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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xiaoyujie 于 2020-2-21 20:53 编辑

继母的拖油瓶是我的前女友》

作者:纸城境介
插画:たかやKi
图源:企鹅半岛
翻译:企鹅半岛
校对:不二家洋葱
二校:企鹅半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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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贴吧转载] [纸城境介]继母的拖油瓶是我的前女友 昔日的恋情无从终结 1
第二卷:[角川文库] [角川文库][纸城境介]继母的拖油瓶是我的前女友 2 哪怕不再是恋人
web版:继母的拖油瓶是我的前女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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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第一章 前情侣的日常快照 暴风雨夜的袭击者
第二章 东头伊佐奈登门拜访。「究竟有什么戒备的必要呢?」
第三章 对东头伊佐奈盛装打扮。「请不要说得好像我是个色胚子一样!」
第四章 川波小暮无法认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伊理户!」
第五章 南晓月纠缠不放。「结女酱,我们去厕所吧~!」
第六章 原青梅竹马想要守望 「啊!!!!!!!!!!」
第七章 原青梅竹马容易寂寞。「事到如今,我才不需要你呢。」
第八章 青梅竹马还是算了吧(上)
第九章 青梅竹马还是算了吧(下)
后记 现实角色创造










本帖最后由 xiaoyujie 于 2019-12-2 19:51 编辑

第一章 -- 前情侣的日常快照 暴风雨夜的袭击者


狂风呼啸。
『是啊。电车已经停运,看样子今晚是回不了家了。我这边已经成功和由仁汇合——』
『那就拜托你和结女一起看家咯,水斗君!』
应诺一声后,我挂断了电话。
将视线投向庭院,横向落下的雨滴毫不留情地拍打着窗户。
六月已经过半,夏日的临近也意味着台风的临近——仿佛顾虑到上学与上班族的境况而选在傍晚才降临的台风,瞬间夺走了人们移动的自由。也就是说——
「……妈妈他们怎么样?回得来吗?」
「不……他们说今晚会在商务旅馆留宿一天,明天才会回家。」
面对义妹·伊理户结女发出的疑问,我头也不回地答道。
在二人独处的客厅里,唯有风声呼啸而过。
嘛,就是这么回事。
也就是说,我们必须仅以我们两人之力捱过这整整一个夜晚。
「……总之,先准备晚饭吧。冰箱里还有什么来着。」
「……是呢。我记得应该还有一些冷冻食品。得去把米饭煮下去才行——」
嗯?莫非你们以为,区区两人独处程度的事件,就会让我们失去平常心不成?
同居生活开始已经过了将近三个月——对于在家中独处的场景,我们早已身经百战。虽然要两人度过整整一夜的情况确实还是第一次碰见,但这充其量也不过是我们至今为止的经历的拓展罢了。
人类是会成长的生物,也是会适应的生物。
对现在的我们来说,光是这种程度,根本不过是连麻烦都称不上的下级事件而已——
——我本是这么想的。
「噫呀啊啊啊!?」
吃完晚饭,跑完澡,正当万事俱备只等睡觉的夜半时分,家中响起了尖锐的悲鸣声。
哎呀,是杀人事件还是怎地。
我紧锁着眉头走出了房间。那个女人,大半夜的吵吵嚷嚷个什么呀——
紧接着,被一位长发的女人抱了个满怀。
「唔哦哇!?」
一瞬间还以为是贞子什么的,结果定睛一看原来是我的义妹。
结女一把将脸埋到我的肩头之上。从扎成两束的黑色长发上传来花卉味护发素的香气,我不得不努力将这份气味赶出我的意识。
「怎……怎么了?」
听到我平静又冷静又泰然自若的询问,结女身躯微微一颤,用手指向了自己开了门的房间。
「那……那个东西……那个东西它……!」
「嗯嗯?」
那个东西?你倒是把名字说清楚啊。又不是房间里出了伏地魔。
心理如此犯着嘀咕的我在将视线投向结女卧室的瞬间,顿时意识到我随口举出的例子还真未必有错。
那是在地毯之上。
我看到了不能将名字念出口的「那个东西」——让全世界陷入恐慌的漆黑之霸王。
我看到了,那个微小的、漆黑的残影,在地毯上高速穿过的光景。
「你、你想想办法啊……!杀虫剂!杀虫剂在哪里!?」
准确地掌握了现状的我当机立断,采取了最佳的行动。
也就是——
——蹑手蹑脚地走近房间。
——将手搭在门把上。
——啪嗒一声,静静地关紧了房门。
「…………封印,完成。」
「瞧你把那东西封印在谁的房间里了啊!?」
我没有放松戒备,蹑手蹑脚地拉开了与封印之地的距离。
看着我的举动,放开了我的结女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
「难道说……你,怕虫子?」
「…………或许确实也有这么一种表达方式来着吧。」
「也只有这种表达方式了吧!你都不觉得丢人么!?百年的热恋也会被惊醒的!」
「充其量也不过是一年的热恋而已,而且早就醒了吧。」
我尝试着战略性撤退到自己的房间里,却被结女紧紧地抓住了手臂。
「别说那么多了,快把杀虫剂拿来呀!我不知道放在哪里!」
「话说得这么好听,其实心底打的不还是等我把杀虫剂拿来之后连处理工作一起丢给我的算盘么!唯独在这种时候装出一副弱女子姿态可真是有够厚脸皮的!」
「总比丢脸的男人强多了!」
实在被折腾得没法子,走到一楼取出了杀虫剂后,结女不出所料地躲到我的身后,恬不知耻地念叨了一句「拜托你了」。啊啊可恶,一直以来这种事都是交给老爸的,为什么偏偏今天会……!
我将喷雾器握在手上,下定决心打开了结女的房门。
我的视线以刚才目击到的地毯为中心,在地上展开了搜寻。结女的房间虽然有很多书籍,但却整理得十分清楚。她并没有像我那样把书放在地上,而是将多达三位数的藏书被规规矩矩地收进了书架上和纸箱里。
所以,她的房间并没有多少死角。……明明是这样的。
「……这不是不知道跑哪去了嘛……!」
那个东西,那个可怖的身影,早已连带着气息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满心苦闷地咬紧了牙关。
「……既然如此就展开地毯式攻击——就用扩散型杀虫剂充满整间屋子让它无处可逃!」
「诶?那我今晚该睡在哪里才好啊?」
「老爸他们的房间不是空着么?」
「哈……?你、你是要让我睡在新婚夫妻的床上么!?」
……我还真没想过这种事。毕竟是亲生父亲呢……无意识间将这种事排除在考虑范围之外了。
「那客厅的沙发如何?」
「……不要。」
「哈啊……。那我睡沙发,你就——」
「不要。」
结女用坚定的声调说完后——轻轻地,揪住了我睡衣的袖口。
「要是那个再一次出现……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
即使有我在她身边也只能跟着一起瑟瑟发抖来着。这女人莫非是不知道?


在结女的房间里喷洒完杀虫剂(万幸房间里并没有电脑),并且用杀虫喷雾又在门缝处喷了一通后,完美的封印就此完成。
「这么一来就无路可逃了……。那个东西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活得下来。」
「这么一听反倒是感觉立下了生存flag呢。」
「糟糕。」
然后,我们移动到了我的房间里。
关上我的房门后,结女迈着小心翼翼的步伐避开地上堆积如山的书本,微微皱紧了眉头。
「明明这个房间比我的要脏得多,为什么那东西反倒会出现在我的房间里啊……」
「那是因为我的房间在冬天一直都有好好通风,通过降低室内的温度杀死了那东西的卵的缘故吧。……不过话说回来,在你住进来之前你那个房间一直闲置着,所以一直没有正经地通过风呢……」
「啊啊真是的!」
噗通一声,身穿睡衣的结女一屁股坐在了我的床上。
乌黑的长发用洁白的发圈扎成两束双垂辫,垂在了她的胸前。看着她这令人怀念(虽然很不情愿)的打扮,我又一次提出了不知问过多少次的问题。
「……我说啊,你认真的么?」
「你在担心什么啊?」
结女的视线把我捅了个对穿。
「你就……那么没有自信么?保证自己不会对我做些什么的自信。」
结女将双手撑在了自己的身后,仿佛宣告着自己既不会逃也不会躲。
她的穿着,只有薄薄的一层睡衣。
几乎从不为他人所见的——只会展示在家人或恋人面前的姿态。
将这样的打扮堂堂正正地展示给人看,想必需要相当的勇气。既然如此,我也应该满怀着勇气与理性来回应她才对。
穿着睡衣的时候,一般会穿胸罩么。
这种条件反射之下浮现在脑海的疑问,现在就把它封印起来吧,正如隔壁的虫子那般。
「……怎么可能。」
「呵。是啊。毕竟初中时期也什么都没做到呢。」
「啰嗦……」



我单膝跪在床铺边缘,掀开了被子。
「这边。」
「……我靠墙睡么?」
「不行吗?」
「…………不,没什么。我无所谓。」
在结女钻进被窝后,我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靠墙睡的人,要有个什么万一,岂不是无处可逃了么。
……嘛,确实没问题呢。所谓的『万一』根本就不会发生。
我也紧接着钻进被窝,用遥控器关掉了灯光。
视野变得一片漆黑之后,仿佛在耳边回响一般的呼吸声和后背处传来的体温就充斥了我的五感。
本想自然而然地拉开些距离,结果差点从床上掉了下去。
稍微往回挪了一点,结果屁股又碰上了什么柔软的东西,颤了一颤后立即逃了开来。
脚部的可移动范围也实在太过狭窄。只要稍微向后方挪动一点点距离,就会碰上仿若光滑的小腿一般的东西。每次碰上,都会慌慌张张地移开,然后又碰上,又移开——在不断重复的过程中,终于停留在似碰非碰的位置上放弃了挪动。
脚踝相触。
放置不管了一阵子后,对面将位置错了开来……然后,将自己的脚架到了我的脚上。
在我感到有些不服气便又一次将脚挪开时,对方则进一步进行抵抗,用双脚夹住了我的脚。
为了寻求解放,用拇趾戳了一下对方的脚趾甲,而对方也通过拇趾发出了进一步的抵抗。她的拇趾沿着拇趾指甲,挤进了我的拇趾和食趾之间。真疼哎。我也向脚趾注入力道,掐住了对方的脚趾。
紧接着——终于,手伸了过来。
我用左手捉住她那有些不知所措地推着我的后背的手,将它推了回去。
两人纤细的手指,推着搡着,夹着挠着——最终,十指紧紧地扣在一起,相互僵持了下来。
——远处传来了呼啸的风声。
今天晚上,无论是老爸还是由仁阿姨,物理意义上都不可能回到家中。
所以——
现在,在这里。
我们无论做出什么事来。
——都不会像平时那样,随时有被他们发现的可能。
……我究竟在考虑些什么啊。
你问我现在我们在这里打算做什么?当然是睡眠了。除此以外还能有什么事情啊。
毕竟,是的,这名为床铺的家具,对我们来说,就是为此而存在的。
其他的用途?
根本连哪怕一种都没有。
所以,如今,这个家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整个晚上,都不会有任何人闯进这片空间——这种情景设定,完全,完全,完完全全没有任何考虑的必要——

突然,两支手臂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了我的身躯。

「……!?」
我一片愕然地确认了这份感触。
从身后经由我的腋下,抓住了我胸口的两只手。
触碰到我的肩胛骨,透过薄薄的布料传来的柔软感触。
以及,脖颈处传来的,那略带湿气的吐息。
不……不是吧?
事先反复确认过的,不是你本人吗。
结果反倒是你自己,在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我之后——
咚咚咚,喧闹的心跳声响彻在我的耳边。
这或许是我的心跳——又或许,是透过压在后背的胸部传来的,她的心跳也说不定。
啊啊,不对。
不行啊。
千万要克制住。
想用手按住左胸压下心跳,但我的左胸已经被她的手占据。
已经,没办法了。
我将身体,朝着后方——
「——我,我说啊……」
就在这时,从后颈处传来的,是因为胆怯而颤抖的声音。
……嗯嗯?
「刚才……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蛤?」
我竖起耳朵聆听起来。
——咔沙。
「!?」
大脑急速冷却了下来。
心脏顿时因为其他理由而跳得飞快。
难、难道说……那样的封印还不够!?
「开、开灯!开灯!」
「我知道……!」
我用放在枕边的遥控器打开了电灯。
视线快速地扫过整个房间——只见地上堆起的书山之间,正伫立着那个漆黑的存在!
「呜哇啊!?」
「噫呀啊!?」
我们瞬间踢开了被褥。
可恶的东西,居然打破封印来到了这里!!
「杀虫剂!杀虫剂!」
结女紧紧地贴在我的背后大叫个不停。啊啊啊,动不了啦!你就一点战意都没有吗你!
以防万一将杀虫喷雾放在了身边可真是太好了。这个房间里有很多东西——一旦跟丢了目标,想要再次找到的几率实在太过渺茫。
「……必须动手了……就在这里……!!」
我紧握住喷雾器走下了床。
为了不刺激到它,轻轻地,蹑手蹑脚地靠过去……。
但是。
那个东西难道还具备着感知杀气的器官不成么——在我扣动扳机的瞬间,以令人惊惧的爆发力动了起来。
「休想逃!!」
那一定称得上是我人生中最快的反射速度了。
我瞬间重新校准了目标,启动了喷雾器。一发恐怕连职业玩家都要自叹不如的精准制导,瞬间捕捉到了那漆黑的躯体,夺走了它的运动能力。
在它停止了移动后,我依然没有停止喷雾。
「呜咕……居然还活着……」
真是恶心透了。真心受不了。
过度的生理厌恶让我几乎化身成为一介女高中生,我直到那个东西真正意义上再也一动不动为止,都一直持续着输出。
这就是与无论受挫多少次最终都重新站起的主人公为敌的反派角色的心境么。真是这样的话,反派角色们想要骂上一句两句的心情可真是太过真实了。
结束了长达数十秒的喷雾后,身后的结女战战兢兢地问道。
「……死了么?」
「大概吧……」
总觉得在此下妄断言的话那玩意儿又会复活过来。这生物是什么鬼东西啊。是那种会变身的boss还是咋地?
虽然已经杀死了它,但也不能将那具尸体一直就那么放着。
仿佛对逝去的人类所做的那般用白色的纸巾包裹住它的尸体后,我用畚箕将其盛起,封印到了几层厚的塑料袋里。
这次的封印应该总算完美了。
「……哈啊……」
看到我牢牢系紧了塑料袋的口子,结女长出了一口气。
「我说你啊,你好歹多少帮把手吧……」
「……有、有什么关系。反正我大概也就在这种场合才会依赖以一下了。」
「你当我是G处理专员么你。」【注:G=Gokiburi=蟑螂。日本常用的代替说法】
我也长舒了一口气后,结女露出了一副尴尬的表情……细声呢喃道。
「……谢谢。」
「说得太晚了。」
「一、一般会有人去抱怨人家的谢辞吗!?」
我哼地笑了一声。
而结女则满脸不服地嘟起嘴,从仿佛避难所一般地躲着的床上走了下来。
「既然那家伙已经消失,我就没有必要再待在这里了呢。只要给我的房间透个气——」
「……大台风天哎?」
「…………………………」
横向飞来的雨滴,猛力拍打着窗门。
要是在这种关头打开窗户,作为满屋子杀虫剂的替代品,会打入大量的雨水——在那个放置了大量书籍的房间。
「而且,这东西能有一头在,有个三十头也不奇怪呢——也有必要给那个房间来个彻彻底底的净化才行。」
「…………那就,」
结女一把将脸别向别处说道。
「实在没办法了…………今天,就拜托了。」
「怎么连句『谢谢』都没听到?」
「吵死啦!你应该感到光荣才对!!」


无论雨声还是风声,都已平息下来。
取而代之的,是耳边平稳的吐息声。
「……咻……」
从沉睡中回复意识的我在条件反射下,睡眼惺忪地看向鼾声传来的方向。
在那里,有一个紧闭着修长睫毛的可爱女生。
……已经有多久,不曾在如此近距离之下凝望你的睡颜了呢?
从以前开始一直都是这样,唯有五官是生得那么的标致……明明我说了那么多遍,你哪怕连一遍都没有相信过……。
而事到如今,你却演绎起了才色兼备的完美超人的角色……啊啊,真是的……。
我,伸出手指,拨开她的刘海。
为了能够,将那张脸看得更清楚些。
……让我好好看看,也没什么关系吧?绫井……。
略有些湿润的呼吸,轻抚过我的嘴唇——
——咔沙。
脑海中闪过一道电流,让我不禁一跃而起。
刚才的声音,难道是!?
……话说回来,我刚才,究竟打算做些什么啊……!?
就在刚睡醒没多久的头脑因过热而宕机的时候。

「呜哎啊啊啊!?」

直到前一个瞬间还发出平稳的呼吸声的结女也从床上蹦起,抱住了我的身体。

「……诶。」
——咔沙。
听到声音扭头一看,只见被放在一堆书籍上的打印纸落在了地上。
是纸张的声音。
这样一来……问题反倒是转移到了,方才跳到我胸前的,这个女人身上。
「……你、你……」
「……………………」
「你……原来、醒着么?」
「……………………」
她难道、注意到了?
注意到了我刚才在半梦半醒间,几乎搞砸的行径?
结女把脸埋进了我的胸口——仿佛是为了藏起自己的表情。
「…………我保持沉默。我对一个趁着女孩子熟睡的机会亲吻对方的男人没什么可说的。」
「既然注意到了——」
「时间!」
结女突然大叫起来,一把将我推向一边后走下了床。
「再磨蹭下去会迟到的!台风也明显已经过了!」
单方面地说着——逃也似的离开了我的房间。
呆呆地望着被关上的房门,我喃喃地说。
「……既然注意到了——」

——那你倒是躲开啊,你倒是拒绝啊。
这样的一句话,涌上了我的嗓子眼后猛然停滞下来……接着就这样,烟消云散,无影无踪。
一如那已经过去的暴风雨夜。




本帖最后由 xiaoyujie 于 2019-12-2 19:50 编辑

第二章 -- 东头伊佐奈登门拜访。「究竟有什么戒备的必要呢?」

虽说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我简直年少无知到了极点,但我从初二到初三为止,确实曾经有过一种名叫女朋友的东西。
无论是我还是她,原本都不是交男女朋友的料。至于为什么会演变成那样的展开,不外乎是因为有一个共通点将我们联系到了一起。
那是人类史上最为伟大的发明,人类身为万灵之长的证据,也是文明社会最根本的基石。
也就是,书籍。
阅读小说这一共同的爱好,将本是单机玩家的我们紧紧地捆到了一处——其是非功过我们暂且不提,但总之,关于如此结合在一起的我们平时是如何交流的,想必是不言自明了吧。
对读过的书交流感想。
对没读过的书互诉期望。
并且,互相借出各自的藏书。
……其实,我们关于这方面的交流,即使是从恋人关系转职为义理兄妹之后也依然多多少少地持续着——不过嘛,现在的我们则是,
对读过的书相互批判。
对没读过的书互相找茬。
然后,擅自拿走对方的藏书后指着鼻子对骂。
……大概是这么回事。但一码归一码,我们身为读书人而产生的交集并没有任何改变。反倒是事到如今失去了斟词酌句顾虑对方的必要,倒不如说是得到了进化呢。
回归正题。
对我们这种囊中羞涩的初中生来说,书本的贷借是相当重要的。毕竟可以免费读到书,而且更重要的是,对方毫无疑问地读过自己借到的书——不只可以自己享受读书的乐趣,还可以相互交流感想,怎一个一箭双雕了得。
对我们来说,小说才是超越了LINE的交际软件。
……但是。我们曾经进行过这样的对话。
——那个系列,我家都有呢。
那是我和那个女人——和当时的绫井结女,一起逛旧书店时所发生的事。
我对正找着一个古老的推理小说系列的她如此说道。
——诶,真的吗?
——嗯。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借给你……
——谢谢!我实在是找不到这个系列……
——那,
我在无意之中——真的是在无意之中,说出了口。
——待会儿,去我家吧?
——……呜哎?
绫井突然像是齿轮卡了壳一样地定住了。
——伊、伊理户同学的,家?
——……?嗯。
——这……个。这个,这个。
突然开始用手梳理着前刘海,绫井低下头颅,身体僵得一动不动。
而此时,愚蠢的我也终于意识到了——意识到了我正打算将她带到自己家里的事实。
——啊……啊——。这个……
——呜——……嗯,这个……
在旧书店的狭窄通道里,一对初中生男女仿佛观望着对方的态度一般毫无意义地持续沉吟不语着。
光是回想起来都让人感到坐立难安的时间持续了有一分多钟后,终于,我们偷偷地交换了视线,双双浮现出了尴尬的笑容。
——……明、明天,我会带到学校去的。
——……好、好的。谢谢你……
……我还是承认吧。
老老实实地承认吧。
和绫井结女身处同一房间,无言地面对着面读书,一定会是相当快乐的体验罢。
即便如此,我们依旧选择了临阵退缩。这又是为什么呢?
是因为我们的恋人关系啊。
是因为,和恋人身处同一房间这一情境,会包含读书人以外的另一层意味啊。
所以,倘若我们不是恋人。
倘若我们能不被青春期蒙蔽了双眼,得以作为书痴同好保持恰到好处的关系。
我们现在,是否依然能够保持当时那样的关系呢……。
我曾如是想过。
直到我遇见东头伊佐奈。



「我想看看水斗同学的书架。」
放学后的图书室里,老位置的窗边空调机旁。
发生过各种事情后总算是以女性朋友的关系得以安定下来的东头伊佐奈,突然作出了这样的发言。
「……哈?我的书架?」
「你看,我不是被水斗同学甩了嘛。」
「啊,啊啊……这话是该由你自己来说的么。」
「然后我就想啊。我被甩了,不就意味着我已经完全没戏了嘛。既然这样,我这个女孩子走进水斗同学这个男孩子的房间里也没有任何问题了不是嘛?」
「嗯,嗯……?」
被人问到一句「不是嘛?」的时候,总会有下意识地回复一句「确实是呢。」的倾向。
这家伙说的话总是莫名地具有说服力。明明不善言辞,说出来的话在逻辑上却是相当清晰。
「……不不,东头你等等。你刚刚的说明和你想看我书架这件事究竟是怎样才能联系到一起的啊?」
「想看书架不过是我的欲望,并没有什么理由呢。硬要说的话,我想确认一下哪本轻小说的哪一页上有折叠的痕迹呢。我其实挺好奇让初中时期或者小学时期的水斗同学的性意识觉醒的究竟是哪部作品里的哪个女主角的喔。」
「『的喔』你个头啊。你确认了这些之后想干什么啊。」
「要是我嫉妒的话你会萌上我么?」
「才不会。而且『萌』这种词早就过气了。」
「那要是我嫉妒的话你会社保么?」
「女孩子的羞耻心究竟上哪去啦!」
巨乳黄段子女生东头伊佐奈装模作样地炸了眨眼。
「诶~?社保有什么不好啦~?网上不是到处都在社保社保的嘛~?你倒是说说社保究竟有哪里不行呗~?」
「我说,你这家伙怎么就变得比以前更麻烦了啊你……」
「唷,这副无奈的表情社保指数超高诶!超社保的诶!晚上就决定用这个啦!」
「马上给我住手!不跟你做朋友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我再也不会用下流的眼神看你了!」
单身女东头伊佐奈顿时泪流满面地靠了上来。自述G杯的巨乳不时地会顺势蹭到我的上臂,但跟前段日子不同,这次应该是无意而为的。比起一反常态地行色诱之事的那时候,现在这样子反倒要棘手一亿倍就是了。
「你这样搞得我是越来越不愿意给你看我的书架了啊……。给你看书架不就意味着我要把你带到家里么?这岂不是一场贞操上的大危机么。」
「请尽管放心。在那之前我会事先进入贤者模式的。」
「从刚才开始你这家伙就尽说些我不想听的东西啊喂。」
「嘛说简单点呢,就是感觉水斗同学应该会有些年份相当久远的轻小说,所以想去借几本。」
「年份久远么。我倒是对年代久远这个词的定义有些模糊不清呢。你之前还读过凉宫来着。」
对我们这一世代来说,凉宫已经完全称得上是古典的范畴了呢。
「嘛,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倒也没问题啦……。但是,你那边没问题么?
「问题?」
「我是说啊……你一个人来一个男生的家里,你就不会……戒备什么的吗。」
「哈诶?」
东头露出一头雾水的表情,仿佛听到了什么完全出乎她预料的话。
「之前我已经被甩了,还有什么需要戒备的?」
她的瞳孔中,蕴含着没有丝毫怀疑的纯真光芒。
对她的发言,我再也没能,作出任何的反驳。


「嚯嚯~。这就是水斗同学的家吗……这就是我……『第一次』的地方……」
「不准用这种招人误会的说法。」
看到东头在别人家门口故作姿态地摩擦起大腿,我毫不留情给她的肩膀来了一记手刀让她恢复了正常。那是东头说着『稍微失陪一下,我转职成贤者就回来!』想要单独行动过后没多久就发生的事。
「这可都是水斗同学的错喔。都怪你非让我保持游民状态不让我转职。」
「虽然你这话说得我也有些不安,不过要是真发生了什么的话,可就轮到我发挥男人的本领了。」
「哎哟,不好意思,这样的话我能不能先去一下便利店或者药店呢?」
「我说的是用腕力进行抵抗的意思啊!!」
自打那次告白以来,这家伙的阀门完全就被打开了。合着我们之间曾经是有过那一道名为性别的高墙么。
东头眼神迷离地端详着伊理户家的门牌,
「老师她也住在这个家里对吧?」
「老师?」
「啊,抱歉,我说的是结女同学。」
「在不为我所知的地方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虽说我已经知道那个女人和南同学都在东头对我的告白中掺了一脚,但关于具体扮演了怎样的角色,那几个家伙依然死咬着不松口。
「那家伙大概还没回来吧。她放学后基本上要么会和南同学她们玩,要么会去一趟书店,不然就会在自习室或者图书室里念书。」
「这样啊~。本来趁着机会难得,还想好好观摩一下光鲜亮丽的义理兄妹日常呢。」
「别把我们的生活拿来观摩啊你。」
现在这个时间点上那个女人不在家里,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吧。要是被那个女人知道我带东头回到家里,难以想象会被以怎样的方式找茬呢。
我带着东头穿过了玄关门。
也并没有喊一声『我回来了』,因为这个时候根本不会有人在家。
「……打扰了~……」
而另一方面,东头毫无顾虑地在我的背后轻声说道。看来是在进入了别人家中之后启动了认生模式。
或许对东头来说,家里没人也是好事吧。
对我来说也是如此。我也万万不想让别人看见我把女孩子带回家中。
「那,东头,先去我房间吧。我去准备点饮料。」
「啊,好的。我要苹果汁。」
「这时候不是该说『请不要客气』么……」
一边考虑着家里是否还有苹果汁,我脱下鞋子走向客厅的方向——
「……诶」
「嗯?」
客厅门猛然打开,我和那个女人打了个照面。
那个女人——也就是伊理户结女——看向我的脸,而后又看向我身后的东头。
然后又看向我,看向东头,看我,看东头——
她的视线,一次又一次地在我和东头之间来回摇摆。
「啊,什么嘛,这不是在嘛。你好啊,结女同学~。」
「啊,嗯,你好——不对!」
结女慌忙一把关上客厅门,猛然向我这边靠了过来。
「(这什么啊,怎么回事啊……!?你怎么就把她带回家里来了啊!?你不是才刚把她甩掉的吗!?)」
「(虽然正如您所说,但不知何时就演变成了这种事态……)」
「(我说你为什么会这么轻易地被她牵着鼻子走啊你……!)」
话说回来,她又为什么要刻意压低了声音和我说话啊?
「(快点让她回去……!)」
「(喂喂,就算再怎么看她不顺眼,这也实在是太失礼了吧。)」
「(不是这么回事!今天很不妙啊!今天难得地——)」
就在这时。
客厅里传来了声响。
「是水斗君回来了吗~?」
「喂——,水斗你好歹说句我回来了啊——」
那是——我的义理母亲,和亲生父亲的声音。
汗水从全身上下的毛孔里喷涌而出。
我将东头带到家里的事,让结女知道也就算了,毕竟这家伙知道我和东头并不是什么奇怪的关系。
但是。但是啊。
要是老爸和由仁阿姨知道了这种状况的话……!
「东、东头!不好意思我今天不太方便——」
「?」
正当我慌慌张张地把一头雾水的东头推出玄关之前。
客厅门被打开了。
「水斗?你倒是回个话——嗯?」
从客厅门的另一侧探出头来的父亲,清清楚楚地,目击到了东头伊佐奈的身影。
「嗯嗯?嗯嗯嗯嗯、嗯?女孩……子?」
看向东头,看向我,看向结女。
「是结女的朋友……?不对,正在和水斗在一起吧……?」
父亲的双眼中飞舞着无数的问号。
老爹啊,我和女孩子一起回家究竟是有多么让你难以置信啊。
「啊、啊、那个,打扰、了……」
东头表现出有些慌乱的样子,轻轻地低下了头。
「我是、水斗同学的……朋友……东头、伊佐奈……」
「啊、啊啊……这样啊。是朋友啊。哎呀,我差点怀疑那个水斗把女朋友带回家里来了呢。」
「没、没有没有!我已经被甩了!」
「…………嗯嗯?」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我和结女当机的期间开始并结束了。
「前阵子已经被水斗同学干净利落地甩了,现在只是普通朋友而已!还请您不要担心!」
随着东头毫不留情的一记鞭尸,时间终于重新开始了流转。
「由、由——仁————!水斗他——!水斗他把前女友带到家里来啦啊——!!」
「诶!?什么情况说来听听!!」
目送着父亲奔回客厅,我一把抓住东头的手腕冲上了通往卧室的楼梯。


「那个,我为什么会被水斗同学的父亲认定为前女友呢?」
东头看着逃到自家卧室里抱着头懊恼不已的我,歪着头发出了疑问。
「……我说你啊……。听到『在之前已经被甩了所以我们现在只是好朋友而已』这种话,基本上谁都会被这么认定吧……」
「原来……如此?」
「看来是根本没有理解……」
果然,这家伙的感情脱节得很严重啊。
东头用盖住了手背的线衣袖子遮住嘴,眯起双眼露出了笑容。
「哪怕是真要被误会,我倒希望能把我误会成现任女友呢。这样的话各方面都会有所进展。」
「指的是什么方面——算了算了,我也不想听。」
我扶着额头狠狠地叹了一口气。
哪怕是真要被误会——吗。
仔细想来,让他们把东头误会为前女友也不是什么坏事。这样一来,会让他们更难发现其实结女才是真正的前女友。这就是所谓的误导了罢。
不过,我也实在不可能对东头来一句『你就装作是我的前女友吧』……。
「哦哦~。真是个到处是书的凌乱房间呢~。总有种令人安心的感觉。」
正当我烦恼不已的时候,东已经头回避着由书垒起的塔,移动到了我的书架前。
「哦哦——,还真是从轻小说到纯文学应有尽有呢……。总听说书架能反映人的内心,那水斗同学这书架该算什么呢。八面玲珑?」
「别说这种招人误会的话啊。我可是零面玲珑。」
「你也可以一面玲珑地对我好哦?毕竟啊,我现在在情感上还是喜欢水斗同学的呢。」
「……………………」
「呜哇啊!别这样露出一副认真地感到为难的表情啦!我只是开玩笑的!」
任谁都会为难吧。我究竟该以怎样的距离感来对待你才行啊。
听东头问我「我能翻一下书架吗?」,我便回答了一句「你可要好好把书放回原位啊」。于是东头便兴高采烈地翻起了我的书架。
「我觉得翻看书架这样的工作,和化石采掘有几分相似呢。所谓书架不就像是地层一样的存在嘛。智慧的地层,也就是智层嘛。」
【「智层」和「地层」的日文发音相同】
「你刚刚不过是想说一说那最后一句而已吧。」
就在东头如此投身于发掘工作的时候,响起了咣咣的敲门声。
哎呀是老爸吗,我不禁产生了几分戒备之心。但没过多久,听到门外的人开始踹起门来,我顿时放下了心。如此粗鲁的行径,一定是那个女人没错。
「难道在你的世界里,敲门还是用脚踹的不成?」
我打开门顶了她一句后,站在走廊上的黑长直女·伊理户结女满脸不快地瞪了我一眼。
「我只是想劝一劝那个对东头同学图谋不轨的家伙而已。」
「我怎么可能在家庭成员齐齐整整的家里做出那种事来啊。」
「……是呢。你要出手也只会趁着没有其他人在的时候对吧?」
可恶的义妹义妹哼地一声露出了胜利者的笑容。……她是说之前刮台风的哪天晚上的事吧。
我有些尴尬地错开了视线,
「你来干什么啊。」
「我当然是来监视的啊。为了防止你对东头同学出手。毕竟我们是朋友呢。」
「哼~,朋友吗。」
这家伙,还真是变得能够把朋友这种话轻易地说出口了呢。以前明明就是个和东头一样的从朋友的定义开始界定的类型。
接着,结女看上去相当疲惫地叹了一口气。
「……还有,避难。妈妈他们的提问攻势实在是太猛烈……」
「啊——。那可真是……」
一定很辛苦吧。
我罕见地生出了同情心,决定怀着广阔的胸襟让她藏匿下来。
「……进来吧。比起被遭受莫名其妙的怀疑我还宁愿被监视呢。」
「恭敬不如从命了。」
将结女引进房间里后,我回头看向了正全神贯注地发掘着我的书架的东头。
「哦呀。结女同学也要来发掘么?」
「什么啊?那个书架里还有化石么?」
「所谓书架不就像是地层一样的存在嘛。智慧的地层,也就是智层嘛。」
「……志曾?」
看来,利用了汉字读音的文字游戏的乐趣并没能传达给这个喜欢以翻译版为主的古典解密小说的女人。东头看起来有几分垂头丧气。我懂,这份心情我太懂了。
「……总之,水斗同学的书架真的很有趣喔。很有一看的价值!结女同学你常常在这里找书吧~,我好羡慕……」
「是呢。」
「『是呢』你个头啊。不要随便翻我的书架啊。……明明曾经把恋爱喜剧轻小说和工口本搞混了搞得自己面色通红。」
「那……那是……!」
「嚯嚯。还有这样的故事啊?……啊,难道是这本?确实很工口呢。」
「啊啊不是那本,那本比当时的还要更刺激些。」
「原来还有更刺激的么!?」
东头开始了从我的书架里找出附有过激的封面图和插图的轻小说拿给结女看的游戏。
「你看,比如这张图就超瑟琴的。你瞧瞧她这表情……」
「呜哇——……呜哇啊啊啊……!」
让同年级的两名女生肩并着肩窥探我的书架里的那些附有过激插图的轻小说,即使是我面对这样的场景也感到了非同一般的坐立不安之感,但即使撇开这一点,这也是我嘲笑结女那副毫无经验的蠢样的绝佳机会。
「噗。你小学生么你。」
「吵、吵死啦你个闷声色狼!!」
「确实,水斗同学你的藏书里,主打工口的小说意外地多呢。你看,比如这本书好像还画过乳头来着?」
「……诶。乳头?」
「OK东头。到此为止。」
我从东头的身后按住了东头想要将我书架深处的一本书取出的手。
我在买书前是不会确认书本的具体内容的。我会根据书本的封面,凭着感觉来选择目标。所以我是因为不知道才会买下这种书的。

「唔。本来还想确认一下这本书的封面图和插画上有没有折痕的说。」
「那就更该到此为止了。」
「我明白了。作为交换条件,让我看看那台笔记本电脑的内容。」
「那就更该到此为止了!」
「我可以让你确认我的平板电脑!」
「你要不要这么拼啊!」
为什么这家伙连自己都能毫不犹豫地拿来出卖啊!
「……你们,一直都是这种……怎么说呢,这种一点都不见外的关系么……?」
结女稍微拉开了一段距离后看着我们说。
「嗯嗯算是吧。我们平时也会谈论最社保的美少女喔?」
「社保……?」
「少说两句吧东头。那家伙是真的不懂这种东西。」
「唔唔唔唔噫唔唔噫——」
我在东头的背后伸出手捂住了她的嘴。虽然东头挥舞着双手抵抗了一阵,但毕竟是区区一介柔弱的宅女,那种程度的抵抗我还是能镇压下来的。
「…………哼~。」
看着这样的我们,结女哼了一声。
似乎有些闹别扭的样子。
「……噗哈——!哎呀呀,真是个保护过度的义兄呢。对表现方式的河蟹可是会抹杀文化发展的喔?」
「我河蟹的不是表现方式而是你本人啊。」
「哇哦,原来我是河蟹对象啊。真是没办法呢……确实是乳量天生下作的我不好……」
「所以说这种梗会让我很难吐槽的能不能给我住口。」
「办不到呢,毕竟这可是我唯一的优点——」
东头挺出被撑起来的学校指定款式的线衣。总觉得一般情况下应该多少会对自己的巨乳抱有十分复杂的感情才对吧……。不,或许这才是被虚构故事毒害的想法也说不定。
「啊」
东头的视线停在书架上的某一个地方,而后伸出了手。
被她拿到手里的,是一本虽然有彩插封面但书页里没有插画的书,也就是被归类到所谓的轻文学里的文库本。
「这个作家,好像是轻小说出道的老师吧。」
「啊啊……确实是啊。」
「因为我向来只关注过轻小说的新作所以不小心错过了这本书呢。我能读一读吗?」
「随便。」
「唔咻咻~」
东头发出了相当棒读但字面意义上似乎十分高兴的声音,将那本书抱在了胸前。
然后,东张西望地确认起了四周的状况。
「这个——……可以在床上读么?」
「啊?嗯」
……嗯?
在我回想起刚才自己究竟下达了什么许可之前,东头已经开始了移动。
移动到了,我睡觉的床前。
「那么,失礼了——」
噗的一声,还以为是东头一把坐了下去,然而她却是像在图书室里的行径一样,脱下袜子光着脚,背朝天花板倒在了床上。
从裙子里伸长了的双腿,一看便知相当地缺乏肌肉。她扑腾着脚丫子,把书放到枕头的位置上打开了。
这无拘无束的样子就仿佛是在她自家房间里一般。
她的表现让我一瞬间几乎都要忘记,她现在趴着的其实是我的床。
「等、等……东头同学你在干什么啊!?」
「呜哎?」
看到东头那过于随便的举动,结女慌忙飞奔了上去。
「那、那里可是……这个家伙的床啊?」
「我知道啊。所以才征求了他的意见不是嘛——」
「不、所以说,怎么说呢,那个……你就没有任何想法么!?」
「诶~?这个、嘛……」
东头依然保持着波澜不惊的表情,猛然间一头扎到了我的枕头上。
「水斗同学的味道会让我有些心跳加速呢。」
「原来你丫的会啊!」
我还以为你是真的没有任何想法咧!
「嘛,暂且不管这一点,没有其他读书的地方我也没办法啊。」
「没办法?……你……都不会戒备的么?」
「戒备?」
东头将一双纯真的眼对准了结女,她的眼神和当时在学校对准了我的眼神一模一样。
「毕竟我已经被甩了,没问题的啦~。」
她那仿佛说着「讨厌啦~这个人到底在说些什么嘛~」一般的一番话语,把结女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从背后搭住了她的肩。
「你明白了吧?」
「诶……那个……可是……咦?」
结女反复比对着我的脸和趴在床上满脸高兴地读着书的东头,露出了一片混乱的表情。
在东头看来,无论她做出什么行为,都已经不会被我当作一介异性看待了。
所以,一般情况下会因为性别上的阻碍而有所顾虑的行为,也能作为一个单纯的朋友而毫无忌惮地做出来。
实际上,她的考量是完全正确的。
我也正是这样的打算,也期盼着能撇开男女间的隔阂和她来往。既然我们身为朋友,造访对方的家里,在对方的床上读书,这种事也并不足为奇吧。
但是……被她具体付诸行动过后,情感上却总是无法跟上她的行动。
明明在之前的告白里受伤最深的就是东头她自己,在斩断情愫时,我却表现得比她还要不干脆,实在是一件令人难堪的事——我大概还在心中的某处,残留着『不不你是个女生吧』的观念,至今无法抹去吧。
我这样的想法,对她来说一定是一件失礼的事吧。
因为自私的理由而甩了她的就是我自己。所以事到如今,我万万没有任何再将她视作一名异性来看待的道理。
……我大概,还需要再加把劲才行。
学着她的样子——让那一次告白,完完全全地沦为过去。
努力作为一介普通朋友,和她交往下去。
这才是,我必须表现出的诚意啊……。
「呜、呜呜……完全跟不上思路……。为什么啊……?这孩子为什么比过去的我还要更享受这间屋子啊……」
「你开始思考这种问题的时候你就已经输了。我也已经决定要将这家伙当作是普通的同性朋友来看待了。你就读一读书冷静一下吧。」
「……就这么办吧……」
结女老老实实地接过我递去的书,倚靠着墙壁坐下,打开了书。
我也从书包里取出刚开始读的书,靠在东头正趴着的床的侧面席地而坐。
顿时,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房间里只剩下了连续的翻书声。


「——嗯嗯~!」
身后的床上传来东头伸懒腰的声音,我便抬起头看了一眼时间。
已经过了六点。不知不觉间,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已经过去。
我坐在地上回过头,抬头看到了仿佛卖弄着巨乳一般地伸着懒腰的东头。
「好快啊。已经读完了么?」
「是啊~。很有趣呢。要说有什么缺点的话就只剩下没有美少女的全裸插图这一点了吧。」
「一般都不会有啦。」
……我记得这家伙读的应该是感动系恋爱小说才对,但她的眼角却丝毫不见泪痕。
东头是那种难以将情感表露在外的类型。不过难以表露并不意味着她的情感本身的薄弱。比如我就曾见过她满脸佛系目不转睛地盯着女主角的福利插图盯了好几分钟的样子。
在这方面,她和结女简直是截然相反呢——那个女人看到后半的反转部分时会露出一副大惊失色的表情,偶尔会因为她的表情而吃到剧透。
「哈呼~。肩膀好酸啊。水斗同学,帮我揉揉。」
「我才不要。为啥啊。」
「因为胸太大了肩膀就容易酸呀。你不知道么?」
「我问的不是那个『为啥』啊。」
我问的不是理由而是义务啊。
「啊啊~。肩膀硬邦邦的完全动弹不得呢。我就这么赖在水斗同学的床上不走了。噗呼~。骨碌骨碌。」
「啊啊我知道啦我知道啦!算我求你了不要再试图把自己的体味蹭到我床上啦!」
我起身扶起了东头的身子。绕到女子坐姿的东头身后,跪坐在床上将手搭上了东头的肩膀。
东头扭过头来,隔着自己的肩膀,抬头看了我一眼。
「请对我……温柔一点喔?」
待我将力道注入手指,东头浑身一颤,吐出了一口气。
「嗯唔……咕!好、舒服……。就是这样,就按你喜欢的方式……。嗯。唔唔……!」
「……喂,你这是想干什么?」
「模仿轻小说开头的常见套路之『让人误以为是在进行工口描写但其实并没有』。」
「这种东西在现实世界里根本不成立!」
「疼!?疼疼疼疼疼!?等……握力!握力搞错啦啊啊——!疼疼疼疼疼!!」
正当我准备把那僵成一团的肩头肉彻底捏碎时,房间的角落里站起了一个长发女人的身影。
「这距离感到底是闹哪样啊!!」
本以为她在读书期间已经冷静了下来,但听光听她现在的语气就能听出她现在有多么混乱。
结女面色泛红地指着我们,
「你们其实根本就是在骗我对吧!其实你们根本就是正在交往对吧!她根本就是你彻头彻尾的现任女友吧!」
「诶~?我们一直都是这样的吧水斗同学?」
「差不多就是这样的吧。毕竟是朋友。」
看着面面相觑的我们,结女猛然大叫了一声「啊,我懂了……!」。
「我懂了,我现在懂了!你们两个,是因为根本没有过正经的交友经历所以根本不知道朋友之间该有的距离感是怎样的!这样一来谜题就全都解开了!」
「真是失礼呢。即使是我和水斗同学,一两个朋友还是……」
「对啊。一两个朋友……」
然后我们的眼神开始四处游移起来。
「…………嘛,毕竟距离感这种东西因人而异呢。」
「…………毕竟一百个人眼中就有一百种朋友的表现形式呢。」
「总之请你们不要在床上搅和在一起找借口成么!」
东头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叹了口气,
「有个兄控义妹也是件相当麻烦的事情呢水斗同学。」
「啊啊。确实如此呢。」
「我既不是兄控也不是义妹——!!」
「帮我穿上袜子~。」
完美地无视了结女的抗议,东头向我这边伸出了脚。
听到她一贯的要求,我拾起了她放在地上的袜子。然后,单手托着东头的脚踝,缓缓让袜子穿过脚趾和脚趾甲。
「……我从很久之前就一直在想了,袜子你就不能自己穿上么……?」
「哎呀,这个嘛——。胸部太大的话,光是屈个身都是相当的折磨呢——」
「动不动就是胸部胸部胸部!南同学没在这里可真是太好了哎!」
「诶嘿嘿~。嘛说实话其实我只是让水斗同学照顾上瘾了而已啦。」
「虽然我偶尔会把袜子翻个面给你穿上就是了。」
「诶?你说真的?」
「我说真的。」
「你个不忠之徒——!」
「疼。别踹啊。」
我一边抵挡着东头的脚踢一边为她穿上袜子后,东头终于下了床。
「我能借用一下厕所吗?」
「我还以为你要回家呢。你还打算留在这儿么?」
「我想在回家之前先决定一下要借走哪些书。」
「……行吧。走下楼梯左手边的门就是厕所了。」
「多谢~。」
迈着轻快的步伐,东头走出了房间。
房间里只剩下我和结女二人。
结女不知为何一直盯着我,似乎颇有怨气的样子。虽说我自觉也时不时地做过些招她恨的事情,但也有一句话叫不予触碰的神明不会作祟呢。【触らぬ神に祟りなし:日本俗语,直译为「只要不碰神明,神明就不会作祟」,引申意为只要不去招惹对方,对方也不会来招惹你。】我装作毫无察觉的样子,打开了读到一半的书。
「…………呐。」
听到一旁发出了生硬又有些不快的呼唤声,我用余光瞥向视线的一角。
于是。
我看见,结女正脱着自己将脚上的黑色过膝长袜。
……哈?这家伙在干什么啊?
一双雪白修长的腿裸露了出来。在之前的那次出浴事件后又一次见到的那双腿上没有丝毫的赘肉,看上去比起东头的腿要细上很多。
结女把脱下的长袜拿在手上向我走来,然后砰地一把坐在了我的身旁。
然后。
将光着的脚向我这边伸来。
就像刚才东头所做的那样。
「给我穿上。」
紧接着,脱下的长袜被递到了我的眼前。
想要表示困惑但她的意图实在是太过好懂了,想要出声嘲笑但她的行动却又实在是太过跳脱,我一时间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才好。
「你到底在较个什么劲啊……。你还有这样的占有欲么。」
「烦死啦。我只是突然觉得把你当成佣人使唤也挺有意思的而已。别管那么多了,给·我·穿·上!」
真是个麻烦的家伙啊。
再这样吵下去的话东头就要回来了吧。既然如此,赶紧听从她的要求才是聪明的选择。
我接过了那双黑色过膝长袜。
然后像刚才对东头做过的那样,左手轻轻托起了结女的脚踝。
……她的脚背上,浮现出微微泛蓝的血管。
比起脚指甲总是有些显长的东头,她的脚指甲被剪得整整齐齐。
我让黑色长袜穿过她的脚,盖住了这一切。
确认袜子的底部套到了脚趾上之后,我将在胫部叠起了不少的长袜顺着小腿提了起来。
看不见哪怕一个毛孔的胫部和没有赘肉的纤细小腿,缓缓地被黑色长袜所覆盖。
在我提着长袜口的橡皮圈的双手碰上结女的膝盖时,我意识到了不妙。
东头的袜子一直都只是到小腿为止的高筒袜。
而这,却是及膝长袜。
其长度直达大腿。
也就是说,为结女穿上长袜的我的手,比起为东头穿袜子的时候,会远远地更加靠近大腿根部……。
偷偷抬头瞥了一眼结女,只见她的面色已经变得如同蔷薇一般通红起来,双眼盯着我提着橡皮圈的手不放。
现在才发现么。
对这个家伙来说,这会演变成私人领域遭到前所未有的侵犯的事态。我心里盘算着要是她喊停的话我就马上住手,便停下动作等了几秒的时间。
但是,我并没有等到中止的指示。
她依旧一言不发。
因此,我也只得保持着沉默,仿佛毫无察觉一般地继续下去。
漆黑的布料没过雪白的膝盖。
缓缓地,小心翼翼地,我将提着长袜的手向上提起。
我看见结女的手紧紧地抓住了床单。
为了哪怕有个什么万一……也绝不会碰上。
我提起仿佛进行着心脏手术的外科医生一般的专注力,细腻地操作着自己的指尖。
终于,长袜的褶皱被完全抹平。
从脚趾到大腿,黑色的布料完美地覆盖了一切。
我长出了一口气后……放开了勾在橡皮圈上的手指。
就在这时,我的指尖碰上了结女的大腿内侧。
「——嗯喵!?」
猛然间,结女发出奇妙的叫声,身体颤动了一下。
我大吃一惊地抬起头来,看到那个家伙通红的脸做出一副如梦初醒般的表情,慌忙用手遮住了自己的嘴。
「……没、没什么……」
我想也是呢。要是真有什么的话可就糟了。
我又一次将视线投向自己的手上。
理所当然地,袜子这东西是由两只构成的一双。
「……另一只呢?」
我仿佛忌惮隔墙有耳一般地轻声说道,而结女也以十分安静的音量回答。
「…………嗯」
然后,将光着的脚伸到了我的面前。
也是,确实该这样呢。毕竟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呢。
我怀揣着明镜止水的心境,将另一只长袜对着结女的脚——
霎时间,手机发出了嗡嗡嗡的响声。
我和结女双双肩头一颤,看向了放着我手机的书桌。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震动声断断续续地重复着。怎么回事?大概是什么通知吧。
我看向结女的眼睛。
「……我能去看看吗。」
「去……去吧。」
答完,结女错开了眼神。
……我打心底里长出了一口气。……为什么每次应付这家伙的时候,都会有这种感觉啊。
我走下床,拿起了放在书桌上的手机。
那是东头发来的LINE。




「得救了……。我不太清楚究竟该怎么和初次见面的大人对话……」
「那是因为你只会谈论和轻小说与你的胸部相关的话题吧。」
「……哦哦!原来如此!」
据东头所说,她为了上厕所而来到一楼的时候,非常不凑巧地被父亲和由仁阿姨逮了个正着。于是,她遭受了对儿子的恋爱故事兴趣十足的二人的问题轰炸。
我和结女收到了她通过LINE发出的SOS信号后可算是把她救了出来,但由此我们得出结论认为东头继续在这个家里待下去会有相当大的危险,于是决定让东头赶紧回家。
现在我正在送东头回家的路上——虽说现在夜幕降临的时间已经渐渐变晚,即使不送她回去应该也不会有问题,也权当是以防万一。
「两位的双亲已经完全把我当成了水斗同学的前女友了,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误会呢?」
「你还好意思说啊。」
「但是,被人误以为曾经有过男朋友的感觉也并不坏呢。实在是太过舒心,让我不禁稍微摆出了少女的姿态。」
「喂!状况被搞得越来越糟啦!」
我的身边好像尽是些糟糕的女人啊!
「那个,怎么说呢,实在是呢,」
一边挨个儿踩着夕阳映照下的阴影,东头一边说道。
「即使是我,也实在是不太愿意回答他们说『我只是告白之后当场就被甩了而已所以根本就没有当过他的女朋友』呢。」
「………………」
「所以啊,光是在误会中成为你的女朋友,也没什么关系吧。」
嘛,是前女友就是了——东头轻声说着,纵身跃过电线杆的阴影。
然后,用缺乏表情的双眼,看向我的脸。
「水斗同学——我啊,其实现在,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受伤的喔。」
「……这样啊。」
「所以啊,你要好好安慰我才行喔。作为我的朋友。」
「是啊。」
我们并肩走在路上。
但是,我们并没有手牵着手。
只是肩并着肩,如此而已。
而这,正是她如今所求之事。
「我能和水斗同学相遇,真是太好了。」
「我也是,能和你相遇是我的幸运。」
「诶嘿嘿。咱们两厢情愿呢。」
「是啊。」
「那我们就顺便交往看看吧?」
「这个就算了。」
「哎呀,我又被甩了呢。」
东头漏出了呼嘿嘿的声响。
夕阳映照下的阴影回避着她,仿佛顾虑着她的心情。
我们没有牵手。
但我们并肩同行。
或许,这就是最大的错误也说不定。
——如果,我们并没有成为恋人的话。
事到如今我才知道,这样的假设没有任何意义。
无论是我还是那个女人,都断然无法像东头伊佐奈这般。
「——怎么了,水斗同学?」
东头看着我的脸。
她看着我的脸、我的眼,直勾勾地看着,毫不退避。
面色没有泛红。眼神没有游移。
没有任何介怀,没有任何敷衍。
我感到了一阵目眩。
一定是因为夕阳的缘故。
「…………,对不起。」
「诶,怎么突然就道起歉来了。那总之就送我一本书作为赔礼吧。」
「不要一无所知地要求赔偿啊你。」
对不起,东头。
我——我们——不是像你那样的人……实在对不起。
肩并着肩,我们走在夕阳之下。
我们的身影,在身前拖出很长很长的影子。




本帖最后由 xiaoyujie 于 2019-12-5 17:09 编辑

第三章 -- 对东头伊佐奈盛装打扮。「请不要说得好像我是个色胚子一样!」

虽说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我简直年少无知到了极点,但我从初二到初三为止,确实曾经有过一种名叫男朋友的东西。
若是个聪明人,听我这么一说大概就心领神会了罢。自负外表之土气无人能出其右的我在陷入了这种境况之后,必须解决一件迫在眉睫之事,这个道理想必是比起一片漆黑之中的篝火还要显眼而又明晰的。
是的。
那就是打扮。
虽说我们在交往之前的邂逅都是在没有开课的暑假期间,但毕竟由于地点是在学校,所以我一直都穿着校服。而我们的首次约会是在夏日祭,所以穿上浴衣也就蒙混过关了。谋士如我,通过这样的手段,一而再再而三地将问题往后拖延着。
但是,一旦正式开始交往,这样的手段可就行不通了。
虽然无论是我还是那个男人大体上都是家里蹲,属于那种即使是约会也只会跑去逛书店或者逛图书馆的类型,但姑且成为了一对恋人之后,还是会相约在周末碰头的。
在周末。
也就是说,穿着私服。
那个连时尚的时字都不知道怎么写的我——必将就此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连朋友都不曾拥有的我所能倚仗的,只有杂志和网络了。
碎碎念着这也不行那也不对,从母亲那里要来经费,鼓起勇气侵入那些甚至从未想过要涉足其中的服装店,战战兢兢地应付着前来搭话的店员。
然后,我终于生平第一次穿上了所谓的胜负服。
在试穿时确认外观之际,我感到有些恍惚。
总感觉一时间有些无法接受自己正在打扮的事实,仿佛正看着一个换装人偶一般——或许正因如此吧,唯独在这个瞬间,对自己缺乏自信的程度相当自信的我做出了这样的感想。
很好,还挺可爱的。
照着镜子泛起如此想法,这还是生平第一次。毕竟,就是这么回事吧?能看着镜子发出『挺可爱的』的感慨的人,除自恋狂外也别无他想了吧。自己认定自己可爱的女人,可悲也该有个限度吧。我这辈子一定都不会对我自己抱有这样的情感——我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直到那个瞬间为止。
世间的男性们啊,请务必铭记一点。
我们并不是什么自恋狂。
衣服的可爱,和我们自身的可爱,并不能划上等号。
所以说,或许那个时候,正是我作为一介女生而觉醒的瞬间也说不定——将装扮后的自己认定为『可爱』的这份感性,能够撇开对自身的评价,唯独认可自己的时尚品味的这份感受。我通过和那个男人的交往,第一次获得了如此的成长。
但如果说还存在着什么问题的话。
那大概就在于,我的时尚品味并不偏向于『受男人欢迎』,而是完全契合了『受那个男人欢迎』的方向。
我意识到这一点是在升入高中之后,但这一点姑且不提,咱们言归正传。
约会当天。
那个平时将及膝长裙老老实实地穿在身上的——也就是那个庸俗集合体的我,如今却穿上迷你裙将大腿尽显无疑。而水斗看到这副光景后,做出了如下所述的反应。
——早上好。那么走吧。
咦?
毫无感想?面对女友这身一反常态的穿着打扮毫无感想?明明我绞尽了本就没有的脑汁全力打点了一番?咦咦?我,应该是他的女朋友来着吧?
我装作平静的样子走在他的身边,不时地偷瞄着他的样子。
见他无论过了多久都没有要对我的打扮做出评价的迹象,我因此变得愈发不安起来。
……难道说,很土?
虽然在我自己看来还挺可爱的,但毕竟我自己的评价根本不足为据……。伊理户同学是个温柔的人,难道他顾及我的感受,特意回避了和我满溢而出的土气装扮相关的话题……?
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
毕竟,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既温柔又心细的伊理户同学,不可能犯下不赞赏女生服装打扮这种典型的疏忽——不,这男人就是个会犯下典型的疏忽的家伙啊。
我这个仿佛一个恶神一般,总认为世间一切坏事皆以自己为起因的家伙,一边垂头丧气地想着想着『原来很土气啊原来是这样啊』,一边和男友一起逛着书店,在内置的咖啡厅中交谈,但求无过地进行着约会。
就这样,在行将解散的那个时候。
——……今天的、衣服。
突然,伊理户同学说道。
——我觉得、挺可爱的。
——……,诶?
我笨拙的头脑,一时间没能跟上思路。
为什么是在这个时间点说?为什么要在即将解散的时候?
虽然脑海中有无数疑问横冲直撞着,但看到他微妙地错开眼神,用手遮住了嘴的样子,灵光一闪之下我终于想通了。
……啊,这样啊。
虽然很想夸一夸,但因为害羞一直不敢说出口,结果就拖到了约会结束啊。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后背一阵发痒~~~!!如今回想起来,这是多么令人羞耻的生物啊~~~~!!
当时还全然不知自己日后会因此而感到羞耻不已的我,因为感到了共鸣而浑身发抖起来。
我因为能够从一些小动作中探知到他心理,而高兴得无法自拔。
但是。
当时的那个男人,进一步发动了追击。
——……但是,那个,短裙……如果能收敛一点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诶……?不、不合你的喜好吗……?
——不,不是这样的,怎么说呢……
以一副有些生硬的口吻,仿佛强撑着装出无所谓的样子,他说。
——……如果不是出门在外的话,我倒是无所谓啦。
……?我又一次困惑不已。
但这一次,我没能马上领悟到他的意图。
所以我随口回复了他后,互相挥手致意,解散了。
整个回家途中,我一直考虑着这件事。
如果不是出门在外的话?也就是说,在室内就可以了?为什么出门在外就不可以呢。因为耳目众多?
…………因为,有很多外人在?
——~~~~!!
在察觉到的瞬间,我的脸瞬间变得滚烫,捏紧了短裙的裙角。
不想让其他人看到我的腿。
他……是这个意思啊。
独占欲好恶心。
如果是现在的我,一定会吐出这么一句话来的,但我当时毕竟是一个不受欢迎的人,因此对自己被他人抱有的独占欲有着某种类似于憧憬的感情。
更何况,那个人还是他呢。
那个无论做什么都看上去并不抱有任何执着之情的他,竟会如此明显地,向我展示出他的占有欲来。
我脸上的笑容,直到回家为止都没有消散。
而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穿过迷你裙。



我和晓月同学两人,正坐在十字路口拐角处的植被边上,望着眼前熙熙攘攘的人群。
时值周末,穿着正装和校服的人们相对较少,大部分人都穿着私服。看着这样的情景,我有些感慨,感慨世上大部分的人的时尚知识,都能够保证他们的打扮不会被他人感到奇怪。
「你觉得会是哪种?」
突然,晓月同学问了我这么一句。
我回答她。
「我觉得根本没有回答的必要吧。」
「那,你觉得会是怎样的?」
「嗯~,……洛丽塔风格?」【注:自行百度】
「不是吧~。这实在是不太可能吧~。而且听说那种服装超贵的。」
「那晓月同学怎么想?」
「故意穿校服来。」
「啊啊,原来如此……。校服毕竟很方便呢。」
「确实很方便呢~。一想到如果没有校服的话,就会不禁觉得『呜哇,好麻烦』呢。」
「上大学之后就每天早上都得考虑该穿什么不可了喔?」
「呜哇,好麻烦」
晓月同学「啊哈哈」地笑了一声,
「但是啊,也必须做好心理准备才行呢。」
「是啊。以防万一她真穿着一身洛丽塔过来。」
「说实话真来这么一手的话我都不知道这心理准备该怎么做才好了呢。」
「确实……」
在谈话之时,我们在纷乱的人群中发现了等候对象的身影。
看到我们站起身来,她显露出一副慌张的样子,一路小跑地来到了我们的身边。
「对、对不起……!我迟到了吗……?」
我们无言地端详着那个明明只是跑了一小段路却已经气喘吁吁的女生的——也就是东头伊佐奈的打扮。
上半身穿着的是绣着谜样英文字符的T恤和皱巴巴的风衣。T恤的英文因为胸前的山脉而被撑得愈发冗长,进一步化为了谜之暗号。
她的下半身则穿着牛仔裤。大概原本是蓝色的吧,但由于一次又一次的洗涤而掉色过后,如今几乎已经变成了青色。
确认过这些,我们心中下达了判决。
「「……呼~」」
「诶、诶?怎么了?为什么都松了一口气啊?」
「太好啦~,只是普普通通的土气真是太好啦~」
「本来还想着如果你真就全身洛丽塔风格装扮来到这里的话该怎么办呢,但只是普通程度的土气的话倒还有救。」
「咦!?我这是不是、在被人欺负啊?我这是被欺负了吧!?」
东头同学(很土气)眼泪汪汪。
如果只是去附近的便利店的话那她这身装扮倒也无所谓,但如果是像今天这种和同姓朋友出门游玩的场合,这身装扮就很微妙了。如果同行对象不是我们的话,如今大概就会被回以『等……什么衣服啊这个~!?(笑)』『好土~!(笑)』之类的反应,让沦为笑柄的自己只能尴尬地满脸陪笑吧。
「东头同学,我要发布今天的预定了喔!」
晓月同学抬起手来,指向了东头同学。
「其名为!『东头伊佐奈的盛装打扮会』!!」
「诶诶……!?」
只听我们说是偶尔在周末一起出去玩玩的东头同学,困惑地翻起了白眼。
「毕竟在攻略伊理户同学的那会儿,我们没有视察你私服的机会呢。熬过期末考试之后就是暑假,我们就觉得,得趁东头同学在伊理户同学面前出丑之前做些什么才行。」
「那个,为什么是以出丑为前提呢?你们应该没看过我的私服才对吧……?」
「虽然我估计你没有带多少钱,不过没问题的。」
我无视了她的话,将话题推进下去。
「今天的预算,由我和晓月同学分摊。」
「诶……!怎、怎么能让你们破费呢……!」
「没事啦没事啦!就当是我们送你的礼物就行啦!」
「对对。……不过,作为条件,你得答应一件事。」
「条、条件……指的是……?」
我和晓月同学纷纷咧嘴一笑,异口同声地说。
「「保证一定穿上我们推荐的衣服,不准抱怨半句。」」
「噫……」
没错。
今天聚集在一起的目的,是『东头伊佐奈的盛装打扮会』,又称『把东头当成换装人偶尽请玩耍会』。


「没事的没事的。我们不会让你穿上太过分的货色啦~。对吧,结女酱?」
「嗯嗯,当然。不会违背公序良俗的啦。」
行走在商场之中,尽管我们一再强调着安全性,但东头同学依旧如同被恶狼盯上的松鼠一般浑身颤抖个不停。
「你、你们不会骗我吧……?你们不会让我去穿露脐装什么的吧……?」
「不会不会!哪怕夏天再怎么热,那么穿完全就是痴女了嘛~!」
我们一边露出爽朗的笑容一边走进了服装店。
时值六月。气温已经升高,店内摆放的已是清一色的夏装。在这些琳琅满目开放性十足的商品之中,晓月同学立即「噢」的一声,从衣架之中取出一件上衣拿到了手上。
「吊带衫发现。」
「停!那个是我最最不能穿在身上的类型啊那个!乳沟会被看得一清二楚的!」
「吵死啦~!!你就闭嘴给我穿上~!!」
仿佛瞬间摇身一变成为了家暴老爹的晓月同学,将附近的一件跟泳裤没什么两样的热裤和吊带衫一起塞给了东头同学。
「我、我非要穿这个不可么……?搞得好像是恐怖电影的福利担当一样哎!你认真的么?精神正常么!?」
「一定穿上我们推荐的衣服!」
「不准抱怨半句!」
「噫诶诶诶诶~~~……!」
我们两人推着搡着,将东头同学丢进了试衣间。
叉着手为她望了一阵的风后,或许是放弃了抵抗吧,在门帘的另一边传来了布料的摩擦声。
「……嗯……!等、这件、有点太小……呜呜呜~……!」
「要我们帮忙吗~?」
「不、不必了,容我拒绝……!这声音听起来好下流……!」
「嘁。本来想亲眼看看那对大得夸张的奶子来着。」
「这也太忠实于欲望了吧……」
虽然我也有点想看。
大约过了一分钟后,有些胆战心惊的声音,从门帘内传出。
「……那、那个……我穿上了……周、周围没有任何人吧……?」
「没有哦~。只有我们两个~。」
「是、是真的吗?我相信你们喔……?我相信你们喔……!」
说完又过了十秒左右的时间后,唰的一声,门帘被打开了。
看到东头同学的样子,我和晓月同学双双咽了咽口水。
尽管吊带衫被撑得不成样子,但也好歹是勉强覆盖住了东头同学丰饶的身躯。
但是作为代价,衣角的布料便显得捉襟见肘,将肚脐完全露了出来。
而热裤看上去也是并不怎么合身,嵌进了肉感上佳的大腿里——
换言之,
「「超————瑟琴…………」」
「所以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嘛!」
东头同学大叫着合上了门帘。
这瑟琴的程度简直令人默然无语。
要是穿着这样的一身打扮走在大街上,怕是要因为猥亵物陈列罪遭到逮捕吧。
「我天天都被母亲念叨……叫我千万不要去穿露出度高的衣服……说是以我的身材穿那种衣服,就直接跨过性感的领域沦为了下流……」
「你母亲可真懂……」
「我倒是挺喜欢的啦。不过嘛确实不能让东头同学沦为痴女罪的前科犯呢。」
说到暴露程度低的衣服,那就该轮到我出场了。
毕竟我这个人,可是以身为女子高中生却固执地不愿露出腿部而(在朋友圈内)出名的女生呢。
找遍店内的衣架,挑出看上去不错的商品,我回到了试衣间前。
「这样的如何?开领比较收敛,露出度也比较低。」
「嗯~,虽然感觉有点讨巧,但还不错吧?给人一种清纯的感觉。」
「……,我的品味,讨巧?」
「结女酱没有问题的啦!因为很可爱所以会被原谅的!」
讨巧啊……这样啊……。
虽然有些在意的地方,但既然已经得到了晓月同学的许可,我就将带来的衣服递给了试衣间里的东头同学。
「嘛,这身衣服的话还……」
试衣间内传来一阵更衣的声音,随后门帘被拉开了。
「……怎样?」
五分袖的衬衣配上高束腰的裙子,相当简约的搭配。
虽然被晓月同学称作是『清纯』,但那是因为我考虑到东头同学的性格进行了配色。白色的衬衣,配上绀色的裙子。因为那个男人的缘故,我知道像她这样的类型总会不由得讨厌明亮的颜色。
因为听说胸大的烦恼在于无论穿什么都会显胖,所以我特意选择了能够束住腰围的高束腰裙子。
而实际上,因为衬衣的衣角被裙子束起,让东头同学海碗状的弧线完全被凸显出来——
「「超————瑟琴…………」」
「你让我怎么办才好啊!」
东头同学面色通红地蹲下了身。羞耻的表情配上这身服装,瑟琴程度又上了一层楼。
我和晓月同学,则双双两手抱胸「唔唔——」地沉吟起来。
「这可真是个难题呢结女酱……」
「是啊……。无论穿什么都会给人瑟琴的印象……」
「请不要再说了……!请不要说得好像我是个色胚子一样!虽然我也确实多多少少有那么一点自觉啦!」



东头同学终于拉紧门帘藏进了试衣间里。试衣间里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大概是在脱下那件清纯工口装吧。好瑟琴。
「无论如何,不先把那对G杯的存在感消除的话,搭配服装就根本无从谈起呢……现在无论怎么搭配,要么会穿上显胖,要么看上去就是一股子游戏角色的感觉。」
「巨乳的人也很辛苦呢。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对巨乳产生了憎恶以外的感情。」
「合着你原来是对巨乳的憎恶的化身么?」
「我觉得干脆就挤出一对乳袋也不是不行呢!机会难得,就朝着二次元靠拢一下试试吧~」
「乳……什么?」
「就像这样。」
晓月同学通过手机向我展示了一张不知哪部动画的图片。图片中,美少女的胸型即使透过衣服也被凸显得一清二楚。
「这个,已经无视物理法则了吧?」
「哪怕是现实生活中,想要做到的话也还是做得到的喔。反正东头同学也喜欢这种类型,应该会很高兴吧~?」
「请不要将虚拟与现实混为一谈!」
试衣间的门帘被气势汹汹地一把拉开,换回原样的东头同学走了出来。
「要我说来,能挤出乳袋走在大街上的人根本就是脑子有问题!怎么想都是寡廉鲜耻之辈!是偷吃禁果之前的亚当和夏娃!」
「照这个说法的话他们听起来反倒是成了很厉害的人物,没问题么?」
「切~。本来还想让东头同学cos一下的~。」
「cosplay的话……啊,女仆装这种程度的话倒是没问题啦……」
「原来没问题么。」
「还是有兴趣的呢,对cosplay……」
「才、才没有!完全没有!」
我们带着徒劳地否认着的东头同学,又一次在店内逛了一圈。
要将胸型糊弄过去的话最好穿上相对宽大的衣服,但这样的衣服一个不小心就会显得肥胖。
而就算因此束住腰围,那对巨乳反倒会变得更加显眼……。
嗯——。好难。
「我说啊,果然还是轻柔系的比较好吧?」
晓月同学说。
「轻柔系?」
「是吗?」
「硬要说的话,是和结女酱的喜好相似的类型呢。」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扮。
我今天穿的是白色的衬衫与米色的喇叭裙。之所以总是倾向于选择淡色,除了因为光是黑色长发就已经足够沉重了以外,还有另一层原因——因为和他交往的那一段时间内,他穿的一直都是偏黑色的衣服。我并不喜欢情侣二人成双成对地一身漆黑。
「该说是整体轮廓给人一种轻飘飘的感觉么。结女酱也不乐意让自己的身材曲线看上去一目了然吧?照着这个思路,上衣就选用尺寸稍大一点的,下身也穿上那种轻柔的裙子……另外比如高乔裤什么的?我觉得那样的款式比较适合东头同学的气质呢。毕竟看上去每天都轻飘飘的。」
「嗯——,确实呢。」
「我……看上去轻飘飘的?」
东头同学歪头不解。有啊有啊。
听起来感觉这是个不错的主意,但晓月同学却露出了一副为难的样子。
「但是啊~,这风格就和结女酱撞车了啊~。」
「撞车有什么不行的么?」
东头同学又一次感到了疑惑。
晓月同学笑了笑,
「那当然不行啦~!两个轻柔系女生并肩走在路上,实在是有点羞耻的吧?」
「不仅要考量自己合不合适,还必须顾虑到和别人的组合么……」
「啊,东头同学你露出了一副『好麻烦』的表情呢。就是这样哦,就是这么麻烦哦。欢迎来到女生的世界。」
「这愈发坚定了我不想和那边的世界扯上关系的决心……」
「女生的世界可没有斯巴达到要让新人做出退让的地步啦。对吧,结女酱?」
「诶?」
有些无法理解皮球突然被踢到了我这里的原因,我看向了晓月同学的脸。
「和结女酱的风格撞车的问题啊~,只要结女酱照顾一下她,自己把风格错开不就行了吗~?」
「诶……?我、我?」
「对!趁此机会开拓全新的时尚风格吧!」
糟、糟了……。她的目的原来是这个吗!
一直以来,晓月同学都试图让我穿上帅气系的服装。明明我早就说过我不适合这种类型!
「哪件比较好呢~♪是这件吗~?」
在我阻止之前,晓月同学已经物色起了修长型的裤子来。
太、太奇怪了……!明明今天是给东头同学换装的日子!为什么是我!?
不知是不是因为原本就有中意的款式,晓月同学瞬间就已经选完了一套服装,塞到了我的手上。
「那么,穿穿看吧♪」
「我、我就……」
「穿·穿·看·吧♪」
架不住她不由分说的笑容,我向东头同学递去了求助的视线。
……咻。东头同学将脸扭向了别处。
这、这个薄情女!一看到能拉个人垫背就……!
「来来来!进去吧进去吧!啊,把头发束一下喔!那样比较适合这身衣服!来,橡皮圈在这儿!」
被晓月同学催促着,我一步步地被逼进了试衣间里。
见到镜中倒映出的自己,我又看向了手上的衣服。那是我平时一直回避着的,非常显身材的类型。呜、呜呜呜……!就算把这样的衣服交给一个直到最近为止连制服都穿不清楚的女人,也只会……。
总之只要试穿一次,晓月同学大概也会就此满足的吧……。除了这么想以外,我也别无他法。
我迅速地将穿着的衣服脱下,换成了被塞在手上的衣服。
上半身是青色系的无袖衫,下半身则是白色的裤子——那是一条紧身裤。虽然并没有露出大腿,但腿部的线条却被这条紧身裤明明白白地勾勒出来。
照着晓月同学所说,我也束起了头发。想到自己如果绑起单马尾又会和晓月同学撞车,便大致在脖子的高度上束起头发,让它顺着肩膀垂到了身前。
这到底是好还是坏呢……。看到这身打扮完成之后的自己,心里有些没底。
现在的我,并没有一个基准。
更准确地说是……没有一个,展示的对象。
曾经,我有过一个人,让我想要展示出梳妆打扮后的自己。所以,我才想象着他的反应,通过选出看上去能够讨他欢心的物品,从而补足了自己原本不足的品味。而在失去了这样的对象后,我和东头同学同为时尚领域的初学者——就连怎样才算是打扮完成,都无法确定。
……干脆破罐子破摔啦。
放弃了思考的我,自暴自弃地拉开了门帘。
「……怎样?」
晓月同学和东头同学端详了我的样子一会儿后——
「噢噢噢噢~~~!!」
「好帅气啊……!」
评价似乎很好。
晓月同学兴奋得满脸通红,而东头同学则两眼放光地投来宛若憧憬的视线。
诶诶……?很合适么?真的假的啊?
「我就知道你果然很适合这样的款式啊感觉非常干练的样子!适合白色紧身裤的女孩子真的不多啊我说真的绝对是!」
晓月同学的语速骤然加快。看来是真的。
心口感觉有些痒痒的。
至今为止,我所谓的时尚品味,都是为了在异性——倒不如说,是为了在那个男人面前不感到丢人而习得的技能。
但是,像这样和同性的朋友们谈论着尝试各式各样的服装……嗯,也不坏呢。
我又一次看向自己的打扮。
看着换成了一身干练的紧身裤装扮的自己,总觉得一下子成熟了三岁左右。
看着这副打扮,顿时就觉得过去自己的打扮,该说是孩子气呢,还是说太过女性化了呢,又或是太过贴合男生的品味呢……。
这样的打扮,意外地,也……还不错?
看了看衣服的价格,还比较合适。因为最近也渐渐开始和那个男人互借书籍,导致我买书的钱多少有了点余裕。再说读小说原本就是一项不怎么花钱的兴趣爱好。多亏如此,我的零花钱存下了不少……嗯,嘛,毕竟机会难得。
「……我去拜托店员把标签剪掉。」
「唔嗬嗬嗬!美梦成真啦!」
我的时尚品味也不能永远停留在初中水平,这也算是个不错的机会吧。……毕竟,我已经丝毫没有必要再迎合那个男人的喜好了。
「那么正戏要来咯!东头同学!这套给你!」
在我拜托店员结账剪标签的时间内,晓月同学已经替东头同学选好了试穿的衣服。
她塞到东头同学手上的,是一套整体偏向暗色系的服装。大概是为了防止穿上去显胖而避开了浅色系吧。
「这、这一套么……?怎么说呢,对我来说是不是有点太过可爱了……」
「打扮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变得更可爱嘛!好啦,进去吧进去吧!」
晓月同学将胆怯的东头同学推进试衣间,拉上了门帘。
我也希望东头同学能撇开恋爱方面的因素,好好享受打扮的乐趣。这样一来,或许她缺乏自信的毛病也能多多少少得到一些改善……总觉得,东头同学现在有些过度依赖那个男人了。虽然如果他们两个自己觉得无所谓的话我也不好说什么。
我一边考虑着这样的事,一边陪着晓月同学,在试衣间前等着东头同学换装完毕。
就在这个时候。
「咦?你们两个……」
听到有些耳熟的声音,我们转过了头、
咯噔一下,我浑身僵住了。
商店外有着两位男子高中生正盯着我们。
其中一个发梢微卷,穿着七分长的上衣和裤子酝酿出一股子放荡的气质。
那是我们的同班同学,晓月同学的青梅竹马——川波小暮。
而另一个则与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穿着破旧的夹克与衬衫配上皱巴巴的卡其裤,空洞的眼神看上去仿佛世间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无聊透顶。
那是我的前男友兼义弟——伊理户水斗。
和我们关系匪浅的两人,不知为何正站在那里。
「川……川波?」
晓月同学的表情,不知为何微微地抽搐着。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啊?还带着伊理户同学……」
「还能是为什么啊,当然是来买衣服咯。毕竟已经是夏天了。我想趁着期末考试的地狱之前,给那边的伊理户同学和这边的水斗张罗一套夏装而已。」
「我可从来没有拜托过你……」
水斗一脸烦躁地说。
而川波同学咧嘴一笑将手搭在他的肩上,
「别这么说嘛。本大爷会把你打扮成这个夏天最帅的男人啦!」
「所以说我不需要啊。可恶,把留宿地点定在你家真是大错特错……」
「根本就是大对特对好么。不仅为双亲腾出了时间,还能让别人掏腰包给你买新衣服不是?」
这样啊。原本还很奇怪他为什么会如此难得地陪着川波同学,原来是被人抓住留宿的把柄用作交涉材料了啊。
……话说,难道,水族馆约会时的帅哥模式,还会有夏装版?倒、倒也不是没有一听究竟的心情啦……。
川波同学眉头一扬,「哦」的一声看向了我。
「伊理户同学,这气质和平时不太一样啊,挺帅气的。」
「对吧对吧~!?就算是你也还是能get到这种气质的好的嘛!」
听川波同学这么一说,我才终于想起来。
我才想起,现在的我,和平时——和这个男人交往时——散发着截然不同的气质。
察觉到水斗稍稍瞥了我一眼,我的身子顿时僵住了。
到头来,我的打扮都处在完全配合这个男人品味的初中时期的延长线上——但是,现在的我完全不同。
虽然获得了晓月同学和东头同学的好评——不不不,振作一点,要保持自我!即使不被这个男人喜爱又怎么了。那种事根本就没有一星半点的关系。我不过是穿上自己喜欢的衣服罢了。
来吧,你就说说你的感想吧。管你说出什么话来我都丝毫不会感到受伤的——我怀着这样的心境,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决战。
咻。
水斗立即错开了视线。
……果然不合他的意么?
哼~。啊啊这样啊。我倒是无所谓啦?完全无所谓啦?
「嗯?」
川波同学的视线扫向了我们的身后。
那里是拉上了门帘的——东头同学所在的试衣间。
「还有一个人么?」
「不不,那个人我们不认识啊!今天是和结女酱的约会呀~!」
诶?
晓月同学一边撒着弥天大谎一边抱住我的手臂,同时,在我的耳边轻轻地说道。
「(结女酱,不可以让这家伙跟东头同学碰面喔!)」
川波同学和东头同学?
有点搞不明白……但我姑且还是识相地闭上了嘴。
「哼~……」
川波同学大概是认可了晓月同学的话,视线移向了别处。
晓月同学见状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就在这时。
——啪嚓!
在我们背后的试衣间里,传来了手机的拍照声。
「「……嗯?」」
然后,稍微过了一会儿,
嗡嗡嗡——正当我还疑惑着这震动声的来处,水斗已经从口袋里掏出了他的手机。
然后,满脸倦容地看向手机画面。
就这样,愣了整整数秒的时间。
接着,又偷偷地瞥了一眼东头同学所在的试衣间。
「「……嗯嗯???」」
难道说……?电光火石间,一种推测在我的脑海中闪过。
而晓月同学,大概也和我做出了同样的推测。
难道说,东头同学,刚才——
「嗯?LINE?谁发来的啊?」
「……我爸。」
水斗有意无意地拉开距离,没让川波同学看到手机画面。
他挥动起纤细的手指迅速编辑好回复的短信后,
「别在这划水了,赶紧把正事办掉吧川波。我还想早点回去读书呢。」
「是是。嘛毕竟是你在陪我办我兴趣的事情呢。那我们走咯——」
水斗迈出急促的步伐,川波同学朝着我们挥着手,两人一同消失在了商场的人流之中。
目送着两人的身影远去后。
我和晓月同学慢慢回头面向试衣间——
——唰的一声,一把拉开了试衣间的门帘。
「噫呀啊啊!?干、干什么啊啊!?」
试衣间里,肩头猛地颤了一颤的东头同学——有好好地穿着衣服。
浅V领的衬衫轻柔地覆盖在她的身上,衣角被束进了喇叭裙里。这不仅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消除胸部的存在感,也能够束紧她的腰围,所以晓月同学才下达了这样的指示。
配色是上半身偏向绿色系的军色,而下半身则是近似于棕色的浅褐。虽然看上去有一点土气,但或许对于东头同学来说,土气一点反倒会更好也说不定。
像是在奇幻故事里出现的村姑一般给人一种朴素的印象,感觉挺契合东头同学的气质,不过一码归一码。
我和晓月同学的视线,直勾勾地盯向了东头同学郑重地抱在怀里的手机。
「……看来,并没有违反公序良俗呢。」
「看来并没有下流到那种程度呢。」
「诶?诶……?」
东头同学困惑的视线在我们两人之间徘徊着。
东头同学握着手机半裸着身子站在名为试衣间的密室内,是我们所预想出的最糟糕的事态,但看来,东头同学还是及时刹住了车。
「是我们太急于下结论了呢。这次就不教训你了喔东头同学。」
「是呢。虽然我对你这次绕过我们的自主行动颇有些微词,但毕竟你那份『想让他第一个看到!』的心情我也不是不能理解,所以嘛这次也就放过你啦!」
「诶……为、为什么、会知道……?」
晓月同学递去「别让大家都听到」的眼神制止东头同学继续说下去,然后开口问道。
「然后呢?评价怎么样?」
「……这个嘛,那个……」
东头同学用紧握在手上的手机遮住了嘴。
但是并没有完全遮住,让我们轻松看到了她微微扬起的嘴角。
看来已经根本没有问的必要了。
她抬起视线偷偷地、一遍又一遍地瞥向我们,战战兢兢地开了口。
「……这套衣服……可以,买下吗?」
「准了。」
晓月同学不知为何,做出一副相当了不起的样子点了点头。
我紧接着也点了点头之后,东头同学看向手机画面,又一次高兴地笑了起来。
……嘛,无论出发点和标准是什么——无论是以谁为基准都没有问题。只要慢慢地构筑起自己的标准就好。
「……诶嘿嘿……❤」
「……………………」
她完全走在我过去走过的路上呢。看着兴高采烈地比对着手机中和试衣镜上的自己的东头同学,我如是想道。


「……东头同学,我可以问一句么?」
毕竟机会难得,我们三人在那之后,把整个商城逛了个遍。
而在此途中,趁着晓月同学上厕所不在场的时机,我下定决心提出了疑问。
和我并肩坐在长椅上的东头同学,一边舔着沾到了嘴角的可丽饼奶油,「嗯?」的一声,转向了我这边。
「那个……东头同学你……到头来,还喜欢那个男人吗?」
「是说水斗同学吗?」
我点了点头。
那还是这个月刚刚发生的事情。东头同学在被水斗甩了之后,看上去以令人惊叹的速度重新振作了起来。但是,就比如刚才那样,她还时常会展示出自己还喜欢着水斗的样子——在水斗同学的视线所不能及的时候展现得尤为频繁。
到头来,她到底是属于哪一边呢。
究竟是依然喜欢着他,还是已经斩断了情愫呢。
「我还喜欢着他喔?」
一边细嚼慢咽地吃着可丽饼,东头同学爽快地作出了答复。
「毕竟我之所以会喜欢上水斗同学,并不是因为他存在着成为我男朋友的可能性啊。从今往后,我大概还会一直喜欢下去吧?无论是作为一个朋友,还是作为一名男性。」
「你就,」
我有些踌躇。
「……不觉得、痛苦吗?」
「会吗?至少,我作为朋友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反倒比起之前还更开心了呢。大概是因为不用再隐瞒自己喜欢他的缘故吧?」
「但是、如果……」
我回想起不久之前的自己。
「……如果他,交到了女朋友的话呢?」
「嗯——……这个嘛,我大概会感到不甘心吧。这话说来可能很荒唐,但我总觉得会有种输了的感觉呢。但是,水斗同学他即使交到了女朋友,估计也不会因此而与我拉开距离什么的,既然如此就没问题了不是吗。虽然实际上会怎样,不真正走到那地步也根本无从得知就是了……」
「倒不如说,」东头同学接下话头。
「或许水斗同学结交到新的朋友,我反倒会更嫉妒一些。」
「诶?」
「能和水斗同学聊得最开心的人是我才对!明明是这样的,一旦想到他在我所不知道的地方和我所不认识的人开心地玩耍……!呜呜呜,光是想想就觉得生气!」
东头同学狼吞虎咽地将手上的可丽饼吃下了肚。
诶诶?咦?……啊,这样啊。因为东头同学和我们不同班,所以不知道川波同学的事啊。
原来如此……。我总算是明白晓月同学告诉我不能让东头同学和川波同学碰面的真正用意了。
「……不会嫉妒恋人,却会嫉妒朋友么?」
「总觉得有种自己的地盘被践踏了的感觉呢。这是所谓的被NTR么?……结女同学也会有这种感觉吧?如果突然有一天,水斗同学失散多年的妹妹出现在他的面前——你会怎么想?」
「……这个……」
复杂的感情席卷过我的心头。我的心底里传来一阵焦躁感。虽然如此,但那和我认定东头同学有可能成为水斗女朋友的那时候,又是不尽相同的感受。
这并不是抗拒,不是悔恨,也不是愤懑之情。
「……我好怕。」
看着被吃得干干净净的可丽饼的包装纸,东头同学说。
「明明我除了水斗同学以外一无所有,水斗同学他却有着无数的替代品。一想到这——就觉得,好害怕、好寂寞。」
啊啊。
我真的,我真的……非常理解她的心情。
被赶出自己的容身之所,孤身一人被丢到人世间的这份恐怖。
是这样啊……。她并不是想要独占水斗。
她只是在害怕而已。害怕在水斗的心目中,不再有她的一席之地。
……但是,我又一次发出疑问。
真的,这样就好了么?
永远依靠他,永远缠着他,永远对他撒着娇,……真的,这样就……。
「东头同学。」
「嗯?」
「奶油,还沾在嘴上呢。」
「啊呜」
我取出纸巾,擦了擦东头同学的嘴。仿佛是在照顾一个婴儿一般。
她说,她除了水斗同学以外一无所有。
但是今天,这里并没有伊理户水斗在。
斟酌并最终为她找到了新衣服的人,是我和晓月同学。
「东头同学。」
所以,我开口说道。
「我们也是朋友。对吧?」
「诶,啊。」
东头同学坐立不安地游移着视线,通红着脸庞,……然后,偷偷地,瞥向我的脸。
「真……真的,可以吗?」
然后,向我发出请示,一如她买下衣服的那个时候——明明她,完全没有这么做的必要。
「当然。我们早就拿你当朋友了。」
「那、那个……但是!」
东头同学气势十足地握紧我的手——但是又随即消沉了下来。
最终,用细不可闻的声音,呢喃道。
「……虽然,没办法成为,水斗同学的……替代品……」
这句话,一定是最为致命的反驳了。
但我并没有动摇。
「嗯。我知道。」
关于这一点,我大概也毫不逊色,甚至……与你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和晓月同学与东头同学道别后回到家中,只见我那个不成器的义弟已经到家了。
我连一句招呼都没有打,对着那个正坐在客厅的沙发山读着书的男人的背影投去疑问。
「怎样?」
「什么怎样。」
「东头同学。」
「……………………」
水斗偷偷回头瞥了我一眼。
「……嘛,看上去感觉还不错吧?」
「你就明明白白地说一句『很可爱』不行么。……然后呢?东头同学说了什么?」
水斗满脸厌烦地操作完放在桌上的手机,将画面摆到了我面前。
那是和东头同学的LINE对话框。
面对水斗随口的称赞,东头同学发来了这样的回复。

……………………。
看到这乱来的回复,我在心中比对着自己亲眼所见的东头同学。
这孩子,为什么不能在水斗面前做出那种反应呢。
无法坦率地传达自己的感情,真是吃亏的性格呢。真让我同情。
「……话说,这张照片里的东头同学,为什么要用手机遮住自己的眼睛啊?」
「不知道。你问她本人去。」
「总感觉会得到乱七八糟的答复……」
简直就像是在SNS平台上传不正经的自拍的人一样——这样的感想,让我勉强吞回了肚子。如果说出来,那可就正合东头同学的意了。果然还是说教她一通会比较好呢。
——就在这时,我感受到了视线。
「?」
「……………………」
我看向水斗,恰逢他咻地一下将视线错开。
……他在看我?
因为我是穿着买来的衣服回的家,现在还是晓月同学推荐的那套紧身裤装扮——刚才碰面的时候,这个男人可是从头到尾都无视了这身服装。
我原本还以为这身衣服不合他的品味呢。
「哼~……?」
「……………………」
我绕到沙发前,站在了水斗的视线内。
水斗一个劲地将视线对准了书籍,死活不肯看我一眼。
我已经,再也没有非要迎合这个男人不可的理由了。
我已经,再也没有要将这个男人作为标准的必要了。
但是。
即使如此。
我缓缓地取出自己的手机,横放着手机遮住了自己的眼部。
就像东头同学所做的那样。
「……喂。」
水斗的嗓音微颤,嘴角抽了一下。
「你几个意思啊你。」
「你指的是什么?我不过是在略高一些的位置看着手机而已。」
「如果你有什么想让我说的就直说吧。」
「没有啊?有什么话想说的人是你才对吧?」
水斗的嘴角闪过一丝苦涩,他别过脸,用生硬的语气说道。
「……不也挺好的么。这种类型。」
「哼哼。」
我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水斗看上去有些不满。
我已经,没有回避短裙的理由了。
无论我怎么露出腿部,这个男人也不再拥有指责我的权利。
但是,即使如此。
打破这个男人的铁面具,依旧不失为一大趣事。
这份快乐,我可不会轻易让给别人。




本帖最后由 xiaoyujie 于 2019-12-9 00:01 编辑

第四章 -- 川波小暮无法认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伊理户!」


虽说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我简直年少无知到了极点,但我从初二到初三为止,确实曾经有过一种名叫女朋友的东西。
也正因如此,我才会知道。圣诞节、情人节、元旦节、生日,以及纪念日——在这如此紧锣密鼓的情侣日程表之中,有一个仅仅存在于学生情侣之间的特殊事件。
这每逢一个半月至两个月便会发生一次,一年共计会重复五次之多的时间,没错——那便是『考前复习』了。
哎呀。
我的这番说辞,或许让你们心生了『考前复习算哪门子的事件啊』的想法吧。考前复习是地狱,是痛苦,作为一项情侣事件实在是太过折磨人了——你们如此叫嚷着的声音仿佛就浮现在我的耳边。那可实在是对不住了。对于从来没有和恋人一起举办过学习会的人们来说,确实会有这样的感受呢。
正是如此。
那种东西,不过是地狱,是苦痛,是拷问罢了。
我记得,那好像是在我们开始交往后不久的,初中二年级第二学期的期末考之前发生的事吧——对于在前一次考试期间,也就是期中考试期间所发生的事情,让我们产生了危机意识。
你问我是不是那个女人偷偷摸摸地把我的橡皮擦供奉起来的事?不不,虽然那确实也是桩可怖的事实没错,但那时的我并不知道这事——当时的我们所面临的,是更加现实的危机。
成绩下降了。
那并不是什么肉眼可见的恶化。平均80分的成绩降到了75,我想不过是这等程度的下滑而已。但是,这份数据意义深远,给我们刚刚开始交往而热到了沸腾的脑子(虽然这脑子一热就热到了好几个月以后,但刚开始的那段时间尤其严重)来了一盆当头冷水。
再这样下去,就不妙了。
这就是我们,在期末考试面前达成的共识——因此,作为对策,我们拟定了以下策略。
即——只在公共场合下一起读书。
不是,你们倒是别在一起读书啊。
这样的吐槽,还请诸位先忍一忍吧——毕竟所谓刚刚开始交往的初中生们,是个严重缺乏判断能力的物种。你难道以为这种符合常理的论点会对他们起效么?用异常的态度对待异常的事物,这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总之,想打情骂俏还是等到考试以后再说吧。
如此下定了决心的我们,决定接下来主要利用稍远一点的图书馆来学习。同校的学生并不常去那里,更重要的是那里能强制我们安静下来。
从暑假期间我们在图书馆不断重复的邂逅就能看出,在学校的图书室里,只要压低声响,就算窃窃私语也能够得到原谅。因此,在聚集了素不相识的本地人的公共设施中,就算再怎么厚颜无耻——失礼了——就算是初中生情侣,也很难兴致勃勃地沉浸在对话之中。
——……………………
——……………………
我们并肩而坐,一言不发,唯有翻书的声音和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飘荡在空气中。
这,才是考前复习该有的样子。除此以外的一切举动都是多余的。我们没有必要偷偷地说悄悄话,没有必要发出忍俊不禁的笑声,也没有必要毫无意义地互戳对面的手肘,更是无需装作无意之举般,让自己的小拇指和对方的小拇指相碰。我们就此找回了考前复习的正确方式。
然而,其中却暗藏着一个陷阱。
众目睽睽之下必须忍耐着不能做出亲昵的举动——这样的场景,对既愚蠢又精虫上脑的初中生情侣来说,反倒更加危险。而我们,却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一开始,是绫井采取的行动。
——……伊理户同学。这里……
绫井递来教科书小声说完,仿佛如梦初醒般地眺望起四周来。万幸没有受到任何人的责难,但在这静谧的空间里,哪怕是如此微弱的声响也已经足够惹人注目了。
那咱们来笔谈吧。想到这我拿起了笔,但在此之前,绫井似乎有些焦躁不安地瞥了我一眼后,……挪着她的椅子向我这边靠来。
两肩相触,她的头发散发出洗发水的香味,轻抚着我的鼻腔。绫井凑近了不禁浑身僵硬起来的我,仿佛吹气般地在我的耳边低语起来。
——这个地方……你看得懂吗……?
这道一片寂静之中直接灌入我耳中的声音,让一阵酥麻的感触闪过我的脑髓深处。
众目睽睽之下。禁止窃窃私语的地方。无法尽情触碰对方的场所。
正因为环境如此束缚着我们的言行举止,这道极近距离之下被灌入脑海之中的声音,实在是有些刺激得过了头。
明明一直忍到了现在。
明明一直努力着,忍耐着,将交谈和触碰的欲望逐出自己的意识。
也不知是出于抗议还是某种其他的心情而变得心乱如麻的我看向自己的身旁,结果,就目击到了那一个瞬间。
绫井把视线移向别处,看上去似乎有些焦躁不安地抿起了嘴唇。
提问的方法明明要多少有多少才对。
既可以选择笔谈,也可以利用手机。如果只是想问我问题的话,绫井根本没有必要一反常态地选择在我耳边轻语。
她因为涂了唇膏而略微闪耀着樱色光芒的嘴唇烙印在我视野的正中央,纹丝不动。
——……光凭教科书,确实,有些不好理解呢
无论如何,这里不行。必须,先从这里离开才行。
——那……去找找参考书吧
——……嗯
真是的,所谓的初中生情侣,根本就是一帮蠢货嘛。
完全不分时机和场合,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发起情来根本只需一瞬间的功夫。简直给以知识为最大特征的人类抹黑。
唯独关于这一点,我大概是可以和现在的那个女人统一意见的吧。
——……诶嘿嘿
在巨大的书架后方,绫井的吐息正拍打在我略微抹了些唇膏的嘴唇之上。她露出仿佛掩饰着害羞的腼腆笑容,我呆呆地端详着她的那张脸。
——对……对不起喔?那个……打搅你读书了……
——不……绫井你,意外地是个小色鬼呢
——才、才不……!……,或许,还真是呢
说着,绫井双手就这么环抱着我的脖颈,微微张开了唇瓣。
真是的,女人可真是一种善变的生物。明明直到四个月前,她还是个单纯得连造人的方法都不知道的女孩。
不过,我也好不到哪去呢。明明直到四个月之前对女孩子还根本没有过半点兴趣——而时至今日,竟会委身于如此单纯的诱惑。
绫井又一次合上了修长的睫毛。就在这个时候。
——……呜哇……!
我们听到了一声微弱而又尖锐的惊呼声。
我们的身躯双双一震,回头一看,那里正站着一个大致是小学三、四年级左右的女生。
女生的脸涨得通红,踉踉跄跄地逃离了原地。
——……………………
——……………………!!
在一篇尴尬的沉默中,眼见着绫井的脸涨成了一个熟透的红苹果。
也不知是谁先采取的行动,我们仿佛要当作无事发生一般,将紧挨的身体剥离开来。
——……这个,嘛
绫井的脸已经红透了耳根,低着头,支支吾吾地不知该说些什么。不是,这个,或许该庆幸只是被一个小女孩看到了而已。虽然指不准就被对方当成了永生难忘的回忆也说不定就是了。
一盆迎头冷水后得以冷静下来的脑子反复思量过后,我除了说出这番话以外,根本别无他法。
——…………总之,我们,先到外面去吧
——…………嗯…………
我们的成绩,理所当然地几乎没有得到任何提升。
收获了如此屈辱的回忆却没有任何成果,这不是拷问又是什么呢。



七月。
烦人的梅雨已然远去,校服也迎来了换季的一天。学生全员都换成了开放的短袖打扮,但校内却到处充斥着与开放的服装完全相反的紧张感。
理由自然无需多言。
「东头——你,期末考试没问题么?」
放学后,等我一如既往地来到图书室的窗边后,看到身穿短袖衬衫与无袖夹克的东头一如既往地享受着看书的时光,便开口问出了一直很在意的问题。
而那个一脸痴态地看着美少女插图的巨乳宅女浑身一颤僵住了身体。
「……………………」
「东头?」
「……诶?你说什么?」
「你这也太牵强了吧。」
照你这装傻充愣法,党争在第一卷后半部分差不多就得结束了哎。
东头双手抱着自己的脑袋,满脸痛苦地发出了「呜呜呜」的呜咽声。
「我……想起来了!」
「嚯嚯。」
「我突然想起来今天有点私事所以我这就告辞——」
「别想逃。」
「啊呜……!」
我抓住了匆匆忙忙想要逃离现场的劣等生的后领。
奈何对方仍然张牙舞爪地不停抵抗着,我从后方反剪并扣住东头,锁死了她的双臂。
「疼疼疼疼!投降!我投降——!」
「没KO就不算分出胜负。」
「居然是死斗模式!?既、既然如此……!」
还以为东头终于放弃了抵抗,结果她却猛然扭扭捏捏地蠕动着身子,转过头来将瞳孔对准了我,一副欲言又止的眼神。
「水……水斗同学……。我的屁股,好像碰上了什么硬邦邦的东西……」
「那是口袋里的手机。」
「疼疼疼疼!」
看来她是被那个女人和南同学多多少少灌输了一些交涉的手段,然而这些对我是没有作用的。
感受到东头抵抗的力度渐渐变弱,我把东头推到墙上,把手撑到了她的脸旁。
「所以呢?考前复习怎样了?」
「那个……我觉得,这好像不是一个应该在壁咚状态下问出来的问题吧……」
「考前复习怎样了?」
「…………还、还没复习…………」
我凑近她的脸就是一通逼问。而东头似乎有些欲哭无泪地答复后,旋即别过了脸。
「就、就算你这么说……着不还没到考前准备期间嘛……」
「你难道以为区区一个星期的考前准备时间就够你准备周全了?凭你的作风,上课时间八成也被你用来偷偷摸摸地看小说了吧。」
「呜呜……!」
「老挂科的话搞不好就要留级了喔。你莫非想当我的学妹不成?」
「……水斗学长?」
「你别真想当我的学妹啊你。」
「噫呜呜!别、别用这种低沉的声线跟我说话啦!我真会心动的别这样啦!」
东头通红着脸不住地推着我的胸口,我姑且解除壁咚的姿势后叹了一口气。
「我说这些可都是为了你好啊?」
「水斗同学你是我妈吗……?」
「万一你真成了我的学妹,在你忘带教科书的时候我可就没办法再借你咯。」
「呜、呜呜呜呜……那、那就麻烦了呢……」
健忘女·东头伊佐奈低声念叨着,神情沮丧到了极点。
「但是,就算你这么说,我又该怎么办呢……。这所学校,学业太难了啊……。明明我在初中时期也算是头脑聪明的那类人……」
「你的脑袋不差,关于这一点你能进这所学校就已经说明问题了。那么接下来,就是训练量的问题了。」
「量……」
「我会把能够改善成绩的知识灌满你的脑袋的。」
东头猛然捂住嘴唇,天真无邪的视线瞥向斜下方,细声细语地说。
「我……要被水斗同学灌满了吗……」
「少来这一套。」
想用黄段子蒙混过关也是白费功夫。
就这样,我逼着东头伊佐奈,定下了下星期六来我家学习的约定。


第二天。
「……不妙……」
我的眼前,正坐着一个满脸世界末日的男人。
是川波小暮。
在这十分正经的重点高中里对自己的发型修来改去,仿佛体制的叛逆者一般的那个男人,正趴在我的桌子上感受着绝望。
「不妙啊……期末考试,真心不妙啊……」
「嘴上这么说着结果以超高得分轻松过关——你好像也不是那种人呢。」
「这不废话吗!!我期中考的时候,也是背水一战才勉勉强强惊险过关的啊!!」
「有你这么广的人脉,不愁问不到往期的真题吧。这还不够你过关么?」
「……这所学校的老师个个都是老江湖啊……。我们的手段他们都了解得一塌糊涂……」
他这德行,完全就和经过一番苦战终于跨越难关获得了自信,结果却发现自己和全新的敌人存在着压倒性差距的家伙一模一样呢。
「救救我吧年级第一!我现在只能靠你了!」
「好恶心,不要。」
「不管你想要什么我都会请你的!」
「嚯嚯。」
不管我要什么——你是这么说的没错吧?
「我有一本非常想要的绝版书,不过那本书在网上已经被炒到了天价……」
「咕……!虽、虽然我说过想要什么都行,不过那可是有限度的哦?是有限度的啊?」
「附近的二手书店也找不到呢……」
「限度!你好好考虑一下限度问题!喂!?」
嘛,虽然非我本愿,但毕竟这个男人曾掏腰包为我购置过衣服。这次就算我跳楼大甩卖,替他想想办法好了。
不过,我已经跟东头说好了呢……。同样的考试范围,两个人一人教一次实在是有些麻烦。
有了,就这么办吧。
「下一个星期六来我家吧。我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教你的。」
「感激不尽啊师傅!」
「谁是你师傅啊。」
两个一起教才是高效的做法。
虽然东头还没和川波碰过面,但以川波开挂级别的社交水平,总不会有问题吧。


终于,星期六如期而至。
我带着约定好在外碰头的川波,站在我家的门口。
「话说我还是第一次来伊理户家呢。上次要来看病的时候我被排除在外了来着。」
「我也是第一次带男生到自己家里呢。」
「你这话说得好像带过女生来自己家里一样啊。」
「南同学。」
「啊啊……。居然把那家伙当女生看待,你还真是个老好人啊。」
这家伙对老好人的标准可真低啊。光是掌握了南同学的性别就会受到主人公级别的待遇,真是有够划算的。
不过话说回来,我曾经带到家里的女生也不止南同学一个就是了。
「总之你进来吧。室外实在是有些热。」
「也是啊。热死我了——」
七月的阳光十分炽烈。我带着不断扇动着上衣领口的川波,打开了玄关门。
「打扰咯——。你父母呢?」
「你问我父母的话,他们不在。」
「的话,么。……也就是说,这是伊理户同学的鞋子么。」
看到混凝土质地的地板上放着的女式运动鞋,川波说道。
这家伙眼睛可真好用。……但是,那双运动鞋并不是结女的。
「看来是已经到了呢。」
「嗯?谁已经到了?」
正当川波一头雾水的时候,客厅门被咣当一声打开了。
室内用的长裙和黑色的长发随风飘动。从客厅的方向现身的,是我不成器的义妹伊理户结女。
结女看着站在玄关的我和川波,一脸目瞪口呆的表情。
「早上好哇,伊理户同学。打扰咯。」
川波轻轻挥手致意,但结女却没有回应他的招呼——
「等……等、等、等、等等等等!」
只见她一路小跑迫近我的方向,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把我扯离了川波身旁。
结女把我拉到了楼梯边后,不知为何偷偷摸摸地以带了几分责难的语气开了口。这展开好像在哪见过啊!?
「(你、你在干什么啊!?为什么会把川波同学带到我们家里啊!?)」
「这有怎么了……只是因为人家拜托我教他学习而已。」
「(你该不是忘记了吧……?那孩子今天也在这啊……!?)」
「嗯,看来是平安过来了。考虑到最糟糕的情况,我还担心过她会不会不会直到我们回来为止都徘徊在我们家门口不敢进家门呢。」
居然能孤身一人来拜访别人的家——东头那家伙也成长了不少啊。
「毕竟同样的内容教两次也很麻烦,两个一起教效率不是高得多吗?」
真是无比聪明的思路呢。我对自己的头脑感到相当满意。
正当我点头不止的时候,结女却仿佛犯了头痛一般扶起了额头。
「(啊——真是的说来也是啊……!这个男人确实就是这样的家伙来着……!)」
「总觉得自己被当成傻瓜了。咋着,想吵架?」
「(总之!你快把川波同学带到自己的房间去!客厅里的东头同学由我来教——)」
「——结女同学~?」
从客厅的方向传来了东头的声音。
「是水斗同学回来了吗~?结女同学~?」
「等、你等一下!现在还不能——」
咯噔一声,客厅的房门被打开了。
而东头伊佐奈身穿听说是前一阵子由结女和南同学替她选好的私服,正站在客厅门的里侧。
然后。
东头伊佐奈的双眼——和川波小暮的视线。
从正面,无可争议地,捕捉到了对方的身影。
两人眯起眼。
竖起眉。
面露愕然之色,双双问道。
「……你是谁啊?」
「……你谁啊你?」
结女以手掩面,一副完蛋大吉的样子。。
我疑惑不已。
这莫名的气氛,是怎么回事?


「我是东头伊佐奈。是水斗同学独一无二的朋友。」
「我叫川波小暮。是伊理户最铁而且最先交到的朋友。」
「蛤?」
「蛤?」

在我家的客厅里,初次见面的一对男女正把我夹在中间互相瞪着眼。
左侧的东头猛地拉住了我的胳膊。
「水斗同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谁啊这个轻浮男!这一定是骗人的吧!水斗同学的朋友只有我一个才对吧!?对吧!?」
右侧的川波猛摇起我的胳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伊理户!这谁啊这个巨乳女!为什么这样的家伙会在这里啊!?这里不该是你和伊理户同学的圣域吗!!」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我做梦也没想到,无论对谁都无比认生的东头和对谁都十分友好的川波,竟会乍一见面就反目成仇——所以说,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完全搞不懂。
虽然确实,东头的性格大概不怎么会接受川波这种一眼看去就很轻浮的人,而川波大概也不太可能和东头这种类型对得上眼没错啦——
而结女则无视了被两人拉着摇来晃去的我,掏出手机好像在给谁打电话。
「(晓月同学……!救命啊……!!)」
看来是指望不上她了,我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挣脱了两人的身体。
「等等,都冷静一下。看来双方似乎都有些什么误会啊。」
「「误会?」」
「川波。这个女生是东头伊佐奈。是最近和我相识并且很谈得来的朋友,仅此而已。」
「……最近相识并且很谈得来?」
「东头。这个男人是川波小暮。是一个自称我的挚友,擅自缠着我的同班同学,仅此而已。」
「……擅自缠着不放?」
东头和川波将眉头挤成了川字型,各自都仿佛鉴定古董一般地端详起对方来。
说实话我并不怎么明白这两人到底产生了什么误会,但无论是怎样的误会,只要冷静地认清事实就一定可以解开的。
于是,大概是我冷静的说明取得了功效吧,两人各自点点头,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原来如此。是水斗同学的跟踪狂啊。」
「原来如此。是冲瞅准了水斗来的仙人跳啊。」
「为啥会变成这样啊!!」
这俩到底有没有好好听我说话!?
东头一把拉过我的手臂,紧紧抱在了胸口。我的上臂被埋入那丰满的肉团之中,她却没有半点在意的样子,用看门狗一般的眼神紧盯着川波不放。
「请你不要过来,跟踪狂先生。水斗同学是我的朋友。我不会把他交给任何人的!」
「你才应该放开你那双脏手啊你个欺诈师。」
川波的眼中杀气涌动,抬起手来指向了东头的脸。
「莫非以为对方是个阿宅很好攻陷?真遗憾,伊理户才不是这么好对付的人哪。我劝你还是在自尊心受损之前趁早抽身而退怎么样?」
「呜咕……!居然毫无顾虑地揭我的伤口……!」
「哎呀!看来已经遭受过反噬了哈!那可真是太遗憾了哈!没能看到掂不清自己斤两的无耻女人哭丧着的脸孔可真是太遗憾了哈啊~~~~!!」
「唔……呜呜呜呜~!!水斗同学~~~!!」
东头带着哭腔藏到了我的身后。
无论如何,事已至此我也不可能再袖手旁观下去。
「不好意思,川波,我可不准你再欺负东头了。」
「什么!?难道你想站在她那边么!?」
「我没有打算站在哪边。虽然我不知道她究竟哪一点碰了你的逆鳞……但我可是和东头约定过,如果有一天有人被欺负的话另一方也会一起被欺负的。」
「水……水斗同学……」
「虽然东头同学看上去很感动,但如果被欺负了的话倒是帮对方一把啊。」
恶劣女插了一句嘴但我还是当她不存在好了。
「虽然我确实甩了她没错,但她向我告白的勇气是值得尊重的,更遑论是嘲笑了。川波,给我修正一下。」
「诶……!?糟了。这家伙居然动真火了……!?」
「川波同学……虽然我不知道你究竟在坚持些什么,但我觉得你还是道个歉会比较好喔。不知道为什么,一旦事关东头同学,他的沸点就出奇地低呢。」
这不理所当然的么。如果朋友被人嘲笑,就该怀着双倍的怒火还以颜色。大家不都是这样的么?
「咕……」
即使如此,川波依然摆出一副仿佛啃碎了虫子一般的苦涩表情硬撑了许久后,才终于在我无言的紧盯之下放弃抵抗低下了头。
「……不好意思……。稍微有点失去冷静了……」
「嗯。东头你怎么办?」
「嘛我就放过他吧。看在他那头七凸八翘目中无人蠢破天际的发型的份上。」
「这混账!!你丫实际上根本没受伤吧你!!」
「噫呜!!水、水斗同学~~……」
「…………喂,川波。」
「…………万分抱歉。」
我低头看着又一次低下头颅的川波,我决定就此放过他。只要你能明白就好啦,只要你能明白。



「啊!?喂,伊理户你看到了没!那家伙刚才吐舌头了!」
「嗯嗯?」
听他一说我看向了东头,但只看到了一个宛若小动物一般胆怯不已的宅女模样。
我又一次看向了川波。
「散播谣言可不太好啊……」
「为毛啊!?伊理户同学,我说这到底怎么回事啊!?一不留神伊理户咋就变这么奇怪了啊!」
「是、是怎么回事呢……我也不太明白呢……」
真是一群没谱的家伙,我明明不过是说了理所当然的事而已。
「时间紧迫,差不多该开始学习了。打开教科书吧。」
「诶诶~?不去水斗同学的房间么~?今天我本来想找找靠近房间里侧的那个书架来着……」
「考试结束之后吧。」
「好哎~」
在客厅里打开了东头的教科书后,我的背后传来川波的呻吟声。
「唔咕咕……简直是噩梦……!」
「川波同学,为什么你会痛苦成这样啊……?」


虽然多少有些混乱,但之后按照当初的预定,我们开始了学习会。

「以我们学校的现代文考试难度,过度解读些反倒正好。比如这道旧题,从这两句原文就能看出——」
「不是记住公式本身,而是要记住公式的用法。就是因为犯懒了想背背书了事才会搞不明白的。好啦,不要磨磨蹭蹭的,多动手!」
虽然没有这样的预定,但因为结女帮了我一把的缘故,我的负担减少了一半。虽然我考虑到效率问题而决定同时辅导两个人,但我也确实对自己能不能在这个自己并不熟悉的领域里同时教导两个人而感到过几分不安,说实话帮大忙了。
虽然东头和川波都叫苦不迭,但在这毫无破绽的男女混合双打体制之下,学习会的推进之顺利超乎了我的想象。
「呼~。好累呀……」
坐在我正对面的东头一把趴在了桌上。
而川波则轻蔑地哼了一声。
「哈。光是这种程度就轻言放弃,哪里还配得上学年第一的伊理户啊?」
「…………正如身高差能产生神圣感,我觉得学力差也是可以有的。」
「有个头啊。果然首先还是需要有对等的条件吧。尤其是只会躲在男人背后的女人根本想都别想。当今世道能流行起来才怪咧。」
「蛤啊?」
「蛤啊?」
东头和川波两人依旧针锋相对地互相瞪着眼,但我已经不再予以理会了。这几十分钟里,类似的交锋已经在眼皮子底下发生了不知多少次。只要不越线,就随他们去吧。
「稍微休息一下吧。我去泡杯茶。」
看到结女站起身,我便也跟着离开座位,和她一起走进了厨房。
结女翻着白眼看向了我。
「……你为什么要跟来啊?」
「我不想单独跟现在那俩待在一起。」
「我总觉得现在让他们俩独处反倒更不妙……」
结女回头望去,被留在客厅里的东头和川波正无言地互瞪着眼。
结女微微欠身寻找起茶壶来,我则越过她的头顶,从上方的橱柜里找出了茶叶盒。
「东头同学也就算了,但为什么连川波同学都会变成那样呢……」
「你还是别知道比较好。总之你只要别做出什么欠考虑的行动来就行了。」
我接过结女递来的茶壶,打开了茶叶盒的盖子。
「哈啊?我究竟什么时候做出过欠考虑的行动啊。」
「我反倒是不明白东头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呢。」
川波变成那样的理由,考虑到他至今为止的言行也多少能够类推出来——这家伙现在的行动,怎么说呢,和产生了错误解读的阿宅有些相似。仿佛自己单推的角色做出了和自己的解读完全相左的行动一样。
但是东头那边就搞不懂了。明明她平时基本只是个胆小的小动物,但我万万没想到她竟会如此敌视别人。
「她是以为你会被人抢走吧。毕竟除你以外,她没有其他朋友。」
结女一边将热水注入电子茶壶一边说道。而我则一边将茶叶放入茶壶,

「现在不是还有你和南同学么?」
「那是因为……」
结女关掉了开始鸣起了汽笛声的水壶。
「……你就多理解她一下啊。对她的体谅还不够呢。」
「哼。和不够温柔的女人相比究竟是孰高孰低呢。」
「你说谁呢!?」
我单方面夺走了结女提起的茶壶。
然后,开始往放好了茶叶的茶壶里注入热水。
「说到底,我和东头之间的事为什么非要让你横插一杠不可啊。过度保护东头的反倒是你才对吧。你是有什么地方和她产生了共鸣么?」
「……虽然也许你并不知道,但作为一个人,担心朋友可是天经地义的喔。虽然嘛,她的身上的确存在着一些能够让我产生共鸣的地方,这一点我倒是并不否认啦……」
「这样啊。比如说?」
「比如说……」
「比如说让别人给自己穿上袜子的特殊癖好?」
「那又不是——啊!」
大概是出于条件反射吧。
结女条件反射地捉住了我的手腕,结果,我的手抖了一下。
注入茶壶的热水略微变了变轨道,淋到了我支撑着茶壶的手指上。
「——!」
「对、对不起!没事吧!?」
我慌忙将茶壶和水壶放到一边,甩了甩被烫到的手。
食指的指尖已经变得通红,不过嘛,光是这种程度的话,只要马上用水冲一冲就——
「让、让我看看!」
电光火石间,事件的发生没能让我有任何时间进行思考。
被开水烫到的手被结女一把抓住,拉近——正当我意识到这些的关头。
啊呜。
——我的食指,已经被含进了结女的口中。
「——————!?」
在我的思绪完全当机的期间,由于烫伤而变得敏感的指尖,已经被温暖的、柔软的、湿润的质地包裹起来。等到我终于意识到这触感是结女的舌头之时,我紧紧盯着结女含着我手指的嘴唇,已有大约五秒之久。
「喂……喂!」
「嗯诶?」
我急急忙忙地抽出手指后,只见抽出的手指指尖拉出了一条长长的唾沫丝。
眼睁睁地看着这条唾沫丝啪的一下被拉断,我用手蹭起了明明没有泼到开水却变得滚烫滚烫的面颊。
「你、你……在干什么啊……」
「诶……可、可是,妈妈以前说过,受伤的时候就要这样……」
「烫伤不是要靠舔的而是要靠冷却的啊……」
「……啊」
结女半张着嘴呆住了。
这家伙,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只是单纯把男人的手指舔了个遍么。
她刚刚还说过啥来着?『我究竟什么时候做出过欠考虑的行动啊』?真好意思说啊你!瞧你这狼狈样——
「嚯嚯~」
「哇~哦」
大脑本就龟速的重启过程,因为这两道叫声惨遭更加沉重的打击。
川波小暮和东头伊佐奈两人,一个满脸坏笑,另一个故意用手捂着嘴,正站在厨房桌台的另一边看着我们。
直到刚才为止还持续着无言的对视的二人,以别无二致的语调说道。
「伊理户同学,意外地挺闷骚嘛。」
「结女同学虽然看上去是个优等生,竟然意外地挺色的喔?」
「为什么你们两个偏偏在这种时候不吵架了啊!?刚、刚才不过是因为一时糊涂——!」
我无视了通红着脸想要辩护的结女,用水冲洗着被烫伤的手指。
虽然一心想要让水流将唾液连带着烫伤的痛楚和一起冲走……但实在麻烦的是,这次的事件有着证人的存在。就算我们两人想要当作无事发生,想要忘却这份记忆,这两个人也会在我们面前旧事重提的吧。
……算了,万幸的是,目击到案发现场的是这两个人。一想到刚才的事件让『她』看到的后果——

——咯噔一声,面朝庭院的扫除窗口碑打开了。

「诶?」「嗯?」「呜哎?」「啊?」
就连骚动不已的两人都一起停止了说话,猛然朝着扫除窗口的方向望去。
在庭院的套廊处。
那是——有如小动物一般,梳着一头单马尾发型的,非法入侵者的身影。
「呀嚯~,结女酱♪我来救你啦~♪」
看到她的——南晓月的笑容,我的后背猛然间大汗淋漓。
「川~波~,你究竟,在这种地方,做~些~什么呢~~?……而且啊,我刚才~。好像听~到了有人说结女酱很色~啦闷骚~啦什~么的哪~…………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和川波在电光火石之间采取了行动。
我们瞬间放弃了一切物品的回收,赤手空拳直指客厅的出口——
「怎么可能————会放你们走嘛♪」


「——就是这样,东头同学和伊理户同学已经没有任何其他关系了。他们现在只不过是关系和睦的好朋友而已。从中看出邪心,不过是因为你自己的心灵被污染了。懂?」
「……才不想被污染得最严重的人说什么污染咧——」
「啊?」
「呜咕噢噢噢!!」
南同学小巧的脚丫子踩在趴倒在地的川波背上,正不住地搓着按着,越陷越深。
明明一眼望去就知道她的体重轻得不得了,究竟是怎样才能发出这种声音来啊……。
东头同学压在坐在川波旁边的我的背上,耀武扬威地说。
「就是这么回事。我和水斗同学不过是关系好过世上任何一个人而已。瞧你这轻浮到家的恋爱脑都不觉得羞耻么?所以我才受不了老是不懂别人家小心思的阳咖呀。」
「东头同学,东头同学。就凭你这恋人一样的距离感这话说出来也没有半点说服力的。你先走开一下。」
「诶诶~?」
结女竭尽全力将一脸不满之色的东头和我剥离开来。都已经是夏天了能别黏这么紧么。你的胸部捂着真的很热哎。
南同学转了个圈,将责难的视线对准了东头。
「东头同学也是,不要因为自己的朋友和其他朋友和和气气的就闹什么情绪。这种依赖心太强的女孩子可是很招人厌的喔。可是会被人嚼舌根的喔。」
「……水、水斗同学才不会嚼我舌根的嘛……」
「这可说不定喔?没准儿人家还真就在不为人知的地方说过呢,『那个女人好烦啊——』什么的。」
「诶……!?」
见到东头以一副求助的眼神看向我这边,于是我决定回应她的期待。
「这个女人好烦啊——」
「啊呜啊!?……对、对不起~……」
哎呀,好像效果有些强过头了呢。我轻轻拍着靠来的东头的后背安慰了她一下。
「也摸摸我的头……」
「好好好。」
「也帮我擦擦鼻涕……」
「好好好。」
「给我买哈根达斯……」
「好好好。」
「这与其说是过度保护,倒不如说已经彻底沦为了跑腿……」
虽然承受了义妹轻蔑的眼神,但倘若能维护东头脆弱的心灵,这点损失也算不了什么。
「……过于依赖朋友的女孩子会被讨厌,哈~」
忽然间,川波一咧嘴露出讽刺的微笑,将视线对准了南同学。
而南同学则半眯着眼,用冷酷又轻蔑的眼神还以颜色。
「……怎么。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没~没没。毕竟这道理根本不言自明来着。」
「…………好烦。」
南同学一转头看向别处,脑后的马尾辫摇了一摇,活像是真正的马尾巴。
「那么……最后呢,伊理户同学,」
南同学用手撑着膝盖,半蹲下身子,低头看向了我。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你兴奋了没?」
听到这过于直球的问题,我不禁「噗」的一声漏出了奇怪的声响。
「我是在问你被结女酱舔手指的时候有没有兴奋起来呐。是不是答不上来呐?这是不是意味着你已经兴奋到答都答不上来了呐?呐呐。呐呐呐呐呐!」
「等、晓月同学你等等!?别问了好么?我听着也很羞耻的!」
而被结女竭尽全力拖离现场的南同学,不住地叫嚣着「伊理户同学你个闷声大色狼——!我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为什么总是你——」之类的话。
「水斗同学也的确出人意料地色呢~」
「东头,不要说这些没凭没据的话。」
「啊呜」
完全是突发事件。
坐在一旁的东头拉过我的手,将指尖含入了嘴中。
在全员愕然的场面之下,东头就这么含着我的手指说起话来。
「肿磨漾?鑫混了眉吖?」
「……不,和被大型犬舔到的感觉差不多。」
「真失礼诶!」
东头放开我的手指,接连拍着我的肩膀。果然,这份和宠物玩耍的感觉依旧挥之不去。
「……原来如此啊……」
我听到依旧趴在地上的川波,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嘿咻。」川波一把支起了身子。确定刚才咯吱咯吱响个不停的后背真的没有大碍么。
我抬头望向他的脸,
「你要回去了么?」
「瞧这阵容也学不下去了不是?我也会连带着那个病娇女一并回收的,你就尽管放心好了。」
「你说谁病娇呢你!病的是你才对吧你个变态——!」
「好好好。」
川波以公主抱的姿势将被结女抓着的南同学一把抱了起来。结女和东头纷纷发出了「哇」「噢噢——」的感叹声。
虽然南同学依旧闹腾着,但川波却依旧若无其事地走出了客厅。反倒是走过门槛的时候,南同学挥个不停的手撞到墙上吃了个闷亏。
我姑且目送着他们远去,只见川波在玄关门前转过头来望向了我——准确地说,是望向了我身边的东头。
「你,是叫东头来着。——今天我就暂且放过你好了。」
「川波你耍什么帅啊你!」
尽管被南同学捶个不停,川波却依旧不为所动地走出了玄关。
东头躲在我的身后,朝着合上的玄关门吐了吐舌头。
「这是我的台词才对。别以为还有下次。」
「你至少在本人能听到的地方说这话啊。」
东头扭过了脸。……看来,无论是什么样的人,都存在着八字不合之说呢。
结女轻轻抱起双手长叹了一口气。
「到头来,川波同学到底在纠结个什么呢……」
「……你知道了这些,又能怎么样呢?」
「诶?」
结女一眼惊讶地回看了我一眼,我才终于意识到我说漏了嘴。
「不……没什么。」
我错开视线,推了推东头的后背。
「那么,我们就重新开始考前复习吧。」
「诶!?不是中止了么!?」
「川波已经回家,这不是已经再也没有任何阻碍了么?」
「我~不~要~~~!!」
「……………………」
感知到背后传来结女的视线,但我装作毫无察觉的样子,让东头坐到了教科书和笔记本前。



那天晚上,川波打来了电话。
『不好意思,今天在你家大闹了一场。』
「就是啊。这种事可别来第二次了。」
『这我可没法给你保证哦。那个叫东头的女生是我的天敌。我的直觉就是这么告诉我的。』
真是件麻烦事。尤其是这群麻烦的家伙的争执竟是围绕着我展开的,这可真是麻烦透顶。
『……嘛,你别那么担心,我不会做什么的。毕竟我可是只读派呢。我只要能够在一旁看着,就已经足够了。』
「真是搞不懂啊。从旁观察我们就真的这么有意思么?」
『有意思,么……谁知道呢。我也不会在一旁拍着手大笑什么的啦。』
南同学的脸,在我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她看着川波的时候,她和川波说话的时候,在不经意间,她的脸上不时地会有一丝痛苦之色划过。
而在这时候……川波的脸上,也一定会挂上讽刺般的笑容。
「虽然想来不太可能,」
我几乎脱口而出,然而话到了嗓子眼里却又犹豫起来——但最终,我还是问出了口。
「——你该不会,在通过我们,打消你自己的留恋吧?」
『不是。』
川波在一瞬间,就下了断言。
我无法通过手机看到他的表情。但话筒里传来的,或许是和这个男人相逢以来,我第一次听到的,最真挚的言语。
『绝对,不是这么回事。伊理户……你,可不要太小看我了。』
「……啊啊,抱歉。」
为自己无礼的提问道了歉后,我挂断了电话。
——有一个词,叫做『观察者效应』。
这指代着观察者的观察行为本身会对观察对象产生影响之事。
诚然,这是科学世界的用语而非世间的普遍真理——但是,的确,无数的人们,大概都会无可奈何地受到『别人究竟如何看待自己』的影响吧。比如被评价为『真是个沉默的孩子』的小孩会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又比如,越是被人认为『是一对情侣』的人们,就越是会想要发展成那种关系。
外人那仿佛锁链一般的视线,是那么的烦人。倘若人生在世能够不被这样的视线所束缚,那该是一桩多么美妙的事啊……。
「……………………」
我拿起手机,向东头发送了LINE。



看到东头接连打出得意脸的谜之表情包,我感觉到我的嘴角略微缓和了一些。





本帖最后由 xiaoyujie 于 2019-12-13 00:15 编辑

第五章 -- 南晓月纠缠不放。「结女酱,我们去厕所吧~!」

虽说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我简直年少无知到了极点,但我从初二到初三为止,确实曾经有过一种名叫男朋友的东西。
这层关系会走向终结,那自然是因为各式各样的原因错综复杂地交融在一起所造成的结果,但倘若要我提出其中一点最直接的原因,我可以立即做出回答。
朋友。
是的,我交到了全新的朋友。这,就是崩坏的开始。
从初中二年级的暑假开始的三个月时间内,我和那个男人完完全全地生活在二人世界之中。那是一个无比舒适,无比幸福,还不允许任何他人介入的闭锁世界。但是,我却亲手破坏了它。
我并不认为,这是一个错误的抉择。
无论多少次,我都会这么说。
如果我不结交新朋友,我们直到现在一定也还会是恋人吧。我们直到现在,也一定还会旁若无人地持续着只有我们二人的晦气过家家游戏吧。而这,在见识过恋爱以外的世界的我眼里看来,果然还是有些不够健全。
如果我们的关系,能够健全一点,哪怕只是健全那么一点点。
如果我,或者如果那个男人,如果生活在更加广阔的世界之中——如果能够对彼此以外的存在心存包容。
如果——我们没有心生嫉妒的话。
……事到如今,再说什么都不过是信口开河罢了。
但是,我已经知晓——无论是嫉妒方的心境,还是被嫉妒方的心情,我都已知晓。
但至少,我可以活用这份教训。
这样一来,我也能认定这份黑历史对我有着相应的意义,并以此为由安慰自己了吧——虽然,不过是杯水车薪的程度而已。



「——东头同学,你这里算错了。」
「诶?……啊,真的诶。」
「你可不能因为嫌麻烦就疏于检查计算过程喔。身在考场,也别因为答完了题目就开始睡觉。」
「诶诶~」
东头同学一脸不服地向吸管里使劲吹着气,让杯中的橙汁咕噜咕噜地滚个不停。
这是针对第一学期的期末考而进行的学习会。
与会人员是我,东头同学,以及——
「……………………」
坐在正对面的晓月同学,正紧紧盯着我和东头同学不放。
她不停地拨弄着自己的饮料杯子,但杯中已经只剩下小小的碎冰。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她手头上的教科书,从学习会开始以来连一页都没动过。在上一次的考试中,晓月同学的名次挤进了前50,我并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教她。所以我才以东头同学为重点进行辅导的。然而……。
「晓月同学……?杯子里已经没有饮料了哦……」
「嗯~?啊,是真的呢~」
「……我说啊,你是有什么问题想问我么?你从刚才开始就完全没在学习……」
「不不,没什么呀~?没问题的没问题的。我没事的啦~」
「我去拿饮料来吧。你们想要什么?」晓月同学问过我们的需求之后,朝着饮料台的方向走去。我默默目送着那小巧的背影远去。
「嗯——……」
「结女同学你怎么了?是肚子痛吗?」
「不……只是总觉得,她的样子有点奇怪呢……」
表面上看,她和平时并没有什么两样,依旧是那个活泼开朗的南晓月没错。
但是在暗地里,似乎又能感受到一份生硬——有一种毛毛的感觉。
这种感觉,好像有点似曾相识……?
正当我疑惑不解的时候,一旁的东头同学已经缓缓地取出了手机。
「呼~,休息休息。」
「没收。」
「啊啊——!?女子高中生的生命线——!」
学习结束之前不准玩游戏。


第二天。
「结女酱,我们去厕所吧~!」
第一堂课结束后,晓月同学来到我的座位旁边,满脸微笑地说道。
也没必要说这么大声吧。想到这里,我瞥了瞥后面的那个男人,但我的义弟早已沉浸到了书本的世界中。算了,都已经同居了,事到如今也根本没有上个厕所都掖着藏着的必要。
「嗯。我也有点想去了。」
虽然初中时期的我,一度对成群结队地上厕所的人们感到不可理解,但现在我已经理解了个中理由。
那是因为只有女厕所一个地方,能够避过男生的耳目。
我自打初三时期交到了朋友,就明白了名为女子的生物在一天之内究竟会消费多少的话题。其中自然也包含了一些不想让异性听到的话题,也有一些不方便在众目睽睽之下谈论的内容。这种类型的话题,在女厕所这一半封闭空间之内就可以尽请消费了。
「——然后啊,在体育课的时候~——」
「嗯嗯」
「——发生过这样的事~——」
「诶诶~!」
「太不可理喻了对吧~——」
「这确实有点受不了呢~」

方便过后,我一边在镜子前打点着自己的形象,一边和晓月同学杂谈着。虽然不过是我在单方面地附和着她的话而已。真亏她有办法一个接着一个地想出能谈论的话题呢。
随着上课铃声响起,第二节课开始了。
而在结束后的瞬间。
「结女酱,我们去厕所吧~!」
晓月同学飞奔而来。
明、明明才过了一节课而已?这是还没有谈够么……?
我倒是想花点课间时间在学习上呢……但也不好拂了晓月同学的意,就决定陪她去了。
「——然后啊~——」
「嗯嗯」
「——发生过这样的事——」
「诶诶~!」
「——不可理喻——」
「这确实有点受不了呢~」
然后第三节课结束了。
「结女酱,我们去厕所吧~!」
再怎么说这也太尿频了吧。
不,我当然知道这是为了和我聊天啦,但就算这样也太放飞自我了吧。说到底,晓月同学是这么爱在厕所里搞集会的人么……?印象里课间休息时间她经常待在教室里来着。
「对不起……。我想稍微学习一下……」
我因为有些想要复习的知识点,就小心翼翼地拒绝了她的要求。晓月同学见状笑着摆了摆手。
「啊~,这样啊。对不起喔,没关系没关系!要加油啊!」
说着,她朝着其他朋友所在的方向走去。
我盯着她观察了一会儿时间……但晓月同学,并没有对除我以外的任何人,发出上厕所的邀请。


「晓月同学很不对劲。」
当天晚上,我在自己的房间里,对着手机的话筒开口说道。
通话的另一头,是蜗居在墙壁另一侧的义弟。为了不被妈妈和峰秋叔叔怀疑,我们事先约定过晚上的对话要利用手机进行。
水斗毫不掩饰自己的厌烦之情,
『……还想着你怎么就破天荒地挂了个电话过来,结果这又是闹哪样……南同学她从来就没有对劲过吧?』
「她平时哪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啊。硬要说的话,倒是你和东头同学还有川波同学平时的表现奇怪多了。」
『这就是所谓的价值观差异呢……』
我抱紧了枕头,尝试将感受到的违和感组织成语言。
「大概是期末考的考前复习开始的那一阵子吧。从那时起,她就变得莫名黏人……」
『她不是一直都这么黏你的么?』
「才不是!完全不一样!」
『完全搞不懂。』
听到他的声音,水斗眉头紧锁的表情仿佛浮现在了我的眼前。
『话说回来,这事你为什么会来找我商量啊。』
「川波同学他不是晓月同学的青梅竹马嘛?我就觉得他会不会了解些什么内情。」
『也就是拿我当传话筒咯。……确实,如果是他的话,说不定会知道些什么没错。』
「对吧?」
『但是啊……嗯——』
「怎么了?」
『不……实际上,为了准备期末考,他现在可是忙得焦头烂额啊。』
「啊」
『我不太想因为一些多余的事情占用他的脑子啊。』
「这样啊……也对。」
那确实不太方便去打扰他呢……。况且,这事原本就不过是一缕无凭无据的违和感罢了,根本不是一件需要惊扰到正在进行考前复习的对方进行商谈的事情。
『不过,如果哪天南同学的状况奇怪到了肉眼可见的地步,你就告诉我一声吧。比如南同学深更半夜打电话过来纠缠你什么的。』
「……你说谁纠缠谁哪。」
『这就是所谓的价值观差异呢……』
这家伙是不讽刺我几句就连呼吸都不顺畅么?
正当我想着反驳几句的时候,脑海中回忆起一些事情。
我不禁露出了微笑。
「你说到深更半夜打电话我就想起来了……话说回来呀~,有一个人呢~,有一段时期,每晚都通过手机——」
——嘟——嘟——。
被挂断了。
我看着『通话结束』的界面,浮现出胜者的笑容。
我记得,那个时候……他因为我交到了朋友后陪他的时间变少了,而产生了嫉妒之心来着?回想起来,真是可爱呢。
「……嫉妒?」
我忽地回想起来。
晓月同学变得奇怪起来的时期,正是考前复习开始的那段日子——也就是,我开始辅导东头同学复习的时候。
「……怎么可能。」
我失声一笑,将手机放到了充电插座上。
朋友无数的晓月同学,因为我一个人而产生了嫉妒之情——这种想法,真是有够自以为是的。


——我原本是这么想的。
但从那天起,晓月同学的行动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愈发过火起来。
「……南同学。」
「怎么了?结女酱。」
「我很热……」
「啊,对不起对不起。」
晓月同学这才总算放开了我的手臂……然而,她从一旁的饮料台取来了冰水咕嘟咕嘟地一饮而尽后,竟又重新挽起了我的胳膊。
「我降了降温。这下就没问题了吧?」
「……不……」
不是这么回事。
完全不是这个意思。
我想说的是,我明明是为了学习才来家庭餐馆的,结果你搞得我连笔都握不了了。
这真的是朋友间该有的距离感吗。这样子跟谁都和东头同学有什么两样。……咦?也就是说这其实没有什么问题?交友经验实在是太过匮乏,搞得我都有些糊涂了。
「唔嗯。原来如此。毕竟最近百合向作品也开始流行起来了呢。走在时尚的最前沿,真不愧是老师。」
悠哉悠哉地说着这番话的人自然是东头伊佐奈。今天的她正坐在我的正对面。
「不过就个人而言,与其像这样黏在一起,保持一份微妙而又复杂的距离感会对彼此的关系更有好处喔。」
「这我可办不到呢!我和结女酱可是要好到根本不需要相互测定彼此的距离感的关系!」
「是……吧?」
嘛,虽然我想我们确实是很要好没错。
虽然晓月同学能这么说,我也确实很高兴没错。
但即使如此,我却总觉得,我的认知和晓月同学的认知存在着些许的参差——

「就算再怎么要好,被对方黏得这么紧,就不会觉得烦人吗?」

完全是无心之言。
这也不过是东头同学吸着吸管里的果汁,若无其事地说出口的台词。
而我和晓月同学,双双被东头同学面无表情的脸吸引了目光。
我想说的内容有三点。【果然你也是三点神教的信徒吗,纸城!】
其一,不要用类似「烦人」这种敏感词汇啦。
其二,自己和水斗黏得有多紧,你自己居然毫无自觉吗。
其三,至少在这种时候,能暂时别喝果汁么。
——但是,在我开口之前,晓月同学宛若弹簧一般蹦了起来,放开了我的手臂。
「咦,……诶……?不是吧,难道……」
晓月同学一边仿佛一个可疑人物一般左顾右盼着,一边猛搓着自己的双手。
还是打个圆场会比较好。
虽然我马上就想到了这一点,但为了斟酌说话的方式,我花费了太久的时间。
「结……结女酱……我,我难道,最近……是不是老是约你上厕所啊……?」
「诶?是呃……基本上,每次课间休息……都会约我。」
「一起走路的时候,是不是黏你黏得特别紧……?」
「呃,嗯……基本上?」
「发送的LINE……是不是,比一般情况多了很多?」
「……大概吧?」
虽然我因为对「一般情况」缺乏了解而不知道究竟算不算是多了,但比起以前的话,那确实感觉最近要多了一些。
「啊~……啊~……啊哈哈。」
晓月同学露出了几分尴尬的笑容,将文具和教科书胡乱塞进书包,站起了身。
「抱歉,结女酱!今天让我先回去吧!……真的,对不起喔。」
待到她轻声细语地把话说完,她的声音已是虫鸣一般的微弱。
晓月同学将连带着我们两人份的饮料钱放在桌上后,快步走出了家庭餐馆。
东头同学依旧喝着她的果汁,目送着她离开后……缓缓地说道。
「……我,这是又搞砸了么?」
「……看来,好像是呢。」
「…………对不起…………」
看到东头同学一下子蔫了下去,我便替她新带了一份果汁。


从那以后,晓月同学黏人的举动变得收敛了许多。
话虽这么说,但也并非突然变得对我不理不睬。第二天的我们依旧一如既往地打了招呼,吃了午饭,一起回了家——不过是恢复到了以往的距离感罢了。
而关于东头同学在家庭餐馆搞砸的事,
「昨天真是对不起啊!我也跟东头同学道过歉啦!」
也被晓月同学用这么一句话轻轻带了过去——而在我们归还她昨天单方面丢下的我们两人的饮料费时,她也普普通通地收了下来。
一切都恢复如初。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但是,为什么呢——这份朦朦胧胧的违和感,却依然没有消散。
虽然很想弄清这份违和感的真相,但现实却不允许我追究下去。
期末考的考前复习,已经正式开始。
「唷,年级第二。」
「……怎么了,年级第一。」
晚上。家中。面对和我错身而过的同时向我搭话的水斗,我以捎带了几分险恶的语气回应了他。
「这次看上去还挺从容的嘛。连眼袋都看不到。」
「上次好像也没有吧。反倒是你,居然还从容到有闲心去辅导川波同学的学习呀?」
「从容处事本来就是我的原则。可别把我和某个只知道一个劲地专注的家伙混为一谈。」
「无需挂念,我自会严格按照自己的规划行动。可别把我和某个在考场上因为突发奇想而丢分的家伙混为一谈。」
「……………………」
「……………………」
确认过眼神,我走上楼梯,而水斗则朝着盥洗室的方向走去。
……真是的。『不要像上次那样逞强了』——这话你就不能说得坦率点么?
为了和那个男人做个了断,我遵循着不温不火的规划表推进着自己的考前复习。
然后,在接下来的期末考试中。
也没有像上次考试那样出现睡眠不足的症状,以最佳状态向考题发起了挑战——
「……啊……」
我,站到了那块记载了期末考顺位的告示板面前。
从最下方的第50位开始,确认起自己的名字。
我一个接着一个地确认着——没有,没有,没有——完全找不到。
在最后的最后。
在排名的最上方,我找到了。

『第1位 伊理户结女』
『第2位 伊理户水斗』

「好咧~!!」「夺回首位宝座啦~!!」
身旁的朋友们逐个地夸奖起我的表现来。
而我自己,却依旧感觉有些难以置信。
我的名次,在那个男人之上。
这份光景,竟让我有种炫目的感觉……。
……啊啊。
原来我……即便发生了那么多事,却依旧——在潜意识中,认定了我是胜不过那个男人的吧。
我看向旁边。
在无意识之中,搜寻着他的身影。
最终我所找寻到的身影,正站在人群的外侧。
川波同学正站在他的身旁淡淡地微笑着,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仿佛在安慰着他一般。
而他,看上去有些烦躁地拨开了川波同学的手。
然后,那个男人转过身去——将一脸无奈地耸着肩的川波同学丢在一旁,一言不发地离开了现场。
而他的脚步——比起平时,迈得似乎要更大了一些。
……我成功了。
成功了——成功了。
「成——功——啦啊……!!」
我赢了!赢了赢了赢了……!!我!赢过了那个男人!!
我握紧了拳头,按捺住从心底里涌现出的喜悦之情。
看到了吧。看到了吧。你看到了吧……!!我不是个一辈子都只能跟在你身后的跟屁虫!!
上次把自己逼迫到了极限却最终饮恨而归,而这次还要辅导东头同学却获得了胜利,这话听来虽然好像有些讽刺就是了——也就是说,一味地勉强自己并非取胜之道吧。
这么说来,东头同学又怎么样呢?说不定就进了前50名呢……?
由于刚才只注意了自己的名字,我又一次看向顺位榜。
仔细看了一遍,其中并没有找到东头同学的名字。果然还是没能一下子把分数拔高到这种程度吗……。下次的目标就决定是前50名了呢——
「——咦?」
在检查顺位榜的时候,我察觉到了违和感。
期中考试登榜的晓月同学,并没有出现在这次的榜单上。


「结女同学~~~~!!我过关啦~~~~!!」
排名发表后不久,就看到东头同学将成绩单仿佛胜诉单一般高举在手向我冲来的场景。
东头同学热泪盈眶地说着,
「唔呜……这样一来我就不用把暑假时间花在补习上了。实在太感谢了~~~!!」
她看上去是那么的高兴,但她的成绩真有好到这种程度么。
想到这儿,我看了看她的分数,发现她的成绩每科都要比平均分低上那么一点点。
「……下次让每科的成绩都提高个20分左右吧。」
「诶?……那、那个啊~~,像这样每次都麻烦你也实在太不好意思啦~……」
「哎呀哎呀别客气啦。」
「我已经不想学习了~!!」
东头同学又啜泣起来。但这种涉险过关法会导致每次考试都相当辛苦,更何况我想她第一学期的通知书在父母面前已经很不好看了吧。
「呐,东头同学。虽然这话问出来可能有点失礼……」
「诶诶。你还想说什么啊?我看上去就这么能引发别人的欺凌欲么……?」
「这个嘛,硬要说的话那的确如此。」
「还真有么!?」
「不是这么回事啦,我想说的是,你的成绩明明都这么危险了,还真敢鼓起勇气考上这所学校呢。应考的时候,看来是?」
说到逞强,明明出身于并非名门中学的公立初中却瞄着免费生名额而来的我也算是相当的逞强了……但东头同学的成绩,比起我来应该还要勉强才对。在应考的时候,应该是耗费了不少心力吧——以她这自甘堕落的性格,真亏她能成功合格呢。
「啊~……关于这个啊……」
东头同学微微低下头去,对起了手指。
「如果不方便说的话,那不说也行……」
「不……那个,该说是我也曾有过那样的时期吗……该说这就是所谓的中二病吗……」
「?」
「我当时还以为,……只要能考上聪明人上的大学,或许,就能找到谈得来的朋友了。」
东头同学露出了尴尬的表情,发出了「诶嘿嘿」的腼腆笑声。
「我当时,总把我和周遭格格不入的原因……归咎于自己所处的环境。然后我刚一入学,就意识到了。『啊——,到头来不过是因为自己有沟通障碍罢了』。……对、对不起呀。这理由实在是太无聊了……」
「不。」
我立即摇了摇头。
「这理由一点也不无聊。……大概,我也能明白你的心情。期待着这世间的某处,存在着能够理解自己的人——这样的一份心情。」
「真的吗……?」
「当然。……而且,这也不是什么错误。」
「诶?」
「多亏了你努力考上了这所学校,你才和晓月同学,和那个男人——也和我相遇了。不是吗?」
东头同学张大了嘴,不停地眨着眼——
随即嘴角一扬,扭动起自己的身躯。
「诶嘿。诶嘿嘿。诶嘿嘿嘿嘿……」
「等等!你别一言不发地在那害羞啊!搞得连我也一起羞耻起来了!」
正当我以手为扇,扇着自己热得发烫的面颊,东头同学「诶?」的一声露出了困惑的表情。明明是那边先害羞的,这复活得也未免太快了点吧!?
「话说,今天南同学好像不在呀?」
「我们两个又不一定是配套出现的。」
「是这样吗?我还以为你们两个配套出现的频率跟我和水斗同学差不多呢。」
「那可真是有够严重的呢……」
我们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给了别人这种印象的呢。虽然对我自己来说,要是有人问我我最好的朋友是谁,那我确实会回答是晓月同学就是了。
「实际上我刚刚也给她发过LINE,但并没有回复,甚至直到现在都还是未读状态呢……」
「难道说……先前我搞砸的事,还被她怀恨在心么……?」
「我倒不觉得会有这种事呢。她也已经联系过你了不是吗?」
「是这样没错啦……不会有问题吧?不会有问题吧?」
担心过头了啦——虽然很想这么说,但毕竟自己也曾经是一个认生的人,我很能理解她的这份担心。一个认生的人,总是会对自己在与他人的对话中自己所犯下的过错而感到在意,并且会一直在意下去。
就算是为了她——也为了能够确认状况,我也想在今天能见晓月同学一面——
「——怎么怎么?在背后说我坏话?」
「啊哇哇!」
东头同学猛然发出大叫声,瞬间蹦了起来。
从她的背后悄然现身的并非别人,正是晓月同学。
「晓月同学,你这段时间都去哪里了啊?我给你发LINE了都没回。」
「是吗~?对不起~,刚才有些闹肚子。」
东头同学听罢长出了一口气。
「什么嘛,是这样啊……。我还以为……」
「还以为?」
「不不,没事的话就最好了!」
「真令人在意呀~」
晓月同学以略带俏皮的语气说完后,缠上了东头同学。晓月同学下流地扭动不停的手逼近东头同学丰满的胸部,开始捉弄起她来。
完全就是她一如既往的节奏。
大概是终于满足了吧,晓月同学从东头同学身上离开,砰地拍了拍手。
「对了对了!我听说了喔结女酱!你夺回年级第一的位置啦?恭喜你~!!」
「谢谢。那晓月同学你——」
我极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出了口。
「——期末考试,考得怎样?」
「我?我嘛……」
晓月同学尴尬地笑着,
「这次稍微有些大意了呢。虽然也没挂科啦。」
「哦呀?难道说我有伴了?」
东头同学眼前一亮,一把凑了过来。
「大概会比东头同学好一点吧~。但是,早知如此我当时也让结女酱教一教就好了呢。」
然后,晓月同学瞥了我一眼,
「啊,但是,如果觉得麻烦的话就不用了喔?」
那个瞬间,是晓月同学暴露出的,唯一一次破绽。
在她坚若磐石的『一如既往』中,隐约看见的唯一一破绽。
倘若真的是一如既往的晓月同学,她是绝不会布下这么一道防线的。
平时的她,一定会在不经意间引出我的同意,并顺势和我定下约定才对。
但现在的她,却仿佛惧怕着什么一般多加了一道保险。她究竟在害怕什么呢?害怕被我拒绝吗?不,不是的。正因为是在不经意间露出的破绽,她才会将自己的害怕在字里行间体现出来。
是的。——『麻烦』。
……啊啊。这样的想法,真是久违了——
——能在初中时期交到男朋友,真是太好了。
要是没有那样的一段经验——这样的破绽,我一定不会察觉到的。
「……没有的事。」
我斩钉截铁地摇了摇头。
「根本没什么麻烦的。第二学期就朝着年级前十冲刺吧,晓月同学。」
「真的?谢谢~!不过前十还是太勉强了吧~」
终于,晓月同学一如既往地笑了。
她不愿意告诉我,不管我怎么问,她都不愿意对我说。
既然如此,那就让我自己摸清她的真心吧。
没问题的——现在的我,可以做到这一点。
我们又谈笑了一段时间过后,东头同学说道。
「那,我这就去嘲讽一下退居第二的水斗同学啦!」
「住手。他会动真火的哦。」
「那也挺好啊!那么,我去也~!」
东头同学一溜烟地消失在了图书馆的方向。
这孩子还真是一点都没变,明明没有强烈的主张,却是那么的固执。明明前一秒还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下一秒就能冒出一句不看气氛的话来——大概,她这样的人,并非是老实,而是该称其为我行我素吧。
东头同学将我们两人丢在了原地,晓月同学稍稍抬起目光瞥了我一眼,摆出一副扭扭捏捏的样子。
「……只剩我们两个了呢。」
「是呢那明天见咯。」
「你好迟钝哎!」
晓月同学笑着捶了捶我的肩,而我也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一个学期,三个月。利用这段事件,我们构筑起了独属于我们的对话节奏。
哪怕什么都不做,这舒心的时光也不会就此消失不见吧。晓月同学可不像我和那个男人那般没用。就算我偶尔失了规矩,就算我多多少少显露出失败时的丑态,也会完美地为我圆场,替我伪装,第二天,一切又会回复成平常的样子。
然而——正因如此。
我才会觉得,今天应该由我来鼓起勇气。
「那,我们回去吧。今天小麻希和奈须华亲都有社团活动——」
「——晓月同学!」
「嗯哇!?怎么了怎么了?」
晓月同学满脸惊讶地停下脚步,端详着我的脸。
我下定了决心——毅然决然地说出了我这辈子不曾说过的台词。
「……要不要,……一起去卡拉OK……?」


「噢噢~。只有两个人的包厢,我恐怕还是第一次进呢。」
「是、是啊。我也一样……」
「你怎么好像有点紧张啊?」
晓月同学站在卡拉OK包厢的门口,戏谑地笑了起来。
仿佛正等着我率先坐下一般。
等我在沙发的右端坐下后,晓月同学小巧的身躯坐到了与我相隔一个座位的地方。
比起在家庭餐馆挽着我胳膊的时候,这段距离明显远了很多。
这么看来,被东头同学指出后,她的内心究竟发生过怎样的斗争——
又是因为什么事而分心,导致了成绩的下滑——
——这一切的一切,眼下已经是再明瞭不过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
我是个不善言辞的人。哪怕表达出自己的心情,恐怕连其中一成都无法传达给对方吧。没错,正因如此,我才会通过书信的形式,传达出自己生平最想要传达的一份心意。
所以,想要传达我的心意——为了向晓月同学传达自己的真心,
我必须……付诸于行动才行。
「晓月同学……我啊,」
我鼓起勇气,向晓月同学坦白。
「实际上……我,还几乎,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独唱过呢。」
「是这样吗?……啊~,这样啊。要么和大家一起合唱,要么就是和我对唱……仔细想想,好像确实尽是这种场面呢。」
「嗯……」
我操作着终端,点好了要唱的曲目。
将麦克风拿在手里,晓月同学拍着手「噢噢——」地叫了起来。
——在初中时期,我之所以会合唱大会的练习中卖力联系,只是为了不引人注目。
而不是,为了提升自己的歌唱水平。
这不过是为了避免失败出丑的手段罢了——毕竟,万一水平过于突出,也只会在另一个层面上引人注目而已。
我不想『站在人群之外』。
我不想让自己显得与大家格格不入。
一旦自己没有混杂在人群之中,就会不安到无法自拔。
由如此劣等、如此没用、又如此笨拙的我所唱出的歌声……如果可以的话,我并不想让任何人听到。
但是。
啊啊——我也曾无数次,有过这样的时候。一次十次百次千次万次……。
在我进展不顺的时候,焦躁不安的时候,寂寞难耐的时候——我也曾有过,无论是对什么人也好,不管是对什么东西也罢,想将这份心情,将我这一存在,一股脑地发泄出去的时候。
是啊。就算是我……也会有,想要呐喊出声的时候啊。
无论是庸俗的土气女,还是才色兼备的优等生……能够将自己扮演的所有角色,全都丢到一旁,朝着四面八方尽请呐喊的瞬间——我也是有的啊。
在这种时候,我会希望是谁能待在自己的身边呢?
伊理户水斗?东头伊佐奈?
不……无论是谁,感觉都不对劲。
对了。
在这种时候,我想要让自己的呐喊,传达到的对象是——

「————————————!!!!」

我从身体的最深处挤出最大的声响,粗暴地灌进了手上的麦克风之中。
我的情感,充满了整个狭窄的包厢。
那是我的悔恨。是对那曾几何时,因为妒火焚身,而无缘无故地让他给我道了歉而不自知的自己的悔恨。
那是我的决心。是在我卸下眼镜,解开辫子时所下定的——不再重蹈覆辙的决心。
我不会将这一切化为言语。
我呐喊着的歌词,和我的情感没有任何联系。
即使如此,即使如此……这一首歌,也是我卸下所有心防的一曲。
「——……哈啊……哈啊……——!!」
曲终之时,我粗喘着气,仿佛正在用肩膀呼吸着。
嗓子也有些发疼。明明平时都不怎么大声说话,一下子太过火了。
但是……总觉得,我的脑海之中,就仿佛被清洁机扫过一般,变得清爽无比……。
「……结女酱……」
我朝着哑然失声地看着我的晓月同学,微微地笑了一笑。
「晓月同——咳咳咳!你、你等一下……」
「没、没事吧!?水,水!」
我从晓月同学手上接过水,将其一饮而尽。
长出了一口气后,仿佛断了线的木偶般瘫倒在晓月同学的身旁,心情总算是舒畅了不少。
「谢谢……」
「嗯、嗯。别客气啦。怎么了?今天,怎么说呢……」
「唱得很烂对吧。」
「诶」
看着瞬间张大了嘴原地石化的晓月同学,我不禁笑出了声。
「没必要像平时那样蒙混过关喔?」
「呃……这个……」
我无视了在迷惘之下表情变得暧昧起来的晓月同学,低头看向自己手上的麦克风。
那是当然了,怎么可能唱得好呢。毕竟我还从来没有认真地歌唱过啊。
要是我一直沉默着不说话,晓月同学一定又会完美地替我搪塞过去吧。一定会帮我打好圆场吧。即使还有其他人在场,她也一定可以调动大家的情绪吧。
但是……。
「晓月同学,我啊——并不觉得身为朋友不该抱有任何秘密。无论是谁,无论彼此是什么关系,都会有一两件不可对外人道的事,这是理所当然的……倒是如果真的无话不谈,我反而会很困扰的。」
「……嗯,确实呢。」
「但是啊。」
我看着晓月同学的脸。
「我呢,也从来没见识过晓月同学的独唱呢。」
唱卡拉OK的时候,晓月同学也总是和别人一起合唱。
虽然因为她身为活跃气氛的人总是会一马当先地站出来暖场,……但这可瞒不过做着同样的事情的我。
见晓月同学没有回答,我继续说了下去。
「我不会问你为什么。毕竟换做是我我也不会说的。但是——」
为了展现给她,在我的心目中,南晓月是怎样的存在。
「——至少,现在。我让你听到了,无论是那个男人,还是东头同学,都没有听过的歌声啊。」
我将麦克风递到了晓月同学面前。
我的意图不言自明。
想要他人对自己敞开心扉,就必须先敞开自己的心扉才行。
这是我从自己的人生中最成功的体验中,同时也是最糟糕的失败中学到的,最大的教训。
晓月同学看着我递出的麦克风,看了几秒钟的时间。
但是,忽地。
她露出了似困扰又似无语的,和平时截然不同的笑容。
「……真狡猾啊。这已经跟胁迫没什么区别了嘛。」
「对不起。」
「没关系。是结女酱的话。」
晓月同学毫不犹豫地、快活地说完——她握住了麦克风。
一跃而起后,将麦克风对准了自己的嘴,回头看向了我这边。
「虽然你说不会问,但我就告诉你吧。我不在别人面前独唱的理由。」
伴随着她带了些回响的声音,晓月同学露出了放肆的笑容。
「因为会被人觉得我自命不凡。——你就尽管拿来当作参考吧,结女酱?」
然后,她所展现的歌喉——竟如一望无垠的蔚蓝天空般,美得令人失声。



「噗哈!噗哈哈哈哈哈!!结女酱这也,这也太糟糕了吧~!你是偷了人家的内裤么!?这不,这不是变态嘛……!啊哈哈!」
「才、才没有偷呢!我只是捡到了而已!毕、毕竟我从来没见过男式的内衣裤……晓月同学你也一样吧!?」
「诶诶~?不不,我啊那个,不是有那家伙在嘛。就连他什么时候长的毛我都一清二楚,区区内裤就,……都9012年了还……对吧?更何况我们偶尔还会在对方的家里洗衣服来着。」
「诶?那家伙说的是川波同学?……诶?你们是这种关系么?」
「不不不!以前我们还一起洗过澡来着?虽然话是这么说,这所谓的过去也只到初中为止就是了。」
「初中!?这种事一般不是只到小学时期为止么!?你、你没事么……?」
「啊~,这个嘛~,要说没事倒也没事,要说有事……什么的?」
「含、含糊其辞……!」
晓月同学露出了恶作剧般的笑容。青、青梅竹马原来是这种感觉么……。这样啊……是这样啊……。
唱累了之后,我们演唱了包厢的时间并开始了谈天。最开始还在就身边的男生的话题互发牢骚,但或许是因为身处只有女生存在的密室之中的缘故吧,后来我们的话题就朝着桃色的方向一路狂奔,……一不留神,就连准备带进棺材里的内裤事件都让我给抖了出来。一、一定要让晓月同学保守秘密才行……。
「结女酱的房间就在伊理户同学的隔壁对吧?你有没有听见过什么糟糕的声音啊?」
「……糟糕的声音?」
「这个嘛,说得委婉一点的话……比如AV的娇喘声?」
「根本没委婉到哪去!」
「啊哈哈!听我说啊~,初中时期,我曾经偷偷潜入过川波那家伙的家里——」
时间在我心惊肉跳地听着晓月同学绘声绘色的讲述的过程中飞快地流逝。
最终当我们走出包厢的时候,夏季本该长时间高挂天空的太阳已经完全沉了下去。
「呜哇~。已经彻底入夜了呢。结女酱,家里没问题么?」
「嗯,大概吧……。我已经跟妈妈说过了。但是还得吃晚饭,必须回去才行了。」
「这样啊……」
晓月同学叹着气说完,看向了照亮夜空的街道。
现在她的眼中,究竟看到了什么呢。是今天的回忆?还是——
我的思绪被手机铃声打断。
不用看屏幕也知道,是水斗的来电。
虽然平时偶尔也会无视他的电话,但这么晚还没有回家,实在也不可能不接——我接通了电话,将手机凑到了耳边。
「喂?」
『……你现在在哪。』
早已听惯了的声音,似乎有几分生硬。
「和晓月同学出去唱K了,刚出来。现在正要回去呢。」
『哼~……』
明明是自己问的问题,这漠不关心的反应是几个意思啊?
但是,大概是刚才互倒过苦水的缘故吧,我并没有感到多么烦躁,只是微微一笑并做出了答复。
「难道说,你在担心我啊?」
『……那倒没有。』
「或者说……你以为我在跟谁约会?」
『……………………』
哦呀,有反应了。
虽然我一度是这么以为的,
『这样的话,我反倒得担心一下对方呢。』
「诶?」
『我还得担心,你会不会给对方添麻烦。』
……这多话的嘴真是一点都没变。
如果是平时的话,那大概就会以我的发怒收场吧。但是——我看了看身旁的晓月同学。
「……你就不必担心了。」
『嗯?』
「毕竟,对方是个稍微添点麻烦也无所谓的人啊。」
晓月同学听罢,眨了眨眼之后——开心地咧着嘴笑了。
而后,一把环住我的脖子,对着手机的另一头喊了出来。
「就是这样!对不起咯,伊理户同学!」
就在这个时候,仿佛约好了时间一般,我挂断了电话。
我看向晓月同学的脸。
晓月同学看向我的脸。
数秒之间,我们互相看着对方——猛地笑了出来。
「啊哈!」
「啊哈哈哈!」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莫名就觉得有些滑稽,我们相顾大笑着,走在回家的路上。
我们两人,结伴行走在夜晚明亮的街道。
我们都身穿着校服,会被抓去辅导也说不定呢。
这可实在不是闹着玩的——不过嘛,这种事情,晓月同学也一定能替我想出法子来吧。
「到头来,暑假到底要怎么办呢。」
「是啊~。总之,先排除掉结女酱可能会被搭讪的地方吧!」




本帖最后由 xiaoyujie 于 2019-12-13 00:17 编辑

第六章 -- 原青梅竹马想要守望 「啊!!!!!!!!!!」

虽然这是我每当回想起来就会一阵汗毛倒竖的事实,但我在初三的一段时期中,确实曾经拥有过所谓的女朋友。
那是一个既顾家又有献身精神的女孩。虽然个子娇小、但外表也完全算得上是个美人——如果对100个人自夸的话,大概会有70个人会感到羡慕吧。这样的一个恋人,我确实曾经拥有过。
怎么突然就开始撒狗粮了啊这个家伙——你现在是不是这么想的?
好啦好啦,你还是先等一等吧。等你把我的故事听到最后,究竟会不会保持同样的想法不变呢?
我做个预言吧。
你的想法一定会产生一百八十度的大反转。
如果不是这样——过去的我,可就死不瞑目了。


——阿暮。放在冰箱里的补丁,你吃掉了吗?
那,不过只是平凡到让人不禁呵欠连天的一幕日常而已。
当时,我们刚开始交往还没过多久,彼此的生活没有什么特殊的变化。有一天,当我一如既往在我家度过放学时光的时候,那家伙如此说道。
据她所言,她似乎把布丁放在了冰箱里。
而我的脑海中,则有过一段将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冰箱里的布丁吃光的记忆。
那时还算是神采奕奕的我,急急忙忙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对不起!我马上去买新的……!
——……没事啦。我的那份已经有了。
像这么说着,她从冰箱里拿出一个还没开封的布丁。
这么说的话,我看到补丁的时候好像也还有一个来着?
——什么嘛。这不是有两人份的吗。
——……算是吧~。
那家伙坐到餐桌边,啪啦一下粗暴地撕开了包装,大口地吃了起来。
她倔强地不肯和我对上视线。而她之所以看上去鼓着脸颊,大概不是因为在吃布丁的缘故吧。
——……那,为什么会这么生气呢?
——我没有生气哟。
她的声音显然有些生硬。但是那时的我,直到最后也还是没弄明白她生气的理由。
接着,时间来到了那天晚上,我们吃晚饭的时候。
——拿下咯!
那家伙飞快地从我的盘子里取走了炸鸡块。
——喂、喂!干什么啊!
——生什么气啊~?真是个贪吃鬼。就那么想吃吗?
那个女人用筷子轻轻挥舞着夹着的炸鸡块,恶作剧一般地笑了。
这……莫非是下午那次布丁事件的报复行为?
反应过来的我,稍微有点不高兴地扭过了脸。
——被抢了东西,无论谁都会生气的。
——那,我就还给你吧。
被筷子夹着的炸鸡块,径直被送到了我的嘴边。
——来,啊~♪
――……………………
难道说……我看着炸鸡块,意识到了真相。
——……白天的布丁。
——嗯~?
——难道说……是为了做这个才买的吗?
所以,一个人先吃了才会生气吗?
那个女人——晓月她——
露出了猫一样的坏笑,开玩笑一般说道。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啊啊……光是回想起来,背后就是一片发凉。
毛骨悚然。鸡皮疙瘩掉满地。
这一定就是最初的契机了。
那时候,这还不过是令人微笑的,恋人间的嬉戏。
但是不知不觉间,那家伙用筷子送到我嘴里变成了理所当然的事。
再后来,我自己用筷子的情况反而变得更加罕见。
到最后——我的座位前,已经不再摆筷子了。
川波小暮死过一次。
但是为什么,像这样的回忆,还顽固地留在心中呢?



「————………………………………………………!!」
清晨,我从睡梦中醒来,发现恶心的汗水打湿了我的全身。
……又是,那时候的梦吗。
我用手遮住窗帘的缝隙中射进房里的光。虽然期待清爽朝阳能够冲走噩梦的记忆,但奈何这噩梦实在是太过恶劣,就像是咖喱的污渍一般,顽固地残留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卷起长袖衫的袖子确认自己的手臂后,我不禁皱起了眉头。就像是贴在岩石上的藤壶一样,大量的荨麻疹覆盖了我的皮肤。
这样的梦醒时分,简直糟透了。
心情沉闷地走出自己的房间,餐桌上放着一个用保鲜膜包着的煎蛋。一旁还附带着被反复利用了无数次的纸条,写着『今天会晚一点回来。晚上随便吃点吧。妈妈。』。
又是一如既往的早晨。
多亏了噩梦的缘故,我的意识十分清醒。我把面包放进面包机里,暂且回房迅速换上了制服。
把烤好的面包和冷掉的煎鸡蛋塞进嘴里,把牛奶灌进肚子里后,去洗手间打点好自己的打扮。
等到我拿着包从玄关离开的时候,已经是上午8点40分了。
走到公寓的走廊里的瞬间,隔壁的屋子的门也被同时打开。
从里面出来的人,是一个穿着和我同一款高中制服的女生。
那个不到150厘米的矮子,一注意到我就斜着眼瞪了我一眼。
我也斜着回敬了她一瞪。
「……………………」
「……………………」
我们之间打的招呼,唯有这道仿佛添加香料一般地混入了敌意的视线。
马尾辫微微晃动。
与此同时,我也移开了视线。
我们一前一后,走在没有任何装潢的走廊上。当我们来到电梯间的时候,两台电梯中的其中一台正敞开着大门,仿佛迎接着我们的到来一般。
我乘了上去。
矮子女没有跟上。
她转而乘上过了几秒才打开的另一座电梯,失去了踪迹。
电梯的门关上,变成完全的密室之后,我终于放松下来。
接着抬头看向纯白色的灯光照射着的低矮天花板,沉重而又苦闷的呼吸从我的口中吐出。
——举国上下数以千万计的男子们啊。憧憬着恋爱喜剧的你们如果能听到我的话语,就请你们唯独不要忘了这一句话。
千万千万,不要和住在隔壁的青梅竹马交往。


住在隔壁屋子的南晓月,曾是我的家人一般的存在。
虽说现代日本人大抵如此,但我们俩的双亲都是忙于工作而常常不在家的人。早出,而又晚归。自打自立之心多多少少开始了萌芽的小学生时代起,他们就开始委托我一个人看家了。
这种情况下,隔壁的屋子有一个同年的小孩子在——
关系想要不变好反倒更难吧。
双亲不在家的时候,我们相互泡在对方的家里,玩耍、聊天、做做饭、洗洗衣服,又或是就那么无所事事地虚度着光阴——这样的生活,我们持续了好几年。
然后,我们成为了初中生。
迎来了所谓的青春期。
想让我不要对那家伙抱有恋爱方面的情感,这,恐怕也是件相当困难的事情了吧。
初三的时候,我们的关系从青梅竹马转变成了恋人。
刚开始那会儿嘛,那的确还是很开心的啦。毕竟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交到女朋友。遑论那还是从小就在一起,隐约抱有好感的青梅竹马呢。
因为物理上的距离同样很近的缘故,我们亲热起来那叫一个一天二十四小时从不间断。在家的时候恨不得每分每秒都黏在一起,恶心到了我问到『我要去洗手间所以离开一下可以吗?』她就会回答『不要。我也一起去』的程度。
但是啊,这种状况,又怎么可能长久呢?
如胶似漆地黏在一起还能感到开心,充其量也就是刚开始一个月左右的事吧?冷静想想,对方对你软磨硬泡只是为了和你一起上厕所,这也实在是有些烦人吧?按道理,只要在经过了一段时间头脑冷静下来后,将彼此的距离感调整到相对合适的程度,划清一条名为隐私的界限后,有节制地享受这层恋人关系,这不就行了吗?
但是,南晓月的词典里,没有『节制』一词。
那个女人,在过去了一个月后,两个月后,哪怕在过了半年之后,也依然一天二十四小时不停地缠着我,走在外面挽着我的胳膊,回到家里还要坐在我的膝盖上。
并且,之前分担的家务也完全成了由她一人包办。
我的饭菜全部变成由那家伙来准备。
我的饮食被那个女人以0.1千卡为单位掌控着。
我每天穿的衣服都由那家伙挑选。
我头发的长度被她以毫米为单位调整过。
洗澡的时候别说后背了,我的全身都得由她清洗。
早上在那家伙的『早上好』中醒来,晚上在那家伙的『晚安』声中入睡。
无微不至的恩爱生活?别说傻话了。
这不过是宠物的生活罢了。
对那家伙来说,我是她的男朋友,但却不是人类。
结果,我的身体崩溃了。
我因为胃穿孔而进了医院。病因是心理压力。
我用我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谩骂狠狠招待了来医院探望的那家伙,让那家伙哭得不成人形。
就这样,我们从此不再是恋人。
也不再是青梅竹马。
我们之间,只剩下了住在隔壁屋子的地理条件。
你知道吗?在日语里,有直截了当地表达这种情况的话语。
那就是——人间地狱啊。


「啊……川波,早上好!」
刚进教室,同班的西村就跟我打了招呼。
因为我自认是个相对善于处事的人,所以在这个私立洛楼高校里我也结交到了相当多的熟人。其中也包括许多女生,而西村是其中说话的机会比较多的一个。
「喔,西村啊。早上好……嗯?今天用的不是平时的洗发水吗?」
「诶!?你、你分得出来啊!?」
「嘛,因为我一直有闻啊。」
「啊哈哈!好恶心~!」
西村一边开朗地笑着,一边啪啪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也应和着笑了。
然后。
西村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的发梢。
「……不过,稍微有点高兴呢。」
逃向斜下方的视线。
轻抚着头发的指尖。
因害羞而微微上扬的唇瓣。
最重要的是,那对有些发红的耳朵。
看到这些的瞬间,我毛骨悚然,全身都恶寒所笼罩。
「……抱、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间。」
「诶~?你倒是在家里上完再来啊——」
无拘无束的笑声令我遍布全身的恶寒愈发严重起来。
我一边使劲浑身解数掩饰住自己的反应,三步并作两步飞奔出教室,冲进了男厕所。
早上的厕所没有其他人。我站在洗手池前面,战战兢兢地把自己的手臂映照在镜子里。
手臂上,不出所料地出现了大量的荨麻疹。
……可恶。
我打开水龙头,草草地洗了一把脸又漱了漱口。虽然不过是心情上的宽慰,但却也十分重要。冰凉的水缓缓地将我遍布全身的恶寒和荨麻疹一并冲进了下水道。
初中时候的经历,成了我严重的心理创伤。
那个创伤摇身一变,成为了被称作『恋爱感情过敏』的体质,至今仍折磨着我。就跟战场上回来的人听到巨大的声音就会错乱一样,我只要稍微感受到一点来自女孩子的好意,就会感到身体不适。
我大概,再也不会恋爱了。
但是,对此我并没有太大的怨恨。
反倒是感激不尽。毕竟那段经历和这个体质,让我在高中时就早早地悟到了人生的真理。
那便是——恋爱的真正价值,不在于体验,而在于观赏。


「喂。」
午休期间,事件突然发生了。
我同班的友人伊理户水斗,在他义理的家人伊理户结女的桌子上,放上了纸盒装的红茶。
「这样你就没话说了吧。」
听到对方挑衅的话语,伊理户同学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
「……为什么反倒是你露出一脸不满的表情啊?看着好不舒服哎。」
「不要也罢。我再喝一次就完事了。」
说着,伊理户水斗对着红茶伸出手,但是在那之前,伊理户同学就急急忙忙抓紧了纸盒。
「我是说你是不是少了一句话!」
「……我这不是已经展现了我的诚意么。」
「你倒是用语言来展示啊,用语言!」
「接受不了我言语上的诚意的人不就是你自己么。」
伊理户摸索着制服的口袋,然后从里面掏出三个硬币放在桌子上。
一枚50日元和两枚10日元的硬币。一共70日元。
「给。这是利息。」
「哈啊!?你等——」
无视了试图叫住自己的伊理户同学的声音,伊理户回到自己的座位,打开了便当。
是他擅长的拒绝商量气场啊。
这样一来,就算是伊理户同学也实在无话可说起来,
「我们走!」
她满脸愤然之色地一撩自己的头发,和朋友们一起走出了教室。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谁知道呢……?」
教室里充满了困惑的声音。
伊理户水斗和伊理户结女的家人关系,在入学不久的那阵骚动过后,他们之间产生了一种让人望而却步的氛围。尤其水斗那边孤高得一塌糊涂嘛。两人的成绩又都异常的好,觉得难以接触也是正常的。
嘛,虽然那样的氛围有一半左右是我促成的就是了。
因此,对于那些局外人来说,刚才的交流让根本摸不着头脑吧——但是,只要达到我这种境界,想要猜到个中始末根本就是易如反掌。
我靠近了无言地吃着便当的伊理户。
「我说你啊……就不能换个好听点的说法么。」
「……你在说什么啊。」
伊理户有些生硬地回答道。
『我再喝一次』『利息』——从这些话看来,大概是伊理户同学买的红茶被这家伙喝了吧。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的话这是很常见的事。
他把自己喝掉的那份红茶,附上利息还给了伊理户同学。
「70日元啊……」
「……怎么了啊,川波你好烦哎。」
察觉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笑了出来,我赶紧用手掩住了嘴。
利息,70日元。
这是找零。
那盒红茶在学校的小卖部买的话要130日元——付200日元的话就会找出70日元来。
这个细心的文学美少年,一等到午休开始,在红茶售罄之前,急急忙忙地跑了一趟小卖部——只为了向伊理户同学道个歉。
那个牌子的红茶在便利店里也能买到,明明在到校前买一盒就不必这么辛苦了。他没有那么做,说明他就自己究竟是应该老实道歉还是死不松口这件事纠结了一整个早上吧。正因如此,才会在最关键的时候采取了那样的态度——咯咯咯咯!
被内心中涌出的幸福感所包裹,我大口吃着作为午餐的点心面包。
我是恋爱只读派。
是把观察他人的恋爱中那种不成熟的关系作为生存意义的男人。
虽然这份履历还很短,但至今为止,我已经『只读』过了各种各样的二人组——从现实的朋友到视频网站的主播都有过。但是这之中的这两个人——伊理户水斗和伊理户结女,是最触动我心弦的一对。
如果能守望这两个人到死的话,我就死得其所了。哪怕让我拿打工赚来的钱砸进去氪金我都会义无反顾地招办。比起用来打扮自己,把那些钱拿去打扮伊理户并以此观察伊理户同学的反应要快乐不知道多少亿倍。
啊啊,今天的饭也很美味啊!
「……嗯?」
盖上了便当盒盖的伊理户,突然注意到了什么,站了起来。
怎么回事?如果是平时的话现在应该是读书时间……。
我看向伊理户走向的教室的入口。
「什么……!?」
暖洋洋的心情急速冷却,我不由得直起了身。
有一个女人,正站在门口,探出脸来窥探着教室。
那个无谓的发育过头的巨乳,错不了的——是东头伊佐奈!
那是大约从上个月开始靠近伊理户的捣蛋鬼……为什么会在这里?你和伊理户的见面时间不该是在放学后的图书室吗!
虽然由水斗×结女派的我说来有些惭愧,但是伊理户和东头在放学后的碰面好像已经变成了习惯。
就算是我也不可能干涉到伊理户的日常习惯,更重要的是伊理户本人就发火,所以也只能放着放学后的事情不管——毕竟区区放学后的那点交流,怎么可能胜得过无论上课时间还是回家时间都在一起的伊理户同学嘛。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午休的时候她有什么事?
「怎么了,东头?」
伊理户用比和伊理户同学接触时更柔和的语调向东头打了声招呼。这语气听起来比起是对待恋人或朋友,更像是对妹妹或者亲戚家的孩子,这是我的主观愿望吗?
“那个人,是伊理户的女朋友么?”“诶,奶子好大……”“蛤?这家伙和伊理户同学住在一起就算了,结果甚至还有女朋友!?”“嘿~,看上去好像还挺般配的嘛?”“奶子好大……”
局外人都tm给我闭嘴!!那家伙才不是伊理户的女朋友!!不要在那里信口雌黄!!
不过当事人们似乎并没有听到教室里的胡言乱语。
东头抬头看着伊理户的脸,扭扭捏捏地把双手放在裙子前摩擦起来。
「不,那个~……好像,听说水斗同学很失落。」
「我吗?到底是谁说的?」
「被要求保密了。」
「……在你的朋友圈里,会说那种话的只有一个人吧。」
正是如此。
在我的脑海中,已经描绘出了某个女性的身姿。
「我倒是没什么失落的……算了,正好午饭也吃完了。去图书室吧。」
「好的!」
两个人一边愉快地说着什么,一边沿着走廊往图书室的方向走去。
我走出教室,呆呆地目送着他们的背影。
怎么会这样……。这个午休,只要刚刚红茶的那一幕就足够了吧?才不需要这种画蛇添足的剧情吧!
突然,一股恶寒游走在我的背部。
顺着这股恶寒,我转向背后。
南晓月正站在那里。
脸上浮出炫耀胜利的微笑。


「你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我把南晓月带到没有人烟的校舍背后,把她矮小的身体压在校舍的墙壁上,近距离紧盯着她的脸。
一般的女孩子大概会为此感到害怕吧,但是晓月却皱紧眉头捏住了鼻子。
「口臭好严重哎,别靠近我。」
「哈啊~……!」
「呜哇!真心糟透了!」
我绝没有疏于对口臭的防范。明明所谓口臭根本是子虚乌有,晓月却以此为由狠狠地推着我的胸口。我当然不可能退缩。
「我还以为你最近老实了点,结果是换了方针?你不是要和伊理户结婚变成伊理户同学的义妹吗?」
「我倒也不是放弃了那个计划喔。但是,硬要说的话,比起我来说,东头同学会比较有戏一些不是?虽然已经被甩了,但是被告白之后才开始产生恋爱意识的情况也是有的吧?……更何况,都已经被你发现了。」
「你这家伙!因为东头的存在被我发现了,就干脆拿她来恶心我是吧!居然好意思拿别人当棋子来用!」
「我才不想被拿别人当玩偶看待的人说呢~?」
晓月露出了拿我当傻瓜的笑容,用冷漠的眼光看着我。
「真是恶心。看着别人笑嘻嘻笑嘻嘻的……。别人的恋爱到底有趣在哪里啊?」
「无论哪里都很有趣。怎着?」
「恋爱不是拿来看的而是拿来体验的啊。」
「你还真敢说这种话啊。」
「……哈啊。总之你先让开吧。我得去支援东头同学了。」
「你觉得听到那种话我还会让开吗?」
「那就没办法了。」
你指的是什么没办法——在我问出来之前,晓月突然卸下发圈,放下了原本绑成马尾辫的头发。正当我还一头雾水搞不懂她想干什么的时候,她又把散开的头发在肩头重新绑好,变成了双马尾辫的发型。紧接着,从裙子的口袋里拿出一副眼镜戴上后,她的气质完全变了个样。就活像是个图书管理员……。
到底要做什么——就在我产生了不详预感的瞬间。
晓月的嘴角一咧,露出坏笑。
「——对不起!!」
晓月莫名大声地喊了出来,同时迅速地低下了头。
……对不起?什么对不起?
在陷入混乱的我的耳朵里,传来了令人心情烦躁的议论声。
「哎呀呀~」「失败了吗——」「那孩子是谁?没见过啊。」
抬头望去,只见从校舍的窗里探出了无数个脑袋,正窥视着我们这边的情况。
我这才恍然大悟。
是陷阱——这是个陷阱!
晓月灵活地从我怀里钻里出去,快步离开了现场。
在她的右手上正握着自己的手机。
这些观众是那个女人召集过来的。想要生造出一个既定事实。
那个女人——给我扣了个玉碎男的帽子!!【玉碎男:指鼓起勇气告白结果彻底死透的男生。什么,你也是玉碎男?(×)】
只要我敢追上去,就一定会被贴上『一个对已经拒绝了自己的女孩子行强迫之事的不妙家伙』的标签。这样一来我的高中生活就会彻底陷入黑暗。这样一来,想要继续若无其事地给伊理户兄妹提供舞台就会变得愈发艰难,预先做掉那些想给两人灌迷魂汤的蠢货们的工作也将无以为继!
怎么办?该怎么做才好?只能就这样放过她了吗?
我脑细胞之中的突触以最快速度运转起来。神经元间无数电流信号的纵横交错,让我收到了天启。
「喂!」
我喊住了晓月。虽然校舍里传来了刺人的视线,但我让晓月回头的计划算是成功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用这招。
此招一出,我也不可能幸免于难。不,或许我受到的伤害反倒会更大一些。
但是,即便如此……!
我从口袋里取出手机给晓月看——无畏地歪起了嘴角。
「……那么,把这个删掉比较好吧?」
我用手指按下了播放按钮。
之后。
手机里传出了声音。
『早上好,阿暮♥ 今天也要去学校哟♥ 再不起来的话我就要恶作剧咯~?』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晓月想要用尖叫盖住从手机里传出的,那像是把巧克力用蜂蜜调得黏黏糊糊的声音。
与刚才决然不同的骚动从校舍里溢出。
大概是对我们的关系感到了讶异吧。
我向她告白,而这个女人拒绝了我。如果是仅此而已的关系,那么这段语音——在交往的时候这个女人自录的用来当作闹钟的语言,根本不可能留存在我的手机里!
『真是的,阿暮真是个爱撒娇的孩子♥ 就那么想要亲亲吗? 真没办法啊,那么……啾♥』
响彻校舍黑历史。
红透了耳根的晓月。
随着讶异的视线开始从我这里移到晓月身上,矮子女迈着粗暴的步伐朝着我走来。
我咧嘴一笑。
晓月瞪了我一眼。
她紧紧抓住我拿着手机的手腕,把我带离了现场。


「难以置信、难以置信、难以置信……!你居然还没删掉吗,那个音频!!」
「为了预防这种情况发生,我可是一直存着哪!」
「去死!!」
听到她粗暴的谩骂声,我反倒摆出了一副胜者的架势。
我们所在的地点是没有一年级教室的另一栋校舍。刚才的骚动并没有传到这里的迹象,没有用好奇的目光注视着我们的人。
「别以为那么容易就能抢在我前面下手。只要能守护那两个人的胶着关系,我就算伤害自己也在所不惜。」
「……CP厨真恶心。」
「请叫我恋爱只读派。」
「说到底只有我受到了伤害吧!」
「没这回事。」
我把穿着短袖的手臂亮给晓月看。
深红的荨麻疹覆满了我的手臂。
「……这是……」
「听到你那种甜言蜜语当然会变成这样吧。实际上我现在都快吐了。」
「哇。脸色好差!」
「呕……!」
「不行——停下停下!给我咽下去!」
晓月小小的手盖住了我的嘴。嘴唇感觉到凉凉的手掌,想要吐的感觉更强烈了,不过总算停留在嗓子眼里没有继续往上涌。安全球。
「哈啊~……」
晓月叹了口气,就像是缴械投降了一般,绕到了我的身边。
「……真拿你没办法……。来,抓住我的肩膀。我带你去保健室。」
「呕呕呕呕呕呕呕。」
「别反胃!这不含任何恋爱情感!」
「哦,是吗……帮大忙了……」
「真是的……明明不适合病弱的角色……」
「你以为是谁的错啊。」
「好好好,对不起对不起。」
把矮了我30厘米左右的晓月拿来当手杖用……不错,还挺顺手。我抓住她纤细的肩膀,晓月用手笼住我的腰。就这么朝着保健室的方向走去。
荨麻疹也没有出现的迹象。
「……你啊……」
「怎么了?你嘴里一股子呕吐物的味道,还是别说话了。」
「你个混球看我不吐在你头上。……我说你啊,就算你把伊理户和东头撮合到了一起,在那之后你要怎么做?」
「……怎么做?」
「就算是你,也总不会觉得自己真能和伊理户同学结婚吧。就算让伊理户同学单身,你自己也不会因此感到半点幸福吧。」
晓月突然讽刺地笑了,横了我一眼。
「怎么?这是在担心我?」
「怎么可能。爱在哪暴尸街头就上哪暴尸街头去。……只是啊。」
我斟酌了一番自己的言语。保证自己的感情能正确、无误地传达过去。
「想来你也不太可能笼络得到伊理户,就算你把伊理户河东头撮合到一起,你自己也不见得能怎样……你现在做的事,这不是,完全没有意义么……我是这么想的。」
并不是担心。
也不是同情。
只是……该怎么说呢。难以释怀……应该就是这种感觉吧。
虽然原因是出在这家伙身上,但是选择那种的结果的却是我自己。……大概,我也多多少少,感觉到了自己的一份责任吧……
「……既然你那么不会说话,也可以不要试图去说些难懂的话啊。」
「啊啊?我哪里不会说话了?」
「你只是单纯的能说话而已……关于这一点,我也半斤八两就是了。」
我不由得沉默了。
……只是能说话而已。一句比一句流畅,却又是一句比一句空虚。
这家伙,偶尔也能说出些不错的话来啊。
「呐。」
「……嗯?」
「荨麻疹,已经褪了喔?」
我随着手指看向我的手臂,确实,手臂上浮现的红色斑点已经完全消失了。恶心想吐的感觉也没了。
「哦哦……说些无关的话题就舒服了很多。送我到这已经足够了。」
「话题还不是你自己发起的。」
「嗨,你爱咋咋地吧败犬女主角。反正伊理户是不会顺从的,东头也没那个想法。」
「你说谁输给了谁啊你!!」
堪堪躲开了晓月的腹交拳,我离开了她身边。
晓月气鼓鼓地对我投来了视线。怎么了,那种别扭的表情。就算摆出那样的表情,如今也一点都不会觉得可爱——
这时。
娇小的身体突然扑进了我的怀里。
「……阿暮。」
我的身体微微一颤。
……那是,她对还是青梅竹马的我所用的称呼。
低了30厘米的脑袋,瞬间,一下子向我靠来。她竭尽全力抬高身体,把嘴唇贴到最近的距离——晓月她,轻声地低语起来。
「(如果我真的失败了——你会给我幸福吗?)」
心脏的律动,顿时变得紊乱不堪。
这话。到底是。什么——
在将自己的疑问转变为话语之前,一阵恶寒蹿遍了我的全身。
「呕呕呕呕呕呕呕呕呕呕呕呕呕!!」
「那么,就这样吧。」
把因为强烈的呕吐感而痛苦不堪的我丢在原地,晓月快步离开了。
我一边捂着嘴一边抬起头来,看着离开的小小背影,浮现出只有原青梅竹马的我才能懂的表情。
——那家伙,生气了。
看来,不知不觉间,我好像碰到了她的逆鳞。
……算了,事到如今,我也无所谓了。



不得已在保健室度过了第五节课的我,直到第六节课的时候才终于得以回到教室。
刚进教室,我就对班级里的矮子女投去了『世上有些事是万万做不得的』的视线,也理所当然地遭到了她的无视。
时间来到放学过后,伊理户拿着包站了起来。
今天也要去图书室和东头伊佐奈碰面吧。虽然完全无法认同,但是如果多嘴的话伊理户又会大发雷霆,这让我实在是束手无策。
真是的……今天真是祸不单行。
我强忍着长叹一口气的冲动——就在这前一瞬间。
站起身来的伊理户水斗,在走过伊理户同学的身边的时候,小声地嘟囔了些什么。
「嗯?」
我没有听见内容。
好不容易传到我的耳朵里的……只有接下来伊理户同学的回答。
「……从一开始这么说不就好了。」
————啊!!!!!!
差点站起的身子瞬间坐了下来。
然后就那么趴在了桌子上。
为了梳理这份在体内翻江倒海的感情,已是竭尽全力。
你道歉了吗!!明明就连我都把这事忘了!!你!!了不起!!!!
「……真恶心。」
听到了像是当头冷水般冰冷的声音,我抬起了头。
南晓月,用冰冷的目光斜视着我。
啊啊?不要碍事!现在我可没事找你!!
虽然很想这么呛她一句,但是在那之前,晓月就已经移开视线,用手指摸着自己马尾辫的末端。
「但是,那个……怎么说呢,果然,让你在休息室躺到了五点,感觉也确实不太好呢……」
她就那么把马尾辫凑到嘴边,说。



「(……刚刚、可能、有点、做过头了……)」
就连唇瓣的运动都瞒过了所有人的耳目,全天下只让我一个人收入了耳中的,那一道低语声。
让我原本谈天说地无说不能的口舌,在仓促之间没能做出任何运动。
在此期间,晓月已经快步离开了现场。
而我,只能像狗追着自己的尾巴一样,本能地目送她的背影远去。
——能够破镜重圆的关系,如今早已不复存在。
现在的我们,就算有人吃了对方的布丁也不会演变成吵架,而若是现在的话,大概连愧疚之心都不会有吧——这对我们来说,已是理所当然。而这,也是我们已然遗失,但却依旧留存在伊理户一家子之间的关系。
啊啊,是这样啊。
果然,不是完全没有意义的啊。
哪怕最终没有得到幸福……这一切也绝非没有意义。
因为——
「要道歉的是我吧,笨蛋。」
——多亏了那段时光,我们才学会了反省啊。




本帖最后由 xiaoyujie 于 2019-12-22 17:25 编辑

第七章 -- 原青梅竹马容易寂寞。「事到如今,我才不需要你呢。」

虽然这是我每当回想起来就会一阵后背发凉的事实,但我在初三的一段时期中,确实曾经拥有过所谓的男朋友。那是我从懂事起就待在我身边的青梅竹马——是个仿佛是我的家人一般,理所当然地和我在一起的对象。你有没有爱上过自己的哥哥呢?
你有没有憧憬过自己的弟弟呢?
嘛,虽然世界上一定会有这样的人,但是比起那样的人,大概将初恋献给一个偶尔才能见一次面的亲戚的人会多得多吧——是的。比起一直在自己身边的对象,人们总是更容易和不常见面的某人堕入爱河。
所以对我来说,我也从未将那家伙当作恋爱对象来看待过。
——直到那时为止。




我听说,曾经有一种说法叫做『挂着钥匙的孩子』。
就是指被父母托付了自家的钥匙,从学校回家的时候家里总是空无一人的家庭的孩子。
明明孩子拿着家里的钥匙是理所当然的,家里谁也不在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是这么看来,这种孩子,曾一度是被特意用这种称呼区分开来的少数派。
当时,还是小学生的我,一如既往地自己打开门,进入自家的玄关。
我从未说过『我回来了』。
因为没有可以说的对象,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就连一句『再见』,那一天我也没有说过。
因为没有可以说的朋友,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坦白说,我是依赖性很强的那一类人。
一旦和人的关系好起来就会变得尤其黏人,说什么也不愿意离开。一旦被拉开了距离就会感到不安,纠缠不休到烦人的地步。正如之前,我对结女酱做过的那样。
这个时期的我对此还没有什么自觉,并没有有意识地进行抑制……所以,被大家保持了距离。连一起放学的朋友也没有。
把双肩包放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了看餐桌,那里放着写了『晚饭在冰箱里』的便条。打开冰箱,迎接我的是堆积如山的速冻食品。一如既往,我可以从中尽请挑选自己想吃的东西。
我从不觉得这种生活悲哀。
我早就习惯了,也认定这样的生活理所当然。
只是……有时候。
——……今天吃什么好呢—
有时候。对于自己的自言自语得不到任何回应的现实……偶尔会泛起一种,无论如何都无从抑制的委屈感。
我坐在沙发上,拿起客厅桌子上的平板电脑,打开视频网站。看着关注的投稿者的新视频,啪嗒啪嗒地蹬着脚放声大笑起来。
这,就是我放学后的日常。
——……扰了
——打扰了!
这时,从隔壁屋子传来了阵阵吵闹的声音。
是从阿暮家传来的。
阿暮很受欢迎,有很多朋友,经常带朋友到家里去。由于双亲经常不在的缘故,房里既有WiFi,又有游戏机的阿暮家,对于男孩子们来说是很棒的聚会场所。
我并不是在那个时候就已经疏远了那家伙。就算是那时候也会经常一起吃晚饭……只是,因为那家伙是个天生的阳咖,是有100个朋友的混蛋的缘故,导致他跟我在一起的时间变少了而已。
对此,我也只觉得,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毕竟,跟新朋友一起玩的那家伙看起来很开心——我也不想跟别的朋友一样,让阿暮觉得我烦。
像阿暮一样把朋友们叫到家里来,会很开心吗?
会是怎样的感觉呢?我不禁开始想象起来。我不擅长察言观色,总把氛围搅得一团糟,也许一个人独处反倒会更开心也说不定呢。毕竟,如果是一个人的话,无论我像这样反反复复地看投稿人逗猫的视频看上多少次,也不会有人觉得我怪呢——
——川波你啊,跟南在交往吗~?
从墙壁的另一边突然传来了大声的玩笑话,我的心跳一下子加快起来。
春天来了——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
情窦初开,渴望成熟的我们,进入了只是男孩子和女孩子在一起就会起哄的时期。就是这么回事吧。
但是阿暮并没有因此改变和我的距离感,那种提问是必然会有的。又或许,虽然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题,但阿暮却被问过了不知道多少次也说不定呢。
他会怎么回答呢?我有些好奇。
我并不是阿暮的女朋友。即使是开玩笑,我也会很困扰的。毕竟,阿暮那么受欢迎,或许我会因此被认定成一个不知好歹的人,并受到欺凌……
现在想来,那是多么肤浅的想法啊。
完完全全只想着自己,完完全全没有顾虑到别人的处境。
而阿暮他——明明那么真挚地关心着我。
——哈啊~?都说了不是那么回事。
——比起女友来说,那家伙要有趣的多了。
听到的瞬间,我全身都僵住了。
我的思绪再也无法进行任何思考,唯有咚咚响个不停的心跳声回荡在我的耳畔。
——所以说,那不就是喜欢吗?
——才不是!不要和那种无聊的东西相提并论!
那样的话语声,顺着右耳钻进我的全身。
视频不知不觉间切换到了别的。
平板电脑掉到了地板上。
但是我没有捡起来,而是摇摇晃晃地走向自己的屋子——
噗地一下倒在床上。
——~~~~~~~~~~~~!!!!
我把枕头抱在胸口,使劲扑腾着双脚。
脸像是刚刚奔跑过一样热,心一直嘭嘭地跳,热量在身体里来回翻腾着,却完全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冷静下来。
肯定会被嘲笑的。肯定会很郁闷的。哪怕他当场打个哈哈蒙混过关,我也不可能抱怨什么。
尽管如此,阿暮他,却依然愿意对别人说我的好。
也许只是以牙还牙的说辞罢了。也许只是条件反射的回复罢了。说到底这话仔细回想起来也根本就意义不明。什么叫比女朋友更有趣嘛?
……但是。但是。尽管如此。
那个时候的我,却是因为这一番话,高兴到无法自拔,欢喜得几乎发疯。
啊……是了。
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吧,我心中有某个重要的部件,就已经崩坏了。
——啊啊,但是,怎么办呢,该怎么办啊。
——这样的话,阿暮岂不是要单身一辈子了吗。
——都是因为我。好可怜啊……
——……啊,对了。
——如果有一天,阿暮想要女朋友的话……
——那个时候,不就只能,由我来当他的女朋友了吗。
地狱的种子,就此萌芽。





「嗯啊啊啊啊啊啊~~~~~~~~」
暑假开始了。
而我,正在自己的房间的床上抱着枕头无所事事地翻来滚去。
「结女酱~~~~~~~~」
我并不是担心什么。
就算学校放假,只要约好出去玩就随时能和结女酱见面——我本是这么想的。
但是,结女酱要比我想象的正经得多。
说是要早点把作业做完,所以7月里没有要出去玩的打算。
虽然我也喜欢她这样的一面,但就结果上来说,和我的暑假被结女酱往后顺延。而我则因此饱受结女瘾的摧残。
这种时候,我打心底里无可奈何地对和结女酱同住一个屋檐下的伊理户同学涌出的恨意便宛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出于这份怨恨,我决定今天也通过LINE对他一通轰炸。虽然到头来连个已读标识都没显示但我绝不会沮丧的。
整个早上,我就一直都这么打发着时间。但是到了中午,叮咚一声,有人按响了我家的门铃。
不是公寓入口的对讲机,而是门前的门铃。这个公寓的门是自动上锁式的,想来应该是同一层的邻居吧。说实话这感觉真是有够麻烦的,但我姑且还身负看家的任务,实在不可能完全无视。
「来了来了~。」
我跨过散落一地的衣物往玄关走去,没有通过猫眼确认,径直打开了门。
门的另一边,是我的邻居。
而且是,我最熟悉却又最不想见到的邻居。
「哟。」
打了声招呼后轻浮地对我摆了摆手的人,是住在隔壁屋子的同龄的男性。
总而言之,是川波小暮。
「……………………」
我一言不发地想要关上门。
「唉哟。想得美。」
但是,川波像是个推销员一样,把鞋子卡在了门缝里。
我用死鱼眼瞪着那副恶心的笑容。
「……什么事?我希望你不要随便闯进女性的家里。要叫警察吗?」
「我也不是想来才来的。是阿姨拜托我的。说是好一阵子没回家了让我帮她看看状况。你这家伙明明也不是没点家务技能但偏偏又不爱去用,搞得一到假期日子就过得倍儿颓废不是么。」
「……才没有颓废。」
「你这身打扮还真有脸这么说啊。头发乱乱糟糟,衬衫也松松垮垮的,仔细一看连胸罩都没穿。啊,你好像也没有穿胸罩的必要嗷。」
「有谁在吗—!!救命——」
「扰邻啦你吵不吵啊!现在只要是个邻居都知道你这招是用来骗人的啦!!」
「呣咕嘎嘎嘎!」
川波用手捂住我的嘴就这么推着我进了玄关。完全就是个罪犯啊。总之先对着胯下来一脚再说吧。
「砰!」地一下,脚上传来了坚硬的触感。
「真可惜啊。已经做好防御了。」
「呣咕咕咕……!」
同样的招式不会适用第二次么。卑鄙小人。
要把他推回门外也很麻烦,我就回到了客厅里。
「是来看情况的吧。行行。要看什么就随便看吧?」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呜哇……」
跟着我走进客厅的川波发出了像是看到了猫尸一样的声音。
「真是有够乱七八糟的啊。好歹把杯面的碗收拾一下吧。」
「你好烦哪……」
我一脚踢飞了掉在地上的点心盒子,咕噜一下躺在了沙发上。
明明以前我才是照顾人的那一方,事到如今还真是得意忘形啊……
嘛,能利用的人还是尽请利用为好,我现在没有打扫的心情。
川波拿来了垃圾袋,把地板上的垃圾一口气放了进去。区区放垃圾袋的地方,就算我不说,这个男人也是知道的。
我继续趴在沙发上,啪嗒啪嗒地甩着光脚玩着手机。看我摆出这样的姿势,川波的视线扫过一遍后,突然摆出一脸无语的表情。
「你这家伙啊,稍微在意一下别人的视线吧。」
今天的我穿着一件大号的衬衫。没错,就一件。除此以外就只剩下半身穿着的一条内裤而已。宽大的衬衫像是连衣裙一样,在家里已经足够了。既轻松,又凉爽。没有需要注意打扮的对象。
然而这川波家的小暮同志,似乎对从衬衫的下摆露出的大腿和若隐若现的下摆内部在意得不得了哇。哈哈~?
「对~不起~咯~?你对我的美腿感到心痒难耐了吗~?如果觉得难受的话赶紧回去放松一下也可以哟?」
「哈,确实哈。今天我更想看巨乳小姐姐哈。」
「我非杀了你不可!!」
我把靠垫丢了过去。川波轻松地接住之后丢回了沙发上,开始收拾起被我扔得满地都是的衣服。
「呜哇,你倒是别把内裤丢客厅里啊我说。」
「你可别偷啊。现在内裤有点不够用。」
「因为胖了?」
「只是因为没有洗衣服!」
「管它因为什么呢,反正都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理由。」
我玩腻了手机,就悠闲地横躺过来,眺望着手脚麻利地收拾着房间的川波。
「你这家伙啊—」
「啊?」
「明明对自己的事满不在乎,却很喜欢对别人多管闲事呢。」
「你还有脸说别人。你一点都没有自觉么,瞧你这房间就像是满不在乎这个词的倾情演绎。」
「你对待伊理户同学的态度不也是这样。」
「你对东头的态度不也一样么。我听说了,你给那家伙出了不少的主意不是?」
「……果然,在同样的环境下成长的话性格也会变得相似吧?」
「哈?我跟你吗?」
川波嗤之以鼻。
「如果这是你在膈应我,那恭喜你,这招相当有效。」
……实际上,我跟这家伙也并不相像。明明仿佛亲生兄妹一般从小玩到大,真是讽刺。我从根本上是个阴咖,但这家伙却是个天生的现充。
「哈啊~,真是火大。」
「别发牢骚了。只要整理到能住的地步我就会走人。我今天可是有约在身。」
「诶诶~?怎么?交到女朋友啦?」
「这是在嘲讽吗?是在嘲讽吧?」
我突然笑了出来。
让这家伙变成无法交到女朋友的体质的人……实不相瞒,正是我。
「中午开始有客人要来。嘛,不会很吵的所以放心吧。毕竟他就是那样的人。」
「哼~。是个老实的孩子吗。」
「是啊。你也应该知道的。」
别有深意地翘起嘴角,川波说道。
「是伊理户家的水斗同学。」




我提出我也想去那边,结果遭到了他的拒绝。
真无聊啊。我还想看看如果在这家伙面前推倒伊理户同学的话这家伙会露出什么表情呢。不过到时候伊理户同学大概会面不改色地把我推开吧。实在是太过没戏搞得我好想哭……骗你的。
果然撮合他和东头同学才是上策吗。即使由此成功解放了结女酱,到时候我又该怎么办呢。啊~,想让结女陪我一起睡觉……
正当我放飞着自己的思绪时,外面的走廊上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看来,伊理户同学已经到了。
虽然说话声已经移动到了隔壁,但却模模糊糊的没法听清。嗯,毕竟这里的隔音效果比起之前有了些改善呢。
伊理户同学会来玩还真是少见啊。虽然很在意他的目的,但是那家伙没有告诉我。如果换作是我,根本不可能特意跑出有结女酱在的家里来到那家伙的房间。绝对是有什么目的。
「――――,――」
「――,――――」
果然再怎么竖起耳朵,也只能听到微弱的声音。
到底在说什么呢?模糊不清的交谈声,反倒是突然间激起了我的好奇心。
「……那个,没记错的话……」
我慢吞吞地爬起身,打开了自己房间的壁橱。虽然事到如今这个壁橱已经不过是个胡乱塞满了用不上的道具的垃圾场,但我记得我当初确实把拿东西放进了这里才对——
「有了有了。」
从一堆破铜烂铁的底部找出来的,是一个长着耳机和听诊器一样的东西的盒子。
是混凝土麦克风。
能够读取墙壁的震动,精准地从墙壁另一侧捕捉声音的好东西。是初中的时候用零花钱买的廉价品。
我轻轻地掸掉灰尘,把它拿到了客厅的墙壁边,打开了开关。确认了仪器的启动后,我戴上耳机,把听诊器形状的麦克风贴在了墙壁上。
『——明明身处全校男生羡慕嫉妒恨的境遇里,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总说别人家的孩子总是最好的嘛。在我看来你这别人家的孩子可要比我好多了。一身轻松的多令人羡慕。』
能听清说话的声音了。
……但是,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呢?
『哈哈。原来如此,人只能看到别人值得羡慕的一面啊,对我来说,要是有人能和我对换立场的话我还求之不得来着。』
『……不,我倒还是没有到非要和人互换立场不可的程度呢。』
『……………………』
『喂,你笑什么笑啊,好恶心哎。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把和那个讨人嫌的女人同住一个屋檐之下的痛苦强加给别人,也会让我过意不去的』
『我明白我明白。』
『这家伙绝对没明白……』
嗯嗯~……。
难道说,伊理户同学同学来到这里,只是因为想离开家吗?
也就是说,伊理户同学因为对暑假开始之后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和结女酱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状况感到了疲倦,所以就跑出来避难了……?
何等奢侈!这么不愿意那倒是换我来啊!
——要是我这么跟他说的话,他又会露出那一副满脸嫌弃的表情来吧!我可再清楚不过了!啊啊真是的烦死了啦!
『那么,差不多该收下休息费了咯。』
川波的声音稍微变大了一点……大到了就算不用麦克风我也能听清的程度。
『你这话说得好恶心啊……算了,毕竟当初就是这样约好的。』
『都已经到暑假了。一定攒了不少故事吧!』
『攒你个头啊你恶不恶心呢你。说到底,我们开始同居可是已经过了四个月啊,哪有那么容易发生意外事件。』
『不是意外事件也无所谓啊。反倒是那些不值一提的日常故事才是我想听的。比如说呢,我想想……中午是怎么过的?有课的日子我记得你是带的便当来着。』
『啊啊,我想起来了。好像有过这么一回事呢。之前,那个女人也不知道脑子哪根筋搭错了,竟然想去自己做午饭。』
结女酱亲手做的料理!?
『那家伙的手指差点让她给整成了炒饭的材料,到头来,切材料的活还是交给了我。』
而且……诶?等一下。也就是说……
『……难道说,伊理户……你们是两个人一起在厨房里做的饭吗……?』
『嗯?确实是那样。』
吱吱吱吱!!
我在墙上狠狠地划下指甲印。指甲划过的声音通过混凝土麦克风传到我自己的耳中,对自己造成了意外的伤害。
『顺……顺带一提,味道怎么样?』
『不好吃,这是当然的吧?泛着那么点焦炭色。』
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家伙!!!!!!
既然这样那倒是换我来——
『……不过嘛,比起前一阵子吃过的味道,倒是要好多了。』
似乎有些生硬,又暗藏了几分不甘的声音。
我一听就明白了。
——实际上是挺好吃的吧!!
『伊理户……姑且,再问一下。』
『怎么了?』
『你刚刚这句「比前一阵子好多了」,有好好告诉伊理户同学吧?』
『哈?怎么可能说啊。光这种程度就得意忘形起来的话我可是会很困扰的。』
『「你倒是说啊!!」』
墙壁那边的声音和我的声音重合起来。实在是没能忍住声响。
虽然我很乐意见到伊理户同学在结女酱心中的好感度下降,但这样一来结女酱多可怜呐!
『……嗯?刚刚,是不是哪里传来了声音……』
『啊、啊~,大概是视频的声音传出来了吧?比起那个,还有什么别的吗,别的!』
『除此以外啊,我想想……7月份的时候,发现那家伙房间的空调坏了。在修好之前,那家伙一直在客厅避难,有一次我看到,那家伙居然在沙发上打起了瞌睡——』
伊理户同学每道出一个故事,磨牙声都会响彻我的房间。
如果是我该有多好!换作是我遇到这种情况,这些都够我欢天喜地地度过下个月啦!
尽管连飙出血泪的冲动都有了,但现在毕竟受苦于结女瘾大发,实在是舍不得错过这听取珍贵的居家结女酱小故事的机会。
嫉妒到气不打一处,心脏仿佛要从胸口蹦出来一般,我的思绪在体内横冲直撞着,仿佛喝醉了酒一般地头晕目眩起来。
『好~嘞,就是这样!还有吗还有吗? 』
『……我累了。别光让我说话,偶尔也说说自己的话题吧,川波。』
『嗯嗯?』
『南同学不就住在你隔壁吗?总会有一两个小故事吧。虽然我对她没有兴趣,但是她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家伙,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我想稍微掌握一下她的行动模式。」
什……难道说,这是想像刚才提起结女酱那样,让川波讲一讲我的故事?
我夹在嫉妒和幸福之间悸动不已的内心,急速地冷却了下来。
『啊—……是为了伊理户同学吗?这个义兄可真是娇惯人家呀。』
『别想打个哈哈蒙混过关。』
『……哎呀~……』
快……快住手——!给我拒绝!你应该知道敢说出口的话会落得个什么下场吧!
『这个嘛,有倒是有的……但有言在先,我们的故事听上去可不像伊理户同学的小故事那样舒服。那家伙可硬核了。坦白说,那家伙甚至做过几件触犯法律的事。』
『我知道。所以我才问的。你不说的话我也不会说的——「休息费」已经足够了吧?」
『……唉,你这家伙还真是无利不起早啊。』
虽然想狠狠地敲一下墙壁,但是那样的话我正在偷听的事情就会暴露,届时我的故事集里又将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但即便如此,事到如今实在也不能装作不知道……呜呜呜呜!
『我想想啊……那大概是小学时候的事吧。』
在我采取行动之前,川波已经开始讲起了故事。
『我们两个人一起买了手机。』
『小学的时候?真早啊。』
『因为双亲总是不在家嘛。估计他们也是为了能够随时取得联系才给我们买的吧。然后,毕竟是一起买的嘛,就交换了电话号码和Line的ID之类的信息。』
『嗯。』
『结果啊,信息轰炸从那天就开始了。』
『我猜也是。最近也冲着我来了。虽然没有读。』
呜咕咕……
那……只是因为刚刚拿到手机太过高兴而已。才不是每天都想跟这家伙说话,也绝不是迷上了这家伙的声音回响在我耳边的感觉。只是像是买了新玩具一样的感觉而已。没什么其他原因!!
『我也因为摆弄刚刚到手的手机非常开心,一开始还是很乐于奉陪的……但渐渐地就觉得厌烦了。跟她说了一句 「稍微收敛点吧」。在这之后,虽然Line和电话的双重轰炸确实平息了没错啦……然后她就开始整出新活儿来了。」
「这已经完全是全线爆炸了吧,居然还有能炸的东西么?』
『还真有。有一天啊,因为双亲回来很晚,想跟她一起吃个晚饭就打了电话过去。然后——你猜发生了什么?』
等……居然打算说那件事么!?
『嗯嗯?反过来没有接电话?』
『倒也的确是没有接。毕竟——那家伙的手机就藏在我的枕头下面啊。』
『…………哈?』
伊理户同学显然完全没能理解状况的的声音,给了我无比刺耳的感受。
「来电的震动声从我的枕头下面传出来了。也就是说,她在神不知鬼不觉间,把手机塞到了那里。』
『放在那里忘了……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呢。』
『当时的我也是这么想着,就拿去还给她了。毕竟当时还是个小孩子嘛——我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被青梅竹马窃听啊。』
『……………………』
解……解释……请容我解释……。
那个,那个真的只是一时冲动……该说是因为情况允许就管不住自己这双手了呢还是……毕竟,只要把声音录下来,即使不用打电话也没问题了……
呜呜呜呜!我,我这不是和以前比起来根本没有半点成长嘛!闯进结女家的时候我的思考回路跟这不是完全没什么两样嘛!
『到头来,我当时直到最后都没有注意到呢。等到我升入初中的时候,在发生了类似的事情后才总算是反应过来「啊,原来那个时候是这么回事啊」。那之后我家就常备了反窃听用的电波探查器。直到现在也保持了定期进行检查的习惯。』
『……该怎么说呢。』
伊理户同学谨慎地选择着语言。他斟词酌句的态度反倒让我愈发不是滋味。
『你……有个那样的邻居,真亏你能坦然地面对啊……』
『毕竟我可是个经历过十八层地狱的男人啊。就这,已经是地狱中的天堂了。』
『顺带一提,今天没问题吧?』
『当然了。倒不如说,自打进了高中之后就一直没什么问题……嘛,虽然也有电波探查器也找不到的窃听器就是了。比如说——」
川波装腔作势地顿了一顿。
『——像是混凝土麦克风之类的东西。』
心脏猛地一跳。
……难道说,暴露了?就是因为知道才让我听的吗?
这么一想,之所以特地告诉我伊理户同学要来也是因为……难道说,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膈应我!?
被、被摆了一道……!为什么要挖空心思做出这种事来啊!?你就这么讨厌我吗!?……不,想也知道肯定很讨厌我啦,我也是知道的啦。那就无视我不就好了么。如果是我先膈应的你也就罢了,为什么偏偏是你先……
总之,既然已经知道是这么回事,我就没有必要再顺着他的意继续下去了。
就在我准备把麦克风拿开的瞬间。
『……不过嘛。』
麦克风捕捉到了他稍微柔和了一些的声音。
『我倒是觉得没有必要那么警戒啦。那家伙只是……只是比普通人更容易寂寞而已。』
『听刚才这个故事,总觉得这已经不是「一点」的问题了……』
『别看她那个德行,其实已经算是比以前好多了哦。前一阵子的伊理户家非法入侵事件也是,她心底里其实也挺后悔的。只要不再暴走,应该就不会有问题。』
『那,如果又暴走了的话,该怎么办?』
『到时候——』
川波像是开玩笑一样带着笑意说道。
『——只要由我来阻止她就行了吧?』
我把麦克风轻轻地从墙壁上拿开。
……刚刚的那番话,一定是没打算让我听到的话吧。他一定以为我在意识到自己的窃听暴露了的瞬间,就会马上放下麦克风——
——只要由我来阻止她就行了吧。
的确,我是个容易寂寞的人。
的确,我是个只要感受不到他人的温暖,就会立刻冻僵的弱小人类。
但是——
「……事到如今,我才不需要你呢。」





「哦,来了啊。干嘛啊,一大早就把人叫出来。」
第二天早上,我把川波叫到了我家。
特意把这家伙叫出来的理由,现在只有一个。
「帮我打扫。」
「啊啊?又来了吗?从那以后你自己就没做过卫生吗?一定是惹阿姨生气了才——」
这么说着走进客厅的川波,惊讶地皱起眉头。
「——这不是都打扫好了吗。不管哪里都没有打扫的必要……」
无论是曾一片狼藉的厨房,还是被换洗衣物和垃圾铺满的地板,都已经被我自己打扫得干干净净。之前的我不过是没有没这个干劲而已,想做还是能自己做好的。
所以,今天要打扫的不是房间。
「我说的打扫,是指这个。」
说着,我敲了敲连接着听诊器状的麦克风和耳机的箱形的机器。
是混凝土麦克风。
「能帮我扔掉吗?」
听到我一脸淡然地说完,川波将原本紧盯着我的视线,转移到了麦克风之上。
「……怎么可能,我可欢迎了。不过真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反正靠这个又不能听到结女酱的声音。」
「话说你倒是自己扔去啊。我也根本不知道这东西该扔哪里又该怎么扔。」
「……我呢,是那种不擅长割舍的性子呢。总会找出各种各样的借口……把东西留下来。」
本该舍弃之物。本已舍弃之物。
到头来,无论哪种,都依旧留存在我的手里。
「至于怎么个丢法,我已经调查过……拜托你了。」
我想,至少在现在,还是老老实实地拜托他为好。
我抬起头盯着川波,过了一会儿,只见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后,挠了挠自己的头。
「我知道了……但是,有个交换条件。」
「诶?」
「今天的晚饭你来做。家庭餐厅也差不多吃腻了。」
说着,川波轻轻拿起麦克风。
我抬头看向那张脸,我突然发出了一声嘲笑。
「就这还说人家容易寂寞呢。」
「啊?」
川波猛然回头。
「……啊!?」
慢了半拍后反应了过来,
「难道说,你听到——」
然后,麦克风咚的一声掉到了地上。
我转身背对着他。
麻烦事也顺利甩给了别人,就给结女打个电话吧~♪
「喂~?结女吗?作业做完了吗~?」
「不是,你倒是听我说话啊!那、那句话你是听到了么!?」
我才不听呢。
毕竟事到如今,哪怕看到你脸红,我也一点儿都不觉得有意思嘛。






本帖最后由 xiaoyujie 于 2019-12-21 18:47 编辑

第八章 -- 青梅竹马还是算了吧(上)

那是我和那个女人出落成男生与女生之前的故事。
在我的记忆中,那既是我们最初的一次家庭旅行,也是最后的一次。在家庭层面上有所往来的我们,一起前往了某个观光胜地。那是我们还在上小学低年级的时候发生的事——至于具体去了什么地方,由于年代有些太过久远,我已经记不太清楚了。
白天,我和那家伙玩耍,嬉闹,一找到感兴趣的东西就缠着自己的父母不放。说不定举办这次旅行的理由之一正是他们因为平时顾不上照顾我们的而产生的罪恶感的缘故吧,所以那次旅行期间,当时的父母们花起钱来,感觉比平时都要大方一些。
夜间,我们在旅馆留宿。
那也是我生平第一次的在外留宿了。
大概是出于疲倦,我们的父母马上就陷入了沉睡,而我,单枕在陌生的枕头上睡着陌生的床铺,又配上生平首次的遭遇带来的兴奋感,让我实在无法入眠。
——好无聊啊。
正当我如此想着的时候。
我的被窝里似乎钻进了什么温暖的东西。
——嗯啊……!?
——嘘~!
从被窝里探出头来,面带微笑地讲食指立在嘴边的人,竟然是阿晓。
——阿暮,小声点。
我紧紧地盯着用和学校的老师一般无二的语气说完后轻声笑了起来的阿晓。
——……你在干什么啊?
——我啊,感觉有些无聊呢。
——这样啊,我也是。完全睡不着。
——对吧。
话虽这么说,但双亲们早已经熟睡过去,我们也不可能打开电灯玩耍。这该怎么办呢?
想到这里,闪现在我的脑海中的,是一个极为单纯的点子。
——对了,咱们去外面玩吧?
——诶?去外面?不,不好吧~……
——马上回来就没事啦。不会暴露的!
当时的我们还只是小孩子,思考方式极其的天真。
阿晓比起我来算是更有良知的那类人,但不巧的是,当时的我们大抵上还是由我来掌握着主导权的,所以到头来阿晓还是拗不过我,答应了下来。
我们为了不惊醒我们的父母,小心翼翼地将浴衣换成便装,蹑手蹑脚地走出了房间。因为前台方向有人,我们就悄悄钻过柜台下方走出了旅馆。
——噢噢……!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前所未见的新世界。
那是我一直以来都只能通过公寓的窗口远远眺望的夜间世界。
一闪一闪的灯光连带着我的心也跟着一起欢欣雀跃,让我仿佛操纵着游戏角色进入全新地图的时候一般,不禁想要四处走一走看一看。
哪怕在我熟睡的期间,世界也依然在运转呢——躺在床上睡觉的时候,我时常会这么想。
那样的世界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世界呢。在那里究竟存在着什么事物,那个世界里的人们是怎样的呢。而我,又为什么,总是无法亲眼见证那样的一个世界呢。
而我一直幻想着的世界,如今正摆在我的眼前。
心痒难耐的我准备向着眼前的世界跑去的时候,我的手被拉住了。
我回过头去,只见阿晓坐立不安地蜷缩着肩膀。
——你害怕吗?
——……………………
——那,我们回去吧。
如果阿晓不愿意的话,我就打算马上回旅馆。虽然我是个无可救药的熊孩子,但我也从小就下定过决心,无论怎样都决不去做会让阿晓嫌弃的事。
然而,阿晓却坚定地摇了摇头。
——有阿暮在……我没事的。
而我,看着一脸坚毅的神色面露微笑的阿晓,却不知自己的心中横冲直撞的那份心情,究竟叫什么名字。
就这样,我们在夜晚的陌生街道开始了探险。
当然,我们并没有走进任何一家店铺,所谓的冒险,也不过是在大街上来回走路的冒险罢了。然而即便如此,对当时的我们来说,这样的冒险也依然是那么的有趣。
我们既碰上了说着『吃完了就早点回去吧』并给了我们点心的大叔,也在撞见一批醉汉的时候避开人群藏起了自己的身形,还驻足欣赏了街头艺人的演奏,完完全全以探索新迷宫的冒险者一般的心境,享受着那次小小的探险。
我们走得有些累了,便用手头的零花钱在自动贩卖机处买了饮料。我和阿晓并肩坐在道路两侧的树丛边上,仰望着无边无际的夜空。
——月色真美呀。
——真的呢。
当时究竟是一轮满月还是一轮弯月,如今的我早已忘怀
但是,那也是我生平第一次——感受到高挂夜空的那轮明月,竟是如此美丽。
……那么,故事的结局想来也是不言自明了罢。
在那之后,我们马上就吃到了警察的说教,被各自的双亲训了个体无完肤。
如今回想起来,那会儿没出什么事可真是万幸呢——也正因如此,事到如今,它才能作为一段美满的回忆出现在我的记忆之中。
那份回忆的结尾,是这样的一个约定。
这个约定是那么的冒失、莽撞、不计后果……但事到如今,却依然留存在我的心中——

——要是可以,和阿暮永远在一起,就好了呢。
——啊啊,这不是当然的么?

众所周知,这个约定,已经被我亲手打破。



距离暑假开始已经过了大约一个星期,时间已经来到了七月底。在这正值暑期长假的好时节,有一个惯例活动正在悄然逼近。
也就是三天两夜的学习合宿。
那既不是什么休学旅行,也不是什么林间学校,而不过是将学生关进旅馆里一个劲地上课的集训活动罢了,仅此而已。它仅有的趣味性,也无非就是因为作为会场的旅馆相当高档,可以享受到相当可口的饭菜这一点了吧——这是和我有过交流的学长提供给我的情报。
真是的,暑假期间为啥还非得听课不可啊。所以我才受不了重点高中啊。
虽说很想发几句牢骚,不过万事还得看切入点嘛——难得的活动,难得的外宿。不大做一番文章,又怎么对得起这难得的机遇呢。
「唷。伊理户,你看上去挺困啊?」
「……啊啊……」
在被指定为集合场所的校门口,伊理户水斗以前所未闻的低沉嗓音低吟了一声。
「生物钟……让暑假给……」
「哎呀啊……果然是个夜猫子吗你。真亏你今天能起得了床。」
「……我是被……捶起来的……」
「被你妈?」
「不……」
伊理户那双还在和睡魔恶斗正酣的眼睛,茫然地望向了不远处正和朋友们聊着天的女生。
在朝阳之下熠熠生辉的黑色长发,和伊理户截然相反的那副知性十足的身姿,自不必多言,是伊理户结女。
「……难道说……」
我迅速地确认过四周的视线后,低声向伊理户问道。
「(每天早上,都是伊理户同学叫你起床的么……?)」
「……不是每天都这样的。」
伊理户一脸不满地用否认的语气说道。然而实际上,对我的提问,他却并没有彻底予以否认。
合着她偶尔还是会叫你起床的啊。
合着她偶尔还是会叫你起床的啊!!
我急忙掩住自己的嘴。一大早的就给我来了一记猛药!这四舍五入都已经能算作夫妻了吧这个!?
「时间到咯~!请各班同学依序上巴士~!」
正当我还在想尽办法强压住打心眼里泛起的感情时,带队的老师喊道。
由于京都本地的旅馆一年到头都是爆满状态,所以学习合宿被转移到了外县进行【注:日本共分43个县,相当于中国的省级行政区,姑且注释一下】。据说是在坐落于滋贺县的一家能看到琵琶湖的旅馆来着。虽然说到琵琶湖,那可是最受京都小孩青睐的远足目的地No.2(No.1是比叡山),如今想来倒根本没什么稀奇的——
但还没出发就来了这一出哎。
从现在开始的三天两夜的时间,究竟会有怎样的故事等待着我呢……。
我一边和伊理户并肩乘上巴士,一边暗自下定了决心。
这次合宿,我已经会找准时机,创造出伊理户一家子两人独处的机会。
我一定要让这令人心焦的二人之间,飘荡起一股子恋爱喜剧的酸臭味!


虽说所谓的学习合宿说穿了不过是在旅馆里听课的死板活动,然而实际上,一年级的学习合宿其实还并没有严格到那种地步。
对学生的管制并不算特别严格,自由时间也相对较多。听说从二年级开始就会在最后一天迎来一场考试,但一年级并不会。这大概是因为校方最优先考虑的要素是让一年级适应合宿的氛围吧。
要说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也不过是手机会被收走这一点了吧。校方并不是禁止携带手机,而是在带来之后予以没收。听说除了因为偷带手机的学生一抓一大把的缘故以外,还有考虑到万一发生需要联系家人的紧急情况而采取的措施。
白天抵达了旅馆的我们,迅速地前往了被分配到的客房,并安置好了各自的行李。透过客房的窗户一眼望去,尽是延伸到水平线尽头的琵琶湖景,真是一如既往的令人震撼。这就是所谓的湖景房么。话说回来,夜间的湖畔可真是个不错的场景呢……。
「接下来要怎么办?」
我的室友,也就是在巴士上好好补了一觉后面色已经改善了不少的伊理户,一边从提包里摸出一本书来一边向我问道。在这样的场合对拥有除了手机和游戏以外的其他手段来打发时间的家伙可真是有利啊。
「在食堂吃过午饭之后,就要去熟悉场地了吧。总之你先把你的书收一收哈。」
「诶诶~……」
这家伙,要是放着他不管的话怕是会把自由时间一秒钟不落地全砸在读书上吧。要是我不积极点把他往外带的话,恐怕都不是考虑怎样让他们两人独处的时候了。
我低头看看吸音效果上佳的绒毯,又抬头看看天花板的照明装置,
「这么高的学费倒也的确不是白收的呢,咱们学校到底是多土豪啊。」
「虽然我这个免费生一分钱都没掏就是了。」
「你可别在其他人面前摆出这种居高临下的态势啊你。这话在我们这儿杀伤力可大了去了。」
在我们乘坐电梯下到一楼后的瞬间。
「找到啦~~~~~~!!水斗同学~~~~~~!!」
一名女生发出丢人的叫声一把扑向了伊理户。
而伊理户「唔噢」的一声脚下一阵踉跄,但也温柔地接住了那个女人。
「东头?瞧你这哭丧脸,发生什么事了?」
「唔,呜……!巴士上和客房里尽是些不认识的面孔,我好不安……」
「那不都是同班同学么。」
「那水斗同学你记得同班同学的脸和名字么?」
「…………」
「对吧!!」
我朝死死黏着伊理户吵吵嚷嚷个不停的东头伊佐奈投去充满敌意的视线。
「……嘁……」
「呜哇~,轻浮男看我的眼神好可怕~。水斗同学救救我~。」
而东头则说着这样的话,躲到了伊理户的身后。
这个女人,这一套还彻底玩儿上瘾了是吧……!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滚出伊理户身边的!
错开眼神躲过了我的瞪眼攻击后,东头仿佛无事发生过一般,抬起视线向伊理户递去一道机关算尽的眼神。
「水斗同学,水斗同学。你看到了吗?这个旅馆的地下室有个游戏厅呢。到了晚上咱么就去玩玩吧?」
「游戏?我倒是没怎么玩过呢……」
「拜托啦……。我待在房间里可是如坐针毡呐……」
「你是和家里人关系不和的父亲吗你。」
游戏厅么……。关于游戏厅的存在,我当然已经事先调查过了。明明是旅馆附带的设施,设备种类却是十分丰富,从飞盘游戏和赛车游戏,到音游和舞蹈游戏等等等等,主流的游戏类别也算是应有尽有了——
「——也挺不错哈。」
「嗯?我可没跟你说话呢。」
「我是说,既然要去就躲去一些人好咯。把伊理户同学也一起叫上怎么样?她看上去也不像是常玩游戏的类型,或许会是你这家伙为数不多能够胜过她的领域嗷。」
「你这是在挖苦我吧!……不过,也的确可以考虑一下。」
说罢,东头低头沉思起来。呵,真是好对付。
「但是但是,结女同学她们和朋友在一起不会很忙么……?」
「你就试着邀请她一下呗。」
伊理户那边竟然难得地给了我一记助攻。
「别看那个女人那样子,其实还是挺宠你的。」
「……这话你有资格说么?」
「嗯?」
伊理户一脸讶异。天底下就属你最宠东头了,你丫居然一点自觉都没有么。


上完课,吃完饭,利用客房里的浴缸美美地跑了个澡后,伊理户就此失去了踪影。
明明差不多到了应约去游戏厅的时候,这家伙到底上哪儿去了?
穿上代替睡袍带来的运动衫,我走出客房来到了走廊。这层本该是男生们的房间,但其中一部分的房门内却传来了微弱的女声。还真懂得享受青春哈,不错不错。
伊理户自然不可能混杂在这种人之间。
我的视线粗略地扫过整个走廊,并没有发现伊理户的身影——也就是说,他要么先行一步去了地下室,要么就是在一层的谈话区,不然的话……。
想到这里我便再也淡定不下来,急急忙忙地乘着电梯直奔上层而去。没错,我要前往的,正是女生们所在的楼层。
我从打开的电梯门探出脑袋,确认过附近没有巡逻的老师后,悄然无声地踏入了电梯房。
把耳朵贴在墙上挨个确认客房内部的状况——我并没有染指这种变态行径的必要。
因为从走廊深处,传来了伊理户的声音。
到此为止都在我的预想范围之内。但是,这究竟是福还是祸呢——我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的脚步声,朝着伊理户的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毕竟,除了伊理户同学以外,东头伊佐奈也一样在这层楼。伊理户特意趁着我入浴期间去会面的对象……那究竟是——
「——————了么?」
听到这清脆的嗓音,我不禁屏住了呼吸。这声音是……!
强行抑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偷偷望向走廊转角的另一侧。
只见在那面对面摆放着两张椅子的谈话区里,有两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伊理户水斗——和伊理户结女。
我无言地握了握拳头。好样的东头算你识相!
「————交给我吧」
「我明————」
两人压低了声音,让我没能听清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但这反而给了我放飞想象力的空间。
在夜间的旅馆,两人在这种渺无人烟的地方幽会,这样的场景哪怕生出怎样的谣传可都是没法反驳的呀两位……!这是在制定下次约会的计划?毕竟手机不在手上嘛~!这样一来就只能偷偷见面商量了嘛~!
或许是商谈已经结束,没过多久两人就纷纷站起身来,各自朝着反方向走去。看到伊理户往我这边走来,我急急忙忙地离开现场跑回了房间。
差不多在我调整好了呼吸的时候,伊理户也回到了房间。
「——唷。你上哪儿去啦?」
我这话说得那叫一个自然,自然到连我自己都感到害怕。……不是我自夸,我是真的擅长掩饰自己,真是的。
「稍微有点口渴。」
伊理户看来也不是吃素的,只见他面不改色地摇了摇右手握着的咖啡罐,说。
那东西刚才不是还没拿在手上嘛。是在回房的路上买来的是吧?就为了隐瞒自己去见伊理户同学的事实。咯咯咯咯!
当然,我没有戳穿他的谎言。藏着不说反倒更有意思不是么。
我看了看枕边的电子钟,
「差不多也到了和东头约定好的时间吧?你不去洗个澡真的没问题么?」
「不,我待会儿再洗。毕竟现在洗了待会儿也说不定还会再洗一次。」
「嗯?」
这是什么意思?
「早点走吧。毕竟东头已经提前出发了也说不定。反正你肯定会跟来的吧?」


我和伊理户两人一起来到了地下室。坐落于此处的游戏中心,设备完善到简直要令人直怀疑究竟是不是旅馆的附属设施。而这样的场所,如今正因为洛楼学生们的到来而热闹非凡。
「——啊,水斗同学~!」
一走下楼梯,就看见一名身穿红色运动衫的女人,正大步流星地有如大型犬一般直冲过来。
是东头伊佐奈。这厮居然又打算冲过来抱住伊理户。
休想得逞。我摆出保镖般的架势挡在两人中间,东头见状一记急刹车停在原地,死死地瞪着我不放。
「……你好碍事哎!」
「我就是在碍你的事来着。」
「唔唔~~~~!!」
面对发出奇怪的哼声试图突破防线的东头,我张开双臂持续阻拦着她的身体。防——守!防——守!
「住手啦白痴!」
「咕噢噢!!」
突然间,我的屁股猛地吃了一记飞踢。
这和脚的大小完全不成正比的力道,绝不会错的——我一边按住吃到伤害的部分,一边转头狠狠瞪了那个矮子女一眼。
「南!你个混蛋!!你他妈的想干什么啊!!」
「别一恼羞成怒就开始嘴臭。还不是因为你欺负东头同学?」
身穿一件松松垮垮的运动衫的南晓月猛地甩了甩头说。
至于这家伙为什么总穿这么件松松垮垮的运动服,我可是再清楚不过了。那是因为这家伙事到如今,还对自己的身高抱有着可怜的幻想。我本想反手就把这点说给在场的各位听听,但在此之前,一位黑发美少女也来到了现场。那是伊理户同学。她同样也是一身运动衫打扮。
「突然踢人家可不好哦,晓月同学。」
「对这家伙是没问题的啦结女酱!这家伙就是那种怎么踹也没事的类型!」
「你至少换成去踩他的脚什么的。」
「这家伙的脚早就被踩成铁板一块啦!」
铁你个头啊铁。而且伊理户同学啊,我倒是希望你能就杜绝暴力这一方面好好说她两句来着?
藏到了伊理户身后的东头吐了吐舌头。
「活该呀活该。全世界都是我的伙伴哩。」
「哪怕与全世界为敌,我都绝不会认同你这种家伙……!」
「你俩能不能不要把别人夹在中间开吵?」
总之,这五个人就是这次游戏厅活动的参加名单了。
虽然我们从来没叫上过晓月这家伙,但伊理户同学所在之处又怎么可能没有这家伙的身影呢。区区这种程度,完全没有出乎我的预料。
「……………………」
「……………………」
在我们五人朝着游戏厅移动的时候,我和晓月的视线交汇了一瞬间。……那家伙,看来也在盘算着什么鬼点子。
我装作从没注意到晓月诡异的视线,向伊理户一家搭起了话。
「伊理户有去过游戏厅么?」
「不……没怎么去过。」
「那伊理户同学你呢?」
「……我也不怎么去呢。」
然而无论是谁,都没有说这是『第一次来』。
这两个家伙,也太不擅长隐瞒了吧?真亏他们能在父母的眼皮子底下瞒到现在啊。
晓月蹦蹦跳跳地走进了游戏厅里。
「那那,我们要玩什么呢~?东头同学你应该挺擅长游戏的吧?」
「这话听上去怎么就像是在暗示我是个阴咖宅女?」
「与其说是暗示,不如说这已经是明示了吧。」
「我打对战游戏打得很烂的啦……平时倒是有玩一些一个人玩的游戏,比如音游什么的……」
「嚯嚯~,不错嘛不错嘛。那,就玩那个吧?」
晓月说着指了指前方的舞蹈游戏。就是照着节拍踩下脚边的控制器的那种。
原来如此。诸如格斗游戏之类的那些讲究手上功夫细腻的游戏对经验丰富的玩家十分有利,但换成那种游戏的话某种程度上就能取得平衡了呢。不可思议的是,无论玩家的运动神经再怎么微妙,哪怕是个运动白痴,都有可能是个音游达人——选择这样的游戏或许还真不错。
「那就,」
我随即开口说出了自己的提案。
「只是一个个上台玩游戏也太那啥了点,就搞点惩罚游戏吧。」
「惩罚游戏?」
晓月率先对我的话表示了怀疑,原青梅竹马的这层关系,让我成功捕捉到了她的想法。刚才这话有点像是故意说的——她只是在表面上提出了质疑而已,而她的言外之意其实是在让我继续说下去。我们的利害关系达成了一致。
「说是惩罚游戏没错,但其实也没什么可疑的啦。我想想啊……」
怎样的惩罚游戏会比较好呢。既不能过分到让人无法接受,也要能够因此拉近伊理户一家的关系的惩罚……。
「……比如说,爱称?」
代我提出了建议的人,竟然是伊理户同学。
在场所有人的视线聚集到伊理户同学的身上,她慌忙开始了解释。
「啊,那个,你看……我觉得啊!我们几个人,明明经常聚集在一起,却没有任何人用爱称来称呼对方不是么?」
……这倒也是。事到如今,咱们这对青梅竹马也是各自用姓氏称呼对方的呢。
伊理户皱了皱眉。
「这什么啊这跟联欢会一样的惩罚游戏。」
「什……什么嘛!明明你从来就没去过联欢会!」
「我倒是觉得可以有喔?」
东头歪了歪头,说。
「明明我管水斗同学叫『水斗同学』,但水斗同学那边无论过了多久都不愿意叫我的名字,说句实话其实我还是有点在意的呢。那就干脆趁着这次的机会,让水斗同学叫我一声『小伊』吧!」
「这样的话就不是惩罚而是褒奖了吧……。总之,要改变对别人的叫法,这种事已经超出了点到为止的惩罚游戏该有的局限。」
「那就限定一下时间好啦!」
晓月突然间开了口,就像是瞅准了这个机会一般。
「输掉游戏的两人只在这次合宿期间互相以爱称来称呼对方!怎样?这样一来也不会造成实质性的损伤,差不多正适合当作惩罚了吧。」
伊理户沉默着扫视过在场所有人的脸色,
「……明白了。就这么办吧。」
「好~嘞好嘞!」
在晓月舔了舔嘴唇的同时,我心底里也比了个胜利的手势。事情的进展简直顺利到可笑。接下来只要让伊理户他们受到惩罚就大功告成了……!
事实上,我有玩过这款游戏的经验,而晓月也是一样的。也就是说,我们两个位居上位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如此一来,一看便知不怎么擅长的伊理户一家遭受惩罚游戏的可能性就相当之高了。要说还剩下了什么悬念的话,那就是晓月这厮究竟打算搞出什么幺蛾子了……
「那么,就由东头同学来打头阵吧~。」
「诶,我先吗?机器明明有两台……」
游戏厅里,两台舞蹈机被并排放置着。现在也没有其他人排队等待,原本是可以两人同时进行游戏的。
「试个水而已啦。毕竟东头同学看上去好像最习惯这种游戏,我们想要先看着人家玩一把感受感受嘛。」
「既然这样的话……」
晓月凭着花言巧语把东头单独骗上了舞蹈机。这家伙究竟打的什么算盘?我是不是应该妨碍她一下呢——
当我还在犹豫不决的时候,音乐已经开始了播放。
「唷!嚯!」
东头看着前方的屏幕上显示出的符号,并一蹦一跳地将它们一一捕捉。
虽说她的动作之迟钝一眼就能看出来,但游戏和体育果然不能相提并论,她失误的次数屈指可数。看她这实力,应该是可以获得比白纸一张的伊理户他们更高一些的名次的吧——
「东头同学~。」
不知不觉间,晓月绕到了跳着舞的东头跟前。
「你的胸部摇晃得可厉害啦~。」、
「嗯呜诶!?」
「什么!?」
手忙脚乱之下,我冲到伊理户的身边,用手捂住了他的眼睛。站在身后的我并没有察觉,万万没想到这游戏居然还存在着这样的陷阱……!必须守护好才行。必须守护好伊理户的视网膜才行!
在我捂住了左眼的时候,伊理户的右眼已经被遮了个严严实实。捂在他右眼上的手并不是我的手,那是伊理户同学的。
「……喂。我看不到了啊。」
「你看不到正好!」「你丫看不到就对了!」
瞧伊理户同学多可爱啊,这一定是不乐意让他看其他女人的身体啦准没错的。这么看来,现在并不是我应该出场的时机!
在我把手撤去的瞬间,伊理户同学又慌慌张张地捂住了他的左眼。而他们现在这幅样子,又和『猜猜我是谁』的那个姿势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嗯嗯……。现场根本不需要我的存在嘛。
「摇~啊摇,biong~biong~」
「不要乱加音效啦啊啊啊啊~~~~~~!!」
哎哟,糟糕。在我划水的期间,惨遭精神污染的东头已经开始了连续失误。
可恶……是这么一回事吗。晓月这家伙是打算让伊理户和东头遭受惩罚啊!所以才会出手妨碍……!可恶!如果我刚才没有被伊理户一家的『猜猜我是谁』吸引注意力……!
最终,虽然东头可算是跳完了整首曲子,然后双手捂着胸口满脸通红地走下了舞蹈机。
「呜呜……我再也玩不了这游戏了……」
「照你这说法你不是任何运动都做不了了嘛。对了!我干脆把你这对欧派捏爆吧!」
「请不要一脸微笑地说出很恐怖的话!」
东头一溜烟地跑到伊理户的背后瑟瑟发抖起来。而伊理户一边轻抚着东头的脑袋一边说,
「适可而止吧南同学。不要夺走她唯一的优点。」
「水斗同学……我,我原来是个除了巨乳以外没有任何优点的女人吗……?」
「这不你自己说的么。」
「好像是哦。」
还真是么。那你不活该被人捏爆么你……
「我开玩笑的啦~。」
晓月接连解释道,而伊理户同学紧紧地盯住了她的脸。
「那么,接下来就是晓月同学和川波同学了呢。」
「诶?为什么呀?」
「总觉得我也会被配音,所以决定先让你上去消耗消耗。」
「我可不是个什么碰上个乳摇就会把音效配上的妖怪!」
「……咚~,咚~。」
「笨蛋东头我可全听到啦——!」
我反手揪住想要扑向东头的猛兽(矮子贫乳版),连人带自己一起拽上了舞蹈机。
既然东头拿了个那样的成绩,我和她的胜负手就全集中到了伊理户一家的成绩能不能超过东头这一点上。既然如此,在他们之前,由我们来暖暖场子也算是不错的选择。
「(……你可别失误了喔。)」
「(你才是咧。)」
两人分别站到两台机器上,各自小声嘟囔了一句。
嘛,也无须担心,反正只要不发生大脑当机之类的事态,我们又怎么可能会超不过东头那悲惨至极的分数呢。
歌声响起。
我们娴熟地踩着音乐的节拍,没有任何的失误。
「噢噢~,两个人都玩得很不错呢。」
背后传来东头悠然自得的声音。那是理所当然的。我们两个打小时候就时常光顾游戏厅,这种类型的游戏早就身经百战见得多了——嗯?
伊理户一家没有动静。
不仅仅是声音。他们明明就在我的身后才对,却连带着他们的气息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到底上哪去了呢?
而这个问题的答案,竟自己走进了我的视野里。
显示屏的后方,舞蹈机的面前,水斗拉着伊理户同学的手现出了身影。
「等等,你想干什——」
「都说了交给我就行。」
在我将注意力从游戏转移到他们二人身上的,那个瞬间——


「嗯喵!?」「啊啊!?」「嗯噗哦!?」
伊理户同学大吃一惊,晓月那边传出一声悲鸣,而我,则是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
怎……什……突然就……搂住了……肩……膀……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咦?
我……在干什么啊?
当我回过神来,眼前的屏幕上,『弃权』两个大字已经一蹦一跳地闪烁了起来。
而反观伊理户一家,虽然伊理户同学的脸上依然残留着一丝红晕,但现如今,他们已经拉开了一米以上的距离。
这段时间,就仿佛被虚空吞噬了一般飞逝而过。
由于过度的感动,我在一片茫然之中竟然呆站了这么久的时间么。
「……啊……」
听到这一声轻呼,我转头望去,只见旁边的那台显示屏上同样也跳动这『弃权』的字样。
我和晓月,弃权?
也就是说……排名,比东头还低……?
「…………呵呵呵。」
我回头望向这笑声传来的地方,见到的是东头猥琐的怪笑脸。
「呵……」「呵呵呵呵呵!」
听到来自别处的笑声的我又一次回头,映入眼帘的是伊理户一家子扬起嘴角乐不可支的样子。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
「排名最低的两位,要接受惩罚喔——」
伊理户兄妹一边反复强调着,一边将我们换下场,走上了舞蹈机。
而他们两位的操作断然称不上娴熟——但至少,他们都跳完了全程。
至此,接受惩罚游戏的人选已经敲定。
伊理户同学满脸微笑着,端详起我和晓月。
「这可是你们自己提出的规矩——你们,总不会有什么怨言吧?」





本帖最后由 xiaoyujie 于 2019-12-25 17:54 编辑

第九章 -- 青梅竹马还是算了吧(下)


◆ 伊理户水斗 ◆

成功陷害了川波和南同学的第二天。
合宿的早餐是以自助的形式提供给学生的。面包、水果、火腿、香肠等各式各样的便餐整齐地在餐厅摆成了一排。
我咬牙忍住伸懒腰的冲动,将牛角面包装上盘子,却看见身旁正在一个劲儿地回收着香肠的川波猛然间僵了一下。
我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在视线的前方,见到了和结女那家伙并肩而行的南晓月的身影。
而南同学也和川波一样,看到对方的身影后就是一僵。
不过——真不愧是他们,脑子转得那叫一个快。两人立即从僵直中恢复过来,若无其事地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去。
当然了,我们又怎么可能放他们跑呢。
「你们想——」「——去哪里呀?」
我抓住川波的手腕,结女抓住南同学的手腕。
川波向我递了个恳求的眼神,但我理所当然地没有放开他的手,就这么拖着拽着来到了桌子边上。而结女也同样拽着南同学,朝着同一张桌子走去。
见东头已经在那张桌子边上落座,我便把川波丢到了离她不远的位置坐下后,自己也坐到了东头的旁边。
结女也将南同学安置在川波的对面后坐到了东头正对面的位置。
结女一脸满足地笑了。
「接下来就交给两位咯。」
「交给两位咯~。」
东头一边在旁搭着腔,一边把香肠塞进了嘴里。
而我,也在切开牛角面包送入口中的同时,侧眼观察着青梅竹马组的表情。
两人之间并没有进行任何对话,就连视线都从来没有对上过哪怕一回。摄取早餐的动作是那么的雷厉风行,一看便知是一心想要争分夺秒地完成该办的事情后逃离现场。
这我怎么能答应呢。
「你们都不打招呼的么?」
听到我出声,川波和南同学双双嘴角一颤,各自用余光瞥了对方一眼。
「……早啊。」
「……早。」
「你们这是在对谁说早安呀?」
出手追击的人是结女。瞧她嘴角浮现出的微笑,一看便知是好奇心爆棚的体现。
而川波和南同学虽然一度面露苦色——但在仅仅数秒之后,就仿佛变了个人似的展颜一笑,以开朗的语气打起了招呼。
「——早啊,阿晓!」
「——早上好,阿暮!」
「噗噗~!」
身旁的东头一下子没忍住笑意,弓着身子浑身发抖。
结女则双手捂着自己的嘴,好歹是强忍着没有笑出声来。
至于青梅竹马组嘛,他们虽然面带微笑地强撑了一段时间,但随着时间流逝,眼看着南同学的面颊抽搐得越来越厉害——终于一把瘫倒在了餐桌上。
「你们放过我吧!!真的放过我吧!!这算啥呀!?是复仇么!?是对我前阵子口嗨过度的复仇么!?」
结女和东头的微笑瞬间变成了捧腹大笑。
这当然不是什么复仇,相反,这是我们纯度100%的善意。当然了,面对某个人的善意,别人却无论如何都只能从中感受到满满的恶意——这样的事例,在这世上可是数不胜数的。
我的脑海中,回想起整个事件的起点。
那是暑假开始还没过多久的时候——破天荒地由结女提出的商谈。


「晓月同学和川波同学……你觉得他们两个怎么样?」
「……哈?」
晌午,听到结女在客厅里突然抛出这样的话题,我不禁皱了皱眉头。
就算她问我那两个人怎么样,我这边能做出的回答也只能是『一个脑子有问题的女人和一个脑子有问题的男人』而已。但这又显然不是这个女人想听到的答案。
我稍加思索后,开口回答了她的问题。
「一个脑子有问题的女人和一个脑子有问题的男人。」
「我说的不是这个!而且他们脑子到底哪里有问题了!?」
哪怕稍微想了想也还是得不到其他答案我能有什么办法嘛——这家伙追求的到底是个什么答案啊我说?
「我的意思是……那两个人,是青梅竹马对吧?」
「好像是呢。」
「虽然表面上看好像关系挺差的吧,但他们拌嘴的样子看上去反倒让人觉得他们的关系其实很好呢……怎么说呢,我就想知道,他们实际上……呃,究竟是怎样的关系。」
「……简而言之你想问的就是,那两个人能不能演变成男女朋友的那种关系是吧。」
「对对对!」
无知可真是一种幸福啊。虽然我其实也并没有彻底了解这两个人现在的关系,但我估计他们两个,大概和我们是差不多的吧?但凡知道这一点,又怎么可能像这样天真地试图将他们的关系作为恋爱话题展开讨论——
……不。仔细想来,好像确实有那么一个人,明明完全知道人家的苦衷,却依旧若无其事地在一旁煽风点火来着。
「我倒是万万没想到你居然会有向我提起恋爱话题的一天啊。我说你该不会是没有朋友吧你?」
「我唯独不想被你这么说哎!……而且,这也不是什么恋爱话题。只是……别看晓月同学那样,她其实是一个相当容易寂寞的人,所以我想至少让她和青梅竹马重归于好……」
容易寂寞,么——然而我所知的信息,她那性子可根本就不是那么可爱的东西来着。
他们俩的问题是他们俩的问题,不该由我们轻率地从旁干涉——要是规规矩矩地按照社会道德观念来说的话,本该是这样的才对……。
不过,这不也不失为一个好机会吗?
对我来说,这难道不是一个让那位以恋爱只读派为由天天对我指手画脚,以至于让我直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人当成了游戏角色的川波小暮那家伙,也去体验一番被人『只读』的感受的好机会吗?
……没错。川波那厮,偶尔也该去扮演扮演被只读方的角色才行啊。
当你在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我一定要让你这家伙意识到这一点。


在付诸行动之前,我果断进行了调查。
我随便找了个理由来到川波家,从他的口中翘出了他和南同学各种各样的小故事。
结果从他口中道出的尽是些让我后背发凉的罪行,但无论如何,看来这两个人的关系,果然一度相当的亲密——正如亲生的兄弟姐妹一般。
因此,我将目标设定成了『让两人回忆起曾经的关系』。
这样还能让他们回忆起曾经的黑历史,可谓一箭双雕。
问题在于具体应该怎么做。究竟要让两人做些什么,才能让他们回想起自己的往事——
这种时候,通常就是专家出马的时机了。
「就是这样,东头,你能帮帮我么。」
「我根本就不是什么青梅竹马的专家啊……」
东头躺在我的床上,以我的膝盖为枕,手上的书籍翻过新的一页。
「诶?话说南同学和那个轻浮男,他们两个原来是青梅竹马么?」
「实际上确实是这样没错。虽然他们两个都坚称现在一点儿也不亲近。」
「哈啊啊~……。这世上原来真的存在所谓的青梅竹马呢。」
「你怎么不管听人谈起怎样的关系都会说得好像是传说中的存在一样。」
「嘛,毕竟从只闻其名未见其形这一点上出发的话,那的确是传说没错啦。」
「哦?那你又觉得所谓的青梅竹马具备着怎样的特征?」
「嗯~。就算你像问一种动物的生态一样问我这种问题也没用哦,这毕竟是现实世界嘛。我想想啊,比如说……在两小无猜的时候做好了结婚的约定之类的?」
「那种时候定下的约定,如今怕是早都忘干净了吧。」
「别说这种没梦想的话嘛!」
看到东头扑腾起双脚,我拍拍她的脑袋0安慰了她一下。
「……除此以外嘛,说到可能在现实世界中发生的事情的话……那就非昵称莫数了吧。」
「昵称?」
「虽然那两位现在各自都是用姓来称呼对方的,但如果他们的交情真是家庭层面上的,那这一点岂不是很奇怪吗?这种叫法很容易和双亲混淆在一起的吧。」
正中靶心的质疑。事实上,我和结女在家里也正是以名相称的。
「再加上是从小到大的交情的话,各自用相当可爱的昵称来称呼对方也一点都不奇怪吧?至少我现在在读的这本轻小说里的男女主人公就是这样的喔。」
「嗯……也就是说要想办法让儿时的昵称复活过来么。」
说实话我也就是随口一问,但没想到居然得到了相当不错的意见。
昵称,么——光是这一点的话或许能想到什么办法也说不定。
「谢了,东头。以后有可能还会找你帮忙……」
「没问题呀。只要把那个轻浮男和南同学凑到一块儿去,水斗同学就完完全全属于我一个人啦!」
「我的税金可是很高的。」
「还带课税的么!?」
于是,我借着惩罚游戏之名,思索出了一套能让两人相互称呼对方昵称的计划。
我让东头若无其事地在川波面前提起游戏厅的事并诱导了他的行动,而后在计划执行之前和结女碰头,一五一十地商讨了整个计划的始末。
「但是,你这计划必须要让晓月同学和川波同学输掉游戏才行吧?你打算怎么办啊?」
「这个我有办法,交给我就行。」
「明白是明白啦……」
结果,事情的发展自始至终都尽在我的掌控。
川波小暮和南晓月,将在这次合宿期间,回归青梅竹马的关系。


「事情发展比预想的还要顺利呢。」
结女一边说着,一边从嘴里漏出没憋住的笑声。
那是从早餐结束后到开始上课前的间歇时间。被整了个七零八落的川波和南同学都已经一溜烟地跑路了。看到擅长处事的那两人如此简单粗暴地采取了物理方面的措施,我便明白我们这次的计划效果之好超出了我们的想象。
我们在旅馆豪华大厅的角落,本打算就接下来的方针进行讨论。
「……不过,那个又是怎么回事啊?」
但话匣子一打开,结女就带偏了话题。
「那个?」
「就是,就是那个啊……」
结女轻轻地抱住了自己的肩膀。
不过嘛,根本不用问她我也知道——她指的不外乎就是为了让川波和南同学接受惩罚,我抱住了这个女人肩膀的事情吧。
「结果正如你所见。」
我淡淡地说道。
「这是我考虑到可行性和性价比,并因此引导出的最佳解。那样的手段最简单也最有效,仅此而已。」
「……我倒是希望你不要打着什么其他算盘搂住我的肩膀来着。」
「抱歉咯。」
我难得向结女诚挚地道了个歉,结果她却哼的一声错开了眼神,看上去似乎有些不满的样子。我用一句『抱歉咯』了结了先前搂住你肩膀的事件,你究竟对此有什么不满啊?哈啊?
我将这样的细枝末节赶到脑海的角落,将话题重新拉回了对接下来的方针的探讨,而结女脸上的不满之色也终于渐渐散去。
「也对呢……。还是稍微观望一下吧。毕竟那样的晓月同学,我还是第一次看见。」
结女一边说着一边又没忍住『噗咯咯』的怪笑声。东头也好结女也罢,总觉得突然间人人都成了川波。
「接下来嘛……要不,想想办法让他们两个独处试试?现在直接让他们两个独处也只会冷场而已,所以还需要我们先引导两个人说一阵子的话,等场子暖起来之后……」
结女虚握着拳头遮在嘴边,嘀嘀咕咕地思索起来。
虽然对我来说,接下来哪怕撒手不管都没有任何问题,但毕竟这个女人并不了解南同学的危险之处——我可不能太掉以轻心。
真是的……恋爱只读派,意外还有些难当呢。
川波啊,我和结女究竟哪里值得你花费这么大的心思了?

◆ 南晓月 ◆

这就是天谴吗。
这就是对我时而想跟伊理户同学结婚,时而想撮合东头同学,将他人的恋爱当作棋子而遭到的报应吗。
「……阿、阿暮,下一堂课是什么课来着?」
这种程度的招呼,明明应该早就习以为常了才对。事到如今,根本就没有紧张的必要才对。
没错。毕竟,小时候的我们一直都是这么称呼对方的——根本,就没有什么好难为情的。
但是。
「小南,你方才是管川波叫『阿暮』了咋着?」
「噗咕。」
小奈须华在授课结束后一开口就是这个,让我不禁漏出了仿佛肚子被踩了一脚般的声音。
正在附近的小麻希听罢,瞬间两眼放光地凑了上来。
「我听到了我听到了!原来我没有听错呀!诶?怎么?你们在交往?」
「没有在交往啦!这个是,呃,惩罚游戏……」
「要求用昵称称呼的惩罚游戏?你俩是掺和了联欢会还是怎的啊?」
「哎呀呀~。我就想昨晚你到底上哪去了呢~。」
「谁会在合宿期间搞什么联欢会啦!」
眼看着小麻希嘻嘻嘻地怪笑起来,小奈须华把头一歪,一副不得其解的样子。
「你们嘴上说这是惩罚游戏,可我听着咋就那么亲近咧?」
「对对对。哪怕撇开称呼不谈,怎么说呢,总觉得你们之间的氛围比平时也柔和了不少。」
「啊啊真是的~!我就是担心会这样才特地压低了声音说的!这两对顺风耳……!」
「咱倒是觉得你们挺般配哦?」
「同上~。虽然川波看上去轻浮得很,但总觉得小月月能管得他一点儿脾气都没有呢。」
「指不准儿呀,小月月在和他独处的时候超嗲的也说不定唷?」
「啊~,这个可以有哎!想想就觉得好萌!」
两人在我面前妄想全开唧唧喳喳个不停,我不得不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氛围柔和?超嗲?
怎么可能。那样的我早就死透了。
死人会仅仅因为以昵称称呼对方而就此复苏……能有这种事还得了?

◆ 川波小暮 ◆

「……累死我了。」
在上午的课程结束的瞬间,我全身上下的能量就已经被消耗得一滴不剩了。
可恶,明明我小心翼翼地想要避免让人听到我对晓月的称呼,但这帮家伙唯独在这种时候就给我人均整出一套顺风耳来。人家用昵称称呼别人就这么有意思吗!
今天的午饭打死我也要一个人吃。虽然看不到伊理户一家子的状况让我感到有些可惜,但我无论如何都必须避免像早餐时那样和那家伙同席的境地。在这种状况下,要是让大伙儿看见我们两个和和气气地坐在一起吃午饭……!
和以自助餐形式提供给学生们的早餐不同,旅馆的午餐是根据座号排的位置。排座号时,因为我是『か』而她是『み』【注:指形式的第一个假名】,一般情况下,应该不会被分配到同一张桌子上的——一般情况下。
「…………为什么你会在这啊。」
「……………………」
我死死盯着在我对面坐着的矮子女。
晓月别过脸一言不发,面上写满了不高兴。……看来,这也并不是她的本意啊。
我看了看这个女人本该坐着的位置,只见座号排在我之前的那个女生正满脸堆笑地坐在那个位子上。
……原来如此。看样子已经是满城风雨了吗。
我一边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一边轻轻敲了敲桌面,以吸引晓月的注意力。
「(喂,这有点不妙啊。瞧这架势,搞不好合宿结束之后也平息不了了啊。)」
「(毕竟无论是你还是我,都几乎没有扮演过这种被迫害的角色呢。这次闹出这么大动静,大概是这一点起到了反作用吧。)」
「(虽然也可以试着赌一把他们会在暑假期间忘了这档子事……)」
「(男生们或许还有戏,但女生们不可能忘的,绝对不可能。)」
「(这样的话,就只剩在合宿期间榨干这场闹剧的价值这一条路可走了吧。)」
「(啊——真是的,谁怕谁啊……!)」
晓月深吸一口气后,露出下定了决心的神色。
而我也一咬牙,向自己的身体下达通牒。
——接下来要开始的行动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可千万不要误会。
午餐开始之后,预料之中的状况便早早到来。
「欸~?南同学,不给你的阿暮『啊~』一下么~?」
嚷嚷着这话的某个女生的语气之中,的的确确包含着几分玩笑的意味。想必她并没有丝毫的恶意,不过是在瞎起哄罢了。只要晓月但凡露出半点羞耻的表情,大家就会愈发觉得有趣,这场闹剧就会愈演愈烈的吧。最糟糕的情况下,这甚至会作为『保留节目』持续到第二学期。
我们必须避免这一点才行。
今天,就让我们把这场闹剧作为一次性的消耗品,在这里当场划上休止符吧。
为此——我多多少少做出一点牺牲,又有何妨。
旅途中所受的屈辱,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嘛!【注:『旅の恥は掻き捨て』指旅途之中哪怕遭受再大的屈辱,也因为没有其他熟人在场的缘故而不会被传开,仅限在场的陌生人知道。】

「——来,阿暮。啊~❤」
「啊~」

晓月毫不迟疑地递出自己的勺子,我也心领神会地将勺子含入了口中。
我们相顾而笑,用着极度肉麻的声线——各自最大限度地重现着,尘封在脑海深处的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
看到眼前的光景,四周的家伙「哇哦~!」「咻~咻~!」的起哄声此起彼伏。很好很好,感觉不错。
「怎样,阿暮?好吃吗~?」
「嗯~。不过还是你做的料理更好吃啊!」
「讨厌啦~。明明你就没吃过!!」
「唔咕!!」
在我的脚被狠狠地踩了一下的同时,四周传来一阵哄堂大笑。疼死我啦这个混蛋女人刚才拿下居然给我动真格的!
要是扭扭捏捏地表现出害臊的样子,或者老实巴交地感到窘迫,那就完全起到反效果了。
既然如此,就顺着势头来吧。
让我们顺着这个势头,让人捕捉不到过度的真情实感,只是完全作为当场挑起当场结束的闹剧,让这传闻成为用完即弃的消费品!




「来,阿晓。你尝尝这个。啊~。」
「诶~。这个实在是有点受不了呢~♪ 」
「为毛啊!」
「阿暮你啊,身上的气味实在有点~♪ 」
「你这家伙不要浑水摸鱼地损我好吧!!」
午餐期间,我们从头到尾装作笨蛋情侣的样子,最大限度地煽动着观众们的情绪。
大概多亏了这样的举动吧。
我们各自若无其事地用送到过对方嘴里的勺子吃完了午饭的事,并没有引起周遭的注意。


「简直要对你刮目相看了啊。」
午餐过后,在我准备去一趟厕所的时候,伊理户面无表情地对我说。
「没想到居然会通过那样的方式躲过风波呢。这可是我第一次觉得你厉害。」
「……嘿。我不是早说了嘛。我们两个可个个都是交际强者哦?」
「『世间所谓的交流能力,指的就是能把实际上关系并不怎么样的家伙包装得看起来关系不错的能力』——么。」
真亏他还记得。好像是我在他来我家留宿的时候告诉过他的话来着。
「毕竟我们也没想到谣言会扩散到这种地步呢——刚开始的时候还担心事态会变成什么样子,但现在看来是我们杞人忧天了。」
「噢。咱俩可不像某人一样纯洁,能和人家磨磨蹭蹭磨磨唧唧一直过日子。真是遗憾哈。」
在我说完之后,伊理户不知为何哼的一声扬起了嘴角。
「的确,哪怕是在耍宝,能像那样在大庭广众下面不改色地秀恩爱的也就你们两个了呢。」
「那是。」
我若无其事地将双手藏到背后。
「抱歉。差不多可以放我走了吧?膀胱都要炸了。」
「啊啊。不好意思啊。各方面都对不住了。」
和伊理户道别后,快步冲进了男厕。
在确认四周无人后,就朝着靠墙的小便池——我不是冲着它来的。
我打开盥洗台的水龙头,双手掬起一捧水,把它狠狠地甩在了自己的脸上。
「……可恶。都说了不过是闹着玩的……」
一切不过是闹剧,不过是逢场作戏,彻头彻尾的骗局。而其中——明明并没有掺杂任何的真情实感才对。
但是。
川波小暮啊川波小暮,双臂上浮现出的这一片片荨麻疹,究竟又是怎么一回事啊——?
……人类这种生物,为什么会如此的不自由呢。明明心底里是那么的清楚,明明也一次又一次地告诫过自己,但光是再现了表面功夫,过去的自己竟会自顾自地重新浮出水面来。
那是我本已划上了休止符的一段过去,是一段弃如敝履的回忆。但哪怕心里这么想着,这一切却依旧无法从脑海里抹除——而比起我这副模样,那个家伙表现出的那张平静面庞……
男人的记忆是『另存为』,而女人的记忆是『覆盖存储』……好像是这么说的来着?
这么说来,我的那份数据,早就在她的心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罢。……真是令人羡慕啊。

◆ 南晓月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羞死人啦羞死人啦羞死人啦羞死人啦羞死人啦羞死人啦羞死人啦羞死人啦羞死人啦羞死人啦羞死人啦羞死人啦羞死人啦羞死人啦羞死人啦!!
我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回到自己的客房,扑倒在床上咕噜咕噜地滚个不停。
在大家面前,就那么,……!又是啊~的喂食又是嗲声嗲气的撒娇,呜呜呜啊啊啊!!不要啊不要啊不要啊,我早就已经从这种行径的年纪毕业啦!!不要再让我想起来了啊啊啊!!
杀了我吧……。也顺便把我刚才干的那些事情抹消掉吧……。啊啊啊啊,明明好不容易才让自己的高中生活顺利进展到了今天……。
说到底,明明我都羞耻成这样了,凭什么那个家伙还能跟个没事人儿一样啊?也太狡猾了吧?他就连半粒的荨麻疹都没冒出来!也就是说事到如今哪怕再怎么跟我如胶似漆卿卿我我的,那家伙也不会再有任何感觉了是吧!?……明明刚开始交往的时候还动不动就会脸红……!
当我极度烦躁地死死咬着自己的枕头时,客房的房门被咔嚓一声打开了。
「晓月同学……?太好了,你在啊……」
「啊……结、结女酱?」
一看见那一头飘柔的黑色长发,我就急急忙忙地从床上爬起身子,将咬得不成样子的枕头藏到了身后。
结女酱的脸上写满了歉意,低着头看着地板对我说,
「那个……对不起。我实在没想到事情会闹得这么大……」
「诶?啊,啊~……没事啦没事啦!这种程度很正常的嘛,很正常!」
「是这样么……?」
明明就算她就像早上那样取笑我,我也一点不奇怪。结女酱真是个好孩子呢。哈~,好喜欢。好想一辈子和她在一起。阿暮带给我的焦躁感,正一点一点地被结女酱的可爱净化……。
「是呀~。事到如今突然甩手不干了反倒会让人起疑,合宿期间就一直这样子叫下去好啦。何况我也早就习惯了角色扮演。嘛,阿暮那边也是血赚不是?啊哈哈!」
「……阿暮?」
「诶?怎么了?」
「不是……我是说,本人不在场的时候你其实大可不必这么叫的。」
「…………啊。」
失策。
「……………………」
「你、你不要一听到这话就一脸憋笑的表情好吗结女酱!刚刚只是,只是一下子没转过弯来……!」
「也是呢——噗呵。确实是一下子没转过弯来呢——噗呵呵呵!你、你们两个以前果然就是这么称呼对方的呢……!噗呵呵呵呵呵!」
「诶……!?」
为、为什么她会知道,这就是我们曾经的称呼……。
结女酱的手虚握成拳头凑到嘴边,好容易才憋住了笑,
「毕竟,当我们提出用昵称称呼对方的瞬间,你们就天经地义地开始用『阿暮』『阿晓』来称呼对方了不是吗——明明根本没有任何人指使你们!啊哈哈哈哈!」
…………简直是生平最大的失策…………!!
我一把将脸埋进枕头里后,又察觉到结女酱的气息朝着我这里逼近。
「如果能趁着这个机会回复曾经的称呼,不也挺好的吗?这样也更像是一对青梅竹马。」
「才不是青梅竹马呢!!」
「不要说这么惹人寂寞的话吧……」
「……我说啊,结女酱。」
我依旧把脸埋在自己的枕头里,稍微压低了声音对结女酱说道。
「哪怕小时候关系再好,也不意味着那样的关系会永远持续下去喔?总会有各种各样的挫折与风波,而因此斩断了儿时缘分的青梅竹马,也是存在的。」
「但是,晓月同学和川波同学,如今依然处在能够相互对话、相互商量的立场上吧。你们的缘分,不是还没有被斩断吗?」
「……………………是这样,没错啦。」
「既然如此,我还是觉得,像这样怄着一口气将对方拒之门外,实在有些可惜……」
……事实上,我们当时的关系,早就恶化到了哪怕被他一刀两断也不奇怪的程度。
只因为我们是邻居,是无法凭着自己的意志搬家的小孩,是无法改变自己志愿的学生,是青梅竹马。——所以,直到今天,都还保留着碰面的机会,仅此而已。
……现在,还不算太迟吗……?
如果是能作为青梅竹马和他相处的现在,能如同恋人一般地陪伴在他左右的现在的话。
…………现在,还能来得及吗…………?

◆ 伊理户结女 ◆

「结女同学,你听我说!」
自习期间,东头同学气势十足地朝着我这边冲了过来。
虽说现在是自习时间,但毕竟有别于自由行动时间,现场还有接受学生提问的老师在。不过,老师眼下也正在忙于应付提问题的学生,我们窃窃私语也不会受到老师的责难。
所谓的『你听我说』,说明她想说的大概不是有关课程的问题吧。
「怎么了,东头同学?……你看上去好像挺高兴啊?」
「诶嘿。诶嘿嘿嘿。才没有这回事呢?诶嘿嘿嘿嘿!」
东头同学舒缓到极致的面部肌肉让人一看便知是高兴到了极点。她那傻笑着的样子,就活像是考中了状元的——或者说,就活像是告白成功了一样。
怎么可能。当我想到这儿,东头同学已经兴高采烈地开了口。
「实际上啊,刚才我被同班同学问到了呢~。」
「诶?问到什么了?」
「同学问我,『你是不是在和七班的伊理户同学交往』!」
我不禁顿住了呼吸。
而东头同学并没有理会我的状况,她双手按住堆满了笑容的面颊,继续说了下去。
「诶嘿,诶嘿嘿。我们两个,看上去真的有那么像恋人吗~?真伤脑筋呐~!诶嘿嘿!明明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啦!诶嘿嘿嘿!」
瞧这孩子高兴的。看着她这开心的样子,总觉得连我自己也开始开心了起来。而这份情感又和莫名涌现而出的焦躁感交融在一起,在内心深处勾勒出一道复杂的纹理。
「……这个嘛,你们一天到晚都黏在一起,传出这样的传闻……也是迟早的事呢。虽说你们两个能成为这种传闻的对象让我有些惊讶就是了,毕竟你们都属于那种不太起眼的类型……」
「关于这一点啊,水斗同学他的人气其实意外地高喔? 」
「诶?」
她刚刚说什么?
「或许是因为在期中考试拿下了年级第一的缘故吧~?『不但头脑聪明得不得了,仔细一看他的脸也非常可爱!』那位询问我们有没有交往的同学是这么告诉我的!她还说了『你和伊理户同学关系那么好,真令人羡慕啊~』这样的话……唔嘿嘿嘿!」
东头同学露出了一脸被优越感冲昏了头脑的笑容。
是、是这样啊……。也对……。毕竟,我自己也是多亏了入学考试第一名的身份,才有了如今的地位的呢。这么看来,期中考试获得了第一名的他,能在女生群体里斩获高昂的人气也没什么奇怪的……。
诶?很受欢迎?就他?受欢迎?
摆在眼前的现实令我有些难以接受。看上他的女孩子一抓一大把?不,以那个男人的作风想必就算被人告白也会甩掉对方的。不不不,说到底在别人眼中他和东头同学根本就是一对情侣所以告白什么的——
「然……然后呢?东头同学你是……怎么回答他们的?」
被不明所以的焦躁感驱使着问出这句话后,东头同学脸上笑容更甚。
「我当然好好跟她解释清楚了喔。我告诉她『我们没有在交往』。」
「也、也对呢。」
「『我们没有在交往,只是一对关系要好的普通朋友而已。』」
「曝出热恋新闻的女演员!?」
完全就是在打官腔!是百分之百不会被人按照字面意义吸收的话啊这是!
东头同学的脸上笑容依旧,
「哎呀~……当时我,稍微,那个……稍微有些膨胀……」
「你这完全是得意忘形了吧!?你不能骗人家呀!」
「我这不也没说谎嘛。我只是,稍微找了一种好像接下来就要公布结婚的说法来解释而已……。有什么问题么?」
「问题……倒是没有,啦。」
如果能让外人误以为东头同学是水斗的女朋友,女生们就不会过分试图接近他,那个男人也能省下不少功夫……这么一想,这反倒是好事一桩呢。
「被外人认定为这样的关系,可真是一股强大的作用力呢。」
东头同学脸上依然保持着笑容,在笔记本的角落开始了涂鸦。
「哪怕我并不喜欢水斗同学,被周围的人那么一说,搞不好多多少少也会忍不住摆出一副女朋友的架势来呢。那两个人,一定是处在这样的环境之下被从小养到大的吧。」
「那两个人?」
「就是南同学和那个轻浮男。那可是一对异性青梅竹马喔?我想,他们一定从孩提时代开始,就一直被周围的人像这样取笑到了今天。」
「……是啊。毕竟我本人也正是因为期待着他们能成为那样的关系,才定下了这种计划呢……」
「对于身边没有这种青梅竹马的人来说,果然多少都会对这样的存在留有一份憧憬的吧。」
「画好啦。」东头同学说着,把手上的自动铅笔放到了桌上。而笔记本的角落画着的,是隔着一扇窗户面带微笑地交谈着什么的一对少年少女——在漫画中随处可见的『住所相近的青梅竹马』,大概就是这么一副光景吧。画得还真不错……。
「这大概就好比是没有妹妹的人所憧憬的妹妹角色。不过比起妹妹,异性青梅竹马可就要稀有得多了——他们两人,大概被相识的所有人都认定成了那样的关系吧。被人寄予了这样的期待,他们本人说不定多少也会萌生出回应这分期待的想法呢。」
「也是啊。但是,至于能不能借此机会真正进展成漫画中的青梅竹马那样的关系,就……。毕竟,那再怎么说也不过是虚构的角色对吧?说不定,就像刚才上演的那一出笨蛋情侣的闹剧那样,他们的举动最终也脱不开徒有其表的演出的范畴,而不是……」
「真是这样的话,他们现在各自用昵称称呼对方,难道说也不过是表面功夫而已?」
我沉默了。……我们期待着他们会因为昵称而感到害羞,并借此机会意识到自己的心意。但倘若他们,只是有意无意地应对着我们的这份期待的话……?
「不过,唯独有一点可以确定。」
东头同学没有理会陷入沉思的我,自顾自地用手指戳着自己的涂鸦。
「现实世界中的青梅竹马,一定不是那个样子的吧——这话说来可真是一点没有梦想呢。」

◆ 南晓月 ◆

要是我告诉你我从未对青梅竹马这种关系抱有过一丝一毫的幻想的话,那我一定是在说谎吧。
我曾无数次在漫画和动画里见到过类似的光景。住在相邻的房屋里,如同亲生兄妹一般被从小养到大,心中留存着数之不尽的美好回忆,等到长大之后彼此又深深地被对方所吸引——我的的确确,做过这样一场有如所有理想的集合体,所有愿望的具现化一般光鲜亮丽的,名叫青梅竹马的美梦。
我和阿暮,就是这样的关系。
所谓的青梅竹马,是凭借着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将世间的人们幻想着『那样该有多好啊~』而许下的愿望在现实生活中得以实现后,获得的特殊存在——如果真的有人坐拥着异性青梅竹马却不这么认为的话还请务必要告诉我。我一定会亲手拆穿那家伙的谎言。
所谓现实,其实有一半根本就和虚构没有什么两样。
芸芸众生,都各自找寻着各自的定位。领袖角色、受捉弄角色、孩子王角色、班长角色等等等等,我们都饰演着各种似曾相识的人物。而我们自己,也透过对方饰演着的角色认知着他人,也互相说着和电视里的演员或视频网站的主播一般无二的话语,炒热谈话的气氛……。
就像这样,我正是透过『青梅竹马』这个角色,来认知阿暮这个人的。
我没能分清虚构与现实,打心眼里坚信着我和阿暮之间的关系,正是在漫画和动画里见到的那种浪漫至极的关系,分毫不差。
正因如此——我才会做出那种事来。
因为我们是青梅竹马。因为我们是被命运选中的天生一对。所以,无论我做出什么事,阿暮都会理所当然地接纳我,理解我……我的心里,曾一直有着这样的误解。
我知道。我知道的。是我太笨了,我知道的。但是,但是啊……。
我真的……真的只是,一心想让阿暮幸福,才会那样的。
真的只是这样而已。
所以啊……求求你了,相信我吧。
…………相信我,好吗…………。

——别开玩笑了。我信你个鬼啊!!你他妈的知不知道你对我都做了些什么啊!?你还有脸说这种话吗,你脑子被开水涮过是吧!?啊啊那肯定被涮过啦都被涮熟咯!!不然也不会吃饭的时候连筷子都不给我准备了,也不会连便利店都不让我去了,更不会因为在值日的时候和女孩子独处就开始到处撒野了吧!!是啊是啊都是我的错啦都是我错了行吧!!全他妈都怨我因为是青梅竹马的缘故就被你这个病态女迷了我的狗眼!!啊啊!?你哭个屁啊,我才想哭呢我!你倒是还给我啊!!被你夺走的这几个月,你全他妈给我还来啊!!

◆ 川波小暮 ◆

我想,自打我懂事以来,我一直都是不缺朋友的那一类人。
无需特别注意自己的言行,我就能自然地和他人对话,和他人打好关系。我不知恐惧为何物,也不懂怕生是什么,无论何时,何处,何人,都能有如呼吸一般将自己这一存在溶入整片空气之中。这份无论身在何处都能顺利与人相处的自信心,是无需任何努力,便与生俱来的品质。
如今回想起来,我想,那也是某种意义上的生存战略罢。
有一件事,我还依稀记得。在我还是个婴儿的时候,我曾看见面露微笑哄我入睡的母亲,在我陷入熟睡之前,疲惫地叹了一口气。
这份记忆实在是太过恍惚,以至于我几度怀疑这只是一场梦。但是,这样的光景,却在我的灵魂深处,刻下了一个人生的目标。
我,必须强大到哪怕孤身一人也能存活下去。
我,必须避免任何一个人为我叹气。
若将它称为一种强迫观念,也未免太过于自然。它从我的灵魂的生成阶段就存在于我的根基之中,规范着我所有的言行举止。
正因如此,我即使来到陌生的地方时也不会感到寂寞,在孤身一人时我甚至会感到自豪。我,是一个和孤独无缘的人。
然而,和阿晓在一起的时候,内心深处却总有一种安下了心的感触。
虽说从未感受过不安的我说出这话实在是有些荒唐,但我只要和阿晓在一起,就总会有种内心的每一个角落都找到了归宿的感觉。
——阿晓一定会待在我的身边,哪怕我不刻意和她交好。
——阿晓一定会待在我的身边,哪怕我不做任何努力。
——阿晓一定会理解我的一切,哪怕我什么都不对她讲。
一想到这些,我的心里总会涌现出满满的安逸感,那就像是在玩游戏时,找到了存档点时那般的安心之情。
明明这种感情,显然不过是一种傲慢而已。


「噢。」
「……啊……」
下午的课间休息时间,我暂且离席之后,在走廊里撞见了晓月。
我若无其事地将视线从她的脸上挪了开来。
四周没有其他学生,没有必要饰演笨蛋情侣的荒唐戏码,也自然就没有必要用『阿晓』这种陈旧的称呼了。
啊啊,本该是这样的,但是——这难熬的气氛,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一阵酥麻的后颈让我坐立难安,明明心里很想掉头就跑,但与此同时,踌躇之情竟油然而生。
都是伊理户他们的错。都怪他们让我们回复了以前的称呼,才让我好不容易才调整好的对晓月的距离感产生了漏洞。
我们分手的方式实在太过难堪,把十年间一点一滴地积攒起来的羁绊搅得一团乱麻。但即便如此,我也不想让别人为我们担忧,所以,包括我的双亲在内,我没有和任何人说过晓月的事情。就连胃穿孔的理由,也让我用临考的压力蒙混了过去。
而原本不可能再有任何交集的晓月,我对外也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一如既往地应对着她——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我具备着做到这一点的能力。
世间所谓的交流能力,指的就是能把实际上关系并不怎么样的家伙包装得看起来关系不错的能力。
无论是我还是这个女人,都充分具备着这样的本事——也正因如此,我们才能维系着表面上的和平,直到今天。
但令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我们努力维系着的一切,竟会如此简单地分崩离析。
我们精雕细琢的表面功夫,被区区一个称呼撕扯得破烂不堪。事到如今,我甚至已经不知道该用何种表情来面对这个家伙。
翻出过去的那一套?办不到的。
沿用昨天的那一套?不可能的。
现在的我,再怎么翻翻找找,也寻不到能用来面对她的『角色』了。
我甚至想不出向他打招呼的方式。我一个劲地抚摸着酥麻的后颈,到头来却只能一个劲地游弋着视线。这样的自己给我带来了无比的焦躁感。
此时,细若蚊呐的轻语声,裹挟着几分顾虑传进了我的耳朵。
「……你……你,慌什么呀?」
半眯着眼睛,刻薄的眼神,仿佛在向我发起挑战——然而,她的声音,满是进退维谷的颤抖。
晓月的表现,正是在这几个月内,为了应付我而塑造出的角色所留下的残骸。
而这个残骸,如今已是遍布裂痕,满目疮痍得令我不忍直视。但即使如此,晓月却依然就这么向我发动了进攻。
「那个,根本,不过是开玩笑吧?……为这种事害羞,什么的,就有点……」
「才……才不是咧。只是,怎么说呢,一想到我连在四周都没人的地方,都要和阿晓——」
「阿晓?」
「啊,不是!刚才那是……只是一下子没有切换过来而已——」
「不是,那个,我倒是无所谓啦。毕竟只是惩罚游戏嘛?嗯。」
她的语气已不复往日的干脆,充满了迷惘与踌躇。想必这家伙也和我一样,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我才好了吧。在亲手巩固得坚若磐石的体制产生裂痕之后,只能试图用裂缝之间隐约流露出的真心蒙混过关,她如是,我亦如是。仿佛心有灵犀的一对男女不约而同地做出了相同的选择,仿佛我们,又回到了过去,回到了我们交往之前的那段,两小无猜的时光——
——但是,为什么呢?
「怎么说呢,……对了,如果真的习惯了这样的叫法,毕竟也有可能被班上的其他同学听到……要是谣言进一步传开的话,可实在就有点……」
你也产生了同样的意识吧?你也觉得尴尬吧?瞧你这样子,你就是这么想的没错吧?
但是——为什么我的身体却没有出现任何问题呢?
平时总是过敏得一塌糊涂的自我意识,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就一声不吭?
又为什么——为什么你的话语,听起来那么的虚无缥缈?
「我说啊,你也会很困扰不是吗?那个,对结女酱来说也是,如果事情闹大的话——」

啊啊——,无聊透顶。

「是啊。要是事态进一步扩大的话可就麻烦了。我会注意的。」
「……诶?」
「要是让伊理户同学她产生了内疚之情的话,我也会过意不去的。你也注意着点吧。」
无聊透顶。愚蠢至极。我究竟在这儿瞎掺和个什么呀,刚才的对话又是哪门子的家家酒啊。
真当我们能变成伊理户水斗和伊理户结女那样的关系吗?
完全不一样啊。我们之间的感情,既就不是像他们的感情那样酸酸甜甜的货色,也根本就不值得外人憧憬。我们的感情,只是一块块劣质、下等,而又锈得无药可救的残骸罢了。
我被他们感化个什么呀。
我们的感情,早就容不得重来一次了啊。
「就这样吧。我上厕所去了。」
我轻轻地挥手,从晓月的身旁走过。
这事做起来实在太过简单,也没有半点的迷茫与踌躇。我的心里既没有蠢蠢欲动,也没有躁动不安。真是……既轻松,又简单哪。
「喂……等……!」
「怎么?」
站定之后,我回过头去。毕竟被叫住了嘛,回头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反正,又不是在吵架。
晓月张开嘴唇想要说些什么,但到头来,却连一个字都没有出口。
最终只能在自己的脸上,贴上一层薄如蝉翼的笑容。
「没什么啦♪叫着玩儿的♪」
「呜哇,好恶心。」
「哈啊~!?」
我们相视而笑,纷纷心平气和地转过身背对着对方。
「……哈啊。」
钻进耳朵里的这道叹息声,也不知是谁发出来的。
真是……无聊透顶。

◆ 南晓月 ◆

相信我吧。
——我知道,我并没有说这句话的资格。
还能来得及?我究竟是有多天真啊。
哪怕还能在表面上回到过去,但如今的我们,却早已是全然不同的物种。
「……哈啊。」
那时候的我们是多么开心啊。
我们还是小学生的那段日子——我还从来没有想过要成为他的女朋友的那段日子。
那段时光…………真的,好开心…………。

◆ 川波小暮 ◆

三天两夜的学习合宿也终于迎来了最后一个晚上。
这一晚,我们被安排了自由时间。校方竟然允许我们今晚外出。而另一方面,仿佛瞅准了这个时机一般,旅馆附近的一家神社今晚会举行一场祭典。
摆明了就是『校方不会特地筹办活动供你们转换心情,你们就自己跑跑当地的祭典玩儿去吧。不过万一出了什么事后果由你们自己承担』的意思吧。
无所谓了。反正对我们来说,这总比把珍贵的暑假时间砸进没日没夜的学习里要强得多——倒不如说,这还是个各自邀请想要下手的男生或女生去参加夏祭约会的大好机会呢。
我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我从一开始,就已经下定了决心要把伊理户一家子送去祭典的现场。
毕竟这场祭典,手筒式烟花放出的焰火之大可是远近闻名。所谓的手筒式烟花,指的是从专业人员直接抱在怀里的竹筒中喷射而出的,仿佛淋浴喷头一般噗呲一下射到天上的焰火。听说这东西根据制作工艺的区别甚至有可能冲上十米的高空,想必其魄力一定相当的壮观吧。机会难得,就算邀请他人一起去看也一点儿都不值得惊奇。
当然了,就算让那俩人单独过去,他们也肯定不可能点头的,这时候就轮到老方法出马了。只要邀请玩游戏时的五人阵容抱团一起过去就行。
只要能带他们混进人群里,之后便是我的主场。装作走丢的样子让落单的两人独处就万事大吉。正好手机也被没收了,想要再次汇合的难度可想而知。
就这样,我们离开旅馆,走在陌生街道的夜景之中。
「哦嚯嚯~♪」
「很遗憾现在我身上可没带着小狗翻译官【注:Bow-lingual,通过采集宠物狗的声纹辨别狗的基本感情的一种装置】,这叫声究竟是几个意思啊东头。」
「是『老子我还是第一次和朋友们一起晚上出来逛街咧,真令人兴奋呐~』的意思!」
「……我姑且问你一下,你对自己的方向感有自信么?」
「你不要小看我。看不到山的地方不就是南方嘛。」
「那是仅限于京都市境内才能适用的规则,这里可是滋贺。你可千万别走散了哦。」
事情的进展意外地顺利。
本以为伊理户会察觉到我的意图并面露难色,但怎料他竟然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下来——难道说,他原本就想和伊理户同学一起去?实际上他一直等着我们的邀请?
我不禁用手遮住了嘴巴。明明平时控制起自己的表情来根本不费吹灰之力,但唯独在自己脑洞大开的时候总会不听使唤呢。
夜景之下到处都能看到洛楼的学生们,但无一例外穿的都是私服。虽说根据传言,去年曾有过将浴衣带进合宿旅馆的钢铁猛士,但今年似乎并没有这样的人存在。
「啊~,好想看看结女酱穿浴衣的样子呢~。等咱们回到京都之后,要不要一起去逛逛祭典呀?」
「听起来不错呢。虽然祇园祭【注:古称祇园御灵会,京都每年7月举行的大型祭典,日本三大祭之一】已经结束了,但参加祭典的机会反正要多少有多少。」
晓月和伊理户同学走在前排有说有笑。而伊理户他们大概也因为事情闹得超乎了他们的想象而进行了深刻的反省吧——他们并没有像早上那样,做出强行把我们凑到一块去的举动来。
真是得救了。要是现在被人看到我们在一起逛祭典的话,那可就不是传出谣言就能了事的了。……万一真的发生了那种事情,我实在没有能够保持平静的自信。
「到时候我们去参加祭典,东头同学你要不要也一起来呀?」
「诶?啊,好的,我可以一起么……?」
「只要你穿浴衣过来就行!你知道么?浴衣里面是不可以穿内衣的喔?」
「诶?这说法不是谣传么……?」
「这说法是谣传这说法才是谣传呢!」
「晓月同学,收一收你下流的小心思吧。东头同学差点都要下定奇怪的决心了。」
「果、果然是冲着我的奶子来的吗!我们终究也不过是肉体关系是吗!」
东头同学气冲冲地小跑到晓月的跟前。
而我与伊理户两个大男人,被她们丢在原地,场面瞬间沉寂了下来。
「——川波。你和南同学之间发生什么事了吗?」
面对这句仿佛是为了打发时间才问出口的疑问,我在思考之前就已经开口做出了回答。
「没有啊?为什么这么问?」
「不知道。只是突然想到的。」
「你几个意思啊你。」
我朝伊理户打了个哈哈,但伊理户的表情没有变化。
「如果你觉得这样就好,那我也无所谓。今天的我是只读派,不会插嘴的。」
说着,伊理户加快脚步,朝着晓月她们所在的方向追去。
……你这不是已经插了无数的嘴嘛。
你有什么好抱怨的。这样就可以了。毕竟,那根本就是一个错误,一场误会。那只是,我自顾自的……自顾自的妄想,不是吗?
我从小就给自己定下了一条规矩,要成为一个不让别人费心,不给别人添麻烦的人。这,就是我川波小暮这一角色最根本的设定。
但是……我一度以为,即便如此,这世上也存在着仅此一人的例外。
一个没有必要扮演那个我为自己量身定制的『角色』,而是以我那不被角色所需要,但却能让我做回我自己的——自己的真心实意来应对的,仅此一人的例外。
真是难堪啊。
毕竟这么想的人,到头来只有我一个——
「话说你倒是穿薄一点啊~!难得的巨乳都要哭啦~!」
「噫呀啊~!?等,禁止触碰!禁止触碰!!」
「听你这么一说,东头今天确实是穿得挺收敛啊。上次来我家的时候明明都就只在风衣里面穿一件吊带背心。」
「诶!?你等等,那件风衣下面原来穿这么薄的么!?」
「呜哇啊,出现啦~。唯独在男人面前穿着暴露的女人。」
「这是诽谤!是风评被害!别、别看我这样,我姑且还是有分室内服和外出服的!」
「不是,东头同学,再怎么说你也不能穿着室内服去男生的家里呀。」
晓月正和伊理户他们打成一片,开心地笑着。
你摆出的那张笑脸,终究也不过是角色吧?那不过是你为了配合现场的气氛而临时打造的虚伪的性格,虚伪的笑容吧。明明我一直都以为唯有你才是那个可以让我真心以待的对象,而你对我,却是从头到尾都用戴着对外的角色虚与委蛇。不会错的。正因如此,我才从始至终都没能看穿你的真面目——
——即使如此。
我的心中,另一个人物开始了反驳。
即使如此,即使如此啊。
看看眼前那家伙的笑脸吧。听听从那里传来的笑声吧。这些至少——
比起在病房里哭成了泪人的那时候。
比起刚才暗地里对我断了念想的时候。
——可要开心得多了,不是吗。
「…………………………………………………………………………」
抬头望去。
高挂于夜空之上的一轮明月如梦似幻,美得令我一阵炫目。

◆ 伊理户结女 ◆

夏日的祭典现场,总会让我不由自主地回忆自己起人生第一次的约会。
我走失,迷路,自暴自弃……随后,被那个男人找到了。
是的,他找到了我——而在此之前,我一直以为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能够察觉到我的存在。所以,如今回想起来,当时我的内心里,是真真正正地体会到了自己『被找到』的感觉。
所以,大概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吧。我从那时起,便决定不再伪装粉饰自己,放弃在他的面前展现出更完美的自我,让绫井结女和伊理户水斗两人,发展成了世上独一无二的关系。
但是,『交往中』的标签持续得越是长久,我们就越是固执于这层名为『恋人』的关系,试图成为一对『普通的恋人』——这样一来,反倒是越来越无法维持真实的自己。
——啊啊。
一想到这里,我就愈发深切地体会到,以自己最真实、最自然的姿态,年复一年地维持着与家人一般无二的关系,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所谓青梅竹马——光是这层关系,就已经是奇迹般的存在了吧?
「啊!要开始喽,结女酱!」
晓月同学的手指指向前方。只见混凝土所筑的栈桥之上站着一位身披法袍的男人,而他的脚边,一个巨大的烟花筒正对着琵琶湖的湖面横躺在桥面上。
咻——!随着发射声响起,光彩夺目的漫天火花朝着湖面喷射而出。身穿法袍的男人将炮筒抱起后,火花又像是喷泉一般地射向了夜空里。
「噢噢——!」
我侧目看向发出了感叹声的晓月同学。
晓月同学是我重要的朋友,就算以后我们从高中毕业,我也想要和她保持这份交际关系。我并不认为这是什么难事,想必晓月同学也一定是这样吧。
正因如此,我才觉得我无法代替他的存在。
就像那个男人在我心目中的地位,和那个男人在东头同学心目中的地位一样——晓月同学内心里的那个『他』,大概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注定了吧。
毕竟——自始至终,晓月同学就只说过他一个人的坏话啊。
随着啪的一声巨响,飞向夜空的焰火就此在一片漆黑之中迸发开来。
待到光芒消失,天空重新被黑暗笼罩,瞬间,我有些分不清东西南北。
——这时,有人稍微拉了拉我的衣角。
啊啊,为什么呢。虽然没有回头,但这个人是谁,我竟是了然于胸。很遗憾,如此擅长找到我的家伙,纵使找遍整个世界也找不到第二个了吧。
「————,————————」
轻语声在耳边响起。
我笑了。
对晓月同学的些许的羡慕之情,在我的心中萌芽。

◆ 南晓月 ◆

第二发手筒焰火被点燃,夜空再次被光芒笼罩。
我一边聆听着焰火啪唧啪唧的声响,一边偷偷瞥向了结女酱的脸。标致的面庞被焰火照耀着,浮现出一块块清晰的阴影。
我自己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喜欢结女酱。
也许是因为她太过可爱,也许是因为她太过温柔。但唯独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每当我在她的身边审视自己,就总会有种获得了救赎的感觉。
我的的确确在反省着自己。
这次的我并没有再以自我为中心。我有好好照顾到别人的感受。我没有透过任何滤镜,没有强加任何愿望,切切实实地看着最为真实的结女酱。虽然说嘛,在四月份的确搞砸过一回,但那只是一时间被妄想给蒙蔽了双眼,并没有给结女酱造成实际伤害,算不上出局。
没问题的。这次一定不会有问题的——我,只要想做就一定能做到的。
一切都是为了……不让这次得到的快乐回忆,全部化为乌有。
「……咦?伊理户同学?」
忽然间,我注意到了。由于藏在阴影下的缘故,一时间没能发现。伊理户同学现在,正站在结女酱的旁边。本以为他跟那家伙呆在一起,原来不是这么回事啊。
两人的肩头,正轻轻地搭在一起。确认后的瞬间,妒火瞬间涌上我的心头,让我手忙脚乱地压了下去。自重,自重。不要过火不要过火。
「怎么~?想转投女生们的怀抱啦?真是闷骚呢~。」
我半开玩笑地说着,环住了结女酱的胳膊,就此打住。
光是这种程度的话,结女酱应该也不会拒绝——才对。
本该是这样的。
「对不起喔,晓月同学。」
结女酱的手臂,忽然间从我的手中挣脱。
随后,轻轻地推了推我的肩膀。
「诶……?结女酱……?」
「要是有什么牢骚,改天我会听你说个够的。」
结女酱她,一边明确地和我拉开距离——一边却仿佛在为我打气一般,露出了温柔的微笑。
「但现在,你先一个人加把劲,好吗?」
一支手从背后抓住了我的身体,将我朝后方拉去。
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比起这个,我眼看着结女酱消失在人群之中,不禁悲从中来——
焰火升空。
炫目的光彩,在地面上照出深邃的黑影。
而我,则被那暗无天日的黑暗捕捉,笼罩,最终吞噬殆尽。

◆ 伊理户水斗 ◆

「谢谢。」
听到我道谢,结女用一如既往的生硬语气回复道。
「你有什么好道谢的啊?这不是川波同学拜托你的事吗?」
「……因为心血来潮吧。」
看着手筒烟花直冲夜空,我回想起刚才低声对结女说过的话。
——川波找南同学有话要说。
「……真亏你能通过这句话察觉到呢。」
「嘛,多多少少察觉到了。」
「多多少少……」
人类的真心,这种东西究竟存在于什么地方呢。
角色,脸谱,人格面具……各式各样的称呼仿佛宣称着每个人都拥有一个真实的人格。但这种东西,究竟要用在什么时候呢?比如一个人思考的时候吗?那样的话,这又和『一个人思考问题时所用的角色』又有什么区别?
真心。素颜。那是人类的核心部分。人人都无比希望自己的真心能够得到某些人的理解,然而,所谓的真心,却又恰恰是不可能由本人来发现的东西……。
倘若这种东西真的存在的话,那么它的所在之处——
「——大概,并不存在于自己的体内吧。」
「诶?什么意思?」
「没什么。只是小小地哲学了一把而已。」
月光照耀下,结女的脸露出了取笑的表情。
「我说你啊,好像有点那啥啊。就是……东头同学说过的那个,中二病?」
「我才不想被初中时期把大卫·鲍威设定成来电铃声的你说这话呢。」
「那……那不还是你推荐的电影主题曲嘛!」
总之,接下来,终究还得看他们自己了。
Read Only Member,只读派。
一言不发地见证事情的全过程。
——咦?
刚才,我们是不是……自然而然地谈论了初中时期的事情?
我转过头去,见到的却是一张张陌生的面庞。
「……我说啊。东头她上哪去了?」
「诶?」
结女也连忙回头望去,然后就僵住了身体。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看来我们,是降生到了一个非得在夏日的祭典里找人不可的世界上呢……」
「啊啊真是的对不起!这就行了吧!?」

◆ 川波小暮 ◆

我一直以来,都做着一场漫长的梦。
比任何人都心有灵犀,比任何人都富有魅力,比任何人都有献身精神,无论谈些什么都能有说有笑——
——明明如此理想的人,根本不可能出现在现实世界中。
我究竟,和那家伙做了多久的朋友啊。虽说已经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但在这接近十年的时间里,在这要好到被人称作青梅竹马的时光里,我又究竟都了解了她的什么地方啊。
可爱?献身精神?有说有笑?这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表象罢了,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的表面而已!我……不过是从她身上摘取出符合自己愿望的部分,盯着这些部分做着自己的春秋大梦。
等我察觉到这一点,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彼时的她,露出可爱的笑容,富有献身精神地束缚着我——明明大方向上还是一点没变,但我所熟知的青梅竹马,已经变成了一个陌生的存在。
不,并不是她发生了改变。
这并不是因为她让我看见了假面之下的真面目,从而产生了剧变。
那家伙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的人。归根结底,都是因为我太过无知罢了。
我只是从一厢情愿的梦境之中醒来,见到了残酷的现实罢了。
……啊啊,但是。但是啊。
夜晚的街道,混杂在黑暗中的灯光,一幕幕地飘荡在我的眼前。
那个晚上的冒险,抬头望见的夜空,闪耀着柔美光辉的月亮,纷纷化作光芒仿佛走马灯一般地在我眼前一闪而过。
失败了。
我打心眼里意识到了失败。
我的留恋,真的早就不复存在。那个晚上萌生的热忱,早已化作阵阵寂寞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填满了那份寂寞的,是无边无际的后悔。
所以,无论重复多少次,我都会说的。
青梅竹马还是算了吧。要是有个万一,根本就无处可逃。
青梅竹马还是算了吧。任何秘密都无处容身。
唯独青梅竹马,还是算了吧。
魂牵,梦萦,想忘,都忘不掉。

◆ 南晓月 ◆

被拖出人群之后,我总算看清了拉住我手臂的人的脸。
川波小暮的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轻薄笑容,正站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眼看那高了我三十公分的那张脸就在眼前,我却不得不错开自己的视线。为什么呢,我也搞不明白。大概,是因为我打心眼里觉得自己没有那个资格吧。
我试图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手中挣脱出来。他的手比我要大了整整一圈,被那只手从内而外包裹在其中的感触,虽然是那么的令人怀念,但却是现在的我万万不能回想起来的东西。
然而,川波似乎一点儿也没有放手的意思。
相反,他在握得越来越紧的同时——却用截然相反的轻松语气开了口。
「咱们出去逛逛吧?」
川波紧紧地牵着我的手迈开了步伐。我只得稀里糊涂地跟着他向前走去。
这一带的民房相当地多,照亮夜晚的灯火处处充满了生活气息。明明是一副全然不同的景象,但头上的一片星空,渐行渐远的喧闹声,却又无可避免地让我回想起那晚发生的一切。
家族旅行的那一天,两人偷偷跑出旅馆的,那个晚上。
我们就仿佛刻意规避着人群一般走着走着,最终,来到了琵琶湖的湖畔。
那是除了混凝土浇筑的地面上摆放着数把长椅外一无所有的寂寞场所。因为是湖畔的缘故,就连浪潮声都听不见。而在这一片如一片漆黑的镜子般风平浪静的湖面对岸,街道的灯火正闪烁着淡淡的光芒。
川波放开我的手后,将自己的手插入口袋,顺着大海般广阔的湖岸望向遥远的远方。
「我听说,八月份会有场更盛大的烟花大会。虽然说要从京都去那里的话,想当天回来会有些太晚就是了。」
「……川波,你想干什么啊?」
难道把我带到这种渺无人烟的地方,就为了和我谈天不成?
在我向川波投去疑惑的眼光后,川波夸张地耸了耸肩。
「不,我没想干什么,阿晓。」
……都到这种时候了,居然还打算继续这惩罚游戏么?哪怕重新拾起这样的称呼,终究也不过是装模作样而已……这一点,你明明再清楚不过了。
「只是啊。……我只是觉得,这样可能会挺有意思的。」
「……哈?」
「在这种时候,谁也不会来这地方的吧?空无一人的琵琶湖夜景,想想就有点小激动呢。而且顺带着好像也成功让伊理户一家子独处了——虽然以东头的性子,估计她也不是识相地放他们独处,而是自己走丢了就是。」
我看不懂……。明明我和他从小玩到大,他的一切从来都瞒不过我的眼睛……但现在,我却完全看不懂这家伙究竟在想些什么。
脑海中回想起今天早晨,我拙劣的敷衍被他一眼看穿后,他一言不发地离去的背影。
你不是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彻底断了对我的念想么?
我已经,不再是那个『比女朋友还要有趣』的南晓月了——你不是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么……?
「……你现在这副不安的表情,是角色?还是真心?」
忽然听到这一句有些冰冷的话语声,我吃了一惊,抬起头来。
而此时映入我眼帘的,竟是和刚才那亲切的表情截然不同的……面无表情的川波小暮。
「我从小看到大的你,又究竟是『南晓月』,还是『青梅竹马』?」
我不知道啊。
这种事,我也不知道啊……。
刚开始的时候,绝对,绝对不会是那样的。毕竟,外人根本不可能用青梅竹马这个标签来称呼连懂事了没有都不明不白的孩子。一开始,我的的确确是用不带任何伪装的自我和你相处的。……明明是这样的。
但这,又究竟是从什么开始变味的呢。
你曾说,我比女朋友还要有趣。正因如此,我才会想要成为比女朋友更有趣的存在,想要成为如同漫画和动画里见到的那样宛如命中注定一般的存在,仅此而已,真的仅此而已。……但是……。
恍惚间,我竟感觉川波一片虚无的表情仿佛变成了黑洞。
满是伪装的自己那层薄薄的脸皮之上,戴着的那一层又一层的脸谱,仿佛被一张张地吸进那个黑洞之中……到头来,甚至连失去了一切的自己也被……————
「——嘛,你一定也不懂吧。」
川波的脸上,一下子又挂上了嘲讽般的笑容。
「哪些是真心,哪些是角色。这种事根本无从得知,也根本就无所谓啊。既然如此,咱们自己能开心就好。不是么?」
我顿时停下脚步。
那家伙的面庞,这次感觉又变得像太阳一般闪耀。
「咱们啊,都别做什么无聊的事了吧?下午那时候,我因为一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就生了气,真是对不住了。当时只是心情有些糟糕而已——那不是你的错,你就别在意了。」
别这样啊。
别对我这么温柔啊。
「不过嘛,偶尔扮一扮恋人也挺开心的不是?——这下我也多少理解了一些被只读的人的心情呢。虽然老大一个高中生了还阿晓阿晓地叫,实在是有些太丢人——」
要化了。我的心都要化了。撒娇的冲动在我的心底里蠢蠢欲动。这种感觉,就好像……随时都会回到初中时期的自己一样。
阿暮的这一点,我最喜欢了。
阿暮总是能够细心地察觉到我的心情,哪怕一时吵了架也会努力和我重归于好,明明有很多很多朋友,但在重要的时候却总是最优先为我考虑,光是站在我的身边,就能把我心中的焦躁感一扫而空——我喜欢这样的你,喜欢得几乎发疯。
但是啊。
所以啊。
「————你道什么歉啊!!」

◆ 川波小暮 ◆

晓月的大叫声,一举划破了夜间的琵琶湖畔沉寂的氛围。
「你道个什么歉啊……!你认个什么错啊!错的不是我才对嘛!不全都该怪我脑子有问题嘛!!都怪我,都怪我从来没有考虑过你真正想要什么……!!但是,但是,为什么反倒是你在道歉啊啊……!!明明受了那样的罪,好好的胃里都穿了一个大洞!你怎么能道歉嘛!你这一道歉,我,我又该怎么办啊啊啊……!!」
流着大滴大滴的眼泪,晓月呕心沥血的叫声响彻整个湖畔。
「你这个人做人太正派了啦!!为什么还要特意来打扫我的房间啦!!趁早和我这种人绝交不就行了吗……!!就算在同一个班级,就算我们是邻居,就算那是我妈妈拜托你的!你无视我一下,又有什么不行的嘛!!你替我应付什么啊!!你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干什么啊啊!!你起码跟你的家里人说一下啊啊啊……!!就跟他们说你住院是因为你和我交往的缘故啊啊啊啊!!都因为你什么都没说,叔叔阿姨他们才,才会依旧以为我和你是要好的青梅竹马不是吗……!!明明,明明都是我的错……在临考的重要关头把你送进医院,到处给你添了数不尽的麻烦,明明这一切全都是我的错啊……!!你让我怎么面对你才好嘛!!我不懂,我不懂啊!!就因为我不懂我才只能拿出一直以来的那一套来面对你啊!!就连我差点给结女酱添麻烦的时候也是……!你好像也在那边给我收拾烂摊子!你倒是多少想一想啊!想想自己不要被卷进这种麻烦事里,想想这个女人根本就是个疯婆子地雷女!!明明你再清楚不过了!!你就从来没想过不要和我扯上关系吗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从胃部的深处,从内心的尽头,宛如要将自己拧干,晓月撕心裂肺地喊着。
喊哑了嗓子的晓月,一边仿佛用肩膀呼吸一般粗喘着气,一边用手掌擦拭起自己的眼泪来。
「但是……但是……」
微弱地,颤抖地……就像是寻求着救赎一样,
「……我唯独不要,被你当作一个毫不相干的旁人啊……」
我马上就察觉到了……到头来,她喃喃道出的最后一句话,才是她最想说的内容。
而这……是了,这正是从晓月的心中流露而出的『真物』了吧。
我能明白,我能感觉得到。
毕竟——我们是青梅竹马啊。
「你,说完了?」
我静静地问了她一句,但并没有得到她的回复。
既然如此。
「这次,到我的回合了。」

◆ 南晓月 ◆

「————你才是到什么歉啊你!!」
一道怒吼声宛若平地惊雷,炸得我不禁抬起了被泪水糊得乱七八糟的脸。
「当时把你啊,骂了个狗血淋头啊,让你哭得一塌糊涂的啊,那不就是我自己吗!!明明都一起过了十年的时间,到头来一点儿都没有信任过你的不就是我自己吗!!那是啊,你这个女人当然糟透了啊!你就是个疯婆子地雷女啊这话说得一点儿都没错啊!鬼才会再跟你交往第二次啊!!但是,我也一样糟透了啊!!十年了!!我都跟你处了十年了,却一点没有察觉到你糟糕的一面!!我就只知道你有那么一点点可爱,只知道你对我有那么一点点好,除了这些我根本就一无所知!!瞧这迟钝人渣男可不比你要糟上一亿倍吗!?啊啊!?」
大概,这是打医院病房里的那次以来,我第一次听到他全力的怒吼。
但是……怒吼声的内容,却又和当时完全相反。
「我一直都想给你道个歉啊!!我一直觉得当时对你说了很过分的话,心里一直留着一个疙瘩呢!!结果你居然还说得好像全部都是你的错一样!我听着超火大的啊你个呆子!!一个劲地让女人道歉你以为我就好受了吗!!多少也让我道上几句歉啊!!」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算什么啊,这什么啊,这算什么啊……!
「开,开什么玩笑啊啊啊!!究其原因不还是我吗!不还是我的错吗!为什么反倒成了你不好了啊……!!」
「就是说归根结底我也有一份责任的意思啊你个蠢货!!」
「我才不是蠢货嘛!!一直以来都是我在教你学习的嘛……!!」
「就因为你只能用学习的好坏来判断脑子好不好使我才说你是个蠢货的你个蠢货!!」
「吵死了笨蛋!!真是个无药可救的大笨蛋啊你个老好人!!迟钝人渣男又是什么鬼啊!?再怎么青梅竹马也不可能什么都能明白吧!!你完全就是个受害者啊!!就连这么简单的事情你都搞不懂吗!?」
「没搞懂的是你才对啊蠢货!!就因为你是个蠢货才会搞不懂的啊你个蠢货!!」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蠢货蠢货蠢货蠢货蠢货蠢货蠢货蠢货蠢货蠢货蠢货蠢货蠢货蠢货蠢货蠢货蠢货蠢货!!」
乱七八糟。
连小学生都不如。
幼稚,拙劣,既笨蛋,又蠢货,还活像个小屁孩。
但是——我们却无法停止这乱七八糟的争执。
言语如决堤一般从心中的某个角落奔腾而出,让我不得不将这一切一股脑灌在眼前的这个男人身上。除此以外的一切事物,统统都被我抛在了脑后。无论是掩饰自己言行举止的从容,还是扮演角色的余裕,都已不复存在。
啊啊——多么的,令人怀念啊。
我们之间,究竟有多久没像现在这样吵过架了呢?是你蔑视了我看过的一部动画片的那一次吗。当时我被你说得嚎啕大哭,结果被阿姨一通大骂之后,连你也跟着我一起大哭了起来呢。
要不,就是我第一次玩游戏胜过了你的那次?当时的你万万没有想到居然会在游戏上败给我,疏忽大意之下偶然由我拿下了一局,因为我不分场合地翘起了鼻子,你不服气,随后就演变成了争吵——
为什么呢。为什么啊。
我可是,当过你女朋友的人啊?我们,曾经还是一对情侣啊?虽然时间的确很短,但一对恋人该做的事情,我们不也做过嘛。我们啊,不也普普通通地享受过身为恋人的快乐时光嘛。酸酸甜甜的回忆,我们姑且不也是有的嘛。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在这关头,我想起的却总是这些无聊的回忆呢……。
任凭泪水和鼻涕肆意流淌,任凭谩骂的话语漫天飞扬,而且骂人的话实在是太过单调,让我不禁后悔自己没有像结女酱那样多读点书——正在我这么想着的期间,我已经变得气喘吁吁起来。
「……哈啊……哈啊……!」
「哈啊……哈啊……哈啊……!」
我们不约而同地粗喘着气,双眼紧紧地盯着对方,即便已经累成了这样,却又依然试图从干涸的嗓子眼里挤出声响——
突然,阿暮的身体忽然一歪,朝着我的方向倒了下来。
「诶……!?阿、阿暮……!?」
就、就算现在四周一个人都没有,也不能在这种开阔地带——哇,好重……!?
这时的我才察觉到,阿暮的身体已经失去了力量。他的体格明明偏瘦,却是那么的结实,仿佛烧着了一般的滚烫——滚烫?
我看向他的脸,只见汗水不断地从他的鬓角处流出,他的脸色显出和他的温度全然不同的惨白。我心下觉得不妙翻出他的手腕一看,果然——在手腕上,发现了接二连三地冒出的荨麻疹。
「阿……阿暮……!?你这,难道,一直忍耐着——」
「你别……。等等,现在这关头,『阿暮』实在是……很不妙……」
我慌忙闭上了嘴。
这家伙莫名其妙的过敏反应——或者说PTSD,并不能读取或者感知到对方的恋爱情感。但是……都像刚才那样大喊出来了,任谁都能明白过来的。在我的心中,依旧残存着当初的感情,人谁都能看得出来……。
男生是『另存为』而女生是『覆盖存储』?这种谣言究竟是谁造出来的啊?
覆盖存储,怎么可能做得到呢。
回忆实在是太多太多了。想要一一覆盖掉这比起地球上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多得多的回忆,究竟要花上多少年啊?
听说,人类随着年龄的增长,对时间的感触会变得越来越快。如果按照人类对时间流逝的感触来计算的话,人们在十几岁的时候就会迎来人生的折返点。倘若真是如此,那么为了覆盖孩提时代整整十年的全部回忆,纵然花上自己剩下的所有人生都不可能覆盖得过来不是吗。
怎么可能,忘得掉呢。
我们……就算是以最悲惨的方式结束了关系……也毕竟还是青梅竹马啊。
「……虽然,和你作为恋人度过的日子简直糟得不能再糟了……」
上气不接下气的阿暮强撑着在我耳边低语起来。
「但是……咱们还是小鬼头的时候啊,有一次为了完成暑假作业,捣鼓过一个毕达哥拉斯装置出来对吧……?」【毕达哥拉斯装置:自行百度】
「……嗯。」
「也在玩手机上的定位游戏的时候,跑进深山老林里……」
「嗯……」
「还在……家族旅行的时候,偷偷,跑出旅馆……」
「……嗯……」
「…………好开心啊…………」
「…………嗯…………」
那,是我和这个家伙,出落成男生和女生之前的故事。
是在我们成为恋人,成为青梅竹马之前的故事。




◆ 川波小暮 ◆

「你终于醒啦。」
被一道有些惊讶的声音唤醒了意识,缓缓的睁开眼睛。
在闪烁着光辉的星空之下,阿晓深深地看着我的脸。
后背传来硬木的触感,而后脑勺柔软而富有弹性的感觉,应该是大腿没错了。看来,我正枕着阿晓的大腿,躺在湖岸上摆放着的长椅之上。
「……我大概,睡了多久?」
「大概三十分钟吧。没带手机我也搞不懂呢。」
「噢噢……怪不得感觉有点冷……」
我浑身一颤。就算是夏天,大晚上的在室外睡上半个小时也会着凉的。不过,在失去意识之前笼罩了我的全身的那股燥热和呕吐感,大体上已经褪了下去。
「……你要是没事了,能不能快点起来啊?我脚麻了。」
「好好好。反正睡起来也不怎么舒服——哎哟疼!」
我伸手碰了碰一直枕在头上的大腿,结果一直支撑着头部的触感忽然间消失不见,我的后脑勺旋即和长椅的座位磕了个眼冒金星。
我在痛苦不已的同时,内心里却有些惊讶。
她的大腿,比起以前好像多长了些肉,有了一种让手指吸附其上的感觉——也不知究竟是因为有了些肌肉的原因,还是因为本该跑去胸部的脂肪被分配到了大腿上的缘故。……居然事到如今才往我的喜好上靠拢。
「你倒是对病人温柔点啊!」
「谁管你呀~。你就尽管交个女朋友让她对你温柔点呗?你不是超受欢迎的嘛。」
「你丫的是在挖苦我是吧!如果不是因为这种体质,我早就——」
晓月偷偷地瞥了我一眼后,似乎有几分别扭地对我说,
「对不起」
「……你怎么好像有点不服啊?」
「才没有呢?我只是因为妨碍了你艳福齐天的高中后宫生活我感到很抱歉而已。」
还后宫呢我。我才没有受欢迎到那种地步咧。你当我是什么人啊——
——……我唯独不要,被你当作一个毫不相干的旁人啊……
到了这个关头,涕泗横流的晓月在我的眼前闪过。当时,听着晓月的叫声,我的过敏反应简直一发不可收拾。……也就是说,这家伙事到如今,依然是……是那么回事。换言之,刚才,她那好像吃醋一般的反应,是——
「——你、……你,啊……!」
我清楚地感受到了,荨麻疹正在我的手臂上一个个地浮现出来。
「我这边,病才刚好没多久……你倒是,自重着点儿啊……」
雪上加霜的是,就连我的脑袋都一下子滚烫起来。……咦?至今为止,发病的时候的确时而会有浑身发热的症状,但脑袋和脸颊发烫的情况好像还是第一次见呢。不,一定不过是偶然发作的新症状而已。这也是过敏反应的一部分罢了。绝不会错的——
「——噗!」
突然间,晓月噗哧一声,开始颤抖着肩膀笑个不停。
啊……?怎,怎么了?当我还一头雾水的时候,晓月已经转过了身。
她的脸上,高挂着恶作剧般的笑容。
「刚才那个,是角色喔。」
「…………哈?」
「怎么怎么~?总觉得你的脸好像有那么一点点红呀~?我不过是稍~微装了装吃醋的样子而已呀~。是不是有些太自以为是了呀,阿~暮♪」
「唔…………唔噢噢噢噢噢噢…………!!」
被……被算计了……!!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给我下套……!?太卑鄙了……!!
「阿暮~,要不我再给你膝枕一次吧?好啦,来吧来吧?」
「住手啊啊啊啊…………!!」
我又一次打心眼里感到了后悔。
为什么我会让这家伙当上了自己的女友啊。
此等程度的重大失败,在我接下来的人生里,想必也不会再发生了吧。
所以,无论多少次,我都会坚持我的主张。
——千万千万,不要让青梅竹马成为自己的女朋友。

「——…………那个~~,稍~~~微打扰一下可以吗~…………」

「「!?」」
听到从一片漆黑之中传来似曾相识的声音,我们大吃一惊地转过头去。
只见在月光的照耀之下站着的身影,绝对不会错的——那是东头伊佐奈。
她那向来缺乏表情的脸庞,如今却难掩尴尬之色。
「虽然在你们卿卿我我的时候打扰你们让我感到非~~~~~常的抱歉啦……但如果两位愿意告诉我举办祭典的神社在哪里的话,我会非常感激的……」
「东、东头同学……?你、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看的……?」
「是从『阿暮~,要不我再给你膝枕一次吧?』的时候开始的啦——但、但是两位没有担心的必要!我,我反正又没有能到处乱说的朋友!虽然硬要说的话我也的确算是管不住嘴的类型!」
「言外之意就是说你一定会说给伊理户同学和结女酱听吧!等、等等!是开玩笑的!刚才只是在开玩笑啦——!!」

◆ 伊理户水斗 ◆

学习合宿的所有日程安排都已经结束。
第三天的中午,离开了旅馆的我们,以班级为单位分别坐上了各自的巴士。虽然东头摆出了一副异常不安的表情,但毕竟不是同一个班的我也没办法。我会用交还的手机好好陪你的你就忍一忍吧。
看到南同学坐在了巴士末尾的位置上,川波坐到了过道旁的一个座位上,一名女生突然大声叫了起来。
「啊,南同学~,你不跟川波坐到一起去么~?」
还在执着于这件事么。本来还以为这事昨天就已经过去了呢。万一这谣言持续到了合宿之后的日子,那可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啊……。
在我感到了担心的时候,南同学马上若无其事地做出了回答。
「啊,已经分啦!」
「好快!啊哈哈!」「为啥呀,为啥呀?」
「嗯~,因为方向上的差异?」
「哪门子的乐团啊这是!」「啊哈哈哈哈哈哈!!」「喂,川波!被甩了的心情如何啊?」
「又一次重返普通男子的行列咯~。」
「你偶像么你!」「噗哈哈哈哈哈哈!!」
……干得可真漂亮啊。演完刚才这出,这事可算是彻底盖棺定论了。这样一来,这场闹剧也不会再持续到暑假结束之后的日子了吧。
正当我用手肘撑在窗边感慨不已的时候,手机的提示音响了起来。是结女发来的信息。






这次的事件让我彻底意识到了,我对恋爱只读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唷,挚友啊。」
一个男人轻佻地打了声招呼,坐到了我的旁边。不必多言,那是川波小暮。
「不要随便管我叫挚友。你分明是那种在我受到欺负的时候会出手帮忙的类型吧。」
「虽然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但我姑且还是说一句,不是那种出手相助的人,而是会防患于未然的那种。……昨天晚上,谢咯。帮大忙了。」
「我不过是亲手处理了自己埋下的种子而已。」
对于川波和南同学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实际上并不知情。但是,我隐约能够察觉到他们的关系正朝着不好的方向发展。只不过,我认定这个能干的男人一定能解决这个事态,所以就在背后推了他们一把,如此而已。
而我的推波助澜起到了正面的效果,大概也是这交际能力的化身——不,这次好像不算是交际能力呢,但总之,那一定是川波小暮所创下的伟业不会错的。
「那么关于你亲手处理自己埋下的种子的过程,我能问你一个问题么?」
「什么问题?」
「昨天晚上,你和伊理户同学,上哪儿去了?」
「……………………」
我竭尽全力试图不让对方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僵了一僵的事实。但望向车窗,却看见上面映照着川波恶心的笑容。
「你们两个,好像不知什么时候回到了旅馆里是吧。本以为你们会四处寻找迷路的东头来着,为什么反倒是你们先回去了啊?」
「……我们只是觉得东头有可能已经先回旅馆了而已。」
「那,我问你另一个问题。回到旅馆之后,为什么你和伊理户同学都换上了运动衫?」
「…………因为我们都泡过澡了。」
「明明东头都迷路了?你这个莫名对东头保护过度的家伙?泡澡?」
「……………………」
「这样的话,嘛。这就意味着,你们碰上了什么让你们不得不泡澡的事件吧。比如说……被淋成了落汤鸡什么的。」
我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为什么坐拥如此敏锐的观察力,还能和南同学吵起来啊。
「接下来的话不过是我的妄想而已,你就随便听着图个乐哈。昨天晚上,好像没下雨来着?既然如此,我猜你们是不是一起掉到了水里啊?比如说嘛,嗯,就比如说湖里什么的。我记得琵琶湖的岸边没几盏路灯,那一带可是暗得很呢。在那一带寻找着东头同学的你们,不小心脚下一滑——」
滑到的是结女。我只是想帮她一把。结果最后我被她拉着同归于尽了,如此而已。
「我记得昨天晚上伊理户同学穿的是浅色系衣服对吧。你知道么?浅色系的衣服被打湿的话,透明度可是高得很哪。」
——湿透的衣服紧贴着肌肤,本该掩盖着的颜色一览无余。在月光的照耀之下,映入眼帘的是肉色和青色。那明显是平时穿的那种少有装饰的简约款式。结女被打湿的头发贴在面颊上,她顺着我的视线看向自己的胸口,面色瞬间红得在一片漆黑之中都一目了然,随即将自己的胸口
「那种状态下实在不可能回到耳目众多的旅馆里是吧。这样的话,就必须找个地方先把衣服拧一——」
「吵死了。」
「唔噶!?」
我用手肘狠狠地捅了捅坐在我身旁的男人。这已经完全不是只读派了吧这个。这已经完全是在描述根本没有见过的景象了吧这个。
——……绝对,绝对不能往这里看喔……
真令人火大呢。这简直就像是川波甚至比起我们自己都还要了解我们一样。
读人的一方和被读的一方——既然有读人的一方将自己的愿望单方面地强加给对方的情况,那自然也有被读的一方欺骗自己的案例存在。理想中的自己和现实中的自己总是有着一定的偏差,正因如此,光凭我们自己断然不可能了解真正的自己究竟是怎么个模样。
人类之所以有两只眼睛,是因为光靠一只眼睛无法捕捉到事物的真正形态。
这么说来,想要捕捉到心灵的真正形态,或许也必须要有第二只眼睛才能够办到吧。价值观,偏见,愿望——这些每人仅限一个的心灵之眼,还需要第二只才行。
然而,如果借此找到的真正的自己,和我所期待的自己不尽相同的话——届时,我又是否,会想要改变自己呢?
…………无益的思考,还是省省吧。
届时,就让我随心所欲地,做出能让自己快乐的选择好了。




本帖最后由 xiaoyujie 于 2019-12-25 17:56 编辑

后记 -- 现实角色创造

这是我在初中时期切身经历过的故事。我的班上曾经有一个活泼诙谐的男生,他身处班里的一个比较惹人注目的小团体中,虽然并非团体的领导人物,但却有着一手逗人发笑的本事,也就是所谓的受捉弄角色吧。比起当时就已经沦为重度轻小说宅的我,他看上去比我要更加适应校园这个环境。
但是有一天,那个学生突然间不来上学了。
根据班主任所说,他提出的理由是『为自己扮演的角色感到了痛苦』——虽然如今回想起来,将学生不来上学的理由堂而皇之地昭告全班同学的班主任也是神经粗大到令人无语,但一码归一码,当时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的,却是听到班主任的解释后,同学们表现出的反应。
一片震惊。
平时从他身上找着乐子的学生们,竟然一点儿也不理解他的心情。纵然人生在世总会去扮演一些角色,但我想,他们似乎对这一点并没有任何的痛觉和自觉吧。在这样的一个小团体中,唯有他一个人勉强配合着其他的学生,至于为什么,那自然是因为团体需要他来扮演这么一个角色吧。
就像这样,所谓的人类,就是顺应着周遭的环境与期待去饰演各式各样的角色的生物。有人将它认为是一种痛苦,有人却对此毫无知觉;有人认为这是一种成长,但也不乏认为这是一种妥协的人。但无论如何,任何人都和从别人的视线造成的观察者效果脱不了关系。
我认为要以自称恋爱只读派的川波小暮为中心进行叙事的话,无论如何都绕不过对于这一点的讨论。虽然说到底这家伙根本就是在到处插手,无论怎么想都不是只读派就是了……但姑且不论这一点,他人对自己的认知会对自己的言行举止产生强烈的影响——我认为,如果不以这一点为前提的话,就不能准确地把握水斗与结女如今的境况了。
在家中被认定为兄弟姐妹,却又被对方认定为自己曾经的恋人的两位,究竟会如何确立自己的角色呢?下一卷开始,我将回归初心,重新将焦点聚集在水斗和结女两人的身上。
担当编辑先生,负责插画的たかやKi老师,参与了这本书的出版的所有人,以及所有支持着这本书的您,请容我借此机会,向大家献上我最诚挚的感谢。
以上就是拙作《继母的拖油瓶是我的前女友3 青梅竹马还是算了吧》。说实话,我是那种经常把和自己真正想说的话截然相反的内容写在最显眼的地方的人呢。




更新彩插与第二章
自顶
结女的大腿真是赞(拖走



木有 我没有做
你要想做的话我可以问问企鹅大佬


平安夜更新 大家圣诞节快乐
别被新剧情甜死就行



我只是转载啦 辛苦的是负责翻译的企鹅大佬。



更完后记的时候我把分类转成“翻译完成”了,大概被版主改回来了……



不介意 麻烦你了~我直接放你在epub区发的链接好了。



多谢啦 帮你把链接贴在一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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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无心有意 伯爵
南和川波的改变老实说有点突兀,不过整体还是很乐的。

3 个月前 0 回復

许哒哒 平民
除了南太恶心之外都还挺好看的

8 个月前 0 回復

长禾恭良 騎士
已经是属于yy了吧……

8 个月前 0 回復

  • 长禾恭良 騎士 : 是指中间那一段,后面还是很有水准的啦。但是果然还是受不了东头这么亮眼的电灯泡啊。

    8 个月前 回復

有莺其羽 子爵
一个CP头子,一个百合萌妹子,一个大熊黄段子,男主和女主真是艰难啊~

1 年前 1 回復

周南·麟之趾 子爵
怎么说呢…看起来男主和东头的关系越来越像兄妹的感觉,也太宠她了

2 年前 1 回復

星海の潮汐 侯爵
读到一半我还有点担心作者把控不住……
只能说真的是叹为观止,tql

2 年前 6 回復

Sugalful 子爵
第六章开始 “放在冰箱里的补丁。”这里错别字,应该是布丁

2 年前 2 回復

十三 騎士
水平是真的高啊…关系的处理衍变,是适合一个人安静的读的类型呢,因为需要思考反省

3 年前 5 回復

Aclose 勳爵
这是第几卷

3 年前 0 回復

风雨清川 公爵
看完我只能说,不愧是轻历,除了绝之外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了

3 年前 4 回復

Starsand 勳爵
狗粮神作...

3 年前 0 回復

yemili 伯爵
太香了满嘴都是

4 年前 0 回復

浅眠一梦 侯爵
满满的狗粮

4 年前 0 回復

捂脸 王爵
看起来巨乳妹就是一个炮灰啊。。其他的都成双成对了

4 年前 1 回復

Acekiller 王爵
這卷是青梅竹馬的故事呀
和好了呢
之後回到男女主的放閃

4 年前 1 回復

藤和艾利欧~~ 勳爵
求求你们快结婚

4 年前 0 回復

つゆなが 公爵
' xiaoyujie 发表于 2020-2-21 00:06 不介意 麻烦你了~我直接放你在epub区发的链接好了。 '


谢谢,已发布 ^_^
https://www.lightnovel.cn/thread-1017981-1-1.html

4 年前 1 回復

つゆなが 公爵
介意制作epub版发布吗?
第二卷也是我做的 : )

4 年前 0 回復

玥之殇 勳爵
好甜啊啊啊啊!!

4 年前 0 回復

二次元的迷失 子爵
狗粮好甜啊

4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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