
三章 公主殿下的剑斗士
四章 剑之祭
五章 假面武斗会
六章 背负烙印之人
七章 天空的制裁

基本就是以上,不排除会出现标题修改的情况

此外之前有好几个人问过小标题为啥那样取,看不出和本书剧情的直接联系。这个么,估计可能要到1册终章最后2段才能清楚。

于是再等我两天……遁去睡……


腐向讨论出现………………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拖

老实说,剑的崭新程度应该没什么必要讨论的。那么长久以来没有被用过应该是理所当然的。毕竟留卡奥是一个骑士,而且是个实力不凡的骑士,有多少情况能逼着他用上那把看上去只是护身用的小剑。至于他为何要留下那把剑,只是猜测而已。当时留卡奥还不是一个骑士,但是看到士兵们在战场上户作为非的行动,自己却无力全部予以制止,以至于一个幼小的少年需要拿剑杀人来保护自己的家人。在钦佩这个少年拥有骑士精神的同时,可能也是对自身约束的一个警示含义。

欧鲁巴叫公主的名字,这我觉得也是下意识状态下的……毕竟从第一次见到公主起,他的“身份”就是和公主平等的,再加上他的性格,从来没有打算用尊称来叫公主。外加之后他也说过,他究竟是“作为谁”在战斗。于是当时情况应该就很明显,他是作为“基尔皇子”,让公主立刻逃离那场战斗。所以才会直呼其名不加任何尊称。当然本身意识作祟也是其中之一,但这涉及比较深入的感情问题,以后再讨论。

至于三…………不要着急= = 等终章揭晓…………


完工完工大功告成,冬眠1周去先……下周开工第二册
下次不更新得那么勤快了,翻译多一点一起放出来。




没有其他皇子,基尔是独子,现阶段来说。
另外,儿子可以再生……
简单的说,现在这个儿子长到18(基尔18,欧鲁巴17)了都不成器,还不如砍掉重练(拖


关于哪个配的上哪个,各自觉得而已。
两者都有不成熟的地方。
虽然作为女性来看(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我个人觉得欧鲁巴更有魅力




并没有介意。其实,憧憬的并不是王子的角色。如果他真是一般性质的王子性质,我觉得并没有什么值得憧憬的。
他身上令人感到魅力的一点应该还是狠得下心,但本性善良的一点。我始终认为狠不下心的男性角色是个懦弱的人。这个狠下心并不是指字面上的狠,或是狠毒。而是指敢于下决策。对一件事放在天平上进行衡量后,不惜选择会导致一部分牺牲的那遍,也要达到最好效果的那种狠。
同样,这种狠和善良其实相当矛盾。很多类型的剧情中都有表现。老话重提的话就是传勇,席翁明显就是狠的那方,但问题是他的觉悟似乎过头了一点。莱纳就是善良的一方,但如果他能更狠一些的话,绝对会更好。但角色毕竟是角色,在其相应的位置上会有相应的表现,在这方面来说,欧鲁巴可以说表现了处于他这个位置可以表现的最精彩的一面。




作者不是新人了…………出过好几篇东西,但是评价相当微妙。有人说其中几作是神作,也有人说他作品节奏有点奇怪,而且他的作品中被腰斩的非常多。
另外还有一点,因为我没有看过这个作者的其他作品,完全是从2ch他的专楼探来的。
这位作者有个毛病,就是写得作品非常容易黑,也很郁闷。当年曾一度被人称作“电击的18x轻小说作家”。他的老读者在读他作品的时候都有这样一个观点,这个作者的作品不能去期待,只有默默等着他出,因为你那他那个剧情走向一点办法都没有。大致就是这样。

这次的烙印纹章在他过去的读者眼中看来,绝对属于一部异类。因为直到现在还完全没有黑掉。根据他们的说法,如果黑杉原现身,绝对会让义妹或者公主被抓到奴隶窟里卖掉然后被ooxx个……唔……以下就是限制话题了,姑且不多谈了。所以对喜欢这部作品的读者来说,他们现在都提心吊胆的,就担心一个搞不好作者黑杉原ver出现……就挡不住了。

作者过去的评价以及作品一览

杉原 智則(すぎはら とものり)は日本のライトノベル作家。3月生まれ。鹿児島県出身。2001年、熱砂のレクイエムでデビューを果たす。戦いを舞台にもがき苦しむ青少年の成長譚を描くのがスタイルだと思われるが、なにしろ作品が完結しないで打ち切られることが多い。「てのひらのエネミー」では主人公が全く成長しないという、ある意味画期的な方向を打ち出しているが、ようやく主人公が成長したところで終了。力量不足、という指摘も多い。
肩の力が拔けた感じの「殿様気分でHappy!」で初めてのシリーズ完結を迎えた。

烙印の紋章シリーズ
たそがれの星に竜は吠える
陰謀の都を竜は駆ける

レギオンシリーズ
レギオン きみと僕らがいた世界
レギオン II きみと僕らのいた世界

熱砂のレクイエム シリーズ
熱砂のレクイエム 鉄騎兵、跳ぶ!
熱砂のレクイエムII 共同戦線

頭蓋骨のホーリーグレイル シリーズ
頭蓋骨のホーリーグレイル
頭蓋骨のホーリーグレイルII
頭蓋骨のホーリーグレイルIII
頭蓋骨のホーリーグレイルIV

ワーズ・ワースの放課後 シリーズ
ワーズ・ワースの放課後
ワーズ・ワースの放課後II

殿様気分でHappy! シリーズ
殿様気分でHappy!
殿様気分でHappy!②
殿様気分でHappy!③
殿様気分でHappy!④

てのひらのエネミー シリーズ
てのひらのエネミー(1) 魔王城起動
てのひらのエネミー(2) 魔将覚醒
てのひらのエネミー(3) 魔軍胎動
てのひらのエネミー(4) 魔王咆哮

交響詩篇エウレカセブン
交響詩篇エウレカセブン 1 BLUE MONDAY
交響詩篇エウレカセブン 2 UNKNOWN PLEASURE
交響詩篇エウレカセブン 3 NEW WORLD ORDER
交響詩篇エウレカセブン 4 HERE TO STAY


本帖最后由 zomaryu 于 2009-2-12 18:46 编辑




嗯,这点没说错。2ch的人都猜测杉原“病”了(脑子方面)
但同时又纠结,希望他别好起来(别黑),也希望他好起来(故事更曲折)……

以下当作笑料用的,摘自2ch楼,因为其中涉及不少限制级的话题…………决定看的人自重……

于是以下,原文,还有大致翻译了一下。

61 :イラストに騙された名無しさん:2008/06/01(日) 21:48:45 ID:fuwIWIx3
ところで、奴隷の焼印は婚礼前にどうにかするのかな。
话说回来,奴隶的烙印就不能在婚礼前处理掉么?

62 :イラストに騙された名無しさん:2008/06/02(月) 00:04:24 ID:bEngz2wU
着衣プレイでおk
穿衣play即可

64 :イラストに騙された名無しさん:2008/06/02(月) 21:16:08 ID:i0wnwhDX
黒杉原でもなく白杉原でもなくその中間って感じかな

幼馴染と母の結末は
熱砂や頭骸骨を書いた黒杉原が復活して
えぐい描写でまた読者を引かせると思う。

应该说既不是黑杉原也不是白杉原的中间的感觉

青梅竹马和母亲的结局,我觉得会像写热沙或是头盖骨时候的黑杉原复活,然后写得很虐来吸引读者。

75 :イラストに騙された名無しさん:2008/06/09(月) 23:02:16 ID:tOIpp+l6
正義っぷりは姫さんが担当してくれればいいから、主人公はおもいっきりダークヒーローに突っ走って欲しい。

正义形象就由公主来负责就好了,我希望主人公就在黑暗英雄路线上一路走到黑吧。

80 :イラストに騙された名無しさん:2008/06/18(水) 20:23:22 ID:L/B9n7td
しかし、杉原はもうちょっと売れてもいい気がするだがな・・・
なにが駄目なんだろ?

不过,我觉得杉原的书应该卖得更好一点才对
他到底哪部分不行呢?

81 :イラストに騙された名無しさん:2008/06/18(水) 20:31:44 ID:p6o8luV9
語り口っていうか文体が地味だな

文体和写法比较朴素吧

83 :イラストに騙された名無しさん:2008/06/18(水) 21:47:24 ID:w/IlQJCP
わかりやすい萌えキャラを出さないと売れないのかもしれないね、今は。
寒い時代だ。

简单地说,或许就是因为他的作品中没有什么萌角。
现在还真是个冷酷的时代。

115 :イラストに騙された名無しさん:2008/06/28(土) 22:33:47 ID:WW3nuuES
14から奴隷として過ごした以前に、12、13で女の体を知ってるってどうよ?
負け組の俺涙目wwww

14成为奴隶,在这之前,也就是12、13岁就知道女人滋味了?
作为失败组的我真是泪目

118 :イラストに騙された名無しさん:2008/06/29(日) 15:46:33 ID:xrN9QQj9
このストーリー展開ならヒロインとのセックスは避けて通れないと思うけど。
でも、ヒロイン14歳だしなぁ・・・
それでも、杉原なら黒杉原ならやってくれるんじゃないかって俺は信じてる!

这次根据故事情节的展开,似乎难以避免会出现床戏。
但是,女主角好像只有14岁啊……
就算是这样,如果杉原是黑杉原的话,我相信他是干得出来的!

206 :イラストに騙された名無しさん:2008/11/07(金) 18:34:09 ID:vagHw14t
ところで、主要萌えキャラの年齢は
オルバ  17歳
ビリーナ 14歳
イネーリ 16歳
ホゥ ラン 不明 と、こんな所か。
改めて見るとビリーナはさておき、オルバ人生経験の割に若い~

话说回来,主要的萌角年龄
欧鲁巴 17岁
碧莉娜 14岁
伊奈莉 16岁
凤·蓝 不明 大致这样
从这个角度来看,先把碧莉娜搁在一边不谈,欧鲁巴的人生经验还真是年轻呢。

212 :イラストに騙された名無しさん:2008/11/08(土) 16:26:05 ID:kKDzXNz6
2巻読み終わった。凄い面白いんだけど杉原病気でもした?

2卷读完了,虽然非常有趣,但是杉原是不是病了?

213 :イラストに騙された名無しさん:2008/11/08(土) 16:56:47 ID:wUNq2gjj
たしかに病気かもな
昔の杉原なら奴隷200人皆殺しにして
復讐にきた奴隷娘も犯した上で返り討ちにするはずだ

或许的确是病了呢
如果是以前的杉原,一定会先把200个奴隶全部杀光。
然后发誓报仇的女奴隶被侵犯最后还是被害死才对。

214 :イラストに騙された名無しさん:2008/11/08(土) 17:06:35 ID:Cu8J3wWN
むしろそっちのが病気じゃないか?

应该说这种状况才是病了吧?

215 :イラストに騙された名無しさん:2008/11/08(土) 19:43:39 ID:kKDzXNz6
>>214
正気の杉原だったらそんなもんだよ。
余りに真っ当かつ面白い展開についに精神を病んだかと心配してた。

to 214
正常的杉原本来就是这样的。
但这次故事有趣方向实在是太正了,甚至开始担心他是不是精神有问题了。

218 :イラストに騙された名無しさん:2008/11/08(土) 23:10:14 ID:kKDzXNz6
>>216
元々が病気なのか病気になってまともになったのか判断つきかねる……
しかしビリーナが奴隷200人にレイプされる心配をしなくて良いとか奇跡の様だ

to 216
应该理解为本来就有病,现在病上加病反而变得正常了……
但是居然可以不用担心碧莉娜被200个奴隶play,实在是一个奇迹

219 :イラストに騙された名無しさん:2008/11/08(土) 23:28:33 ID:sPdqffHF
>216
杉原も円くなったんだよ
たしかに面白かったけど
あまりにもまっとうな冒険活劇で拍子抜けした
昔の黒杉原だったらそろそろ鬼畜描写の一つや二つあるはずなのに。

to 216
杉原也变得圆滑起来了呢。
虽然故事的确很有趣
但是在是太正经了反而让人有些反应不过来
如果是以前黑杉原的话,差不多该开始1、2个鬼畜描写了


223 :イラストに騙された名無しさん:2008/11/09(日) 15:07:39 ID:6sKsQsvh
昔の杉原ならイネーリは肉奴隷で邪教の生け贄だな
行方不明の幼馴染みは骸骨旗並の末期

如果是以前的杉原,一定会把伊奈莉卖作肉体奴隶,并成为邪教的祭品
而行踪不明的青梅竹马将会遭遇和骸骨旗那个一样的结局

259 :イラストに騙された名無しさん:2008/11/11(火) 02:59:46 ID:j92Vbkfx
おまえらもちつけ
杉原は健全な冒険小説家に生まれ変わったんだよ
どんなに期待しても姫様の誘拐強姦拷問惨殺フルコースなんてあるわけないよ

だぶん

我说你们这些人快给我冷静点
杉原可是重生为一个健全的冒险小说家了啊
就算你们再怎么期待,公主也不会被绑架强奸拷问残杀、玩全套play的

大概吧……

270 :イラストに騙された名無しさん:2008/11/13(木) 01:03:05 ID:SeV5UgDD
やめろ、いまブレイクするか重要なときなんだから黒杉原を召喚するなw

快住手啦,现在正是关键的时候,求你们不要召唤黑杉原呀~




基本没啥可能性
起码从我的视角来看,剧情好的小说同样往1v1方向和1vn方向发展,我注定会扔1vn的
其实归根结底,1vn剧情有一个致命点是我相当介意也是想当不喜欢的,就是男主注定是个感情上没有决断力的人,拿不起放不下。我极端讨厌这类男主,无论他平时多么威猛,这种情况下拿不起放不下,是很遭人bs的。起码我是这样。
与其让男主性格发展到这个地步,还不如把1vn的剧情掐杀在萌芽阶段。




目前只有2卷的扫图

一卷
http://www.rayfile.com/files/048a08ca-f1c6-11dd-8d07-0014221b798a/

二卷
http://www.rayfile.com/files/04a4a326-f1c6-11dd-a231-0014221b798a/

三卷预定在4月份出
烙印の紋章 III 竜の翼に天は翳ろう 杉原智則 3




……………………签名就是那红果果的催稿……

现在已经在动了,不过这次速度不会像1卷那么快。




哈…………哈哈…………这就是扫图者的怨念…………
当看到扫图者定义的这个文件夹名,我当场囧了。

杉原给读者们带来的阴影太重了。

不过根据现在烙印2册的销量来看,应该不用担心会中断。
24
20

請選擇投幣數量

2

全部評論 561

  • 1
  • 2
  • 3
  • 4
  • 5
  • 6
  • 28
前往
10000
达闻西 侯爵
以轻小说和近来网络小说的标准来看,这个开头相当出色,十分可以打九分。

最大的不足是男主的龙傲天。根据人设,男主(跟他角斗士伙伴)不可能上来就比将军擅长谋略跟适应尔虞我诈。而且看样子这个挂会持续开下去。龙傲天带来的违和感在这种笔力显得刺眼与可惜。

认真讲,两个主角包括他哥的塑造感觉有点不对劲,尽管细节挺不错……本卷的灵魂人物骑士就描绘得比主角出色,考虑到在小说的位置,骑士的故事甚至可能奠定了本作的基调。

4 年前 0 回復

凛冽 子爵
杰作的预感。感觉值得一读。

8 年前 0 回復

C3H5O9N3 王爵
不错的故事,很喜欢皇妃。

8 年前 0 回復

you92524 伯爵
故事性很?錯期待下一集
,。,,,,,,,,,

11 年前 0 回復

strasbourg3 伯爵
看完后感觉剧情非常不错,应该是部优秀的作品。

11 年前 0 回復

深度中二的kami 子爵
等第二卷中,很好看的小说,翻译人太伟大了!

12 年前 0 回復

0906xhc 平民
好爽快的作品
虽然名字超级无趣,但内在,有趣

12 年前 0 回復

碎境 騎士
这本书真的很不错,可惜看的人太少了。

12 年前 0 回復

a5829169 侯爵
可以說是劇情吃重的一本!
似乎也埋下了不少疑點...
期待下本!

12 年前 0 回復

日常活动 子爵
看多了后宫热血,看到这本书瞬间觉得hold不住了!太赞了!

12 年前 0 回復

wuray 勳爵
鬥智系作品,奇幻作品,感覺應該不錯看

12 年前 0 回復

billy0429064 伯爵
真是一部精彩的小說
人物設定 心裡描寫集勾心鬥角皆屬上乘
趕快追第二本

12 年前 0 回復

hyunckel 勳爵
看完了......真是超好看的啊!!!
太出色了,雖然還沒有架出超大的世界觀,但是節奏跟劇情都太棒了!!

13 年前 0 回復

vencs 伯爵
很有意思的作品啊
雖然題材不算新,但是架構跟刻劃都十分出色
會讓人期待這部作品的發展

13 年前 0 回復

鳳鸣山 伯爵
皇子该死,哪会有这种权利的说,男主角貌似能脱面具了

13 年前 0 回復

swychaos 平民
不会吧 怎么坑了啊

13 年前 0 回復

轻飏 勳爵
这个已经坑了吧,第三部的翻译工作停滞大半年了,没一点进展了

13 年前 0 回復

希尔德 騎士
写的听说不错啊
果然不应该被插画欺骗的

13 年前 0 回復

bobycy 侯爵
写的很好,尤其是气势这一方面,场面感十足尽管设定有些老套但文笔极其老练

13 年前 0 回復

  • 1
  • 2
  • 3
  • 4
  • 5
  • 6
  • 28
前往
zomaryu 子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0 粉絲
0 關注
22 發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