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尾維新]悲慘傳[台/繁]系列Vol.3(插圖待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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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悲慘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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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西尾維新
  譯者:hundred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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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球鏖滅軍第九機動室室長・空空空
  為了調查所有居民消失無蹤事件而來到四國。
  他是個一心為己、缺乏情感的十三歲少年,
  同時也是一號英雄人物。
  空空空被捲入某人設計的四國逃脫遊戲,
  與神秘的年長魔法少女杵槻鋼矢結為盟友,
  一同尋找能夠在遊戲中勝出所需要的『規則』。
  而不明室計畫動用『新武器』的時間也分分秒秒逼近,
  一道敏捷的暗影也正在追擊空空與鋼矢二人!
  源自於一聲悲鳴、不斷重複悲痛別離的英雄故事第三集就此展開!

  插圖000

  作者:西尾維新(Nisio Isin)
  1981年出生。
  2002年以《斬首循環》一書榮獲第23屆梅菲斯特獎。


  第一回 「德島縣!怪異雙人組的同行二人」

  0

  無論遭逄何種悲劇,你的人生還是要繼續走下去。
  真是多麼遺憾啊。

  1

  有人說腳程快的人五小時、腳程一般的人六小時、腳程慢的人八小時──如果問這是指什麼,就是指位於四國德島縣,八十八處靈場中第十一處札所藤井寺往第十二處札所燒山寺的巡禮路程。
  對於嘗試從第一處札所靈山寺進行八十八個所巡禮的人,也就是所謂『巡禮者』而言,這段路是他們遭遇到的第一處難行之路。因為有許多人走不過這段通往燒山寺的路途而放棄,所以這條路俗稱為『巡禮難關』。二〇一三年十月二十七日,我們的英雄空空空正腳踏實地走在這條路上。
  腳踏實地走著。或許有人認為這種表現方式或許很囉唆,根本不需要特地做這種描述,可是這句描述在此時的四國卻是必要而不可或缺的──總之空空空現在正走在這條地勢時高時低的險峻山路上。
  十三歲的少年空空空直到最近──就他的角度來看,感覺已經是很久遠的過去,久到他都分不出究竟是現實還是夢境,但就時間前後來看是最近不久、沒多久之前他還是體育系社團的學生──如果要問他的腳程好不好,那當然是很好,爬山的節奏也不慢,可是即使腳力再好,這段路走起來仍然不算輕鬆。
  就是一般難走的山路。
  在山路上自然不能使用那輛空氣力學自行車『戀風號』──空空把那輛車留在藤井寺裡了。雖然這樣停放算是違規停車,可是別說德島縣,如今四國已經沒有人會來怪空空違規停車──這裡已經連一個人都沒有,所以停了也沒什麼關係吧。
  「…………」
  他只處理眼前的事情。
  只顧著應付燃眉之急。
  一再重複進行緊急避難──不厭煩地一次又一次不斷重複。對於這個名叫空空空,半年來幾乎只為了求生而點燃熱情的少年來說,這些行為當然是天經地義,沒什麼好懷疑的,(根據擔任類似空空祕書的人物『篝火』提出的客觀角度評論,她認為這或許不算『點燃熱情』,而是『泯滅人性』也說不定)要是隨隨便便停下腳步,說不定就會忍不住開始思考。
  不對。
  就算他的腳步不斷往山頂移動的同時──就算在他一路直指燒山寺的同時,心裡還是難掩疑問。那就是──為什麼我現在會在走這條燒山寺道?
  空空年紀輕輕僅十三歲,索性說他年紀尚幼好了,可能是在模仿人家在各處靈場巡禮吧。不,之前他要登陸四國展開『調查』的時候,確實不是沒想過路程環繞四國的八十八個所巡禮可能會成為他的參考『標準』──
  「你的體力真不是蓋的耶,空空小弟。」
  有人說了這麼一句話。
  走在空空前方的人影忽然回過頭來這麼說道──因為道路有高低角度,所以那人是由上低頭俯視空空講這句話,可是聽起來那女孩似乎是打從心裡真的這麼想。
  那女孩。
  魔法少女『Pumpkin』很認真地問了這句話。
  「你以前有在練身體嗎?」
  當她問這句話的時候,已經又轉頭面向前方。所以就算她當真感到佩服,好像也不是那麼在乎。但少年空空空基本上個性一板一眼,就算只是為了聊天而聊天、用來打發時間的問題,他還是會規規矩矩地應答。
  有人問問題,他就會答覆。
  就算沒辦法回應人家的期待也會回答。
  「是啊……因為我從小時候開始就和棒球一起長大。」
  不過即便他有打棒球的素養、有打棒球的底子,他和棒球一起長大的生活也早已結束了──在空空的生活宣告終結之後這半年來,他青春成長期的身體還是用精密的機械繼續鍛鍊筋骨,所以也很難說完全靠打棒球塑造出他現在的肉體。
  「以前社團也常常進行Trail run,說是訓練的一環。」
  「Trail run?Trail?那是什麼意思?」
  「呃,這個嘛──」
  自己習以為常的用語聽在另一個人的耳裡卻很陌生。每次遇到這種情況的時候,空空都會覺得有一種落差感,他心想不曉得有沒有什麼適合的名稱可用。名稱。他是個不管遇到什麼事,只要有名稱就能感到安心的少年──不過那種感覺或許不是安心,而是安定也說不定。
  「簡單來說就是山地訓練。Trail就是山路的意思……妳想想嘛,山路都是起伏不平的,當成運動的話比一般繞著操場跑的運動強度更高。」
  「喔。」
  明明是自己開口問,『Pumpkin』卻是一副興致索然的樣子──也罷。雖然空空告訴她這樣的知識,要是她說『這樣啊,那我們就在這條山路上跑跑看好了』,邀空空一起跑的話,那也挺麻煩的。
  依照空空的人格,他原本就不會對別人的人格說三道四,所以只會藏在心裡想而已──這個人個性還真是消極。不過空空昨天才認識她,而且還是在那麼緊迫的情況下認識,這時候批評人家這樣那樣,或許還操之過急了。
  畢竟空空現在就連她說出來的本名是不是真的就是本名都還不能確定──『名稱』還不安定。那個叫作杵槻剛矢的名字很可能是假名。搞不好到最後才發現那個聽起來就像是代號的『Pumpkin』才是她真正的名字呢。
  不過這個故事的最後可不會這樣就結尾了。
  空空認為個性消極的『Pumpkin』可能只是走山路走累了;可能只是因為失去同伴,心情沮喪;可能只是從生理上厭惡空空;可能在外人的面前就會表現出像她這個年齡女孩該有的活潑開朗──無論原因是哪個,都不會對空空造成任何困擾。
  至少不會比現在更困擾。
  雖然他也不覺得有什麼好就是了。
  不過就空空看來,第一種可能性──走山路走累的這種可能性應該不高──『Pumpkin』的體態纖細,看起來腳程應該沒多快,可是她爬這條『巡禮難關』,走起來比空空還輕鬆寫意,彷彿走在一般的平坦道路上一樣。
  難道她也有在鍛鍊身體嗎?
  不,有在鍛鍊身體的人應該不會連Trail run這種簡單的用語都不知道……到底真相如何?
  「空空小弟,你將來的夢想是不是成為職棒選手呢?」
  『Pumpkin』繼續閒聊。
  她是為了要打發時間嗎?還是也正在嘗試著要和空空拉近距離呢?空空之後就必須和她『並肩作戰』,當然希望是後者──不對,其實他也沒真的那麼希望。
  頂多只是認為如果是後者就好了。
  如果是後者就好了──或者該說,如果是後者就方便了。
  「我也不清楚──我很少幻想將來要做什麼。」
  「這樣啊。你是那種比較注重現實的男生嗎?大多數的男生不都是想要成為職棒選手嗎?」
  這句話真是單純──單純到有點過頭了。空空一時之間還以為她是帶著諷刺的口吻問這個問題(事實上依照空空這奇怪的個性,被人這樣揶揄也怪不得誰),不過看來並非如此。『Pumpkin』真的單純是這樣想的。
  職棒選手嗎?
  空空一點也想像不出來『Pumpkin』是怎麼成長才變成現在這樣子的,可是只要想到她現在是個『魔法少女』,空空不認為她像一般人那樣上過中小學。根據空空毫無根據的推測,她大概是高中生左右年紀,但又不可能是個高中生。在她心目中對於『男生』的印象該說是非常古板嗎?或許她認為『想要成為職棒選手』才是真正的男生吧。照這樣來說的話,那她自己說不定也夢想要當個『新娘子』或是想『開蛋糕店』──不,這是因為她從前也是個『女生』,這樣想或許還是有點太過穿鑿附會了。
  無論如何,既然她問了問題,空空就要回答問題。
  回答別人的問題甚至已經像是他的義務了。
  「別人或許是,不過我不是那樣的男生。不管是現在還是過去,我連十二球團都講不全。」
  「是這樣嗎?」
  她好像感到很意外。
  當然還不到驚訝的程度,大概就只是覺得有些始料未及罷了──可能明天就會忘了這件事。
  「那你以前是為了什麼打棒球的?」
  「為了什麼……」
  「要是沒有什麼動機的話,怎麼會跑去打棒球呢?」
  「打棒球不需要什麼動機,我以前就不需要。當然我的隊友當中也有真心……應該說穩定一步步朝向成為職棒選手的目標努力的人──」
  真的嗎?
  雖然嘴上這麼說,可是空空也不確定以前隊上是不是真有這種人──當時他還沒感覺,到了現在他才知道自己非常不懂得猜測周遭人的內心想法。
  沒辦法信口亂說。
  雖說是隊友,可是空空現在已經不清楚那些人究竟算不算是他的『友伴』了──就算想確認也沒得確認。
  在那群人當中到底有多少人當真懷抱著未來的目標或是有什麼具體的動機來打棒球的──大家該不會都像空空那樣,只是因為父母要求開始打棒球,然後就這樣持續下去而已吧?
  該不會只是想要收拾眼前的問題。
  只是在整理整頓自己的人生。
  ……話又說回來,空空自己就是因為這一身棒球技能才能用體育推甄的名額進入私立國中就讀,所以也可以說他是為了利己目的在打棒球──說不定自己這個人還挺機靈的。
  不過要是他真那麼機靈的話,現在也不會就這樣不明就裡地走在燒山寺道上了。
  不明就裡──真的是不明就裡。
  「──我的風格感覺就像是有球過來的話,打就是了。」
  空空最後做出這樣的結論。
  雖然只要人家問問題,空空就忍不住想回答,可是這絕不代表他想要主動談起過去的事情──而『Pumpkin』好像也不是特別想要打聽空空對於棒球抱持什麼樣的態度。
  「喔,只是有球來就打而已嗎?」
  她只是複述了這句話,然後又把話題拉回來。
  沒錯,他們在談的話題不是關於空空的過去,更不是空空過去的夢想──而是關於他現在強健的腳力。
  身為之後必須得共同並肩作戰的夥伴,她對空空必須顧慮的不是那些個懷舊情懷,而是他現在的體力。
  或許『Pumpkin』內心覺得空空可能就是用這樣『有球來就打』的行事風格,把她的夥伴──那些魔法少女們一個一個打敗,來一個打一個、來兩個打一雙。可是至少『Pumpkin』沒有讓空空察覺自己的想法,而空空也沒能察覺她這樣的想法。
  「你也不是普通人嘛,要是連這樣的登山步道都走不動的話,傷腦筋的可是我。」
  「嗯……是啊。妳說得對。」
  的確就像她說的那樣。
  百分之百就像她說的那樣。
  因為空空是一名『英雄』,還是一名『軍人』──即便他過去不是什麼棒球社的社員,即便他只是一名愛好文學的少年,走在這條已經成為人行步道的山路上,就算地勢有點險峻也不能走得唉聲嘆氣。
  即便空空只有十三歲、即便從國家制度的角度來看本來應該是個國一學生,但因為他現在是為了拯救地球而行動──只是本人完全欠缺這份自覺。
  有球過來,打就是了。
  雖然他只是用這種心態試圖去拯救人類。
  「可是照這樣講的話,妳才讓我感到意外。」
  溝通。
  因為空空聽到『Pumpkin』的問題,並且回答了她的問題。所以這次輪到空空提問──他認為現在輪到自己必須提問題,所以這麼說道。
  只要空空一天把人際溝通想成這樣義務性質又膚淺,就不可能建立起豐富的人際關係,可是他完全沒發現這一點──
  就這樣開口說了。
  「妳的精神挺不錯的嘛──爬這麼難爬的路,卻連一滴汗都沒流。我看妳好像沒有在鍛鍊身體啊。」
  如果真要選的話,不消說,『Pumpkin』看起來當然屬於文組的人。
  空空當然沒有那種技能,能夠從外觀就判斷對方是什麼樣的人,可是他還是有這種感覺。
  「啊,我這不是啦──我不是靠體力在爬山的。」
  「不是靠體力?那是靠什麼呢?」
  「應該算是……魔力吧。」
  『Pumpkin』用這種方式回答。
  雖然這種說法聽起來好像在開玩笑,又帶著諷刺的語氣。可是空空知道,她說的話雖然是諷刺,卻不是在開玩笑──因為『Pumpkin』就是一個魔法少女。
  魔力這句話雖然讓人感覺毫無可信度,可是在她的面前──在『她們』的面前,這種不可信又變得毫無作用。不可信變得毫無作用,這種說法雖然非常怪異,可是在這種情況下也找不到其他形容詞了。
  和空空那種經過鍛鍊的強健體力無關,她們就是『有能力爬山』,毫無道理可言。
  在天上飛。
  引起爆炸。
  恰到好處的破壞。
  發射光束。
  拷貝。
  ……雖然空空不確定『Pumpkin』用什麼樣的魔法來『爬山』──他對『Pumpkin』使用何種魔法當然已經有某種程度的臆測──不過實際上究竟如何仍不是很清楚。
  仔細一想,這樣還真危險。
  因為空空和一個不知身懷何種技能的人搭檔,也不知道之後會遭遇到什麼情況──就這樣想要挑戰一個足以左右人類未來的困境。
  不管是並肩作戰還是同盟。
  無論是合作還是任何動靜。
  要是平常看起來,這種情況的風險奇高無比──只是空空的立場,換句話說就是他的位置本來就很高風險,也不是今天才開始。而且他本來就是這樣、在不明就理的情況下應付不明就裡的物事;在不明就理的情況下完成一件又一件不明就理的事情。
  簡單來說就是異常。
  就算和『Pumpkin』這個罩著神祕面紗的年長女性在神祕未解的情況下同行,空空空這時候也沒有任何理由躊躇──現在還躊躇不決才真的是為時已晚。
  可是話說回來,現在空空認為風險不大的理由不是因為已經習慣甘冒風險,或許單純只是對比的問題。
  或許只是程度上的問題。
  和現在四國的危險程度,還有空空認識的另一個下落不明但肯定還活著的魔法少女『Stroke』比較起來──他不禁下意識地認為無論『Pumpkin』的魔法是什麼花樣,風險都不會高到哪裡去。他會這樣想其實不算是迫於無奈,應該說是理所當然才對。
  雖然這種『下意識的認為』或許只是過於樂觀又一廂情願的想法──但就算正視風險的存在,就算這樣現在他也不會閉上嘴巴,沉默不語。
  現在他的目的就是要和『Pumpkin』對話。
  即便空空無意深究她擁有的『魔力』究竟是什麼內容,可是為了溝通的一環,為了展現出想要主動拉近彼此距離的態度──
  「所謂的魔力是什麼?」
  依照禮節,他還是這麼問了。
  他存的是這樣的念頭。
  剛才也說過了,只要空空把人與人的溝通想成是一種付出與收穫,他對人際交往的心態就永遠偏了那麼一點點,大致上就是錯誤的──可是對於這個近似是場面話的問題,『Pumpkin』則是──
  「等到了燒山寺之後,我會再仔仔細細向你說明清楚,空空小弟。所以現在先別急。」
  ──這麼說道。
  「之前不也說過了嗎?」
  「是的,我也聽到了。」
  空空點頭。
  他並沒有忘──包括這些那些、不論大小事,一切說明都等到了燒山寺再說。之前『Pumpkin』已經這樣說過了。
  就在香川縣都市區的國中教室裡。
  就在同伴的屍首旁──她這麼說過了。
  就算得放棄些什麼,如今我們還是應該盡早離開。『Pumpkin』之前這麼說道──而空空也聽從她的意見了。自從來到四國之後──被扔到四國之後,或者該說被拋下四國之後──空空就一直在找人向他『說明』一切,所以他當然希望『Pumpkin』別這麼溫吞,早點講清楚說明白,而且還難得一見地想要提出意見,可是那時候他還是忍住了。原因當然不是為了體諒『Pumpkin』剛目睹了同伴的死亡。
  先不管『Pumpkin』看到同伴的屍體之後心裡有什麼感覺、有什麼想法。要是空空能夠顧慮到他人的想法,或者能夠自制自律的話,他的人生應該會和現在稍有不同才是。
  那麼空空在那個情況之下為什麼會忍住不問呢?原因單純只是因為他判斷最好聽從『Pumpkin』的意見比較『安全』──只要想到從那間教室消失蹤影的另一名魔法少女,也就是方才提及姓名的『Stroke』,空空當然找不到什麼理由要反對盡快離開這間教室。要他再次對上『那孩子』的『光束砲』,可不光只是不情願這三個字就能形容的了──『Pumpkin』還沒向空空『說明』,也難怪他會這樣想,不過他的擔心其實只是杞人憂天而已。
  話說回來,就算空空的擔心只是杞人憂天,『Stroke』的事情對他來說、對他們來說的確有很高的風險沒錯。所以就結果來說,空空的判斷可以說的確是正確的。
  這是發生在昨天十月二十六日的事情。
  在那之後兩人幾乎花了整整一天的時間,從香川縣來到德島縣──想到四國這片土地有多遼闊,這已經算是相當快的移動、相當快的急行軍了。
  就這個角度來看,可以說他們早在來到燒山寺道之前,就已經走過一段相當長的路程──不過空空在先前的路程當然是騎乘那輛彙集科技技術結晶的空氣力學自行車『戀風號』,所以沒有一般想像的那麼疲累。
  先前空空就是和那個『Stroke』交戰的時候,腳底受傷不淺。站在他的立場,或許可以說科學萬萬歲吧。
  可是他還是覺得有問題。
  他的疑問是,雖然自行車的確是很方便的道具,但之前的路途要是用『魔法』飛過來的話,應該可以更早、更迅速到達藤井寺──嚴格來說,『Pumpkin』是在空空的自行車旁邊伴飛,但要是兩人一起飛的話,應該可以剩下不少時間。因為魔法的產物飛行顯然比科學的產物自行車來得快上許多──在險峻的山路上飛行就和室內飛行是同樣道理,因為有危險才會像這樣用走的前往燒山寺。空空對這種說法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Pumpkin』告訴他到了燒山寺之後再說明,所以這個問題空空還沒有問過──不過現在兩人的對話正好在互相提問,如果要問的話說不定正是時候。
  究竟該問還是不該問。
  就算問了,搞不好她也只是用一句「之前不是說過了嗎」打回票──空空不是那種看人擺出一副大姊姊架子就會覺得有快感的少年,一想到這裡不禁有些猶豫。
  然而就算不這麼想,要是問太多問題的話,即使不至於顯露出自己的無知寡聞──還是可能讓對方看破底牌,換句話說就是根本肚內無物。所以為了維持、堅持堅定的合作關係,在對方開口說明之前,空空或許還是要裝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除了場面話的提問之外別問太多比較好。
  有句話說問問題丟一時的臉,不問丟一輩子的臉。但有時候情況緊急,問了之後可能這輩子就完了,就算沒那麼嚴重,問出口之後也有可能會對這輩子造成不小的影響。而現在就是這種狀況。
  甚至不能隨隨便便說話。
  現在的情況,字字句句都要小心謹慎。
  可是最後空空還是決定在只談魔法的前提限制下,向走在前面的『Pumpkin』發問──就算『Pumpkin』用「之前不是說過了嗎」這種冷淡、令人無言以對的話來回答,他也已經決心要忍受這種不愉快了。
  十三歲的少年空空空。
  說實在的,任何人都沒辦法描述他的個人風格是什麼。可是如果要說為什麼這時候他會違背個人風格、問這個不小心可能會踩到地雷的問題?原因是源自於過去的經驗法則。
  因為他在香川每次想要向某個人問某件事的時候,對方老是要嘛死掉要嘛就是逃跑──他擔心要是這時候繼續忍住不問的話,眼前的『Pumpkin』很有可能在走到燒山寺之前就會在什麼情況下一命嗚呼。
  帶著一臉沒事的表情,在冷靜的判斷下思索和自己一同爬山、至少在形式上應該是夥伴的人或許不久之後就會沒命,而且心裡還毫無芥蒂。這一點果然很有空空空的風格──即便任何人都沒辦法描述什麼才是他的個人風格。
  可是他有這個念頭也不能說想太多、過度操心。因為這也是如今四國的現實,明明白白擺在空空空眼前。
  「那個……『Pumpkin』姊。」
  「怎麼了,空空小弟。」
  說到空空想問的問題,『Pumpkin』為什麼會用這種方式稱呼他也是其中一件想問的問題。可是不曉得是不是他認為這件事不那麼重要,又或者難得心生膽怯,不敢碰觸關於『那個人』的一切。總之空空還是沒問,依照原定計畫──
  「為什麼我們不用飛的?」
  問了這個問題。
  只是空空認為『Pumpkin』聽了這個問題,說不定會以為他受不了走登山步道才會微詞,所以另外又仔細地重新再問一遍:
  「我了解山路上不能用飛的,可是為什麼我們先前不用飛的過來?」
  為了避免對方誤會──空空少年不太喜歡讓人對自己有任何誤會,不過這種程度的誤會似乎輕易就解開了,『Pumpkin』聽到空空的問題,雖然一時之間露出狐疑的表情,但之後好像就恍然大悟。
  「對喔。」
  『Pumpkin』點點頭。
  她稍微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空空,然後又繼續邁開步伐。
  「對喔,這件事我好像沒有講──都是因為空空小弟什麼事情都唯唯諾諾地乖乖聽話,害我連一些芝麻蒜皮的小事都忘了說明。」
  她這樣說,好像錯都在空空身上似的。
  空空不認為自己的態度唯唯諾諾。要解釋重要的事情當然最好找個合適的地點,先擺脫緊急情況,在兩人都不用慌慌張張的情況下談才是正確的步驟。可是如果是你問我答就能講完的事情,在他跨上自行車的那時候、在『Pumpkin』要他先騎上自行車的時候就該問了。
  與其說空空疏忽沒想到,這其實是他想太多了吧──總之空空少年就是這樣,老是愛想這想那,想到凡事都錯失先機。
  這次只是兩人雙方互有誤會而已──還能一笑置之,希望日後這種類型的誤會不要變成難以挽回的致命傷害。
  因為空空在四國的冒險──
  他在四國的冒險還看不見終點──可怕的是冒險現在才剛開始而已。
  「難道那也是所謂的規則嗎?從香川縣跨越縣境來到德島縣的時候不得使用魔法之類,有像這樣的規則──」
  「嗯?沒有沒有,不是這樣的──你猜錯了,空空小弟。這次我們沒有用飛的,單純只是我想祕密行動而已。」
  「祕密行動。」
  「在空中飛的話很容易被人發現的──而且空空小弟,你也還沒習慣如何飛行不是嗎?」
  「喔──原來是這樣。」
  聽她這麼一說,確實沒錯。
  在空中飛的話就不用理會路徑怎麼走,能夠大幅縮短路途。可是現在的空空與『Pumpkin』被人盯上──不,也不一定真有人盯上他們,只是他們還是不得不注意魔法少女『Stroke』的視線,因為她也會飛。
  所以才要祕密行動。
  「要是不用在意他人目光的話,就算是山路也無所謂喔,空空小弟。只要一口氣飛高高,依照從上空著陸的飛行航線,就算不走這條巡禮山路也能走捷徑到燒山寺。」
  「啊,對喔……」
  說得也是。
  空空還不習慣『人類在天上飛』的現象,所以這方面的思考還跟不上『Pumpkin』的節奏──剛才為了避免誤會而追加的言詞雖然確實成功解開誤會,但空空還是覺得就像先前他擔心的一樣,多少暴露出自己見識有些不足、肚內無物,感到很丟臉。
  對於拜訪四國的外來客空空來說,『Pumpkin』對自己的評價降低簡單來說會讓他感到惴揣不安──不過空空擔這個心完全是白操心。
  他根本不用這麼不安。
  根據昨天的遭遇,『Pumpkin』對空空空這位年幼的少年所認定的評價不會因為一點小事就有所動搖──那是因為魔法少女『Pumpkin』看好空空的要點和空空自以為的重點完全不一樣。
  「該怎麼說呢──空空小弟,反正機會難得,你就好好欣賞德島縣的名勝古蹟嘛。你是第一次到四國來不是嗎?」
  「妳要我欣賞名勝古蹟,可是……」
  「大家應該一輩子會想走一次八十八個所巡禮吧?」
  「…………」
  是這樣的認知嗎?
  對四國的居民來說,他們對八十八個所巡禮是這樣的認知嗎──可是就空空來看,八十八處靈場當中,他只能喊得出當中幾處而已。別說燒山寺道,就連藤井寺與燒山寺本身他也不知道。
  可以說一無所知。
  話說如此,要是老老實實說出來,搞不好會刺激到『Pumpkin』的愛鄉情懷(?)也說不定。
  「喔。」
  所以他用很曖昧的方式回答。
  這種曖昧的態度當然『Pumpkin』也看得出來──與其這樣,還不如老老實實回答『我不想』可能比較好,空空連當面撒謊騙人都學不來。
  「怎麼?空空小弟,你是不是不熟悉德島縣?」
  「如果要從熟悉與不熟悉之間二選一的話,我會選擇不熟悉。」
  「還如果呢……我問『是不是不熟悉德島縣』,難道還有第三種選擇嗎?」
  「如果要從有與沒有之間二選一的話,我認為應該沒有。」
  雖然空空這番話不經意地變得好像很有個性,不過他本人當然不是有心的──也不知道『Pumpkin』聽了會做何感想。
  她可能會認為空空是個惹人厭的小屁孩也說不定。
  這麼一想,空空就感到心情沉重。每次都這樣。
  照這麼說,空空不熟悉的又何止是德島縣而已,連整個四國他都不太知道。從先前的對話來看,『Pumpkin』似乎是香川縣人,所以她或許是藉由把德島縣從話題中單獨拿出來講,用這種方式保護自己的家鄉不被拿出來討論。
  不,空空也還沒真的聽『Pumpkin』親口說自己是香川縣人──只是確定她所屬的魔法少女『隊伍』大致是以香川縣做為地盤。
  他最初遇見的魔法少女『Metaphor』是這樣說的。
  嗯?
  不對,等一等喔。
  這代表什麼意思……是不是代表另有一支魔法少女『隊伍』是以這裡德島縣……或者應該說德島區域為地盤、領土呢?
  「…………」
  這個嘛。
  也不急於現在立刻問──應該等到了山頂之後再問,而且說不定『Pumpkin』之所以從香川區域移動到德島區域的目的就和這件事有密切關係──至少這個問題的答案應該不是你問我答,短短幾句就能說完的。
  這件事先按下不提。
  空空對香川縣的知識幾乎就只有『雜煮的年糕放紅豆餡』而已──德島縣又是一個什麼樣的地方呢?
  雖然還不至於很好奇,但還是忍不住去想。
  空空雖然來調查四國,對四國的事卻不太熟悉──雖然時間緊迫,但是行前他應該多少先調查一下才對的,又不是忙到連一本旅遊導覽手冊都沒空去買。
  不過他也不是來觀光的,買旅遊導覽手冊或許有點偏離主題也說不定……
  「啊,可是……對了,我聽說過一件事。說到德島就是那個吧。這裡會把金時紅豆加在好吃燒裡。」
  「……真是偏頗耶。」
  我是說你的知識。『Pumpkin』說著都傻眼了,便不再提起關於地區的話題。如果她是認為繼續講下去沒什麼意義的話,那真是明智的選擇。
  哪怕兩人談到四國人好像都很喜歡吃甜食,這個話題大概也很難再說下去了。
  只是即便主題,離開香川縣來到德島縣的空空空或許的確應該帶一、二本旅遊導覽書才對──對他今後的冒險可能會有好處。
  從他這陣子宛如悲劇般的人生來看也看得出來,空空空沒有什麼預知能力。他不但沒有預知能力,就連預見未來可能會如何,這種一般人誰都具備的能力都付之闕如。
  無論好壞方面,空空都是那種不考慮未來的人。
  他當然不會懊悔之前怎麼沒有先買旅遊導覽書一起帶來。
  「……山頂上的景色肯定很美吧。」
  為了避免兩人陷入沉默,總之空空開口說了一句無關緊要的話。
  說說景色之類的。
  「其實也沒什麼好看的,燒山寺又不是觀景台。如果想看美景的話,最好去別的景點看──當然那要有空才行。」
  「我們有空嗎?」
  「怎麼可能有呢。」
  『Pumpkin』想都不想就這麼說了。
  「而且之後你就會知道我們多麼沒空了──」
  「……多麼沒空?」
  為什麼要用這麼奇怪的說法。
  該說是奇怪,還是奇妙呢?
  不是從有與沒有之間挑選──也就是說差別只在於沒空或是非常沒空嗎?
  比方像絕望那樣有程度高低之分,還有比絕望更加絕望的情況──那樣空空就比較瞭解了。對空空這個從絕望往更無底絕望深淵繼續往下墜的人來說比較能瞭解。
  「妳說的之後就是到山頂上的意思吧?」
  「不,燒山寺也不見得一定位在山頂之上。」
  「不是嗎?」
  「別指望從我身上學到關於德島的知識喔。我當然不至於一無所知,可是也沒熟悉到能夠教人。」
  『Pumpkin』說道。
  「雖然我問是不是每個人一輩子會想走一次,可是我自己也還沒走過呢──八十八個所巡禮。」
  「喔……」
  這也是當然的。
  雖然『Pumpkin』的年紀比空空大,但是以她這麼年輕應該還沒──不,如果是她的話,或許和年不年輕無關。
  因為她過去的上半輩子不可能有機會走什麼八十八個所巡禮──真要說起來,空空直到最近才知道人類到底在和什麼東西作戰,『Pumpkin』成為魔法少女之後度過的人生應該比空空這段時間還更長得多才對。
  ……這只是空空自己的想像,搞不好『Pumpkin』是在這次四國事件發生前不久才剛成為魔法少女的。
  到頭來,空空根本什麼事都不確定──所有的一切都真假不清。就算待會『Pumpkin』向他解釋現在的狀況,空空也沒有任何判斷基準知道她說的話究竟是真是假。
  雖然還不至於遠到千里迢迢的程度,不過說到空空大老遠來到四國調查到的成果、以身犯險調查到的成果有什麼──唯一他能確定的事情,頂多只有『魔法』真的存在而已。
  魔法。
  還有魔法少女。
  空空也還不知道這些事情和四國現在的狀況有多少關係──他也覺得有些不安,照這樣的速度下去,真的來得及嗎?
  空空光是處理眼前的事情、排除眼前的問題就已經快忙不過來了。雖然一個不小心可能就會忘記,但他來四國是有時間限制的。
  非常急迫的時間限制。
  雖說是情勢所逼,但是他自己已經開下一個禮拜的空頭支票──為期七天的時間限制。
  空空已經耗掉其中兩天,而第三天也已經將近過了二分之一──饒是他並非那種個性消極或是陰沉的人,現在的情況也已經讓他的腦海中閃過『或許已經來不及』的念頭。
  他不得不考慮最糟糕的可能性──還得思考要如何應付那個最糟糕的可能性。
  最糟糕的可能性,最糟糕的情況。
  「…………」
  最糟──或者應該說最少,他必須思考如何才能讓自己活命。
  空空空這樣心想。
  這算是自私自利嗎?
  不,這是義務性的思考。
  他義務性地心想著要保住自己的性命。
  他就這樣心想著、思考、不斷思考。

  2

  空空小弟好像腦袋裡在想很多事情呢──魔法少女『Pumpkin』沒有回頭,一邊注意著後方一邊思索。
  就像空空空腦袋裡念頭轉不停一般,當然『Pumpkin』也在動腦筋──雖然她在空空眼裡是個年紀比較大的神祕大姊姊,但是站在本人的角度來看,自己就只是再一般不過的自己,她無意營造出高深莫測的形象,也只是像平常人那樣思考著許多事情而已。
  如果要說她和空空空有什麼不一樣,就是她思考的『許多事情』當中,幾乎沒有想過『只有自己能夠活命的方法』。就算有,那種念頭的優先順位也非常非常低。在她的心中有一種很強烈的想法,光是自己一個人活下來也沒有意思──一方面是過去接受的教育這樣教導她,不過更重要的是她這個女孩本來就有一種對任何事都不縈於心的傾向。
  雖然最重視自己。
  但最不相信的也是自己。
  不縈於心──就是因為『Pumpkin』是這樣的人。
  所以她認為在原本同為隊友的魔法少女當中,就屬個性最不拘小節的『Metaphor』與她最合得來──而且也能和過去待在『地球鏖滅軍』的『那個女孩』結交。
  「…………」
  真是不可思議的緣分。
  她現在正在和『那個女孩』的遺物──雖然不曉得這樣形容正不正確,總之在這樣緊急的情況下,她現在正與這個名叫空空空的少年一起結伴共行。
  雖然有一種名詞『同行二人』用來指四國的巡禮者,不過和巡禮者同行的其實是弘法大師,而非像現在他們這樣兩人同行。
  真是不可思議的緣分。
  不過緣分歸緣分──她可不是因為這種感傷的思緒才和空空一起同行。因為她的年紀與『SUMMER』隊上其他人相差許多,所以在隊伍當中與其他人關係比較不親密。但這不代表她喜好孤單、不擅處理人際關係──雖然有時候別人會這樣認為,至少就她自己的感覺來看並非如此。
  所以有需要的話,她也不介意和別人一起行動。但前提當然是有這個需要──老實說,當時向空空要求要合作的時候的確有一個理由讓她選擇要提出合作,但現在這個理由已經消失了。
  在魔法少女『Collagen』死亡的時候就已經消失了。
  現在已經沒有那麼迫切的必要性了。
  『Pumpkin』是一名魔法少女,而空空不是。她原本打算要叫空空去做一些自己做不來的事情,才會向他提出合作的要求──可是現在她的威脅已經去除了。
  現在的情況已經不需要非魔法少女的戰力。
  換句話說──單純從狀況來判斷,『Pumpkin』已經沒必要和空空搭檔了──她能夠使用魔法,而空空不能。站在她的角度來看,現在空空反而可能會成為她的包袱。
  那麼為什麼『Pumpkin』沒有在香川縣的那所中學把空空獨自抛下,還維持合作關係,一起來到德島縣燒山寺道呢──這是因為她不是只顧慮現況,而是顧慮到將來可能發生的狀況。
  現在確實已經沒有迫切的必要性──既然這樣,從『那個女孩』口中聽聞的空空人格性質來考慮,和他一起行動不但徒增包袱,甚至還很危險。空空認為和『Pumpkin』一起行動有風險,但『Pumpkin』可以說更擔心自己和空空一起同行的風險──那為什麼她甘冒這風險呢,這就是空空與『Pumpkin』在認知上的差異所在了。因為空空現在對四國的認知和『Pumpkin』所知四國的現今情況、四國本身的危險根本沒得比。
  『Pumpkin』判斷就算空空空這個人物再怎麼危險,終究只是個人而已──應該不至於比襲擊整個四國的威脅更危險。為了對抗襲擊全四國的威脅,就長遠的眼光來看,空空空這個人的存在應該對她有用才是。
  雖然不算是以毒攻毒,不過為了應付瞬息萬變的局勢,空空空應該能夠派得上用場。因為他明明不會使用魔法,卻已經和好幾名魔法少女交過手,在如今的四國已經存活超過兩天以上──就算沒有什麼迫切的理由,光是這一點就已經足以構成和他合作的理由了。即使空空只是一個不會使用魔法的少年──但畢竟是一名軍人、一名英雄。
  而且──『Pumpkin』這次回過頭去看。
  說他是一個不會使用魔法的少年恐怕不太正確──他確實不像『Pumpkin』或『Metaphor』這些魔法少女一樣受過訓練,可是就算沒有接受訓練也能使用魔法。
  沒錯,就像空空現在這樣。
  只要穿上魔法少女服裝就好了──『Pumpkin』感覺自己好像看了什麼不該看的畫面,又把頭轉向前方。
  幸虧空空現在十三歲,還是第二性徵將有未有的年紀,看起來不是那麼慘不忍睹。可是『Pumpkin』沒有那方面的興趣,看到男孩子穿女裝也不覺得有什麼樂趣。
  再說她自己也是一樣打扮,同樣也不能說多好看,對空空的扮相指指點點好像也挺怪的──『Pumpkin』也很清楚,自己雖然是女孩子,但已經將近二十歲,穿著這身魔法少女服裝──簡單來說就是輕飄飄的蘿莉塔風格服裝,看起來也很突兀。
  不過當兩人要離開香川縣的國中時,她還有意無意地試著要空空把那身衣服脫下(她說穿著裙子應該很難騎自行車吧。現在回想起來,用這種說法要人家換衣服真有點說不過去),空空卻很堅持,打死不把身上的衣服換下來。
  『Pumpkin』當然不認為是空空自己有穿女裝的興趣,猜得出來這是他為了提升自己存活率的其中一種手段──不過他那份堅持也很可靠。
  雖然沒辦法完全接受扮女裝,但也願意打扮成女裝。如果想要在今後的四國活命,空空這種為了目的不擇手段的風格對任何事都不縈於心的『Pumpkin』來說,應該可以成為指引她的方向。
  不過這不代表她可以放心鬆懈。
  因為『那個女孩』和『Pumpkin』同樣也對事事不縈於心──或者應該說對活在這世上不是很積極,而空空到最後仍無法為她指引出方向。
  到最後的最後仍沒能成功。
  不過站在『Pumpkin』的立場,她也只能用想像去猜測『那個女孩』和空空兩人之間關係的深層情感──就算問空空,她認為空空的回答也不見得就是正確。這不是說她覺得空空會說謊騙人,而是她不認為空空對於現實狀況有正確的認知。
  『Pumpkin』的偏見也八九不離十。
  雖然之前就已經獲得相關訊息,不過她和空空只交往了一天,虧她能了解這麼多──無論如何,空空與『Pumpkin』這段彼此互相摸索的合作關係雖然脆弱,但就結果來看還是已經成立了,就目前來看──
  就目前來看,雙方都沒有存著想要占對方便宜、欺瞞對方或是利用對方的念頭。
  魔法少女『Metaphor』──登澱證和空空談合作的時候,好像打算把他當作『盾牌』來利用。和那時候比起來,現在『Pumpkin』與空空的搭檔可以說更積極正面、更有建設性。
  這一點說不定就顯現出空空空與『Metaphor』這兩個同年紀少年,以及『Pumpkin』與空空空這兩個年紀分出長幼的人,兩對組合彼此在關係性上的不同。
  把空空當成年紀比較小的小孩子對待,或是把他當成同年紀的少年對待,對他的印象應該會截然不同──另外令人意外的是,空空好像還滿受年長女性的疼愛,就像『那個女孩』或是空空過去的摯友花屋瀟。而空空注重長幼有序的觀念,比起同輩的人,輩份比較長的人會讓他覺得更好相處。
  雖然『Pumpkin』這番推論有如親身所見一般,不過這也只是『就目前來看』而已,空空與『Pumpkin』有一個完全一致的共通點,那就是他們兩人都能說翻臉就翻臉,隨便就能改變心意。
  就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兩人算很相近。
  他們都會從背後暗算前一秒還和自己握手的人,而且不會有一絲猶豫──反言之,香川縣那場『SUMMER』隊對上英雄『醜惡』的一連串戰鬥原本可能讓雙方心裡都懷有芥蒂,正因為他們倆都是這種人,所以才能撇下情緒,像這樣一同旅行也說不定。
  好吧──她心想。
  魔法少女『Pumpkin』還要想想之後的狀況。
  現在她已經得到一個有力的夥伴,可是此時此刻外頭還有危險分子的存在,現況能夠這樣繼續維持下去嗎?還是說會惡化呢──差不多可以了解他們會『多麼沒空』了。
  不管了不了解,之後她都打算對空空坦白一切──雖然她打算對空空掏心掏肺說清楚,但如果可以的話希望能在情況改善一點,也就說氣氛和樂一點的情況下談。
  空空似乎還沒完全掌握到這場在四國進行的遊戲全貌──就『Pumpkin』來說,她不敢相信空空這樣還能活到現在──除了他以外,其他在事件發生後登陸的人全都死得一個不剩了,可是空空竟然活到現在──之所以想告訴他一切不是出自於『我必須得教導他』的義務感,而是因為站在『Pumpkin』的立場,她想雙方有相同的共識,所以想盡快向空空說清楚。
  不過如果要談的話,至少也得等到確保自身安全之後才行──因為現在的四國很有可能會發生話說到一半突然死掉的狀況。
  雖然沒有從空空口中實際聽說,不過從他透露出的字裡行間,『Pumpkin』可以想像得出『Metaphor』好像就是因為疏忽了這一點,才會在和空空交談的時候喪命──就空空的理解來說,她是『說出來之前死掉』的,可是照『Pumpkin』的看法,她認為是『在說話之前沒有先確保自身安全』。
  她必須先從這方面的認知落差開始好好調整──無論如何,他們都得走完這段燒山寺道。
  腳程快的人走五小時、腳程一般的人走六小時、腳程慢的人要走八小時。
  從藤井寺出發之後差不多已經快過了五小時──差不多快要看到終點。就像告訴空空的那樣,她是用『魔力』在爬山的,不過她的魔力不是用來爬山,而且不是不會累,爬山路也沒那麼輕鬆。
  雖然這樣,沿途經過幾處休息站的時候她還是沒停下來休息。一部分的原因固然是要趕路,最重要的還是她想要在空空空的面前做樣子。為了要維持這段合作關係,她心想絕不可以讓空空看輕自己。
  如果要這樣講的話,在爬山的時候根本也沒必要使用魔法,但她現在還是使出魔法,就是為了要擺樣子──雖然她從前的隊友魔法少女『Pathos』應該不會願意承認,『Pumpkin』的個性其實還滿細心的。
  「啊……燒山寺好像快到了。」
  空空從後面這麼說道──他好像是看見了豎立在道路前方的木製標示牌。
  「是啊,空空小弟。」
  『Pumpkin』頷首回答──好了,接下來到底是吉是凶呢?不,依照現在的情況,會出來的應該不是牛蛇就是鬼神了吧──
  「…………」
  『Pumpkin』心想,如果是牛蛇或鬼神的話,那選都不用選,當然希望出來的是牛蛇之類。

  3

  「結果是鬼神之類啊……」
  聽見『Pumpkin』這聲低語,空空少年當然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Pumpkin』用這句俗語的時候,沒有把內心的思緒說出口,空空自然不可能了解──不過就算硬是撇開這一點不提,『Pumpkin』這句話聽起來還是很莫名其妙。
  因為他們兩人來到的這所四國靈場八十八個所,名列第十二號札所的燒山寺境內根本沒有人。這裡算是名山古剎卻空無一人,要是在平時的話當然是緊急狀況、異常狀況──可是在如今的四國,無論任何場所本來就都沒有人。
  人類是不存在的。
  所以就算辛苦走到的燒山寺裡沒有人,也沒必要冒出什麼『鬼神之類』的低語、也沒必要露出這麼失望的表情才對。
  「那個……『Pumpkin』姊。」
  空空喚了她一聲。
  因為靜靜不說話也於事無補。
  不管『Pumpkin』現在的心境如何,空空還是希望她按照約定,快點開始『說明』──就某種程度上來,『Pumpkin』已經陷入茫然自失的狀態,可是她還沒失望到聽不見空空聲音的地步。
  「啊……」
  『Pumpkin』轉過頭看他。
  眼神很消沉。
  「嗯,那就是燒山寺的一本杉喔……現在被指定為德島縣的自然紀念物。你說你對德島縣不熟悉,至少也應該聽過這棵杉樹吧?」
  「啊,不……」
  沒聽過。
  之前已經說過了,空空不是來巡禮也不是來觀光的。『Pumpkin』說空空對德島縣不熟,真要這樣說的話,日本所有都道府縣沒有一個是空空熟悉的。
  老實說,就連空空度過十三年時光的故鄉,他都不能說有多熟。
  「那邊有一塊岩石,傳說鎮壓著大蛇……啊,所以牛蛇都被鎮壓住了是嗎?」
  「那個……『Pumpkin』姊──我不太了解妳在說什麼。簡單來說,就是發生了什麼事情,讓妳感到很失望是嗎?」
  哪有什麼發生不發生,放眼望去境內根本什麼事都沒發生──
  「鋼矢。」
  「咦?」
  「叫我鋼矢啦──你一開始不也是這樣叫我的嗎?『Pumpkin』只是我在隊友之間的代號名稱,我不太喜歡這個稱呼。」
  「妳……不喜歡這個名稱嗎?」
  「你認為這世上有哪個女孩子會喜歡給人叫成南瓜?」
  照她這樣說也對。
  南瓜固然是非常美味的食物,但要是把南瓜兩個字用在人身上的話,基本上就是在罵人了。空空當初第一次聽到這個名稱的時候,還覺得這個人臉皮好像挺厚的,取這個名稱倒是相符。看起來她似乎很意外空空居然有這種想法。
  空空本來是因為認為『名如其人』,所以兩人合作關係成立之後,空空一直告訴自己要用代號名稱稱呼她……可是回頭一想,她的確一開始就這麼說過。要空空用本名,不要用『Pumpkin』來稱呼她。
  老實說昨天到現在,空空已經叫『Pumpkin』叫習慣了,要他這時候換稱呼實在不容易。可是既然對方是個女孩子,又不喜歡這個代號名稱,空空當然也不是那種會堅持己見的人。
  不消說,無論人家怎麼說,空空當然沒辦法對年長的她直呼名字──對那個擔任他祕書工作的部下『篝火』,他也是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能直接叫名字。
  「那麼鋼矢姊──」
  空空說道。
  空空這次轉換心情倒挺快的。
  他是真的擔心,要是有什麼了不得的事情正在發生,要是太散漫的話,說不定『Pumpkin』──杵槻鋼矢會死掉,他又沒得問了。
  他對現實狀況的適應力一向很強,這時候或許終於開始猜測之後可能會發生的狀況也說不定。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那個……」
  「令我感到失望的事情嗎?嗯,是啊。似乎是發生了──讓人大失所望,而且又不出所料的事情。」
  她的回答很模糊。
  讓人大失所望又不出所料,就算空空大致上聽得懂這種修辭性的形容,但還是不明就裡──他不瞭解什麼叫做『似乎發生了』。
  他們不就是為了確認這件事,才十萬火急地從香川縣的那所國中教室一路趕到燒山寺這裡來的嗎──為什麼到了這時候,她的表現語句當中還帶著猜測的語氣呢?
  「那個……鋼矢姊。」
  「不,對不起喔。要你爬這麼難走的路,結果卻是這樣──我覺得很抱歉,不過照原本來說,這也不是我的錯就是了。」
  該說是原本的情況呢,或者是我樂觀性的預測呢──鋼矢這麼說道。
  「我和你本來要在這裡見一個人的──這麼一來,我和你就能──乾脆說我們好了,我們就能更安全一點,至少能夠讓現狀繼續維持下去。」
  「更安全一點,然後維持現狀嗎……」
  反過來看的話,這就代表隨著時間流逝,他們愈來愈不安全──不過空空當然也了解自己現在就是置身在這樣的情況下。
  聽鋼矢又這樣講一次,他還覺得有些厭煩。
  「本來要在這裡見人是什麼意思?妳還有其他魔法少女夥伴嗎?我還以為『SUMMER』隊就只有我遇過的五個人而已──」
  說見過好像不太對。
  或者該說交手過──而且其中一個人在空空剛遇見的時候就已經死了。
  「嗯,你的認知沒錯喔,空空小弟。『SUMMER』隊全員就是我『Pumpkin』、『Metaphor』、『Pathos』、『Stroke』還有『Collagen』五個人。」
  「既然這樣──」
  「『SUMMER』隊就我們五個人,可是空空小弟應該也不認為魔法少女隊伍就只有『SUMMER』隊吧?像你這樣能洞燭機先的孩子,從『SUMMER』這個隊名來判斷,應該會認為或許還有其他隊伍吧?」
  「洞燭機先……」
  空空本來想說我才沒這麼厲害,可是現在的確不應該討論他到底能不能洞燭機先,而且反正鋼矢只是在諷刺他而已。就算她認真的,讓她認為自己能夠洞燭機先也是有利無害。
  雖然他不喜歡別人對自己有誤解。
  話雖如此,關於這個用季節來當隊名的取名方式,先前空空確實也做過類似的推測,所以光就這件事來說,鋼矢也不算誤解。
  所以空空把快要說出口的話又吞回去。
  「也就是說,鋼矢本來和其他隊伍的人、其他隊伍的魔法少女約好要在這裡碰面是嗎?」
  他這麼問道。
  話聽到這裡,空空這句話與其說是問題,其實更像是帶著確認意味的疑問。實際上鋼矢她──
  「嗯,就是這樣。」
  也沒有弄什麼玄虛,直接點頭。
  「這樣啊……我有點感到意外。」
  「什麼意外?」
  「也沒什麼……對不起,這是我自己一廂情願的想法,說意外可能一點都不適當。不知為何,我總以為就算有其他以季節為名的隊伍,隊伍彼此應該也沒有什麼聯繫。」
  雖然說不知為何,但空空這麼認為絕非毫無根據。即便彼此互有爭執,最後演變成互相殘殺,但『SUMMER』隊的魔法少女不管是誰都有一個傾向,習慣把五個人看成一組來思考。如果她們和其他隊伍有聯繫的話,空空應該多多少少能夠感覺得出來。就算撇開『Metaphor』不談,他看不出『Pathos』、『Stroke』或是『Collagen』曾經考慮過要和其他隊伍的人會合。
  『Pumpkin』是第一個人。
  第一個實際有表現出這種行為的人。
  本來空空已經判斷這或許單純只是偶然而已,可是他的『不知為何』似乎一語中的,『Pumpkin』她則是──
  「隊伍與隊伍之間確實沒有任何交情喔──不管是『SUMMER』隊或是其他隊伍都一樣,大家各自獨立,沒有任何所謂的橫向聯繫。我們就是被設定成這樣的。」
  ──這麼說道。
  「有縱向聯繫,但是沒有橫向聯繫──就是這種結構。」
  「咦……可是實際上──既然沒有聯繫的話,剛才為什麼說約在這裡碰頭……」
  「就算隊伍之間沒有聯繫,但還是能夠有個人私交啊──我很擅長和人套交情的。」
  其實也不是擅長啦,單純只是一般的社交技巧而已──不知為何,她後來又補了這麼一句,好像在幫自己辯解似的。
  雖然空空不曉得為什麼鋼矢的語氣好像在辯解,但能夠了解她想表達的意思。
  這就好比空空的部下『篝火』在收集情報的時候,不光靠上頭給予情報,同時也重視組織中橫向的情報往來一樣。
  不,鋼矢的情形或許更迫切──因為她非常變通,甚至跑來找空空這個不是魔法少女的局外人談合作。
  那種與他人結交的行為對她來說沒什麼特別。反過來說,或許她平常就有這樣的行為了──
  「…………」
  說不定──
  雖然只是推測,要是鋼矢認識『那個人』的話,說不定兩人之間也是這樣的聯繫關係。要是這樣的話,那空空多少也能了解為什麼『那個人』逃亡的時候會選擇前往四國──應該說這樣解釋就非常簡單明瞭了。
  「具體來說,有一組魔法少女隊伍『WINTER』是以德島區域為根據地,而她們隊上一個人和我有交情──嗯,一個人,是隊裡的其中一個人。我當然不可能和她們全隊的人結交,甚至別人都不知道我們的交情,我們是偷偷往來、偷偷交心。」
  說是交心,聽起來和對方關係好像不錯,但其實也沒那麼好──鋼矢說道。
  這只是空空自己的印象,就連和鋼矢沒多久交情的他也很難想像杵槻鋼矢和某人相談甚歡的畫面,所以他認為鋼矢其實不需要多加解釋──他猜想鋼矢與對方一定是利益交換的簡單關係,也就是像現在空空和鋼矢的關係一樣。
  與其說有交情──其實是私通吧。
  「然後呢,這個嘛……我就長話短說好了。我們原本約好要在這裡碰面,可是現在她卻沒出現。這就代表她可能已經死了──看來她似乎是失敗了。」
  「失、失敗?」
  已經死了?
  這話說的真是突然。
  現在就這樣判斷太操之過急了吧──鋼矢先前說『似乎發生』這句意思曖昧不清的話,看來這就是原因了。
  也就是說,現在的狀況讓鋼矢不得不認為和她相約要見面(?)的人出了什麼事情。
  就算真是這樣,直接認定人家已經死掉實在太奇怪了。撇開『有交情』或是『交心』這些措詞,對方好歹和鋼矢有合作關係,而她卻這麼輕易就『放棄』……不對。
  不對,應該不是。
  就如同杵槻鋼矢在昨天面臨了重大的局面轉折一般──她的合作對象,『WINTER』隊裡的那個魔法少女可能也置身在某種局勢當中。而那個人現在不在這裡,是否就代表她沒能從那個局勢當中脫身呢……
  那就是失敗。
  沒錯。
  因為現在在四國,死亡就等於違反規則──的的確確是失敗沒錯。這種說法並非冷酷無情,只不過是陳述事實而已。真要說的話,就是一件冷酷無情的事實。
  「要是她真失敗了,那麼我也不得不處理善後──空空小弟,接下來我們可能有得忙了。」
  「喔,有得忙是嗎……」
  結果空空點這個頭只不過是隨便應付,把鋼矢說過的話複述一遍。
  自己這樣回應一個認真的人,態度或許顯得太散漫,要不然就是太不當一回事──空空一時之間還覺得有點不放心。可是說到散漫,鋼矢的態度其實也沒多認真。
  雖然她看起來好像失落、失望,但就好像是『既然人沒來也沒辦法』那樣的感覺。說好聽一點叫作看得開,說難聽點就是草率視之──既然鋼矢表現出來的態度無法讓空空一改先前對她的印象,那麼這時候要他為了那個素未謀面又不知名姓的『WINTER』隊魔法少女擔心哀悼,感覺似乎有點說不過去。
  不過空空本來就不曾對任何人哀悼過……即便是見過的熟人、知道名字的友人,甚至連對家人都不曾有過哀悼之意。
  也不曉得鋼矢是如何看待這樣的空空──搞不好看到空空臨危不亂的態度,還覺得他很靠得住呢──鋼矢指著燒山寺裡頭。
  「裡面有一間宿坊,我們就在那裡談吧。」
  她這麼說道。
  「平常如果沒有預約的話可是沒得住的──現在應該空蕩蕩的吧。」
  「空蕩蕩……呃,宿坊是什麼?」
  「怎麼最近的小孩連宿坊都不曉得嗎?」
  「我覺得不是因為我是最近的小孩,才不知道什麼是宿坊。」
  空空聲明道。
  這只是少見案例──因為受到父親的影響,空空自認對那些非外來語的日文字彙懂得很多。要是給鋼矢隨隨便便歸類成『最近的小孩』,這才是天大的誤解。
  「結果宿坊究竟是什麼呢?」
  「這個嘛,簡單來說就是類似宿舍的建築物啦。靈場都會有這種地方供人住宿。」
  「宿舍……可以過夜的地方?咦,也就是說宿坊可以讓巡禮者暫住過夜是嗎?原來是這樣啊……花了五個小時走山路過來,有時候走到這裡都已經是黃昏時候了。之後要是下山,路上黑漆漆的有可能會有危險──」
  「其實也不光因為走夜路危險──整個四國都有這種文化,就是要善待巡禮者……稱之為接待。」
  「接待……」
  這句話空空當然知道,但要是當成八十八個所巡禮的專有用詞使用的話,意思好像又有點不同。
  空空又不是巡禮客,不管接待這句話的意思是什麼、有什麼樣的含意,和他都沒有關係──
  「可是,我們要在這裡過夜嗎?現在天還這麼亮……要下山也還來得及在天黑之前走完啊。」
  這麼一想,空空才想起他還沒和鋼矢說明自己的活動其實有時間限制──所以鋼矢才會認為空空可能已經爬山爬累了,向他提議今天不再趕路。可是站在空空的角度,這個建議他可承擔不起。
  不,這不只是空空的問題而已。
  現在已經成為無人島的四國上還有少數生還者,這件事也是他們所有人的問題──雖然空空不曉得那個『新武器』到底有多危險,但要是一個禮拜的期限過去,這東西就會被投放在四國。
  投放。
  會被投下在四國。
  「如果妳擔心我的腳,我沒事的──我用急救包治療,現在腳下的傷口已經癒合,多走一點也沒問題,至少走下山還不要緊──」
  「不是不是,別會錯意了。我也不打算在這裡過夜──我可沒說這種悠哉的話,說什麼因為太過失望,所以今天就此打住休息。或是為了明天行程儲備體力就要早點睡覺之類。只是你一直在等我『說明』,在說之前我想先找個地方,然後慢慢告訴你──站著說話總是不方便嘛。」
  「站著說話……可是我覺得站著說也無所謂。」
  他覺得站著說與坐著說、在外頭說與在室內說好像沒有什麼差別──可是既然沒有差別,那也就沒什麼理由堅決反對去宿坊坐一坐了。
  而且他也不是完全沒興趣,宿坊這個未知的名詞──未知的場所究竟是什麼樣的住宿設施……
  順帶一提當作參考,鋼矢之所以這時候提議到宿坊去的理由之後就會揭曉──只不過當空空聽到這個理由之後,他會明瞭的並非宿坊是什麼樣的住宿設施,而是自己的無知,或者該說是自己的漠不關心……簡單來說,空空就是平時的空空。
  因為空空就和往常一樣,也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值得一提──這時候他反而犯下了一個平時不會犯的錯誤。
  這是空空空在德島縣犯下的第一個錯誤。
  那個錯誤就是他從『SUMMER』隊的隊名只聯想到可能會有其他三隊。
  只限定在『四季』。
  雖然鋼矢透露出的訊息也這麼暗示──不過她透露的訊息只不過是一種比喻,沒有一口咬定所有魔法少女隊伍只有四隊。
  鋼矢當然無意構陷空空,但她交代不清也是事實──雖然表面上看起來和平時沒什麼兩樣,可是就這一點來看,或許她內心的失望比空空想像得更嚴重。
  不,這單純只是空空欠缺洞察力──也說不定。總之他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修正這部分認知上的落差。
  第五支魔法少女隊伍。
  他要離開這間燒山寺很遠之後才會得知『白夜』隊的存在。
  現在空空只是認為好歹最糟糕的情況沒有發生──也就是魔法少女『Pumpkin』在到達燒山寺之後因故喪命,空空空又陷入孤立無援,這個最糟糕的情況沒有發生。
  雖然不能說是代價,不過好像有其他魔法少女在別的地方喪命。可是那又如何?對空空來說還算不上是最糟的情況。

  4

  所以當空空少年目睹杵槻鋼矢在到達宿坊的同時當場不支倒地的時候,他真的嚇了好大一跳。與其說嚇了一跳,正確來說他的想法其實是『果然還是變成這樣、最糟糕的情況果然還是發生了』──可是這次不是他所想的那樣,不是又有一名魔法少女死在他面前。
  真是萬幸。
  在他這段幾乎沒有任何好事可言的四國之旅當中,好加在杵規鋼矢單純只是沒電一般倒下而已。
  「『Pu──Pum』──鋼矢姊!」
  因為習慣的關係,一開始空空脫口就要喊出『Pumpkin姊』,但還是一板一眼地修正過來,同時跑到鋼矢的身邊──結果鋼矢她──
  「我沒事──」
  只是很堅強地這麼說道。
  不,聽起來其實也不那麼堅強。不過那或許只是因為她用平時那慵懶的語氣說話而已。
  「──只是魔法耗盡了而已。」
  「魔法……?」
  不是因為沒電──而是沒魔法了?
  這麼說來,先前她說在爬山的時候有使用魔法──所以當時她沒有顯露出疲態。
  鋼矢這樣忽然倒下,彷彿之前爬山累積的疲勞這時候一口氣爆發出來似的──她的魔法究竟是什麼?
  她在香川縣那所國中裡忽然出現在空空的面前──講得更仔細一點,她突然就『站在』空空的面前,宛如她人打從一開始就在現場一般。
  根據這件事,所以空空隱隱約約認為魔法少女『Pumpkin』使用的魔法應該是隱藏系或是隱身系這類具有隱蔽性質的能力──難道不是嗎?
  因為鋼矢說過之後會告訴他,所以空空多多少少刻意避免自己就這方面多做思考。可是仔細一想,隱蔽與爬山感覺好像沒有什麼很大的關聯。
  「我本來想在你面前耍耍帥──算了,反正接下來我就要向你說明我的魔法內容,也沒必要打腫臉撐胖子了。啊──真輕鬆。」
  「輕鬆……這代表鋼矢姊的魔法用起來會消耗能量嗎?可是當我使用飛天魔法的時候,並不覺得有多累──」
  「不不不,不是那個意思,說的輕鬆是心情上很輕鬆──我之前一直很緊繃。」
  「很緊繃……」
  一點都看不出來。
  真要說的話,剛才之前的模樣還比較『輕鬆』,感覺爬山爬得輕鬆寫意。
  空空少年這番近乎於直覺的感想很正確──這番『感覺』她爬山很輕鬆的感想正如實地具體說明了魔法少女『Pumpkin』所使用的魔法。
  問題是就算空空具體說明了鋼矢的魔法、就算這魔法的內容讓他具體呈現了出來,對鋼矢的魔法也不會造成任何障礙──事實上之後空空就會打從心裡鬆一口氣,還好『Pumpkin』不是以敵人的身分和他打照面。
  如果杵槻鋼矢是空空的敵人,對他使用魔法的話──就算不至於單方面挨打,肯定會是一場艱苦的戰鬥。
  「……簡而言之,鋼矢姊妳現在很疲累是吧?」
  「嗯,一看就知道對吧。」
  「那妳不要倒在門口,還是倒在棉被上比較好喔──要是直接睡在地板上,之後身子可就難受了。」
  空空平日常常做很嚴苛的鍛鍊,這是他自己的親身體驗。就算休息時間很短,要是不好好休息的話,搞不好還會適得其反,變得更疲憊。
  空空終於了解鋼矢找他到宿坊說話不是擔心他體力不足,單純只是自己累了而已。
  「我先去鋪棉被,請妳就算用爬的也要到床鋪這邊來喔……這裡既然是過夜的地方,應該有棉被吧?」
  「有是有……可是在別人睡過的棉被上我睡不著耶。」
  「…………」
  空空聽不出來這是玩笑話還是說真的,不過鋼矢看起來不像那麼纖細的人,所以還是置之不理,走進宿坊裡頭去。
  他對各種家事一竅不通。過去生活上的一切全都交給『那個人』一手包辦,現在則是有『篝火』打點。但鋪棉被這種小事他還是會的,應該會吧。
  空空一邊這樣心想、一邊為自己打氣──雖然區別用來鋪在地上的棉被還是蓋在身上的棉被就夠讓他焦頭爛額──勉強完成任務之後等鋼矢過來躺,不過怎麼等都等不到人。
  難道她已經累到從門口一步都走不動了嗎──還是說就在空空一時沒注意的時候翹辮子了呢。雖然他老是擔這種心好像很婆媽,但是在如今的四國,『一時沒注意』就死掉可是家常便飯。
  觸犯了規則嗎?
  還是說被其他魔法少女給盯上了?
  又或者有其他原因,這也很有可能──真要這樣說的話,現在活在這世界上的全體人類都經歷過『巨聲悲鳴』,全都置身在隨時隨地有誰死掉都不足為奇的條件下。
  因為在這世界上,只有空空空一個人知道──知道『巨聲悲鳴』下次發生的時間是在什麼時候。
  無論如何,鋼矢遲遲不來終究讓空空很不安,所以他又回到門口──打算回到門口。她就在走廊半途上。
  倒在半途上──正確說來應該是趴在地上。
  趴在地上往前爬。
  「…………」!
  看來鋼矢好歹有聽從空空的指示,『就算用爬的也要到床鋪這邊來』,現在正爬到半途──空空那時候的確沒說要她站起來用走的。
  雖然鋼矢的個性好像喜愛捉弄他人,但空空不認為她會這樣胡鬧,所以現在這樣單純只是因為倒下之後就累到沒力氣再站起來了吧。
  這就是所謂的雙腳不聽使喚嗎?
  不過回想起自己走完的那段燒山寺道,空空覺得也難怪雙腳會不聽使喚。可是他感到很懷疑,既然累到這種程度,那鋼矢之前究竟是用什麼方式、用什麼樣的魔法彌補自己的體力?
  難道她的魔法有那種能夠把身體疲勞延後發生的效果嗎?或是無論受到何種打擊,都能夠在事後才承擔之類的……要是有這種魔法的話感覺好像挺便利的,但如果到頭來還是得付出代價的話,也可以說這魔法沒啥意義可言。
  再說要是鋼矢的魔法是這種方面的類型,那兩人第一次見面的時候,空空對她的印象應該會不一樣──不對,現在這時候不應該想這些。
  根據空空少年的價值觀,或者說他知道的價值觀,任一個年輕女孩在走廊上爬行不是一件值得讚許的行為。追根究柢都是因為自己說話不經大腦的關係。想到這一點,空空就覺得難以忍受──
  「鋼矢姊,妳還好吧!?」
  他一邊出聲呼喚,一邊跑到趴在走廊的鋼矢身旁。空空不是那種講話大呼小叫的人,但還是刻意……應該說努力扯開嗓子。
  「我──沒事。只是有點站不起來而已。」
  沒想到鋼矢立刻就應聲了。
  鋼矢的姿勢頗有路倒人的架勢,空空甚至還以為她會不會是爬到一半筋疲力竭了。不過看起來好像還不至於那麼壯烈。可是她說站不起來,從不同的角度來看其實也已經壯烈到不行了。
  「站不起來──是扭到腳嗎?是不是在燒山道半路上扭傷了腳──這樣就用我帶來的急救包──」
  要是傷到骨折的話,空空感覺自己可能應付不來。不過無論傷勢如何,他認為至少可以幫她準備止痛藥。可是鋼矢就這樣在地上搖搖頭。
  「不是的。」
  然後這麼說道。
  「真的只是累了而已……我很不適合做這種重勞動啊。」
  「勞……勞動?」
  「腳好痛,真的好痛。兩隻腳都使不上力,感覺好像兩隻腳都沒了似的。」
  「兩隻腳都沒了……這是什麼現象……」
  「我就是這樣感覺,也只能這樣說了嘛。應該說沒有感覺才對。」
  「喔……」
  是不是走路方式有問題?
  鋼矢的身材纖細,看起來本來就不像平時有在鍛鍊身體的人,但體質好像比想像中還更虛弱。要是這樣的話就更匪夷所思了。她一路上到底是如何面不改色地爬完先前那段山路的?
  「真是的。要是能夠撇開引人注目的問題,其實我也想用飛行的方式走山路──就在這裡說話可以嗎?」
  「可是我都已經把棉被鋪好了──」
  空空不是想要鼓勵鋼矢再努力加一把勁。他就是不願意繼續讓花樣年華的女孩子在走廊上爬。
  這樣一來,就變成他應該要把鋼矢帶去棉被上了──這時候空空覺得自己面前好像擺了一道謎題似的,就是那種問人用什麼步驟才能把A運到B的謎題──也就是說,他要如何才能把鋼矢搬到棉被那裡去。
  「鋼矢姊,請妳稍微把手伸出來。我把妳拖到棉被那邊去。」
  「空空小弟,你剛才是不是說拖到棉被那邊去?是不是直截了當說用拖的?不是最後不得不變成拖行的樣子。而是打一開始就打算用拖行的方式,開口要我伸手是嗎?」
  「是啊。」
  空空認為這是最好的方式,所以對鋼矢的逼問不覺得有什麼疑問,照實點頭回答。他甚至還覺得有些奇怪,這種事有什麼好反覆再確認的?
  雖然不能讓女孩子在地上爬,但把女孩子在地上拖就可以──他很理所當然地認為這是很理所當然的事情。
  「像這時候就應該──該怎麼說呢,就算不是用背的,至少應該借肩膀扶一下吧,空空小弟。」
  「借肩膀?」
  「我又不是行李,用拖的會不會太扯了。」
  「…………」
  空空認為既然要用人搬,應該也算是行李。而且借肩膀好像比用拖的還更花時間。不過他判斷去爭論這些事更浪費時間,所以默默地執起鋼矢的一隻手臂。
  「嘿……」
  空空用從側面抱起的方式把鋼矢的身子抬起來──她說兩隻腳使不上力、好像沒了腳的表現方式好像並非誇大其詞,空空和她的身體緊密貼在一起,壓過來的重量比想像中還更沉重。
  要是平時的空空,他的體力也足以搬著一個女孩子走過一段短距離──不過雖說沒有鋼矢那麼誇張,空空自己走先前那段路也走得累了。
  兩個人說不定會一起倒地。
  念及於此,空空擠出最後一點力氣,把個頭比自己還高大的鋼矢搬到棉被上──雖然差點連自己都一起倒在棉被上,不過還是勉強撐住了。腳下這樣一撐,腳底的傷口搞不好又裂開。也沒什麼,這點傷口只要再縫起來就好了。
  「對了,鋼矢姊,這裡的住宿費是多少錢?」
  「四國現在這種狀況,哪裡還需要什麼住宿費……」
  「可是這樣我覺得心裡過意不去。」
  「就當成是人家接待,坦然接受吧。四國巡禮的接待文化同時也是受接待者的文化喔。」
  「是這樣嗎……」
  聽到鋼矢這樣說,空空也只能閉嘴了。
  可是如果文化與信仰都是因人而存在的話,那如今的四國就既無文化也沒信仰了。
  想到這裡,空空覺得心裡五味雜陳。
  「空空小弟,把我的襪子脫掉,幫我揉揉腳好嗎?」
  「啊,好。」
  因為鋼矢很自然地提出要求,所以空空沒多想也很自然地答應了。揉腳?這算什麼要求?
  「老實說我的腳超痛,有點痛到沒心情說話了──可是我們又沒時間。要是你一邊幫我按摩,我還是能勉強說一說。你能不能幫我揉得舒服一點?揉腳底還有腳踝。」
  「…………」
  揉得舒服一點。鋼矢這句話是叫空空別再廢話,快點幫她馬兩把的意思嗎?還是要求空空按摩的技術不能太爛?聽她的口氣好像兩種意思都有,可是這兩種要求對空空來說難度都頗高。
  空空當然不懂得按摩的專業知識,更缺乏能夠隨意碰觸女孩子柔滑肌膚的道德觀念。剛才把肩膀借給鋼矢移動的時候兩人身軀緊緊貼在一起,就當作是把她搬到棉被之前短時間的不可抗力因素,才咬緊牙關辛苦忍住──可是要他在說話的時候一直按摩,不會是短時間,而且也不是什麼不可抗力因素。因為擺明著他就是用自己的雙手搓揉鋼矢的雙腳。
  「來,快點揉啊。你不是有很多事想從我身上打聽嗎?」
  「不,那個……鋼矢姊……」
  這是怎麼回事?感覺鋼矢好像突然變得很邋遢,自甘墮落的樣子。這是因為她和人約在燒山寺見面卻被『放鴿子』,所以一下子鬆懈下來了嗎?
  「我是很想聽妳說明……可是這樣隨隨便便揉女性的腳有點──」
  說到腳,空空才想起來,之前他在香川縣還吃過登澱證用腳踩揉過的讚歧烏龍麵。雖然發生過很多事,不過這一路走來,空空和女孩子的腳好像還滿有緣的。可是年僅十三歲的他沒有什麼特殊的性癖好,可不覺得這有什麼值得高興的。
  「別擔心啦,不會發生什麼香豔的劇情。靴子襪子都悶著,真要說的話,香豔的事情沒有,『聞香』的事情倒有可能。」
  「請別叫別人做這種『聞香』的事情。」
  雖然嘴上這麼說,可是空空心裡多少也明白這種情形下自己無法拒絕。無奈之下,他只好乖乖坐在趴在棉被上的鋼矢腳邊,向她的患部伸出手。
  要是不幫鋼矢按摩她就不講的話,空空也只好捨生取義了──不過在現在這個情況下,好像該說捨手取腳?
  再說就像他沒辦法坐視女孩子在地上爬一樣,有女孩子喊腳痛卻不做出適當的處置,這也有違他的道德觀──當成人工呼吸的話會不會好一點?他也沒做過人工呼吸就是了。
  「可是我對按摩當真是一竅不通──要是發生什麼事可別怪我喔。」
  「還會發生什麼事……就算對按摩再怎麼一竅不通,總不可能把腳按出什麼問題來吧。沒關係啦,光是讓人揉揉自己的腳就已經有點舒服了。這樣至少有放鬆的效果。」
  「…………」
  這應該就是那種心態吧,覺得舒服不是因為按摩舒服,單純只是滿足了心理的優越感。之前鋼矢向空空提出要合作的時候,還擺出一副願意聽從空空的樣子──也罷,是空空自己不接受鋼矢的要求,說雙方關係對等的。這時候抱怨鋼矢不守約定好像也不太對。
  總之空空依言把鋼矢的襪子脫下──這雙襪子也是魔法少女服飾的一部分,所以和現在空空穿的襪子一樣,只是尺寸大小不同……
  空空一邊心想,別人穿的襪子是這樣暖呼呼的嗎?然後把襪子捲起來放到一旁,接下來終於要開始按摩了。
  「空空小弟原本不是棒球社的嗎?比方說緩和運動之類的,沒有學過如何按摩的訣竅嗎?還是說這是社團經理的工作?」
  「不,這個嘛,用來自我調適管理的按摩當然是有……不過我覺得緩和運動與按摩,這兩個意思應該有一點不一樣。」
  總之空空認為爬山路之後對腳底板的傷害最大,於是就從鋼矢的腳底開始揉起。
  與其說是搓揉,感覺就像是在幫人腳底按摩一樣。說不定因為現在他自己正在治療腳底,所以下意識就從腳底開始動手。
  「啊哈哈哈!好癢好癢!討厭,真是痛爽。」
  「痛爽到底是痛還是爽啊……」
  這種表現方式讓空空多少有些不舒服,可是看到鋼矢這樣簡單明瞭的反應,他按起來也起勁。
  只是鋼矢這樣的態度的的確確顛覆了空空先前對她的印象。就算約會被人放鴿子,心情鬆懈下來,這未免也鬆懈太過了吧。
  就算是空空也看不下去了。
  雖然還沒出什麼問題,可是她這樣鬆懈應該也算是不正常的狀況──
  「那個……鋼矢姊。」
  空空決定鼓起勇氣開口問她,正在按摩的手當然還是繼續保持動作──一邊說話一邊按摩可能不安全,可是就像鋼矢說的,空空按摩的技術根本還不至於會按出什麼危險的問題來。就算閉上嘴集中精神按摩,和邊講邊按大概也沒什麼差別吧。
  「我才剛開始按而已,妳會不會太放鬆了點?這一帶也不是多安全的地方──」
  「不不,不是這樣的,空空小弟──這是我的魔法。」
  鋼矢回答道。
  用懶洋洋的聲音回答道。
  「這是因為我魔法耗盡的關係──那就從這件事開始講起吧。都已經這樣了,隱瞞也沒意義了。」
  「隱瞞也沒意義?」
  「簡單來說,我的魔法就是用來裝模作樣的──目前空空小弟是如何看待我的魔法來著?」
  「呃,就是說……我在想會不會是迷彩系的魔法。隱藏身形或是隱蔽自己的存在之類?」
  「嗯,你答對了一半。對不信任的人說明自己魔法的真相時,我也常常用那種說法瞞混過去。」
  「…………」
  那麼現在鋼矢打算對空空說明自己魔法的真相、實情,是不是就代表她認定空空是能夠信任的人了──只不過對空空來說,剛見面沒多久的人對他如此信任,倒讓他覺得有點承擔不起。
  可是他當然不可能選擇拒絕這份重擔,婉拒鋼矢的說明。
  「妳已經說過先前在香川縣的國中突然出現在我面前就是用了魔法,現在要繼續講了嗎?」
  「嗯──就結論來說,我的魔法是──」
  鋼矢說道。
  「『自然體』──姑且也可以說那是一種讓自己看起來顯得自然的魔法吧。」

  5

  『自然體』。
  這句話應該已經具體表現出她的魔法了──空空聽了之後大致上也能了解,了解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魔法少女『Metaphor』用的是『爆破』;魔法少女『Pathos』用的是『精準』;魔法少女『Stroke』用的是『光束砲』;魔法少女『Collagen』用的是『拷貝』,還有與這四種魔法並列的魔法『自然體』──或許就是因為鋼矢用的魔法與其他人不太相同,或者該說差異較為明顯,所以才使得她在隊伍裡較為孤立吧。還是說正因為她在隊伍中比較孤立,所以才會使用這種不一樣的魔法。雖然不清楚原因為何,簡單來說,杵槻鋼矢也就是魔法少女『Pumpkin』所使用的是『讓自己看起來很自然的魔法』──換個說法,也可以說是一種讓別人感覺不出自己有任何異狀、不自然的魔法吧。
  消除不自然。
  所以那個時候──
  在香川縣國中學校的料理實習室裡,才會突然──彷彿老早就一直待在那裡似的,很『自然地』出現在空空面前。
  在燒山寺步道走的時候,鋼矢看起來面不改色、看起來腳程好像很好的原因,就是因為她把疲勞或是腳痛這些『不自然』的要素從自己身上消除的關係。
  「雖說能夠消除不自然,但也只是不讓周遭人察覺而已──疲勞或是痛楚照樣會在我的體內慢慢累積起來。」
  「這樣啊……」
  也就是說。
  她說裝模作樣──就是指這個意思。
  「說得誇張一點,就算我受到什麼致命傷,直到力盡倒地的那一瞬間,還是能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
  「……那樣子。」
  空空沉思──他手中搓揉鋼矢腳掌的力道還是不減,腦裡研究終於得到的新情報,腦袋高速運轉──身體累是很累,不過他在到燒山寺的半路上也一直在思考,雖然現在身體狀況並非最佳狀態,可是站在空空的角度,他現在的情緒是這時候不想清楚更待何時。
  情緒亢奮雖然是與空空最無緣的一句話之一,可是以他而言,現在的狀態說不定就處於一種亢奮的情緒。
  ──思考。
  思考、思考。不斷運轉思緒。
  「……覺得很失望嗎?」
  看到空空沉默思考模樣,鋼矢似乎以為他感到大失所望,這麼說道:
  「和『光束砲』或是『爆破』比較起來,我的魔法確實沒那麼炫……完全不適合用來戰鬥。可是呢,空空小弟──」
  「不,我沒有覺得失望……反而覺得正好。」
  老實說空空現在很懶得應聲,差點沒脫口說出『請妳安靜一點』。但他當然不能不搭理人家。
  因為這東西──這樣『他覺得正好』的東西是屬於鋼矢的魔法。
  「至少這魔法用起來比『光束砲』或是『爆破』更方便對吧。鋼矢姊自己不就是這麼想的嗎?」
  「…………」
  「要是打起來的話,確實不好用──不過現在四國正在進行的不是生死對抗賽,而是逃脫遊戲──」
  「不是生死對抗賽?證是這麼說的嗎?」
  「是啊。」
  「唔……」
  鋼矢這麼點頭應道。不,因為她趴在棉被上,下巴底下枕著枕頭,所以沒辦法點頭。
  也看不到她的表情。
  所以空空不曉得是帶著什麼樣的心情應這麼一聲──不,即便看得見表情,或許他也看不出鋼矢的心情。
  平常的空空本來就是這樣,而且現在他另外有別的事情得思考、得優先處理──他必須好好研究今後要如何善加利用杵槻鋼矢的魔法。
  不過即便得把這件事擺到一邊,他應該還有另一個選擇,那就是思考杵槻鋼矢與登澱證兩人之間的關係。
  事情的優先順序終究只能在事後評論,關於這一點確實也難以論斷是非。可是──
  「有幾件事我想確認一下,可以請教嗎?鋼矢姊。」
  「確認什麼?」
  「妳的魔法只能對自己使用嗎?或者比方說也可以把我身上的不自然消除呢?」
  「沒辦法,我的魔法只能用在我自己身上。別說是人,對物體也一樣──我沒辦法讓其他人去用一個壞掉的杯子而不感到奇怪……雖然空空小弟你說我的魔法很方便,但也算不上是那麼便利,只是能夠用來讓自己一個人生存……我自己的評價大概就是這樣,所以這魔法確實也不適合和別人搭檔。」
  「不適合和別人搭檔的魔法──」
  也難怪在隊伍裡會變得孤立。
  鋼矢的個性問題當然也是原因──可是如果有一個人的能力在出事的時候只能救得了自己,是否能夠和那個人建立起虛心坦懷的關係,恐怕也不容易吧。
  無論鋼矢說什麼,其他人恐怕都只是覺得她躲在安全圈裡發表不會惹事的意見吧。只是──
  如果對方不是空空的話,就會變成這樣。
  當然如果這項魔法不光只是鋼矢自身,還能從任意的物體上消除不自然感、消除異樣的話,便利性當然更是突飛猛進──可是站在空空的角度,他不過只是和平常一樣,早就知道結果但還是問問看而已,稍微奢望一下而已。他只是覺得如果可以的話當然更好,就算不行也無所謂。
  這樣就足夠了。
  足以在四國生存下來──話雖如此,現在還不能太樂觀。就算知道杵槻鋼矢的魔法是什麼,現在還有太多事情他不了解。
  「…………」
  「啊,可是空空小弟。有件事要提──如果空空小弟自己使用這項魔法、使用『自然體』的話,還是可以把自己身上的不自然消除掉喔。」
  發現空空又開始不說話,鋼矢這次可能感到真的有些不自然,便主動開口這麼說道。在她來說可能只是為了不讓對話中斷而補上一句話而已,只是一種追加情報──但空空就是聽了這句話才驚訝。
  只要使用魔法的話,也可以把空空身上的不自然感消除──空空少年本身就像是活生生的不自然物,彷彿生來就是給人誤會的。這項魔法甚至可以把空空身上的不自然消除,這件事固然已經是令人大吃一驚的事實。可是讓空空驚訝的不是這件事。
  如果空空小弟自己使用這項魔法──這是鋼矢假設的前提。就是這個鋼矢說來毫不引以為奇的前提讓空空大為驚訝。
  「……請等一下,鋼矢姊。我也能使用妳那項魔法嗎?」
  「嗯?可以啊。」
  鋼矢這麼回答,一臉好像怎麼現在還問這種問題的表情。
  「空空小弟,現在你不就穿著『Metaphor』……穿著證的服裝在天上飛過嗎?」
  「我是飛過沒錯──咦?可是這是因為有魔法少女服裝的關係……咦?」
  「我的意思是說──」
  空空腦袋打結。鋼矢則是不知道空空到底為了什麼腦袋打結,不耐煩地說道:
  「只要穿上魔法少女服裝,任何人都能夠成為魔法少女──同樣的,只要揮動萬能魔杖的話,不管是誰都能夠使用魔杖對應的固有魔法啦。」
  「這……」
  說不出話了。
  空空空說不出話──倒抽了一口氣。
  他剛要說出口的那句話其實是『這件事怎麼不早點告訴我』,可是對鋼矢來說,那應該是既知的前提事項吧。
  換句話說。
  比方說就連魔法少女『Stroke』的『光束砲』──就連她的固有魔法,只要使用那女孩手中有如螢光棒一般的魔杖,任誰都發射是嗎──咦?
  空空也能夠使用那股無窮無盡的能量嗎?就像他在天上飛的那時候一樣──毫不費力嗎?
  沒有任何代價或是消耗?
  「這樣的話根本不算是固有魔法了嘛。」
  空空好不容易才擠出這句話。
  他心想要是反應太誇張的話,可能會讓鋼矢感到不安。可是現在有如強迫症發作般陷入不安的人反而是他自己。
  如果可以的話,真希望叫鋼矢用『自然體』的魔法把這股不安的感覺消除──對了,這魔法好像不能這樣用的。
  「是沒錯……可是因為每種魔法只有一根魔杖而已。魔法連同魔杖都是固有的,也就是說沒辦法大量生產的意思……奇怪?我還以為『Pathos』和你交手的時候有防範你使出『Metaphor』的魔法。難道你不知道這件事嗎?」
  「如果要從知道與不知道之間挑選的話──」
  不。
  無論怎麼看,這件事都是屬於『不知道』那一方吧──就鋼矢來說,或許不過就是『這樣啊,那很好啊。你現在有機會知道了』而已。可是對空空來說,現在的感覺有如被人從天堂推下地獄裡一般,雖然剛才的情況也不算什麼天堂──考慮到未來,『自然體』魔法的存在確實是一大利多,但多了這項助力就變成天堂未免有些誇張。只是這裡確實是地獄沒錯。等一等……
  不要一個勁兒只感到不安,不要被不安給吞沒──
  「怎麼了,空空小弟?有什麼不對勁嗎?」
  「不是不對勁……」
  鋼矢是真的不知道嗎?
  不知道現在的狀況有多嚴峻──她完全沒有裝傻嗎?
  「不好意思,鋼矢姊。關於這件事,可以再讓我確認幾個問題嗎?」
  「你老是有一大堆問題要確認耶,空空小弟。」
  鋼矢好像在苦笑一般。
  她這種悠哉的態度雖然讓空空感覺彼此好像有些溫差──不,或許他應該體諒老早之前就似乎已經筋疲力竭的鋼矢,把困惑藏在心裡,表面上裝出冷靜的態度繼續和鋼矢說話才對。
  就算不會用魔法,但自己至少應該懂得如何裝出沒事的樣子──即使對話的主題是每個人都能使用魔法。不是只有空空,而是每個人都可以使用魔法的主題。
  「妳們這些人稱為魔法少女,那妳們運用魔法的系統全都是仰賴服裝或是魔杖、仰賴道具。我這樣想正確嗎?」
  「正確啊。」
  「魔法少女服裝是用來『飛天』的道具──魔杖則是用來使用『固有魔法』的道具──用來使用像『光束砲』或是『爆破』這類魔法的道具……」
  「嗯,沒錯。這些事還需要特地再確認一次嗎?」
  「需要。」
  如果可以的話,空空其實想更早就確認清楚──一部分的原因固然是因為沒時間問,而且就算在燒山寺道的半路上就聽說這件事,終究也還是為時已晚。
  假如當初在香川縣的製麵所和證說話的時候就聽說這件事,之後的情況可能和現在大大不同──可是現在空空早已經離開那所國中學校甚遠,說什麼都是馬後砲了。
  ……重要的不是馬後砲或是後悔莫及,現在沒時間管這些了。
  這是發生在過去的失策,不會因為進展順利,現在的情況就會變好──而是有可能會連累到未來的失策。
  簡單來說,就是現在沒時間讓他們在這裡妳搓我揉──好像應該盡早進行下一步,討論今後的對策才對。可是現在這個窘境就是因為之前沒有好好溝通才造成,這時候要是為了擺脫窘勁又不把話說清楚,絕非正確的解決辦法。
  這時候反倒應該盡可能從鋼矢口中打聽所有情報,除此之外好像也別無他法──空空繼續搓揉她的雙腳。
  搓揉著鋼矢雙腳的手差點就用力過大,空空小心翼翼別揉得太用力。在雙重意義上,這時候空空希望最好能讓鋼矢舒服痛快地回答自己的問題。
  「那麼假如……只是假如,證與鋼矢姊……『Metaphor』與『Pumpkin』互相交換持有的魔杖,也就代表能夠互換固有魔法對不對?」
  「啊……嗯,這個嘛──」
  應該是這樣沒錯吧。鋼矢回答道。
  看鋼矢的反應,她好像從來沒這樣想過,聽空空一問才想到可能是這樣──魔法少女服裝與魔杖對她們來說都是『配發』給『各自』的『配給品』,可能壓根兒沒想過要『互相交換』吧。
  配給方當然也是視每個人的合適程度去配發吧──就像地球鏖滅軍當中配發『破壞丸』給『那個人』,配發『醜惡怪俠』給空空一樣。
  但要是如同每個人都可以使用『破壞丸』,隨便哪個人都能穿上『醜惡怪俠』一樣──魔法少女服裝與魔杖也是可以任人使用的話──
  「……一個人──」
  空空說道。
  「一個人可以使用兩柄魔杖嗎?」
  「嗯?不,這個我倒沒試過……就我所知,沒有任何人使用超過兩柄以上的魔杖。所以應該不行吧?」
  「這樣啊……可是妳的意思是不能同時使用兩柄魔杖吧?因為是魔法,我也不太明白其中的道理──」
  目前空空還是以是否能用某種道理解釋來判斷科學與魔法的差異──不,要是這樣說的話,空空對『破壞丸』或是『醜惡怪俠』也不是多了解──但他知道那些裝備都是從現代科技發展出來的。
  魔法就不是這麼一回事了。
  而現在問題就在於任何人都能夠使用那個『並非源自現代科技的魔法』──雖然名為固有,但其他魔法少女也可以用。
  「該怎麼說呢,這是我直覺的印象──魔法少女『Pathos』,也就是祕祕木疏拿出魔杖的時候,我的印象是『不曉得從哪裡變出來』的……那到底是從哪裡拿出來的呢?還是說根本不是拿出來,而是每次都用魔法的力量無中生有,是這樣嗎?」
  「物質實體化這種高等魔法,沒有任何一個魔法少女會用的──不過這也僅限於我個人所知的範圍而已。」
  鋼矢說道。
  沒有魔法少女能夠使用物質實體化的魔法。這項情報還是當成尚未確定比較好。或許可以用經驗法則判斷沒有任何一個魔法少女是使二刀流,也就是能夠同時操縱兩柄魔杖。可是關於每一套魔法就不能用經驗法則論斷了。
  「感覺就像是事先收放在魔法少女服裝裡那樣。」
  「可是照我調查過的感覺,那套服裝根本找不到任何像是口袋的地方啊。」
  「啊,我說的收放不是那個意思──這樣好了,關於這件事我之後也實際演練一次給你看吧。如何拿出魔杖、如何收回魔杖。」
  「…………」
  空空不太希望把事情往後拖,可是另一方面也不忍心就為了這件事要腳正痛的鋼矢又站起來。不用鋼矢現在實際操演,只要知道那柄魔杖是真實的『物體』,而不是什麼意念體或是幽體之類(仔細一想,這種形容真是蠢斃了)的東西就夠了。
  空空點頭,又繼續問道:
  「服裝與魔杖是連動的嗎?就我看來,每個人的服裝都不太一樣,魔杖雖然形狀相同,但顏色好像不同……如果要使用某一支魔杖,就得穿著某一套服裝是嗎?」
  「啊,這倒是有──因為魔杖其實就像是無線電話一樣。如果只有魔杖的話,用起來可能會很不方便……」
  「這樣啊──不過我不太了解把魔杖比喻成無線電話是什麼意思……」
  「嗯?空空小弟這個世代的人已經不知道無線電話是什麼了嗎?」
  「這個嘛,畢竟就連手機這個名詞感覺都已經開始有點舊了。」
  空空當然有注意到鋼矢用的說法是『很不方便』,魔杖能夠單獨使用的可能性還是存在。可是服裝與魔杖各自有連動的情報就算知道了,對他的幫也只是聊勝於無而已。
  既然現在獲得這項情報,空空就比較好開口了──比較好開口向鋼矢說明現在的情況是多麼危急。鋼矢因為與人見面的約會泡湯(空空還不了解這件事究竟是什麼狀況),現在的狀態有些陰鬱,他實在不忍心又把她打入黑暗深淵。他自己一個人受這種罪就夠了──雖然空空沒有這種體貼的人格。
  「……鋼矢姊。」
  「什麼事?」
  「有兩、三件事不大妙。」
  「是兩件還是三件?」
  「應該是兩件吧……還好不是三件。」
  其實也沒什麼好。
  每一件事情況都很不妙。到了這一步,管它是三件還是四件也沒差了。而且每個問題都有很緊密的關係,換個說法,或許也可以說只有一個問題。
  只是就算換個說法,也沒有任何安慰作用。
  「那……你就把那兩件事說出來聽聽吧。」
  就算鋼矢再大剌剌,似乎也感覺出空空內心的擔憂(即使他有意隱瞞),從趴伏的姿勢下撐起身子,轉向空空說道:
  「是什麼事情不妙了?」
  「第一件事,現在有好幾支魔杖不知去向。第二件事,不知去向的魔杖當中有一支很有可能──應該說百分之百在魔法少女『Stroke』的手上。」
  「咦。」
  「而且『Stroke』手中那支魔杖就是妳認為最危險的魔法少女『Collagen』擁有的固有魔法『拷貝』──」
  「啊……」
  鋼矢口中發出這麼一聲輕嘆。
  經過空空的提點之後,她才終於發覺現在面臨的問題、有問題的事端嗎──原本空空還慶幸雙方都能夠有危機意識,豈知──
  「空空小弟。」
  鋼矢這麼說道。
  「大腿這邊不用揉。」
  「…………」
  「啊,抱歉。空空小弟,剛才感覺太舒服了,我沒聽到你說什麼事情不妙。可以再說一遍嗎?」
  「…………」
  空空少年心想,杵槻鋼矢這種心理狀態說不定比『自然體』的魔法更可靠得多──他甚至毫無來由地認為鋼矢說不定真的能夠在今後的局面存活下來也說不定。
  而且還覺得鋼矢絕不會像之前和他一起行動過的夥伴那樣突然就死於非命。
  「等等,你的手別再摸我的大腿了啦。」
  「啊,好。對不起。」

  6

  無論如何,這就是空空空少年的四國大冒險。
  德島地區篇就此展開。


  第二回 「飛毛腿與真相!進行中的實驗」

  0

  不變的事物太多太多。
  即使改變之後仍想要復舊如前。

  1

  獨裁者的病症。
  這世上有這麼一個名詞存在──雖然名為病症,但不是指身體的病,而是精神上的問題。是一種與強迫概念類似,卻又可能比強迫觀念更嚴重的妄想症狀。
  病患會擔心是不是有人想要自己的性命、身邊的人是不是想要陷害自己、周邊是不是到處都有陷阱等著自己掉進去,又或者愈親近的人就愈不信任之類──簡單來說『獨裁者的病症』就是專指這些不信任他人,老是疑神疑鬼的精神狀態。
  疑神疑鬼──如果說整句的話就是疑心生暗鬼。
  如果以杯弓蛇影來說的話,杯與弓是實際存在的物事,但蛇影卻是出自自己的心中──這種精神狀態當然任何人多少都會有,也不見得只有獨裁者才會罹患這種『病症』。可是不光是政治家還是那些一代致富的成功人士,或者在星途、仕途上一步登天的人物──『超前』了許多人的人物都會非常害怕自己照樣也會被別人『超前』。
  就像自己成王之時,有人淪為敗寇一般──他們害怕要是有人成功的時候,就是輪到自己黯淡了。
  就像自己一步登天之時,從別人的頭頂上飛過去一般──他們害怕有人會從自己的頭頂上飛過。
  畏懼。
  在一般人眼中來看,那些擔心都多餘的。根本就只是膽小而已,對那些客觀來看很難會成真、可能性很低的事情想太多。可是那些成功的男男女女知道『這種事』就是有可能會發生。
  根據自己的經驗知道可能會發生。
  所以他們才會感到害怕──恐懼。
  他們的地位並非繼承傳統,或是與周遭的人共同建立起來。事實上要立足於這種地位,沒有旁人看起來那麼輕鬆有趣。
  獨裁者當起來也沒有外人看起來那麼爽。
  他們或她們無時無刻害怕會不會有人哪一天把他們過去做過的那一套照搬來對自己如法炮製──在畏懼之下過日子,這種日子當然不快樂。
  就好比豐臣秀吉在日本被當作平民出頭天的象徵,雖然一般人對他的印象不算是獨裁者,但只要想一想他所下的禁刀令基於什麼樣的動機,應該就比較能體會得出來。
  正因為成功,所以更害怕失敗──如果失敗是成功之母的話,那成功就是一個過度寵溺的母親了。正因為才能出眾,因此更顧忌其他有才能的人。不,應該是對一切事物都感到恐懼──如果要說這種情感很矛盾,確實也沒錯。世間上的人或許都強烈希望獨裁者能夠威武不可一世,但這世間總是不會依照人們的希望運轉。
  地球呢。
  也沒有在轉動。
  回來看空空空──十三歲少年空空空。他本人當然不認為自己是一個成功的人,沒有這份自我認知。可是如果用不同方式去描寫的話,他年僅十三歲卻已經是為了拯救人類而努力的英雄,而且還擔任要職,管理眾多部下。確實可以說他的人生走在一條成功的康莊大道上。
  而且他在打倒眾多敵人的同時,也犧牲了許多的同伴──為了讓自己能夠存活下來,他把周遭的一切都犧牲了。
  就連『那個人』也一樣。
  說起來『那個人』也可以說成了空空的犧牲品──也就是因為這樣,空空面對任何事情都會不由自主找出當中的不安要素,也是有幾分必然性的。
  因為空空空雖然不是獨裁者,卻是個獨善其身的人──只是對於這個獨裁者的病症,有一件注意事項必須得提出來。
  至少獨裁者的生命安全受到威脅這件事並非完全是空穴來風的妄想。獨裁伴隨著風險,而且疑神疑鬼的人容易引發他人的攻擊也是事實。
  無論如何,有句話說『病由心生』。但要是『心』本身就是病症所在的話,究竟該如何是好──

  2

  「那空空小弟,現在我們先重新開始,先把彼此的身分、立場給釐清吧──也就是說,我們先來自我介紹好了。」
  「自我介紹,我知道了。」
  「我是魔法少女『Pumpkin』,本名是杵槻鋼矢──隸屬於四國‧絕對和平聯盟,也就是對抗地球的軍隊啦。」
  「我是空空空,地球鏖滅軍第九機動室的室長──代號叫做『醜惡』,是一名和地球作戰的軍人。」
  「代號、醜惡……?嘿……唔。怎麼他們給你取了這麼一個難聽的代號,你明明很可愛啊。」
  「不,追根究柢的話,這個代號就像是我自己取的。」
  雖然兩人像這樣『重新開始』,可是整個狀況並沒有一起重新開始。杵槻鋼矢還是趴在棉被上,空空空仍然不住揉著她的腳。
  關於杵槻鋼矢的魔法,總之現在已經說明完畢,所以只不過是談話的內容換成另一個主題而已──整個情況並沒有兩人嘴上說的那樣改變那麼多。
  當然對空空來說,談話的內容並非換了個主題,應該說拉回真正該講的事情上。
  就這個意義上來說,從自我介紹開始說起也比較簡單明瞭。
  「喔,原來是你自己取的啊。」
  「別說得我好像品味很糟糕似的──我自己也沒想到那個稱呼竟然會直接變成我的代號。」
  原本只是為了那套隱身衣取的名稱而已。
  可是空空認為不需要講這麼多,便繼續說下去:
  「我是為了和企圖消滅人類的地球作戰,才會被分配進地球鏖滅軍──到四國來也是與地球作戰行動的一環,具體來說是進行調查。調查關於下一次『巨聲悲鳴』的情報──」
  「這樣啊──我想也是啦。我順便確認一下,外面──外界是怎麼看待的?怎麼看待現在發生在四國的事情與現象?已經認定是地球幹的好事了嗎?」
  「雖然還沒這樣百分之百確定,不過這個推論就是目前我到這裡來的前提──」
  不過那只是地球鏖滅軍的看法,並非空空自己的看法。
  而且就空空實際在四國經歷了幾天之後,他的意見更強烈傾向『這次事件並非地球所為』。
  「──結果我來了之後就變成這樣,回不去了。可是話說在前頭,鋼矢姊,要是我不回去的話,四國就不妙了。」
  「不妙?」
  空空刻意選擇聽起來不那麼嚴重的表現方式,可是這樣說似乎又太俚俗,鋼矢露出懷疑的表情。
  「什麼事情不妙?」
  「呃,事情的前後順序有點顛倒──其實我的行動有時間限制,要是我在一個禮拜之內──沒錯,地球鏖滅軍計畫要是我在一個禮拜之內沒有帶回任何成果、任何顯著成果的話,就要讓四國沉沒。」
  「讓四國沉沒?什麼啊?」
  鋼矢的反應很直接──這也難怪,自己住的故鄉說起來就像是自己的領土一樣,要是有人突然說自己的家鄉會沉沒,一下子應該也會聽不太懂吧。
  「應該說地球鏖滅軍內部也是有歧見的……也有許多狀況,甚至可以說有許多隱情。妳就當作我們有一種『新武器』。無論真相如何,總之四國看起來的確是出事了。但是調查行動在我之後就會結束──他們會派出『新武器』,把整個四國毀掉。」
  「你說『新武器』……喔,是不明室啊。」
  聽到空空說明細節之後,鋼矢就這樣信了他的說詞──光是這樣看的話,兩人的對話並沒有什麼讓人感覺不對勁的地方。
  可是──
  「…………」
  這時候空空差點露出反應──他在千鈞一髮之際忍住,只是默不作聲而已。
  不是因為鋼矢說錯了話──反而是因為她說的話完全一針見血。要說有什麼事不正常的話,就是她的直覺敏銳到很不正常的地步。
  空空會這麼認為,是因為地球鏖滅軍的『不明室』這個部門隱匿性極高,就連在組織內部也是最近才浮上檯面──雖然雙方同為對抗地球的組織,可是真要說起來的話,四國‧絕對和平聯盟與地球鏖滅軍算是競爭關係,而隸屬於競爭組織的鋼矢竟然知道關於不明室的消息,這未免太奇怪了。
  之前證也是一樣──這個人是不是真的和『那個人』有某種聯繫?鋼矢之後也會把這件事說給他聽嗎?
  就算鋼矢肯說,自己又真的想聽嗎?真的該聽嗎?空空也不太知道。
  有一部分的自己已經不想再進一步了解『那個人』的事情──他也很懷疑自己是否真的有資格知道更多。
  ……不過雖然有點掙扎,其實空空也沒有那麼抗拒。如果鋼矢主動提起的話,他也不會摀起耳朵不想聽。
  「是的,就是不明室──」
  結果空空只瞬間沉默了一下,也沒有把話題帶開,就這樣點頭說道。
  「就我的立場,沒辦法知道他們要派出的『新武器』究竟是什麼,但既然他們要在這時候、這種情況下動用的話,我認為應該是足以讓一切徹底歸零的武器吧。」
  「與其說是歸零,應該比較像是重設……格式化吧。如果真能格式化的話或許也不錯──不過前提是和自己沒關係的情況下。這個問題應該是白問,但還是確認一下好了。
  空空小弟,等到動用『新武器』的時候,地球鏖滅軍無意把當時還活著的倖存者救出來對吧?」
  「應該是。他們應該打算連同我在內把所有倖存者全都殺光──把我們全都殺光,這樣就代表實驗成功了吧。不過那時候我也不一定還活著,其實也說不準…………」
  他當然無從得知。
  空空空無從得知──對他而言立場最親近,相當於部下的『篝火』在昨天已經和地球鏖滅軍不明室的頭頭接觸。這件事他一無所知。
  也就是說只要能夠和『篝火』聯絡上的話,就能有更多關於『新武器』的確切情報可說了──可是現在的空空還沒有辦法與外界聯繫。
  他現在還受限於不能與外界聯繫的規則──還正在進行這場遊戲。
  「這樣啊,有期限──那是空空小弟的期限,同時也是我們絕對和平聯盟的期限。不,不只是絕對和平聯盟而已,而是現在在四國勉強保住一條命的所有人的期限……一個禮拜以內?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一個禮拜以內?意思是從今天開始算起嗎?還是說從空空小弟登陸四國之後開始算起的意思?」
  「很遺憾的,是後面那個──也就是在七天的時間限制當中,現在已經用掉兩天多了。」
  「……是嗎?」
  鋼矢小小聲說道。
  或許她在心裡想著這麼重要的事應該早點說──但這是彼此彼此,就像空空也希望她應該早一點把固有魔法其實是源自於魔杖的事情說出來一樣。
  可是對鋼矢來說,這兩件事似乎不一樣。
  「空空小弟。」
  「是。」
  「的確很不妙。這個時間限制比剛才的事情還更危險……也就是說在剩下五天之內,我們必須把這場在四國進行的遊戲破關才行對吧?事實上這根本是天方夜譚……」
  鋼矢說道。
  「劃下期限的人是誰?」
  「如果妳要問是誰,這個嘛……期限其實就等同於是我自己開出來的。」
  「……代號的事情也好,期限的事情也罷。空空小弟,你是不是常挖洞給自己跳?這就叫做自作自受吧。」
  「妳這樣講,我也無話可說……」
  「短短五天,一般來說光是在四國移動就花光了啊。空空小弟,你一定不曉得高知縣有多大吧?」
  「就算再大,我想應該也大不過北海道吧。」
  「當然沒有那麼大……北海道本身確實就比四國還大了……怎麼?空空小弟,照這樣說,你認為五天就可以繞北海道一圈嗎?」
  「不,鋼矢姊,我沒有必要一定得把遊戲破關──也不必把整個四國跑透透。要是能破關的話當然是最好不過,可是我想只要有一定程度的成果應該就夠了。」
  說真的,空空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成果就足夠。但他心裡覺得要是進行遊戲的時候不把這樣一個能讓自己安心的目標放在心上的話,搞不好會因為焦慮而做出什麼錯事也說不定。
  照這樣來說的話,空空認為只要獲得某種程度的成果就可以避免災難發生,說不定只是他樂觀性的觀察,或者說一廂情願的希望性預測而已──只是對地球鏖滅軍來說,應該也不會不分青紅皂白就把四國打沉才對。
  這不是指望地球鏖滅軍的倫理道德──空空很清楚自己所屬的組織沒有這類型的道德觀。他有切身的體會──所以這時候他指望的不是倫理道德,而是使命感。
  計算地球鏖滅軍的道德感根本一文不值,但他們希望剿滅地球的強烈使命感已經到了病態的程度,至少還有這種使命感可以指望──就算連這都不能指望,但好歹應該可以拿來當成一種判斷基準。
  要是能夠從四國現在的情況得到一些與地球對抗的靈感,與其現在勉強拿出不明室開發的『新武器』進行測試,他們應該會挑選另一個選項吧。
  ……只不過不管怎麼拖延,他們總有一天還是會想要找個地方試試『新武器』的威力,到時候就會有某個地方會成為犧牲品,而空空沒辦法保證四國不會是那個地方──要問他能做什麼,終究也只有遇到狀況的時候臨場解決吧。
  「一定程度的成果啊──你說得沒錯,確實有些情況不用把遊戲破關也能有所斬獲。不用把四國走透,光是走完香川與德島就能結束旅程的情況也不是沒有。就算只是走到中途也已經很了不起了──可是反過來說,就算把遊戲破關,破關之後對打倒地球毫無幫助的情況也是有可能發生啊。那種情況下你們會怎麼做?」
  「就算破關對打倒地球毫無幫助,只要沒了藉口,他們應該就沒辦法動用『新武器』了。因為現在不明室在地球鏖滅軍的立場不是很受歡迎。」
  「唔……那我們只要以獲得成果為目標去玩這場遊戲就行了是嗎?玩這場四國遊戲。」
  四國遊戲。
  鋼矢這麼說道──這是一個陌生、前所未有的名詞,她們都是用這個名詞稱呼現在在四國進行的逃脫遊戲嗎?或者單純只是鋼矢自己隨便這樣喊喊而已呢?
  不過這個名詞用語念起來很順口,而且對空空來說也很淺顯易懂,所以他心想今後就採用這個名詞稱呼──即便他現在仍然不明白這個事件實際的真相如何,但只要取個名字,感覺就多了幾分了解。
  「我問這個問題也只是再次確認而已,空空小弟,你認為那個『新武器』威力真的足以讓四國沉沒嗎?四國全體是比北海道小沒錯,但整座島嶼還是滿大的喔。就算使用再強大的魔法也不知道打不打得沉──」
  「老實說這一點我不清楚。我想不明室本身應該也還在實驗階段──只是如果我們不以此為前提行動的話,可能一不小心就會過度樂觀,要是最後害四國沉沒就糟了。」
  「也是──要是『新武器』啟動失敗的話當然是一大幸運,但我的人生當中應該不太可能有這種好運的事。」
  我的人生當中應該不太可能有這種好運的事──如果真要說的話,這句話其實比較像空空會說的話。不過從杵槻鋼矢的口中一副憊懶地說出來,倒還真像那麼一回事。
  不過把這種消極負面的話說得很像一回事,其實也不怎麼樣就是了。
  「──可是如果是我遇上了,根據過往的經驗,應該擔心的是那個什麼新武器不是失敗,反而有可能會失控把整個日本列島炸沉。」
  「…………」
  空空心想這也未免太消極負面了──可是仔細一想,愈想愈覺得真的有這種可能性,真的可能會發生。
  特別是在自己的人生當中。
  這麼一來,在他心底隱隱約約思考的『讓自己平安脫困的方法』、提高生存機率的方法也就像一堆枯葉般四散紛飛了──當日本列島本身都毀滅的時候,如何還能讓自己平安脫困?
  空空當然不是沒想過逃往海外,可是對他來說『語言』可以說是唯一與他人的羈絆──坦白說,他沒有信心在一個語言不通的地方活下去。
  就算講得婉轉一點也一樣,沒有就是沒有。
  空空之所以早早就把期限的事情告訴鋼矢,原本是為了要讓她繃緊神經。不過看來最後繃緊神經的反而是他自己。
  不能說什麼只要拿出一定程度的成果就好,他一定要把這場遊戲──四國遊戲完全破關,而且得到對抗地球的情報,回到地球鏖滅軍那棟舒適的公寓去。必須得抱著這樣的覺悟才行。
  「關於外界如何看待現在的四國這件事──我現在按照先後順序告訴妳。根據上面給我的訊息……或者該說下面給我的訊息比較好?」
  「不管是上面交代,還是下面傳上來的都無關緊要吧。」
  「說得也是。呃……那時候的消息就是說四國居民全數失蹤……當然我實際上已經遇見了證還有妳,遇上了幾個魔法少女,所以居民全數失蹤的情報似乎有誤。」
  可是即便遇上了這幾個人,但大半的人──絕大部分的人確實都已經『失蹤』了沒錯。
  「總之外界和四國完全無法聯繫。這麼大規模的失蹤案件當然會讓人聯想到『巨聲悲鳴』或『微聲悲鳴』……地球鏖滅軍以及同類型的組織擔心這會不會是地球的攻擊,於是派遣調查隊到四國來──結果調查隊伍登陸之後沒多久也失去聯絡。這一點也是我搞不清楚的地方──裝設在城鎮的防盜監視器、空拍以及衛星攝影全都沒有發現任何異常,所以只好派人直接過來……最後經過各個組織商討之後,決定派我這個雖然不擅長調查,但是有戰鬥能力的軍人到四國來──這就是我登陸四國之前,一切的來龍去脈。現在我想請問鋼矢姊一件事,影像與聲音都沒有記錄到異常狀況,也記錄不到任何異常狀況──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經過這兩天的調查──其實應該是親身體驗,空空知道四國居民(幾乎)全數失蹤已經直接(幾乎)和全數死亡這個絕望的消息畫上等號了。
  現在已經大致知道他們因為違反了四國遊戲的規則,因此受到了『處罰』──問題在於外界根本沒有接收到違反規則時的影像或是受到處罰時的爆炸聲。
  要是在外界就能接收到這些情報,空空也就不會傻乎乎地隨便踏上四國的土地,參加這場四國遊戲了──不,換個角度來看,或許這些異常狀況只能用肉眼看見也說不定。
  「只能用肉眼看見這一點其實不太正確──不過差不多也是這個意思啦。說不定這才是真正的錯誤。原本我還期待外界獲得的情報會比我們想像的還多呢。」
  也這是說這下不能指望外界的介入了──鋼矢說道。
  「啊,也不對……空空小弟和那個『新武器』就算是外界介入的外力了。只是與其說是介入,感覺更像是禍及周邊──或者是二次傷害呢?呃,空空小弟。如果要說明這一件事,既然現在你已經知道我的魔法『自然體』了,應該也想像得出來啦……其實那就是魔法造成的干擾。」
  「干擾──」
  「這種魔法應該就像是雷達干擾片吧──簡而言之,整個四國都張設著一層防護罩,讓外界感覺不到發生在四國的異狀。」
  「…………」
  就如同杵槻鋼矢在爬燒山寺道的時候其實已經筋疲力竭,但在空空面前還是表現出一副沒事模樣──那個魔法就是讓已經發生異狀的四國,在影像上看起來沒有異狀是嗎?
  防護罩這種說法也真是夠老派了──可是魔法這種東西本來就有很古老的歷史吧。
  「不過魔法也不是萬能的,所以好像沒辦法連空空小弟……地球鏖滅軍所說的『全數失蹤』這種情況一起隱瞞過去。但至少空空小弟手中從上面交代或是下面傳來的情報中沒有提及『有魔法少女倖存』吧?要是在天上飛的魔法少女存活下來,應該也會留下影像才對嘛──」
  「掩蓋魔法少女這種異狀,以及掩蓋魔法這種異狀的防護罩嗎……」
  杵槻鋼矢自己就是魔法少女『Pumpkin』,就像魔法對證而言很稀鬆平常,對鋼矢來說魔法本來就是天經地義的東西,所以她或許不會認為那層『防護罩』是用來掩飾魔法與魔法少女的──那麼這層防護罩與其說是讓人感覺不到異常狀況的魔法,正確來說或許應該是讓人感覺不到魔法存在的魔法吧。
  屏蔽魔法現象的雷達干擾片──如果四國真的張設了這樣的結界,外界當然無從得知現況,只能親自跑一趟了。
  只要親自跑這一趟的話──就會不分三七二十一被迫參加遊戲。真是強迫中獎──
  「……可是鋼矢姊,如果那是魔法的話,又是什麼樣的魔法少女──」
  不。
  不是這樣。
  「又是什麼樣的魔法少女使用這種魔法呢?不,是誰使用不是問題……而是為什麼要使用這種魔法──」
  「我還沒回答,你就把我要說的事情從問題範圍剔除了。可是空空小弟,是什麼樣的魔法少女使用這種魔法,這一點倒是用不著猜──就是一個地位幾乎是絕對和平聯盟的魔法少女當中最頂點的傢伙。」
  「……?」
  讓空空很介意的是鋼矢用了『傢伙』這種說法。
  過去當她提及其他魔法少女的時候,大致上都是用『那個魔法少女』之類,應該都是稱呼為『女孩』──這次卻是用『傢伙』?
  是因為對方和她關係很親近嗎──或者是敵對關係的人呢?
  不,可能單純只是因為那個人和其他魔法少女不同,年紀和鋼矢相仿也說不定──
  「幾乎最頂點……魔法少女也會像這樣區分上下關係嗎?」
  「不,不是魔法少女之間的上下關係,而是組織之間的上下關係──這有點混亂,而且現在說這個也不重要,我就不提了。」
  站在空空的立場,鋼矢代替自己判斷事情重不重要當然會造成他的困擾。可是她說的也沒錯,空空自己也不認為深入了解絕對和平聯盟的組織架構有什麼意義。
  這時候最重要的一點,是魔法少女掩蓋了現在發生在四國的緊急狀況,而且還是隸屬於絕對和平聯盟的魔法少女。
  「…………」
  空空原本就認為發生在四國的不明事態不見得如地球鏖滅軍所預料──在這時候甚至可以說是地球鏖滅軍的期待──是由地球一手造成的。但如果不是地球,那又會是誰?這一點他原先還沒有定論。
  雖然他空空心裡已經有幾個可能性較高的猜測,但無論哪一個都缺乏說服力。而且當他到達四國之後又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根本沒有時間去求證他的推論。
  可是現在事情發展至此──應該可以了吧。
  應該可以下定論了吧。
  不,是不得不下定論了。
  「也就是說──」
  空空下定決心,開口說道。
  「現在發生在四國的事情──都是絕對和平聯盟用魔法所引起的囉?遊戲主導者不是地球──而是人類方,而且還是一個對抗地球的組織。」
  「嗯。」
  鋼矢點頭回應。
  事到如今,這時候才大吃一驚未免也太遲了些──但站在空空的立場,無論從那個角度來看,這個答案都免不了讓他感到大失所望。

  3

  鋼矢擔心就算遊戲破了關,要是空空一無所獲的話,最後地球鏖滅軍可能還是會動用『新武器』。原來如此,如果這就是事情的真相,怪不得她會這樣想──因為要是地球與四國遊戲毫無關聯的話,無論空空再怎麼努力,也不可能帶什麼有助於對抗地球的情報回去給組織。
  不消說,光是帶回情報告知這件事與地球無關也算是有查出成果。而且地球鏖滅軍也會喪失介入四國的藉口,結果應該還是可以保住四國──可是這樣空空的任務就失去了貢獻性,對將來一點幫助也沒有。
  不過他大部分的工作本來就與『做白工』畫上等號,所以失望歸失望,還不會因此而感到絕望。只是──
  「……不,可是如果這次事件是絕對和平聯盟搞出來的,就算地球鏖滅軍失去介入四國的藉口,但絕對和平聯盟自己也不可能全身而退吧。為了保護人類的組織竟然害死了為數三百萬的人類……」
  雖說地球麇滅軍為了延攬空空加入,也把一所國中學校燒成灰燼──可是那種程度的破壞,靠他們的政治實力還掩蓋得住。
  但人數多達三百萬的話,事件的規模大小可就和毀掉一所國中不一樣了。
  要是和所有人類的人口比較,三百萬人當然勉勉強強也不是不能定義為『必要的犧牲』──可是空空不認為用這種說法就能解決問題。像這種情況,問題或許就出在地域性以及組織形象──縱使不是全人類都遭殃,但舉辦一場遊戲犧牲整個四國、犧牲所有四國居民,這樣對組織的形象打擊太大了吧。
  「……所以才要用那個防護罩掩蓋事實是嗎?我還以為絕對和平聯盟已經在這場遊戲中毀滅了,結果根本沒有──」
  「不是的,空空小弟。這件事不是那麼簡單。不曉得該說很混亂還是很複雜──總之就是亂七八糟的。」
  「亂七八糟……」
  聽鋼矢這樣形容,空空就不想再打破沙鍋問到底。但他當然不能因為自己不想聽就不問──就算情況亂七八糟、爛成一團,空空都只能聽鋼矢說明了。
  為了要活下去。
  為了要活著回去,告訴地球鏖滅軍這次事件對打敗地球沒有任何幫助──這麼一想,除了不情願之外又變得更提不起勁來,可是他也別無選擇。
  「話說回來,其實根本不需要強調,就算有任何理由……即便是為了打倒地球不得不為,絕對和平聯盟應該也不可能舉辦一場會讓整個四國化為一片荒漠的遊戲吧。這不是很理所當然嗎?」
  「喔……」
  鋼矢雖然點了頭,但看不出來她是不是認為理所當然。
  說起來空空也不是很了解四國‧絕對和平聯盟是何種傾向的組織──曾經有一段時間,絕對和平聯盟本來是他和『那個人』選擇一起逃亡要去的地方。但當時事態緊急,他們別無選擇,所以也沒有時間好好挑選究竟有哪些地方可逃。
  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照這樣來說的話,空空不了解敵人、不了解自己,就連自己的夥伴也不了解。
  就像地球鏖滅軍好像有很優秀的科學技術──現在空空了解絕對和平聯盟有很優秀的魔法技術,但也不知道這樣的認知正不正確。
  「我這樣說好像在推卸責任──其實我的立場只不過是組織當中最低階的軍隊,不管說什麼都不用負責,但這次事件真要說的話,其實比較像一場意外。」
  「意外?」
  「沒錯,這不是什麼事件,而是意外──或者應該說這不是事件,而是一場實驗吧。」
  而且還是一場失敗的實驗──鋼矢說道。
  是意外又是實驗,而且失敗了?
  這些名詞排列下來實在令人不安,每一句話彷彿都在暗示著不祥的未來──不管從哪個角度去想,似乎都想不出什麼令人放心的結論。
  意外發生的結果、實驗的結果、失敗的結果造成現在四國這樣的狀況──那如今張設在四國的防護罩不就──
  「不是為了隱蔽,而是為了湮滅證據而設的嗎……」
  就是這個意思,就會變成是這個意思。
  「其實絕對和平聯盟反而不希望外界介入──」
  「是啊。」
  鋼矢回答道。
  「站在我的立場,其實我是很希望外界盡快介入處理──可是包括張設防護罩的魔法少女在內,絕對和平聯盟的上層單位應該無論如何都要避免外力干涉,想要自己解決問題吧……說是上層單位也不太對,應該說倖存的上層人員。」
  「妳說倖存的意思是……」
  「就像空空小弟你說的,絕對和平聯盟現在幾乎等同毀滅。不管是組織體系或是聯繫系統都已經七零八落了……」
  「…………」
  「不過雖然這是一場偶發意外──其實也不能算是偶發,總之雖然事出突然,但起因終究是絕對和平聯盟,所以相較起來,絕對和平聯盟的人比一般四國居民更容易存活下來。」
  「容易存活──在四國遊戲裡存活下來……」
  「是啊,因為他們知道不少攻略遊戲的方法……」
  「遊戲的──攻略方法。」
  「其實本來要展開、要舉辦的應該是一場更小規模的遊戲。一場遊戲,或者是說以遊戲形式進行的實驗──嘗試發明出全新的魔法。」
  空空心想鋼矢的說明終於要開始講重點,於是打起十二萬分精神來──雖然打起精神,但他同時也注意自己搓揉鋼矢雙腳的手不可以停下來。
  不可以忘記自己的本分──不,空空的本分當然不是幫女孩子揉腳。不過兩人現在還身處在先前發現的危機當中,他想盡量讓鋼矢的雙腳恢復,在必要的時候能夠隨時行動。
  如果真的有什麼萬一的話也只好狠下心放棄她,但空空想盡可能帶著她一同逃離宿坊。
  不過他們還有最後一招,只要飛上天的話,腳上有沒有傷就沒關係了……
  「絕對和平聯盟已經建立一套催生魔法的結構……一套機制了嗎?」
  仔細一想,這真是個蠢問題。
  就是因為已經建立起機制,所以才會產生出魔法少女服裝、魔杖這許許多多的魔法──說用膝蓋想也知道也沒錯。
  可是鋼矢聽到空空的這個蠢問題之後──
  「應該也不能說已經建立起來。」
  ──卻是這樣一句消極的答案。
  「──實際上這個方法就已經失敗了。」
  「可是就是因為已經建立體制才會有失敗吧?一般來說,要創造魔法根本連失敗都沒機會失敗。」
  「從另一個角度反過來說是這樣沒錯啦。」
  這時候鋼矢輕聲一笑。
  她的態度看起來很客氣,也像在害臊一般──這是她身為組織一員的心情嗎?不,這只是空空的感想,他最沒有識人的眼光,也不知道鋼矢內心真正的想法是什麼。
  「好吧,那就假設絕對和平聯盟已經建立起魔法的機制,至少有能力失敗──不過這樣一來,絕對和平這句標語好像多少有些虛妄。」
  「要是比標語的話,地球鏖滅軍也差不多,只是五十步笑百步。」
  「你知道絕對和平聯盟的本部在哪裡嗎?」
  「不,我不清楚。包括這類情報在內,也希望鋼矢姊妳能告訴我。」
  「絕對和平聯盟的本部在愛媛縣的松山市──就是溫泉區那一帶。然後四國各地都有分部,我和證都是隸屬於香川區的軍隊。」
  「除了四國以外,在本州──其實也不限於本州,九州與北海道應該也有絕對和平聯盟的分部吧?」
  「嗯,有是有啦──其他縣的分部就像是出島那樣,主要是為了收集外界情報。」
  不過要是講出島的話,就變成是九州了。鋼矢對自己的比喻又加了一段無關緊要的註解。
  「可是外頭的人之中,應該也會有人猜到四國變成這樣是絕對和平聯盟的實驗造成的吧?就算被隔絕在外──」
  「哪怕真有人猜到,他們也不可能講出來啊。即使他們不曉得情況如何,應該也明白暫時還是和其他組織一樣佯裝慌張無措比較好──或許有緊急應變手冊就是這樣寫的吧?」
  我也不太清楚。鋼矢這麼說道。
  原來妳也不太清楚啊。
  被派到外頭收集情報的人或許才有嚴格接受過這方面的教育也說不定──可是空空最初遇見的魔法少女『Metaphor』登澱證倒是沒有對空空隱瞞自己是魔法少女的事情。
  總之絕對和平聯盟派駐在外的人員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才假裝自己也是受害的一方。
  「實驗是在本部進行──這方面的事情我就不講太多,你就當作本部有這種實驗設施就好了。」
  「好,在愛媛縣對吧。」
  「你對愛媛縣熟嗎?」
  「我曾經聽說愛媛縣的水龍頭裡會流出柳橙汁來。」
  「是嗎。我想想看喔──」
  鋼矢對空空偏差的知識也不加理會,繼續說下去──她明明接受人家的按摩(還躺著),這樣講話自然有些不客氣。可是空空本來就沒有刻意搞笑,甚至沒發覺鋼矢根本不理會他。
  「實驗就是在那裡進行的──結果實驗失敗,失敗的後果襲捲了整個四國……或許我不該這樣說,但當時的狀況就算波及本土也不足為奇。」
  「…………」
  鋼矢先前表示地球鏖滅軍動用『新武器』的時候有可能不只毀掉四國,連整個日本都遭受池魚之殃。她說那番話的原因,會不會就是因為先前經歷過那些事?要是這樣的話,為什麼實驗失敗的後果會廣及整個四國?又為什麼只侷限在四國呢?空空對這一點愈來愈好奇──不過現在沒有時間深入檢討實驗為什麼會失敗。
  現在就連善後處置都處理不來了──只能勉強遏制受害範圍計續擴大……不對。
  目前為數不多的生還者還在一個一個死去,可以說受害情況根本一發不可收拾──如此想來,更能凸顯出空空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現在竟然還能活著是多麼神奇的奇蹟。
  這時候空空想到。
  那些已經死去的魔法少女,那些女孩──
  她們究竟對整件事情了解多少?
  「如果你要問那場實驗具體來說究竟是什麼內容,只能說不好意思了。像我這種現場等級的小人物不太清楚細節──我當然可以推測出很多可能性啦。不過現在再怎麼推測也沒什麼意義了。」
  「……我問這個問題只是想確認一下。鋼矢姊執行軍務──或者應該說各位魔法少女執行的任務,那個……應該和我一樣,是和『地球陣』──我不曉得絕對和平聯盟是怎麼稱呼的,反正應該是和地球派來的『怪人』作戰吧?」
  「這個啊,嗯。其他還有不同的任務,可是『SUMMER』隊最近的任務大致上就像你說的那樣,比較像是一支戰鬥班。」
  「戰鬥班──」
  戰鬥魔法少女。
  『Metaphor』的魔法以及『Pathos』、『Stroke』的魔法確實很適合用來戰鬥──如果把『Collagen』與『Pumpkin』的魔法,視為從後方支援適合在前線與敵方戰鬥的那三個人,這支隊伍想必有很強的戰力。
  不過依照空空的經驗,和怪人──『地球陣』的戰鬥從來沒有哪一次真的比較像是戰鬥。基本上與『地球陣』之間的戰鬥,最終就只是單方面的殺戮而已。
  空空單方面的殺戮。
  ……可是鋼矢的說法只限定在『SUMMER』隊,是不是代表其他的魔法少女隊伍主要進行別的任務呢?因為地球鏖滅軍也並非只有和怪人戰鬥而已,只有空空是這樣而已……
  「…………」
  且不論別的組織怎麼樣,空空重新體會到自己對所屬的組織多麼生疏,深感自己真的只會臨陣應付而已,愈想愈不高興。
  ……不過這個問題責任不在於空空空的人格。主要還是因為先前招攬空空加入組織的時候,當時的第九機動室室長『茶餘閒話』與負責照顧空空的『千刀萬剮』幾乎沒有把組織的體系向他解釋清楚,他們的責任比較大。
  如果換一個角度,站在守密主義的角度來看的話,或許可以說地球鏖滅軍落實得比絕對和平聯盟更加徹底。
  「不,絕對和平聯盟也不是說做事不密喔。」
  空空說了之後,鋼矢這麼回答他。
  「事實上像我們這種層級的軍隊就受到情報控制,稱這次的事件是地球所引起的──我想證應該也是這樣說的吧?」
  「喔──沒錯,她是這樣說過。她說只有地球才有這種能力。我以為那是因為證對地球懷有敵意,才會讓她這樣想。原來不是這樣,而是有人誤導她這樣想嗎?」
  照這樣說,可憐的證不就被自己的組織給騙了嗎……空空原本也覺得很奇怪,為什麼證會那樣輕易就下判斷。
  如果她只是一味相信上層所說的話,也就沒什麼好奇怪了。
  「那鋼矢姊,為什麼妳會知道實驗的事情呢?從妳先前的口吻,妳和證的立場應該沒有什麼差別啊。」
  「這一點該怎麼說呢,因為我的個性比較差勁,拚了命想要保住小命吧……只要有必要,我和上層人員也有聯繫──不過這完全已經是越權的行為了。」
  「…………」
  她都像這樣和空空搭檔,把組織的內情與組織的失敗全都一五一十說出來了,恐怕也不只是越權而已,應該算是對組織背信了吧──不過拚了命想要保住小命這句話似乎也能原封不動用在空空身上。
  簡單來說,就是杵槻鋼矢似乎運用靈巧的交際手腕,接觸到原本應該沒辦法知道的情報之後展開行動──參與這場四國遊戲。
  也難怪在『SUMMER』隊當中只有她現在還活著。
  雖然空空少年本人還沒有察覺,但是就某種意義上來說,和空空一起行動甚至等同於死亡。可是鋼矢雖然和空空在一起活動,付出的代價卻只是『腳很痛』而已,這也是因為鋼矢事先就已經從『她』那裡得到關於空空空這位救世英雄的情報了。
  或許可以說就是因為她小心翼翼、萬無一失地得到情報,才能活下來吧──不過這當然不代表接下來她就一定能保得住性命。
  「『SUMMER』隊五個人當中,知道現在這場四國遊戲的主辦者不是地球,而是絕對和平聯盟的人只有鋼矢姊妳而已吧?」
  「是啊,我沒有告訴其他人。因為我認為不要說比較好──你想想嘛,她們都是一群單純的孩子,要是知道的話,可能就再也沒辦法為組織做事了。」
  不過要是最後結果演變成這樣,當初或許應該說出來比較好,至少該讓證還有疏兩個人知道──鋼矢這麼說道,語氣中倒也沒幾分悔意。
  對於其他人的死,鋼矢恐怕一點都不覺得是自己的錯,心裡也沒有為她們感到哀悼──不過這或許只是因為在她過去的人生當中已經有過太多類似經驗,已經沒辦法去一一理會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其實也滿冷酷的,可是比起空空還好一點。因為空空根本不需要麻痺情感,打從一開始就不認為誰的死亡和自己有關係,也從沒有為誰的死感到哀悼。
  要說五十步笑百步,那也沒錯。
  「……不,可是先等一下,鋼矢姊。」
  「嗯?你要我等我就等啊──怎麼?空空小弟也覺得我應該告訴她們是嗎?」
  「不是……也就是說在那場實驗失敗之後,魔法少女還是繼續為組織做事的意思吧?」
  「那當然啊──不然我又何必隱瞞真相不說呢。就是因為懷著痛恨地球的心情,她們才會願意付出努力啊。」
  「──實際上她們的努力是指什麼?她們究竟在努力什麼?」
  「就是把遊戲破關啊。」
  鋼矢說道。
  靜靜地說道。
  「把這場意外展開的四國遊戲破關,終結這場愚蠢的事件──這就是賦予我們魔法少女的任務。」

  4

  魔法少女的目的是把遊戲破關。就目標來說,基本上和受地球鏖滅軍之命來到這裡的空空空利害關係一致。
  可是這一點和『終結事件』好像有點串不起來。
  目前空空所理解的四國遊戲主要架構是逃脫遊戲──證之前是這樣說的。現在的四國被花樣百出的規則牢牢束縛住,只要是玩家就能把遊戲破關──她是這樣說的。可是同樣一件事,如果不是用一名玩家的角度,而是以縱觀全局的角度來看的話,某人把遊戲破關並不同於遊戲結束。
  比方說空空排除萬難成功逃離四國──還留在四國的『沒死光』的玩家之後還是必須得繼續進行遊戲。
  如果要說的話,當現在正在四國進行的所有玩家全都破關──或是全都Game Over的時候,才是事件結束的時候。
  還是說這個遊戲也像馬拉松賽跑那樣有關卡限制時間嗎?
  「也就是說鋼矢姊妳們的目標是所有魔法少女都破關嗎?要是這樣的話,該怎麼說呢……魔法少女彼此之間好像不是很合作──」
  「我認為自己很清楚遊戲破關和遊戲結束的差異在哪裡,不過這部分是有些解釋上的不同──或者說結果還是源自於情報等級的不同。」
  「情報等級……意思是說證又有誤會──又被絕對和平聯盟誤導了嗎?」
  「嗯,這一點倒是不太容易判斷。那女孩確實有點死腦筋,一旦認定是這樣,別人說什麼也聽不進去了──逃脫遊戲。」
  「什麼?」
  「是這樣的,先前我們討論的時候都是把四國遊戲當成逃脫遊戲為討論的前提──可是空空小弟,現在差不多要向你說清楚了,證她不知道這件事。如果想要脫離四國遊戲的話,只要離開四國就可以。有些人的確會認為這就是遊戲破關──這樣說也不算錯誤,當然這是指個人而言。可是如果用上級的說法,這樣不是破關而是淘汰出局。」
  「不是破關而是淘汰出局?」
  也不是Game Over?
  「如果想要脫離遊戲的話,不用破關也能脫離喔。不過要脫離遊戲當然也沒那麼簡單就是了……」
  「咦……如果逃出四國算淘汰出局的話,破關……要怎麼樣才算是破關?如果證她們不是為了破關在研擬對策的話……」
  「不,她們是在想辦法──想要淘汰出局的話,也免不了得這麼做。」
  「難道得先把遊戲破關才能淘汰出局嗎?」
  「也不是這個意思。」
  「…………」
  空空想到的事情都被鋼矢一一否定。整個情況本來就已經很莫名其妙,現在空空感覺更是如入五里霧中──心情好像更加沉重了。
  之前鋼矢告訴他說事情亂七八糟的時候,他就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可是實際情況的亂七八糟更遠遠超出他的心理準備程度。
  「別露出那種表情嘛,空空小弟。和淘汰出局的條件比起來,破關條件其實不會特別複雜或繁雜──我想你和我齊心協力,只需要時間應該就可以達成了。」
  「只需要時間?」
  「嗯,是啊。所以當我聽說我們的時間似乎已經所剩不多的時候,我也覺得有些著急──」
  雖然嘴巴上說著急,可是她看起來好像只是在舒舒服服地接受空空的按摩而已──這就是所謂的轉換心情嗎?
  說得也對,現在心急也沒用。
  空空自己也不遑多讓,不過一般人在這種情況下甚至可能發狂,鋼矢現在還能心平氣和地繼續說話也已經很了不起了。
  「記得嗎?她們不是在收集規則嗎?」
  鋼矢說道。
  「證還有其他女孩都是──那個嘛。」
  「你說那個……我也聽不懂。」
  真是抽象。
  當時她們的確在收集規則──收集四國遊戲那些可以用無理取鬧來形容的規則……不對,應該說只能用無理取鬧來形容。
  只要違反規則,就會被爆炸攻擊──好比空空自己也實際經歷過,只要試圖和外界聯絡的話,聯絡設備就會爆裂,之後在一定期間、一定範圍之內發生被一連串如地雷般爆炸不斷攻擊。
  雖然空空在千鈞一髮之際躲過那次爆炸──但沒有幾個人能夠躲過這種專殺新手(證的說法)的陷阱,四國大半的居民(證的說法)好像都因此而死──而『死亡』在四國遊戲當中好像也觸犯規則,人死了之後屍體就會爆炸而灰飛煙滅,名副其實的毀屍滅跡。
  簡直就像在玩遊戲一樣。
  這種有如在玩遊戲的感覺就是造成空空認為這次事件並非地球所為的癥結所在──雖然最終沒能成功,但如果這是一場人為展開的遊戲,他會有這種感覺也就說得過去了。
  有如遊戲一般的實驗嗎──這種思考和不明室似有共通之處。
  這麼一想,絕對和平聯盟想要創造新魔法,做實驗卻闖下大禍。而地球鏖滅軍又想要利用測試新武器的實驗來收拾這場禍端,感覺好像人類互相殘殺一樣。要是讓企圖毀滅人類的地球看見了,一定會覺得愚蠢非常、求之不得吧。空空耳邊好像已經聽見地球在高聲大笑了──不對,空空一點都不認為『那東西』會高聲大笑。
  再說空空還記得『那東西』說過自己只笑過兩次而已。
  「我的意思是說收集規則──這件事就是遊戲破關的絕對條件。」
  「收集規則是遊戲破關的條件?可是……那麼證還有疏同學……不都已經在收集了。」
  對了。
  這就是鋼矢說『免不了得這麼做』的意思啊。
  要離開四國的時候,如果想要在不觸犯規則的情況下離開,就算用不著掌握到鉅細靡遺的程度,也得知道相當程度的規則才行。照這樣說的話──
  「想要淘汰出局就得收集規則。如果想要讓遊戲破關的話,就得收集到更多的規則對吧。」
  「是啊,就是這樣──如果要形容的話,四國遊戲的真面目就是一場收集類型的遊戲。」
  「…………」
  如果想要從遊戲淘汰出局的話就是逃脫遊戲,想要破關的話就會變成收集遊戲是嗎──也可以說依照玩家的心態不同,遊戲的形式也會改變。
  無論如何,這場遊戲最重要的就是要收集規則,這一點還是沒變。
  「鋼矢姊,那麼具體來說的話……」
  「啊哈哈。」
  「咦?妳為什麼突然笑出來?」
  「沒有啦。空空小弟,你叫鋼矢姊鋼矢姊的,我聽起來總覺得有點像高野山【註1】,就覺得很好笑。你也知道,四國八十八個所巡禮在繞完所有靈場之後,還要去高野山致意喔。同行二人,向弘法大師致謝同時走完四國全程。」【註1:鋼矢姊日文音同高野山。】
  「……高野山在四國嗎?」
  「在和歌山啊。」
  「…………」
  繞四國一周的靈場巡禮最後收尾卻跑到和歌山去,空空總覺得好像有點虎頭蛇尾。可是不對的其實是他,不應該把靈場巡禮當成集章活動看待。
  名勝地不見得一定就是用來觀光的。
  「不過說歸說,我自己也沒去過高野山啦。我也是今天才發現自己的名字只要加個稱謂聽起來就會那麼像『高野山』。這種事還真的有耶。就算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已經寫過幾遍了,還是會有這種新發現。」
  「那個,鋼矢姊。」
  「啊哈哈哈。」
  「請妳別再一聽就笑了。就算妳的名字聽起來很像高野山,這件事應該和收集規則一點關係也沒有吧。請繼續談正事吧。如果要讓四國遊戲破關,具體來說究竟需要收集幾條規則?」
  「所有規則。」
  「咦?」
  「就是所有規則啊──要是把現在散布在四國的規則全部收集到的話,遊戲就會結束。」
  雖然這和說話的技巧無關,單純只是偶然、巧合而已──要說是伏筆的話實在太過牽強,可是剛剛才在此時談到巡禮者在走完所有靈場之後,就要到四國外頭去向弘法大師致意,這個時機點也太巧合了。
  「遊戲設定的規則總共有八十八條。只要把規則全都收集起來,湊滿八十八條,遊戲就會破關。」

  5

  八十八。
  八十八這個數字算多還是算少,得看時間場合來判斷──這時候空空少年認為這個數字『比想像中要少』。
  因為他認為四國現在被各種規則五花大綁,就像是一片地雷區,不管做任何事情都伴隨著『爆炸身亡』的風險──八十八這個數字多少讓這樣肅殺的形象稍許和緩了一些。
  不過現在空空對規則的內容幾乎一無所知,就算知道只有八十八條,難易度當然也不會因此降低──比方說八十八條規則當中,有一條規則說『只准呼吸三天』的話,光是這麼一條規則就會讓所有人難逃死劫──可是空空原本以為規則的數量可能多到數不盡,現在知道實際數量至少還在常識範圍之內已經讓心理輕鬆不少了。
  就算得知規則的數量和靈場的數目一樣多,來自四國之外的空空也沒什麼切身感覺。好比想成和天上的星座一樣多的話,就能了解這個數字很貼近現實。
  很實際的數字。
  收集起來很實際的數字。
  「鋼矢姊,妳只說把八十八條規則全部收集到,遊戲就會破關。可是具體來說要怎麼做才行呢?」
  「什麼怎麼做才行?」
  兩人的立場還是沒變。
  空空的意識又往更深處下沉,可是他們兩人的位置關係還是老樣子。還是一個人揉腳,另一個人腳被揉的關係──老實說空空都要擔心揉這麼久,會不會揉到腿骨都化了。但鋼矢看起來好像滿享受的,應該是沒關係吧。或者她也錯失時機,找不到機會要空空住手也說不定……
  「我們要用什麼方式,向誰證明自己真的已經收集到八十八條規則?如果是電動遊戲的話,我想這種遊戲進度應該都會依序自動儲存起來……」
  空空人生的大半時光都過著體育社團的生活,不太玩電動,所以他也不太清楚電動遊戲是不是真的會自動把遊戲進度存起來。但就他聽說過的狀況,應該是這樣沒錯。
  可是現在他們遭遇的不是電動遊戲,而是現實。空空認為應該沒有所謂的遊戲存檔這種東西……
  「沒有什麼用何種方式向誰證明這回事──只要把所有規則都記在腦海裡,遊戲這樣就會破關。所以說囉,好像有遊戲存檔喔。」
  「……這也是魔法的一種嗎?就和防護罩一樣?」
  「要說是魔法的一種也確實是魔法的一種沒錯。不過與其說和防護罩一樣,我覺得應該想成和違反規則時會發生的爆炸、破裂相同,這樣會比較好懂一點──違反規則的時候也不是因為有人從旁監視,按下處罰按鈕之後才發生爆炸或是破裂的,不是嗎?應該是有各種規則,然後另外有一種魔法在違反規則的時候就會自動生效吧。」
  鋼矢回答道。
  「原來是這樣……」
  違反規則就會引起的『爆炸』原來也是魔法的一種啊──只是在搞清楚遊戲的主辦人是絕對和平聯盟之後,這一點自然也就水落石出,根本不用特別說明了。
  這樣的話……
  「這樣的話,我們是不是應該設想有第八十九條規則,內容就是『把八十八條規則收集齊全之後,遊戲就會結束』。這樣對嗎?」
  「且不論對還是不對,這樣想應該比較簡單易懂。你只要想成有這種魔法就像陷阱一般,而且有後催眠暗示的效果就……」
  「…………」
  「怎麼了?」
  「不……我只是覺得這樣又是另一個很不妙的狀況。」
  「不妙?又來了?會嗎?」
  鋼矢沒有多想什麼,這麼問道。從她身上感覺不到對這件事有任何危機意識。
  「這樣不是很方便嗎?只要收集齊全,接下來不需要任何什麼手續之類的……」
  「是啊,當然很方便。是很方便沒錯……」
  空空覺得『不妙』的不是這件事──只要掌握八十八條規則,遊戲就會結束。如果鋼矢所言非虛,那就代表『規則』在四國發動的時候絕非僅是以玩家的行動為根據而已。
  就連腦海當中──
  也在規則審判的範圍之內。
  這樣大事不妙吧──就算沒有說出口,光是「對某件事物產生某種念頭」就有可能會違反規則……『不能說出口』的話還有辦法應對,可是連『想都不能想』,這種剝奪心靈自由的暴政叫人如何應付得來?任何再嚴格的規則在腦袋裡都無法閃躲。
  假如有一條規則規定不可以認為『我應付不來』的話,此時此刻空空就要迎接生命的終點了──
  看來鋼矢還沒想到這一點──她好像單純只是把『收集規則』的『行動』當成遊戲破關的條件而已。
  『收集規則』這句話說來簡單,數量可是有八十八條──對空空來說,數量確實『比想像中還少』,可是如果不是『收集』,而是『掌握』的話又是如何呢?空空覺得這樣一來,問題就不在於要如何行動,而是記憶力能記多少了──這件事究竟該不該講?
  「……這樣的話,鋼矢姊──」
  猶豫了一陣之後,空空還是決定別說這件事。至少他不想在這時候提出這種沒有根據的主張,讓鋼矢的思考受到限制──當然他也不想讓自己的思考受限。
  再說如果這是遊戲的話,應該會有一定程度的遊戲性──應該不會有因為那種霸道的規則,因為一句話就讓遊戲無法過關。就連那個專殺新手的規則,空空不也躲過了嗎?
  只是如果要依此為根據──要仰賴遊戲主辦者的遊戲性,或者是說遊戲觀,依此為根據行動的話,首先就必須對那個遊戲主辦者有深入了解才行。
  「到底是誰決定那八十八條規則的?應該不會是隨便決定的吧?我想這可能也牽扯到魔法是如何誕生的──」
  「是啊。總之不是隨便決定的吧──不,空空小弟,我想你應該也很清楚了。雖然我好像說得自己很懂似的,可是我說的話也不見得百分之百正確喔。」
  都已經走到這個地步了,鋼矢現在才說這種話。
  她或許認為空空的思考衝太快,想要先緩一緩也說不定──現在的空空確實感覺得出來有些急躁。
  因為內心自由可能受到侵犯讓空空心生不安,要是說他太急躁也確實沒錯。
  「我只是把四處聽來的情報串聯在一起,就像拼拼圖那樣一塊一塊組合起來成形而已──說不定我的組合方式有誤,或者是我拿到錯誤的情報,結果說的一切也都是錯的。」
  「……妳的意思是叫我話只聽一半是嗎?」
  「如果只有一半的話,那我未免太沒自信了。你就聽七、八分吧。我們才剛見面沒多久而已,你太信任我,我也挺傷腦筋的。」
  「喔……」
  太信任妳,妳會傷腦筋。聽妳這樣講,傷腦筋的可是我。
  這當然不是因為鋼矢態度冷漠,說這種話讓兩人的關係有了隔閡的關係──因為空空自己也不打算對鋼矢推心置腹。
  這不是由於獨裁者之病。
  因為他明白情報的準確性就算再怎麼樣『可信』,終究也只是真實度的高低而已──這和相不相信情報來源是兩碼子事。
  人類與地球交戰這種荒唐萬分的劇本也一樣,已經不是信不信的問題了──如果要論真實度,把地球鏖滅軍或是絕對和平聯盟當成沉醉在異常妄想當中的瘋子組織還比較說得過去。即便是現在,空空心裡也還存著這麼一點疑惑。
  認為這種可能性非常高。
  可是就算有這種可能性也毫無關係──這些沉醉在妄想當中的組織是真真實實存在,而空空也只能聽從組織的命令。面對這些現實,就算真有妄想的可能性存在,也毫無關係。
  莫可奈何。
  所以在現在的情況下,杵槻鋼矢的情報有幾分真實性根本不重要──無論她說的事情可信度有多高,空空也只能依此做判斷了。
  如果明顯是鋼矢誤解的話,那當然另當別論……這種感情應該和信賴不一樣吧。
  空空也實在懶得說明諸般複雜的心念轉動,心裡免不了覺得有些沒意思,於是他只是──
  「我知道了。」
  只是這樣點頭應到。
  「那個……就算只是妳的推測也行,請告訴我吧。我就聽個八分。」
  空空催促鋼矢繼續說下去。
  沒說聽七分而說八分,或許是他表現出的體貼吧。
  「嗯,就是這樣。其實就像我剛才說的,這應該算是創造魔法的一種機制──和那個有關係。就像地球鏖滅軍裡有開發室或是不明室一樣,絕對和平聯盟裡頭也有專門創造魔法的部門。啊,不對,應該說好像有。」
  「……特地改成『好像』,代表妳不是直接知道有這個地方對吧?」
  「該怎麼說呢……就算在絕對和平聯盟當中,那個部門也像是祕密中的祕密一般……與其說是中樞,其實更是像核心。就是因為有那個部門存在,絕對和平聯盟才能長久站在業界的第二把交椅,僅次於地球鏖滅軍。」
  「不但開發、使用魔法,還讓魔法的存在祕而不宣。就這層意義上來看,絕對和平聯盟在情報戰上也領先業界……是這樣嗎?」
  第二把交椅。
  就『知道』魔法存在這一點來說,或許可以說絕對和平聯盟不只是第二把交椅,還領先於地球鏖滅軍──甚至可以說獨一無二。
  實際上要是空空認識的開發室人員落雁幾里知道魔法存在的話,想必一定會很高興吧。
  因為只要吸收這種未知的『技術』,她們的最尖端科技就會變得更加突飛猛進。
  當然對不明室也一樣──
  「…………」
  不對。
  要是這樣的話就會產生另外一個問題。對於絕對和平聯盟來說,空空是個外人,可是又知道魔法的存在,他們真的會讓空空平安離開嗎?
  目前空空和鋼矢已經建立起良好的同盟關係──建立起一個人能夠幫另一個人按摩的友好合作關係。可是這只是個人之間的往來,如果就組織的角度來看,恐怕沒辦法這樣也說不定。
  鋼矢也一樣,她個人的看法和身為組織一分子的看法應該也會不一樣──更別說空空已經講白了來四國就是要把四國的情報帶回去。
  就算真的能讓遊戲破關,回到本州去。接下來或許又會有新的危機等著空空──這種惡性循環真讓人厭惡。
  根據證說過的話,絕對和平聯盟現在處於毀滅狀態。可是把證說的話與鋼矢的情報彙整起來思考,雖然絕對和平聯盟的機能已經大幅下滑,可是組織的命令系統好像還是存在──不,現在想這麼遠也沒用。
  無論空空要思考什麼事,他所能做的就只有臨場處理問題而已──還是別去想去處理尚未發生的問題吧。
  眼前。總之最重要的就是眼前。
  「鋼矢姊,那個擔任組織核心的部門有什麼名稱嗎?」
  「名稱?名稱是……我想應該很普通,就叫做魔法研究課或是類似的名稱吧……為什麼這麼問?」
  鋼矢問起原因。其實空空這麼問沒有什麼理由,單純只是因為有一個名字的話,他思考的時候感覺比較踏實、容易描繪出一個具體的形象。
  「好像叫做魔法少女製造課吧……抱歉喔,我記不太清楚了。搞不好我根本就沒聽過也說不定。」
  「這樣啊……」
  和空空不同,鋼矢這個人好像對名字、名稱或是固有名詞不太講究的樣子──那就暫定叫做『魔法少女製造課』吧。
  聽起來言簡意賅,而且讓人意外的是這個名稱還不像『魔法研究課』那麼怪裡怪氣。
  「我可以當作就是那個部門制定遊戲規則對不對?那只要去問那個部門的人──這樣不就能把遊戲破關了嗎?」
  「那就是我說亂七八糟的地方──讓實驗失敗的地方啊。」
  「難道沒有一個人活下來嗎?」
  制定遊戲規則的人全部死光,整個遊戲變成一個無法解析的黑盒子嗎──不,這種『失敗』的確很有可能發生,所以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這樣想比較好,比抱持相反意見還更妥當。
  可是事情並非空空所想的那樣──不,的確如他所想的那樣,但更為嚴重。
  「是啊,沒有一個人活下來。他們太接近『失敗』發生的地方了。而且制定下來的規則有幾項可能已經發生變化。」
  「咦……」
  「雖然遊戲規格不是隨便亂訂的──但是可能已經產生變化、變異了。也就是說我們不行揣測規則制定者的心理,然後用亂槍打鳥的方式收集規則。這個方法行不通。不能用猜的,我們只能碰上一條記一條,一條一條記下來。這樣你明白嗎?」
  雖然空空現在還沒想到揣測設定者心理去收集規則這種作弊的方式──可是再過不久應該就會想到有這個辦法,只要想到有這條路可走,為了把遊戲破關,他肯定會選擇這個方法。
  結果卻被鋼矢搶先一步封殺了。
  規則會改變──還有這種事嗎?
  空空現在還不了解整個實驗的詳細狀況,鋼矢這樣講,他也只能這樣聽了──
  「……應該不至於像一次性密碼那樣,每過一段時間規則就會變化吧?或是收集到的規則有限定有效期限……」
  「應該不會這樣……我想吧。不,如果你問我能不能確定的話……」
  應該不能吧。
  鋼矢這麼說道──這時候她的語氣中透露出些許不安。
  如果這時候她使出那招『自然體』的魔法,我是不是就感覺不到她的不安了……就連我都看出來了,不只是些許而已,我可能真的讓鋼矢感到相當不安吧。空空覺得好像闖了禍一般。
  站在空空的角度,他只是把合理的可能性,還有他不希望存在的可能性依序消去而已,可是鋼矢似乎完全沒有想到「一次性密碼」這種可能性──她好像打從心裡認定只要已經決定下來的八十八條規則絕對不會更改。
  她會這樣想也很正常。照理來說規則這種東西本來就不會胡亂更動──不過空空這個人每每會依照當時的情況,毫不猶豫改變自己的心態,就他來說的話,這些規則當初在設定時就已經加進一些變化,要他相信這些規則之後不會再有什麼改變是很困難的。
  「不會吧,真糟糕,傷腦筋了。那人家先前收集的規則可能全都派不上用場是嗎?」
  「啊,不。那也不一定。」
  空空自己提出這種想法,卻又自己否定,這樣固然很奇怪。不過這時候得先說些什麼安撫鋼矢。
  「只是有這種可能性而已,規則應該不會改變吧。要不然遊戲難度就太高了──」
  不對。
  關於這一點,搞不好這場遊戲的難度本來就過高──又或者就和規則發生變異一樣,也是設定者意料之外的現象。
  無論如何,如果沒有人生還的話,就沒辦法指望遊戲主辦者能幫上什麼忙了。
  既然這樣,關於收集規則的事情──
  「只要把八十八條規則全都收集起來就能見真章了,是吧?」
  就是這麼一回事。
  「順帶一問。鋼矢姊,妳之前收集到幾條規則了?」
  「大概收集有一半吧──大約是一半。不全是我一個人收集到,應該是『SUMMER』隊努力的成果。當然就像我剛剛說的,我和其他隊伍也有聯繫,有些規則也是從那些途徑得到的。」
  「是這樣啊……」
  順帶一提,空空現在知道的規則僅僅只有幾條而已──比較有把握的就只有『不能和外界聯繫』以及『不允許死亡』這兩條而已。
  話雖如此,他在和魔法少女『Pathos』祕祕木疏戰鬥的時候,得到她原本持有的便箋本,當中記有四國遊戲的規則──空空只有隨便瀏覽過一遍,他覺得應該有將近四十條。
  空空之所以認為『八十八』這個數字『比想像中還少』,一部分的原因也是因為知道手上有將近四十條規則,現在已經收集到接近一半數量了──不過前提是他手上的規則和鋼矢有的規則加起來,已知規則的數量會變得更多。
  可是鋼矢的『大概一半』如果是整個隊伍一起收集起來的成果,那麼當中大半內容應該都和空空手中那本祕祕木疏的便箋本當中記載的內容重複。
  就算考慮到她們各自分開行動的時間,總數恐怕也不會比八十八條的一半多出多少──當然不可能四十加四十等於八十,天底下哪有這麼好的事情。這樣一來的話,應該說是『還有一半』,而不是『已經一半』。
  過去飢皿木鰻博士曾經出一題心理測驗的題目給空空,問空空看到一個裝有水的杯子,他會覺得『只剩一半』或是『還有一半』?令人害怕的空空少年當時回答『我只覺得杯子裡裝了一半的水而已』。可是在此時此刻,他的想法倒沒那麼奇特,就是『還有一半』──如果考慮到他們有時間限制的話,也可以說『才一半』。
  「唉……真傷腦筋。這樣一來,我冒著被爆炸炸傷的危險,從女孩子屍體的內衣褲裡拿出來的便箋本也沒用了啊。」
  「你說什麼?」
  「沒有,沒什麼……我沒說什麼。我只要能夠離開四國就好,這件事和我其實沒什麼關係。但是鋼矢姊,我想再問最後一個問題,可以嗎?」
  「咦,已經最後一個問題了嗎?不多問一些嗎?」
  「是啊,感覺我想問的事情大概都已經問到了──反倒是鋼矢姊,妳有什麼事情要趁現在先說嗎?」
  「沒有,我這邊感覺也已經把能講的事講完了──倒是還有幾件事想問問空空小弟。」
  「那這些事待會我再聽妳問──請妳先聽聽我最後一個問題。」
  「好啊,什麼問題?」
  杵槻鋼矢這時候說不定猜測空空少年會問他關於『那個人』──對鋼矢來說則是『她』的事情。如果空空真的問了這件事,也不知道鋼矢會不會願意回答。可是對空空少年來說,那不是他『想問的事情』,至少現在還不是。
  他想逃避。
  逃避問那個問題。
  「鋼矢姊,請問這場四國遊戲破關的報酬是什麼?」
  「咦?」
  「啊,這樣太失禮了……我這樣說,好像認定破關後一定會有報酬似的。」
  講出口之後,空空才覺得這樣問有點厚臉皮,好像是那種貪婪、需索無度的人會問的問題。然後為了補充說明。又解釋道:
  「我不是覺得應該要有賞金之類的──只是既然強迫玩家完成這麼嚴苛的條件,要是破關之後什麼都沒有的話,感覺這遊戲根本有問題──」
  假如現在的狀況都是因為實驗失敗的結果所造成,那麼這場遊戲何止有問題,根本不能算是一場遊戲,所以就算結束後沒有報酬也不足為奇。不過空空的問題暫時先把這一點撇下不管。
  就空空聽到的情報,鋼矢口中所說的這一場四國遊戲原本好像是在絕對和平聯盟總部的實驗室──也就是在一個小小的封閉世界裡進行的。
  那是一場在有限的場地當中,收集八十八條『規則』的收集、逃脫遊戲──遊戲活動場地就只在實驗室裡面,而參加遊戲的玩家也僅限於實驗室當中的人而已。
  因為發生了意外狀況,使得遊戲範圍遍及整個四國,還把包括主辦者在內的所有四國居民全都牽扯進去──這場實驗本身就是以魔法進行的,所以猜想得到意外狀況應該也與魔法脫不了關係,不過這點暫且不管。
  「鋼矢姊,我想說的──我想問的是既然這是一場創造魔法的遊戲,原本遊戲破關的話,你們應該就會得到新的魔法。是不是這樣呢?」
  「…………」
  「假如這項基本情報沒有產生變異的話──要是把現在這場規模遍及整個四國的遊戲破關,就算不是原本的遊戲,應該也會有什麼報酬──或者該說遊戲的破關獎勵。我們會不會拿到原本絕對和平聯盟想要的魔法呢?如果會的話──又是什麼樣的魔法?」
  「…………」
  「我不曉得絕對和平聯盟的魔法少女製造課做了多少風險管理……可是以結果來看,這場遊戲把四國的三百萬居民全都拖下水,他們究竟──」
  想要得到什麼樣的魔法?
  空空不是魔法少女,這個問題乍看之下的確和他沒有關係──就算真的把八十八條規則全都收集到,成功把遊戲破關,他也不會把創造出來的魔法搶走。
  地球鏖滅軍可能會想要拿到這項魔法當作戰利品,可是空空的目的不是得到魔法──不,他的目的在這時候已經達成了。
  只要了解到四國遊戲與地球的意圖無關,地球鏖滅軍第九機動室室長空空空的任務就已經完成了──接下來雖然還要進行舉證,但他不打算更進一步取得更多收穫。
  等遊戲結束之後,現在身上穿的魔法少女服裝與魔杖他也打算還回去──他的想法就是自己不懂的事物就別碰。
  魔法的存在這件事他當然還是必須得向上報告──之後就是組織與組織之間要討論了吧。不曉得現在已經呈現毀滅狀態的絕對和平聯盟還能怎麼討論。現在空空已經得知魔法的存在,如果他們還留有餘力能參與討論的話,說不定會想在空空把消息報告出去之前對他不利。
  到那時候再說吧。
  就像他現在得應付現在這時候一樣。
  「你的眼光果然不凡耶,空空小弟。虧你還能注意到這件事。說起來不好意思,我完全沒在意這件事──我只是拚了命想要破關,完全沒有意識到遊戲破關會帶來什麼結果,只注意到眼前的問題而已。」
  「其實我也一樣,光是處理眼前的問題就已經無暇他顧了……妳說完全沒在意這件事,是因為不知道嗎?」
  「是啊,我不知道。不了解──就像你說的,還是先了解一下比較好。其實我很想立刻就開始收集情報。」
  只是因為那女孩好像失敗了──鋼矢說道。
  在這種對話場景之下,『那女孩』指的應該是原先約好要在燒山寺見面,那個『WINTER』隊的魔法少女吧。
  「不對,那女孩恐怕也不知道──知道那麼重要的內情的人可能只有愛媛區的魔法少女或是總部殘存的人了……那裡可是激戰區啊……不能隨隨便便靠近──我也不想靠近。」
  「不能靠近?不想靠近?」
  「沒事,那是別件事了──我們內部的事。就是所謂的內情啦。不過呢,空空小弟,只要根據現在已經蒐羅到的情報思考,就算我這種層級的人對內情一無所知,多少也能猜到總部想要創造的魔法肯定不同以往……難怪這次的失敗也不同以往。」
  「…………」
  照鋼矢這樣說,絕對和平聯盟過去也曾經發生過這樣的失敗狀況,只是規模大小差異而已──空空覺得鋼矢應付組織的失敗好像已經很習慣了,大概是因為這個原因吧。
  「如果那樣魔法真的按照預定計畫創造出來的話──肯定是那種能夠為人類與地球漫長戰爭劃下休止符的魔法。」
  「劃下休止符……妳的意思是說──」
  「沒錯,應該算是人類版的『巨聲悲鳴』吧──這麼一說的話,就會變成你們組織的名稱了。」
  杵槻鋼矢說道。
  「應該就是──能夠鏖殺地球的魔法吧。」

  6

  這招魔法可以為人類與地球雙方這場不知何時開始的消耗戰──滅絕戰劃下休止符。
  休止符魔法。
  不,無論那是魔法還是其他什麼東西,又或者不是什麼東西,要是有什麼辦法能夠為這場無謂的戰爭劃下休止符,任何人都會趨之若鶩吧。
  只要冷靜理性思考,就是因為創造那招魔法的實驗已經失敗,才會導致現在這種局面。所以即便把破關必要的八十八條規則收集齊全了,也不見得能夠得到那招新魔法。假使能夠得到魔法,得到的可能也只是失敗作品,從失敗誕生出來的失敗作──另外縱使實驗沒有失敗,那也只是鋼矢自己的揣測而已。即使真的給她矇到,又有誰能保證那招『能夠鏖殺地球的魔法』真的可以消滅地球──無論如何,不確定因素實在太多了。
  雖然不確定要素多之又多,但自從空空進入地球鏖滅軍之後將近半年的時間,這是第一次有人這麼具體明確地向他提出有效對抗地球的戰略。如果要問有什麼例外,他那雙能夠分辨出『地球陣』的眼睛就是了……可是空空的那雙眼睛或許有能力改變戰局,可是他不認為足以為這場戰爭劃下休止符。從來沒有人如此看好(就空空的角度來看,應該稱之為誤解)他。
  所以說──
  即便有不確定要素存在──即便只是樂觀性的預測、即便不抱多少期待,可是既然得到情報,知道如果破了這場四國遊戲就可以剿滅地球贏得和平,理所當然會想知道是什麼魔法。
  縱使空空主張自己不懂的事物就別碰,但若在這時候還是興致缺缺的話,那他又是為了什麼天天和地球奮戰不休──咱們的英雄空空空就是會把事情用這種方式解釋。
  他可是空空空。
  為了什麼天天和地球奮戰不休?空空還希望別人能告訴他為什麼呢。
  「原來如此,是這樣啊。我明白了。那件事就暫時不管,鋼矢姊──妳的腳還好嗎?」
  「嗯?咦,喔喔。那件事暫時不管啊……應該已經不痛了吧──說不定只是痛到沒感覺了。不過多虧你這麼努力幫我揉腳,已經好多了。」
  「那我們往鳴門去吧。」
  「鳴門……你想去吃德島拉麵嗎?」
  「德島拉麵?」
  兩人說的話對不起來。
  根本是雞同鴨講。
  空空不曉得有德島拉麵這種在地美食,可是鳴門這個地名講出來鋼矢卻聽不懂,就代表空空的點子非屬一般吧。
  根據兩人對話的前後文,鋼矢肯定以為空空會想去絕對和平聯盟位於愛媛縣的總部──所以她應該正在思考該如何要空空打消主意。
  就是因為這樣──
  當鋼矢聽到空空說出德島縣鳴門市──這個方向差不多和愛媛縣完全相反的地名時,她一時直覺上還反應不過來。
  不過在這時候思緒會想到拉麵食材的鳴門捲,十之八九也是因為腳痛稍微好一點之後,她才想到自己肚子餓的關係吧。
  「有德島拉麵這種東西嗎?鋼矢姊。」
  「你不知道嗎?這是一種拿來配飯吃的拉麵。」
  「有這種拉麵……?」
  不是只有關西的人才會用碳水化合物配著碳水化合物吃嗎?這麼一想,這項情報還真是令人戰慄。可是空空自己也明白,現在沒時間給他理論這種事。
  回到正題。
  「不是的,我是說鳴門市。鳴門市。」
  「喔喔,你是說場所啊?地名?咦?可是為什麼要去鳴門市?」
  「不,其實也不見得非得是鳴門市不可。」
  「?」
  他們來到燒山寺,結果白跑一趟,現在確實差不多得計畫接下來要怎麼做了。可是鋼矢好像覺得空空說話聽起來不著重點,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
  「怎麼?空空小弟,你預測去鳴門市對我們接下來收集規則有什麼幫助是嗎?」
  「不是。之後再來清點我和鋼矢姊收集的規則正確來說到底有幾條……目前就當作大概收集到一半吧。」
  「嗯,是啊。應該差不多有一半了。」
  「已經收集到半數的話,應該可以避開被秒殺的狀況了。所以收集規則的工作就暫時放下,我們先到鳴門市去。」
  「放下收集規則的工作?那你打算怎麼把遊戲破關呢?空空小弟。」
  「我的意思就是先把破關的事情放下。如果問我為什麼要去鳴門市,因為那裡有大鳴門橋。」
  空空這麼說道。
  雖然空空對德島縣幾乎一無所知,但他還沒無知到不曉得有大鳴門橋這座建築物。
  這座連接四國與淡路島的大橋非常有名,空空當然也知道──雖然他不清楚實際就是怎麼樣的建築物,但至少知道橋的名字。
  「大鳴門橋……嗯,有是有。然後呢?」
  「所以我們要度過那座橋,離開四國。也不見得要用走的過橋,朝著那座橋用魔法飛過去也行──只是我個人害怕在海上……應該說在沒有地面的地方飛,所以還是想用走路過橋。」
  「咦……你說離開四國──」
  「根據我聽到的消息,四國現在處於封鎖狀態之下。我想地球鏖滅軍或是類似的組織應該已經在橋的另一頭布下非常堅固的警戒線。既然布有警戒線,就代表那裡應該有人。只要向他們說明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他們應該會保護我們。」
  雖然也有可能二話不說就被殺掉,但這也只能當作必然會有的潛在風險去試試看了──空空把他心中所想『今後的計畫』整理出來。
  「咦……也就是說空空小弟,你要放棄破關,選擇淘汰出局是嗎?可是我們剛剛才說到把四國遊戲破關的話,或許就能得到打倒地球的方法啊?」
  「不,不是淘汰出局。」
  「對不起,我有點……真的搞混了。要去鳴門市是因為那裡有大橋對不對?如果距離近的話,就算走島波海道也可以。對不對?」
  「對,走紀伊水道也行。」
  「紀伊水道可不是橋喔。」
  「啊,不是嗎?」
  空空側著腦袋,心想紀伊水道如果不是橋的話會是什麼。不過就他這個人來說,沒有想成是水龍頭的管線就很不錯了吧。
  「總之,不管是瀨戶大橋或是哪裡都可以──呃,九州和四國有橋梁相連嗎?」
  「沒有,只有渡輪而已。本州和九州的話好像有隧道連通的樣子……而且平時就能用走的隧道。」
  「有這種隧道啊?這也滿了不起的……」
  「嗯,我聽說也可以騎自行車過去喔──不對,話題偏了。你說的是什麼意思?不要淘汰出局,可是又要離開四國──只要走出四國,當下就會被判淘汰出局喔。」
  被判淘汰出局就代表擺脫爆炸而死的危險,這樣確實也不錯──可是在這時候選擇這樣的『逃避手段』,未免也太畏事了。
  杵槻鋼矢肯定是這麼想,實際上也說出口了。
  「這樣會不會太畏事了?」
  她這麼說道。
  「我聽──我還以為空空小弟雖然做事消極,但不是一個畏事的人呢。」
  「這也不是畏事……關於這件事,我倒認為這是一個很積極的建議。我也明白一定要把四國遊戲破關──這時候就暫時別管破關後能不能得到足以鏖殺地球的終極魔法,我們當然不能就這樣放著四國不管。必須要有人把遊戲破關,讓四國擺脫威脅才行……可是破關的人不見得一定得是我或者鋼矢姊對吧?」
  「…………」
  「就整體平衡的觀點來看……誰闖禍誰負責的意思來說,如果絕對和平聯盟的其中一個魔法少女得到終極魔法的話,我認為是最沒爭議的。但無論是誰,總之可以確定最好不要是我這個局外人──不,當然鋼矢姊拿到也可以。只是無論誰要收集這八十八條規則把遊戲破關,應該有一件事是只有我可以幫得上忙的不是嗎?所以我打算辦好那件事,也希望鋼矢姊一起來幫忙。」
  「只有空空小弟你能幫得上忙的事情?是什麼事?」
  要是平常的空空,應該絕對不會說『辦好這件只有我能幫上忙的事情』這種積極進取的話。當然也不會說什麼『希望妳一起幫忙』這種直截了當的台詞──
  空空回答鋼矢的問題。
  「我是說──我要讓這場遊戲擺脫期限的枷鎖。」
  「期限──你是指不明室動用『新武器』之前的期限嗎?」
  「對,不管成功失敗,絕對和平聯盟的實驗本來沒有什麼時間限制,都是地球鏖滅軍自己附加上去的對吧?正確來說,某種程度來說應該是我自己定下來的期限──如果絕對和平聯盟應該要得到終極魔法以示負責,我認為我負責的方式就是把這個時間限制拿掉。所以──我要暫時離開四國,淘汰出局之後向地球鏖滅軍報告詳情。報告說現在發生在四國的意外狀況與地球沒有任何關聯,所以不需要動用新武器。這樣的話,就不會有什麼時間限制,也不用急著收集規則了。」
  「……你剛才說暫時是吧?」
  非常合理。
  這件事確實只有空空才能辦到──就算鋼矢逃出四國,把這件事告訴外界,也不會有人相信她。空空就是為了調查原因才來到四國,由他來講才有說服力──可是……暫時?暫時離開四國?
  「空空小弟,也就是說你打算之後還要再回四國來嗎?」
  「那是一定要的啊。因為我要請鋼矢姊協助我逃出四國──之後如果要幫妳收集規則的話,當然得再回來四國。」
  可是如果成功逃脫之後,鋼矢姊也要脫離遊戲的話,那就是另一回事了──空空說得一副稀鬆平常,所以鋼矢聽起來好像也不覺得有什麼奇怪。可是這當然一點都不稀鬆平常。
  明知四國有多危險,已經離開之後又跑回來──空空嘴上說歸說,好像根本沒想到有這種可能性。可是說真的,這種鬼地方如果逃出去的話──如果逃得出去的話,就連鋼矢自己也絕不會自告奮勇再跑回來──這孩子的腦袋是怎麼長的?
  難道他是百分之百的個人主義者,打死也不願意欠人家人情嗎──他願意幫忙進行遊戲當然很讓人感謝,可是不愛欠人情到這種程度,多少也讓人覺得有些過猶不及。
  「怎麼了,鋼矢姊?」
  「呃──沒什麼事啦。假如要這麼做,空空小弟──如果要說問題點在哪裡的話,那就是現在我們只知道大約半數的規則,真的能夠平安逃離四國嗎?就是這件事。撇開收集規則的觀點不談,淘汰出局和過關比起來當然比較容易,但也沒那麼簡單喔。事實上除了遊戲剛開始非常初期的時候有一些偶然逃脫的案例之外,幾乎沒有人成功離開這場遊戲……我應該有說過吧?」
  「是的。可是反過來說,雖然是在遊戲剛開始非常初期的時候,但的確有人成功離開了。那至少代表沒有收集規則的玩家逃離四國這件事本身『不違反規則』吧──」
  「…………」
  「應該是這樣吧。」
  現在的四國裡幾乎沒有任何一件事能夠說得準,所以也不能怪空空又補上這句話。可是他的口氣當中卻帶著某種自信。
  「可能也要看有多少規則產生變異、產生什麼樣的變異──可是至少我到達四國之後已經過了兩天以上,現在還沒被炸死,就代表照平時那樣行動應該是安全的。或許束縛四國的規則沒有我們想像的那麼惡劣也說不定。」
  「這個嘛……照你這樣說的話,我也已經存活了超過兩個多禮拜了。」
  鋼矢的案例是因為她有一定的知識當基礎,在這兩個禮拜之內還一邊收集規則。和這兩天還在摸索階段的空空不能相提並論。不過就算連帶這點一起考慮進去,他說得也沒錯。
  「縱使真的觸動那種突然致死的陷阱,發動之後好像也不是完全躲不掉。再說收集規則的時候突然死掉的機率,和嘗試逃脫的時候突然死掉的機率,兩者應該差不了多少。」
  「你說得是沒錯啦──」
  不對,真是這樣嗎?
  鋼矢感覺這兩件事好像大相逕庭──可是真問她哪裡不一樣,她又答不出來。
  既然有些規則還沒揭曉,無論做任何事確實都有風險──這樣的話,不管以什麼來當行動準則都差不多。
  一方面是為了度過大鳴門橋(或是其他地方),收集更多規則之後再往東行。一方面則是為了破關而收集規則,兩者比較起來也沒什麼差別……
  「可、可是空空小弟,只有半數的話我實在沒把握。至少收集到四分之三的數量,等更安全之後再離開好不好?雖然有期限,可是反正還剩下一半的時間──如果要解除時間上的限制,最晚最晚等到第七天再離開四國也行吧?」
  第七天才離開,時間或許真的卡太緊。可是兩人一起專心收集規則到第五天,然後第六天再離開。這應該也算是在淘汰與破關之間折衷的辦法。
  鋼矢是這樣認為的──可是空空深知地球鏖滅軍的情況,他似乎不這麼想。
  「地球鏖滅軍不見得會遵守期限──發現我失去聯絡之後,不明室可能已經開始行動,準備動用『新武器』了。」
  「是嗎……你這樣說也沒錯。可是我還是覺得不太放心。也不對,現在不管怎麼樣都沒辦法完全放心啊──」
  鋼矢知道遊戲的結構,所以之前她採取的心態就是一心只想著要破關。可是像空空這樣把外界一起拉進來參與的心態或許也是必要的。
  現在的狀況確實很急迫。
  只要空空把一切照實向地球鏖滅軍報告的話,不只能夠阻止他們動用『新武器』,還能指望有第三方組織出手援助。問題是──
  「……空空小弟,問題是你能不能平安順利向外界報告有魔法這件事──站在絕對和平聯盟的角度,當然不希望魔法的事情洩漏給外人知道。」
  「問題果然還是出在這一點啊。」
  「嗯。我倒是認為都已經這時候了,就算不情願也只能公開了──」
  事情都已經鬧到這種地步了。
  現在的狀況根本已經沒辦法自己內部解決──因為姑且不論瞞不瞞得過民間,鬧到這種程度,根本已經擋不住同類型的組織獲知情報了。
  「那就更只能請鋼矢姊妳大力幫忙了。請妳努力保護我。」
  「…………」
  被別人拜託要努力保護他。聽起來真是奇怪,老實說這種請託好像也不是一介小兵能隨隨便便就能答應的。可是對鋼矢來說,她也沒辦法拒絕。
  再重申一次,空空的想法非常合理──只是太過合理,合理到不近人情,令人有些毛骨悚然而已。
  「我明白了……那我們就往鳴門市去吧,鳴門市的大鳴門橋──對了,之後我們先吃點東西,互相比對一下規則之後再出發吧。」
  「好,就這麼辦吧。」
  空空點點頭。
  他臉上的表情叫人看不出點頭的時候是何種心境──先前鋼矢認為空空的性格就和『她』說的一樣,可是搞不好比『她』說的還更誇張也說不定。
  我可能上了一條賊船呢──要是一個小心沒抓緊被甩下去的話,可能就會像『她』或者是證那樣,輕易送掉自己的小命……
  「…………」
  「可是說要出發,感覺心情有點沉重呢──不曉得該說心情沉重,還是腳步沉重。一想到還要再走一次那條燒山寺道──而且這次是走下山,人家都說一般走山路都是下山比上山還吃力吧?」
  「之所以會說下山比登山累,是因為走下坡山路的時候大多都是在爬完山之後。爬山時累積疲勞傷害,下山的時候當然就辛苦啦。」
  鋼矢說完之後──
  「放心吧,空空小弟。不用操這個心。」
  ──又這麼說道。
  「不用嗎?」
  「既然沒等到要等的人,現在也沒什麼裡由不飛了──回程路上我們就用飛的吧。別說是回程路上,我們就從這裡一口氣直飛到鳴門去。」

  7

  一口氣直飛鳴門。杵槻鋼矢──魔法少女『Pumpkin』說得好像很簡單似的,可是對剛剛學會用魔法飛行的空空而言,這件事當然一點都不簡單。
  而且就算他們沒等到要等的人,在飛行中被人發現的風險也還是存在──不,既然那個魔法少女『Stroke』手中很有可能拿著魔法少女『Collagen』的魔杖,空空也很想避免在空中飛,吸引別人的目光。
  他們還是有不能飛的理由。
  所以空空原本的打算當然是想要利用走路和其自行車的方式前往鳴門──但要是仔細一想,雖然他有反駁的餘地,但卻沒有選擇的餘地。
  又要從燒山寺下山,之後還要騎自行車。雖然空空的腳應該負荷得了,可是鋼矢的腳因為按摩的關係,好不容易才不痛了──因為空空無微不至的按摩,可能好不容易才恢復到能夠如日常動作那樣行走,但下山山路那麼遠,空空不認為鋼矢撐得住。
  可是如果要等她的腳復原,搞不好真的會拖到第六天、第七天──如此一來,飛行可能變成唯一的選擇,沒有其他方法可出其右。
  即便這麼做有可能讓他們被『Stroke』手袋鵬喜發現──
  ……手袋鵬喜也不一定隨時都對空空虎視眈眈,那個精神狀況不穩定的女孩子可能已經不小心在哪裡觸犯了規則、觸碰了陷阱,現在已經Game Over了。
  除了魔法少女『Stroke』之外,被其他人發現倒不算什麼危機風險──反倒是值得高興的事情,或許可以讓他們找到其他協助者。
  就算逃脫遊戲其實是一場收集遊戲,人愈多愈好這一點還是沒變──因為四國遊戲不是一場競爭。
  即便有人收集到某一條規則,也不會對某人有什麼不利──因為規則是無法獨占或是隱藏起來的。
  空空認為不見得非得由他破關,就算是其他人破關也行。要是把他的想法連帶考慮進去,只要沒有發生像他親身經歷過的嚴重誤會,四國現在的倖存者應該團結一致,一起把這場遊戲破關才對。
  ──當然前提是八十八條規則裡得沒有規定『團體行動僅限幾人』才行。
  「照這樣說的話,唯一的問題就是我的飛行能力了。」
  走出宿坊的時候,空空這麼說道。仔細一想,當他進屋的時候把應該是魔法少女服裝一部分的靴子給脫掉了,該不會不穿靴子就不能飛吧?
  這樣的話,連靴子都不能隨便脫下了……
  「老實說,我沒有信心能夠一路飛到鳴門市去。因為我只有貼著馬路的低空飛行過一小段距離而已──」
  「我也這樣覺得。在不習慣的超高度飛行可是很危險的──高度太高的話,會因為強風的關係,飛起來很困難。而且空氣也會變得稀薄。」
  「咦?要飛到空氣稀薄的高度去嗎……?」
  「只要想飛的話,是可以飛得上去啊。只是這麼做很危險又沒什麼意義,所以沒有人這樣飛而已。」
  「可是這樣的話,也可以往上飛到防護罩外面去吧?如果是我搭乘直升機來到四國上空的高度,我想應該就在防護罩──也就是規則限制的影響範圍之外吧。」
  「我也不知道……總之無論如何,現在的做法應該就是盡量飛到空空小弟不會得高山症的高度,然後往鳴門市前進吧。正確來說是往大鳴門橋前進。」
  「在山頂上還在擔心得高山症,說起來也挺奇怪的……大鳴門橋看得見嗎?」
  「從這一帶看過去的話會被樹木擋住,所以看不到。不過那麼龐大的建築物,不管從四國哪裡都看得見喔。我敢保證。」
  「這個保證應該只是鋼矢姊妳隨口說說的吧……」
  如果鋼矢現在沒有使用『自然體』魔法的話,看來她的身體已經復原,至少能夠開這種玩笑話了……空空重新體會到這種有沒有發動都看不出來的魔法真是棘手。
  在進行遊戲的時候,這種魔法是一大優勢──空空原本是這樣認為的,可是照現在這樣子,或許他不用仰賴『自然體』魔法,應該也能夠暫時先離開四國一趟了。
  所以問題就是──
  「鋼矢姊,那妳待會兒會教我怎麼在高處飛行對不對?」
  「什麼對不對……別這樣理所當然地依賴別人喔,我可不是隨侍。」
  「隨侍──」
  「既然已經決定要怎麼做了,那就三兩下解決吧。用這種方式──」
  鋼矢前一秒鐘才踏著輕快的步伐移動,孰知她的雙手忽然從空空身後伸過來──繞過來,就這樣緊緊扣住他。
  或者應該說緊緊抱住他。
  「咦?鋼矢姊?」
  「要起飛囉。」
  一飛沖天。
  兩人飄離地面,飛了起來──連一點準備時間都沒有。
  「嗚──嗚哇。」
  「哈哈,原來空空小弟也會這樣尖叫啊──」
  不是。
  空空發出尖叫(其實也沒到尖叫的程度)不是因為忽然就飛上天,主要還是因為被人從身後抱住,讓他嚇了一跳──實際上之後更快速的飛行也沒讓他大叫出聲。
  不過這或許應該說因為速度太快,快到他根本來不及叫出聲才對──
  「──!」
  「我先說喔,我和證他們不一樣,飛起來可是很猛的──可是因為飛得猛,所以也很快喔。哈哈哈──」
  杵槻鋼矢與空空空就這樣消失在正上方的天空中,只有鋼矢那多少已經恢復的諷刺口氣與笑聲仍如同妖魅般仍殘留在現場。
  鋼矢說得沒錯。對她來說,與其放慢速度配合魔法初學者的空空飛行,倒不如把空空當成行李抱著,然後使出全力飛還更簡單俐落,更能『三兩下解決』。
  用更快、更安全的方法,飛完通往大鳴門橋的最短距離。
  站在空空的立場,他自己也明白。只是至少希望鋼矢在動手前能先說一聲。總而言之言而總之,到頭來他們倆幾乎沒有好好觀光名勝地燒山寺──沒有投個香火錢也沒有拜拜,就連讀經納札都沒有,就這麼前往下一個舞台了。
  他們朝著未來前進──在空空空朝著終於看到一線曙光,並且開始展翅飛翔的時候,或許不該說這種話潑他冷水,可是不管他有多急著趕時間,或許都應該在這間燒山寺逛逛才對。至少或許應該看一眼兩人剛到達時,鋼矢有提到過的那根樹齡幾百年的一本杉才對。要是去看的話──
  因為要是他們去看一眼的話,可能就會發現有某人躲在樹幹後窺伺他們的一舉一動。
  「那個方向是……原來如此,他們要去大鳴門橋是嗎?也就是說他們放棄收集規則,想要先離開四國。參考外人的意見果然有效,這個主意倒是很靈光……不過很遺憾,我可不能讓你們離開。」
  那個某人喃喃自語道。
  那個身穿魔法少女服裝的魔法少女喃喃自語道。
  語氣中彷彿看不起這世間的所有一切。
  「看來只能把他們打下來了。Let's空戰。」


  第三回 「空中大戰!風馳電掣的攔路虎」

  0

  這世上,沒有什麼事情比『天才的煩惱』更無謂了。
  我們想要的是一個不會煩惱的天才。

  1

  斷尾求生。
  這是一句慣用語,用來表示遇到緊急狀況的時候,放棄身體的一部分之後逃亡,求得安全活命的機會──可是如果從現代生物學的觀點來看這句話,印象就會有點不一樣。
  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斷尾求生』這句話成立的前提是因為蜥蜴就算切斷尾巴,之後還是可以再生,讓尾巴完全復原。可是蜥蜴的尾巴在外觀上雖然的確再生,但實際上要說『完全復原』卻不盡然正確。
  蜥蜴尾巴內部原本是由好幾段骨骼連接在一起所組成的,遇到狀況的時候會被切斷。可是重新長回來的尾巴內部沒有像原本尾巴那種複雜的骨骼。
  裡面只有一截光溜溜的軟骨而已──原本的尾巴可以做一些複雜的動作,新長出來的尾巴也沒辦法了。斷尾的代價就是這麼大──不能隨隨便便說斷就斷。
  如果要問講這件事有什麼意義,就是指這種自切行為雖然付出的代價很大,但並非自殺行為──為了生存、為了保命,有必要的話就得付出必要的犧牲。
  這完全體現了空空空的生命──可是他和蜥蜴不一樣的地方,在於他放棄的不僅限於尾巴這種末端部位。
  不管是腦還是心臟,必要的話他都會二話不說放棄──就是這樣的精神力讓他能夠活到現在。
  如果必要的話。
  就連心靈也照斷不誤。

  2

  「我想起來了,我以前曾經聽過鳴門金時這個東西。」
  「啊,你有聽過啊,空空小弟。之前你也說聽過愛媛縣的果汁,你知道的好像都和甜食有關耶……難不成你對甜食很熟悉嗎?嘴裡沒有蛀牙吧?」
  「喔,原來鳴門金時是某種甜的東西?」
  「你不曉得鳴門金時是什麼啊……」
  「是那種加在好吃燒裡的金時豆的原料嗎?」
  「連金時豆是什麼都不知道嗎?你這樣可以說連常識都不懂耶。」
  「因為我吃東西基本上都是為了健身而吃的……所以不太吃甜的東西。要是長蛀牙的話,可能會影響牙齒咬合。」
  「還真是清心寡慾呢……鳴門金時其實就是番薯啦。」
  「啊,聽妳這樣一講,好像沒錯。」
  「那是德島名產……其實應該算是鳴門的名產吧。」
  「是用漩渦培養的嗎?」
  「哪有番薯是用海水種的,生命力太強了吧。其實我也不確定……不過空空小弟,你講這些話不是因為不懂常識,根本就等於是笨了。」
  兩人就這樣一邊閒散地聊天一邊飛行──也就是說魔法少女『Pumpkin』已經放慢速度,慢到可以讓他們這樣天南地北聊天了。
  一開始的時候,鋼矢還打算保持最快的速度一口氣直衝到大鳴門橋去。可是後來,早早就放棄這麼做了。
  她改變做法。
  雖然杵槻鋼矢已經當了很久的魔法少女,但是因為她過去主要採用的戰略以及天生個性的關係,鮮少有機會抱著一個人飛行──更別說是抱著男孩子飛。仔細一想,這根本就是她的第一次經驗。
  不知道鋼矢是不是認為空空還是十三歲的少年,應該可以像抱行李一樣抱著他的身子飛行。又或者單純只是心血來潮,根本未經深思就把他抱了起來。不過搬運女孩子和搬運男孩子畢竟還是兩碼子事。
  男女之別畢竟還是存在。
  既然是用魔法飛行,搬運物的重量其實不算什麼大問題──可是身體的形狀讓鋼矢不太好搬運。這或許是因為空空有鍛鍊身體,肌肉形狀的分布變化與同齡女孩子不一樣。
  如果要再說仔細一點,因為鋼矢是從背後抱著空空,如果要用她認為比較好搬的方式、能夠維持最快速度的方式抱住空空的話,必然就會把胸部擠在他背上。這也是另一個原因。
  雖然杵槻鋼矢的角色是個性格怪異的大姊姊,可是她沒有那種特殊興趣,喜歡沒事去誘惑一個純情小弟──之所以讓空空揉自己的腳揉好幾個小時,單純也只是為了要消除疲勞而已。
  因此到頭來就變成用有些不自然的姿勢抱著他飛了──而且用那個姿勢很難維持最快速度飛行。
  不過就算飛得比較慢,比起空空這個飛行菜鳥自己慢慢飄,讓鋼矢抱著飛確實還是比較快……空空少年感覺自己好像在享受一段空中遊覽旅程似的。
  空中遊覽──以感覺來說,好像是電視上看過的跳傘運動那樣。就是專業跳傘人員把觀光客抱在懷裡,從直升機往下跳的那個運動──不過他們倆是持續飄浮(雖然速度已經放緩,但現在的速度其實也不能算飄浮了)在空中,就這一點來說或許比跳傘還更刺激許多。
  這樣搞不好可以成為四國全新的觀光攬客手段也說不定──空空心裡想著這些雞毛蒜皮的雜事。不過想當然耳,既然絕對和平聯盟對魔法的存在祕而不宣,別說當作攬客手段,就連當作最後的必殺手段應該都沒辦法。
  只是一句玩笑話罷了。
  總之兩人維持在非常高的高度,以能夠對話的速度往大鳴門橋飛去──就如同鋼矢(誇大其詞)所說的那樣,大鳴門橋確實是很龐大的建築物,遠遠就能清楚看見。那麼大的建築物,應該不太可能會走錯路了。
  兩人是在空中移動,說走錯路好像不太正確,或許應該說走錯航道才對──也不對,航道原本好像是船舶用語。
  「可是空空小弟,原來你知道漩渦的事啊?」
  「是啊,漩渦很知名嘛……不過我也不是很清楚到底是什麼情況就是了,只知道海水會打轉。」
  「就是你說的那樣沒錯。」
  「是喔……」
  空空空把飛行的事情交給鋼矢處理,完全處於吊掛在空中的狀態──這樣子看起來滿讓人提心吊膽的,感覺還是靠自己飛比較放心,不過空空這時候已經習慣現在這樣子了。
  他的生理訊號一如平常。
  就算向下俯瞰地表,心裡也只覺得地面好遠──其他也就只是能夠親眼確認地上確實一個人都沒有而已。
  可能是因為空空平時把日常生活的一切都交由隨侍打點,所以就算把自己的小命交在別人手上也沒什麼猶豫。
  當然空空畢竟還是空空,不會因為來到四國就換個腦袋,所以他已經考慮到萬一掉下去──鋼矢不小心鬆手的情況,已經先想好對策了,所以生理訊號才平靜如常。
  如果特別要提的話,現在這種吊在半空中的搬法彷彿正把他這個女裝少年遊街示眾一般。然後這種身體互不接觸的方式讓空空覺得和鋼矢有距離感,好像人家真的很討厭他似的。對這個時常顧慮『他人如何看待自己』的空空少年有些傷心。不過這些都只是小事罷了──他總不能要求鋼矢把自己抱得更緊一點。
  雖然空空從前曾經當過抱枕,但不是每個人都會把他當成抱枕用──之前那次經驗,其實他也只是一個代替品給人抱著而已。
  「如果想要多了解漩渦的話,當然還是實際去看看比較好。有句話說百聞不如一見嘛──不過我其實也沒有看過啦。」
  「妳也沒有看過嗎……那為什麼要說得好像真的親眼看過似的呢?」
  「我的個性就愛充面子啊──就是因為我是這種性子,所以上面才會把『自然體』魔法分配給我。」
  「分配……當我知道魔法是來自於魔杖而不是個人能力的時候,我就一直避談這方面的事情。魔法真的是看適不適合本人使用……各自分配的嗎?」
  分配這個說法好像有點怪異,聽起來感覺很奇妙。不過既然魔法少女本人都用這種說法了,就照她的說法講吧。
  「不是,應該是看情況吧──因為這也只不過是實驗的一部分。把適當的魔法讓適當的人選使用,以及把不適當的魔法交給不適當的人選使用,比較這兩者之間的差異──前者不見得一定會比後者更強,你說對吧?」
  「是啊──有時候可能會發揮出意料之外的才華,引起始料未及的化學反應也說不定──」
  不管有可能還是不可能,既然道具能夠互相交換,兩種狀況都可以嘗試。他們當然想要用輪替的方式把所有可能性都試過一遍。
  不過在多番嘗試之後,真要決定魔法如何分配的時候,最終可能還是按照使用者的合適性分配──
  「……鋼矢姊確實很適合用『自然體』魔法。」
  「討厭啦,說好聽話捧我也沒什麼好處給你喔。」
  「不,這到底是不是好聽話也很難說……」
  這句話就好像罵鋼矢『愛充面子』,就如同本人自己說的那樣──就空空的感覺來說,鋼矢與其說『愛充面子』,其實應該是『行止無礙』。不過他不曉得該用什麼詞彙表達這層含意。
  以前說不定知道,經過這半年之後已經忘了──空空雖然年輕,卻知道很多詞彙。這些詞彙都是空空那位從前當國文學者的亡父教導他的。
  父親死後這半年,他不曉得忘掉多少詞彙──就連父親的事情都忘了不少。
  「雖然『自然體』魔法可以表現出自然的態度,應該還是有程度限制的吧?」
  「程度限制?」
  「我的意思是說就算能夠讓別人看起來很『自然』,有些時候應該還是掩蓋不過去──如果魔法並非真正萬能的話……」
  「是啊,即便科學真的無所不能,魔法卻不是萬能的。」
  「…………?」
  即便科學真的無所不能,魔法卻不是萬能的──鋼矢說這句話是自然流露,可是空空卻有些聽不太懂。結果他還是判斷鋼矢這句話只是在口出諷刺而已。
  這個判斷雖然錯誤,空空卻沒發覺──至少在這段空中游泳的時候都沒發覺。
  鋼矢本人說這句話也別無深意或是刻意埋什麼伏筆,所以空空沒發覺也不是他的錯──這個罪惡深重的少年完全沒有錯。
  不過這時候空空下意識記住了一件事──『魔法並非萬能』是魔法少女最基本的自我認知。記住這件事多少又提高了他的生存機率──改天他應該要回想起,就連登澱證個性那麼好強,當初都沒有向空空炫耀魔法。
  為了存活下來。
  為了逃生。
  他必須得回想起來。
  「……呃,就拿剛才的例子來說,就算『自然體』魔法會讓身邊的人認為妳走燒山寺道一點都不累──能讓別人認為妳走起來很自然。但要是妳的腳再也撐不住,當場倒下來的話,這樣應該就唬騙不過去了吧?人都已經倒下了,總不會看起來還像在走路吧?」
  「哼,我的腳永遠都撐得住。」
  「不是啦……」
  這時候充面子幹麼。
  要是鋼矢施展『自然體』魔法的話,是不是連現在她這樣充面子都會顯得自然平常呢──再怎麼說應該都會發現吧──不對,他們現在講的就是這檔子事。
  「『自然體』魔法到底能夠讓多『不自然』的事情顯得很『自然』?我認為應該有個清楚的界線才對。妳清楚嗎?鋼矢姊。」
  「唔──因為我是施法的人,所以……我想應該因人而異吧。」
  「因人而異?」
  「也就是說即使能夠騙過某A,但是也有可能騙不過某B,可能瞞不過去──就像空空小弟能夠辨識『地球陣』那樣。」
  「……嚴格說起來,我的技能不是分辨『地球陣』,而是分辨『地球陣』的時候眼睛不會壞掉。」
  怪人『地球陣』能夠擬態成和人類完全相同的樣子,而分辨出『地球陣』的其實是地球鏖滅軍開發室的『科學技術』。沒錯,就是那個現在空空在『驅除』怪人的時候仍在使用的工具『驗明鏡』──可是也不對。
  這麼說來,空空先前也曾經識破一個『看起來像條狗的少女』,認出對方其實是個少女──曾經識破對方的真面目。那又怎麼說呢?那又怎麼算呢?那時候空空沒有戴『驗明鏡』,而是用肉眼看穿的。
  就類似那次的情況嗎?
  不過那時候少女看起來像是狗的原因當然不是魔法,而是地球鏖滅軍不明室的『科學』──
  「可是我的魔法的基準基本上就像空空小弟你剛才說的那樣。有時候也會不靈光──雖然我的腳永遠撐得住,魔法卻有可能撐不住。」
  「魔法──可能撐不住。」
  有其極限。
  不對,空空也覺得鋼矢好像對自己的腳力太有自信了點。
  「這件事又有什麼問題嗎?」
  「不,我在想現在我們在天上飛到底算哪一種。魔法能夠讓我和鋼矢姊在天上飛這件事看起來很自然嗎?」
  「和你一起飛的話就沒辦法了──如果只是裝飾品大小的話也就罷了,魔法掩蓋不了一個和人一樣大小的行李。」
  「其實不是和人一樣大的行李,我本來就是人。」
  鋼矢說過她的魔法沒辦法用在別人身上,像這種姿勢好像也不行──那麼假設現在只有鋼矢在飛的話又如何呢?
  「只有我一個人的話大概還是會被發現吧──再怎麼樣都不可能讓『人在天上飛』這件事變得很『自然』……因為人本來就不會飛啊。基本上,你就想成我的魔法『自然體』只能掩飾狀態程度好了。」
  「這樣啊──」
  鋼矢有一種傾向,常常會把自己的魔法看低一點,空空暗忖這是不是有什麼原因。不過倘若問起這件事,話題就會偏離主旨,所以空空就想成是她個性謹慎低調,用這個理由說服自己。
  雖然只是一時的理由,但是能夠把個性一點都不謹慎低調的鋼矢想成這種人,空空自己也是十足怪胎──不過歸根究柢,主要原因還是因為他本來就對別人是什麼性格沒啥興趣。
  無論如何,不管鋼矢對自己的評價如何、怎麼看待自己,空空都不打算放棄『自然體』魔法用起來很便利的觀點。
  再說雖然問了這許多,空空自己也不認為魔法能夠隱藏他們在天上飛──要是可以的話,這種魔法就不是『自然體』,而是如他一開始所想具有『迷彩性質』的魔法了。
  「什麼這樣啊……嗯?如果隱藏不住的話會怎麼樣嗎?」
  「沒什麼,只是我從剛才就一直在留心向下看──我們飛這麼高,就算真的有人存活,看起來應該也只有米粒大小而已吧……」
  空空說道。
  「我在想,如果有人現在抬頭向上看的話,是不是會發現我們──」
  「如果我們往下看覺得地上的人只有米粒大小,那地上的人往上看我們,應該也只有米粒大小吧?用不著我使用魔法,對方應該也只會以為有鳥在天上飛。」
  「也是……只是我還是掛念魔法少女『Stroke』的行蹤動向。」
  「原來是這件事啊──我也不是不了解你的想法。特別空空小弟你還曾經給她用『光束砲』亂射一通。」
  「是啊……」
  『光束砲』的胡亂射擊。
  那次經驗確實很驚人──說驚人還不夠貼切,根本就是天翻地覆了。在空空過去經歷過的『天翻地覆經驗』當中也是一等一的程度。
  「就組織來看,最終還是會把適合的魔法分配給了適合的人。可是我始終覺得那個魔法少女情緒這麼不穩定,不管怎麼配,唯獨不應該『光束砲』交給她才對……」
  「應該也可以這樣說,當空空小弟有這種想法、心懷警戒的時候,絕對和平聯盟的魔法少女製造課或許就已經達到他們的目的了。」
  「…………」
  聽她這麼一說……好像也沒錯。
  就是這樣……好像很恰當。
  故意把不該給的道具交給那麼歇斯底里的人,營造出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發狂、失控的情況。
  站在『敵對』的角度,即便認為杞人憂天,但還是得多分配相對程度、相當程度的兵力去應付。
  就好比鋼矢剛才說的那樣,空空本來可以把飛行的事完全交給鋼矢,自己好好睡一覺──結果還是不眠不休睜大雙眼,注意地表與周遭有沒有什麼異狀一樣。
  如果這真的是絕對和平聯盟所希望的結果,這計策確實很巧妙──也可以說很狡猾。這種熟知人心的老江湖手段和魔法給人的奇幻印象相差十萬八千里。
  實在太現實了。
  ……要說這個計策有什麼缺點,就是己方同樣也得分配相對程度、相當程度的兵力來掌控『可能失控的人』……換句話說,這部分的工作會不會就是由魔法少女『Pathos』來負責呢?
  所以在她死後,『Stroke』就陷入失控狀態……
  而她此時此刻仍然還在失控當中。
  失控跑掉──失控飛走了。
  「那個『光束砲』真的毫無疑問太可怕了──好幾次我都差點要放棄。」
  「你好幾次想要放棄?不會吧──不過現在應該不用擔這種心,『光束砲』魔杖已經不在『Stroke』手上了。」
  「是這樣沒錯──」
  『光束砲』魔杖已經沒收了。
  要是魔法是來自於魔杖,那照理來說『Stroke』已經沒辦法發射『光束砲』了──可是她雖然失去『光束砲』,卻又拿到了別的魔杖。
  沒錯,就是那柄『拷貝』魔杖。
  只要她手上有那柄魔杖,是不是就不能放鬆戒心?就像之前的魔法少女『Collagen』一樣,『Stroke』也有可能會變成對抗魔法少女的鬼牌。
  關於這個問題,現在他們也束手無策,或者該說只能先擺到一邊去──頂多就是祈求老天而已。
  祈求陷入失控狀態的『Stroke』已經不把空空放在眼裡了──
  「『Stroke』拿著『Collagen』的魔杖當然麻煩,可是有好幾柄魔杖遺失應該也是一大問題──除了『Pathos』的魔杖『精準』已經因為違反規則的爆炸被炸碎了之外──」
  有些魔杖不知所蹤。
  算上魔法少女『Collagen』的魔杖被『Stroke』拿去──其他還有兩柄。
  『光束砲』魔杖還有證──魔法少女『Metaphor』的魔杖。
  「我想『光束砲』魔杖應該就在香川縣的那所國中學校裡喔。你之前為了減輕重量,沒有把『Stroke』的魔法少女服帶來,魔杖應該就和衣服擺在一起。要是你那麼怕那柄魔杖流落在外的話,要不要回去拿?」
  「回頭去拿也有一點風險──我之前不知道魔杖是藏在衣服裡面,而且還那麼重要,所以才把『Stroke』的衣服留在香川沒拿來……」
  要是他之前就把魔杖當成施展魔法的工具,就不會那麼不小心、隨隨便便把魔杖留下來。
  就算不希望帶在身上變成負擔,也應該把衣服與魔杖毀掉再出發才對──不對,如果那柄魔杖可以讓空空使用『光束砲』,即便大小有如電冰箱,他也會想一起帶來。
  「空空小弟,你這個人扔東西一點都不會猶豫呢。那輛空氣力學自行車『戀風號』照樣也扔在藤井寺。」
  「不是,我原本是打算騎那輛車去鳴門的──」
  不過聽鋼矢這樣一講,事實上也沒錯。
  自從來到四國之後,那輛腳踏車著實幫了空空不少,結果還是被他用完就扔──由此可見空空的冷漠、對事物多麼不縈於懷。如果有機會的話,他當然打算回去拿。不過他也知道大概不會有這個機會了。
  遙遠的將來,倘若空空的人性產生劇變,有心想要真的好好在四國巡禮的話,屆時走到第十一處靈場藤井寺的時候,說不定會把那輛車順便帶走──不過這怎麼可能呢?
  空空不認為那輛自行車可以完好如初地保存到那時候。而且過了那麼久之後,自己十之八九已經把『戀風號』給忘了。再說他也不覺得自己真能活那麼久。
  特別是最後一點,他最有把握。
  他認為自己絕對到死都是死性不改。
  大太刀『破壞丸』可以說是『那個人』留下來的遺物,可是當『破壞丸』被打個粉碎的時候,空空驚訝歸驚訝,一點都不覺得悲傷或者失去什麼重要的事物。
  他對物品一點眷戀都沒有。
  就如同他對人一點感情都沒有一樣。
  「用飛的當然比較快,自行車扔了也無所謂啦──不過至少你不需要擔心『光束砲』會造成威脅喔,空空小弟。」
  「為什麼?先前鋼矢姊也曾經說過一些話,好像很瞧不起鵬喜同學的『光束砲』似的……」
  「我沒有瞧不起光束砲啦──不過這也僅限於我而已。因為只要有心,我可以飛得比『光束砲』還快。」
  「…………」
  「就好比子彈打不中動作比子彈還快的目標……可是如果要飛得那麼快,就得把空空小弟扔掉才行了。」
  鋼矢呵呵呵笑了幾聲。
  這句話一點都不好笑。
  「開玩笑的啦,別悶不吭聲的。」
  「沒有……」
  空空不說話,不是因為懶得理會那種惡劣的玩笑──他早就已經習慣鋼矢這種糟糕的笑話了。
  只是因為四國現在的狀況本身就像是一個惡劣的玩笑,相比之下鋼矢的插科打諢只是小意思,空空聽了也不會在意。
  不──這句話他可不能聽聽就算。
  她能夠飛得比『光束砲』還快……
  速度更快。
  「照妳剛才那樣說,聽起來魔法少女飛行好像也有技術好不好、擅不擅長的差別?」
  「嗯,是有啊。『SUMMER』隊當中,飛行技術最好的就是我──應該說找不到比我更會飛的魔法少女了。」
  「是這樣嗎?沒有比妳更會飛的魔法少女……還真有自信呢。」
  「不,這該說是自信嗎……你想想嘛,就我個人來說,因為我分配到的魔法很遜,所以只能在飛行方面下功夫。大家都想盡辦法讓自己的固有魔法更強,反倒是飛行這方面可以說是魔法少女的基礎功夫,大家都會飛,所以容易受到忽略。」
  「…………」
  「現在的教育流行注重發展每個人各自不同的個性──可是你不覺得,把一件每個人都會做的事情做得比每個人更好也很重要嗎?實際上就是多虧我的飛行速度快,所以現在還能保住性命。」
  「保住性命……喔,你是說在四國遊戲當中。」
  「不,我是指在絕對和平聯盟當中保住性命。」
  鋼矢說道。
  「你不是覺得奇怪,為什麼我在『SUMMER』隊年紀特別老不是嗎?」
  雖然用『老』這個字有點誇張,可是鋼矢比其他四名魔法少女年長也是事實。
  空空知道這個狀況,但卻沒有想過原因是什麼──之前他的解釋是單純只是因為魔法少女『Pumpkin』做事比較精明、求生技術高明,所以『比較長命』。
  其實並非如此──不,就算真是如此,另一個原因難道是因為其他魔法少女的壽命都超短嗎?
  證那麼年輕就死於非命。
  難道那種狀況並非特例──是嗎?
  「我大概是十歲的時候成為魔法少女──之後就一直存活到現在,一直生存到現在。雖然也執行過相當艱困的任務,但總是在鬼門關前──半隻腳踏進去的狀態下在地獄裡出生入死到現在。」
  「在地獄裡出生入死這種說法還真恐怖……不過其實也很恰當。所以飛行速度就等同於逃跑的速度囉?」
  「我實在不太願意承認飛行的用途只是用來逃跑,但差不多也八九不離十了──只不過我也沒辦法長時間一直維持比『光束砲』還快的速度……」
  「是嗎……」
  聽到鋼矢這番話,空空多少能夠安心一點。
  鋼矢和『Stroke』原本是自己人,某種意義來說兩人彼此都很熟悉了。可是空空不一樣,不久之前才和『Stroke』打過一場,所以怎麼樣都沒辦法對那名魔法少女放下戒心──不過雖然放不下,或許可以把戒心稍微降低一些。
  再說要是因為老把目光放在她身上而疏忽了其他事情,那就本末倒置了──要知道現在還有超過一半的規則還沒查清楚。
  炸死的危險性現在還是如影隨形。
  「……可是鋼矢姊真厲害,從十歲那時候就開始和地球作戰。我和妳比起來,應該說資歷吧……相差太多了──」
  早在『巨聲悲鳴』逆轉了地球與人類這場戰爭的局勢之前,鋼矢就在和地球作戰了──不過空空到現在也還沒遇過資歷比自己還淺的人。
  「資歷多寡根本沒有一點意義,要和地球作戰──講求的真的是天分。」
  「我從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天分,適合和地球作戰。」
  講得更明白一點,他從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天分、適合做什麼事。如果這世上有人沒有任何天分,那個人肯定就是自己了。
  甚至沒有活著的天分都沒有。
  「是嗎?可是你從剛才開始不都一直面對著地球嗎?」
  「什麼?」
  「你一直目不轉睛地看著下面……一般來說從高處向下看的話,應該會覺得頭昏眼花。我在飛的時候也是盡量不要看下面喔──無論我多憎恨地球。」
  「……我也不是──」
  我也不是為了狠瞪著地球才向下看,只是想要找找看有沒有人活著──空空本來想這麼說,但還是打消這個念頭。
  聽剛才的說法,魔法少女『Pumpkin』雖然作風玩世不恭,但和地球似乎並非無冤無仇。空空心想要是議論起這種事情的話,可能就比較麻煩了。
  提到關於地球的事情,萬一自己一個不小心說溜嘴,把曾經和地球對話的事情爆出來的話就大條了。
  「……嗯?你也不是什麼?」
  「沒有,妳說得沒錯。我也覺得老是低著頭往下看好像很沒效率。」
  「效率?很沒效率?咦,我有說過這種話嗎?」
  「仔細一想,魔法少女也會用飛的──不見得一定會從下面出現。也有可能會從前面、後面或是上面出現也說不定……」
  空空一面說,一面左右上下轉動腦袋。因為他的身體被鋼矢牢牢抓住,所以沒辦法轉身改向。
  所以他只能動頭。
  一百八十度──三百六十度。
  因為有鋼矢的身體擋著,空空的視線還是有死角,可是至少在他看得到的範圍裡沒有任何人。
  也沒有魔法少女在飛──唔。
  想到在空中飛太顯眼,有可能會被發現,所以空空一直不太願意用飛的。可是他心想從防範、監視周圍環境的角度來看,好像也沒有其他位置比空中的視野更遼闊也說不定。
  完全沒有遮蔽物。
  就算有人攻擊身在空中的空空兩人也能一目了然──就算想要跟蹤或是追蹤他們,在空中也是不可能的。
  要是對方使用類似『醜惡怪俠』那樣的隱身類科學武器,或是像空空一開始把鋼矢的魔法錯認成的迷彩類魔法,用肉眼應該也很難發現到……不過在這種情況下,人在天上或地上也沒差了。
  「假如言行舉止觸犯規則,面臨到爆炸襲擊的話──鋼矢姊的移動速度應該也能甩得掉吧。」
  「那樣子的話我就要全力衝刺,空空小弟身體的一部分可能會被空氣扯斷,到時候就不好意思囉。」
  「我明白。」
  「……開玩笑的啦。」
  「啊,是玩笑話嗎?」
  拜託別開這種嚇人的玩笑。雖然空空這麼說道,可是其實他的反應才嚇人。
  「空空小弟,我想先確認一下之後的計畫──等我們到了鳴門公園之後就要用走的是嗎?」
  「沒錯,我們用走的過橋。」
  「既然我會飛,當然在海上也能飛喔。就像我剛才說的,我的飛行技術不錯,不會讓空空小弟掉進海裡去。」
  「是啊,飛行的確比較快──可是直到我們離開四國之前還是用走的好了。我不知道大鳴門橋有多長,可是既然開車就能過去,應該也不至於走不過去吧。」
  「我可以問問為什麼你那麼堅持要用走的嗎?」
  「可以,其實也沒什麼。對我來說理由很理所當然,要解釋的話反而不容易解釋清楚。」
  「對你來說很理所當然?意思是說這個理由對我們就不理所當然嗎?」
  「這個嘛……」
  空空支吾其詞敷衍過去。
  雖然他說不容易解釋,但是要解釋清楚其實很容易──只要告訴鋼矢,地球鏖滅軍的人很可能在橋的另一頭設有警戒線,要是用飛行的方式出現在他們面前的話一定會嚇到對方。
  如果只是嚇到對方的話倒還好,最糟糕的情況還有可能會被打下來──用走的過去都有可能會被當成槍靶,又何必特地讓這種機率增加?
  因為魔法少女習慣把飛行當成理所當然,所以個性實事求是的空空不曉得該如何解釋這部分在感覺上的差異──不過鋼矢對飛行的堅持熱愛非比尋常,就算空空真能說的清楚明白,她可能也無法理解。
  想到之後可能的狀況,就算空空再不情願,可能還是應該得說明清楚比較好──可是就算他想到之後可能的狀況,光就這件事來說他還是沒辦法說明清楚。
  問題不是出在容易不容易解釋。
  就在這個時候──
  因為在兩人正談論這件事的時候,空空察覺了一件事──無意間察覺了一件事。
  這個時間點非常精準,可以說空空現在好不容易才察覺,也可以說他立刻就察覺──不過無論怎麼說,他都沒時間解釋了。
  眨眨眼。
  因為就在這眨眼一瞬──兩人就被追上了。
  號稱速度最快的魔法少女『Pumpkin』瞬間就被追上──瞬間就被追過──瞬間就被攔下了。
  那人張開雙臂──笑容盈盈。
  「咦……」
  面對這莫名其妙的狀況,鋼矢一陣啞然。而空空則是連回頭都來不及,還面對著後面──那個女孩對兩人開口說話。
  那個魔法少女──
  穿著一身黑衣的魔法少女開口說道:
  「Stop。這裡禁止通行喔,『Pumpkin』。」

  3

  那不是隱身或是迷彩之類的伎倆。
  空空可以打包票──不是因為他根據什麼理論否認這種可能性,而是因為他看見了。之前他轉動頭部,注意四周有沒有異狀──在鋼矢說他只看著地面之後,空空就不光只注意下方,也告訴自己要到處看看。
  所以他看見──映入眼簾了。
  就在鋼矢問空空問題,而他一邊往後看的時候。
  他覺得好像有什麼東西微微動了動──有什麼東西。因為太陽還沒西沉,正當空空還心想被太陽光照得看不太清楚的當下──那個微微有動作的東西眨眼間突然『放大』,然後變成魔法少女的模樣。
  簡單來說,那個人從空空視力不及的遠方瞬間就『飛到』兩人附近。
  不折不扣的超快速度。
  警戒或是監視一點意義都沒有──快到人類感官都跟不上的飛行速度。這麼一來,原本沒有遮蔽物、視野遼闊的安全位置一下子變成不利於己的要命因素。
  子彈打不到比子彈還快的物質──這種道理固然天經地義。可是照這個道理的話,就算那個物質比子彈還快,但要是遇上更快的物質,會被追上也是用膝蓋想也知道的道理。
  此時此刻應該是鋼矢比空空更深刻體會到這個道理吧──就是那個不滿足於組織分配的魔法,長久以來一直磨練自己飛行技術的魔法少女『Pumpkin』。
  「…………」
  身穿黑衣的魔法少女
  手上拿著的魔杖──也是黑色的。
  雖然衣服款式設計和鋼矢與空空身上穿的一樣……就顏色不同這一點來說,倒是和先前空空一路看下來的狀況沒什麼差別。可是──卻有很大的不同。
  空空感覺到不同──到底是哪裡不同。
  一時之間也說不上來──要是有多一點時間觀察的話,或許能看出什麼端倪。
  「…………!」
  眼前的景象忽然急速旋轉。
  不,急速旋轉的不是景象,而是空空的全身──要說他究竟發生什麼事,就是被人猛力甩了一下。
  被抱著他的魔法少女『Pumpkin』猛力甩了一下──也沒什麼大不了,杵槻鋼矢只是照她剛才說過的話行動而已。
  她已經預先說過,一旦遇上危險,就算拚著扯斷空空的身體也要使出全力飛行──而現在的轉向與加速讓空空不禁懷疑搞不好自己的身體真的會被扯斷。
  「…………」
  「我要卯起來飛了,空空小弟。」
  空空覺得自己好像勉強聽到鋼矢這麼說的聲音,說不定是錯覺──說起來一點都不誇張,現在的速度根本沒辦法開口說話。空空只知道她真的『卯起來飛』了。
  從飛變成卯起來飛,在字義上好像有點重疊。可是如果現在這樣才叫做『飛行』的話,那鋼矢的加速真的會讓人懷疑之前她是不是其實根本沒有真的在飛。
  從燒山寺飛上天空的速度固然也不慢,可是當時她似乎還放慢速度(或許是為了避免扯斷空空的身體吧)了。
  不對。
  鋼矢不只是發揮出全力而已──先前她搬運空空的時候刻意避免兩人的身子有過多的接觸,但現在已經顧不了這麼多,把空空緊抱在懷裡。可能是為了讓重心集中。
  盡可能保持流線型。
  鋼矢號稱自己的速度比『光速砲』更快,用這種比喻可能會惹她不高興──在旁人的眼光來看,她的飛行軌跡看起來就像雷射光線一樣。
  雖然不至於真的會扯斷身體,但現在這個速度別說是說話了,就連呼吸都有困難。飛的這麼快,只要嘴巴一張開,喉嚨深處瞬間就會變乾燥──身為魔法少女,而且是自己飛行的鋼矢可能不用操這個心,但饒是空空心智堅強到不像一般人,腦部構造卻沒特別堅固,幾乎快要因為黑視症而昏迷過去。
  只是快昏迷,而沒有真的昏迷過去。光是這一點或許就可以說他已經很了不起了──
  「嗚──」
  空空一邊發出呻吟,一邊確認後方狀況。不,這算不上是確認,單純只是他的頭被風壓吹到轉個方向,恰好讓他能夠看到後方狀況而已──對方沒有追來。
  因為空中沒有任何遮蔽物,不管用多快的速度遠離,空空還是可以看到『就在那裡』──那個黑衣魔法少女完全沒有追著空空、追著鋼矢飛過來。
  難道是因為他們忽然回頭高速逃離,對方只能眼睜睜看著嗎?怎麼可能是這樣。如果那個女孩有什麼理由這時候還文風不動、一動也不動的話──一定是因為她不當一回事。
  鋼矢雖然當機立斷全力逃跑──但是那個女孩根本不當一回事。
  大鳴門橋愈來愈遠──因為那座橋太巨大,飛近的時候還看不出距離那座巨大建築物有多遠。可是飛離的時候就能實際感受到愈來愈遠了。
  這是心情上的問題嗎?
  還是速度的問題?
  又或是──在他們和大橋中間有那個黑衣女孩的關係?
  「『Pumpkin』,妳很過分耶。怎麼一看到人家就跑?妳有想過這種無心之舉對青春期的女孩有多大的傷害嗎?嗯?」
  「!?」
  空空聽到這樣的聲音。
  那不是他聽錯──他剛才應該一直都在看後面。看著恰巧映入眼簾的後面──那個動都沒動的黑衣魔法少女。
  他應該都看到了。
  空空也沒有移開目光──就算想移開目光,已經快要喪失意識的空空現在的體能狀況也不允許他這麼做。
  然而──
  那個小黑點不知何時突然消失──然後又出現在他們的前方。
  就像風一般追過雷射光。
  再次攔住兩人的去路。
  鋼矢緊急剎車,免得一頭撞上去──慣性定律似乎對魔法少女的飛行也有影響,即便緊急剎車也不是當場就能立即停下來。可是對方攔路的時候似乎也算準足夠的距離,當鋼矢與空空完全停下來的時候,彼此之間的距離恰到好處。
  姑且不論對什麼有好處。
  是方便雙方說話嗎──還是動手廝殺呢?
  「妳──」
  兩次被『攔路』,就連杵槻鋼矢似乎也屈服了──她不再換方向逃逸,停下腳步。他們明明在空中飛,用停下腳步這句話形容好像有點怪──總之她停止飛行,就像直升機一樣在空中停懸。
  開口說道。
  「妳到底是誰?」
  「妳問我是誰,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妳耶──我的身分可不能人家一問就報上姓名。」
  黑衣魔法少女回答道。
  不對,她這樣說根本不算回答──可是同樣都是魔法少女,她卻『不能報上姓名』,光是這一點也算是某種很清楚的答案了。
  「如果妳還是要稱呼我的話,那就這麼叫吧──魔法少女『Space』。」

  4

  「『Space』……?」
  鋼矢好像沒聽過這個名字,露出狐疑的表情──她可能正在想『Space』這個字是代表宇宙的意思嗎?還是意味著『空白』?
  從那女孩身上穿的黑衣來看可能是前者,不過從她一身奇怪又難以形容的存在感來看,又感覺後者比較適合。
  「…………」
  不管是哪一種意思,反正空空現在也還沒辦法思考這件事──他根本沒把那個女孩剛才說的代號名稱聽進去。
  緊急回頭之後是緊急加速,接著又是緊急剎車。這次空空真的因為黑視症而昏迷了──這也沒辦法,換作是其他身體不好的人遇到這種狀況,說不定已經沒命了。
  他沒幾秒鐘之後就醒過來已經算是奇蹟了。可是雖然恢復意識,腦袋卻一片朦朧,兩名魔法少女的對話只是在他的左耳進右耳出而已──根本沒辦法好好思考對話的內容。
  所以──
  回答魔法少女『Space』的人──是魔法少女『Pumpkin』。
  「什麼『Space』,我聽都沒聽過。」
  「這代表憑妳的階級不會知道有我這個『少女』、我這個人的存在。其實我的階級不是妳應該知道的事喔,『Pumpkin』。這表示就算妳好像用盡各種手段,知道一些本來不該知道的事情──但還是有極限。好像也不對,應該說沒有什麼極限不極限,只有不該知道的祕密。」
  「…………」
  「不是有極限,而是有禁忌……不過現在組織已經完蛋了,所以我也不清楚妳到底知道多少事。」
  「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妳是說組織故意讓我自由行動的嗎?這就是妳想說的嗎?」
  「與其說是自由行動,應該是讓妳自由翱翔才對吧?不用我說,我想妳應該也已經發現了吧?常常有那種人安插到『SUMMER』隊裡。」
  「妳說的那種人是什麼意思?哪種人?」
  鋼矢雖然和『Space』妳一言我一語地講著,眼睛同時也在滴溜溜地查看四周──應該是在尋找哪裡可以逃跑吧。
  她好像打一開始就沒想過要用魔法和『Space』打一場──見識到雙方的速度差這麼多,也難怪她這樣判斷。
  她自認自己的飛行技術無人可及,對飛行速度也是信心十足,可是看到對方的能力遠勝於己,她的神經似乎也沒大條到在這種情況下還想挑戰對方──可是就算要逃走也是一樣。
  沒辦法逃出速度比自己更快的人的掌握。
  根本不需要巴巴地用規則明定,這本來就是天經地義的法則。
  ……可是嚴格說起來,雖然杵槻鋼矢無意使用魔法戰鬥,也沒辦法用魔法逃脫──但她現在已經施展魔法了。
  魔法。
  她施展的不是飛行魔法,而是『自然體』魔法──不是影響外部的魔法,而是改變對方眼中看到的自己,所以不需要像『Stroke』發射『光束砲』的時候那樣大動作舉起或是揮動魔杖。
  『自然體』魔法現在已經發動──
  所以黑衣魔法少女『Space』應該看不出來現在鋼矢心裡感覺的動搖、焦急、恐懼、困惑──以及各種這類情緒。
  看起來沒什麼不一樣。
  她應該感覺鋼矢的應答態度還是一樣目中無人、充滿冷嘲熱諷──也就是說鋼矢正在『Space』面前打腫臉充胖子。可是在這種情況下還記得要虛張聲勢,也正訴說著鋼矢實在已經慣戰沙場了。
  只不過鋼矢不知道自己的魔法有沒有發揮效果──『Space』面對鋼矢,真的帶著一臉目中無人的盈盈笑意,讓鋼矢看了擔心自己的魔法究竟有沒有生效。
  甚至讓人懷疑該不會對方也在使用相同的魔法──真的有可能有這種事嗎?
  因為『Space』同樣也有『自然體』的魔法,所以她也鍛鍊飛行方面的能力,才會有那種可怕的速度。如果是這種假設的話,姑且還算說得過去──不,說不過去。
  她的速度已經快到不是用鍛鍊就練得出來的。
  『Space』的速度太快,乾脆直接說她是使用瞬間移動或是空間跳躍之類的魔法,這樣我還比較能接受──鋼矢會這樣想,或許是因為她覺得自己過去的苦心研究全都白費了。
  「我說那種人就是那種人啊──就像妳們這種人。不,充其量那也只是一種實驗而已,各種眾多實驗當中的其中一樣。真要說的話就是根本不重要的一樣實驗──特別是現在四國的一切都泡湯了,就連毫無意義的這層意義都已經失去了。」
  「…………」
  鋼矢雖然聽不懂『Space』在說什麼,不過那可能不是『Space』說的事情很難了解,而是她故意用很難懂的說法來打迷糊仗。
  感覺『Space』故意讓這段對話顯得很空泛,單純只是在查探鋼矢的想法而已──仔細一想,她用『攔路』這種非暴力式的行動強迫鋼矢停下,讓人覺得她只是用某種比較穩健、平和的方式和自己對話。但可以確定她的行為舉止帶有敵意。
  敵意。
  如果這種說法太過粗魯的話──或許可以改用惡意來稱呼。
  總之她有意要妨礙鋼矢與空空的行動,至少這一點昭然若揭──她就是想阻止鋼矢與空空前往鳴門。
  這一點是百分之百。
  可是當鋼矢與空空就像要逃離『Space』似地遠離鳴門──也就是往反方向移動的時候,她卻又擋在鋼矢面前『不讓過』,這麼做究竟有什麼意圖?
  只要放鋼矢走,他們就會離開鳴門──她為什麼要阻止?
  「一切都泡湯──妳是指實驗的事情嗎?『Space』,那場讓四國變成這副模樣的實驗……」
  「我說過有無數實驗在進行,『Pumpkin』──無時無刻有無數實驗在進行。無數又無限的實驗。所以就我來看,只重視那場實驗不盡然──」
  「……能不能讓我們過去?」
  鋼矢判斷再和她扯下去終究沒個了結,便開門見山說道。她抱著的空空少年癱軟著一動也不動──雖然好像沒死,眼睛也睜著,但他現在的身體狀況怎麼看都不正常,需要救治──至少他現在的身體狀況不能像這樣吊在高空上。
  「如果鳴門方面是妳掌管的地盤,我也不會再靠近了。」
  「地盤?我沒有掌管什麼地盤啊──這一帶應該是『WINTER』隊的領土不是嗎?不過那支『WINTER』隊現在好像也因為四國遊戲而處於半毀狀態了──那個和妳互相交換情報的魔法少女,她叫什麼來著?」
  「……就算妳問我,我又怎麼可能把內應的名字說出來呢。」
  「說得也對,名字什麼的──」
  『Space』很乾脆,也不再追問。
  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她的『乾脆』也可以視為只是在裝傻,其實『名字什麼的』她早就知道了。
  鋼矢心想。
  黑衣魔法少女──饒是『Pumpkin』情報靈通,她也沒看過這種顏色的魔法少女服裝、沒看過這個魔法少女。別說是『SUMMER』隊,在『WINTER』隊、『AUTOMN』隊與『SPRING』隊裡的人都沒看過她。
  這樣的話──還剩下什麼?
  「想要我放你們過去嗎?我當然很願意放行啦,『Pumpkin』。因為我也不是想要妨礙你們進行遊戲。」
  『Space』嘴上這麼說,仍然不改展開雙臂的姿勢。她一副『攔路虎』的姿勢,仔細一想這種姿勢還挺滑稽的。可是現在鋼矢一點都不覺得滑稽。
  「那就──」
  「先別急。只有在你們進行遊戲的時候我才不會妨礙喔──只有在為了破關而進行遊戲的時候。如果只是為了淘汰出局──是這樣稱呼的嗎?如果只是為了這種消極的玩法,我可會盡全力妨礙的。」
  妳了解嗎?『Space』說道。
  「我不是要阻止你們前往鳴門,而是要阻止你們離開四國──『Pumpkin』,我不希望像妳這樣優秀的玩家淘汰出局。妳應該明白吧?」
  「…………」
  妳應該明白吧。聽她說得一副理所當然,但鋼矢當然不明白──不,嚴格說起來她也不是真的一無所知……但一想到自己的想像可能成真,她就覺得害怕。
  因為『自然體』魔法的關係,鋼矢感到害怕這件事應該不會被他人察覺──可是『自然體』沒辦法影響自己。
  所以她很明白──
  現在自己正感到恐懼、感到害怕。
  「『Pumpkin』,我的意思是說妳應該更有自覺才對──應該要知道我們對妳的期待有多深。」
  「期待?妳是說組織放任讓我自由行動、自由翱翔,但是又對我有期待嗎?」
  「沒錯──我個人甚至認為能夠破解這場四國遊戲的人除了妳之外不做他想。」
  不過這可不能聲張。『Space』又補上這句話──雖然鋼矢不明白不能對誰聲張,不過重要的是那是『個人意見』。
  換句話說另外還有組織的意見──果然沒錯,這麼說來魔法少女『Space』的立場就和『那傢伙』一樣了──
  和那個現在在四國張設防護罩的魔法少女一樣──
  「詳細狀況當然不能說,就讓妳自由想像了──總而言之,我希望妳能破了這場遊戲,得到打倒地球的終極魔法。所以我不會讓妳淘汰出局,妳也不能淘汰出局。」
  「……關於這件事,妳好像有點誤會。」
  鋼矢說道。
  她把注意力稍微轉向自己抱著的空空──那個提議要淘汰離開的少年。
  他還是老樣子,癱軟著文風不動──在兩人第一次遭遇『攔路虎』的時候,鋼矢下意識地回頭,不小心用極快的速度逃逸──現在他神智不清,在這種情況下無法藉助他的力量真是一大損失。偏偏遇到現在這種危急狀況的時候,最需要這個少年幫忙──
  「我沒有打算要淘汰出局──只是想先到外面去一趟而已,之後還是會回來的。我本來就是絕對和平聯盟的人,當然不可能放著四國這樣自己跑掉。」
  「那真是精神可嘉……可是妳錯了,這一點我沒有誤會,而且大致已經猜到妳想做什麼了。因為那個男孩……」
  『Space』指向空空。
  她的雙手還是維持『不給過』的姿勢,所以不是用手指,而是用視線的動作示意。
  「就是地球鏖滅軍的空空空對吧?」
  「…………」
  「如果是的話,那我多多少少知道──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我認為妳最好還是不要妄自揣測……我們現在面對的狀況說不定比妳想像的還更嚴重喔。」
  鋼矢雖然試著用這種方式試探,眼前這個底細不明的魔法少女知道的『多多少少』究竟有多少還是個未知數──就算她知道不明室,知道有時間限制,甚至知道『新武器』的存在,鋼矢也不會覺得有什麼奇怪。只不過當她有這種念頭的時候,就已經被對方牽著鼻子走了。
  「或許是吧。」
  『Space』則是臉不紅氣不喘地這麼回答:
  「不過老實說吧,無論你們正面對什麼情況,我都不打算多做考慮。因為我有任務在身──像這種事去找我的上司談好嗎?如果你們見得面的話──」
  「…………」
  「所以妳就把我當作是另一種系統的規則──雖然四國遊戲的規則書上沒有『禁止淘汰出局』的條文,可是不同於遊戲本身的規則──妳就想成有我們自己獨自的規則好了。」
  「你們的規則──還有My rule這套啊。」
  如果是My rule的話,又怎麼能套用在別人身上──可是如果那不是My rule,而是Our Rule的話,名副其實就是『我們的規則』。如果『我們』還把魔法少女『Pumpkin』也涵蓋進去的話,那就沒什麼奇怪了。
  「……看來絕對和平聯盟的機能比我想像的還更健全嘛。只是不知道有在活動的是總部還是各縣分部──或者只是單一部門而已。」
  「唉呦,可別試圖打探什麼喔──」
  『Space』雖然裝傻,也沒有否定鋼矢說的話。可是沒否定也不代表肯定──沒錯。
  即便她對自己有惡意──
  即便她想要妨礙自己的行動──
  有一件事還是不變的──就算『Space』身穿黑衣還是什麼顔色的衣服,只要她穿著那套服裝,就是鋼矢的『夥伴』。
  一同與地球作戰的──『戰友』。
  ……當然真要說的話,現在鋼矢抱著的空空少年身上也穿著魔法少女服裝,可是那不算數。
  只是鋼矢認為如果自己說什麼都要闖大鳴門橋的話,這名『夥伴』就會搖身一變,成為冷血無情的『敵人』──不對,這種情形下,變成『敵人』的應該是鋼矢自己。
  她會變成組織的敵人。
  變成不利於絕對和平聯盟的人──可是究竟有什麼問題?為什麼鋼矢不能離開四國──難不成他們認為無論鋼矢有任何理由,只要一離開四國就不會回來了嗎?
  這樣的話,鋼矢也體諒他們的想法。
  遺憾的是她也只能體諒而已──當然現在等他們兩人淘汰出局,把時間限制的桎梏解決掉之後,至少鋼矢自己還是打算再回來四國──可是鋼矢已經是老江湖,當然知道人心多變這個道理。
  也只有空空能夠毫不以為意地說出還要再回來這種話。
  所以──她也不是不了解黑衣魔法少女想要阻止他們離開的想法。
  「這樣好了……如果我現在發誓絕不會從大鳴門橋離開四國的話,妳願意放過我們,然後回去嗎?」
  雖然鋼矢不知道『Space』會回哪裡去,總之如果要把這個走到哪裡都搶在前頭的『Space』趕走,好像也只有這個辦法了。
  就像『Space』剛才說的,就算用期限或是『新武器』的事情勸說她,她也不會就此罷休──她剛才說要鋼矢和上司去談,可是她無意說出那個上司是誰,想談也沒得談。
  「當然啊。」
  『Space』說道。
  「因為我就像是一個關卡一樣──雖然不會放行,但不會傷害你們。『Pumpkin』,如果妳別再胡思亂想,集中心力把遊戲破關的話,我還可以給妳特別獎勵呢。」
  「…………」
  特別獎勵?
  「獎勵妳把我逼出來──至於是什麼獎勵,就留待妳發誓之後再揭曉囉。可是一個大驚喜呢。」
  鋼矢不要這種驚喜──就算真如『Space』說的是某種獎勵,她也不想要。她自幼就加入絕對和平聯盟,雖然不算受過什麼像樣的教育,但好歹明白『不能拿陌生人的東西』這回事──話雖如此,她也不會想再多認識『Space』這個人。
  如果是為了活命而收集情報的話,她當然會不辭辛勞,可是有些情報要是知道了反而會危及性命──『Space』肯定就是這種碰不得的鬼牌。
  鋼矢心中的危險感應雷達正嗡嗡作響──不管是誰都會有相同的感受吧。
  假如有誰在這種情況下還不覺得有危險的話,那就是──
  「那就……」
  鋼矢話說到一半。
  她本來想說那就照妳說的做吧──如果要說真心話,或者該說如果可以的話──她會聽從『Space』的要求,但很想開口拒絕那個什麼特別獎勵之類的東西。只不過她也不想再和『Space』繼續扯下去了。
  換個想法,管他是什麼驚喜不驚喜,既然不要那拿了就扔掉就好了。只希望那個東西扔得掉。
  「我知道了,『Space』。我就聽從妳的要求吧──不管是暫時還是永遠,我不會再想要退出四國遊戲了。」
  「是嗎……話說在前頭,妳也別想從大鳴門橋以外的地方退出遊戲喔。不從大鳴門橋,就從瀨戶大橋走或是駕駛快艇之類,這種腦筋急轉彎可是行不通的。每次我都會飛去找妳們──每次我都會飛來擋路。下次說不定就不光是警告而已了。」
  「……好。」
  警告。
  沒錯,這次應該只是警告。
  所以『Space』只是當個『攔路虎』而已──要是她有心動手的話,不管鋼矢還是空空恐怕都無法全身而退。不,空空現在的情況也已經不能算全身而退了──萬一被『Space』那種風馳電掣的速度撞上會發生什麼事。想到這裡,鋼矢就覺得毛骨悚然。
  光是普通的衝撞就已經是要人命的招數了。
  那種把鋼矢的自信徹底粉碎的飛行速度──如果她的速度再加上固有魔法的話……
  「我知──啊嗚!?」
  看到鋼矢忽然尖聲哀叫一聲,魔法少女『Space』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現在鋼矢的舉動明顯相當可疑,但因為被『自然體』魔法盡可能抵銷,最終『Space』只感覺到少許異樣吧──雖然覺得『好像有點怪怪的』,但也不覺得有什麼問題──這點程度的異樣感。
  可是發出哀叫一聲的當事者鋼矢對這陣『搔癢感』可不是只覺得有異樣而已──膝裡。
  問題是出自膝裡。
  那地方說敏感是很敏感,說無感也很無感。鋼矢抓著的空空空手指恰巧碰到鋼矢的膝裡──不對,一開始她還以為只是空空因為黑視症,搖搖晃晃的手恰巧碰到而已。
  可是空空少年的食指在鋼矢膝裡的動作顯然是刻意的──說是動作,可是卻相當細微,細微到要是不刻意注意的話,可能真的只會當成是一陣搔癢而已──他的手指的確是在寫『字』。
  他正在──
  傳達訊息。
  「…………」
  空空之所以寫在膝裡,可能是考慮到膝裡是『Space』視線看不到的死角──如果要找視線的死角,那件蓬蓬飄飄的裙子裡頭更是隱密,可是空空卻沒有選擇裙下,而是把這片窄小的死角當成留言板。說起原因,肯定是因為──
  『別再摸我的大腿』。
  應該是空空空在這種情況下,仍然老老實實聽從鋼矢在燒山寺宿坊裡說過的這句話。
  不知道什麼時候,空空已經連同他的獨特個性一起甦醒過來了──從原本朦朦朧朧的意識當中恢復過來。
  不,雖然還不能說完全恢復過來──可是現在的確已經比較有精神,旁人一看也看得出來。
  他讓自己置身在鋼矢與魔法少女『Space』的對話之外──他不是渾身癱軟,而是裝出渾身癱軟的樣子。
  不是自然體,應該稱之為不自然體吧。
  不曉得空空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偷聽兩人講話,他應該是認為現在必須介入,所以維持這副『不自然體』的模樣,在鋼矢的膝裡傳遞訊息。
  要是一個不留意的話就會──不對,就算留意了也可能會忽略空空的資訊,可是空空確信鋼矢一定會注意到。
  「…………」
  鋼矢吞了一口唾沫,留心讀取空空給她的訊息。
  讀取訊息的時候,一般來說身體姿勢會變得緊繃、臉上表情會改變,或是緊張地連話都說不出來,無論如何都會有一點異樣。但是鋼矢的魔法就是可以掩去這些異樣──空空幾個小時之前才知道鋼矢的魔法,現在立刻就利用上了。
  「抱歉,我只是在忍著別打噴嚏而已。穿裙子有點冷颼颼的──」
  「對對,我了解。雖然這是魔法少女服裝,但我覺得真的別這樣。要一個在天上飛的女孩子穿裙子,有沒有搞錯啊──」
  為了掩飾剛才不小心發出的哀叫,鋼矢用這個理由和『Space』說話,然後一邊用心讀取空空給她的訊息,結果內容是這樣──
  『她的話不能信』。

  5

  不能信。
  如果說『Space』的話不能信,下一個問題就會變成什麼才可以信。如果要問空空本人能不能相信,第一個舉手反對的人應該就是空空空自己吧。
  這段簡單明瞭的訊息隱藏著如此矛盾,讓杵槻鋼矢一陣慄然──空空少年用這麼清楚的言詞『敵視』這個黑衣魔法少女,鋼矢不只感到驚訝,更有一種新鮮感。
  因為『自然體』魔法的關係,外人感覺不到她有多驚訝──不只是『Space』,就連傳遞訊息的空空也感覺不出來。
  也因此,空空不知道鋼矢有沒有察覺他的訊息,為了預防萬一又好幾次在鋼矢的膝裡寫下相同的訊息。
  『她的話不能信』。
  『她的話不能信』。
  『她的話不能信』。
  『她的話不能信』──
  「…………」
  這句話之所以感覺這麼拒人於千里之外,可能是空空認為如果訊息太複雜的話,鋼矢可能會搞不懂。
  用這種方式的話,要是文章太長、字數太多就會無法表達意思──這樣一想,表示空空的精神已經恢復到能夠顧慮這些事了。
  雖然他癱軟的樣子看起來一點都不像在裝病(?)──但他送這段訊息給鋼矢絕非不經大腦的瘋言瘋語。
  「那個……妳說的特別獎勵──」
  鋼矢說道。
  她也知道前後兩句話有點牛頭不對馬嘴,這部分就交給自己的魔法『自然體』去掩飾。
  「我可以相信那東西往後進行遊戲的時候會有幫助嗎?」
  「妳說呢?我可不知道喔──這也是驚喜的一部分。」
  『Space』的回答一如鋼矢所預料。
  鋼矢也不認為『Space』回答的時候會把『特殊獎勵』的細節告訴自己──單純只是想說一句裡面有『相信』這個關鍵字的台詞,讓自己抱著的空空也聽得見而已。
  她想用這種方式告訴空空,自己已經聽懂他的訊息了──結果空空在自己膝裡的動作立刻就有了變化。
  反應如此迅速。
  這讓鋼矢了解到,空空果然並非因為慌亂才變得過度排他──他不但沒有陷入慌亂,反而以一貫的冷靜判斷力做出『敵視』對方的決定。
  即便鋼矢對空空真正在想什麼一無所知──
  「妳準備了這種令人不放心的東西給我,我怎麼能隨隨便便立誓──那個特別獎勵不拿行不行?」
  「咦,為什麼要說這種話?要是有人對妳這樣說,妳會有什麼感覺?」
  看到魔法少女『Space』用這種促狹的語氣回答,看來她好像沒發現鋼矢是在拖延對話時間,盡量避免立刻說出一個結論。
  當然也有可能她其實已經發現,只是把鋼矢玩弄在股掌之上──就在兩人互相妳一言我一句的時候,空空又對鋼矢送出第二道訊息。
  『逃。』
  是這個內容。
  『逃。』
  『逃。』
  『逃。』
  「…………」
  逃──還真是簡單明瞭。
  就是因為簡單,所以有很多解釋方式。可是照一般想來,空空的意思應該是『趕快逃跑』吧。
  但是現在這個情況還有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未解,使得鋼矢又覺得似乎不是這個意思。『就算要逃,可是怎麼逃』──如果可以逃的話,鋼矢老早就跑了,根本用不著空空交代。
  不,說得更仔細一點,她已經兩次試著要逃跑,可是兩次都失敗──結果就是空空意識昏迷,變成現在這個情況。這時候要她『趕快逃跑』也未免太強人所難。
  「那無論我要怎麼做──」
  鋼矢一邊思考一邊說話。
  她心裡覺得忐忑不安,不曉得這樣說空空是不是聽得懂──可是說也奇怪,雖然從上下文來看有點牽強,但是她相信只要有『要怎麼做』這個關鍵字,空空就會明白自己的意思。
  「那無論我要怎麼做──我都只能選擇了。選擇放棄淘汰領取獎勵,或是不領取獎勵然後淘汰。」
  「我覺得妳應該沒有選擇的餘地。這兩個選項當中,要是你選了第二項,妳就不再是我們期待的杵槻鋼矢了──屆時我就會毫不客氣變得很殘酷。」
  變得殘酷……
  她的口氣聽起來好像在開玩笑,實際上也有可能真的在開玩笑。可是她雖然在開玩笑,卻不是在唬人。
  這種事老早就知道了,根本連想都不必想,所以鋼矢原本才放棄掙扎,打算選擇前者好擺脫困境──可是空空做出的選擇卻不一樣。
  他在鋼矢的膝裡這麼寫。
  『現在不殘酷,可逃。』
  他已經不再重複書寫了。
  空空應該是判斷這種方式能夠達意──的確沒錯,意思是可以通達,但只是空空想講的話『達意』了而已,和『了解』完全是兩回事……
  現在她還沒變殘酷,可以趁機逃跑──虧他想得出這種點子。空空看待他人言行舉止的想法完全異於常人。
  「妳要怎麼辦?如果還猶豫不決的話,我可以讓妳不用煩惱喔──」
  「啊,沒有。呃──」
  這句話也可以當成是『Space』的最後通牒,可是鋼矢的反應卻很遲鈍,甚至明顯到連『自然體』魔法都不知道能否掩蓋得過去。原因是因為空空在她膝裡寫的訊息忽然不再像先前那樣簡單扼要。
  這也難怪。
  空空寫在她膝裡的不是簡單訊息──而是他們倆能夠擺脫現況的具體方法。
  「我沒有──猶豫,可是──」
  「……?」
  幸運的是縱使這時候讓黑衣魔法少女多少察覺有點異樣,看起來也像是一般人被迫要做出選擇時正常會有的慌亂反應。
  因為這是不可能的。
  照『Space』的說法,不可能有任何方法可以逃離這裡──她是為了阻止空空兩人逃離四國遊戲而現身。可是在某種意義來說,要逃離她的掌控比逃離四國遊戲更困難。
  絕對的自信。
  絕對的自我。
  要用傲慢或是自大這類言詞指責她其實都有些太沉重──因為這只是她『基於常識所做的判斷』而已。
  因為即使她知道這個做任何事都不基於常識的空空少年──對他這顆來自外界的頭腦懷有戒心,但她畢竟是第一次和空空打照面。
  空空空習慣在這種『絕對弱勢』的情況下力挽狂瀾,老早就已經見怪不怪。可是『Space』卻是第一次親身體會他的能耐──即便遭到空空算計也還情有可原。
  只不過對『Space』來說,這種同情最是讓她感到受辱。
  「…………」
  這套作戰計畫空空只寫一遍。
  應該是他判斷寫一遍鋼矢就能明白。而且這部分極為重要,可以說是整個作戰計畫的根本,只寫一次也是為了預防被『Space』察覺吧。
  真是步步為營。
  正因為如此,鋼矢才更難以相信──空空做事這樣小心翼翼,竟然會提出這麼大膽的計畫。
  這個計畫大膽到連鋼矢都懷疑是不是自己搞錯了──膽大包天的計畫。說莽撞是很莽撞;說胡鬧也確實很胡鬧──難不成他以為用了作戰計畫還能保命嗎?
  這個男孩就是用這種方式活到現在的嗎?這可不是賭命兩個字就能算了的啊。
  更何況現在兩人面臨的局面還沒急迫到非得用這種方式才能解決問題──不對,他們現在當然面臨窘境,可是『Space』有給他們另一個解決之道。
  那個方法也沒多困難。
  只要點點頭,答應魔法少女『Space』的要求就好了──即便只是口頭上答應,然後陽奉陰違,好歹也能應付現在的場面。雖然鋼矢有點擔心,不知道那個強迫中獎的特殊獎勵是什麼玩意兒。但從這一連串的對話內容來看,應該不會是什麼會害死人的東西。
  空空這個人就是專門以應付場面為業,照理來說不可能不知道這個道理──難道他認為光是答應『Space』還不能擺脫現況嗎?
  不能擺脫現況──還深陷泥淖當中。
  雖然迎合那個魔法少女只是陽奉陰違、只是暫時應付,但是對空空來說仍是不可承受的風險嗎──這也沒錯。撇開其他算計不說,對這麼一個來路不明的對象言聽計從確實讓人感覺有點膽寒。
  在這種情況下,空空決定以直覺為上而選擇這套計畫,根本就是超乎常理。不對,其實應該說──
  「虧他想得出這種事……」
  鋼矢低聲喃喃說道。她心裡的感想化為言語,忍不住自言自語說道。
  一開口說話之後,這下連魔法少女『Space』終於也發現有什麼不對勁──她臉上的笑容褪去,轉變為一臉詫異的表情。
  她當然還沒察覺空空的計畫,但已經清楚知道鋼矢的心境產生什麼變化。
  雖然鋼矢他們不認識對方,但對方認識魔法少女『Pumpkin』,自然也知道『自然體』魔法的存在──一旦對方產生疑心,就算再怎麼掩飾異樣感,反而更顯得欲蓋彌彰。
  要做決定的話就是現在。
  答應『Space』的提案──還是答應空空空的提案。
  換句話說,這是選擇要答應敵人還是自己人的提案,這兩個選擇看似沒什麼好猶豫,應該要選擇自己人的提案才對。可是無論有沒有考慮到敵我立場這件事,鋼矢還是感到躊躇不決──她內心的『常識』一直要她選擇前者。
  雖然空空已經恢復意識也恢復思考能力,但身體應該還沒辦法活動──應該沒有辦法阻止鋼矢做任何決定。最終選擇的權力還是完全掌握在鋼矢手上。
  的確沒錯。
  要是這樣想的話,或許的確逃得了──可是站在鋼矢的角度來看,這套作戰計畫完全只是基於假設,只是一種空中樓閣。而且她也不明白要逃跑為什麼非得冒這種險。
  這個計畫根本就像把賭博的時候在機率比較低的那一方下注一樣,毫無必要又毫無意義。就算這麼做真的能夠擺脫魔法少女『Space』攔路,之後也沒個著落。
  還不是會被她繼續追著跑?
  聽『Space』說話,她現在好像是單獨行動,但毫無疑問是屬於某個團隊──之後追兵可能不只有她,那個團隊的人可能也會一起來追殺鋼矢他們。
  最可怕的那個。
  搞不好連鋼矢所知最可怕的魔法少女都會出動──鋼矢愈想愈覺得找不到任何理由採用空空的提案。她漸漸覺得這該不會是空空在腦袋昏沉的時候想出來的點子,根本有問題。
  「……嗚。」
  可是最後鋼矢還是拒絕『Space』的提案,決定執行空空的計畫。她只所以決定採用這個異想天開的魯莽策略,理由是空空最後在她膝裡寫下的字句。
  其實也算不上是什麼參考依據。
  真要說的話,就像是一點心理安慰──如果空空是依此為基準擬出這套計畫的話,鋼矢真的會懷疑他的腦袋是怎麼長的。
  可是空空寫下的字句就像是吸引人的魔咒一般,讓鋼矢一聽就只能接受他的提案。
  吸引人的魔咒。
  又或者該說是──花言巧語。
  鋼矢不禁心想,這個男孩將來搞不好會變成迷死天下女人的花花公子也說不定──不過前提當然是如果他還有將來的話。
  他的將來就必須從現在開始創造。
  「……『Space』。」
  鋼矢開口喚道──這時候她第一次用對方的代號稱呼,以表達自己的決心。
  懷著一分敬意。
  把空空認為妳不足以信任的意志表達出來。
  「……怎麼樣,『Pumpkin』。」
  「謝謝妳還願意提供獎勵,但還是容我拒絕。」
  鋼矢說完之後──
  把她抱著吊在空中的十三歲少年空空空──放開了。

  6

  如果要問在高空失去支撐力的話會發生什麼事,當然就是由上往下『掉落』──往下墜了。
  即便空空空是地球鏖滅軍過度特別待遇的英雄,當然也無法違抗這種自然法則。
  他無助地從高高的天上往四國德島縣的地面──向地球下墜。
  『Space』想都沒想過會發生這種事,身子頓時一僵──這也是因為她把這件事當成是『失誤』。
  她認為『Pumpkin』和自己對峙的時候,因為太緊張(雖然應該有用魔法掩飾),不小心手一滑讓懷中的同伴跌了出去。
  認為鋼矢失手讓空空掉了下去。
  她這樣判斷很正常。
  可是實際情況並非如此──『Space』實際情況並非如此,因為鋼矢把空空放掉之後,自己卻開始往下墜的空空完全相反的方向,也就是往正上方飛去。
  兩人上下分離。
  不,說好聽是兩人分開,但空空只是依照重力下墜而已──總之他們兩人各自上下分開了。
  一個往上、一個往下──愈分愈遠。
  「嗚──混帳……」
  『Space』原先一派從容不迫,現在臉上稍微變色,這麼恨罵道──她不是罵自己被擺了一道。
  她的意思是為什麼鋼矢在這種情況下會做出這種決定,選擇反抗自己。也就是說她是怨慰鋼矢『錯判情勢』,所以完全依照字面的意思,是在罵鋼矢『混帳』。
  難道她以為能夠逃得出我的手掌心嗎?
  而且『Space』更是對鋼矢脫身的方式看不順眼──沒想到她竟然像蜥蜴斷尾一般,捨棄自己的同伴。
  自切行為。
  這麼做確實是很合理──因為鋼矢的同伴因為疲憊而不堪高速飛行,這時候根本就像是一副手銬,束縛她雙手的自由。
  雖然魔法少女的飛行和重量無關,但是姿勢卻會影響飛行速度──而且要是抱著一個人,無論如何都得分心注意,下意識地讓速度降低。
  所以──
  把『沒用』的同伴捨棄,確實不失為提升速度的好方法──而且鋼矢把人往下扔,自己往上飛也是『正確』到令人感到佩服的選擇。
  從不同的角度來看,他們上下分開也可以視為兵分兩路──原來如此,因為『Space』單獨一人,就必須在他們兩人當中選擇一個去追……如果『Space』去追空空的話,『Pumpkin』成功脫身的機率就會增加。
  這麼做非常合理。
  太合理了,合理到令人反感──『Space』知道『Pumpkin』的個性一向與同伴保持距離,放棄同伴的時候眼睛連眨都不會眨一下。可是她沒想到這個人竟然會這樣公然拋下同伴。
  不是放棄,而是丟棄。
  『Space』當然無從得知,這個點子竟然是空空空這個被丟棄、被拋下的人自己提出的,所以一心只對『Pumpkin』感到失望。
  她甚至覺得把遊戲破關的大任交給『Pumpkin』會不會是錯誤的判斷──要是這樣的話,那『Pumpkin』逃跑之後也沒必要去追了。可是這時候當然沒道理不追。
  反過來說,正因為對『Pumpkin』失望,才能更狠下心──更殘酷地去追她。現在已經不光是『攔路不給過』就能了事了。
  使盡全力追上她──猛下殺手了結這一切。
  要是『Pumpkin』拋下累贅,調整好姿勢專心飛行的話,速度想必會比剛才更快。可是就『Space』來說,速度也只是稍微快一點點而已。
  不,就算速度再快上一倍,她也有自信能夠趕得上──這齣我追妳跑的戲碼要是在地面上演,只要『Pumpkin』找個隱密的地方躲起來,『Space』就無可奈何。但現在她只是從空中逃到更高的空中而已。
  沒有地方可躲的空中。
  就算『Pumpkin』飛行的速度非常快,但逐漸遠去的她仍然在『Space』的視線範圍之內。
  這就好比天上的星星不會一晃神就不見一樣──除非『Pumpkin』像流星一樣瞬間燒光,否則不管逃到哪裡,她都一定逮得到。
  令人不愉快的事情就別拖,趕快做完。就在『Space』打算開始這場應該轉眼就能結束的追趕行動之前,她又往下看了一眼。
  看向下方──看著空空空一邊翻滾一邊往下方墜去。
  她心想,『Pumpkin』把他扔下肯定是當誘餌,自己該怎麼處理他呢──如果去追那個少年會趁了『Pumpkin』心意,當然不能去。
  況且就算『Space』束手旁觀,那個少年也會就那樣撞在地上摔死,不管是頭落地還是腳落地都是死路一條。然後他死後就會依照四國的規矩爆炸,什麼都不會留下。
  他也穿著魔法少女的服裝,所以要是專心想著要飛的話應該就能飛起來──可是他先前因為黑視症而意識不清,就算現在清醒過來恐怕也無法集中精神。頂多就是想要飛起來結果失敗,反而用更快的速度撞上地面。
  如果『Space』現在有任何理由不去追『Pumpkin』而去追那個女裝少年,那就是為了要救人,避免他掉了性命(名副其實的掉命)──可是『Space』沒有理由要這麼做。
  雖然『Space』知道地球鏖滅軍的空空空這個人,可是對她來說比較重要的人終究還是『Pumpkin』──雖然現在重要性已經愈來愈低,但也不至於讓『Space』把目光轉向一個外人。
  再說就是因為有這個外人出主意,『Pumpkin』才會想要選擇淘汰出局,離開遊戲。為了讓『Pumpkin』今後進行遊戲不被打擾,那個少年這時候去死一死才好。
  當然這也要『Pumpkin』在我全力追蹤之下,之後還能繼續進行遊戲才算數──『Space』把目光從空空空身上移開,對他的死活毫不介懷,再度向上望。
  抬起頭──
  看著『Pumpkin』。
  然後隨便地定下一個座標,隨便到就算一頭與『Pumpkin』撞在一起也無所謂,然後猛然往上飛,如一陣風般風馳電掣往上飛。

  7

  魔法少女『Space』沒有如同一陣風般追過來,已經隱沒在地面上的景色裡看不清楚了──這時候杵槻鋼矢才放慢速度,轉為水平移動。
  現在還不能大意。雖然她在上面已經看不見下面,可是對方從下面往上看,應該還是看得到──不過鋼矢好像的確已經來到安全地帶了。
  來到空空口中聲稱的安全地帶。
  「該說是他聲稱的安全地帶……或是真如他所說的一般。」
  現在的高度早就已經不光是寒冷而已。
  這個高度的空氣已經變得稀薄,一般沒有經過訓練的人還會呼吸困難──到了這種高度,就連飛行者本人都可能會失去意識,根本沒有考慮到之後身體會出什麼問題。
  竟然要人飛到這種高度,那個男生真是荒唐──只是鋼矢自己也說過能夠飛到空氣稀薄的地方啦。不過多虧有空空的建議,她好像終於成功甩掉那個黑衣魔法少女。
  「空空小弟說得沒錯──原來『Space』會操縱風啊……」
  『控制風』。
  如果要說的更仔細一點,她其實是一個能夠控制大氣流動的魔法少女──那個令人懷疑自己眼睛是不是看錯的超快加速度與超高速飛行都是風力噴射。
  所以魔法少女『Space』才能如一陣風般超過鋼矢的飛行速度,繞到她的面前『攔路』。
  就算鋼矢再怎麼努力鍛鍊、鑽研飛行魔法也不可能比得上飛行魔法與固有魔法的串聯。
  『Space』應該是想要打擊鋼矢的心理,所以才會假裝成只使出飛行魔法的樣子──鋼矢完全上當了。
  在她受騙上當而大失信心的時候,『Space』還用那種條件對她提出交涉。這麼一想,那時候鋼矢真的被她耍得團團轉。不過撇開這點不談,要和一個會操縱風的人打空戰,光是想像就令人冷汗直冒──就是因為這樣,所以空空看穿真相之後才會不得不決定要逃跑吧。
  如果要問為什麼空空能夠識破『Space』的假裝把戲,那才真的讓鋼矢驚訝──光從空空寫在她膝裡的文字還不容易了解他真正的想法,總之空空是這樣想的──
  『應該沒幾個人會放著固有魔法不管,跑去練飛行魔法──何況妳的飛行技術在漫長的實戰經驗中磨練過,其他魔法少女的飛行技術應該不可能超出妳那麼多。』
  ……意思就是說,當鋼矢被『Space』超越而垂頭喪氣的時候,空空卻有不同的看法,認為鋼矢的飛行技術無人能出其右。
  空空之所以認為『Space』的魔法不是『跳躍』或『瞬間移動』而是用來輔助飛行的『呼風』,是因為如果她真的能夠使用『跳躍』或是『瞬間移動』等這類魔法的話,根本不需要裝模作樣,直截了當說出來反而更能讓斷絕空空他們的希望。
  當然光是能夠『呼風』就已經夠可怕了──能夠把大自然的力量納為己用的魔法少女怎麼可能不可怕。相較起來,手袋鵬喜的『光束砲』都還比較符合常識的範圍。
  可是就在空空識破的同時,他連對抗的計策也一起想出來了──雖說是對抗計策,可惜這個計策不是要和『Space』戰鬥,而是逃跑用的。不過管他怎麼用,計策就是計策。這個計策就是要鋼矢放開手,讓空空往下墜,而鋼矢則往上飛。
  空空要鋼矢放手的理由大致就如同『Space』推測的那樣──為了讓鋼矢使出最快的速度以及兵分兩路,大致就是這樣。
  可是如果要另外提一個原因的話──因為空空可能沒辦法和鋼矢一起飛。
  問題不是速度──而是高度。
  稀薄的空氣。
  「……空氣變稀薄的話,『Space』也沒辦法百分之百依靠風的力量……是嗎?」
  鋼矢往正上方爬升飛行就是為了這個原因。
  事實就是『Space』完全追不過來──應該說她可能在爬升爬到一半的時候發現有問題,因此才打消主意,不再繼續追擊。
  她應該是深思熟慮過,判斷要是飛更高的話,反而可能會被鋼矢打敗──對她這個能夠『呼風』的魔法少女來說,沒有風可以操縱的地方的確是去不得。不過她應該也是第一次遇到有人用這種引誘她飛往空氣稀薄區域的方法戰鬥,或者說逃跑。
  不消說,這種空氣稀薄的高度不只『呼風』的魔法少女不能來,對鋼矢來說當然也是要命的地方──可是她平時就常做飛行訓練,就像那些太空人或戰鬥機駕駛員一樣,已經累積鍛鍊,能夠承受一定高度的缺氧狀態。這不是她刻意鍛鍊,只是她在追求更快飛行速度的時候,結果也累積了這些經驗……這個空間距離宇宙比距離地面還近,雖然對人類來說不是舒適的地方,但如果只是短時間停留的話,倒也不是那麼困難。
  接下來就這樣直接藏身在雲朵當中,只要能躲避『Space』的視線,就可以成功脫身──雖然衣服會弄溼,這時候也只好忍耐了。
  當然這其實是一時之計、不過只是一時之計而已,沒辦法保證鋼矢今後的人生能夠一帆風順──可是能夠從那個高速魔法少女手底下逃脫,也可以讓鋼矢原本快要喪失的自信再度恢復過來。
  這都是多虧空空少年──鋼矢回想起他的魔咒。
  那句讓鋼矢決心執行這項計畫的魔咒──空空少年在她的膝裡這樣寫道:
  『只要條件足夠,這世上沒有任何一個魔法少女飛得比妳快。請不要背叛自己的努力。』
  ……常常有人說努力不會背叛自己,空空還挺會說話的,說什麼不要背叛自己的努力。現在仔細一想,鋼矢覺得空空幾乎是在脅迫自己,而不是用說服的方式──逼得她不得不乖乖照辦。
  實際上魔法少女『Space』似乎爬升到沒有風的區域就放棄追蹤了。可是就算她沒有放棄,真的猛追上來──靠鋼矢的能力應該也可以甩掉她。
  空空就是這樣激勵鋼矢的──雖然這個少年說自己不懂人心,但是該怎麼說呢,他的所作所為有時候就像對人心使出關節技那樣。
  事後回想起來──而且是成功之後回想起來──鋼矢覺得自己好像被強迫幹出一件很魯莽的事,事後不但不會讓人感到放心,反而想要找空空少年抱怨一番。
  而且不曉得現在逃脫成功會有什麼後果──鋼矢內心始終有一個疑問,無論魔法少女『Space』所說的獎勵是什麼,會不會老實答應她的建議比較好?
  因為就算鋼矢照字面形容一樣藏得『雲深不知處』,能夠逃得了一時。可是她今後就會遭到那個魔法少女的追捕──除了『Stroke』以外,另外又多了『Space』這個追兵,無論如何顯然都會在進行遊戲的時候造成困擾。
  可是就算杵槻鋼矢再怎麼想找空空抱怨,她覺得自己實際上還是不會訴諸行動。因為想也知道,空空少年在這場逃亡大戲當中也背負了鋼矢根本比之不及的風險。
  他捨身又縱身,要鋼矢拋下自己當誘餌──因為只要『Space』的視線被往下墜的空空吸引過去,哪怕只有一瞬間也好,鋼矢就能在這一瞬間飛得更高。
  不過『Space』當然也很有可能不追鋼矢,選擇去追無助下墜的空空──如果去追空空的話,她就可以充分利用『風力』去追人──要不然空空也只是不斷下墜而已。
  雖然他說山人自有妙計──可是誰知道這個妙計是否真能夠順利完成。空空才剛恢復意識沒多久,想到他的身體狀況,失敗的可能性很高──要不然他也有可能在下墜的時候昏過去。如果發生這種事,也別提妙計成不成功了。
  他會直接撞在地面上,然後Game Over。
  要是這樣的話,結果就會變成鋼矢真的幹出『斷尾求生』的行為了。
  雖然鋼矢也不是今天第一次蒙受犧牲同伴換取求生機會的惡名,但用這種赤裸裸的方式犧牲夥伴,怎麼想都讓人心情無比沉重。
  鋼矢可不想今後一輩子都帶著這種心情度過──想到這一點(就算沒想到這一點也一樣),她怎麼樣都希望空空的妙計能更成功,好好活下來。
  「無論成功或失敗……看來暫時得和空空小弟分開行動了。這下可好……在這偌大的四國,我真的能夠再和他重逢嗎──」
  要是空空少年摔死的話,重逢二字就是天方夜譚了──可是鋼矢發現自己雖然心裡掛念空空的生死,奇怪的是她內心也確信那個男生絕不會死在這種地方。

  8

  實際上也正如鋼矢確信的那般,光是從高空落下還不足以讓空空少年結束他那充滿傳奇命運色彩的人生。再說他的名字就叫做空空空,要是從天上掉下來摔死,可真是笑掉人家大牙了。
  對空空來說,這個計畫大致上有三大風險──頭一個風險就是那個魔法少女不去追鋼矢而跑來追自己。不過從那兩人的對話可以知道她對自己不甚重視,所以空空判斷這個風險成真的可能性不高。如果有問題的話,也只有萬一那個對自己速度非常有信心的女孩其實是個完美主義者,『魚與熊掌』都要。先來追下墜的自己,然後再回頭去追鋼矢。如果真是這種情況,往上爬升的鋼矢應該能夠逃掉,但空空卻是莫可奈何了──這一點也沒什麼道理或理論可言,單純只能希望別發生這種事而已。
  第二項風險當然就是鋼矢也擔心的黑視症狀況──就算想出再怎麼綿密的計策、力求面面俱到,只要空空一昏過去,一切努力都泡湯了。這時候就不是什麼『別背叛自己的努力』,只能賭『努力不會背叛自己』──賭平時鍛鍊不懈的肉體不會背叛自己。
  然後最後一項風險則是所謂的裝備不良──這一點只能看老天的臉色了。說起來好笑,他明明是從天上掉下來卻還要看老天臉色。總之對空空來說,這個第三項風險才是他最大的賭注。
  因為他無法保證。
  已經使用過的降落傘折疊起來之後能不能再用一次──這降落傘原本是空空預防飛行當中發生什麼意外掉下來,所以在空中遊覽的途中背在背上的。
  這個降落傘是他從地球鏖滅軍帶來,登陸四國之際從直升機跳到那所國中學校的時候曾經用過──操作起來很簡單的降落傘。就算沒辦法用魔法少女服裝飛行,只要留有一點點意識,至少還可以扯動降落傘的傘帶。
  他認為可以。
  當然空空也想過有可能不行,不過當時他的想法是如果不行,到時候再想辦法──或許就是這種適度的隨興心態讓他把這種膽大包天的計畫付諸實行。
  總之當初空空沒有把這套降落傘扔掉,讓他和鋼矢的逃脫戲碼得以成功──雖然他把『戀風號』騎了就扔,又把『Stroke』的魔杖放在學校沒帶來,可是剛來到四國之後沒多久,情況還沒那麼緊迫,還有多餘的心力,才幫了他一把。
  空空看著魔法少女『Space』開始爬升去追鋼矢,然後才拉下降落傘的傘帶──他擔心的『意外』也沒有發生,降落傘就這麼張開了。
  自從來到四國之後,科學技術一直被魔法壓著打,可以說此時此刻才終於有機會還以顔色──不過這畢竟是空空空的人生,當然不可能萬事都這麼一帆風順。
  『逃過』那名魔法少女的追蹤說不定會讓他將來的命運比『逃不過』來得更糟糕。不過先撇開是否真是如此──對空空來說,他不覺得有什麼好後悔。因為當時他的判斷就是認為除了逃離之外別無他法。
  真正有問題的是命運降臨前的過程,說明白點就是他要降臨的地表──說得更明白一點,就是降落傘的降落地點。
  現在和當時從直升機跳傘來到香川縣某國中的操場那時候不一樣──空空沒有多餘的時間挑選降落地點。應該說他只是因為鋼矢放開手,所以掉到地上而已──哪有什麼位置與座標可言。
  不,如果要這樣說的話,就連高度他也不知道──送空空來四國的那個直升機駕駛員說過降落傘有有效高度。對空空這個雖然以空為名,但卻對天空一竅不通的人來說,他當然不知道這個有效高度是指多高。不過他可以確定,鋼矢放下他的位置比他當初跳傘時的直升機位置還高得多。
  實際上空空不但不知道自己往哪裡掉,而且他的降落傘還被風吹到偏得老遠──不是魔法少女『Space』產生的風,而是大自然的風。
  說是大自然的風也不太對,那可能是下墜時產生的風阻也說不定──就算降落傘張開也不足以完全消除下降時的風阻。很不幸的,最後空空依照重力加速度愈來愈接近的地面不是外號四國三郎的吉野川,而且很不幸的也不是樹木茂密青翠,能夠當作緩衝的山林區域,反而是建築物密集的都市區域。
  這裡是最糟糕的降落地點,不管掉到哪裡去都免不了會直接撞上建築物──就算看到底下是一群建築物,空空也莫可奈何。
  雖然降落傘已經張開,可是開傘時的下降速度已經遠遠超過空空能夠控制的程度──他只能束手無策、不由自主地下墜。
  這些建築物當中,空空掉到一間可以說他最不該去的獨棟民宅屋頂上。只是回顧空空過去的人生,發生這種事其實一點也不奇怪。
  嚴格來說,他不是掉到民宅屋頂,應該是撞破民宅屋頂──他就像是天上掉下來的一柄長槍,刺穿屋頂、撞破二樓地板,然後卡在一樓客廳的地板上才好不容易停下來。
  與其說是停止下墜,其實是降落傘被他撞破的屋頂尖銳突起處勾住,他就像是橡皮糖一樣掛在降落傘底下。若非如此,他也沒辦法在鋪著木板的地面上停下,何止有如天上掉下來的一柄長槍,而是直接會化身為宇宙來的隕石,在地面上撞出一個洞。
  「…………」
  空空呼了一口氣。
  他就仰躺在一間陌生民宅的客廳裡。
  ──他心想,總算勉強撐過這一關了。不,現在還很難說已經撐過去……不過至少躲過摔死這種愚蠢的死法。
  「……不過就算沒有降落傘,最後可能還是可以保住性命也說不定……」
  魔法少女服裝。
  登澱證的遺物──其實只是空空自己動手從她的屍體身上搶下來的。總之這件服裝的功用並非只有『可以在天上飛』而已。
  因為這件服裝可以實現人在天上飛這種荒誕無稽的夢想,所以每每都讓人只注意到這項機能,但這件服裝的防禦力也很優秀。
  當空空和魔法少女『Pathos』打起來的時候,空空曾經用計對她動斧,可是那柄武器的鋒刃甚至沒辦法讓魔法少女的服裝綻線。
  連衝擊力道都傳不到她身上。
  所以只要穿著這套服裝,說不定空空也不會承受高處落下的衝擊,就能成功著陸──
  「不,怎麼樣也不可能吧……就算這套服裝的防禦力很強,也承受不了屍體爆炸的力道……要是沒有降落傘的話,可能還是沒辦法平安落地……」
  雖然還得看『平安』兩字要如何定義,總而言之空空已經成功擺脫那個困境了──他一邊這麼心想,一邊動手解開纏在一起的降落傘。
  沒錯,他只是擺脫了『那個困境』而已──真正要命的危機本身還沒解決。從整體來看,那個危機指的就是四國遊戲──再說他們根本還沒打敗那個身分不明的黑衣魔法少女。
  「鋼矢姊她──」
  空空一邊卸下降落傘,一邊抬頭往自己墜落下來的正下方看去。開了一個大洞的一樓天花板、二樓地板、二樓天花板以及屋頂──還有天空。
  因為可以看見的範圍有限,再加上鉤在屋頂的降落傘遮避視線,所以天空不是看得很清楚。
  想當然耳,他看不見杵槻鋼矢。
  要是她依照空空的建議藏身在雲朵當中的話,就算視野再怎麼開闊,從地面上也看不見她──
  「……算了,應該不用擔心吧。她在四國活得可比我久得多了。」
  當時他們一心只想著要如何逃離現場,根本沒有想過要怎麼會合──不過空空心想,或許沒談也好。
  與其隨隨便便會合在一起,或許雙方不得不分開行動的情況下,鋼矢才能不受空空這個負擔的拖累,再次嘗試前往大鳴門橋也說不定──空空還是有點不放心她一個人有沒有辦法和地球鏖滅軍交涉,不過那名魔法少女與外界交涉的經驗也很老練了。
  「再不濟,鋼矢姊應該也有辦法和那個黑衣魔法少女周旋談判吧……」
  我就沒辦法了。空空喃喃自語道。
  空空認為『Space』這個人信不得,所以不願意接受她提出的建議。原本鋼矢都已經心動,空空也要她不可以接受。可是如果問他為什麼那麼堅決、那麼強硬地抗拒魔法少女『Space』,也只能說這完全是憑感覺。
  如果真要說出什麼理由的話,那就是空空覺得她出面阻止兩人離開四國,時間點『很討厭』──另外她隱瞞自己的魔法是『呼風』,刻意裝出一副飛行速度遠勝鋼矢的假象,這種手段也讓空空『不爽』。
  對方耍這種手段,要是按照她的話行動豈止是危險而已,感覺根本就是找死。這是空空的直覺。
  而且要是照她說的做,還會被強迫收下她給的特別獎勵──這一點也讓空空感覺很不舒服。
  話雖如此,不過這些林林總總終究只是空空的直覺而已,如今一想,因為直覺而牽連到鋼矢,讓空空也有些過意不去。
  空空認為當時他確實有意想保護鋼矢,不要落入對方的計策──可是老實說,他沒辦法百分之百保證這麼做最終對她的未來有幫助。
  所以『最糟糕的情況』,萬一遇到什麼危險的狀況,只希望鋼矢能夠成功背叛我就好了──空空一邊想著這些事,一邊把絞在一起的降落傘解開。
  與其說是解開,其實更像是撕開吧。
  都變得這麼破破爛爛,再回收也沒啥意義了吧──不可能再使用第三次,只能丟在這裡了──反正這又不像魔法或是『戀風號』,扔在這裡也不會被別人拿去用。
  真要計較的話,要是空空把降落傘丟在這裡,等於昭告天下他就是掉在這個地方。可是屋頂都撞開一個大洞了,他掉在哪裡本來就是一目了然。
  與其考慮怎麼善後,最好還是速速逃離這裡比較好──空空嘆了一口氣,心想怎麼又要逃跑了。不禁心生厭煩。不過現在還沒死就已經是奇蹟,也不能奢求太多了。
  他的人生也真是悲慘到不行,連不想置身在這種情況也算是一種奢求──總之無論是逃跑還是離開,管他怎麼形容,現在空空該做的事就是趕快移動。
  魔法少女『Space』應該會在追擊鋼矢的半途打消主意,之後她會採取什麼行動──雖然要預料她的行動不容易,但是按照機率高低考慮的話,她應該會到鋼矢把空空扔下的上空一帶看看吧。
  或許『Space』會認為墜落的衝擊連防禦力極高的魔法少女服裝都吸收不了,從半空中摔下去肯定也是死路一條,所以不會繼續追蹤空空。但按照一般人的想法,可能也會想趁著屍體還沒因為違反規則爆炸之前先檢查一番。
  嗯。
  那還是把降落傘收走會不會比較好?要是現在空空能夠成功逃離的話,說不定還能讓魔法少女『Space』以為他在墜地後已經炸得屍骨無存了。
  但要是讓『Space』發現勾在屋頂上的降落傘,輕易就能察覺空空還活著──要是能夠裝死的話,對往後行動會很有幫助。可是……他沒有時間把勾在屋頂的降落傘收下來。
  要是魔法少女『Space』在他忙著收拾降落傘的時候,駕風翩然而降的話就本末倒置了──她或許有理由放過鋼矢一條命,但應該沒有什麼理由得放過空空吧。
  想到如果『Space』把她的『呼風』魔法不是用來移動,而是拿來攻擊人的話會是什麼情況。最好還是不要太貪心,管他什麼降落傘還是什麼東西,全都放下趕快逃跑可能才是正確的判斷。
  「……不對,等等。」
  空空站起身──雖然黑視症還留有一點後遺症,但已經有恢復的跡象──感覺自己的腦袋終於能夠像平時那樣活動──與客廳相連的廚房印入眼簾,使他萌生一個想法。
  不過他想到的事情不是『想法』這種常識性的主意──卻是空空才會有的主意。
  「既然有廚房,就會有瓦斯……乾脆全部燒光了吧。」
  縱火宣言。
  現在死亡這件事在四國會觸犯規則,結果會導致爆炸。那麼一場爆炸引起其他爆炸也不足為奇吧──不對,從他一路到這裡不管在香川縣或是德島縣都沒看過有火勢蔓延,代表觸犯規則的爆炸不會引爆或是造成延燒。就算真的發生了,過一段時間之後可能也會恢復原狀(就像那所香川縣國中學校的操場那樣)。
  但就算如此,要是空空不是掉在客廳而是廚房的話,廚房會起火也很正常啊……結果導致降落傘付之一炬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空空不知道這樣是不是能騙得了人,但只要是能力所及的事情都應該嘗試──火勢延燒之後可能會讓這一帶全都陷入火海,如今四國的消防單位已經癱瘓,這麼一燒可能會釀成慘禍。可是幸好(這算幸好嗎)現在的四國早已經陷入慘禍,幾乎一個人都沒有,應該也不會有人因為火災而犧牲吧。
  如果釀成慘禍的話,反而可以讓『呼風』魔法少女分心去救火,空空應該就能趁這段時間逃得遠遠的──其實他也不曉得『Space』會不會去救火,但腦袋正常的人應該不會坐視整座城鎮陷入火海才對。
  腦袋不正常的空空這麼心想,然後立刻訴諸行動。現在已經沒時間了,快點灑油點火吧。
  空空一邊回想起自己從前上課的國中被燒光的事情,一邊走向廚房。這時候──
  就在這個時候。
  客廳的門打開。
  「咦……」
  空空真是作夢也沒想到。
  就算他猜測可能會有魔法少女從天上乘風而至──可是怎麼樣絞盡腦汁都萬萬想不到竟然會有人就和平常一樣打開客廳門走進來。
  因為現在的四國應該沒有人才對啊。
  現在還活著的人包括能夠使用特殊魔法的魔法少女在內,應該只有始作俑者絕對和平聯盟的人才對,更遑論──
  「客人,妳是誰……」
  「…………」
  更遑論是個明顯比自己更年幼的幼兒──可是打開客廳門看著空空的,卻是一個年紀大約是幼稚園大班的小女生,可能就是他掉進來這一家的女兒。
  「這樣不對喔,小姊姊。如果妳是客人的話,就要從門口進來才行。」
  聽到那小女生這麼說,空空無言以對。
  因為她說得沒錯,自己確實應該從門口進來才對。而且看看自己現在的裝扮,就算有人叫成『小姊姊』也怨不得別人。


  第四回 「潛入地下!消失的零食與柳橙汁」

  0

  才華洋溢不是一種罪。

  1

  有一種說法說抽到頭獎的機率比被天上掉下來的隕石砸到的機率還低──每當有人聲稱要『買一個夢想』,出錢購買中獎機率低的獎券時,這句話便經常被拿出來教訓他們。可是至少從近期的歷史──我們就試著回顧獎券發明之後的歷史,抽到頭獎的人應該已經達到『某種程度』的人數,可是被隕石砸死的人卻『沒幾個』。照這樣看來,這種說法似乎沒什麼可信度。如果機率、統計與重複嘗試等等因素全都攪和進來的話,要把不同的兩件事牽扯在一起比較就會顯得愈來愈困難。總之不管是被隕石砸到或是抽到頭獎,兩個其實都沒差,就數字上來說機率低到幾乎可以當作是零。
  那麼來打個比方,被一個飛天魔法少女從極高的高度扔下來,結果在掉下來的民宅裡遇上原本以為根本不存在的劫後倖存者。這種情況發生的機率又有多高──再一次賭局,一次空空再也不想賭第二把的墜落賭局裡幸運抽到這種情況,是否可以說空空空是個洪福齊天的人物呢。
  不得而知。
  關於空空空,我們不得而知。
  這是因為他的幸運與不幸眨眼之間就會翻盤──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關於他的一切,沒有一件事能夠說得準。可是只有一件事可以確定,如果有什麼事情現在就可以確定,那就是站在對方的角度而言,空空空從天上掉進家裡來本身已經是倒楣到不行的意外。
  這個女孩雖然不是絕對和平聯盟的人,卻在四國遊戲當中活到現在。可是眼前將要面對的考驗,對她──酒酒井缶詰,一個六歲的小女孩來說又是那麼地嚴苛──

  2

  人生就是一連串的判斷與決定。
  這句話對這個異常的少年空空空來說也是一樣──不,因為他異於常人,為了要活得像個人,更是必須徹底做好每一次判斷與決定,一步一步接續下去。不然他連一秒鐘都活不下去。
  這時候空空必須面對的,就是要判斷眼前突然出現的幼童是什麼人,然後決定要如何應付她。
  站在那個小女生的角度來看,突然出現的人應該是空空,她才更想知道空空是『什麼人』吧。可是現在空空沒時間揣測對方在想什麼。反正就算花心思去揣測,空空有怎麼可能了解對方、了解人心在想什麼?
  她沒有穿魔法少女的服裝。
  身上穿著一件很普通的罩衫。
  ──這麼說她應該不是魔法少女也不是絕對和平聯盟的人嗎──不對,魔法少女服裝又不是身體的一部分,就算是魔法少女應該也不會一天二十四小時都穿著那套看起來平常生活很不方便的衣服。反過來說,有些人不是魔法少女,卻也像現在的空空一樣穿著魔法少女的服裝。所以從服裝打扮斷定對方的身分很危險。
  即便對方看起來只不過是個幼稚園大班(四國現在這樣,那所幼稚園應該也荒廢了吧)的女生,也不能依此判斷她不是絕對和平聯盟的人──在對抗地球的戰爭當中,特別是戰場前線常常會動用少年兵。
  ……話雖如此,讓幼童當兵會不會太扯了?
  可是扯歸扯,光是能夠在現在的四國『活著』就已經確定絕非一般普通人──就許多層面來看,空空不能以貌取人。
  沒錯,再說就算看起來像幼稚園小孩,也不一定真的是幼稚園小孩──『地球陣』以及教空空賭博的師父『左在存』就是最好的例子──這世上有些事情就算眼見也不能為憑。
  這樣說來的話,就連地球──
  之前曾經在空空空面前出現的那個地球──不也是假扮成幼稚園生年紀的模樣嗎?
  「…………」
  可是空空仍然認為這孩子應該不太可能是絕對和平聯盟的人──自己百分之百只是出於偶然才墜落到這裡。他不是刻意要掉在這裡,鋼矢也不是刻意把他往這裡扔──光是掉下來的地方有一個倖存者,可能性就已經夠低了。那個倖存者怎麼可能偏偏又是絕對和平聯盟的人……不,就算空空空的面前任何不可能的事情都有可能發生,這個幼稚園女生和剛才那個黑衣魔法少女『Space』互有勾結的可能性應該是零才對。
  不管這個幼稚園女孩是誰──至少她不可能在這裡埋伏,等空空從天上掉下來。
  思及至此,空空才終於──
  「妳是誰?」
  ──這麼問道。
  空空有兩個弟弟──現在已經不在了。
  在他們遭到無情的斬殺而慘死之前,空空本來有兩個弟弟。
  而且在空空小學時期參加少年棒球隊的時候也曾經照顧過小學弟──所以他多少懂得要如何和年紀比較小的小孩往來。
  但那是很久之前的事,而且對方是個女孩子也讓空空感到滿新鮮的。真要說的話,左在存也算是年幼的女生,可是空空覺得她沒有年幼的感覺,也不像女孩子……
  「是我先問妳的喔,小姊姊。」
  幼稚園小女生把問題丟回來──不對,剛才是空空不小心把問題丟回去給她,的確是她先問空空是誰的。而且空空才是非法入侵的人,怎麼想都應該是他先報上姓名才對。
  只不過空空對一切都抱持一顆懷疑的心,對任何事都不相信。就他來說,他也還沒『判斷』對方就是這個家的小孩……
  「小姊姊,妳是誰?」
  「……空空空。」
  空空說出自己的名字。
  一時之間他還想要講個假名,但還是決定別胡亂撒謊──問題是人家好像把自己當成是個『小姊姊』,空空就在還不知道如何反應的情況下報上了報名。
  幸好『空』這個名字不管給男生或是女生用都不會顯得奇怪。
  「這樣啊,我叫做酒酒井缶詰。」
  那個小女生──酒酒井缶詰這麼自我介紹。
  從她的語氣態度,空空感覺不到任何策略意圖──單純只是因為空空說出名字,所以她基於禮儀也自我介紹而已。
  「酒酒井……」
  「缶詰。叫我缶詰就好了。」
  「…………」
  空空是從屋頂進來的,沒有看到這戶人家的門牌,所以也不知道『酒酒井』到底是不是這戶人家主人的姓氏──空空一邊暗思聖誕老公公從煙囪爬進各戶人家,到底是怎麼確認每戶人家的名字,同時轉頭看了看客廳。
  他在想不知道哪裡有什麼東西可以確認這戶人家的姓名──要是有擺設什麼獎狀的話,一眼就能知道是不是了。
  或許該說無巧不成書吧,他一下便看到廚房的冰箱上用磁鐵貼著一個未開的信封──上面寫的姓氏的確是『酒酒井』。
  看到漢字之後,空空差點以為是別的姓氏。不過『酒酒井』好像的確唸作『SHISUI』沒錯──那好像是公共費用的發票,應該是這戶人家主人的名字沒錯。
  不過或許是她偽稱也說不定,就算這戶人家姓『酒酒井』,也不能百分之百保證這個幼童就是『酒酒井』──要不要叫她拿證照出來呢?叫一個幼童拿證照?一個幼童會有什麼證照──在這種情狀下,要提出證照的應該是空空自己吧?
  「妳……妳的父親與母親呢?」空空問完之後──
  「爸爸媽媽呢?」
  又重問一次。
  他不曉得這個年紀的小孩聽不聽得懂『父親』、『母親』的說法,不過問了這個問題,搞得自己好像愈來愈行跡可疑了──不過空空現在的來歷又何止是可疑而已。
  「爸爸媽媽都不在。」
  那個小女孩──伍詰回答道。
  她回答起來很聰明伶俐──仔細一想,空空不但可疑,而且還危險,可是她面對空空卻一點都不感到害怕。
  「都死了。」
  「…………」
  「小姊姊,妳也要小心喔。好像會爆炸──最好不要隨便亂動喔。」
  「…………」
  嗯?
  空空有些混亂。
  看來這個小孩好像認知到四國遊戲的狀況──但光憑這一點就說她是絕對和平聯盟的人好像還太牽強。
  父親與母親都死了?
  從她簡短的隻字片語來看,是指觸犯規則而死嗎──空空很想問清楚,她說『會爆炸』是指爆炸而死,還是指屍體爆炸,抑或兩者皆是。可是他不忍心對這個小女孩追問個不停。而且他也沒時間問問題了。
  現在情況急迫。
  魔法少女『Space』不曉得什麼時候會從天下飛下來──空空只知道這孩子在現在的四國存活下來。
  他要如何『判斷』這件事。
  然後要做什麼『決定』。
  假如把這個問題視為選擇題的話,空空眼前的選項大概有以下這幾樣──
  ①帶這孩子一起逃跑,把住宅燒掉。
  ②帶這孩子一起逃跑,不燒住宅。
  ③留下這孩子獨自逃跑,把住宅燒掉。
  ④留下這孩子獨自逃跑,不燒住宅。
  ⑤殺了這孩子,把住宅燒掉。
  以集合理論來說,嚴格來說應該還有第六個選項『殺了這孩子,不燒住宅』。可是這麼做沒什麼意義,所以不列入考慮──要是殺了這小孩,房子就非燒不可了。
  其實第五個選項大概也不用考慮,空空不可能會這麼做──他不打算幹出這種喪心病狂的惡行。
  只是姑且想一想而已。
  他只是了解萬一選項①到④全都不行的話,就算再不情願也不得不選擇⑤──按照一般人的思考,就算這種事真的發生,應該還是不會考慮選項⑤才對。
  「小姊姊,妳是從天上來的嗎?知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我完全不知道現在有什麼事發生了。」
  「我也不算很知道……」
  空空覺得自己已經十足可疑了,不能再默不作聲。於是一邊用這種方式含糊其詞,暗想先不管要不要放火燒屋,這個孩子到底該帶著一起逃還是留她在這裡。
  帶著一個身高只有自己一半的小女孩逃跑肯定會礙手礙腳,根本就是帶著一個包袱──照理來想,想盡快能逃多遠就逃多遠的時候都會盡量避免帶著這種負擔。
  可是空空的臉被她看到了。
  身形被她看到了。
  要是把缶詰留在這裡的話,追蹤過來的魔法少女『Space』很可能就會發現她──而『Space』就會知道空空還活著、逃往哪裡去。
  在地面上追蹤應該不像空中那般容易,但要是有明確的指引就另當別論了──空空很快就會被她追上。
  不,倒也不一定──只要使個假動作,在這孩子面前佯裝往東,實際上卻向西而去的話,或許反而更能輕易避開『Space』的追擊。這就要看空空如何擬定戰略了──有機會可以設下陷阱。可是無論空空要怎麼做,這孩子終究會和『Space』有所接觸,她要怎麼辦?『Space』應該也不是什麼見人就殺的殺人狂,這個小女孩想必不至於因為和她接觸就被殺掉、被收拾掉──可是空空也不認為『Space』會白白放過她。
  就像『Space』先前試圖利用鋼矢一樣──倖存的『一般人』似乎很稀奇,她很有可能會把這個幼童拿來利用。
  「…………」
  不行,不能把她留在這裡。
  沒辦法把她留在這裡。
  這樣的話,選項③與④就消去──選項⑤本來就不算數──那麼剩下就是選項①或是②了。可是照這樣看來,也只能選②了吧。
  怎麼能在這個住戶的小孩面前放火燒她家。
  如果是地球鏖滅軍從前那個超A級的危險人物,原本是縱火犯的『火球人』或許幹得出這種事──可是空空學不來他那套做法。
  如果沒有其他選擇的話,空空或許也會放火──但現在又沒必要非得把房子燒掉不可──如果要帶缶詰離開,萬一她反抗的話就麻煩了。
  有哪個小孩會跟一個在她眼前放火燒掉住家的人離開──不對,這世上還是有像空空空這種小孩,明明全家都給人慘殺,還是乖乖地跟著『犯人』走。
  一般來說,不可能會有這種人。
  「──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無論如何,空空先開口問道。
  他心想如果用命令的口吻強迫缶詰一起走,要是缶詰反抗的話事情就難搞了──其實哪有什麼萬一不萬一,一般來說任誰都會反抗的。
  可以說空空在最後的最後,把『判斷』與『決定』的權力交給缶詰。
  「我現在沒有時間解釋詳情,可是這裡很危險……妳明白嗎?」
  「明白。」缶詰點頭。
  他們兩人年紀差這麼多,空空本來還擔心能不能好好溝通,結果缶詰很乾脆就點頭了。
  只希望她不要誤會成因為有人會從天上掉下來,所以這裡才危險……
  「可是哪裡找得到安全的地方?」
  「……比這裡安全的地方啊──」
  缶詰雖然講話還有點大舌頭,可是問的問題卻出乎意料一針見血。空空有如蒙混一般胡亂應了一句,其實他就是在蒙混人家。
  這時候他滿腦子只想著要離開這戶人家,連要去哪裡都還沒決定──可是要是繼續在這裡停留肯定會沒命。
  無論是空空或缶詰都一樣。
  對任何人都一樣,無一例外。
  「那我們走吧……缶詰妹妹。」
  雖然空空不是很願意用這麼親密的方式喊一個素昧平生的小孩,但還是勉強自己這麼喊了。只希望缶詰覺得空空很親切,而不是在裝熟。
  為了在地球鏖滅軍裡生存,空空經營人際關係的時候也不忘分析與算計,但要是連對一個幼稚園幼童也來這套的話,未免也太忠於原則了。
  「嗯,我們走吧。小姊姊。」
  缶詰這樣回答。
  空空心想,如果是因為缶詰把他當成小姊姊,所以才答應得這麼乾脆,那最好還是晚一點再告訴她自己的真實身分好了。
  雖然空空這身魔法少女服裝已經穿得有模有樣,過去還能藉口只是為了在天上飛、藉助服裝的防禦力而穿。可是這下他真的變成一個愛扮女裝的少年了。
  他對這件事固然不是毫無感受,但還是以後再說吧──現在最要緊的就是要趕快逃跑。
  就像平時一樣。

  3

  雖然空空空決定帶著這個倖存的小孩酒酒井缶詰一起走,在逃亡路上只會拖慢他的腳步。可是帶她同行真的百害而無一利嗎?那也未必。
  空空的冒險故事雖然老是以逃亡為主題,可是他到四國本來就不是來和魔法少女作戰,而是來調查四國發生了什麼事。
  也就是現地調查。
  光是把他從證、疏以及鋼矢那兒聽到的情報,以及自身經歷報告上去,就已經算是成功完成調查員的使命了。但如果能夠把倖存的『平民被害者』帶回本州,就算只是一個小孩子,應該也算最完美的成果──空空把缶詰帶出來的時候其實也沒想這麼多,可是後來也發現有這個好處。他一邊考慮,興致愈來愈高。
  姑且不提把缶詰帶到地球鏖滅軍的總部與否究竟算不算空空的調查成果,這也是一種選擇──空空認為既然他把一個疑似躲藏在家裡的幼童帶出來了,那就有道義上的責任,應該保護她周全並且安全帶出四國。可是一想到把缶詰交給地球鏖滅軍之後她的遭遇,空空又覺得有些猶豫。
  缶詰說她的父母已經犧牲應該不是說謊,也就是說如今她已經舉目無親、孤零零一人──像這種立場這麼『好用』的人,地球鏖滅軍搞不好就會把她延攬進去成為軍人。
  況且雖然空空不知道缶詰是如何活下來的,但她畢竟有能力在現在的四國保命──軍隊應該不會放過像她這種有才能的人。
  可能會發現她身懷資質。
  空空自己身為地球鏖滅軍的幹部,要是發現有這種人的話應該主動上報才行。可是他當然沒有這種歸屬意識,基於自己過去就是被強拉進組織的經驗,他心想說什麼都得盡量避免讓缶詰吃這種苦頭才行。
  他想這麼做。
  想讓自己知道,他是這種人。
  「然後呢,小姊姊,我們要去哪裡?」
  「去哪裡──先找個可以休息的地方吧。要是有個像在地下的處所就好了。」
  「地下?」
  「嗯,這一帶有沒有地下鐵車站?」
  「四國沒有地下鐵喔。」
  「沒有嗎?」
  空空自己答應去一個『比這裡安全的地方』,把缶詰從家裡帶出來,可是卻對這個地方一點都不熟悉,讓他感到有些丟臉。
  就算對方只是幼童,好歹是當地人,空空對本地的熟悉程度當然比不上人家。不過可能因為空空是在體育系社團環境下長大,他的性格就是想在比自己年紀小的人面前保持良好的形象。
  「不是地下鐵也可以,有什麼在設施是在地下的嗎?」
  「車站那裡的百貨公司。」
  空空的想法是為了防備來自空中的攻擊,要找個有屋頂的地方躲,能夠找到地下的躲藏點最好。
  之所以屬意地鐵車站,是因為他認為如果能在鐵軌上移動的話就能在保護安全的同時行動,而且容易知道自己現在的所在地。不過既然連地下鐵都沒有也就莫可奈何了。
  這麼說來,空空記得他聽說過縱觀全國,有地下鐵的城市其實是少數──
  「那個車站是JR嗎?是不是就像購物中心那樣……」
  「嗯,是JR。」
  「是嗎,有JR車站啊。」
  「嗯,只是不能使用Suica。」
  「西卡……?」
  西瓜?水瓜?
  喔喔,是那張有企鵝的IC卡片啊──空空自己沒有,而且他們也不是要坐電車,能不能用都沒差。
  空空不曉得百貨公司地下適不適合用來藏身──至少在百貨公司地下沒辦法移動──可是當作暫時避難所的話,說不定也還不錯。
  百貨公司裡想要什麼就有什麼──不只有食物,還可以補充一些裝備。
  之所以說補充裝備,也是因為空空從極高處掉下來的時候,雖然有魔法少女服裝護身所以毫髮無傷。可是他背後的背包可就沒這麼幸運了──不管是背包本身還是裡面裝的東西都一樣。
  包括短斧『切斷王』,所有空空精挑細選從地球鏖滅軍帶來的裝備全都摔壞了。這些東西和降落傘不一樣,就算壞了還是一併帶過來──空空不想留下任何有關自身的情報或線索給之後追蹤過來的魔法少女『Space』。這些東西和缶詰不能相提並論,真的都是累贅,所以之後還是必須找個地方扔掉才行。
  包括那些已經摔成粉碎的乾糧,空空必須把能夠補給的東西全都補給齊全──四國出事之後已經過了兩個禮拜,生鮮食品賣場之類的地方現在可能已經變成慘不忍睹的狀況,可是這裡總會有醃製食品與冷凍食品吧。
  「缶詰妹妹,妳……」
  雖然不全是因為想到保存食品的關係,這時候空空想到一件事,決定問問看。其實他也已經多少猜到答案是什麼了。
  「之前是吃什麼過活的?」
  「吃電冰箱的東西。」
  她這樣一講聽起來頗嚇人,彷彿是吃壓縮機過活。可是實際上應該是從那個有磁鐵貼著信封的電冰箱裡拿食物出來一點一點吃吧。
  那台電冰箱沒多大,可是如果是一個身矮胃也小的小孩子,應該可以撐上兩個禮拜──只要省著吃的話。
  這麼一想,看來這個小孩果然不是單純出於好運才倖存下來的──她是靠自己的聰明伶俐以及靈活的腦袋,『無懈可擊』地存活下來。
  真的是地球鏖滅軍會想拉攏的人才──愈是覺得那些人應該會想得到缶詰,空空就愈不想把缶詰交給他們。
  可是假設不把缶詰交給地球鏖滅軍,又會有什麼樣的未來等著她呢?
  缶詰不只失去了雙親,就連整個社會都失去,名副其實真的是一切都沒了──同時她也知道了一些原本不該知道的事。
  缶詰現在這個年紀,空空不認為要她勿洩漏祕密,她就真的能夠守口如瓶。這一點和聰明伶俐無關,而且就算她真的肯聽話……這世上到哪裡去找那麼好心的收容所,不用空空交代前因後果就願意收養一個孤苦無依的孩子。即使真的有,空空認為恐怕也不是什麼『好心』的設施……
  「……也罷。」
  之後的事情之後再煩惱──這就是空空的處世原則。
  不活在當下就不會有未來。
  空空不僅自己信奉這套原則,而且還不知不覺套用在鋼矢與缶詰身上。總之他離開酒酒井家,背上背的不再是背包,而是一個小孩子(背包則是連同那些壞掉的東西一起背在胸前──背在胸前這種說法實在奇怪,不過很容易了解),前往距離車站最近的百貨公司。
  雖然覺得這麼做只是在安慰自己,不過空空還是盡量選擇有遮避物的路徑──他很想早一點到達,但要是用跑的或是用飛的,背上的缶詰可能會受到很大的搖晃,也容易被上空發現,所以還是留意保持用時速四公里的速度步行。
  幸好酒酒井家好像鄰近車站,只要依照十字路口上都有的行車用指示路牌就不會迷路,也不需多少時間就能到達缶詰所說的『百貨公司』。
  「一個人都沒有耶。」空空背上的缶詰說道。
  這好像就是她看到車站之後的感想──要是平時這個時間的話,車站周邊不可能這樣空無一人。如果是住在這裡的人,感受應該會更深刻──空空來自外地,而且看到四國的第一印象就是沒有人,早已經對車站無人的景象見怪不怪了。
  就是因為這樣──
  「對啊,沒錯。一個人都沒有。」
  ──所以他也只能把人家說過的話再重複一次──可是空空之前好像在什麼書上看過。
  就心理學上來說,像這樣重複對方說過的話,有助於建立雙方的互信關係。好像能夠表現出自己有在聽對方說話的態度。
  「果真沒人啊。」
  缶詰低聲說道,也不曉得她明不明白空空的表現──說不定她早就已經用那聰明的小腦袋看穿空空薄弱的交際能力,正在心裡大搖其頭呢。
  「今後到底該怎麼辦?」
  「……沒事的。」
  空空說道。
  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麼沒事。
  「好了,我們走吧。在地下一邊吃點東西一邊說說話──把妳的故事說給我聽聽。缶詰妹妹,希望妳告訴我妳是怎麼度過這段日子的。」
  「如果有東西可以給我吃的話,當然好啊。」
  缶詰聽到空空的要求之後這麼說道。
  態度表現地很自然。
  「人家已經不想再吃生肉了。」

  4

  空空的猜測並沒有過分悲觀──就在他和缶詰兩人進入車站百貨公司地下藏身的同時,魔法少女『Space』竟也在酒酒井家降落。
  以暫時避難的層面上來說,就如同杵槻鋼矢如字面形容『隱身雲霧』那樣,其實空空也已經甩掉『Space』的追蹤了──她追人之所以慢了半拍是有原因的。
  這個原因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就算已經足以讓她想去死一死了。
  簡單來說,她在空中『發愣』。
  當時鋼矢往正上方飛,一直飛到『Space』沒辦法操縱風的區域。當她發現鋼矢這個行為背後的意圖時──然後發現再追蹤下去也沒有意議,甚至還會遇到危險的時候──
  她整個人都愣住了。
  雖然有一種羞辱感,覺得自己受騙上當、被擺了一道。可是占據她心房的卻是更深刻的感受。
  簡單來說,魔法少女『Space』感覺自己的存在完全被否定了。
  原因是因為她使用的固有魔法──空空空猜測她能夠『呼風』幾乎已經猜中了,嚴格說起來,她的能力是『控制大氣』。
  每個人周遭都有大氣、全世界每個角落無一沒有大氣的存在──而她能夠掌控大氣、空氣,雖然沒有因此而傲慢或自大,但是在無意識之間、下意識之間,『Space』已經認為自己無所不能了。
  無所不能、無所不及、無所不覺。
  她原本以為自己的固有魔法幾乎掌握全世界──這種全能感被輕易推翻,教她怎能不大受打擊。
  不對,如果只是被他人推翻的話,打擊或許還不會那麼大──問題是她本人也承認自己的魔法、自己這個人絕非無所不能。
  承認自己的魔法在空氣稀薄的地方根本──一無是處。
  她主動停止飛行、停止追蹤──完全放棄了。雖然在『Space』眼裡,魔法少女『Pumpkin』只不過是用來破關的棋子而已,可是她承認光比飛行的話,自己完全比不上她,要是打起來的話十之八九會輸。
  自己對自己死心。
  自己瞧不起自己。
  真是一大打擊──當然會愣住。
  就在她發愣的時候,空空已經把纏住的降落傘解開、想到要放火燒屋,然後遇到幼童酒酒井缶詰,和她一起逃到百貨公司去。
  「對了──那個傢伙!」
  魔法少女『Space』在空中回過神來。雖然遲了好一陣子,她想起空空這個人。
  可憐被『Pumpkin』當成蜥蜴尾巴切斷、捨棄之後墜往地面的地球鏖滅軍調查員──直到前一秒,『Space』都是這樣看待那名十三歲的少年。
  但真是這樣嗎?
  『Pumpkin』的撤退戰略著實精采,或許她也不是隨手把空空扔下的也說不定?因為他們有什麼把握,知道空空被扔下之後還能活命,所以『Pumpkin』才會那麼乾脆、二話不說就和空空分開。
  當然這時候或許應該想成,正是因為鋼矢狠心捨棄了空空,所以才能演出那麼精采的戰略性撤退……可是追根究柢,那種行為還是不像她的作風。
  之前『Space』還因為這件事對『Pumpkin』感到失望。可是就她的了解,那麼公然在別人眼前捨棄同伴根本不符合魔法少女『Pumpkin』的個性。
  就如同她放棄破關遊戲,打算退出遊戲一樣。不管是不是暫時離開,這種玩法就是不符合她的個性──而且就如同『Space』先前推測出這是『Pumpkin』藉助外人的想法,由空空提出的點子一樣──
  這次的逃亡大戲會不會也是那名少年想出來的主意?那時候他陷入黑視症狀態,整個人如一灘爛泥,至少當時『Space』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裡……反而認為空空恰好能夠拖累『Pumpkin』……可是或許他就是拖著那半死不活的身體,想出擺脫『Space』的計畫也說不定。
  光是這樣的假設其實已經很牽強,根本就是『Space』不願意承認自己的魔法少女能力略遜『Pumpkin』一籌而捏造出來的妄想。可是既然想到這一點,更進一步的推測也能成立了。
  如果『Pumpkin』往上飛行是空空出的主意──如果是空空用某種手段要求『Pumpkin』把自己扔下的話,理所當然他應該早想到有什麼方式可以讓自己活命吧?
  基於自我犧牲的精神,不願意成為累贅,所以要求『Pumpkin』放開自己,想要自願當誘餌好救魔法少女『Pumpkin』脫困──這種思考當然也能成立,但就『Space』所知道的情報,空空不是這種情操高尚的人。他是一個害死自己人比殺敵還多的戰士──『Space』一點都不認為他會為了保護同伴而犧牲自己。
  要是他把『Pumpkin』拿來當誘餌以求自保,這樣還有可能──無論如何,現在『Space』已經完全不認為他會就那樣活活摔死在地上了。
  她現在還不知道空空是如何在下墜之後保住性命的──在那種精神狀態下還成功飛行嗎?可是──這次『Space』把風力加速提升到極致,一口氣降落到地面上。她降落的方式、墜落的方式當真就像重力加速度墜落到地表上一般。可是就在到達地面之前,她放慢速度,而且用空氣來緩衝,所以完全沒有受到任何衝擊就來到酒酒井家的──無人的酒酒井家。
  「降落傘啊……把戲揭曉之後也不過如此而已──」
  『Space』從屋頂的大洞進入酒酒井家的客廳,看著還掛在屋頂的降落傘苦笑說道。
  她苦笑的對象當然不是空空想出的主意,而是笑自己連這種『不過如此』的事都沒想到。
  明明只要稍微思考一下他是如何來到四國的,老早就能想到這一點了──
  「……不對,那個高度應該不會想要依賴降落傘。照屋頂與地板的損害方式來看,他掉下來的時候應該是把魔法少女服裝的防禦力也拿來當作救命保險了……魔法少女還真不會想到有這種做法。」
  不過大意就是大意。
  打一開始就放棄他、認定他毫無價值的人其實不是『Pumpkin』而是『Space』自己──自己應該是那種對任何事都不太會感到『惱怒』的人才對,可是這件事卻讓她體會到可說是畢生第一次的大怒。
  甚至可以說是狂怒。
  雖然『Space』沒有隨便亂發脾氣洩憤,可是老實說她內心有一股衝動,想要把一切都毀掉──之所以沒這麼做,是因為她必須仔細調查酒酒井家,追查空空的行蹤。
  追蹤『Pumpkin』的線索可以說幾乎已經斷了──本來『Space』應該不顧天涯海角都要追到『Pumpkin』才能達成她的目的。但直覺告訴她現在應該去追空空。
  或許這不是什麼直覺,只是意氣用事而已──但她認為說什麼都不能讓『Pumpkin』與空空碰頭。
  搞不好空空在墜落的時候撞到要害而死──就算身上穿著魔法少女服裝,如果由沒有防護的頭部先落地的話還是會死──之後屍體爆炸消失。但是這片降落傘沒有被炸毀,只是纏繞在一起,因此那種可能性不做考慮。
  問題是他降落之後逃到哪裡去了。他是單純逃跑,還是又打算要離開四國呢──
  「嗯?」
  這時候『Space』發覺一件事。
  為什麼空空離開的時候把降落傘留下來?
  要是留下這樣東西,不就等於告訴別人他還活著沒摔死嗎──如果隱藏得當的話,他明明可以假裝自己已經摔死了。
  現在四國的狀況就像電動遊戲一樣,人死之後不會留下屍體。要隱瞞根本不用多費功夫,只要離開前點一把火燒掉降落傘就行了。就算他認為點火有危險,或是燒降落傘太顯眼,其他應該多的是方法可以把降落傘處理掉。就算選擇不多,但應該還是有幾個方法可用才對。
  如果『Space』認為空空刻意把降落傘留在這裡可能有什麼策略企圖,這會是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的想法嗎?
  「…………」
  比方說那傢伙把降落傘留下來,認為這樣能夠告訴發現者自己還活著,讓發現的人產生心理壓力,匆忙離開住家動身開始追人嗎?也就是說讓發現者認為他已經離開酒酒井家,然後自己躲藏在二樓。目的是要誤導別人嗎?
  如果是誤導的話,會不會降落傘掛在這個住家本身就是一種誤導,空空其實是在別的地方降落?
  「……不,應該不是。」
  這樣沒有意義。
  根本用不著巴巴爬上二樓或是到四周查看──廚房可以用火,空空不用這麼做,把降落傘燒掉還比較合情合理。
  如果換作其他情況──如果是追其他人的話,魔法少女『Space』或許還不會這麼有把握認為『不是』。
  她可能會連其他一些不合理的可能性都考慮進去──被追殺的『獵物』在慌亂之下反而常常會幹出很多不合情理的行為。
  那些人總以為想到好主意,或者是能夠反敗為勝的計畫,實際上做出的行為卻把自己推入窘境──『Space』以前追蹤的人很多都是這樣,要是在平時,她根本不會把降落傘殘骸這點線索放在心上。
  頂多只會判斷獵物『逃跑的時候忘了收拾』或是『太過著急,所以想不到有什麼辦法處理』而已,換句話說就是幾乎理都不會理,然後繼續開始追蹤。
  可是──
  她這次追的人是空空空。這次的情況,獵物是空空空──是那個身陷黑視症狀下還能使出那麼一手妙計,不但讓自己脫困,還能讓同伴脫逃。
  『Space』不認為空空會犯下這種平凡的失誤──而且也不相信。要是那樣的話,叫她如何吞得下那口氣。
  可是她還是不認為空空把降落傘的殘骸留下來有什麼策略,有點說不過去。就算他的策略是要混淆『Space』的判斷力,現在『Space』已經著了他的道──可是這一點混淆拖延不了多少時間吧。
  碰上她利用『風』魔法的飛行速度,這種拖延策略一下子就可以挽救回來。『Space』不認為空空會放棄隱藏自己還活著的線索,選擇這種策略。
  他要『Pumpkin』在極高空把自己放掉的計策就是為了要裝死──空空不可能想不到後續要如何繼續假裝下去。
  這樣一來,應該當成他其實心裡已經有計畫,卻因為某種理由沒有付諸實行──某種讓他心有餘而力不足的理由。
  這個理由當然不會是什麼『沒有想到要處理掉』之類,而是某種無可避免、難以反抗的理由──難以反抗又合理的理由。
  「…………」
  這時候『Space』還沒有想到什麼。就算真的有什麼理由讓空空不得不留下降落傘自行離去,她也還毫無頭緒,不曉得究竟是什麼理由。
  所以她只是看看四周,單純只是想要多收集一點情報,看空空有沒有留下什麼蛛絲馬跡──就像空空之前在這個住家的時候也曾經查看過客廳一樣,『Space』看看四周也不是為了想要知道這戶人家的主人姓什麼。
  只是這時候她發現的東西竟也和空空一樣,是那張用磁鐵貼在冰箱上的公共費用發票。
  酒酒井的姓名。
  從這個姓名當然找不到任何關於空空何去何從的線索提示,得到的情報就只有『住在這裡的人家好像姓酒酒井』而已──對『Space』應該算不上什麼大不了的情報,可是人類這種生物不管遇到什麼東西都會先看臉,同樣的看到別人的姓名也會忍不住去注意。
  就算是魔法少女也一樣──『Space』的視線又停留在『酒酒井』這個有點特別的姓氏上。
  「……冰箱啊。這麼說來,以前我曾經在冰箱上貼貼紙,結果被狠狠臭罵了一頓──那時候還覺得幹麼那麼生氣,其實也難怪大人會生氣了。」
  『Space』一邊喃喃自語,動手打開冰箱門。她的視線與注意力會落在冰箱,然後首先從冰箱開始查起,完全只是『無意之舉』,沒有別的理由──她早晚都會查看冰箱,現在只是頭一個開始看起而已。
  調查電冰箱本來就是查看住宅的基本動作。而且常常有人把貴重物品藏在冰箱,所以小偷最初會翻找的地方也是冰箱。果不其然──
  這時候『Space』毫無來由一開始就查看冰箱,果不其然對空空少年造成極大的危害。
  「咦……」
  冰箱裡空空如也。
  芷確來說應該是幾乎空空如也──裡面雖然有乳瑪琳的盒子以及塑膠餐盒之類的容器,但這些容器都空無一物,彷彿被人舔得乾乾淨淨。
  就連放調味料的容器都是空的。
  「…………」
  接著『Space』又打開冷凍庫,連冷凍庫也沒東西──整個電冰箱空到就像是新買的一樣,但機型本身卻很舊,舊到『Space』都想要勸這家人該換一台了。
  要如何解釋這麼一個『空蕩蕩的冰箱』?
  難道是飢餓的空空在逃跑的時候順便把食物帶走了嗎──連乳瑪琳都拿走?他到底多餓,怎麼可能有這種事。
  可是冰箱空到這種程度一定有理由──四國遊戲是突然開始,毫無前兆,應該不可能有時間為了進行遊戲把冰箱裡的東西全都清空。
  「照這樣說的話……是有倖存者嗎?存活時間長到足以把冰箱裡的東西全都吃光?」
  『Space』一邊思考,一邊查看廚房下的水槽與垃圾箱。看起來好像沒有開伙做菜的跡象,但是垃圾桶裡卻有很多吃完剩下的瓶罐廚餘。
  「……感覺這個倖存者不會做菜,但還是順順利利活下來了?就在這個家裡?然後那個倖存者和空空空打了照面……」
  要是空空真的遇上這種意想不到的麻煩,最後使得他沒能把降落傘處理掉。這樣好像也很有可能……應該吧。
  這種情況要說有可能確實也有可能,可是空空空真是這種人嗎──『Space』覺得空空就算真的偶然遇到倖存者,應該也不會這麼慌張。他不是那種會慌張到連原本必須處理掉的降落傘都忘記處理的人。
  「……假設那個倖存者是這戶人家的人──是『倖存者』阻止他放火嗎?不對,那孩子好歹是軍人,如果對方是普通人的話應該沒辦法阻止他。」
  這麼說來就是心理上的問題囉?
  他可能不願意在這戶人家的人面前點火燒房子──
  「……如果那個男生真的有這種弱點的話,或許就有機可乘。無論如何,他應該不會放著那個『倖存者』不管。」
  如果那個『倖存者』這時候就躲在二樓的話,事情就好辦了──不過空空應該把那個人一起帶走了吧。
  要是身邊有本地人,逃走的時候也有幫助──
  「──但要是他逃走的時候仰賴本地人的智慧,要追蹤起來也容易。再也沒什麼比無知之人毫無章法的行動更棘手了──」
  『Space』從廚房走出來,她反而認為空空和一個本地人離開,正好可以限制他的行動。接下來她當然還是要繼續調查、搜索這個住宅,不過此時她覺得自己想要的情報大致都已經找到了。
  「這時候當然最忌大意……先前還以為空空空是限制『Pumpkin』行動的枷鎖,結果還不是被他徹底擺了一道──」
  『Space』還是認為自己得小心注意才行。
  可是這世上應該沒幾個人會像空空少年那種不依常理出牌──應該只是空空在偶然的情況下,遇見一個恰巧沒有違反四國遊戲規則的倖存者罷了。這樣的話,她應該趁著那個倖存者還拖慢空空腳步的時候──趁著空空還沒甩掉那個倖存者的時候──趕快追上去。
  現在就連絕對和平聯盟的魔法少女都有好幾個人Game Over了,老實說『Space』覺得很驚訝,竟然還有普通人倖存下來──
  「……嗯?不對,說到酒酒井這個姓氏──」
  因為追蹤空空的線索已經有了著落,『Space』原本如岩漿般沸騰的憤怒雖然沒有完全平息,也已經冷靜了不少──這時候她想起一件事。
  酒酒井。
  酒酒井是這戶人家的姓氏,不過重點不在這裡──
  「不會吧……現在和空空空在一起的人難道是酒酒井缶詰嗎?」

  5

  就如同先前的猜想,百貨公司的地下部分──地下二樓生鮮超市賣場果然是一片慘不忍睹──空空實際體會到食物這種東西如果放得久了就會變成這樣,不禁打了個寒顫。
  如今空空的飲食大致上都是『篝火』在管理,而她的管理方法是以一週為單位,務求營養健康,所以除了發酵食品之外,空空已經很久沒有看過『腐敗的食物』了。
  基於遊戲的特性,現在的四國規定生物的屍體會消失。但同樣都是生命,食材好像不受此限。
  雖然還不到愛改就改、毫無原則的程度,空空總覺得這規則定得好像有點隨便,感覺得出來背後遊戲製作者的某種意圖──這或許就是遊戲破關的重點也說不定。
  空空平常不愛玩電動玩具,可是事已至此也不得不心想早知道平常就該多玩一點電視遊樂器。不過一般小孩子可不會有這種『早知道就多玩一點電動』的想法……
  更要緊的是,他一起帶來的缶詰年紀似乎還太小,不懂得玩電玩……
  「這氣味……有點刺鼻。我們暫時得躲在這層樓裡了。所以缶詰妹妹妳忍耐一下。」
  「嗯,我知道了。」
  真是懂事的小孩。
  空空現在遭到追捕卻還不得不帶著一個小孩,負擔不可謂不重。但不幸中的大幸是缶詰聰明伶俐又乖巧懂事──如果用直白一點的說法就是她很溫順。
  空空說的話無不聽從。
  她彷彿明白聽從空空的指示才是活命的不二法門──空空覺得自己在缶詰這個年紀的時候好像更任性,又覺得這孩子真是好使喚,從前照顧自己兩位弟弟的時候根本遠遠不及。
  搞不好因為缶詰獨自存活超過兩個禮拜,過度孤獨讓她的精神出了問題也說不定──空空連這種可怕的想像都想過。雖說是想像,可能性也不低。若真是如此,那就需要諮詢專家了。
  要是這時候飢皿木博士在身邊的話,應該可以幫忙診斷一下。可惜空空沒有這方面的專業知識,這時候只覺得缶詰是個『乖巧的小孩』。
  「我會忍耐。」
  「……妳肚子餓了吧?」
  「肚子餓。」
  「這樣的話──」
  現在他們所在的地方是樓層之外的逃生梯區域──要踏入那陣濃厚的腐臭味當中,還需要頗大的勇氣。
  生理上的厭惡固然也是一個原因,更重要的是空空覺得這種臭味可能有害健康。現在說不定已經產生什麼有毒的氣體了。
  「……我去拿一些可以吃的東西來。妳乖乖在這裡等喔。」
  「不要。」
  「很好,我馬上就──什麼?」
  對空空應該是百依百順的缶詰突然造反了。把階梯當椅子坐的空空站起身後,缶詰也跟著站起來。雖然她沒有抓住空空的衣襬,但卻緊貼著空空不肯分開。
  「那個……缶詰小姐……?」
  空空不自覺地加上小姐兩個字。
  或許因為他很緊張。
  缶詰不理會空空的稱呼,這麼說道:
  「要是分開的話,小姊姊可能也會死掉。」
  「……這樣啊,那好吧。」
  空空一瞬間差點說不出話來,然後馬上這麼回答,邁開腳步往腐臭區域走去──他也沒有拉著缶詰的手,是缶詰自己跟上來。
  兩人步伐大小不同,空空自然而然就走在前面,但還是會不時停下腳步等缶詰跟上來。雖然他沒有想到要配合缶詰的步伐,不過至少還懂得要回頭看看。
  「有帶手帕嗎?不曉得有沒有作用,不過可能還是用手帕摀住口鼻比較好。」
  「手帕──」
  「應該不會有吧。我們出門的時候幾乎沒時間準備──」
  「有帶。」
  「還真的有……」
  缶詰不只伶俐,而且還很規矩守禮──這是她已逝雙親教得好的關係嗎?
  「嗯。」
  仔細一看,缶詰已經拿出手帕按住口鼻。動作還真快──她這樣子何止是伶俐而已,根本已經是才氣逼人了。
  她既不是魔法少女,也不是受過訓練的軍人。要不是這麼聰明,根本沒辦法在現今的四國活下來吧──聽她自己說,當缶詰發現有什麼異常狀況發生之後,她就不曾踏出家門,一直躲在家裡,幾乎都乖乖待在自己的房間裡。
  空空聽了缶詰說的話之後,原本認為這孩子年紀還小,活動範圍狹窄、對世間的了解也還不深,因此讓她能夠不違反任何規則而保住性命──看來似乎並非如此。
  空空盡量避開生鮮區,往販賣保久食物的區域走去──說到可久放的食物,空空腦海中最初想到的總是罐頭。可是零食糖果也不會因為擺個兩週以上就壞掉,應該也可以拿。
  賣場還沒斷電,冰淇淋與冷凍食品之類的東西應該也可以吃──不過還是得實際去看看才知。
  空空明白現場實際調查的重要性──雖然他不認為地球鏖滅軍的上層是因為重視現場調查,所以派他到四國來。
  「缶詰妹妹,妳吃零食點心嗎?」
  認為小孩子一定喜歡吃點心是一種自以為是的偏見,而且空空認為像缶詰這樣聰明的小孩可能不吃零食點心,所以姑且還是問問看。
  他不太懂如何和小孩子相處,一旦和顔悅色起來,總覺得自己好像在討人家歡心似的。
  真是難以拿捏。
  要是缶詰年紀再大一點,空空好歹還可以擺出前輩的架子──不對,真正的問題應該還是她是異性吧。
  不但如此,而且人家還把自己當成『姊姊』看待,讓整件事更加複雜──不,要是這點事情就感到棘手,如何能應付現在的狀況。
  重點是現在該怎麼辦。
  關於缶詰把空空誤認為『姊姊』這件事,反正現在兩人已經躲進地下,可以喘一口氣,差不多應該可以向她解釋清楚了吧。
  但要是缶詰認為空空之前都沒解釋就是在騙她,今後想要建立良好的關係可就難了──看來缶詰不光只是一味順從,還是有自己的想法,堅持的事情就會堅持到底。要是一個不小心,可能會招致無法挽救的狀況。
  空空很希望缶詰乾脆用她那機靈的頭腦主動識破自己的身分,可是對她這個年紀的小孩來說,空空身上這件輕飄飄衣裳的影響力好像出乎意料地大。
  「吃欠餅。」
  「要吃點心嗎?」
  「不是點心,欠餅。」
  「煎餅……」
  「欠餅。」
  「煎餅?還是餡餅?」
  喔喔,原來是欠餅啊。
  空空自己不太吃,欠餅好像是一種用糯米做的零食──簡單來說缶詰已經指明要吃什麼種類的零食了。
  就小孩子來說,她的選擇還真是古早味……可是光是這麼一段簡單的對話都會錯意,看來兩人之間根本沒辦法好好溝通。總之空空還是走向販賣零食點心的區域去。
  雖然都叫欠餅,但好像有很多種類,選擇多到空空根本選不完。不過缶詰似乎已經心裡有底,一開始就有中意的選項,動作迅速地拿兩、三袋下來。先前她一直彷彿躲在空空的身後,沒想到竟然這麼有行動力。
  對象雖然是古早味點心欠餅,但空空覺得自己終於看到缶詰比較像一般幼童的稚氣一面了。
  她一見零食眼就開──不,平常的缶詰可能不見得真的這麼愛吃零食。她說自己在這兩個禮拜當中幾乎沒出家門,冰箱裡的東西也沒料理過就直接生吃,可能已經想吃甜食想好一陣子了──可是直到空空開口之前,她都沒有說要去零食區域。照這樣來說,或許的確可以說缶詰不像一般的小孩。
  空空姑且也看看有沒有自己想吃的零食。原本他還心血來潮,如果貨架上有放德島的名產零食的話就拿來吃吃看,可是現在看的區域好像沒有這類食品。
  說到廣島的特色零食就是紅葉饅頭,德島應該也有這類招牌零食──不過那類食品基本上也不會放在食品區,應該到車站裡去找才有。
  如果有機會的話,之後到車站去看看有沒有也未嘗不可──不對,要是那麼做的話,那根本只是來觀光的。
  「嗯,怎麼了。小姊姊?」
  「……妳知道德島有什麼有名的糕點嗎?就像廣島的紅葉饅頭那樣。」
  「有葡萄饅頭草莓牛奶口味。」
  「葡萄饅頭草莓牛奶口味!?」
  真是嚇了一跳。
  那是什麼玩意兒……情報量太多,根本搞不清楚是什麼東西。到底是葡萄、是饅頭、是草莓還是牛奶……
  「還滿讓人……想親眼看一看的……」
  如果離開百貨公司去車站買的路上被『Space』發現的話可就本末倒置了。不,連本末倒置都不算。在這種狀況下還像個沒事人一般跑去買名產,根本不是一般人會有的反應,哪有什麼本末可言。
  「話說回來,這裡是什麼地方?還是德島嗎?」
  「?」
  「啊,沒什麼。」
  空空總覺得自己還在德島,可是仔細回想起來,當他和鋼矢兩人前往大鳴門橋被人『攔路』──之後鋼矢二話不說,一心只想著要逃跑,然後立即付諸實行。
  當時空空因為鋼矢急速回頭而陷入黑視症狀,所以也沒什麼把握。那時候她飛行的時候,應該沒有多花心思思考想過逃去哪裡,或者注意不要飛離德島之類的。
  在鋼矢回頭之後直到被『Space』追上這段時間,她究竟飛了多遠──雖然鋼矢應該是轉眼就被飛行魔法加上風力的魔法給追上,可是在『Space』開始追蹤之前,空空覺得鋼矢好像還不是很慌張。
  在『Pumpkin』還保持鎮定的時候,她究竟飛了多遠──就算沒飛多遠,空空記得鳴門市的位置和其他地方比起來,距離香川縣比較近一些。
  所以這裡也有可能不是德島,而是香川──總之應該不會是高知吧……
  真是失算。
  之前空空在電冰箱貼的那張公共費用的信封上看到缶詰姓什麼的時候,應該一併也看看住址的──他這個少年雖然事事小心,但記性沒有好到映入眼簾的東西都能夠過目不忘。他應該有看到住址,可是卻想不起來是哪裡。
  空空認為既然缶詰知道葡萄饅頭草莓牛奶口味這東西,這裡應該就是德島縣內吧……
  光看車站名稱還判斷不出來。
  他對四國的地理環境不熟,對JR四國鐵路的路線圖也一竅不通。
  嗯。
  看來只能開口問了。
  「缶詰妹妹,這裡是什麼地方?」
  「什麼地方?」
  「這裡是什麼縣?」
  「德島啊。」
  四國的右下方。缶詰說道。
  四國右下方這種表現方式是德島縣的宣傳標語嗎……無論如何,看來空空還在德島縣內。
  問題是德島縣的什麼位置。
  這裡距離他要前往的目的地大鳴門橋到底有多遠?
  「大鳴門橋距離這裡有多遠?走路走得到嗎?」
  「大鳴門橋,有捲捲的地方。」
  「對對。」
  她說的捲捲應該是指漩渦吧。
  空空心裡抱著一絲期待。連這個年紀的小孩都知道大鳴門橋,說不定距離沒很遠。
  「前一陣子,爸爸媽媽開車帶我去過。在他們還活著的時候……」
  缶詰繼續說道。
  她父母生前的生活插曲聽起來真是令人心情沉重,但同時空空也知道這裡距離大鳴門橋的距離要開車才能到。
  不過不管多遠,要離開四國看來最好還是別考慮大鳴門橋了──魔法少女『Space』很有可能在那裡守株待兔。就算不是她,可能也有其他和她類似的人物……
  話雖如此,空空對這裡人生地不熟,也想不到還有什麼別的路可走。紀伊水道好像也不是橋……難道沒有其他路徑可以從德島連接本州嗎?就算有,說不定那裡也有人守著……
  空空心想,竟然有人直接阻礙玩家逃離,這算哪門子逃脫遊戲──不過轉念一想,可能就是因為這樣,所以四國遊戲才不算是逃脫遊戲,而是收集遊戲吧。
  照這樣來看,魔法少女『Space』應該是擔任裁判的角色,負責在現場下判斷……
  既然橋梁這條路不能走,就得認真考慮利用魔法少女服裝,用飛的離開四國了。可是那名黑衣魔法少女的飛行速度首屈一指,等於也不能用飛行這一招……
  這樣一來就束手無策了。但就算束手無策,總也不能就這麼放棄,必須再想想辦法才行。直到地球鏖滅軍動用『新武器』的那一刻之前──
  「嗯?大鳴門橋怎麼樣了嗎?」
  「沒什麼,只要知道大鳴門橋離這裡很遠就夠了。」
  「也不遠啊。」
  「要開車才能到應該就算很遠了吧……」
  如果有人堅持開車不等於遠,那當然也是沒錯。
  「小姊姊,妳不會開車嗎?」
  「哈哈,我才十三歲而已,怎麼可能……」
  嗯。
  不對,他會啊。
  空空在小孩子面前忍不住就會裝成是一般的正常人,可是在這之前,他已經有好幾次駕駛汽車的經驗了──他開車的技術甚至比飛行技術還好。
  開車嗎……
  開車的話就能過橋,說不定這也是個突破困境的方法──空空隱隱約約這麼想,然後繼續選購商品,只不過他的選購既沒有錢可付,也沒有人會收──這時候他還沒發覺……
  酒酒井缶詰的一句話點醒了他,自己正在嘗試尋找下一個解決現況的方式──不,這件事空空當然知道,可是他完完全全沒發現,是缶詰在導引自己的思路。

  6

  最後他們還是沒有拿到罐頭。
  原因不是因為不曉得哪裡有賣罐頭或是找不到喜歡吃的種類──罐頭本身種類琳瑣滿目,排列了一整架。
  可是他們沒有開罐器。
  販賣餐具的地方好像在別的樓層──擺在相同的賣場又有什麼關係呢?空空聽人說過,人類在發明罐頭之後很久才又發明開罐器這個東西。說起來罐頭在問世的時候就像一個『不曉得怎麼開的保險箱』,如果想要吃裡面的東西好像只能用破壞的方式打開──但他們總不能用這麼充滿野性的做法(要是『切斷王』沒有損壞的話應該就可以),所以也只能放棄罐頭了。
  既然都放棄去買葡萄饅頭草莓牛奶口味,又怎麼能從地下去其他樓層找開罐器。
  可是這只是空空多花心思查看,早早就放棄而已。現在的罐頭也有一些是易開罐式,只要一個一個拿起來看,應該還是有罐頭可以吃──結果空空就只挑選一些零食類食品與冰淇淋果腹。
  他很偏食。
  就和開罐器一樣,他們也找不到筷子可用。零食可以用手抓,冰淇淋則是能用隨附湯匙吃,或許也算是不錯的選擇──不過挑選這些食物是為了配合缶詰的口味,空空自己不是那麼喜歡吃甜食。
  兩人又從腐敗區域──不對,從食物賣場回到逃生梯。
  「我開動了。」
  「我開動了。」
  然後一起雙手合十。
  空空覺得這樣有點像郊遊,只是他們這兩人看起來實在太讓人摸不著頭緒,又不太像出來郊遊的人。光是有空空這個穿著女裝的少年在場,不管在任何場合看起來都會讓人摸不著頭緒。
  仔細一想,吃零食和冰淇淋之前還要合十也挺奇怪的──好巧不巧的是空空抬頭看看掛在百貨公司牆上的時鐘,發現現在正好是吃點心時間。從他飛離燒山寺之後,時間還沒過得想像中那麼久──可是距離期限所剩的時間確實一分一秒在減少。
  說起時間,這個期限本身其實也算不得準……因為要是不明室失去耐性,成功說服上級的話,那個『新武器』說不定今天晚上就會啟動。
  這世上再也找不到什麼情形比現在更適合『前途茫茫』這句話──再說如果前途茫茫,就代表現在的狀況也好不到哪裡去了。
  缶詰很靈活地用兩手一口一口吃著欠餅──看她這種吃法,應該不光只是好一陣子飲食生活不健康,其實單純只是肚子餓了吧。
  冰箱裡的食物搞不好沒多久就被她吃完了……空空心想,如果真是這樣的話,當初這孩子真的是命懸一線了。
  要是她沒東西吃,當真餓到不行的話,就算不情願也得離開家門去找東西吃才行──然而只要行動範圍與行為種類一多起來,觸犯規則的風險也隨之增加……如果不是團體行動的話,根本不可能察覺『觸犯規則就會爆炸而死』的法則。
  她應該不會已經從父母死亡的前車之鑑知道這件事了吧……?
  「好吃好吃,好好吃。」
  「…………」
  可以確定的是如果沒有遇見空空──如果空空沒有從天上掉下來的話,她根本沒有機會像這樣大吃欠餅,這一點讓空空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件善事。
  空空很少有機會有這種心情,當然會想多體會一下──可是現在沒有時間可以讓他體會,也不可能讓他這麼做。
  雖然空空不是缶詰的監護人,但在情勢演變之下現在不得不保護好這孩子,所以他採取任何行動的時候都必須考慮到這一點──因為和空空一起行動的人常常死於非命,這件事就算再謹慎、再小心都不嫌多。
  可是現實擺在眼前,空空帶著一個小孩不可能單挑魔法少女『Space』,所以行動的時候務必得小心,千萬不能再遇上『Space』──這樣一來,空空只想盡快和『Pumpkin』──杵槻鋼矢會合。
  之前空空剛從黑視症狀回復過來的時候還沒想到,他們應該事先決定要在哪裡會合的……不過空空憑著剛從黑視症狀回復過來的腦袋就能擺脫被追蹤的困境,已經算是相當了不起,或許也不該奢望太多。早知道在兩人離開燒山寺的時候就應該說好萬一走失的話該在哪裡會合。
  現在四國不能使用通訊器材,這點用心當然是必要的──嗯?
  不,等一下。
  說不能使用通訊器材有點太誇張了,會不會是空空自己的誤解?如果和外界聯繫,好像的確觸犯四國遊戲的規則──這一點空空有親身體驗──缶詰的父母可能也是因為這條規則而爆炸身亡──可是他還沒試過如果在四國內互相聯絡是否違反規則。
  因為伴隨著爆炸而死的風險,所以不能說試就試。可是至少在『Pumpkin』製作的規則書,以及空空和『Pumpkin』合力製作,目前成為空空所有的規則書中記錄的四十七條規則當中沒有這一項條文。
  與外界聯絡就算犯規──這應該只是專門淘汰新手的陷阱……也不對,誰知道呢。要是可以聯繫的話,那些魔法少女應該會合作得更緊密──空空推測得出來,她們彼此之間的聯繫方式應該更原始一點──
  「反正我不知道如何聯絡鋼矢姊,就算可以用通訊器材,現在也派不上用場。」
  「嗯,你說什麼?」
  「啊,沒什麼……」
  現在空空已經不是一個人了。
  他下意識地喃喃自語起來,但這樣用自言自語的方式思考實在危險──人家會覺得他不正常。地球鏖滅軍好像就是喜歡空空的不正常,可是缶詰和他們不一樣。要是她覺得空空很奇怪,起了疑心就完了。
  唔。
  空空成為地球鏖滅軍的軍人只有短短半年的時候,卻已經完全忘了要如何和一般人相處──不,現在他也已經想不起來自己在成為軍人之前是否曾經知道如何和一般人相處。
  「如果這裡距離燒山寺得開車的話……缶詰妹妹,妳知道燒山寺……不對,妳知道藤井寺距離這一帶多遠嗎?」
  「藤井寺?」
  缶詰停止咀嚼欠餅,歪著小腦袋說道。
  「不知道耶。」
  「那燒山寺呢?」
  「是那個有兔子在狸貓身上點火的山嗎?」
  「那應該是……咔嚓咔嚓山【註2】吧?」【註2:日本童話故事。】
  雖然非常接近,已經八九不離十了,但還是不對。
  就算燒山寺是德島的名勝地,但幼稚園兒童畢竟沒辦法對所有德島的名勝地都如數家珍般清楚──但如果燒山寺就在附近的話,這孩子應該會知道,所以應該是有段距離了。空空原本還在考慮之後要移動的話,是不是回去牽那輛空力自行車『戀風號』,看來最好還是斷了這個念頭。
  這麼一來,還是得像剛才『突然想到』的那樣,開車移動比較好嗎……如果要車的話,百貨公司附設的停車場裡想必可以找到好幾輛,可是開車移動自然更容易被發現。
  平常的時候也就算了,在現在的四國,他開的車恐怕會成為唯一會動的車子。
  光是多出一個追蹤者,整個遊戲的難度就三級跳──不只是移動,任何行動都受到很大的限制。
  「如果小姊姊妳這麼想知道這裡是哪裡的話,看地圖就好了啊。有沒有雞屁絲之類的東西?」
  「雞屁絲?喔,GPS。我沒有耶。我想通訊器材裡的APP應該有……」
  可是才剛到沒多久就炸壞了。
  什麼功能都塞到一台機器裡就是有這種風險,一瞬間什麼都沒了──這也是一個教訓,貴重的東西要分開藏放。
  紙本地圖在他掉進酒酒井家的時候因為衝擊力道撕破了──有人說紙張的保存性比數位資訊還好,可是感覺空空卻用完全意想不到的形式了解到紙張的保存性也是有其限度的。
  「這裡是百貨公司,應該會有書店……等到塵埃落定之後再去找道路地圖吧。」
  「道路地圖。」
  「嗯,因為我想查的是道路──啊。」
  空空說了之後發現一件事。
  對了,剛才自己和缶詰的對話當中提到汽車的時侯就該發現到的──現在這個時代,只要是汽車大致都會配備行車導航系統。
  就算沒真的要開車,只要看看導航系統,不管是前往大鳴門橋或是藤井寺的距離或是離開四國的路線,什麼資訊都能清楚顯示出來,一目了然。
  應該吧。
  察覺之後空空才覺得為什麼先前都沒想到。這真是個好主意,之前躲到百貨公司地下樓之前就該先去停車場看看的──可是空空還沒發覺,他之所以先前都沒想到這件事,就是因為先前沒有酒酒井缶詰提醒他,直到剛才。
  空空也還沒發覺是缶詰給了他GPS這項提示。
  不只如此──空空也還沒發覺,其實駕駛汽車這個關鍵字還可以再更進一步聯想到某件事。
  這時候停止思考還是繼續思考將會決定他的命運成王敗寇──如果用遊戲當中的選項來形容,這就是一個影響結局的決定性抉擇。
  「妳怎麼了,小姊姊?」
  「沒什麼,我想到一件事──不過要試也是之後的事。現在去停車場還太危險……我們還是在這裡再躲一會兒吧。」
  「玩躲貓貓嗎?」
  「躲貓貓……嗯,算吧。」
  只不過在找他們的不是鬼,而是魔法少女。
  而且就算被抓到之後也不會交換角色,由他們變成抓人的一方──要是被發現就完了……
  「我很會玩躲貓貓,人家都找不到。」
  「這樣啊。」
  「好吃好吃。」
  「…………」
  看到缶詰又埋首吃飯(吃零食),空空繼續思索今後該怎麼做──現在他可以說已經完全從黑視症狀恢復過來了。要是去接受正規的醫療診斷、精密檢查,渾身上下可能到處會發現一些問題。總之現在只要身體可以活動,還能像往常一樣動腦的話,他也就沒什麼意見了。
  之後的事情等之後再說。
  ……現在第一件事就是在這裡乖乖躲上一陣子──先玩個『躲貓貓』,等到完全甩掉那頭『攔路虎』魔法少女再說。
  其實空空也不知道怎麼樣才算完全甩掉……假如『Space』始終陰魂不散地一直尋找空空,那他一輩子都出不去了。
  這樣他就會在這間百貨公司的地下室安安靜靜等到時間耗光──不對,雖然這種狀況也挺悲慘的,但仔細一想,這個地下空間其實沒有那麼安全,能夠讓他躲到最後。
  這裡又不是為了防備核彈攻擊,設置在地下深處的防空洞──就只是一般的地下室而已,只要走樓梯下來就到了。
  只是因為這裡是室內又沒有窗子,所以在飛行狀態下尋找不容易發現而已──但魔法少女『Space』也不是不能在地上行走。要是認為『那間百貨公司的地下有問題』,她也會想要腳踏實地詳細調查一番吧。
  要是她一直在監視參與遊戲的玩家魔法少女『Pumpkin』,當『Pumpkin』步行的時候,她應該也是用步行的方式跟蹤其後才對……選擇地下當作暫時的避難所應該是正確的選擇,但要是一直待在這裡也是有其風險的。
  那要去哪裡才算安全呢?
  離開四國、離開四國遊戲當然最安全──但仔細一想,搞不好空空只是自以為『Space』在追蹤他,此時只是自己在杞人憂天而已。
  重點是『Space』在追逐『Pumpkin』失敗(空空幾乎可以確認她一定失敗──甚至可以以此為思考前提)之後,會不會想調查墜地的空空是生是死。她可能會認定空空必死無疑──若是這樣的話,降落傘的殘骸就不會被發現。
  縱使她發現了降落傘的殘骸──知道空空還活著,因為不重視空空,也有可能理都不理,重新開始追蹤『Pumpkin』也說不定。
  要是這樣的話,在這裡耗著就是白白浪費時間了──考慮到風險性,空空固然不可能賭這麼一點可能性就貿然跑出去,但總是得找個適當的妥協點才行。
  總不能一直老是躲在地窖裡擔驚受怕而不出去──空空心裡這麼想道,殊不知自己已經點燃魔法少女『Space』前所未有的怒火了。
  這個少年對人性徹底生疏。
  就是這樣。
  「照這樣的話,現在又得要下判斷了──究竟要躲到什麼時候才出去。考慮到期限的問題……如果要解除時間限制的話,應該──唔。」
  「小姊姊。」
  「啊。咦……什麼事?」
  空空一邊心想自己又用自言自語思考了,一邊問道。
  「怎麼了,缶詰妹妹?」
  「口渴。」
  「嗯?」
  「吃了欠餅之後口渴了,我可以喝水嗎?」
  「啊……說得也是。應該也需要飲料嘛。」
  他完全疏忽了。
  雖然冰淇淋也可以說是水分,但要是先吃欠餅的話,當然會口渴了。雖然空空沒辦法幫缶詰準備適合配著欠餅享用的熱茶,但如果是寶特瓶飲料,那這裡應該正如字面形容,多到可以拿來賣了。
  只是沒有人會來買而已。
  如果是密封好的寶特瓶,就算多少放得久一點,應該也不用擔心保存期限過期的問題……
  「那我再去那個腐敗區找幾瓶飲料來……呃,缶詰妹妹妳呢?」
  「一起去。」
  「……我想也是。」
  兩人把一堆欠餅散放在逃生梯上,再一次回到腐敗區域──如果可以的話,空空自己其實也不想再回到這裡來,可是一想到是自己不對,第一次來的時候沒有連飲料都準備齊全,也只好認了。
  而且問題不是空空自己認了就沒事,他還連累一個年紀還小的幼童也一起跑這一趟……
  「喝茶可以嗎?還是說妳有喜歡喝的飮料?」
  「不要喝會『唰』一聲的飮料。」
  「會『唰』一聲的……」
  空空還以為她在說超人力霸王,當然不可能。他立刻明白缶詰指的是碳酸飲料──小孩子不喜歡碳酸飲料嗎?他也不知道。只要發現別人討厭自己不討厭的事物,空空就會覺得不對勁、不協調。
  「那還是喝茶囉?」
  「會苦的也不行。」
  「會苦的……要說茶飲料會苦也是沒錯啦……那柳橙汁如何?」
  「柳橙。」
  缶詰點點頭。
  「我喜歡酸橙。」
  「……好,那就選柳橙汁。」
  就算水管裡會流出柳橙汁這回事已經變成半個都市傳說,但就連空空也知道柳橙……其實應該是橘子才對──是四國右下角的對角線,也就是位於四國左上方的愛媛縣的特產。
  不過就算橘子是愛媛縣的特產,也不代表德島縣沒有賣柳橙汁。
  「呼……」
  空空嘆了一口氣。
  他覺得好像還是有點勉強。現在這情況,完全就是小孩子在照顧小孩子一樣……光是要問出缶詰想要喝什麼飲料都要費一番功夫。
  開始照顧缶詰之後,空空就明白『那個人』和『篝火』有多辛苦了。空空雖然已經十三歲,但從她們的眼裡看來,不管是空空還是缶詰,照顧他們要花費的心力也差不到哪裡去。
  缶詰個性聽話乖巧,搞不好照顧她還比較輕鬆──空空在飲料區拿了柳橙汁以及自己要喝的兩公升瓶運動飲料,然後轉頭回程。
  「那是什麼,好喝嗎?」
  「也不是說好喝……我喝習慣了。」
  「嗯?」
  「呃,因為我以前常常運動……所以……」
  要是平常,這只不過是用一般方式就能解釋清楚的事。只因為對象是個小孩子讓空空解釋起來怎麼都說不清楚,愈是想要簡單扼要說明,反而愈講得支支吾吾。
  不過空空之所以講得支支吾吾,一部分的原因是因為缶詰把他當成『小姊姊』,害得他不能用比較男性化的口吻說話。
  話說回來,既然有像左在存那樣以『咱』自稱的小女孩,或許空空根本不需要那麼講究……或者說那麼神經質也說不定。
  「喔,原來是給運動的人喝的飲料啊。」
  可是缶詰好像完全聽得懂空空那支支吾吾的說明,用這種方式理解了。
  「那缶詰就不要了,因為缶詰沒有運動。」
  「是啊,還是喝自己習慣的飲料最好了。」
  討論出這似是而非的結論時,兩人也回到逃生梯這裡來。與其說是回來,其實更像是成功脫離那片腐敗區域。只是回來之後,兩人發現──
  原本隨便散放在地上的欠餅與冰淇淋竟都不翼而飛。

  7

  「……咦?」
  空空忍不住咦了一聲。
  既然已經叫出口也就算了,但現在這個狀況可不只覺得有點怪怪就能了事的。
  這件事詭異非常,他應該更震驚、大聲驚叫才對。但如果光看實際發生的現象,也不過就是自己的零食與甜點好像被什麼人偷吃了,多少讓人有些緊張不起來。
  不過現在的四國應該不會有『什麼人』存在。而且空空此時在這個地下樓層是要潛伏藏身,身邊卻有個他不曉得的『什麼人』存在,教人怎麼能不緊張。
  「好怪喔,不見了。」
  「……是啊。」
  難道還有其他像缶詰一樣保住性命的倖存者,而且那個人因為某種原因,現在就躲在這個地下樓層裡?
  這種可能性太低了。
  有缶詰這個活生生的例子擺在眼前,所以應該也有其他生還者。這種想法固然沒錯──不對,有一個生還者已經算是相當低的機率了,接二連三找到其他生還者當然有問題。
  這麼說的話,那個可疑人物就有可能不是一般人,而是絕對和平聯盟的魔法少女追空空追到這裡來了──既是如此,那個魔法少女又為什麼要吃欠餅呢?
  為了給空空施加心理壓力嗎?從周遭的環境開始給予壓力,想要讓他嘗嘗慢慢被逼入絕境的滋味──可是很遺憾,搶奪欠餅或冰淇淋這種溫吞的行為雖然會讓空空感到驚訝,但沒有任何精神上的壓力。
  魔法少女會做出這種彷彿天真小妖怪會幹的勾當嗎──就憑那個『Space』、那個『Stroke』。
  就空空空認識的魔法少女當中,只有現在已經不在的登澱證可能會幹這種類似惡作劇的事──不,誰知道呢。空空和她們往來的立場一直都是外人或敵人,怎麼可能知道這些女孩實際上是什麼樣的人。不過即便如此──
  即便是這樣──
  「欠餅都沒有了,再去拿吧。小姊姊,我們又得回去那個臭臭的地方了。」
  「是啊……」
  是這樣嗎?現在發生了一件不應該發生的事情──盡早離開這裡是不是才是正確的選擇?
  就像鋼矢遇到『Space』攔路的時候一樣,二話不說就轉頭全力逃跑──可是他覺得現在可能已經錯失逃跑的時機了(這次的異常狀況讓反射神經或危機意識都無從反應),而且就算逃又能逃去哪裡?
  再說他們兩人就是來這裡逃難的──是空空說有其他地方比酒酒井家更安全,才把缶詰帶到這裡來的。
  只不過是缶詰告訴空空有這個地方,所以正確來說是她指引空空來這裡的……
  「那我們回去吧……沒關係,缶詰選的欠餅在貨架上還陳列著很多。」
  「陳列?」
  「呃……應該說還有很多庫存……還排列在架上。」
  空空的口氣變得好像向外國人解釋日文似的。總之他裝出若無其事的模樣──事實上他的精神也很平靜──第三次再回到那片腐敗區域。
  他沒有驚惶失措,也沒有對發生的異狀做出任何過度誇張的反應。應對的方式幾乎是冷處理,就像下雨的時候要拿出雨傘那樣而已。但這已經是目前空空所能做的最大努力了。
  就驚險的程度來說,這就像是看著一座即將崩落的懸崖,光是看著也還算安全。但要是看的人又叫又跳,震動可能會讓懸崖真的垮掉,所以還是靜觀其變──這就是目前他面對的險境。
  所以現在他還是得有所應對,至少應該依照缶詰所說的「再回去拿不見的食物」──不過辦事周到的空空這時候當然記得要進行一項實驗。
  「這些飲料拿著很重,我們就先放在這裡吧。」
  他找了一個有模有樣的藉口,把裝著運動飲料的兩公升寶特瓶以及缶詰要喝的柳橙汁放在地上,回頭走向賣場去。
  關於這樣的處置,空空原本以為缶詰說不定會用她天生靈活的腦袋提醒他,要是把飲料放在這裡,說不定又會被喝掉或拿走。可是缶詰什麼也沒說,只是乖乖跟在空空身後──還是緊緊貼著他。
  說不定會被喝掉或拿走──難道缶詰因為明白這正是空空的目的,所以才沒有表達意見嗎?要真是這樣,她的判斷力未免太敏銳了……
  既然已經是第三趟,而且還是短時間內走第三趟,空空也已經習慣這味道了,筆直走向零食甜點的販賣區。
  就像第一次一樣,空空拿了欠餅與冰淇淋,另外還拿了不少其他點心類的食物,心想這些東西待會可能會派上用場。
  要是光看空空與缶詰這一連串的舉動,感覺他們這兩個小孩好像非常喜歡吃零食似的。
  好像有個童話故事的內容就是這樣?是不是糖果屋……空空記得那好像是兩兄妹的故事,是不是漢賽爾與葛麗特……不過他已經忘記漢賽爾是哥哥,葛麗特是妹妹;還是漢賽爾是妹妹,葛麗特是哥哥。
  空空認為要是說說童話故事,缶詰應該就不會覺得害怕──不過她似乎和空空一樣,對那個食物無故消失的現象原本就不感到恐怖,說不定只是空空白操心了。
  小孩子其實非常不喜歡別人把自己當小孩子看待,像空空自己就是這樣。所以太多心也不太好。
  既然不需要太顧慮缶詰,空空反而升起一股好奇心,很想知道她是如何看待這個食物消失的現象。就像魔法少女『Pumpkin』需要藉助非魔法少女的『一般人』幫忙,所以想要拉空空成為夥伴一樣,空空也想聽聽缶詰這個『一般人』的意見。
  沒想到竟然要倚靠這個各方面都比自己矮半截的小孩子,看來自己真是窮途末路了才怪,空空完全沒有這種念頭。他很清楚缶詰絕非一般的幼童──只是還不確定她到底有多不平凡。
  從這個問題的答案說不定可以看出端倪。
  「缶詰妹妹,妳對剛才發生的事情有什麼看法?」
  空空並非刻意防備有人在場偷聽,但他還是姑且在遠離逃生梯一段距離之後,才不經意地開口問缶詰。
  所謂不經意只是空空自己的『認為』,事實上他也不曉得自己表現得是不是真有那麼不經意。
  「有人吃了缶詰的欠餅。」
  「……嗯,說得沒錯。」
  「吃了然後跑掉,不對嗎?」
  「不,我也這麼認為……也是啦,不會有其他可能性了。欠餅又不會自己長腳跑掉……」
  聽到這天經地義的回答,空空頓時搞不清楚自己原先希望聽到什麼樣的答案──應該說,他忽然覺得自己有些無聊。
  難道他認為缶詰會給他什麼異想天開的答案嗎?那種怪異的想法和所謂不同角度的看法完全是兩回事。
  「…………」
  但空空確實把事情想得太複雜。除了缶詰的說法之外怎會有其他答案──某人趁空空他們不在的時候,把空空他們的零食吃了,就只是這樣而已──至於那個『某人』是『何人』,其實不那麼重要。
  而且無論那個『某人』究竟有何企圖,至少可以確定他目前無意傷害空空(還有缶詰)──總不可能搶奪空空兩人的糧食,企圖讓他們餓肚子吧。
  搞不懂的事情就暫且放一邊去。
  只要先應付眼前發生的問題就好──要是情急之下被迫離開地下,可能因此被『Space』逮個正著。空空現在應該要避免這種自尋死路的情況發生。
  所以首先要看看他們兩人回到逃生梯之後,原先放在地上的飲料會發生什麼事──既然那個『某人』把他們放在地上的欠餅吃了,應該也會和缶詰一樣覺得口渴才對。
  反過來說,要是當他們回去後發現飲料還是原封不動的話,或許就可以判斷那個『某人』可能已經不在這個地下室了──不,可能沒那麼簡單(那個『某人』也有可能顧忌有陷阱而不願挑戰第二次偷竊)。總之他們回去之後飲料還在不在,應該可以當作接下來的判斷依據。
  結果當空空和缶詰提著裝滿欠餅與冰淇淋的購物籃,再次回到逃生梯一看──裝著柳橙汁的寶特瓶空空如也,運動飲料的寶特瓶也不翼而飛。
  「又不見了。」
  「又不見了啊……」
  「我們又得回去重拿了。」
  「嗯,不過……」
  為什麼柳橙汁瓶喝光光,而運動飲料則是整瓶不見。在這種情況下要如何解釋?
  因為口渴難耐,所以那個『某人』先把裝在小寶特瓶的柳橙汁一口氣喝光。因為運動飲料當場喝不完,所以就整瓶帶著離開犯案現場──空空的腦海裡首先想出這種說法,其實應該說除此之外也想不到其他可能性了。真相又是如何呢?
  推理小說當中有一種悖論,無論解謎情節再精采、推理手法再精闢,都擺脫不了一句話,那就是『真正的犯人刻意設計讓偵探這麼想』。雖然『把理論上所有不可能的情況全都排除,剩下的可能性就是真相,即便它看起來荒謬無比』,但搞不好這只是空空受到誤導才這樣想,這也不無可能。
  可是這種方式誤導空空又有什麼好處……與其在這裡胡思亂想,不如直接認定犯人其實什麼都沒想,這樣情況還簡單得多。
  「某個人肚子很餓,在我們沒注意的時候把零食和飲料吃喝光了。」
  「嗯……好像是這樣。」
  「缶詰肚子也很餓啊。只要說一聲的話,也可以分一點給他吃嘛。」
  「…………」
  空空心想沒錯。
  他並不是贊同缶詰那番充滿人情味的話,只要說一聲就願意分享食物──至少要等人家開口,才決定是不是要依照要求分享食物。有可能慷慨相贈,也有可能讓對方吃閉門羹。空空不清楚自己對他人會做出什麼反應。
  缶詰這孩子也一樣,只是在偶然的情況下肩負起照顧她的責任而已。在其他許許多多的平行世界裡,他們兩人應該沒有這層關係才對。
  所以問題不是空空他們願不願意分享食物──就算那人從空空他們那裡分不到東西,只要稍微走幾步路,食物要多少有多少。
  就算不用冒著風險搶別人的食物,旁邊滿坑滿谷的零食、冰淇淋與飲料多到爛掉──當真爛掉的食物也不少。
  如果真的『餓到前胸貼後背』,只要拿那裡的食物吃就好了──為什麼要幹這種勾當,掠奪別人吃喝過的食物。
  如果這麼做是別有所圖……又會是什麼企圖呢?整人嗎?不是別人的食物就不想吃嗎?性格太扭曲了吧……而且性格明明這麼不正常,幹出來的事情又這麼逗……
  或者有另一種可能性,說不定那個人不願意靠近那片滿是腐臭的區域。所以才會盯上空空他們從腐臭區域裡拿出來的食物飲料。
  ……比起惡作劇或是整人,這種可能性還比較高一些。可是空空沒辦法判斷,像這種潔癖心理真的會比食慾更影響到人的行為嗎?
  可是空空聽說要是潔癖症狀一嚴重起來,就會導致洗手洗個不停,或是不願意弄髒自己,所以討厭打掃環境,結果搞得房間反而愈來愈髒之類的狀況。所以潔癖優先於食慾確實不無可能……
  「怎麼了?我們快點回去拿飲料吧,小姊姊。要是一直吃欠餅的話,等一下又會口渴了。」
  「是啊──那我們再把這些欠餅留下來,回去拿飲料吧。」
  要是這麼做的話,可能又會重蹈之前的覆轍。不過同樣的事情,空空當然不打算一再重複──測試已經結束了。要是像這樣把欠餅留下來的話,那個『某人』十之八九又會出現把欠餅拿走──這次空空可不會放過對方了。
  他們假裝前往腐臭區域的飲料貨架,在適當的距離監視這條逃生梯──然後在犯人下手的時候當場一舉成擒。
  雖然『真正的犯人刻意設計讓偵探這麼想』的這句話效用無窮,偵探方唯一可以匹敵的作戰計畫就是目擊犯罪現場,逮捕現行犯。
  老實說,考慮到這個『某人』的行為其實對空空他們沒什麼害處,空空甚至認為就算放著不管應該也無妨──也覺得有些滿不在乎,對方要吃就儘管吃個夠──可是實際上當然不能這樣。
  空空驚險擺脫了致命危機,身體狀況大致也已經恢復,感覺情況現在似乎暫時穩定下來。可是此時此刻,空空仍在進行四國遊戲,爆體而亡的危險分分秒秒如影隨形。
  有什麼不確定要素就要盡可能加以排除──排除一個是一個最好。
  「嗯,那我們再去拿吧。這次多拿一點東西,之後就算又不見,就不用再跑一趟了。」
  缶詰還是這樣乖乖聽話,對空空的決定沒有任何質疑。空空總覺得她好像已經察覺自己的意圖,所以配合行動──這個小孩子太聰明了。
  就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個幼童酒酒井缶詰本身比欠餅、冰淇淋與飲料在兩人不在的時候不翼而飛這件事更加不可思議。
  一個不可思議的不確定要素。
  不確定要素就應該要排除──不過說歸說,考試的時候要先從會答的題目開始寫起。這是考試的基本常識。
  所以首要還是盡快查出拿走空空與缶詰食物飲料的『某人』究竟是誰──空空假裝前往陳列食物的貨架,然後在轉角時候趁機彎著身子靈巧地躲在收銀台內。
  空空唯獨這種偷機摸狗的技術愈來愈精熟,但卻沒任何好處或用途可言──不過撇開這件事不談,空空認為自己存活下來、保住小命對他本人來說毫無好處或用途。這樣的想法可說是病入膏肓,精神上的病入膏肓。
  但他當然一點都不打算要放棄自己的生命。
  「哼。」
  缶詰輕發一聲喊,似乎在提振精神,也學著空空屈身躲在收銀台內部。按照她的身高,其實不用蹲也能藏在收銀台後頭──總之她什麼都沒說,學著空空依樣畫葫蘆。
  看來她果然察覺空空的意圖了。
  空空不記得自己和缶詰已經建立起彼此心領神會的夥伴默契,反而兩人幾個小時之前才第一次見面而已。空空向來以『腦袋在想什麼無人可知』這一點聲名在外,雖然這次的情況沒那麼複雜,但無論男女老幼,沒幾個人能夠像缶詰這樣清楚察覺空空的意圖……
  「缶詰妹妹,我問妳喔──」
  「噓。」
  本來空空想要說話,結果反而是缶詰要他閉嘴──這樣一來,都不知道是誰在帶頭了。
  這孩子該不會是因為躲到平常進不來的收銀台內部,所以心情很興奮吧──空空知道現在情況不宜這麼興奮,但只要想到他自己小時候的時候,收銀台內部一直都是一個很神祕的區域,能夠有機會進來一探究竟應該確實會很高興吧。
  「來了喔,小姊姊。」
  「嗯。」
  聽缶詰這麼一說,空空放眼望去──就角度來說,這個位置堪堪可以窺探到逃生梯那邊的情況。放錢的托盤雖然有些礙事,但同時也遮掩了他們的身影,所以也不能要求太多。
  這麼快就來了?
  一般來說不是應該更小心謹慎一點嗎?
  難道對方不會認為那可能是陷阱,暫時靜觀其變嗎──比方說這次先放過一次不偷之類的。因為不管是欠餅、冰淇淋或是飲料,他都已經拿了不少,就算肚子再餓應該都足以應急才對──可是缶詰並沒有看走眼。
  果真沒錯。
  犯人果真沿著逃生梯走下來。
  動作比躲藏在收銀台後的空空兩人還偷偷摸摸。

  8

  那是一名魔法少女。
  空空已經看過好幾個人、好幾種不同類型的魔法少女,所以只用魔法少女這四個字來描寫對方稍嫌不夠具體,太簡略了一點,幾乎等於什麼都沒說──總之來者是一名穿著和空空現在身上這件一樣輕飄飄連身裙式服裝的年輕女孩。
  年紀看起來比杵槻鋼矢小,但比手袋鵬喜大。空空本來就不太會看女孩子的年紀,在這種距離、這種角度之下更是看不出來──應該可以確定比鋼矢小吧。
  大約和空空同年齡層。
  那女孩把黑黝黝的長髮裹在後腦──可能是因為髮量很多的關係,看起來更是黑到發亮。但若是說到身上那件衣服,卻一點都不黑。
  一般的色調。
  她穿著一套冷色系的服裝,說不定是『WINTER』隊的魔法少女──現在這樣判斷可能還言之過早。總之從那人身上感受不到『Space』散發出的那股異樣與壓迫感。
  那種偷偷摸摸、戰戰兢兢的態度和『Space』反而呈現出兩種極端。雖然身為魔法少女,可是感覺起來很軟弱,別說是『地球陣』了,搞不好連一般人都比不上。
  「…………」
  那女孩四處張望,弓著身子動手搜括空空放在地上的欠餅。明明只是撿拾別人放在地上的東西,她卻撿得一副提心吊膽的樣子。為了準備隨時逃跑,也不蹲下來拿,姿勢看起來好像在拾穗一般。
  就算是拾穗也不需要那麼戰戰兢兢的……她那種撿法怎麼看怎麼窩囊,任何大畫家看了恐怕都觸動不了靈感。
  那人一直左顧右盼,但好像完全沒發現空空與缶詰正在看她……這裡雖是地下,但電力等基礎設施還在運作,所以空間非常明亮。可是那女孩的腳步彷彿走在昏暗的鬼屋裡一樣。一下看右邊,一下又看左邊,但又好像害怕真的發現什麼東西,有些地方明明該看個仔細,反而刻意把視線移開不去看……
  就連空空都不想出聲叫她。
  一部分原因是他覺得不太想和那人扯上關係。
  即使看起來動作有如小偷一般,但那個女孩可一點都不願意吃虧,把空空留在逃生梯上的欠餅全都抱在懷中。
  她腦子裡似乎沒有蜻蜓點水或是聚少成多之類的念頭,打算全部搜刮走──這一點倒是令人讚賞,或者該說意志堅強。
  「那女生是從上面下來的。」
  「嗯,從上面下來的。」
  「這裡是地下二樓,這麼說她是躲在地下一樓囉……又或是從更高樓層下來的……」
  「不知道,怎麼不直接去問問本人?」
  缶詰這麼提議。
  這個答案很直接,似乎也只有這個辦法──再繼續看下去也不會有進一步的情報。
  空空其實還有兩個選擇,第一是趁她正在犯案的時候出聲叫她。另一個選擇則是暫時不抓她,跟在她後面繼續觀察狀況。但如果跟蹤方法不當,要是對方上了地面離開的話,他們面對的情況就會變得有些麻煩了。
  想到這一點,好像也只能趁現在──趁那女孩還沒爬樓梯往上走的時候和她接觸了。至少看她那樣子,應該不是『Space』命令她來尋找空空──如果要說有什麼危險,那就是無論那女孩再怎麼戰戰兢兢、再這麼一副提心吊膽的樣子,但畢竟還是一名魔法少女。
  除非是那女孩正巧穿著類似魔法少女的蘿莉塔風格服飾,否則她應該懂得使用魔法──使用那種超越常理與理論、與科學似是而非的魔法力量。
  雙方接觸之後會發生什麼事,取決於那女孩用的是什麼魔法──空空先前帶來的裝備現在已經全都沒了,他必須提高警戒才行。
  他失去了大太刀『破壞丸』與短斧『切斷王』──而且身邊還帶著一個小孩子,要是雙方真動起手來,對空空比較不利。
  這麼一來就只能耍點手段了。
  雖說要耍手段,但是要抓那個心驚膽跳的魔法少女應該比捕黃雀還簡單,不需要想出多複雜的手段──雖然空空沒抓過黃雀。
  不過小心駛得萬年船。
  這還用說嗎?
  「缶詰妹妹,有件事要拜託妳。妳走那條路繞過去,從那個女孩的面前跑過去好嗎?」
  「跑過去?就像小黑貓那樣嗎?」
  「對,像小黑貓那樣。」
  這比喻聽得空空似懂非懂,不過缶詰要假扮成什麼東西跑過去都沒差,所以他也就隨便答應了。
  簡單來說,空空打算趁那個女孩的注意力被缶詰吸引住的時候,從背後扭住她的手臂──就如同飛行魔法來自於魔法少女服裝一樣,任何固有魔法都是來自於魔杖。
  這是空空最近才剛聽說的新知識(其實他希望能更早一點知道這件事),所以他想到只要在魔法少女拿出魔杖之前抓住她的話應該就沒問題了。
  更進一步來說,為了達成目的,他想到要把幼童當作誘餌……為了讓鋼矢能夠脫身,空空少年不惜把自己當成誘餌,當然毫不猶豫就能叫幼童去當誘餌。
  不,嚴格說起來他也不是真的毫不猶豫──他當然有足夠的知識,明白利用幼童當誘餌的戰略有多麼不人道。
  所以要是缶詰不願意的話,空空本來打算另謀他法的。可是缶詰她──
  「好,我知道了。」
  立刻便點頭答應,好像自己理應去當誘餌似的。
  可以說她答應得很爽快──空空覺得她可能還不了解事情的危險性。雖然缶詰知道四國有事發生,但如果她一直足不出戶,自然不知道魔法的存在…………
  說不定她看到那個魔法少女和空空穿一樣的衣服,還以為對方是空空的朋友,以為空空找她幫忙,是要她一起嚇唬朋友呢。
  不,這孩子不是那種類型的人……
  「我會打暗號……妳就在那時候跑過去……」
  「不需要暗號……缶詰自己抓時間。」
  「嗯?啊,不需要嗎?那妳先繞過去吧……」
  缶詰拒絕的時候慢了一拍,空空一時沒反應過來,直接接受了她的提議。雖然接受她的提議也沒什麼壞處就是……總之兩人同時從收銀台內側開始移動。
  空空與缶詰各自繞行,前後包抄這個新出現的魔法少女──
  酒酒井缶詰自己抓的時間點比想像中還早──她果斷非常,反倒是空空險些沒趕上。總之缶詰依照空空的交代,快步從魔法少女的面前橫切過去。
  因為年齡的關係,她的速度其實也沒多快。
  還有一個怎麼樣也排除不了、很麻煩的可能性,也就是那個魔法少女說不定已經施展魔法了──就像鋼矢通常都不揮動魔杖,只要在發動『自然體』魔法的時候暗暗揮一下而已。
  那個魔法少女同樣也只是沒把魔杖拿在手上,其實已經使出某種魔法了。這也不無可能。
  鋼矢說過魔法並非萬能,可是就空空來看,魔法已經很『無所不能』了──搞不好那個女孩一副『戰戰兢兢』的模樣也是用魔法顯現出來的假象。
  愈想愈沒完沒了──陷入思緒的迷宮當中。
  可是像魔法少女『Pumpkin』使用魔法應該是比較例外的狀況──『Space』使出風魔法加速的時候應該也有揮動魔法才對。
  如果空空的預料出錯,等於缶詰現在正置身於天大的危險當中。果不其然──
  「咦?嗚、嗚啊啊啊!」
  一聲驚叫。
  那個魔法少女彷彿被人從身後頂了膝蓋一般,當場翻了一大跤。抱在懷中的欠餅就像婚禮上灑的米粒般灑了一地。欠餅是糯米做的,或許應該說像打殭屍時灑出來的糯米一般撒了一地。
  空空的起跑沒有因為她的尖叫聲以及太過誇張(太過精采)的反應而慢了一步,但他的心情有些動搖,心想發生了什麼事,一邊從後面跑向那女孩。
  那女孩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兩手撐地,看來沒辦法按照原定計畫『扭手臂』──不過現在他不只能抓住有九成機會應該是慣用手的右手,兩隻手臂都能一起扣住。這可是意料之外的收穫。
  「咦、咦?什麼?你是誰!?」
  「這是我要問的問題。」
  空空說道。因為沒時間準備繩索或是什麼帶子,所以他只能用自己的手一直扣著對方──那個女孩兩隻手都被鎖住,想回頭都沒辦法。
  「啊、啊、啊。」
  她只是這樣叫道。
  「對不起,我沒有惡意!我覺得無傷大雅才會拿的!」
  「無傷大雅……?」
  「對。也就是說我認為拿了應該也沒關係,所以才……」
  「…………」
  這樣根本不叫無傷大雅。
  「不過……咦?魔、魔法少女?妳、妳也是我們的夥伴嗎?」
  「妳問我是不是夥伴──」
  空空也只能回答不是。
  可是現在這情況只有空空能問問題,對方應該沒資格問他什麼事。
  空空的視線從那女孩身上移開,看往缶詰跑過去的路線──她沒有撲倒或是跌跤之類,好像順順利利地跑過去了,只是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算了,只要沒事就好。
  空空執行這項計畫的時候本來就認為會很順利,所以也沒想到自己知道缶詰沒事,竟然有如放下心中大石一般。
  「我、我是『WINTER』隊的魔法少女,叫做『Giant Impact』。」
  那名魔法少女對已經移開視線的空空報出根本名不副實的代號名稱。
  「有、有一件事要拜託妳──」
  「不,妳現在還有什麼立場拜託我──」
  「知道、我知道。這件事我之後會分辯清楚。」
  「妳還辯啊。」
  「拜、拜託、拜託妳。如、如果如果──」
  那個女孩──Giant Impact雖然兩隻手都被抓得很緊,但還是懇切地拜託空空。
  「如果妳認識『SUMMER』隊的『Pumpkin』,想請妳轉告她我沒辦法赴約。」
  「…………」
  赴約?
  和『Pumpkin』有約?
  該不會是……約在燒山寺見面吧?


  第五回 「被俘虜的少女!倖存者的地下會議」

  0

  愚蠢是一種武器。
  一種既危險而又廉價的武器。

  1

  這件事情其實過去也沒多久,用回首往事來形容多少有些誇張──就在今天上午而已。當時空空空與魔法少女『Pumpkin』杵槻鋼矢一同攀爬德島縣的燒山寺道,前往第十二處靈所、人稱『巡禮難關』的燒山寺──兩人之所以不在天上飛,費力走這條艱苦的山路,是因為鋼矢約了人在燒山寺見面。不過空空之後才知道這個原因。
  鋼矢約的人好像是『WINTER』隊的魔法少女──不過對方是什麼人、和鋼矢兩人有什麼打算、她們兩人之間又是怎麼約的,這些事情都不清楚。
  空空沒有聽說。
  一部分的原因固然是因為時間緊迫,他還有其他很多事情要問,所以心不在此。主要還是因為當時他覺得既然計畫或者原定目的已經失敗,多問也是枉然,所以也就沒有進一步多問──雖然聊聊過去的糗事對說者與聽者來說都是一種樂趣,不過還是要視時間與情況。總之因為和『Pumpkin』約好要見面的魔法少女失敗了,所以為了能夠成事,他們不得不思考下一步該怎麼走。至少當初鋼矢是這麼判斷的。
  可是這個結論下得太早了。鋼矢認定和自己約好要見面的魔法少女『已遭到不測』──對她來說或許是不得已的判斷,而且就現在四國的情況來說,她會這麼想也絕非冒失。話雖如此,萬一對方其實還活著,當然總不能說不合理、不自然或不可能。
  魔法少女『Giant Impact』。
  這個人就是和『Pumpkin』約好要見面的對象,也是『WINTER』隊成員當中私下與『Pumpkin』有往來的人。可是她還活著的事實將會讓十三歲英雄空空空的冒險故事發生劇大的轉變──

  2

  這時候應該做的『判斷』與『決定』是──
  「…………」
  空空空陷入沉思。
  不消說,首先他必須評判這個魔法少女說的話是真是假──她那誇張的代號名稱聽起來很像在唬人。假設相信她的代號名稱不假,那空空現在該做的就是判斷她是否真是『Pumpkin』約好見面的人。
  雖然還沒百分之百認定,不過空空原本心裡也認為鋼矢說得沒錯,她要見的人應該已經死了──既然鋼矢都這麼說了,那就應該沒錯。如果這不是鋼矢一廂情願的成見,而是事實的話,那麼有心人若要僭稱死者的身分,來個偷天換日也不是多難的事。
  比方說空空現在就穿著魔法少女『Metaphor』登澱證的衣服,如果對一個原本不認識登澱證的人,先撇開兩人性別不同,或許他就可以自稱是魔法少女『Metaphor』也說不定。
  在這種情況下,身上穿的服裝也不見得非得和本尊一樣不可──因為空空根本不知道鋼矢約好的對象穿什麼樣的衣服。
  「妳剛才提到『Pumpkin』,是不是?」
  為了避免陷入沉默,總之空空先開口問了『Giant Impact』一個問題。他還是扣著那女孩的雙臂,從她背後問道。
  姑且直接問問看吧。
  就從這一步開始。
  「妳和『Pumpkin』約好要見面?是真的嗎?」
  「咦?是、是真的啊。我為什麼要說這種謊?我、我這個人啊,最討厭說謊或是做壞事了。無論如何我都沒辦法做出那些問心有愧的事。雖然明知投機取巧可以讓自己過得更輕鬆,但我就是忍不住會遵守倫理道德。」
  「…………」
  她辯解起來還真是滔滔不絕。
  看起來嬌怯怯的,自我辯護的時候倒是很積極。
  「……講得倒好聽,不過剛才妳好像把我們的食物和飲料統統偷走了喔。」
  「那、那是因為──」
  「也罷,一開始就先把這件事問清楚好了。在妳的所作所為最詭異的行動……也是我最搞不清楚的一點。貨架上擺滿了食物飲料妳不去拿,為什麼要把我們吃過的東西拿走?這是哪門子的整人手法?」
  「才不是什麼整人手法。整人這種惹人厭的事,我怎麼可能會去做。根本不可能。我也辦不到。要我去整人才是最惡劣的整人手段。」
  「誰說要妳去整人了……」
  她辯解的時候當真是口若懸河。
  本人明明感覺怯生生、怯懦又弱不禁風似的,惟獨在辯解的時候整個人看起來甚至充滿著生命力。
  「那妳為什麼要拿走我們手上的食物?若是沒有一個合理的解釋,妳說的話我一句都不相信。」
  「為、為什麼要說這種傷人的話?我好驚訝。妳這樣也算是魔法少女嗎?竟然不相信別人說的話。」
  我又不是魔法少女。
  那女孩從背後被空空抓住,沒辦法回頭看。而且她被抓住之後,整個人還驚魂未定,所以沒辦法好好看空空一眼。看來她好像還沒發覺空空其實是男生。
  這也是個麻煩的問題。
  就算現在不會被揭穿,但只要讓她當面看上一眼,空空是男是女怎麼樣都騙不了人的──不,其實他也沒有想要隱藏、想要騙人,就只怕缶詰跟著也一起知道了空空的真面目。
  那孩子應該再過不久就要回到這裡了……算了,總有辦法應付的。其實應該說就算沒辦法也要想出辦法來。
  「妳、妳想想看嘛,雖然這裡沒有人看店,要是隨便拿走店裡的東西不付錢的話,不就是小偷的行為嗎?可是拿小偷的東西也不算偷竊吧。這種情況怎麼稱呼來著?就是那個,叫做善意的第三者。所以我是善人,大善人。」
  「…………」
  所謂善意的第三者是一種法律名詞,所以『善意』的意思和『善人』的『善』完全是兩回事。以法律名詞來解釋的話,真正的意思應該是『不知情的第三者』,和這次情況完全搭不上關係。
  就這方面來看,這女孩捏造藉口也頗隨便……不過看來她剛才說『沒辦法做問心有愧的事』、『遵守倫理道德』好像不完全是信口開河。
  只要回想起自己先前任意使用燒山寺宿坊時那過意不去的心情,就體會得出她想表達的意思。
  只偷小偷的物品,給人的印象就像是義賊或是少年小說裡登場的怪盜一般,可是『Giant Impact』的情況則是因為在任何情況之下,即便像現在四國的情況,好像都沒辦法當三隻手,所以才會餓肚子。
  又餓又渴。
  所以她才會把空空與缶詰吃喝過的東西全數拿走,一點都不剩──雖然她的行動原則異於常人,根本無理可循。可是在她的心目當中,這種行為自有一套合理解釋吧。
  雖然非常滑稽──
  空空空過去也走過一段『過度要求自己遵守倫理道德』的人生。雖然角度不同,他也了解這世上就是有這種『病症』──真是糟糕。
  就算情況沒有像現在的四國這麼糟糕,即使置身在緊急情況之下還能潔身自愛,不染指犯罪行為固然很了不起,人人都會豎起大拇指稱讚,不會有人指責。但要是矯枉過正的話,就會變成一種危險的性格。
  舉個例子來說,不理會道路狀況一味遵守速限的話,反而可能導致意外發生──到了這種程度,行動性與倫理觀念就會脫節,到頭來就會形成一種屬於當事者個人……或者說獨特的理論。
  不用說,偷小偷的東西一樣也是竊盜。
  現在四國的環境幾乎已經近似於野外求生狀態,這女孩還刻意專偷其他生還者的東西,空空認為這種行為比一般的竊盜的罪惡更深重。
  「好……我明白了。」
  「妳真的明白了嗎,那請妳把我的手放開。」
  「不,妳的手我還是要抓著……」
  說實在的,空空其實也沒那麼明白。可是這件事再繼續追究下去也沒意義。
  站在這個女孩的角度,現在正是生死交關之刻,要嘛就是拿東西吃,要嘛就是活活餓死──而且就算再怎麼為自己辯解,空空他們自己原本也的確想要隨便拿這間百貨公司的商品飲食。
  如果這個女孩的罪惡真的有罪的話,那麼空空也是一丘之貉。
  既然實際上空空兩人沒有什麼損失,其實也沒什麼理由繼續責問『Giant Impact』了。
  「……對了,接下來就來問問妳叫什麼名字吧。」
  「咦?我不是已經說過了嗎?討厭,原來妳剛才沒有在聽啊?這樣不行喔,別人的名字要記清楚才行。我叫做『Giant Impact』,是『WINTER』隊的人。妳是哪支隊伍的?」
  「我已經說過了,在這種情況下,妳別想要問什麼問題。」
  空空說道。
  就個性上來說,空空可以說相當堅忍。饒是他這麼堅忍,都覺得和這女孩對話讓他『莫名火起』。
  空空認為這女孩怯懦又膽小的第一印象雖然沒有改變,但這人的個性卻大出他的意料之外。他心想這種個性的魔法少女怎麼會和『Pumpkin』有往來──不過『Pumpkin』應該也沒有刻意挑選往來對象的個性吧。事實上她就真的挑上空空當作夥伴。就地球鏖滅軍來說,這麼做根本和自殺沒兩樣。
  說實在的,空空自己其實半斤八兩。『Pumpkin』可能認為像這種個性容易受到孤立的人反而適合當作內賊利用吧。空空也聽說過,在團體中愈是孤立的人就愈容易籠絡──這種人往往認為自己受到『不公平對待』,一方面表現得很難相處,可是遇到了解自己(表現出這樣的態度)的人,一下子就會被說動。
  這麼一想就會覺得『Pumpkin』的手法真是高超──也難怪她雖然讓空空成為自己的夥伴,但還能保住性命,只得其利而不受其害。
  空空本人這麼心想,彷彿這件事與自己完全無關。
  「我問的不是代號名稱,而是妳的本名。『Giant Impact』這個稱呼又長又拗口。」
  其實最重要的理由是她本人和這個代號名稱不配,空空實在叫不出口。不過他也很難當著人家的面把這件事說出來,所以只說出第二個理由。
  「啊,這樣啊?你連這麼簡單的名詞都不會說嗎?裡面又沒有什麼很難發音的英文單字。你的發音不需要多道地啊。」
  「…………」
  「怎、怎麼樣啦。不要默不作聲的,這樣很恐怖耶。嘿嘿。」
  她露出一臉笑容,好像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有人說微笑是與人溝通的基本,可是這種一臉卑下的笑容,應該無助於建立良性的人際關係。
  「確、確實有人說過這個代號名稱不好念。這些人都會叫我『技子』。嘿嘿,這個暱稱聽起來挺可愛的,很不錯吧。」
  「妳不知道『哆啦A夢』這部漫畫嗎……」
  這也算是日本國民嗎?
  聽說那個孩子王的妹妹之所以會取這個名字,是因為出版社考慮到『不希望相同名字的女生受到欺負』。不過空空覺得這件事似乎已經偏離問題的主旨。
  「我不會喊妳『技子』。」
  「啊,是喔。」
  「告訴我本名。」
  空空決定別再和她閒扯淡,只把自己的要求簡潔扼要地說出來。他當然不懂要怎麼與人溝通才正確,但對於這個女孩,他這個選擇應該是沒錯。
  這個魔法少女每件事都有理由,和她說話絕不能讓她有任何辯解的餘地──不然講了半天都沒啥進展。
  「我叫作地濃。」
  「智能?」
  知能?
  還是智囊?
  「不是不是,是地上霧很濃的地濃。我的名字叫地濃鑿。」
  「地濃鑿。」
  「鑿是用來當工具的那個鑿,不是糟糕的糟。我一點都不糟喔。」
  「我也沒說妳很糟……」
  空空腦袋裡的辭典最先想到的其實不是『糟』而是『槽』。她剛才說的名字在空空的腦袋裡被轉換成『智能槽』──這個本名聽起來好像某種非常高智商的人物。
  要是這樣的話,那她可真是名不副實了……
  「幼稚園的時候有人叫我『濃濃』,如果妳想這麼稱呼的話也請便。」
  「我也不會叫妳『濃濃』……」
  「也有人叫我CHINO B。因為同一所幼稚園裡另外有一個茅野(CHINO)同學,她是CHINO A,我就是B了。」
  「…………」
  真是芝麻蒜皮的小事。
  雖然不知道『Giant Impact』說的話到底是不是真的,總之她的本名好像叫做地濃鑿。
  不管是代號名稱還是真名都和本人配不起來,讓人想叫都叫不太出口──空空一向對專有名詞很講究,這下讓他可難過了。不過空空自己的個性未必就像天空那樣爽朗開闊,而且他的代號名稱『醜惡怪俠』原本更是那套隱身衣的名字。
  現在這種情況下,只要有名字可叫就行了。
  「那麼地濃同學,我就叫妳地濃同學好了。」
  「好,請便請便。啊,如果名字後面要加稱謂的話,『濃』這個字的發音要標準一點喔。之前CHINO B的稱呼對我來說可是心理創傷,到現在想忘都還忘不了。」
  「自己到現在想忘都還忘不了的心理創傷,妳這麼隨隨便便就告訴我了……」
  唉呦。
  又說了一段不必要的對話。
  現在還不是時候,不適合聊這種知心好友一般的話題──撇開搶奪食物這件事不談,既然她是絕對和平聯盟的魔法少女,就空空來說已經夠他提高警覺了。
  只要想到絕對和平聯盟一手造成四國現在這個慘況──而且還有那個黑衣魔法少女『Space』,空空就應該用截然不同的前提概念去應付她們,不能像之前在香川那樣因為誤解而引起戰鬥。
  見識到『Giant Impact』──地濃鑿古裡古怪的言行,空空的心情原本都快要放鬆了,就在他提醒自己重新振作精神的時候,在地濃鑿面前當誘餌跑過去的酒酒井缶詰也完成任務重新歸隊。
  就在地濃說起自己幼稚園時代的時候,正好就有一個幼稚園學童回來──時間點非常巧合,巧到她們兩人事先一起說好似的。不過再巧合也沒什麼意義就是了。
  缶詰回來得有點晚,空空原本還有點不放心。可是看來她只是因為一路跑到對面的盡頭,然後用走的慢慢走回來而已。
  看到缶詰走回來,空空這才發現一件事。缶詰腳上穿的鞋子每踏出一步就會發光。先前她一直跟在空空身後,所以他一直沒發現──原來這孩子穿的鞋子這麼惹眼。
  真是輕忽大意。
  有機會的話,之後得叫她把鞋子換掉才行……幸好先前他們到百貨公司的時候還是白天,但這樣還是容易給人發現。不過這種鞋子本來就是為了讓人比較容易找到小孩,這也是理所當然。
  「太好了,小姊姊,有順利抓到人。」
  「嗯,辛苦妳了。」
  空空說了一句話慰勞缶詰的辛勞。現在回想起來,地濃這個人笨手笨腳的,說不定就算沒有誘餌照樣能夠手到擒來。不過當時又怎麼知道呢。
  「妳才剛回來,實在有點不好意思──」
  空空說道。
  「妳可不可以到附近找一找細繩……類似膠帶的東西拿給我。我要把這女孩綁起來。」
  「綁、綁我?那、那是什麼意思?是北海道腔調嗎?是烏賊飯嗎?」
  地濃的驚慌完全寫在臉上。
  順帶一提,北海道腔的說法其實是『SHIBARERU』【註3】,而且烏賊飯不是北海道腔,而是北海道的車站便當。【註3:意指非常寒冷。】
  「嗯,好。」
  每當空空想要單獨行動的時候,缶詰總會說他一離開可能就會死,以此為理由亦步亦趨跟著。她到底會不會聽從要求,空空原本也只有五成的把握。結果缶詰還是乖乖點頭。
  她的思考很靈活──這樣講也不盡然正確。
  從缶詰的態度與應對來看,她很清楚這時候就該這樣做才對,非常清楚。
  「到上面的樓層找得到嗎?」
  「不,還是不要走太遠比較好。就在這層樓找吧。這裡可能不會有賣細繩膠帶,但綑綁商品的時候會用到,應該就放在某個地方才對。」
  「我知道了。」
  她的手腳很快。
  缶詰話聲未落,人已經轉身前往食物賣場去了──食物賣場換言之就是那片腐敗區域,所以她當然沒有忘記用手帕摀住口鼻。
  空空心想這孩子真的太機靈了。
  「呃,那個──」
  地濃說道。
  她在缶詰離開之後才開口──看起來她有注意,不要在空空兩人說話的時候打擾他們。這個人似乎並不是不懂得看場合。
  「那個小孩到底是……她是妳妹妹嗎?」
  「看起來像我妹妹嗎?」
  「呃……不像。」
  「那就不是了。我就繼續問問題吧,地濃同學──」
  空空叫缶詰出去找繩索固然是因為有必要,另一方面也是因為他的常識告訴他,在查問地濃的時候,不應該在幼童面前太粗魯。
  換個角度來看,也就是空空認為現在的狀況讓他不得不粗魯一些──當然他也希望可以的話不要走到這一步。
  空空之所以不讓缶詰到上面的樓層,只要她在地下二樓這裡找,不可否認也是因為他心想這樣找起來應該比較花時間,他也能爭取到更多時間。
  「在、在你問問題之前,我可以先問妳一件事嗎?可以吧?」
  「……什麼事?」
  「妳還沒告訴我妳的名字。既然問了人家的名字,照理來說妳也該介紹自己吧。其實在我說出名字之前,妳就應該先告訴我才對吧?」
  「…………」
  「還是說妳是不匿名多數人?」
  不匿名多數人?
  這個名詞是什麼意思?她是不是把希望匿名者和不特定多數人這兩個名詞混淆在一起了?
  「……我叫空空空。」
  依照空空這麼一個謹慎小心的人,這時候報上姓名可說稍嫌大意──也可以說他是被地濃那種少根筋的氣氛所影響。
  總之空空他──
  「咦……空空空不是地球鏖滅軍的人嗎?」
  ──完全沒料到地濃會有這種反應。可是仔細一想,那個黑衣魔法少女『Space』就知道空空空的大名,而且登澱證與鋼矢對地球鏖滅軍好像多少也有些了解。
  他應該想得到如果報上姓名的話,對方可能知道自己的名字──對方已經落入自己掌控,就算自己的來歷給她知道也沒什麼大不了。可是現在這種情況下,這種思考方式可不管用。
  這是因為既然地濃知道空空空是何許人也,當然也就代表──
  「可是奇怪,空空空應該是個男孩子……」
  就是這麼一回事。

  3

  用單手扣住兩隻手雖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但空空抓的兩隻手是女孩子的纖細手臂,而且他自己原本是運動員,手掌又比一般人大些。所以雖然時間維持不了多久,但還是抓得住。
  實際做來當然並不容易,要是對方用力掙扎的話也有可能給她掙脫。可是因為空空的另一隻手就輕放在這女孩地濃鑿的頸子上,所以說安全確實也挺安全的。
  「咿……」
  冷不防地被人摸上頸子,地濃驚叫出聲,好像嚇了一大跳──頸子是人體其中一處要害,突然給人摸了豈止是嚇一跳而已。
  撇開頸子是要害這一點,地濃的個性這麼膽小,看到她身體顫抖得這麼厲害,就連空空這個加害者不禁都懷疑她會不會活活嚇死。
  如果地濃真的嚇死,空空也已經準備好幫她做心臟按摩了。
  「什、什麼什麼什麼……」
  「妳的脖子……真細啊。」
  「咿。」
  「算了,這件事不重要,我有幾句話要說,妳願不願意聽一聽呢,地濃同學?」
  「我聽、我聽。可、可是可是可是,因為有脖子把身體和腦袋連接在一起才能聽你說。要是斷線的話,我就算想聽也沒辦法聽了。」
  「…………」
  空空是為了制伏她才會出言威脅,不過現在他覺得說得好像稍微有點太重。地濃那原本口若懸河的辯詞更是滔滔不絕了。
  雖然空空判斷不出來自己這番威嚇有沒有作用,不過他按在地濃脖子頸動脈的手上感覺到一陣劇烈的脈動。他判斷這應該不是能夠刻意裝出來的,於是又把手放回原位。
  從脖子放回手腕處。
  如果意在威嚇的話,繼續把手放在地濃的脖子上摸一摸可能較有成效。但空空現在放手,可以說其實是他自己受不了這麼做。
  對現在的空空而言,他不敢隨隨便便就去碰觸女孩子頸項。因為某個原因的關係──如果必要的話,他當然還是會毫不猶豫動手。可是毫不猶豫與毫不以為意稍微有點不同。
  「來、來啊。你想問什麼呢,空空空先生。不對,空空空主人,您的奴隸隨時聽您的吩咐。」
  「什麼主人,用不著這麼刻意。」
  「那、那就叫空空同學。你要說什麼話給我聽呢?什麼樣的事?」
  「總之,在那小孩面前不要提起我是男生的事情。」
  「她、她剛才稱呼你是『小姊姊』。也就是說那個小孩把你當成女孩子是嗎?」
  「對,就是這樣。所以我不想破壞她的夢想。」
  「這、這樣啊……」
  可能是因為地濃自己直到剛才也把空空當作是女孩子(魔法少女),所以應答起來模糊不清──她對空空可沒有任何幻想。
  「呃……該怎麼說呢。不是,如果空空同學這麼交代的話,我當然願意隱瞞不提。可是為什麼地球鏖滅軍的英雄人物空空空會穿著魔法少女的服裝?難道你改投陣營,離開地球鏖滅軍,加入絕對和平聯盟了嗎?」
  「雖不中亦不遠矣──不對,既不中也差很多。不過妳說的也不完全錯。」
  因為若是命運的走向稍有不同,說不定空空和『那個人』現在可能都隸屬於絕對和平聯盟。
  空空不認為地濃知道這些內情──她到底對空空了解多深呢?
  「咦,既然你沒有改投陣營,還穿著魔法少女的服裝,意思是說這是你的興趣嗎……」
  「我穿著這套服裝是因為方便在天上飛,和興趣無關。」
  「在天空上飛……啊,因為你是空空嘛。」
  「不只因為我是空空。」
  不管我姓什麼,在如今的四國,既然有這麼好用的道具為什麼不用──換作任何人,就算再怎麼粗勇的男性應該都會穿上這套輕飄飄的服裝。
  「可、可是我覺得牛頭有點不對馬嘴耶,空空同學。你是因為方便在天上飛,所以才會穿著魔法少女服裝。既然這樣,為什麼又要讓那個小女孩認為你是女的呢?為什麼要叫她喊你『小姊姊』?這又是哪種興趣?」
  「我說過這和興趣無關──問問題的應該是我才對,怎麼反而是妳問個沒完?」
  空空心想是不是最好再摸摸地濃的脖子比較好,可是光看先前的反應,他又覺得摸脖子的威嚇方式對地濃好像沒什麼效果。
  不管有人摸地濃脖子或是把她脖子折斷,說不定這孩子都是這麼一個樣子──那麼一次又一次對她吹鬍子瞪眼只是讓自己徒增心理壓力……
  有人說審問行為也會對審問方造成壓力,但意思應該不是指這種類型的壓力才對……
  「可、可是我就是想問嘛。被一個愛穿女裝的少年抓到,你覺得會有人不擔心自己落得如何下場嗎?」
  「我不是叫妳別擔心……在這種情況下要是妳還覺得安心的話,傷腦筋的人可是我。如果妳想怕到發抖的話就盡量抖吧。總之只要別在那個女孩面前提到我的性別就好。我也不要求妳叫我『小姊姊』,或是要妳把我當成女孩子對待。」
  「這、這句話是說著玩的嗎?是在暗示我嗎?」
  「不是。」
  空空簡潔有力地否定說道。
  「不談這件事了──妳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他不著痕跡地轉移話題。就算現在自己身穿魔法少女服飾沒有任何問題,但他還是不想和地濃一直繞著這件事打轉。
  「你、你在說什麼啊?哪是我知道……空空同學剛才不是才親口自我介紹了嗎?討厭啦,這麼快就忘了嗎?」
  「…………」
  覺得討厭的是我才對。
  空空很有耐心地重新問一次──空空就是因為有耐心又能忍而聲名在外。不過現在這情況下,他的對手比較弱勢,就算想比耐力也是一個巴掌拍不響。
  「我問的不是這個。我的意思是說早在我說出名字之前,妳就已經知道我的名字了不是嗎?」
  「哪有,我不知道啊。直到你剛才自我介紹之前,我還以為你只是一般的魔法少女而已。完全被你騙到了。」
  「什麼一般的魔法少女……」
  這女孩的腦袋太不靈光。
  尤其空空之前才和缶詰說過話。那孩子舉一反三,和他深有默契,凡是根本不需要一一交代。相比之下更顯得地濃腦袋轉不過來。
  「我的意思是說,妳應該先前就知道有空空空這號人物存在對吧。」
  「原來是這個意思啊。是啊,我之前聽『Pumpkin』說過。」
  「…………」
  只是要問這麼一件小事而已,為什麼要花這麼久的時間──空空為了爭取時間才叫缶詰出去跑腿,搞不好她都快要回來了。
  該不會地濃的目的就是想拖延時間吧──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她玩的這一手戰略可真是高明,空空必須得重新看待她才行。
  「聽『Pumpkin』說的……」
  『Pumpkin』──杵槻鋼矢好像的確和地球鏖滅軍有管道暗通款曲,看起來也知道『那個人』,所以就算她老早就知道空空也不足為奇。
  而且倘若這個魔法少女『Giant Impact』真的就是原本約好在燒山寺見面的人,那麼她可能之前就聽說『Pumpkin』打算招攬空空成為夥伴……雖然時間前後順序有點奇怪,但這種可能性並非沒有。
  唔……
  總之現階段就暫且接受這種理論吧……雖然說接受,但其實幾乎等同於把問題抛諸腦後。
  簡單來說空空現在也已經出名了,連其他組織的人都聽過他的名號──現在這個名人正身著女裝,抓著她的手腕,不曉得地濃是什麼心境。
  「你、你這個反應。你的確認識『Pumpkin』對吧?那、那拜託你立即告訴她,說我絕對不是有意要放她鴿子。之後你要問什麼事情我都願意回答。」
  「可是妳明明已經放人家鴿子了。」
  空空聞言,回答道。
  可是這樣應該暫時可以確定她真的就是和『Pumpkin』約好要見面的人沒錯了──反正隨時可以改變主意。
  「如果妳要找『Pumpkin』──找鋼矢姊的話,她老早就認定妳死了,已經放棄這個約定了。」
  「我、我沒有死,還活著。我可不是鬼喔。」
  「這我一眼就知道了。」
  「什麼?你看得到鬼嗎?」
  「……我看不到鬼,可是我看得到妳,代表妳不是鬼。」
  「原來如此,你很有邏輯耶,真是聰明。」
  「…………」
  空空實在搞不懂為什麼鋼矢要和這個女孩約見面。
  這女孩身上究竟有什麼好處──從鋼矢先前找空空當夥伴那時候就看得出來,她對利益交換這一點非常要求,撇開地濃的個性很好應付之外,她身上一定有什麼其他好處,所以鋼矢才會挑選她互相交換情報,找她一起合作攻略四國遊戲。
  究竟是什麼好處?
  比方說……是不是地濃的固有魔法非常好用?
  「啊……對了,地濃同學。」
  「怎麼了……那個,有件無關緊要的事情要告訴你。照空空同學你的發音,地濃同學這個稱呼聽起來好像我的智商只有三【註4】似的。」【註4:地濃同學日文音同智能三。】
  「無關緊要的事就別說了。如果妳聽了不喜歡的話,我會換個語調。」
  「那就拜託你了……還有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要說。空空同學這個稱呼聽起來好像酸雨一樣耶。天降酸雨【註5】。」【註5:空空同學日文音同天降酸雨。】
  「我剛才講過,無關緊要的事情就別說了。」
  不過先前空空也和鋼矢說過鋼矢姊的稱呼聽起來像高野山一樣。
  地濃的精神或許就是耐不住嚴肅的環境氣氛,可是現在空空正置身於緊繃的氛圍當中,在他眼裡看起來,地濃真是說不出的可笑,就像個小丑一樣。
  就算是兩人正在交談的現在,誰知道那個黑衣魔法少女『Space』什麼時候會找到這間百貨公司的地下室來。
  「我應該先講這件事的,請妳把魔杖拿出來。」
  「魔杖?」
  「怎麼會是疑問句呢──我說的是魔法少女的魔杖。好像叫做萬用魔杖吧……就是那個像螢光棒的東西。」
  「螢光棒是什麼東西?是一種元素嗎?」
  「元素是妳拿得出來的東西嗎?」
  「元氣的話我倒是有喔。加油加油加加油!!」
  在這種情況下還能有元氣倒也挺了不起,但空空現在沒心情佩服她。他又進一步逼迫道:
  「我要妳拿出來的不是元素或是元氣,而是魔法少女的魔杖。應該收在服裝裡的某處吧?」
  就是這件事。
  根據空空自己的調查,魔法少女的服裝裡根本沒有能放東西的收納空間,怎麼看都不認為魔杖能夠收放在衣服裡──可是『Pumpkin』之前又說其實魔杖就在服裝內。
  魔杖不是憑空拿出來的──她說過要實際演練一次給空空看,但之後兩人又匆匆忙忙從燒山寺起飛,結果到最後還是沒機會看。
  「咦,你不知道魔杖放在哪裡嗎?空空同學。啊,不對,是空空同『邪』。」
  「就算原本的發音聽起來像酸雨一樣,我也無所謂。反倒是妳,不要用那種像是假老外的腔調叫我。沒錯,我是不知道魔杖放在哪裡,如果妳願意一併告訴我的話就更好了。」
  在查問的時候暴露出自己的無知固然不是什麼聰明的做法,但這時候空空還是決定老老實實要求地濃說出來。和這個女孩往來,與其耍什麼手段,空空認為不如直接用強迫的方式比較有效。
  空空一向不擅與人溝通,也不擅用這種方式建立人際關係。可是如果對方一樣也不擅溝通,這時候他也只好自己掌握主導權了。
  「這、這樣啊……可、可是如果把魔杖交出去,我就不能使用魔法了耶。」
  「那當然,這就是我的目的。」
  「啊,原來是這樣啊。你想完全把我當成俘虜對待是吧?那接下來是不是就要我脫衣服了?」
  「這個嘛……」
  空空在應付魔法少女『Stroke』的確要人家脫衣服,不過那是因為空空手上有別的衣服,人家脫了衣服之後還可以給她穿──但此時他沒有衣服可替換。
  空空換下來的衣服原本放在背包裡,摔進房子的時候因為衝擊力道太大,所以衣服也破了──與其給地濃穿那種破布般的衣服,乾脆還是別給她穿比較好。
  這裡是百貨公司,只要到上面的樓層,一定可以找到衣服給『俘虜』穿。可是現在空空不想花時間上樓找衣服,而且他不想隨隨便便上下樓層。再說還得等缶詰回來才行…………
  如果要一不作、二不休的話,想要剝奪地濃的魔法能力就得脫下她的魔法少女服裝,管她有沒有衣服可以替換──
  「我不想做這麼絕……」
  空空這麼說道。
  他已經做出了『決定』。
  「如果妳說什麼都不願意把魔杖交出來的話,我就會要妳脫衣服…………因為我聽『Pumpkin』說過,要是沒穿魔法少女的服裝,魔杖也不能用。」
  「嗚、嗚哇。那我立刻給,立刻交給你。拜託你別脫我的衣服。我不想說什麼『代官大人,拜託您別鬧了』。你也別說『有什麼關係,就從了我吧』。」
  誰會說這種話。
  就算打死他也不說。
  「魔杖在哪裡?」
  「啊,那我來考考你好了,要不要猜猜看?」
  「用不著多費這種功夫。」
  「在左手腕上,就是現在空空同學抓著的地方。」
  「嗯?」
  「這麼說來,空空同學不是因為知道魔杖在那裡,所以才抓住我的手腕啊。把我的袖子捲起來。」
  「袖子……難道魔杖藏在衣服的袖子裡嗎?可是怎麼看都……」
  「不是在袖子上。衣袖裡不是有一只手錶嗎?」
  「手錶……啊,的確有。」
  那是一只與衣服相同設計款式的手錶。
  錶帶細細的,一看就知道是給女孩子戴的手錶──不是電子錶,而是機械錶。指針指出現在的時間是四點半。
  手錶上沒有顯示日期的功能。
  「就是那只手錶。」
  地濃說道。
  對她而言,魔杖放在哪裡似乎沒什麼好隱瞞,一切都很天經地義,所以現在說出來感覺也不像在洩漏什麼祕密似的。
  「平時魔杖就是以手錶的樣子戴在手腕上。」

  4

  問題出在服裝這個字眼究竟包括哪些配件──仔細想想,如果靴子算是服裝的一部分,那麼手錶這類裝飾品應該也可以視為服裝的一部分吧。
  可是當初空空把衣服從登澱證的屍首上脫下來的時候,他還沒有這個念頭,所以沒有把她手腕上的手錶取下來。所以說──
  證的手錶應該在當時那場爆炸當中炸毀了吧──這下子行蹤不明的其中一柄魔杖,魔法少女『Metaphor』登澱證的魔杖究竟流落何方的問題就有答案了。
  如果有機會使用的話,她的魔法『爆破』確實是很好用的魔法──不過與其被其他人拿去任意利用,還是毀了比較好。
  魔杖那種憑空收拿的感覺,原來是因為裝戴在手腕上啊……
  簡直就像是變戲法的機關一樣。
  可是空空想不通手錶為什麼會變成像那樣的棒狀物──不實際看看也不知道地濃到底有沒有騙人,不過這時候總不能叫地濃變給他看。
  從個性來看,地濃不像會用什麼厲害的魔法。可是空空已經知道固有魔法與魔法少女的個性沒有任何關係。要是地濃獲得的魔法和『光束砲』一樣厲害的話,應該輕易就能扭轉現在的局勢。
  先不管地濃有沒有騙人,這只手錶還是應該就這麼直接沒收吧。空空知道憑地球鏖滅軍的科技水平,當然有能力製造出手錶型的炸彈,所以把地濃說的話照單全收,沒收這只手錶還是有一點危險性。但絕對和平聯盟應該沒有地球鏖滅軍那種科技能力……這麼一說感覺魔法與科學的分界線愈來愈模糊不清。不過再怎麼樣,地濃應該不會在這種距離把一顆炸彈遞到空空手上吧。
  她應該不至於這麼粗心大意──不對,可能性還不小。
  無論如何,空空先把地濃鑿左手腕上的手錶取下來──取下來之後該怎麼辦。當然是不能丟,總之先放在身旁。
  當空空摘錶的時候,變成只用一隻手抓住地濃的兩隻手腕,所以最重要的是得趕緊用兩手重新抓好。
  「啊,我只是暫時交給你喔,只是暫時而已喔。」
  地濃叨叨絮絮地反覆說道。
  雖然地濃嘴上很囉唆,但魔杖可說是魔法少女的命根子,她把魔杖交給別人卻一點都不緊張──她的態度看起來似乎暗地裡還有什麼鬼主意,但又好像單純只是不了解事情的嚴重性。老實說,空空認為根本就是後者。
  「要是你不要了,之後一定要還給我喔。」
  「妳覺得我有可能不要嗎?」
  這時候空空確實還不曉得該如何處理這柄沒收過來的魔杖──既然不曉得怎麼使用,他當然不能自己以身犯險──是不是先問她使用什麼樣的固有魔法比較好?
  「魔、魔杖已經交給你了。空空同學,這次你總該答應我的請求了吧?」
  「在現在這個情況下,妳以為那套互惠原則還派得上用場嗎?」
  「拜託你轉告『Pumpkin』啦,告訴她我還活著。真的嚇了我一跳,沒想到我在朋友的心目中竟然已經死了。」
  「……用不著妳拜託,我本來就打算把這件事告訴她。」
  空空已經被迫和『Pumpkin』分開,到現在還聯絡不上彼此。可是現在不需要提這件事。
  不但不需要提,而且還應該讓地濃以為自己有辦法和『Pumpkin』聯絡──要是過度強調的話,可能會變得欲蓋彌彰,在地濃問起之前還是先保持沉默好了。
  「就算妳沒死。」
  「我是沒死啊,你也看到了。」
  「……就算妳沒死,只是沒能前往燒山寺赴約。那妳為什麼沒辦法去呢?為什麼最後變成放『Pumpkin』鴿子?請妳說個清楚。」
  「啊?說給你聽嗎?這種事情應該直接講給『Pumpkin』聽才對吧?」
  她說的或許有道理,可是空空不想聽道理。現在他只想知道地濃為什麼要放鋼矢鴿子。
  另一件事就是讓鋼矢白跑一趟的她為什麼會像現在這樣躲在百貨公司的地下樓層裡──雖然一個在地下一樓、一個在地下二樓,可是她和空空同樣都在『這個地方』。
  空空想問清楚原因──可是一想到不知道得花上多少時間,才能從地濃口中打聽到這些問題的答案,空空就覺得一股無力感襲上心頭。
  「『Pumpkin』那邊我會告訴她,妳就跟我講吧。」
  「可、可是,要是像這樣用傳話的方式,訊息內容會不會走樣啊?我可不希望看到傳錯訊息的事情發生喔,空空同學。」
  「在這種情況下,不管妳希不希望,我都不會改變我的做法,地濃同學。」
  「原來空空同學這麼自我中心啊,嘿嘿!好吧,如果你改變心意的話,隨時都可以告訴我喔!」
  「…………」
  空空的情緒早已是一潭死水,可是地濃竟然還能如此撩撥他的情緒,說不定她真的是某種天才。想到這一點,空空覺得自己對待她的方式或許太紳士、太散漫了一點。
  和天才打交道當然有和天才打交道的方法。
  是不是應該對地濃採取拷問的方式,折磨她的肉體或精神呢──可是空空肯定照現在的做法進行,她自己就會滔滔不絕說個不停。這個女孩本來就膽小,要是更進一步施加壓力的話,搞不好反而不願說話了──可是就算空空摸上她的頸項,這女孩還是那個德行啊……
  而且地濃雖然長舌,可是目前從她嘴裡說出來的情報有九成都如同雜訊一般……
  那麼乾脆狠下心來,用更積極的手段,比方說把她雙手的手骨打斷之類,給她一點傷害壓力或許也滿有效。
  「為什麼我沒辦法去赴約呢,因為那時候有人在追我。」
  地濃彷彿看準時間,就在空空的思考正開始帶點火藥味的時候這麼說道──進入主題。
  要說機靈的話,感覺倒也挺機靈的。
  這一點或許和那個善於處事的『Pumpkin』有些相似之處,可是『Pumpkin』的處事手腕不會像地濃這樣刺激別人的情緒。
  「有人在追妳?」
  「你不知道嗎?」
  「當然……我不知道。」
  「有人追我這句話的意思呢,就是說有某個人為了要抓住我,所以不管我前往何方、走向何處都尾隨在身後。」
  「…………」
  空空當然不是不知道『有人在追』這句話是什麼意思。而且她後續說明的用詞比原本要解釋的名詞還更多成語、更加繁雜。
  這個人絕對不適合去編纂辭典。
  空空也不適合就是了。
  「妳說有人在追,是誰?」
  「唉呀,這件事告訴空空同學的話,不曉得你聽不聽得懂耶。啊,別誤會喔。我不是質疑你的理解能力。只不過空空同學基本上就是一個無關的路人不是嗎?」
  路人。
  話是沒錯,只是這女孩的每一句措詞真是妙到巔毫,總是會刺激別人。
  「我總覺得對一個路人講這些好像也沒什麼用。而且也不希望要是你聽不懂的話,還把問題怪在我頭上。我這樣說,你可能會覺得很意外。其實我最最討厭有人說我的不是。」
  「別擔心,我一點都不覺得意外。」
  地濃看起來好像對無法赴『Pumpkin』約會這件事一直感到耿耿於懷,還有之後她表現出來的態度,其實不是擔心『Pumpkin』之後狀況如何,反而是『不希望有人認為她是個會放人鴿子的人』這個念頭好像才是主要原因。也罷,她就是這種個性吧。
  怪罪她的個性也沒什麼意義。
  「聽不聽得懂由我決定。妳的意思是說因為有人追妳,所以才沒辦法和『Pumpkin』見面是嗎?」
  「如果你沒聽錯的話,是的。」
  「我就是要問妳我有沒有聽錯……可是──」
  有人在追她。
  這句話的意思很明顯,簡單又扼要,好像不需要更詳細的說明,可是這是指一般的情況下──現在的四國幾乎不會有『跟蹤的人』。
  因為所有人大概都已經Game Over了──想到這一點,『因為有人追我,所以沒辦法赴約』這個理由就和『上學半路上幫助遇到困難的老婆婆,所以才會遲到』一樣,聽起來就是騙人的。
  「所以我才問是誰在追妳……妳應該不會不知道四國現在是什麼情況吧?」
  「四國現在的情況?啊,因為我現在人在地底下,所以不知道今天的天氣如何……啊,可是四國遊戲的事情我知道喔。」
  「妳知道啊……」
  今天的天氣很晴朗。不久之前還在地面上的空空把天氣狀況告訴地濃當作參考──從她這句話聽來,應該可以認定她比空空更早跑到這間百貨公司躲藏。
  「然後呢?到底是誰?是誰在追妳,讓妳沒辦法去和『Pumpkin』見面?」
  「我想應該是我的夥伴,可是那個人卻跟蹤我。我覺得那傢伙應該是敵人。」
  被同伴跟蹤?
  而且是敵人?
  她說的話似有矛盾。
  牛頭不對馬嘴。
  所以空空原本以為地濃又說出什麼莫名其妙的話來──可是她說的話雖然確實很莫名其妙,但是沒有矛盾之處。
  應該說空空不久之前才就近親眼目睹了這層關係,雖然當時他陷入黑視狀態──
  「當對方在追我的時候,我只是遠遠地瞄了一眼,所以也不是很有把握──那是一個身穿黑色服裝的魔法少女。我不曉得她叫什麼名字,之前也沒見過那個人。」

  5

  出乎空空意料之外,他第二個問題也不用問了──為什麼地濃會躲在百貨公司的地下室裡的理由。
  就是為了要躲避能夠在天上飛、從上空進行搜索的魔法少女──雖然地下一樓與地下二樓有差,但地濃也是因為和空空兩人相同的原因才會和空空兩人待在相同的地方。
  不過她只是『遠遠瞄了一眼』,可能不像空空那樣被對方緊緊死纏著不放。
  空空心裡也認為地濃『Pumpkin』彼此互通有無,那個魔法少女『Space』真正的目的應該是想追蹤地濃,間接打探出『Pumpkin』的行蹤才對。
  之所以會這麼想,是因為他認為這個女孩一瞬間也不可能擺脫『Space』的追蹤──會不會是『Space』跟蹤地濃跟到中途就撤退,然後代替她前往燒山寺和『Pumpkin』見面?
  之後才會發生那一連串『擋路』事件。
  如果『Space』是為了查出地濃與『Pumpkin』約好見面的地點才尾隨她的話,那她現在跑到地下可說完全來錯地方(『Space』打算強迫『Pumpkin』用正規的方式進行遊戲,她應該會覺得『Giant Impact』到燒山寺赴約比較好吧),而且很不幸的是地濃因為在這裡遇上空空,使得她又和那個黑衣魔法少女扯上關係。
  要是現在『Space』追空空追到這裡來的話,不曉得地濃會露出什麼表情……該說她運氣不好嗎?
  但是對於空空來說,這應該算是幸運吧,在地濃因為被人跟蹤而放棄約定之後竟然還能遇得上她──不過遇上這種性格的人還以為幸運,可能需要銅牆鐵壁般的膽魄。
  轉念一想,四國這麼大,要說他們在這裡相遇單純只是偶然,實在有點說不過去──即便他們都被同一個魔法少女追蹤,碰面的機率或許有可能比平常情況下更高一點──
  「……也問問妳好了。」
  先前空空也問過缶詰相同的問題。
  「這裡是什麼地方?」
  「咦?你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嗎?」
  「嗯,妳就當我不知道,所以才會問妳。」
  「這樣啊,那我就告訴你吧。這裡是百貨公司的地下二樓,是專賣食品的賣場。」
  「……妳認為這種事我會不知道嗎?」
  「所以我剛才不是問過你嗎?不要怪人家嘛。愚見以為是不是因為這層樓擺的東西都壞掉了,所以空空同學不認為這是食物呢。啊,雖然我說愚見,但不代表我真的認為自己很愚笨喔。」
  「我知道這層樓是食品賣場……」
  而且也知道妳很愚笨。
  空空的個性當然不會連這句話都說出來,但他也很討厭自己的個性這麼內向。在這種情況下,要是能夠當著地濃的面直指她是笨蛋的話,不曉得該有多爽快。
  「問題是這裡距離燒山寺多遠。既然你們約在燒山寺見面,代表這裡離燒山寺應該不是很遠吧?」
  魔法少女不依靠任何動力就能飛行,距離或許算不上什麼問題……但仍然可以用這種方式推測遠近。
  雖然和缶詰的證詞互有矛盾……可是仔細一想,缶詰的證詞也不是很具體,沒有指出正確的位置。
  「是啊,不是很遠喔。」
  地濃回答道。
  ……看她答應得這麼隨便,老實說感覺起來還是缶詰的證詞比較有可信度……不對,是絕對有可信度──或許自己該好好思考,這種人講話可信度這麼低,審問她有什麼意義嗎?
  「真的嗎?」
  「討厭啦,你不相信嗎?真的不遠啦。坐電車只要半個小時就到了。」
  「…………」
  半個小時。
  還挺遠的。
  看來就感覺上來說,還是缶詰說的話比較準確。雖然不知道用飛的要飛多久──要回頭去牽『戀風號』的話好像得花上一番功夫──可是這段距離,如果打定主意非牽不可的話,倒也不至於回不去。
  該怎麼辦呢──可能還要看他們離開地下的時候決定往哪裡去。只要能躲過現在面臨的危機──不對,如果真能逃過一劫,到時候又該怎麼處置這個莫名其妙的魔法少女呢?
  無論如何,要是想和『Pumpkin』會合的話,不管到哪裡去應該都得帶著這個女孩一起走吧──老實說,空空實在很不想這麼做。
  感覺好像只是帶著一顆定時炸彈一樣──說真的,鋼矢怎麼會和像她這樣的人聯繫?
  「……對了,就是這件事。結果妳到底打算和『Pumpkin』交換什麼情報?」
  「交換情報?」
  地濃愣了一下。
  看她這樣子,好像完全沒聽懂空空這句話的意思。
  「可能不是交換情報──但是妳們總是有個理由才會約見面吧。我想知道是什麼理由。」
  「咦?難不成你以為我要和『Pumpkin』單挑決鬥嗎?怎麼可能,我才不會幹這種事呢。」
  「為什麼妳會覺得我這麼想……無論如何,在不知道原因理由的情況下,叫我怎麼相信妳真的和『Pumpkin』有約?」
  「如果是我的話,我就會相信。」
  「喔~~妳倒是胸襟開闊啊。」
  「因為當事者就是我自己嘛。」
  「…………」
  結果她想表達的意思,和那種單純願意為了人與人之間的信賴犧牲奉獻而不問理由的高潔情操無關。
  「妳願意相信妳自己,就是因為妳知道自己和鋼矢約見面的理由不是嗎?」
  「啊?這個嘛,話是這樣沒錯啦。可是電視上的歌手常說,就算沒有理由,相信自己還是很重要的啊。」
  「歌手是用唱的。」
  「歌手用說的和用唱的有什麼不一樣嗎?」
  反應遲鈍也不是像這樣。
  「不,可是空空同學。我覺得對一個外來的路人,不應該透露這麼細節的事情。」
  又開始講這些廢話,故作成熟了。空空終於也開始覺得不耐煩。可是仔細想想,至少這次地濃說的話不能輕忽,空空必須善加應對才行。
  「──話說回來,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空空空,是不是真的和『Pumpkin』有關係。搞不好你根本就是『Pumpkin』的敵人。我不希望因為自己口無遮攔,害得『Pumpkin』陷入絕境。」
  不然我會挨罵耶。
  地濃鑿這麼說道。
  「…………」
  撇開可能會挨罵這種理由──空空自己完全沒有釋出善意這一點或許有些不恰當。
  當然現在的狀態明顯是他制伏著對方──他也不需要向地濃證明自己真的認識『Pumpkin』、真的是『Pumpkin』的夥伴(事實上空空也認為要他當場證明這些事根本是不可能的),可是誰叫他剛剛腦袋裡想到『今後』的問題。
  不管任何角度思考──即便空空再怎麼不情願──他都不可能把這名魔法少女就這樣扔在這裡不管自行離開,所以一直用這種不人道、不合作的態度對待她終究不是好事。
  實際上說起空空為什麼把地濃像這樣反手抓著,全都是因為『她搶了欠餅、冰淇淋與果汁』。就這一點來看,空空擅自拿百貨公司的商品來吃,於理確實沒有立場說她的不是──不過就算這樣,空空也不認為地濃是什麼所謂的善意第三者。
  她不希望害『Pumpkin』陷入絕境,應該不完全是說謊──該怎麼辦呢。
  早知道就該從鋼矢那裡拿一些可以證明自己是她夥伴的東西了──萬一兩人分開的話,有個什麼分半的虎符之類的東西。
  「幹、幹麼?怎麼突然不說話了,空空同學。怎麼,你生氣了嗎?拜託可別對我發脾氣喔,就算罵我也沒什麼好處。」
  「我想應該沒多少人會因為得失而動氣──不是的,我正在想妳說的話也沒錯。」
  「對吧!我這個人就是忍不住會說些真理啊!」
  「可是老實說,我覺得妳除了幫助我以外,好像也沒有別的選擇了──」
  「為、為什麼?因為我是俘虜嗎?」
  「不是……要是妳也明白四國現在是什麼情況,應該也打算要玩完這場遊戲吧?」
  「咦?啊,是啊。那還用說嗎?我當然想盡快離開四國。」
  「……這樣啊。」
  地濃認為要破關遊戲就要離開四國──她也和『SUMMER』隊的魔法少女一樣,把四國遊戲當成逃脫遊戲。
  不曉得『Pumpkin』實際上到底打什麼算盤,這代表她刻意在這件事上營造資訊落差──而且對『WINTER』隊的魔法少女也是不改作風。
  空空心想,既然這樣那他也不需要去填補『Pumpkin』營造出的資訊落差,所以也沒有出言糾正。他只是換個角度──
  「對了,『WINTER』隊其他魔法少女現在在做什麼?」
  這個問題很稀疏平常,單純只是為了要把之前的話題輕輕帶過去而已。可是當空空開口問了之後,他才改變想法,覺得這個問題可能也滿重要的。
  這件事不會『害Pumpkin陷入絕境』,所以地濃也願意回答。
  「啊,其他四個人都死了。」

  6

  不管是魔法少女還是一般人;不管人在香川還是在德島;不管是倖存者還是誰,會死的時候就是會死。
  會被炸死的時候就是會被炸死。
  打聽之下,『WINTER』隊的魔法少女除了『Giant Impact』之外,其他四個人好像全都因為觸犯規則而死──屍體當然沒有留下一片血肉。
  她就是『WINTER』隊最後一名隊員了──空空原本心想因為這個原因,所以鋼矢在別無選擇的情況下只好和她往來。可是鋼矢與地濃互有往來是在四國遊戲開始之前,而地濃成為最後一名隊員也只是昨天的事情。這兩件事好像沒有關聯。
  雖然隊友全滅,可是從地濃身上感覺不到一絲悲愴氣氛(所以空空才會自然而然以為『WINTER』隊還平安無事)。空空不了解這是由於四國遊戲當中人死太多,使得她已經麻木,或者她本來就是這種人。總之就在他重新了解事態緊急的時候──
  「這個東西如何!」
  缶詰一邊說一邊走了回來。
  既然她回來了,空空就得暫時停止審問──他覺得真正重要的事好像一件都沒問到,可是換個角度來看,或許也可以解釋成地濃雖然找了一大堆理由與藉口,一次又一次為自己開脫,可是真正重要的事卻隻字未提,一直守口如瓶。
  空空自己被魔法少女『Pathos』──祕祕木疏用狠毒的手段拷問了一整晚,結果始終還是保持沉默。就這一點來看,這個嬌怯怯的魔法少女或許也不可小覷。
  ……不過這個女孩怎麼看都不像那麼深謀遠慮的人。
  結果缶詰從腐敗區域拿回來的戰利品,她口中所說的『這個東西』既不是膠帶也不是繩子。
  缶詰高舉著『那個東西』,看起來就像是自由女神舉著火炬一樣。可是空空第一次看到那東西,形狀該怎麼說呢,好像也有點像是火炬……
  「缶詰妹妹,那是什麼東西……保鮮膜嗎……」
  如果是保鮮膜的話,那在食品賣場裡找得到確實不奇怪……可是用保鮮膜可以綁得住人嗎?
  「不對,這不是保鮮膜。這東西叫做『拉伸膜』。」
  「拉伸膜……?喔,拉伸膜啊。」
  如果是這東西的話,空空雖然沒看過,但是聽倒是有聽過──之前『篝火』在整理行李的時候好像有用到,又好像沒有……
  包裝材之類的東西的確和膠帶或是細繩不一樣──很牢靠,塑膠之間會黏貼在一起,也不需要繩結。而且顧名思義,這種塑膠有很高的伸縮性,可以說比膠帶細繩之類更適合用來綁縛手腳。
  叫缶詰去找東西,當真是名副其實利用童工。原本空空心想她有可能會空手而返,可是她帶回來的東西更遠超過空空本來的要求。
  她到底從哪裡找到這種東西?
  拉伸膜和保鮮膜雖然有點像,但完全是不同的東西,應該怎麼樣都不會放在食品賣場銷售才對。
  「在後面有。」
  「後面?」
  「在砰的一聲打開的門的另一頭。」
  「…………?」
  「她的意思應該是說後面倉庫吧?」
  空空一時之間不了解缶詰說的話,可是令人出乎意料,這時候反而是地濃伸出援手──明明缶詰拿來的道具就是要用來綁她的。
  地濃這番發言讓人搞不懂她的腦袋到底是聰明還是笨拙,但她說得沒錯。雖然不是用來賣的商品,可是在店鋪後面──後面倉庫裡的確可能放有拉伸膜。
  可是倉庫裡應該也有空空說的膠帶或是細繩,缶詰還特地選了比膠帶細繩更適合用來綁人的拉伸膜。由此可以看得出來缶詰如何把她的聰明伶俐發揮無遺。
  再說如果是空空的話,根本不會想要去店鋪倉庫這個遺漏的空間──因為他根本想都沒想到。如果要解釋成因為缶詰還是小孩,思考不受成見影響,所以才能想到去那裡找,這種說法固然說得通,但把缶詰這一路下來的行動一併考慮進去,她的想法確實感覺有不同凡響的風采。
  說真的,這孩子究竟是什麼人?
  到頭來該不會告訴我她其實是魔法少女吧──不對,空空剛剛才聽說德島縣的魔法少女已經死了四個人。
  魔法少女就能在四國生存──這種說法是不成立的。既然這樣的話,在遊戲中表現得比魔法少女更優異的酒酒井缶詰根本簡直就是一種未知的存在了。
  雖然空空偶然在百貨公司的地下樓層和魔法少女『Giant Impact』遭遇,不過他們雙方都和黑衣魔法少女有關。就這個角度來看,他們兩人的相遇多少有一點必然性存在──可是這個孩子和空空的邂逅完完全全只是偶然造成的結果。
  只是她恰巧就待在空空墜落地面的地點而已。
  無論真相為何──空空覺得如何看待這場偶然將會左右今後自己的命運。
  空空把缶詰拿回來的拉伸膜從地濃鑿的雙手手腕直捲到手肘,兩腳也是捲了好幾圈,及至膝蓋的高度。
  「總、總覺得好像美體沙龍一樣耶。還真的有像這樣的喔,用塑膠墊裹住身子,排汗讓身材變苗條……因為這樣容易發汗,所以體重就會下降。可是我應該不需要減肥耶──我本來就很纖細了。」
  地濃雖然嘴上叨叨絮絮地說個不停,但完全沒有反抗,乖乖讓空空綁住手腳──捲塑膠膜的時候有短短一段時間必須得用兩手,所以空空提高警覺,要是她看準時機,動作快一點的話說不定真的會給她掙脫。可是他白操心了。
  或許是因為空空站在地濃背後綑綁她,所以她沒有發覺空空有短暫的時候兩手都放開了──不過搞不好不用空空提醒,她自己就已經察覺了。
  察覺在這種狀況之下,無論如何今後她都只能和空空一起行動──除此之外沒有其他方式可以突破現在的困境。
  無論黑衣魔法少女的真面目究竟為何,地濃總不可能老是躲在地下不出去──特別她因為個性(病態?)的關係,沒辦法自己取得糧食。
  ……老實說空空不認為地濃有考慮這麼多,可是他希望地濃至少有這點程度的腦袋,能夠主動想到這些事。這幾乎已經是一種願望了。
  「呼……」
  空空喘了一口氣。
  忙完之後,空空這才離開地濃身後,轉到她的面前。缶詰隨後也來到空空身旁,半個身子藏在空空的腳後,同樣也直盯著地濃看。
  地濃似乎受不了被幼童的一雙杏眼一直盯著看──
  「…………」
  她尷尬地移開目光。
  真的很怯懦。
  不對──要是被像缶詰這樣的幼童直盯著瞧的話,說不定有很多人都會像地濃這樣把臉撇開。
  「我們稍微再回到剛才的話題。」
  「剛才的話題?剛才的話題是什麼?」
  空空已經不在背後,地濃暫時不用再怕自己的脖子會被攻擊。可是她似乎仍然有意遵守約定,不打算在缶詰面前提及空空的性別。
  「我們剛才說到妳是不是也打算全破這場遊戲。」
  「啊,對。沒錯沒錯。我當然想啊,這還用說嗎?不然可是要沒命的。我可不想死。」
  「不用特別強調,這世上沒有一個人想死……」
  應該吧。
  空空這麼說道。
  「既然這樣,那我們就一起進行這場遊戲吧。」
  然後向她提出合作的建議。
  「現在把妳五花大綁之後,有些事才可以告訴妳──妳說有個黑衣魔法少女在跟蹤妳,其實我們也碰上了。」
  「咦?有遇過嗎?」
  地濃好像吃了一驚,這麼說道。
  原本撇開的臉龐又轉了回來。
  「為、為什麼之前都不告訴我呢?要是你早點講的話,我們可以就這件事好好大聊特聊啊。」
  不想和妳大聊特聊。
  之前沒說出來,當然是不希望在那時候讓她知道過多不必要的情報──不過現在情況已經不一樣了。
  現在空空也應該把魔法少女『Pumpkin』目前的狀況告訴她了。
  「我們不只像妳一樣被跟蹤,而且還直接近距離和她接觸了──雖然好不容易才擺脫她,可是逃脫的時候我和『Pumpkin』被迫分開行動,現在還聯絡不上她。」
  「什麼?那、那你之前是騙我的囉?還說要幫我把沒能赴約的理由轉告她,都是騙人的!我絕不原諒你!」
  「…………」
  兩手兩腳都給人綁著,虧她還能用這種姿勢講出這種話來──不過關於這件事確實是空空騙了她,而且還是有意騙她,也只能乖乖接受地濃的責備了。
  「我還是想要和她會合,所以打算到時候見了面之後再轉告她──可是如果現在妳和我一起來的話,事情不就簡單多了嗎?」
  「是、是啊。所以我不是早就說啦嗎?要直接向『Pumpkin』解釋原因。我就知道當面講絕對比透過你轉達更好。你看,是不是我說得對?請你向我陪罪。」
  「…………」
  空空朝腳邊的缶詰看了一眼,想知道缶詰對新增同伴的事情有什麼想法──如果她有什麼意見的話,空空打算列入參考。
  缶詰似乎也發現空空在看她──
  「我覺得沒問題。」
  ──這麼說道。
  「人數愈多愈安全。」
  「……這樣啊。」
  雖然空空認為人多不見得比較安全,不過缶詰是這樣想的吧──既然如此,那他這時候也不用改變路線。
  既然路線不變──問題就是今後的方針了。
  他必須做出決定。
  「妳認識『Space』這個人嗎?」
  「認識『Space』這個人?」
  雖然地濃回答認識,但明顯帶著疑問的語氣。而且她一臉詫異的表情,所以她的回答其實是『不認識』吧。
  「那個黑衣魔法少女說自己的代號名稱叫做『Space』。」
  空空向她說明。
  「妳果然不認識──『Pumpkin』姊好像也不知道的樣子。」
  「你說什麼我果然不認識,根本就是瞧不起我,請你收回這句話好嗎?」
  「我和這個孩子就像妳一樣,也是為了避免被『Space』發現,所以才會躲到這個地下樓層來──妳躲到這裡來,今天第幾天了?」
  空空不理會地濃的要求,這麼問道。
  自己說的話被忽略似乎沒有為地濃造成任何精神上的打擊,她若無其事地回答道:
  「第二天了。」
  第二天──意思是說直到昨天魔法少女『Space』都還在追她(不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嗎?
  ……剛才空空想到『Space』跟蹤地濃的目的是為了調查鋼矢的行蹤。他認為這個假設應該不用說出來。
  雖然認為這個假設十之八九沒錯,但目前終究只是一種推測。而且地濃不希望害『Pumpkin』陷入險境,要是把這件事說出來,可能會給她帶來心理壓力。
  所以空空絕口不提這件事──
  「我們是今天碰上她的──別擔心,『Pumpkin』姊還活著,應該已經順利脫身,只是不知道她之後怎麼樣了──」
  這麼告訴地濃。
  「順利脫身……為什麼你這麼有把握?說不定她現在已經死了啊?不,其實我也不願意做這種臆測觸霉頭……」
  「不過嘛……如今的四國確實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
  因為保命之計就是空空想出來的,所以他才『這麼有把握』。要是這樣說的話,真是十足自我感覺良好,傲慢到不行,所以空空要解釋也有難處。
  不是說這件事不值得一提──可是地濃沒有準時赴約,鋼矢也以為她已經死了。
  所以地濃擔心『Pumpkin』是不是已經遭遇不測,應該也不能怪她想太多。
  「也是,雖然有很多因素,可是就算再怎麼樣應該都不至於發生最糟糕的狀況。因為魔法少女『Space』好像無意傷害『Pumpkin』的樣子。」
  「無意傷害她?你的意思是說那個魔法少女不是壞人嗎?」
  「壞人……我想應該是吧。基本上只要她狠下心,可能什麼事都幹得出來──可是她認為『Pumpkin』有很高的利用價值──」
  所以應該不會殺她。
  這就是空空認為鋼矢不會有事的根據。
  當然凡事都有意想不到的發展。就算『Space』無傷人之意,但最後還是有可能會害『Pumpkin』送掉一條命。空空無法保證不會有這種事發生,可是──
  這麼說在某種意義上可能很不客氣,但是空空以及地濃這兩個人──
  「現在我們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
  就是這樣。
  「因為妳現在的處境更容易遭到殺害──應該先擔心自己的性命才是。」
  「話、話是沒錯啦……所、所以我就應該和你合作?可是就我來看,你同樣也是來歷不明啊……你說那個人是魔法少女『Space』是嗎?你比她更好不了哪裡去……」
  地濃揣揣不安地說道。
  雖然她老是愛找藉口,講到這種事倒是很能精確地抓住空空說詞當中的弱點。
  「我知道妳想說什麼──可是這一點我們是半斤八兩,而且就算我很可疑,妳也只能接受不是嗎?」
  「為什麼我只能接受?」
  「因為妳別無選擇──四國遊戲的規則妳知道幾項了?」
  「咦?啊,這個嘛,多少知道一些……因為為了避免觸犯規則,所以我們大家一起合作收集過。」
  「但也不是每一條全都查出來了對吧。」
  即便地濃沒有把四國遊戲當成收集遊戲進行,要是她找到所有規則(八十八條)的話就能達成破關條件,而四國現在的狀況也會解除──應該吧。
  既然現在問題沒有解決,就代表『WINTER』隊還沒查到所有規則──還沒把所有地雷全都挖出來。
  這只是很簡單的理論。
  「嗯,是啊。你說得沒錯。所以大家都觸犯了規則,而我現在也還在鬼門關前徘徊。要是有一條規則說『禁止用拉伸膜把兩手兩腳綑起來』的話,我就要上西天了。」
  「就是這樣。」
  「為了預防萬一,可不可以把我放開?空空同學應該也不願意看到我現在被炸死吧?」
  「……雖然妳打蛇隨棍上,可是四國遊戲的規則不至於這麼霸道,妳儘管放心吧。」
  其實空空也沒辦法保證絕對沒有。
  就算沒有霸道的規則,但觸犯規則的下場確實很霸道。
  「妳的處境已經在鬼門關前徘徊,現在又加上魔法少女『Space』的追蹤。想一想,妳根本沒有多少選擇的餘地。對妳來說,我雖然來路不明;而對我來說,我也不是完全相信妳,但這時候我們也只能接受了。」
  「只能接受……」
  「換句話說,應該就是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
  地濃聞言沉默不語,擺出一副思考的模樣。
  看來她好像也懂得動腦──雖然不知道她會想出什麼樣的結論,可是按常理思考的話──或者應該說,隨便想一想應該都會選擇和空空合作進行遊戲。可是唯獨這個叫做地濃鑿的魔法少女令人難以捉摸。
  過去空空很少碰過像她這種個性的人──之後局勢究竟會如何演變?
  論緊張程度,現在還遠比空空當初邀請『Stroke』當他夥伴的時候更緊張──『Stroke』那時候,後來的發展連空空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成功還是失敗。這次又會是什麼樣的情況呢?
  如果地濃有什麼理由拒絕空空的話,應該就是剛才地濃所說的,他無法證明自己真的是『Pumpkin』的夥伴──如果地濃拒絕加入的話,那空空該如何處置這個女生呢?
  在缶詰的面前,他不想下手太狠毒。但要是無計可施的話──
  「我明白了!」
  「!」
  地濃突然有如咆哮一般大聲說道,讓空空嚇了一跳。空空原本還在想無論她接受還是不接受,都要冷靜以對。沒想到地濃會是這樣的舉動。
  「我願意讓空空同學成為我的夥伴!」
  「…………」
  「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現在好像是我主動開口要成為你的夥伴!你說好不好?可不可以就當成是我提出要求,主動加入空空同學的行列?」
  「……妳真是精神飽滿啊。」
  她之前好像說過要元氣的話,倒是拿得出來──她原本就是一個怯懦的少女,或許在做出某種決定的時候就用這種方式鼓舞自己。
  「要是你願意當成是我主動加入你的話,我就接受你成為我的夥伴喔。空空同學!」
  「……這一點我是無所謂,不管是妳接受還是我願意都可以……」
  「是嗎!」
  她一臉欣喜的表情。
  光看那副表情,好像真的是她開口邀請空空加入,而且還成功達成目的似的──雖然有些莫名其妙,總之空空的延攬行動好像進展得很順利。
  一點成就感都沒有。
  「既然我們已經是夥伴了!那麼空空同學,事不宜遲,你可以把這些拉伸膜解開嗎?」
  「不,我還是要綁著喔。」

  7

  「……好了,現在我們已經是三人行搭檔,接下來必須決定今後應該怎麼辦──」
  空空換個話題,這麼說道:
  在開始討論之前,他們先往上爬一層樓,取回地濃之前拿走的欠餅、冰淇淋與飲料。冰淇淋已經開始融化、欠餅也被地濃吃了一半。雖然受害不少,可是與其再往那片腐敗區域跑一趟,空空覺得還是把這些剩餘的食物吃一吃比較好。
  「好吃好吃。」
  空空一邊看著缶詰吃東西,一邊與魔法少女『Giant Impact』研擬今後的計畫。
  地濃還是一樣五花大綁,魔杖也還沒拿回來。可是她已經是和空空合作的夥伴,雙方立場對等,所以空空主動開口,要和她討論一番之後再決定今後的行動方針──無論地濃的腦袋多奇怪,這名魔法少女終究在四國的土地活了下來。
  恐怕她是用某種與空空不同的獨特角度看待所有人事物──再說她在這場四國遊戲中可是比空空更老資格。
  順帶一提,空空問了她的年齡之後,才發現兩個人竟然一樣大──要是隨隨便便問了生日,發現對方比自己更年長的話,會讓今後兩人的關係變得尷尬,所以空空也刻意不打破沙鍋問到底。
  「關於今後的計畫?那用說嗎?當然要想辦法離開,好把四國遊戲破關啊。怎麼這時候還問這種問題啊,空空同學?」
  「……說得也是,要逃離四國是吧──」
  空空不會在這時候解釋淘汰出局與遊戲破關哪裡不一樣──主要的理由,如果『Pumpkin』有他意的話,空空就不應該攪局。可是除了這個主要理由外,另外還有一個次要裡由。現在空空的想法不是破關,而是要暫時離開四國。要是地濃把離開四國當成遊戲破關的話,對他反而有利。
  空空不想隨隨便便讓地濃有更多選擇,平白增加不確定因素──因為在空空眼中,地濃本身就已經是高度的不確定因素,誰知道她下一秒鐘會做出什麼事來。
  「可是我們是在鳴門大橋附近碰上魔法少女『Space』這頭『攔路虎』──也就是說因為我們試圖離開四國,她才會出面不讓我們離開。」
  「咦?她不讓你們離開?那你們不就走不了了嗎?」
  「所以我說過我們無法離開啊──可是有可能是因為離開的人是『Pumpkin』姊,所以她才會出手『攔路』。換作是其他人的話,那個女孩可能就不會來礙事了。」
  原本的話,應該是這樣──
  但空空很有可能已經惹毛了『Space』。而地濃原本就是因為畏懼『Space』才會躲到地下不出去,把這種只是有可能的事情說出來,也無法消除她對『Space』的恐懼。
  「可是空空同學,這樣很奇怪耶。」
  「哪裡奇怪?」
  「為什麼魔法少女會阻撓你們?這應該是地球這傢伙對人類設計的遊戲吧?那些黑衣魔法少女竟然跑出來礙事,這樣一來豈不像是地球的手下一樣了嗎?」
  「…………」
  對了。
  原來如此──『WINTER』隊在這件事上的認知與『SUMMER』隊一樣啊。她們認為四國遊戲是地球幹的好事──認為遊戲管理人是地球。這下該怎麼辦才好。
  是不是隱瞞真相,不要告訴她其實是因為她所屬的組織絕對和平聯盟實驗失敗才造成現在的狀況,然後繼續和她合作進行遊戲呢?還是應該坦白告訴她呢?為了維護兩人彼此的信賴關係,照理來說當然應該告訴她才對。但要是說出來,接下來就不得不解釋破關與淘汰之間的不同了。
  再說了,和『Space』之間的攻防是空空的親身經歷,可是關於破關與淘汰的不同完全是從『Pumpkin』那裡現學現賣,空空不認為自己能夠解釋清楚──這件事才真的最好由『Pumpkin』親口解釋給她聽比較好。
  空空不是絕對和平聯盟的人,又是個『路人』,這件事對他來說當然容易理解。但地濃是絕對和平聯盟的一分子,空空覺得要她接受這種說法可能有點困難……
  「這件事我也不清楚──不用我說妳應該也知道,我也不是對每件事都瞭若指掌。」
  「啊,說得也是。的確不用你說我也知道。」
  「……是啊。」
  地濃只不過把空空說過的話重複一次,光是這樣也刺激到他的神經。撇開這件事不談,空空最後還是判斷不用在這時候把鋼矢說過的話原原本本告訴她。
  雖然有事瞞著他人讓空空覺得心裡不好受(對象是地濃,其實也沒那麼難受),不過搞不好是鋼矢的說法有誤,實際上是地球在掌控魔法少女。這種可能性也還沒完全排除,所以確實不應該隨便到處宣揚。
  「總之可以確定的是魔法少女『Space』擋下了『Pumpkin』姊,不讓她離開四國還有就是她可能還在追捕我們。」
  「如果依照前後順序整理的話,在我甩掉她之後,她應該就跑去找空空同學你們了吧?」
  地濃似懂非懂地問道──就空空的理解而言,她那不算是『甩掉』,而是『Space』從地濃的行動當中察覺她和『Pumpkin』約好要見面的地點,所以才會前往燒山寺。不過目前地濃的認知就該保持這樣。
  「是啊。」空空頷首說道。
  地濃好不容易擺脫『Space』的追蹤,要是空空太坦白的話,可能會讓她察覺空空到這裡來會害得她再度遭遇危險。
  「她好像是個擅長飛行的魔法少女──基本上應該都是在天上監視四國。為了閃避她的監視,我才會躲到地下來。」
  「啊,這一點我也和你一樣。什麼啊,原來我們英雄所見略同啊。」
  「……暫且不論我和妳是不是所見略同。」
  空空說道。
  「這裡雖然是個不錯的臨時避難所,我們也不能一直待在這裡不走──就算能這樣長久不被『Space』發現,時間也會耗盡。」
  其實空空心想,躲在這裡是否真的能長久躲過『Space』的監視也很難說──關於這一點,他實在不該把掛在酒酒井家屋頂上的降落傘就那樣置之不理。
  或許那時候就應該貫徹他慣有的冷酷,別理會缶詰的目光,直接放火燒掉才對──可是後悔這件事也沒意義了。總不能現在還跑回酒酒井家去放火。
  好歹他們總是想了最低限度的對策,躲到地底下來──但老是在一處逗留不能算是上策。
  假設這樣能長久躲過『Space』的追蹤,到頭來還是躲不過時間耗盡的命運。
  「耗盡什麼時間?」
  地濃開口問道。
  對了,時間限制的事情還沒向她說明──空空心想,難怪她還這麼悠哉。不過也可能是她生來個性就這樣吧,明明膽小如鼠,但又缺乏危機意識。
  「事情一言難盡,我就不詳述了──」
  「什麼?沒關係啦,一言難盡就多講幾句啊。我對自己的理解力很有信心喔。其他人都說我是『WINTER』隊裡的小聰明呢。」
  「……四國現在發生的狀況在外界當然引起了一陣騷動──」
  如果地濃沒有唬爛,那『WINTER』隊可能是一支相當了不得的隊伍。不過這件事暫且按下,空空按照原先的打算,很簡略地說明了一番──解釋關於地球鏖滅軍不明室要派上場的『新武器』。
  「──就是這樣,所以要是一個禮拜內……從今天算起是五天內找不到任何頭緒的話,整個四國可能就會遭到破壞。」
  空空當然不會說他已經找到『頭緒』了。不提這件事可能會引起地濃不必要的危機意識。不過老實說,空空還真希望她能再多一點危機意識。
  「那、那不就大事不妙了嗎?事情這麼嚴重,空空同學還耗在這裡做什麼啊?」
  問我耗在這裡做什麼,我要怎麼回答?
  正如空空的希望,地濃好像確實多少產生了一點危機意識,可是聽起來感覺她好像沒有正視現實狀況。
  空空適應現實狀況的能力很強,而地濃可能和他完全相反,擅長脫離現實──搞不好他們其實也算似是而非的兩個人。不過空空怎麼樣也不願意承認自己和地濃有任何相似之處。
  「這樣怎麼行呢?你必須趕快把四國遊戲解決掉啊。不過說是說解決,我也不知道究竟要怎麼樣才算是解決。」
  「我原本以為逃離四國就算是遊戲破關──可是又有人擋路。」
  「你們是想用什麼方式離開,又是怎麼被擋下來的呢?聽你這樣說,你們好像打算從空中過去是嗎?」
  「嗯,我們想飛到大鳴門橋──之後打算用走的過橋。」
  「原來如此。在海上用飛的,要是遇上麻煩就有點可怕了啊。」
  地濃不愧是魔法少女,似乎不需要空空多費脣舌就能了解這其中的問題──或許是因為她對每件事都怕這怕那的,所以特別了解空空這份『用心』也說不定。
  「要是再往大鳴門橋闖一次,感覺說不定可以能來個出其不意……可是我認為最好做好心理準備,陸路可能全都被堵住了。防止有人逃離四國的黑衣魔法少女也不見得只有『Space』一個人而已……」
  但要是陸路都被堵住的話,空路想必更是被守得嚴密到連一隻鳥都飛不過去。照這樣來看的話,就得走海路了……
  「從紀伊水道游泳過去怎麼樣?可以游到和歌山縣喔。」
  「……我可以問問紀伊水道是什麼嗎?我還以為是橋的名字,又好像不是。」
  「紀伊水道是海路。」
  空空放下面子開口問道。地濃還沒開口,倒是在一旁的缶詰先告訴他了──空空以為她一心只忙著吃欠餅,結果是他猜錯了。缶詰似乎有在注意空空與地濃的對話與兩人討論的作戰會議。
  海路。
  就像是讓船隻比較方便往來的航道嗎──不過游到和歌山實在太強人所難了。
  空空又不是長泳選手──
  「這套衣服也有游泳的功能嗎?」
  「討厭啦,當然沒有啊。」
  「這樣啊……那妳擅長長泳嗎?」
  「討厭啦,當然不擅長啊。」
  「這樣啊……那妳擅長什麼?」
  「討厭啦……當然不擅長什麼啊。」
  「…………」
  覺得討厭的是我好嗎。
  也罷,就算她真擅長什麼技能,之前在空空陷入黑視症狀的時候,他還記得『Pumpkin』與『Space』的對話當中提到坐船也行不通。反過來說,或許可以想成船隻或是海路都已經被控制住了。
  這下無路可逃了……
  「這樣一來幾乎等同於陷入癱瘓──可是我們必須找個時機點離開地下,開始行動才行……地濃同學,妳有沒有什麼點子?妳原本之後有什麼打算?」
  「你這樣問我,我也答不出來……因為我只是到這裡避難的,所以根本什麼都顧不得。連在這裡終老一生、在這裡埋骨的心理準備我都──」
  「都已經做好了嗎?」
  「哪可能,當然沒有。」
  到底是怎樣……
  空空也算不上是做事會考慮前因後果的人,可是他覺得自己應該和地濃又是不一樣的類型──應該說他實在不願意和地濃一起相提並論。
  「可是『Pumpkin』拜託我做的事只做了一半,所以我想把這件事完成──」
  「她拜託妳做的事?」
  難道那件事就是地濃與鋼矢計畫在燒山寺互相交換的情報嗎──鋼矢有交代她什麼工作嗎?
  之前地濃說不曉得空空這個人信不信得過,所以不想告訴他。可是現在她似乎又不小心說溜嘴了。
  真是太粗心大意。
  可是如果空空在這時候繼續追問,地濃應該怎麼樣都不會開口吧──或者幫助她完成那件事倒也是一個辦法。
  「打個商量好不好,空空同學?既然你沒事做,願不願意幫我把這件事完成?」
  「拜託妳不要隨隨便便放棄初衷好嗎。」
  「咦?可是我們已經一起合作了,不是應該把所有情報都攤開來嗎?」
  「妳這麼沒有保留地相信我,讓我很無言──就算我聽了這件事,十之八九也幫不上忙。還是等到和『Pumpkin』會合之後再聽妳說吧。」
  「喔,那我們就來想想怎麼和『Pumpkin』會合是嗎?你有什麼辦法嗎?比方說計畫在哪裡見面之類的。」
  「沒有,我們沒有談過這些事……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Pumpkin』自己來找到我們,她行動起來應該比我們更自由。」
  「可是如果希望她找到我們的話,我們就不能躲在地下耶,一定得到外頭去才行。」
  「如果要躲魔法少女『Space』的話,就會讓魔法少女『Pumpkin』也找不到我們是嗎……」
  鋼矢和『Space』一樣都擅於飛行技術,如果她要找空空的話,應該還是會想在空中尋找──要是這樣,如果空空躲在地底,鋼矢找一輩子都找不到人。
  真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
  這麼說來,空空也只好自己先獨自展開行動,之後再和『pcmpkin』會合了。
  獨自的行動方式。
  用空空自己的方式──只屬於他的行動。
  雖然空空決定不告訴地濃,要是四國現在的狀況都是因為絕對和平聯盟實驗失敗的關係──那麼空空第二個選擇就是著手開始蒐集證據,好證明這項推論。
  第一個選擇當然就是從遊戲中淘汰出局,既然這條路會有人盤查的話──那就反其道而行。
  「欸,地濃同學,德島縣內也有絕對和平聯盟的分部嗎?」
  「咦?有啊。其實不只德島縣有,各地到處都有分部喔──然後總部在愛媛縣。」
  「愛媛實在太遠了,而且挑總部也有點太耍小聰明──如果妳知道這附近、縣內規模最大的分部在哪裡的話就告訴我。我想應該就是德島總部吧……希望妳能幫忙帶路,我想去那裡走一趟。」
  「咦?為、為什麼要去那裡?」
  「如果妳要問原因,就只是因為我想去而已。」
  「你、你說想去……所以我才問你為什麼想去。」
  地濃好像很大惑不解。
  看來這個提案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這也沒錯。就她來看,根本想不到為什麼這時候還要跑去絕對和平聯盟的設施。
  如果從空空的角度來看,絕對和平聯盟是整件事的始作俑者,跑這一趟就是為了要調查這個組織──可是他懶得向地濃解釋這一切,說了還有可能會對現在兩人的關係產生不良影響。
  所以空空決定──
  「不是啦,我剛剛才想到,『Pumpkin』說過一件事──」
  ──扯一段謊話。
  剛才地濃問起空空和鋼矢『計畫在哪裡見面』的時候,他才回答沒有談過,所以現在要扯謊就得花點功夫才行。
  如果剛才他沒那麼說的話,現在只要回答地濃『我們約好在那裡見面』,一句話就可以交代了──不曉得為什麼,他在面對地濃的時候總是會犯下平常不會犯的錯,被她打亂原有的步調。
  「我也沒機會聽她提起細節,可是她的意思好像是絕對和平聯盟的設施裡有什麼東西,可以提供我們一些遊戲破關的線索──既然現在離不開四國,所以我想去查查看那些線索是什麼。再說我到四國本來就不是為了讓遊戲破關,而是來調查四國當地狀況。」
  「喔……」
  雖然有點硬拗,地濃看起來也沒有真的相信空空的說法,但好像還不至於讓她想要提出異議。
  無論如何,空空與地濃都無法和『Pumpkin』接觸,現在形同沒了帶路的指南針──兩人都希望有個指標,管它是什麼東西。只要有指標的話,不管什麼都好,兩人也顧不得了。
  「雖然你說那裡有遊戲破關的提示……可是絕對和平聯盟現在幾乎已經土崩瓦解了,不管是德島本部和愛媛總本部都一樣喔。高層應該差不多都死光了,頂多只剩下魔法少女這些小嘍囉還活著。」
  證之前也說過類似的話,當時空空在某種程度上也照這樣聽了。可是到了現在,他已經不那樣想。
  如果四國遊戲是絕對和平聯盟展開的,就算高層人員不可能全身而退,但應該多少有一些人生還才對。
  鋼矢之前說『魔法少女製造課』的人已經死光了,姑且不論絕對和平聯盟現在的規模是否還具有組織動員力──至少就空空的看法,那個黑衣魔法少女『Space』的行動確實讓人感覺起來像是在為組織工作。
  就是因為這個原因,空空才會猶豫,不敢前往愛媛縣的總本部──那等於單槍匹馬直搗黃龍了。因此他覺得把眼光放遠一點來看,去位在附近的德島總部建築物裡調查一番也是不錯的指標。
  「要是沒有人的話也無所謂──沒有人才好,我只是想要調查一下而已。」
  就算德島總部有組織成員倖存下來,空空不認為他們會繼續在那裡逗留。幹部層級的人應該都會前往總本部所在地的愛媛縣吧?要是這樣的話,德島總部現在應該空無一人,空空愛怎麼查都行──要是守衛太森嚴的話,到時候大不了撤退就是了。
  這是奠定基礎,為了能夠順利逃離四國奠定基礎──因為現在沒辦法到外面,所以改往四國內部去,就只是這樣而已。
  「你想調查啊……如果是提示破關的線索,我當然也不是不想去啦。」
  地濃說道。
  她的態度有些不甘不願──就她來看,讓空空這個外人調查自己的組織感覺起來好像受到『不平之冤』一樣,空空也明白她為什麼表現得這麼消極。可是既然心裡有這種不滿,空空也希望她不要悶在心裡。
  「可是德島本部不是一般的分部,我也只是知道地點而已,從來沒有去過喔。因為我只是普通小兵而已。德島本部就像是德島的中樞,像我這種小角色連靠近建築物一點都不敢。」
  「知道地點在哪裡就夠了。」
  「比燒山寺更遠喔。」
  「沒關係。」
  「可能還會迷路。」
  「如果有地圖的話,應該就不會迷路了吧?」
  「是嗎……」
  地濃可能千方百計想讓空空打消主意,接連扔出一些負面訊息。或許是因為她真的沒去過,對當地也不太了解,所以連這些負面訊息也搬不出來幾條。
  「好吧……那我們要怎麼辦?現在就出發嗎?」
  「沒有,這件事可沒那麼簡單,沒辦法說做就做……我只是說老是躲在地下不是辦法,但現在待在這裡還是正確的選擇。」
  「喔。嗯,是沒錯啦……那現在要做什麼?我想應該要找個時間決定什麼時候要離開才行……」
  「唔……說得也是。二十四個小時……不對。」
  想到時間所剩不多,他們確實動作得快一點,甚至現在立即就要動身……
  「晚上再去就行了。」
  正當空空開始思考要在什麼時候離開百貨公司地下樓層的時候,一旁的缶詰忽然插口說道。仔細一看,原來她已經吃完欠餅了。只有輕舔手指,把沾在指頭上的欠餅粉末舔掉的動作才讓她看起來比較像一般幼童……感覺在場三個人當中,反而是她的視線最堅定。
  晚上再去如何?
  「晚上……啊,原來是這樣啊。只要天色變暗,就不容易被發現啊──不管是從天空還是從哪裡看都看不清楚。」
  如果是地球鏖滅軍的話,他們還有類似高效能夜視鏡的道具,所以無論白天或黑夜都不能大意──可是空空不認為魔法少女會配戴夜視鏡。
  雖然水電等基礎設施還在運作,但因為沒有活人,所以現在四國的夜晚比平時晚上還更黑暗──趁著夜色掩護活動可是逃亡生涯基本中的基本。
  只要在樓上找一找,黑色上衣應該要幾件有幾件──只是他們當然也更難發現黑衣魔法少女『Space』的縱跡了。
  空空認為趁夜行動這個指針值得參考,開始思考。就在這時候──
  「除此之外──」
  缶詰又繼續說話。
  「天黑之後會有雨。」
  「什麼?」
  「有雨,會下雨。」
  缶詰又重複一遍,把兩手高高向天上舉起──姿勢看起來好像在祈雨一樣,不過她的肢體語言只是在表達『下雨』的意思吧。
  「嘩啦啦。」
  「……待會會下雨嗎?」
  剛才缶詰在後面找東西的時候,空空和地濃曾經談起四國現在的天氣──缶詰當時不在,應該不是知道他們聊過天氣才提起這件事的。
  怎麼回事。
  她離開家的時候看過天氣預報嗎──仔細一想,既然沒有斷水斷電,要看電視節目的話難道還是可以看嗎?就算本地電視台沒得看,如果是主台的話……或者是衛星電視呢?
  雖然電視已經完全成為生活中密不可分的一部分,可是空空對電視台播放的機制一點都不了解,所以不曉得現在電視節目在四國還能不能收得到……可是就空空的印象,缶詰離開酒酒井家的時候應該沒有開過電視看才對。
  而且如果她看了電視知道會下雨的話,出來的時候應該會帶把傘──空空詢問之下,缶詰則是──
  「我看過天空啊。」
  ──這麼說道。
  「到這裡的半路上。」
  「天空……?」
  「我想她的意思是說她看過天色,從雲態與風向猜測今天晚上的天氣吧?」
  見空空聽了半天聽不懂缶詰話語中想表達的意思,地濃又從旁幫忙翻譯。雖然令人百般遺憾,但是光論解讀缶詰話語的能力來看,地濃鑿似乎比空空空更勝一籌。
  原來如此,是這樣啊。
  對空空來說,天氣預報要在電視、廣播或是新聞看的。可是氣象預報本來就是根據經驗與統計學計算出來,就算不是氣象預報員,門外漢只要看看天空,多少也能看得出來天氣狀況。
  只是他不知道一個對氣象學一竅不通,而且年紀又小的幼童也有能力看得出來……
  「會下雨……?在晚上的時候嗎?可是之前看起來一點都不像要下雨的樣子啊……」
  空空不是抬頭看天,而是給鋼矢抱著的時候,就近實際感受到天氣狀況──至少就他親眼所見,天上沒有雨雲或是降雨之類的徵兆。
  可是『氣候』說起來也是地球的一部分,無法拿來當作理由否認缶詰的『天氣預報』。
  「不管看起來像不像,就是會下雨,沒有別的理由。」
  缶詰說完之後便把高舉的雙手放下來。
  看到她一口咬定,說得好像一切都很理所當然似的,空空感覺她剛才的姿勢彷彿真的是在求雨──下雨。
  「晚上那場雨……雨勢大概多大?」
  「很大……嘩啦啦。」
  「…………」
  空空有一種印象,關東地帶首都圈常常有集中性的豪大雨。可是他不確定四國是不是也會這樣。不對,缶詰所說的『嘩啦啦』也不見得是指集中性豪大雨──總之她的意思就是會下大雨。
  夜幕低垂的時候,又是大雨之中──如果缶詰不是胡扯的話,那麼只要再等個幾小時,最適合掩人耳目逃亡的環境條件就會出現。
  「…………」
  空空陷入長考。
  這時候他在想的事情已經不是會不會下雨,而是在想這麼有利的狀況真的會發生在自己的人生當中嗎?
  他在想現在正在躲避魔法少女『Space』的監視,在這種情況下竟然遇到夜半時分下大雨,真的會有這麼巧的事嗎──自己的人生照理說不是一連串的不幸與不巧嗎?要是搬出這種宿命論或是命運論的話,那根本別提什麼解決困境了──可是……不對,不是這樣。本來不是這樣的。
  這裡是地下二樓。
  就算外面下大雨,空空在這裡也不會察覺──他原本有可能會白白失去這個千載難逢的大好機會。那種倒楣又不巧的狀況才真的是空空人生當中會發生的事──是缶詰提議在晚上離開,才一舉阻止了這種不幸狀況的發生。
  可是這種事真的有可能嗎……
  空空的厄運真的有可能翻轉嗎──除非是座敷童子出馬,否則應該不可能吧……守護酒酒井家的座敷童子。
  不對,除了魔法少女之外,要是連妖怪都出現的話,四國這地方就真的愈來愈莫名其妙了──不過說起來,四國也是妖怪的產地啊。
  可是就算四國產妖怪……
  「你怎麼了,空空同學?」
  地濃可能是不喜歡沉默,向空空問道。
  「要是晚上真的會下大雨,我覺得應該要把握這個機會才對。」
  「嗯──當然是這樣沒錯。可是……」
  可是如果入夜之後沒下雨的話,他們該怎麼辦才好?如果要等下雨的話,說不定等著等著天就亮了。
  就算不打算現在立刻動身,但既然指標已經定下來了,空空的確也想盡早開始行動。
  「可是什麼?」
  「……沒有,沒什麼。」
  空空把心中種種想法、種種糾葛全都拋諸腦後,決定與酒酒井缶詰的建議一起同生共死。
  他放棄一切經驗法則或是戰略,決定在缶詰聰明的小腦袋上賭一把──換句話說這就是一場賭博。
  空空心想,當初狼少女左在存把一切都押在自己身上,她的心境大概就是像現在這樣吧──只不過那時候她賭輸了。
  「那就這樣辦吧。在這裡等到天黑,不然就睡個覺,要是雨勢大起來就出發──不過如果沒下雨的話,天亮的時候我們也還是走吧。在同一個地方逗留超過一個晚上,怎麼想都覺得會害死自己。」
  「我已經逗留超過一個晚上了耶。」
  知道。
  所以才要了妳的命不是嗎──空空也知道從背後拘捕的做法很粗暴,可是因為缶詰也在一起,他認為那樣還算相當客氣了。
  那時候她很有可能直接就被空空宰了──不過事實上空空沒有下手,所以也不需要把這件事再拿出來講。
  「地濃同學對這樣安排有意見嗎?」
  「我能有什麼意見……現在我是你的階下囚嘛。」
  「別擔心,動身的時候我會把妳的腳鬆綁,兩手也會換綁在身前的。」
  「你就是不肯放我自由啊……」
  「好了,絕對和平聯盟的德島總部在哪裡?妳剛才說比燒山寺還更遠是嗎──」
  「在大步危。」
  「什麼?」
  「大步危峽,你不知道嗎?就是子泣爺爺發源的地方啊。」
  「……?」
  不是座敷童子,而是子泣爺爺嗎?
  很顯然的,這項情報一點都派不上用場。

  8

  空空空接下來的行動計畫、行動基準已經定了下來。雖然當中還有些令人不放心的地方,當然是指缶詰說的那場大雨究竟會不會下。可是在此之前,還要擔心他們會不會在下雨之前就被魔法少女『Space』發現。
  換句話說,這一點對空空而言也是一種賭注──但其實這種危險早就已經不存在,只是因為他們都躲在地底下,所以無從得知而已。
  就在空空做出決定的時候,魔法少女『Space』人已經不在德島縣──因為她正在由右下方往左上方斜切過四國,飛向愛媛縣松山市的絕對和平聯盟總本部的路上。
  講總本部或許不太對,應該說是總本部的遺址才正確──她看到空空留下來的降落傘,知道空空還活著,原本當然可以繼續追蹤他。
  『Space』當然也猜到空空為了預防自己從空中追蹤,很可能會躲到地下去──只要在空空墜落地點附近的地下找一找,十之八九會有斬獲。而且他墜落之後裝備物品不太可能平安完好。因為需要補給物資,那些商店地下都有。這些『Space』都已經心裡有譜了。
  所以百貨公司的地下樓層就算不是第一首選,對她來說也是搜尋空空最有力的候補地點之一──可是她卻沒有前往車站,而是往總本部遺址去了。
  「開什麼玩笑開什麼玩笑──雖然早就有聽說,雖然只聽信一半,可是他的狗屎運未免太強了吧,空空空──」
  這個女孩,魔法少女『Space』一邊全力施展操控風的魔法在愛媛縣的天空上飛行,嘴裡還一邊罵個不停。她心中的憤怒與焦躁完全溢於言表。
  「酒酒井缶詰──絕對和平聯盟傾盡全力尋找的目標、窮盡全力追求的境界、超越魔法少女的真正魔女。沒想到在那種情況下,那小子竟然還能拉攏她!」


  第六回 「旅程再續!雨中的搏命溯溪」

  0

  在你也自己忙自己的時候打擾著實抱歉……

  1

  大步危峽這地方是德島縣的名勝景點之一,在觀光名勝竟然有祕密組織絕對和平聯盟的設施存在,這樣的地點條件一般來說當然會讓人大感意外,可是因為空空孤陋寡聞,不曉得大步危峽,所以對這一點也沒有什麼感覺。
  這個地名寫作「在上面走大有危險」的意思,空空雖然覺得聽起來好像很險峻,一個不小心就會跌下去。不過絕對和平聯盟想必不是因為地名才選擇這裡當德島本部。
  隨後他在百貨公司五樓的大型書店裡看了道路地圖與觀光地圖,感覺當地是一處充滿自然美景的峽谷──雖然看起來不太像存在著地球對抗的『正義組織』,但要是讓人一目了然也挺糟糕的。
  他們運氣很好。
  該說運氣好,或者單純只是一如預料,又或是老天早就安排好的結果──晚上九點開始的降雨沒一會兒就變成嘩啦啦的傾盆大雨。
  猛烈的雨勢直可比擬颱風天──甚至還變成大雷雨。
  一下子風強雨驟,白天的大晴天好像是一場夢一般。
  天氣糟糕得不得了。只要是腦筋沒出問題的一般人,絕不會在這樣一個晚上在外頭活動──可是空空一行人打算潛行逃亡,對他們來說,恐怕再也盼不到比這更好的逃亡條件了。
  依照缶詰的建議行動果然沒錯──可是提出這個好主意的缶詰看到下雨彷彿毫無感覺,臉上的表情好像在說這一切都很理所當然,一點都沒什麼好奇怪的──不過她本來也不是那種遇到下雨天就會興奮的小孩子。
  連缶詰都是這樣子,空空看到這天氣當然也沒有高興到歡呼──因為他在思索的時候老早已經以會下雨為前提(雖然他也沒想到雨勢會這麼大),所以讓他放心的不是真的有下雨,而是慶幸魔法少女『Space』沒有在下雨前襲擊百貨公司的地下樓層。
  到頭來……只是在白操心嗎?
  他原本擔心離開酒酒井家的時候,降落傘還掛在屋頂上可能會出問題──難道那名黑衣魔法少女比空空猜想得更冷靜沉著,不在意墜落地面的空空是死是活,連理都不理他嗎?
  那空空就等於不明就裡耗了大半天躲在地底下,根本只是自己嚇自己、自找麻煩而已──倘若真是如此的話,當然是最好不過。
  雖然這樣最好不過,可是──
  「哇!下雨啦下雨啦!真是太好了,空空同學!我們計畫成功了!唉呀,像這樣的暴風雨真的會讓人很興奮耶。」
  「…………」
  這裡有一個魔法少女在自嗨,真不曉得腦袋裡在想什麼,還是什麼都沒想?不過空空根本已經懶得理會她的腦袋裡在想什麼,所以這時候也沒有搭理她。
  無論如何,他們在『等雨』的時候已經獲得足夠的休息,已經沒有任何理由遲疑要不要離開地下了。他們必須改變想法,要是再繼續逗留於此反而可能會招致危險。
  話雖如此,空空也不是那麼莽撞的人,什麼準備都沒有就離開──即便地濃一直催著「我們趕快走吧」。空空遵守先前的承諾,鬆開地濃的雙腳,可是她的雙手還是被綑得結實。這種情況下怎麼她還這麼有精神,實在搞不懂這個人──空空得先在百貨公司裡把他著陸時失去的裝備一一補齊才行。
  這時候最重要的東西就是雨衣──他們要去大步危峽,當然要用魔法飛過去。空空可不太希望飛行途中讓服裝給大雨淋溼。
  要是淋成落湯雞,當然就會想要換掉身上的衣服。可是現在四國的情勢瞬息萬變,可以的話空空不想脫掉這身魔法少女服裝。但是撇開穿著溼衣服感覺不舒服這一點,衣服要是溼掉的話重量本來就會增加。
  穿著又溼又重的衣服,如果發生什麼萬一需要逃跑卻被拖累的話,那麼他們在下雨天當中衝出去反而有害無利了。
  「那麼堅固耐打的衣服卻怕水,我總覺得應該是設計不良的問題……」
  「這畢竟只是一件衣服,是布料做的嘛。就算防彈背心或是防刺服好像也沒有防水性喔。你想想嘛,牛仔褲原本好像是工作時穿的衣服,所以材質很堅固。可是被水沾溼之後不也會變重、妨礙活動嗎?怎麼,你連這一點也不知道啊,空空同學?」
  「…………」
  向別人解釋這種簡單的道理,為什麼還要特地多加一句不必要的話,刺激別人的情緒呢?
  這樣對她的評價當然好不起來。
  總之因為這個原因──他們又不是仙女保母,總不能撐著傘在天上飛。所以必須在魔法少女服裝外頭再套上一件雨衣。
  空空上了國中之後就很少穿什麼雨衣或是防水外套之類的衣物……沒想到百貨公司裡竟然也有賣大尺寸的雨衣。
  像這種時候,空空就會了解過去自己的生活當中究竟忽略了多少事物──這個世界比想像中還遼闊、自己的視野比想像中還狹隘。
  「啊,這件粉紅色的雨衣是不是很可愛?我要這件!」
  「什麼『我要這件』啊……」
  「空空同學,你穿這件紅色的怎麼樣?顔色看起來很鮮豔又漂亮喔。」
  「難道我還必須向妳說明不能選太鮮豔的顔色穿嗎?」
  既然能夠用雨衣把魔法少女服裝藏起來,空空認為當然要選黑色──至少也要類似黑色的深色系雨衣,這樣才更容易融入夜色當中。
  這種事早該知道,此時空空才深刻體會到自己認為天經地義的事,對其他人來說卻不見得一樣理所當然。一邊又挑了一件S號雨衣給地濃、一件XL號雨衣給自己。
  地濃因為性格(症狀)上的關係,自己沒辦法去拿陳列在貨架上的商品,所以由空空直接用目視挑選尺寸。且不論身高適不適合,把S號雨衣套在蓬鬆的魔法少女服裝外頭,看起來給人的印象有點土土的。
  空空本來想另外再選一件,不過地濃本人好像不是很在意。
  「要選黑色啊。的確應該選黑色呢!」
  她在意的只有顔色而已。
  空空之所以挑XL號雨衣給自己,是因為他打算和缶詰兩個人穿同一件雨衣──考慮到缶詰的身材,說不定L號也夠用。可是想到魔法少女服裝的體積,不管大一點小一點感覺都差不多。
  穿起來怎麼樣都不會好看到哪裡去。
  那就這樣吧。
  穿雨衣要以實用性為上。
  說是兩個人穿當然只是比喻,實際上的做法是空空把缶詰綑在自己身上飛行。
  空空空和擅長飛行、為了精進飛行技術而努力不懈的『Pumpkin』不一樣──何止不一樣,他根本完全不熟悉飛行,連初學者都算不上。
  就算綁在身上的只是一個幼童,他也不敢保證飛行的時候不會錯手讓缶詰掉下去──萬一掉下去就需要用到降落傘,可是給一般民眾逛的百貨公司怎麼樣也不可能有賣。而且他也不打算飛到能用降落傘的高度。
  先要把缶詰的身子背起,然後用那個拉伸膜把兩人團團捲起來──缶詰當然不可能預先料到空空可能會這麼做,所以才從後面倉庫拿拉伸膜過來。可是考慮到在大雨中行動的情況,塑膠膜比魔法少女服裝的防水性好得多,可以說更適合用來把缶詰綑在空空身上。
  當然光只是這樣綑一綑還是不能放心,所以空空又用紳士服裝賣場拿了領帶與腰帶,又把缶詰的手腳像登山包一樣固定在自己身體前方。
  「先是綁我,現在又綁這孩子。空空同學,你對女孩子的束縛未免太多了吧。」
  雖然地濃只是隨口說說,但空空總覺得她說的真是一針見血──話說回來,她稱呼空空為『空空同學』可以混淆性別固然很好,可是對缶詰卻只稱呼她『這孩子』──空空聽起來覺得有些怪怪的,不過下一秒鐘就想到為什麼了。
  自己沒有向她介紹缶詰叫什麼名字。
  空空沒有把酒酒井缶詰這個名字告訴地濃,而缶詰自己也沒有向她說出自己的名字。所以地濃也只能用『這孩子』來稱呼她了──現在才要缶詰自我介紹感覺好像已經錯失時機,另外空空自己也認為應該要保護缶詰,不讓她遭受地球鏖滅軍或是絕對和平聯盟的『荼毒』──他心想要避免缶詰在四國遊戲結束之後被這類型的組織延攬進去,所以認為如果能夠隱瞞缶詰的姓名就應該繼續瞞下去。他判斷既然地濃不問的話,也就不需要說出來。
  空空的判斷是正確的。
  該說地濃自己腦袋少一根筋嗎?她的個性不會特別想知道別人姓什名啥,也不太在意為什麼空空身邊會帶著一個小孩(只是好奇這小女生是不是空空的妹妹),但她背後的組織可就不見得也這樣想了──所以空空的判斷是正確的。
  可是既然空空能做出這樣的判斷,他應該也能注意到另一件事──為了對缶詰隱瞞性別,他現在不用男性的第一人稱說話。在缶詰面前,不管對她或是對地濃說話都是用『我們』、『咱們』代替。可是他卻沒有注意到缶詰也是一樣。
  當她和空空兩人在一起的時候還會講『缶詰就〜』『缶詰要〜』,把自己的名字當作第一人稱用。可是現在她已經完全不這麼說話了。
  她現在的說話方式彷彿把自己的名字隱瞞起來,不讓地濃知道──可是空空卻沒發現這件事。
  雖然空空已經承認酒酒井缶詰的聰明伶俐不同一般──應該說超乎常理,但他要到之後才會開始思考這件事的意義何在。
  「妳還好吧?會不會很不舒服?」
  「不要緊。」
  「是嗎──可是如果覺得綁太緊的話要說喔。」
  空空並不是因為剛才被地濃說了一句才這麼關心缶詰,他說完之後便把雨衣穿在外面──缶詰整個人都被黑色塑膠衣料覆蓋在底下。
  從缶詰的角度來看,現在什麼都看不見,所以空空也擔心她會不會害怕。不過她倒是表現得很鎮定──他們本來就是要闖進夜晚的暴風雨當中,無論如何眼睛大概也會被淋得睜不太開吧。
  可是就算視線不清,至少在飛行的時候還是必須一邊飛一邊確認路徑,即便要採取低空飛行也一樣──不光是為了缶詰著想,也是為了空空自己的安全。
  「那個地方叫什麼來著……大步危峽。走哪條路徑去比較好?」
  「這個嘛,一般來說都是坐電車去──從這裡坐電車過去的話,大概是二十三個鐘頭。」
  「二十三個鐘頭?離這裡這麼遠嗎?」
  「講錯了,是二、三個鐘頭。」
  要怎麼講錯才會把二、三個鐘頭講成二十三個鐘頭。
  「如果附近就有車站的話,我想沿著鐵軌飛應該就不會迷路……大概吧。雖然這樣會繞點遠路。」
  「可是觀光地圖上面寫最好開車去耶,意思不就是說沿著馬路走比較好不是嗎?」
  「馬路啊,也是啦──」
  先前和缶詰對話之間,空空已經想到可以去停車場利用導航系統──只要用導航系統找出最短的路徑,應該就能比飛鐵軌更早到達目的地。依照導航系統的種類,有些應該還可以從車上拆下來帶著走。
  不用說,空空當然想在天亮前或者雨停之前到達──可是他還不熟悉飛行技巧,短時間之內也就算了──長時間的飛行下,他不認為自己能夠飛得比電車或者汽車更快。
  雖然是在天上飛,可是實際上卻是選擇兩條不同的陸路──沿著馬路飛或是沿著鐵軌飛。
  「要是我一個人的話,我就會咻地一口氣在比較高的地方飛。」
  「…………」
  關於飛行這一點,空空的確會拖累地濃的腳步,所以這種不經大腦的發言應該不用放在心上──和地濃說話的時候,她說過的話絕大多數最好都別放在心上。
  要是提到飛行技巧優劣,如果要用把缶詰背在身上這種不算雙載而是『雙飛』的做法,就不應該由空空來背,應該交給慣於飛行的地濃更好也說不定──不過這不是選擇題。
  很遺憾也很理所當然,就算地濃不是那種怪裡怪氣的個性,空空也不能把缶詰交給她照顧。
  雖然地濃的雙手都用拉伸膜綑起來,可是現在她的雙手已經從反手改放到身前,只要她有心就可以把綑住雙手的拉伸膜用牙齒咬斷──空空已經對地濃釋出這點程度的『友好善意』,但雙方還是要保持距離。
  在他們和鋼矢會合,證實這個魔法少女真是她的合作夥伴之前──不對,就算真的證實沒錯,空空應該還是會繼續保持距離吧。
  並不是因為對方是地濃的關係。
  空空對鋼矢也保持距離,對『篝火』、對『那個人』、對過去的摯友同樣也保持這麼一段距離。
  ……只是不用試也知道,地濃的飛行能力應該比空空更優秀(既然沒有試過,魔法少女『Giant Impact』的飛行能力比空空這個大外行還爛的可能性當然還是存在。可是空空希望天底下沒有這種荒唐的事……若真是這樣的話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所以就由她來帶路了。
  身上背著一個人多少也有一點影響,憑空空的能力光是在雨天裡飛行就已經很吃力了,不管選鐵路或是公路都有可能會錯失方向──因為這個原因,所以空空決定也要和地濃牽在一起,就像他用拉伸膜把自己和缶詰捲在一起那樣。
  要和地濃牽在一起當然沒辦法用拉伸膜,領帶或是腰帶也嫌太短,因此空空決定採用當初他要綑綁地濃時就想到的塑膠繩。
  也就是說用塑膠繩綁在地濃的腰間,然後由空空把繩子拿在手裡,用這種方式牽起兩人。
  「這樣看起來,我總覺得好像押送犯人用的腰繩一樣。」
  聽到地濃這麼說,空空馬上否認有這回事,告訴她腰繩其實是麻繩。可是實際上不只是類似而已,空空本來就是從腰繩想到這個方法的。這件事當然要保密。
  雙手被固定住,然後再綁上腰繩。
  雖然地濃的態度很不討喜,但還沒有做出任何壞事,需要遭到這樣的對待──即便她不是什麼善意的第三者。
  雖然不是刻意,不過空空之所以這麼做,說不定是從先前讓魔法少女『Stroke』逃掉,經過一番反省之後學到的教訓。
  人也綁了,接下來他們還必須得決定走哪條路──不管是鐵路或是馬路,感覺都各有優劣。
  「這種選擇感覺像是在玩電玩遊戲一樣耶,好像叫作路線選擇。」
  「電玩遊戲……」
  空空不太玩電玩,聽地濃這麼說也不曉得該如何反應──不過就算話題和電玩無關,地濃說的話本來就常常讓人不知道該如何反應,也不是現在才開始。
  「如果是電玩遊戲的話會怎麼樣呢?」
  「依照選擇的不同,之後的故事走向也會不一樣。要是比較嚴肅的遊戲,選錯選項可能就會Game Over了。」
  「這樣啊……可是這個選項不在四國遊戲的範圍之內,總不會這時候選擇沿著鐵路還會觸犯到遊戲規則吧……」
  如果有任何令人擔憂之處,那就是查探絕對和平聯盟可能會牴觸遊戲規則──既然遊戲的主辦人,也就是實驗的主事者是絕對和平聯盟的人,未必不會對玩家設下這條規則,當作一種禁忌。
  可是──雖說這項實驗本身非常自私自利──實驗有其目的,所有規則都是為了要達成目的,而空空認為設定這種自私自利的規則有違這項前提──這麼一來的話,因為調查絕對和平聯盟而炸死的可能性應該很低。
  為了讓實驗能夠順利進行,可以想像得到應該會有人專門保護絕對和平聯盟……有這種不屬於遊戲規則的規則存在。就好比有黑衣魔法少女存在,而且還會阻止玩家離開四國那樣。如果真的有人守護,空空也只能以盡早離開為第一要務了。
  空空能想到最糟糕的情況,就是魔法少女『Space』守在德島本部,等著他們自己送上門──他們好不容易藏得這麼隱密,這麼做等於自投羅網──這一點他已經下定決心了。總不能只是乾瞪眼,什麼都不做。
  他們現在要做的事,就是選擇要走鐵路還是馬路。
  「走馬路比較好吧。」
  見空空(姑且也算地濃一份)遲遲下不了判斷,缶詰在空空的背上說道──她好像在說一件很理所當然的事,說來一派理所當然的口吻。
  「走哪邊都差不多,可是沿著馬路走稍微安全一些。」
  「安全……這是為什麼?」
  如果單純只是比較安全與危險,空空認為走鐵路的話就只有用來導引方向的鐵軌或是沿路上的車站而已,比較不會迷路,照理來說應該更安全才對。所以他很意外缶詰會提出完全相反的意見──不禁下意識地回問她為什麼這麼說。
  「很黑啊。」
  缶詰回答得很簡潔。
  因為很黑──什麼很黑?雨衣很黑嗎?還是說夜空很黑?一時之間,空空還反應不過來缶詰指的是什麼。可是在他想到答案之前,地濃此時又把缶詰那太過簡單的話語翻譯出來給他聽。
  「她應該是說馬路很黑吧?」
  「馬路很黑──啊,是指柏油路很黑的意思嗎?」
  原來是這樣啊。
  空空認為自己的腦海中已經想到鐵路與馬路的樣子,但不是以『色彩』來聯想──鐵路的道碴是『白色』,而鐵軌則是『銀色』。
  相較之下,道路如果有經過鋪裝的話,基本上都是呈現柏油的顔色,也就是『黑色』──只要不是學校附近區域的馬路。
  馬路上當然也有中線、標示速限的數字、斑馬線之類的標記──可是下雨天的夜晚,視線本來就很模糊,從上空看下來的話,雨衣的『黑色』與柏油的『黑色』應該可以成為相當有效的保護色。
  這麼一來的話,綁在地濃身上的腰繩──不對,塑膠繩可能最好也要用油性筆塗黑比較好。
  「好,那我們就沿著道路飛吧──不過走道路確實比鐵路更容易迷路,所以事先得仔細確認路線。而且現在的天氣連眼前的景象都看不見,要是實在不知道路該怎麼走的話,也會考慮中途改沿著鐵路前進。」
  「哈哈哈,我們絕不會迷路的。帶路的人可是我耶。」
  地濃挺起胸膛說道。
  帶路的人是她才是讓空空放不下心的最大要因,不過他沒有說話──不是因為他找不到該說的話。
  他該說的話、想說的話多得不得了──而是因為缶詰對於安全基準的判斷,應該連地濃的問題都一起考慮進去了。

  2

  就在空空空、地濃鑿與酒酒井缶詰準備就緒,終於要在雨天中離開原先藏身的百貨公司,前往絕對和平聯盟德島本部所在的大步危峽的時候──空空空的合作夥伴,魔法少女『Pumpkin』杵槻鋼矢這時候在做什麼呢?答案是她人在雲端之上。
  雖然有一句話就叫做雲上人,可是這個意思不是說她遭到魔法少女『Space』追擊而喪命,已經上天堂去。這句話是一種物理上的表現,她就位於雲端之上。
  受到空空的指示,『Pumpkin』一開始潛入雲朵內以躲避『Space』的監視──可是躲在雲朵內弄得她全身溼──發現德島縣上空的整體天氣愈來愈不好,於是她便離開雲朵,繼續往上飛。
  只要仔細一想,天氣不好也可以視為有更好的環境條件藏身……可是就算魔法少女服裝的防禦力再好,一直躲在雷雲裡頭,風險畢竟還是太高了。
  雖然魔法少女的服裝能夠對打擊、衝擊提供有效的防禦,但卻沒有經過防水加工,而且也不是絕緣物──可以說還有改良的空間。
  假如這場災難過去之後,絕對和平聯盟還能從現在的毀滅狀態──就算沒這麼誇張,至少也是半毀滅狀態──之下重建的話,她想要向『上面』要求改善這些缺點。
  可是她不知道什麼樣的魔法才能讓服裝的性能強化──話說回來,從魔法少女『Space』的作為來看,她顯然就是絕對和平聯盟的先鋒,而『Pumpkin』卻公然和她大唱反調。所以也很難說『Pumpkin』現在到底還是不是絕對和平聯盟的人了。
  「只不過呢,我這次的情況好像是組織故意讓我自由行動、讓我到處亂飛。就算多少有一點背叛、一點反抗、一點自以為是,最多就是處罰,應該還不至於認定我有罪。不過這也是之後的事了……」
  鋼矢點點頭。
  她自言自語一陣之後,發現這種念頭很不像自己一貫的作風──杵槻鋼矢的處事態度基本上習慣未雨綢繆,從各個角度檢視各個不同的狀況,最後針對問題下一個務實的結論──雖然她也不是不曾把問題就這樣放著,只看眼前而不顧將來,但那終究稱不上是她的標準作風。
  如果真要說的話,那應該是──
  「……只是一起行動一個晚上,空空小弟的思考方式這麼快就影響我了啊?要真是這樣的話可不行。人與人的合作關係就是要有不同的思考模式、不同的風格與立場才有意義啊。」
  她不能變得和空空一樣。要是這樣的話,這種合作關係單純就只是數量上的暴力而已。
  因為德島全區──正確來說應該是整個四國都被一大片雨雲遮蔽,所以鋼矢完全無法知道現在地面上是什麼情況。就算萬里無雲,她飛得這麼高也幾乎什麼都看不見──放眼望去盡是一片雲海的景觀雖然不是第一次看見,絕景畢竟還是絕景。
  看著這片美景,鋼矢幾乎都要忘了自己正在做什麼──這種狀況不是好事,可是這也難怪。若不是來到這種高度,又『有幸』遇上這種天氣,人生在世可沒有什麼機會能夠『完全感覺不到地球的存在』。
  「好像有個人曾經一語道破人類就是地球身上的皮膚病。記得……好像是尼采。」
  她也不是真的了解絕對和平聯盟以什麼樣的機制,用『魔法』創造出『魔法少女』,因此還有想像力發揮的空間。
  考慮到魔法少女的任務各式各樣,並不一定需要飛行能力。可是『飛行魔法』卻是絕對和平聯盟所有魔法少女都會發放到的基本配備。這會不會是因為在飛行的時候就不會和地球接觸呢──鋼矢的想像和浪漫這個形容詞八竿子打不著關係。
  「嗯──可是呢──」
  杵槻鋼矢當然從小就接受這樣的教育──講白了就是『洗腦』,要她成為戰士與地球戰鬥,所以對地球的敵意與恨意也非同小可。
  而且『巨聲悲鳴』發生的時候,依照一般的機率,她的親人、夥伴、暗通的合作對象等等,有三分之一的人都死了──可是這次發生在四國的事件與那個可惡的地球無關。反而是她所屬的絕對和平聯盟中、可說是出身之地的『魔法少女製造課』與這次事件脫不了關係。
  這才讓她有些頭疼。
  剛才鋼矢還在想『如果事後重建』,可是她認為絕對和平聯盟重建的可能性非常低──就她所知,倖存的高層好像還沒放棄東山再起……應該說他們認為這根本不是『放棄』或『不放棄』的問題,當然要重建起來。不只是這樣,他們似乎認為組織現在的狀況根本連半毀都稱不上。鋼矢認為這些人未免太短視了。
  組織現在這樣子,好一點最多就是被業界龍頭地球鏖滅軍給吸收吧──要真是這樣的話,現在鋼矢已經和年僅十三歲就榮登地球鏖滅軍幹部的空空空打好關係,建立起有利的管道,可以說對她的未來大有裨益。
  「這麼說該注意的果然還是那個黑衣魔法少女了……那個人到底是何方神聖。看起來簡直就像是傳聞中的第五支隊伍……不對,應該說是第零號……」
  時間也過了好一陣子,姑且不管現在是不是暴風雨前的寧靜,總之鋼矢確定自己已經甩掉敵人的追擊,總算有機會冷靜思考。
  她在想那個女人的身分到底是什麼──不,她的身分是誰現在也不重要。鋼矢想知道的、應該知道的是那個女人到底站在哪一邊。
  老實說,就算現在冷靜下來一想,還是不知道為什麼空空少年會那樣堅決不接受『Space』的提議──或許只是因為魔法少女『Pumpkin』過去曾經和各種人私下有往來,遇到誰就和誰合作的關係,所以防備他人的敏銳度變差了也說不定。
  話又說回來,空空這個人一直都很倒楣,鋼矢也不知道他的直覺有多少是正確的。可是空空是她目前最能依賴的夥伴,既然他表態拒絕,鋼矢也就不可能和『Space』往來。
  就算魔法少女『Pumpkin』再怎麼沒有節操──如果被逼到無可奈何的話或許還是有一點啦──也不至於隨隨便便就轉投合作對象。
  「…………」
  但是──
  但是,如果『Space』就代表絕對和平聯盟意志本身的話──如果鋼矢他們想要逃出四國,就是受到『這種意志』阻撓的話──
  雖然還不至於讓情況惡化到讓她心生畏懼。但原本來自外界、來自地球鏖滅軍的干涉已經讓現況更加複雜,要是真如她所想的話,整個戰局肯定會更加一發不可收拾──這下該怎麼辦才好。
  這時候為了自己──
  為了自己活下來──該怎麼做才好。
  要完成總有一天打倒地球的目的,就不能老是拘泥於絕對和平聯盟或是四國這個範疇之內。
  如果單看鋼矢的希望,她想盡快和空空會合,然後再次嘗試離開四國。可是要躲過『Space』的監視逃出去恐怕有困難。而且假使有朝一曰真的能改投地球鏖滅軍,她也想多查到一些關於魔法的祕訣,帶去當作拜門的大禮──帶著禮物改投地球鏖滅軍,和被『Space』追殺逃亡到地球鏖滅軍,兩者給人的印象應該有很大的差異。
  這樣一想,好像她只顧著自己給人的印象好壞而已──但應該不是只有得到『自然體』魔法的鋼矢才會這樣──這是人之常情,不管是不是魔法少女,任誰都會這樣想。
  「真是的……竟然會想要加入地球鏖滅軍,簡直和那時候的『她』完全反過來了──那時候空空小弟同樣也牽扯在內,該不會他不但有背叛的才能,而且還懂得如何讓人背叛吧?」
  雖然這只不過是鋼矢的喃喃自語、自言自語,但令她訝異的是自己的語氣竟然聽起來不太像在說玩笑話。言詞中有一種真實感,讓人笑不出來。
  所以雖然在場沒有人聽見,鋼矢還是輕咳了一聲,換個話題。
  「再說要和空空小弟會合好像也沒那麼容易──不知道現在他到底是生是死,我想應該還活著……可是他目前的狀況,肯定沒辦法和我會合。不對,就算情況允許,憑他那看起來隨時會出事的飛行能力,恐怕也飛不到這個高度上來吧……」
  這麼說的話,如果要和空空會合,首先鋼矢就必須自己降落到地上才行。可是就算她對自己的飛行能力再有自信,可以的話還是不想在這種惡劣的天氣條件下飛行。
  但這是因為鋼矢躲藏在如此高的地方才會這麼想,設身處地為躲在地面上的空空想一想的話,這樣惡劣的天氣反而該是絕佳的環境條件,可以躲避『Space』的追蹤。
  鋼矢認為那個可以用狡猾來形容的男生絕不會白白放過這個大好條件──但要是他為了躲避『Space』而藏到地底下,也有可能根本沒發現外面下了這場大雨,只希望他在地面上進展順利──不對。
  還是別操這種不必要的心了。
  鋼矢決定樂觀一點,相信他不會落得那般愚蠢的下場。施展巧計成功讓鋼矢順利逃脫,結果反而自己脫不了身──空空一定可以活下來,並且成功逃脫。真正不該過於樂觀,必須認真嚴肅考慮的,反而是自己還有可能和他會合嗎?
  現在的問題是四國這麼大,空空又沒有任何聯絡工具,也沒有說好萬一發生什麼的時候要在哪裡集合,自己真的有可能和他再度會合嗎?
  他們真的有辦法會合嗎?
  要是空空像昨天那樣大鬧一場的話,或許還有辦法──要是他能夠掀起一場和『光束砲』打爛一棟校舍那樣大的騷動。
  可是他應該再也不想經歷一次那樣的騷動了──即便沒有之前第一次的經驗,他也不會想要鬧出那麼大的事。那還用說嗎?他現在正在逃亡,當然不會想鬧出事情惹人耳目。因為光空空一個人而言,他不只是擔心魔法少女『Space』的追蹤,也還掛念著魔法少女『Stroke』也在追殺他,所以空空應該不會用放煙火或是製造噪音這種聯絡方式──要是遇到走投無路的困境,無論如何都需要『Pumpkin』幫忙,要不然就死定了。這種情況下他一定會毫不猶豫這麼做,可是事情還沒到那一步,他應該不會這麼胡鬧聲張。
  「空空現在想必正在一邊避免被『Space』發現一邊移動,而我必須去把他找出來……這不太可能啊。我還在找人的時候,可能時限早就到了。我可不希望這種事發生……」
  這樣只會害她像是無頭蒼蠅一樣到處亂竄。
  她當然不希望這種事發生──空空少年提起地球鏖滅軍不明室一直想動用的『新武器』時,經常會用到『投下』、『投入』這種說法。
  也就是說無論那個新武器是不是炸彈,假設是『由上往下扔』的話──就算最後四國會就此沉沒,魔法少女『Pumpkin』人待在這麼高的地方,還是有可能保住性命……可是鋼矢對獨自苟且偷生不是很有興趣。
  要是在這個地方繼續『監視』的話,搞不好反而能夠親眼發現運送『新武器』過來的飛機,而且還能把那架飛機打下來。鋼矢心裡是這麼想的。
  這種想法當然很天馬行空……就算視野再怎麼遼闊,說誇張一點,要是對方選擇在愛媛縣左側投放武器的話,鋼矢人在德島縣上空也阻止不了。
  除非地球鏖滅軍好巧不巧,正好選擇在德島縣這一帶投放『新武器』,要不然這種情況只是脫離現實的妄想而已──鋼矢不覺得自己有這麼好的狗屎運。
  這麼說她也只好果斷放棄和空空少年會合,單獨行動──當然這不代表兩人就此分道揚鑣。
  獨自一人嘗試逃離四國。
  空空不喜歡在海上飛行,而且他懷疑包括大鳴門橋在內,所有外界與四國的聯絡地點都有人盤查,所以原本打算在到了大橋之後改由步行的方式登陸本州。可是到了現在這個階段,應該沒有人盤查了吧。
  鋼矢已經料想到有種種危險性,可是在這麼高的地方應該多少可以閃避一些危險──雖然鋼矢沒有在海上飛過,但她相信自己有能力在海上飛行。
  讓鋼矢信心大增的不是別人,正是空空──關西地區、中國地區還有九州地區一帶的盤查網可能很嚴密,所以她要維持高度一口氣飛到關東地區,和地球鏖滅軍接觸。
  沒什麼好擔心的。
  鋼矢與地球鏖滅軍之間的『窗口』可不只有四個月前死去的『那個女孩』而已──如果能由到四國進行現場調查的空空親口說明當然是最好,可是目前只好放棄這個最好的方法。如果不得不放棄的話,那就沒什麼好猶豫了。
  再怎麼樂觀看待,這個計畫在達成之前都必須經歷大約四次生命危險。但這已經是鋼矢目前最好的選擇了。
  順帶一提,四次生命危險由遠而近排列的話,依序如下:
  ④被地球鏖滅軍殺掉。
  不無可能。
  那群人自稱業界龍頭,其中一個很大的原因就是做事決絕無情──雖然絕對和平聯盟也沒資格說別人,但地球鏖滅軍這個組織特別信奉高科技,他們會如何看待『魔法』這種概念是一大變數。
  『看起來莫名其妙又詭異』。過去他們因為這個理由造下無數殺孽,誰敢拍胸脯保證他們不會把『魔法少女』這種莫名其妙又詭異的東西給宰了。
  好歹要是我適合穿這套服裝、看起來更像樣的話,說不定看起來會更有說服力──鋼矢的腦海裡一瞬間閃過這個念頭。可是就算她穿起來真的有模有樣,和有沒有說服力也沒啥關係吧。
  ③掉進海裡,或者長距離飛行失敗。
  這是空空一直放心不下的可能性(雖然他自己都叫空空了)──特別是這次的飛行高度連鋼矢自己都沒經歷過,所以這種風險也不低。而且墜落的時候,死亡率也比低空飛行來得高──不對,也不見得。反倒是在超高空中飛行的時候,萬一在飛行途中遇上麻煩,墜落地表之前都還有時間可以調整姿勢。照這一點來看的話,超高空飛行或許可以說比低空飛行還安全。
  不過不管是超高空還是低空,這件事鋼矢其實不是很擔心,她敢以魔法少女『Pumpkin』之名打包票──如果要把這種事當成風險,那平常在做的事又豈止是風險兩字便可了得的?
  ②魔法少女『Space』這頭『攔路虎』。
  這是最現實,而且已經親身體驗過一次的危險──可是如今鋼矢已經知道她飛那麼快的祕密在於操控『風』的魔法,只要維持在這個空氣稀薄的高度飛行,自己應該有足夠的能力應付她──因為會移動的物體絕對追不上速度更快的物體。
  最後就是①……
  事實上她最擔心的就是這項最近就會發生的危機。老實說,當她在燒山寺聽到空空不打算破關而是想暫時先淘汰出局的時候,根本想都沒想到這項危機……
  「要是絕對和平聯盟懷有某種意圖的話──如果他們的實驗還在繼續,為此利用我的話──」
  鋼矢低聲說道。
  她的語氣彷彿在確認自己擔心的事情並非只是誤解,而是如假包換的事實。
  「就代表『那傢伙』已經開始行動了──使用最讓人不解的魔法,在四國這片土地上張設『防護罩』的人。」
  那個人正在活動──一直在活動。
  這樣的話──
  現在鋼矢應該注意的是『此處』是在『防護罩』的裡面還是外面。如果她已經脫離到外面的話,那什麼問題也沒有。但如果這裡還是『防護罩』裡面的話──如果『那傢伙』的魔法影響範圍這麼高的話──
  到頭來好像還是不脫對方的手掌心中。
  連手掌心上都不是,而是手掌心中。
  「這麼想來,空空小弟來四國搭乘的直升機恐怕也是在『防護罩』之內……真是愈來愈覺得可惜了,可惜那時候在燒山寺沒遇到人,沒能交換情報。」
  杵槻鋼矢經常面臨困難的抉擇,已經習慣凡事往最壞的方向思考。她會這麼判斷再當然不過,不會有一絲懷疑。可是事情走到這一步,她也不禁希望自己判斷失準。
  「既然她沒來赴約,我也就認定已經凶多吉少了……會不會是我想錯,或是其他什麼事出了問題,其實她人還活著呢──『WINTER』隊的『Giant lmpact』。」
  可是這麼說出口之後,鋼矢覺得說不定『Giant Impact』還真的有可能活著──因為那個女生是那種個性的人啊。
  就算沒遇上什麼麻煩,她也會因為某種芝麻蒜皮的小事沒有來赴約。這樣想也很有可能。
  想到這裡,鋼矢心中多少又萌生出一點希望。
  雖然只是一絲絲渺茫又不堪期待的希望──
  「如果那孩子已經完成我拜託她辦的任務──應該可以找出一點破綻,好突破這片張設在四國的『防護罩』才對──」
  「真是失策啊……早知道會這樣,當初就不該嫌麻煩,應該把『Giant Impact』的事向空空小弟說清楚才對──」

  3

  就在魔法少女『Pumpkin』這麼喃喃低語的同時,空空空完全不知道她內心的擔憂與懊悔,正好在和她口中的魔法少女『Giant Impact』一起同行。不只是同行,而且還是讓她帶路──在大半夜的滂沱大雨之中。
  如果要說狗屎運,空空在百貨公司地下室遇到她──遇到地濃鑿這件事,就和他正好墜落到酒酒井缶詰藏身的住家一樣,都展現出他的狗屎運有多強。不過很可惜的,這時候的他雖然已經發現酒酒并缶詰對今後局勢的重要性,對地濃鑿的重要性卻還恍然不覺。
  說得更明白一點,他一點都不把地濃放在心上──甚至可以說因為過度輕視,已經到對視若無睹的地步了。現在之所以和她同行,反而主要是因為不能留下她不管,所以才一起帶著走。
  不過可惜歸可惜,這也是必然的情況──在空空空確認她是否真的是鋼矢約好要見的人之前,也只能和她保持一段距離了。
  在魔法少女『Pumpkin』親口告訴他魔法少女『Giant Impact』有多重要之前──當然空空也無從得知地濃的價值所在。
  要知道地濃有什麼價值,其實方法很簡單,一點都不困難──只要讓她展現出她身上最顯著的要素『魔法』,而且還是固有魔法就可以了。
  魔法少女『Giant Impact』。
  只要知道她用的是何種魔法──空空就算再不情願也會有所了解吧。地濃鑿真正的價值所在。
  只要知道了,他在進行四國遊戲的時候就可以多出將近一倍以上的選擇空間──如果是空空的話,一定可以比魔法少女『Giant Impact』本人更能善用她的魔法。
  可是不消說,空空空不是那種毫無防備意識的少年,在沒有任何預防措施的情況下進行這簡單之至的實驗──更何況他現在還要保護這名為酒酒井缶詰的幼兒。
  如果空空要地濃展現魔法,把那只手錶──魔杖還回去的話。可想而知地濃一拿到魔杖很有可能就會對他發動攻擊。
  雖然具體來說,地濃沒有什麼理由攻擊空空,而空空也沒有什麼理由遭到她的攻擊。可是『強大的力量』光是強大就值得讓人保持戒心──不過他用拉伸膜綑綁地濃,現在又綁了一條腰繩在她身上,就算人家對他有再深的敵意也怨不得人。
  順帶一提,那只手錶不能還給地濃,後來空空就綁在右手腕上──因為他既不能放在雨衣口袋裡,也不行交給缶詰拿著。
  可是這樣一來,空空表現出的態度已經不只是從地濃手中『收走』魔杖,更像是『強取豪奪』。所以不只是行動上,他連口頭向地濃詢問用什麼固有魔法都不行。
  要是隨隨便便問這件事,就算地濃腦筋再笨,可能都會引起她的危機意識,認為空空是不是要竊取、強奪自己的魔法──搞成這樣的話,合作就沒有意義了。
  就是因為這個關係,所以目前──目前這句話指的是現在在大雨中的飛行──空空就在對地濃鑿對後續發展的影響力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和她往來。他唯一需要地濃的地方,頂多就是認為這女孩『好像比自己更懂得翻譯缶詰那些詞不達意的話語』而已──之所以讓地濃飛前面,除了因為要她帶路之外,主要還是因為認為她不是可以託付的對象。空空認為與其讓她待在身後,不如讓背後空門洞開還比較安全。
  就是這種感覺。
  空空這麼對待地濃雖然很可惜,可是此時此刻,這種想法還是說得過去。至少──
  至少緊緊抓著空空背後的酒酒井缶詰是這樣想的──要再過一段時間,她才會把心裡這個想法娓娓道來。
  無論如何,雖然空空等三人個性相差許多,好歹還是組成了一支三人隊伍一起進行遊戲。從客觀的角度來看,相形之下杵槻鋼矢獨自一個人留在雲上孤立無援,反倒是她的情況比較岌岌可危。
  特別是這次情況,雖然空空本人不得而知,因為他最擔心追來的魔法少女『Space』其實已經飛離德島──就這個意義上來看,魔法少女『Pumpkin』正在經歷一個相當少見的體驗,因為和空空分開,反而增加她喪命的風險。
  空空空與杵槻鋼矢。
  英雄與魔法少女。
  今後這兩個人究竟能不能平安無事重逢──就算可以再重逢,兩人真的能夠『平安』又『無事』嗎?他們會活著見面,還是死後重逢呢?又或者再會的時候雙方是敵是友呢?就目前這個時間點,無論用再客觀的角度來看恐怕都無從得知。每一種情況都有可能,每一種情況都沒把握──但可以確定的是,現在他們兩人正朝著完全不同的方向展開行動。
  空空前往絕對和平聯盟的德島本部所在地大步危峽──也就是說往四國的更深處去。鋼矢則是要去地球鏖滅軍中樞所在地本州──也就是從四國往外界去。
  不管怎麼想,雙方都達成任務的美好願景都不太可能發生。但要真是如此的話,肯定可以向解決四國問題的目標邁進一大步。
  但正因為如此,身處雲端上的鋼矢心中的擔憂與懊悔可以說並非杞人憂天。因為他們兩人各自前往相反的方向,至少今天晚上他們可說已經沒有可能見面了──

  4

  「河水都漲起來了耶──」
  「是啊……誰叫雨這麼大。這條河好像是吉野川是嗎?」
  「對。只要順著吉野川一路往上走,就可以到達大步危峽這裡了。」
  「唔……那我們原本也可以選擇溯溪,像鮭魚一樣游到這裡來是嗎?」
  「會溺水喔。」
  「說得也是……不行,腦袋鈍鈍的。」
  他們前後大致花了五個半小時的時間才到達大步危峽。晚上九點左右出發,到達的時候已經快要半夜三點了──空空在出發前原本預估要花六個小時,應該會在天亮前到達。他的預測似乎也不算過度樂觀。
  當然這一路上也不是順暢無阻──第一個問題,他們從停車場一輛無主車上拆下來的導航系統雖然還滿有用的,只可惜機器沒有經過防水加工,出發不到一個小時就壞掉了。
  怕水可以說是電子儀器的弱點──他們之後的旅程都是仰賴路標、紙本地圖與記憶走來。
  五個半鐘頭的旅程聽起來好像很簡單,但這趟行程不像臥鋪快車或是夜行巴士,只要眼睛一閉,起來就到目的地。他們得靠自己(因為是依靠魔法少女服裝的飛行能力,嚴格說起來也不是靠自己)移動。
  感覺就像是跑了五個多鐘頭的馬拉松一樣──雖然移動距離不只四十二‧一九五公里,但他們可不是完全不覺得疲勞,就算所需時間不到六個小時,兩人也一點都興奮不起來。
  魔法飛行本來不會造成肉體上的疲勞,真要說的話應該只會消耗心力而已。可是他們一行人在黑暗中,而且還是滂沱大雨、悶雷陣陣之下飛行,這趟急行軍讓體力消耗比精神上的消耗更多。
  光是雨滴不斷拍打在雨衣上的啪啪聲響就讓空空差點沒發瘋──老實說,他甚至還想過雨衣會不會被雨滴打穿。
  早知這場雨勢是這樣猛烈的大豪雨,雨衣應該穿兩層才對,但又不能跑回百貨公司去拿。半路上也沒有店鋪可以去,結果這趟飛行讓他們淋得連雨衣內都溼透了。
  除了下雨之外溼度又這麼高,裹在雨衣內的缶詰應該覺得很不舒服吧──空空原本這樣想,可是或許因為自己不用費力飛行,只要交給空空就好;又或者因為這個年紀的小孩子都是這樣子,沒想到唯獨她一路上都在空空的背上呼呼大睡。
  有時候空空調整姿勢的時候會吵醒她,不過她也只是口中喃喃念著空空聽不太到的囈語,沒多久立刻又進入夢鄉──就算想效法她,在這種大豪雨之下也學不來。不過要是空空自己或地濃像她那樣睡著,就會變成行進當中打瞌睡,可能會造成事故。因此他們出發前在百貨公司已經充分休息過了,可是路程撐過一半之後,雖然不會想打瞌睡,意識卻漸漸模糊起來。
  簡單來說就是很冷。
  十月下旬有這麼冷嗎──或是因為一直淋雨的關係?他們的體溫不斷往下降。
  魔法少女服裝防水性低,防寒性也不怎麼樣──穿著雨衣當然也沒辦法保暖。
  就這件事來說,空空覺得對地濃很過意不去──因為他背上背著一個幼童,體溫沒有降得太低。可是就算過意不去,總不能把缶詰交給地濃。空空所能做的也只有盡可能不斷呼喚地濃,彼此互相叫喚,讓雙方都維持意識清醒而已。
  不過那也只是出聲互相呼喝而已,根本沒有對話──在那樣狂風雨暴雨與陣陣雷鳴當中飛行,當然不可能聊天說話。最多只能大聲叫喚彼此的名字,互相確認雙方平安而已。
  在確認彼此平安這件事上,那條把兩人連接起來的塑膠繩也派上了用場,不只有帶路與拖拉的作用而已──要是沒有像這樣直接把兩人牽起來的話,或許他們老早之前就已經走散了。
  現在四國已經是處處麻煩,他們又何必沒事搞到自己遇難。
  空空原本還擔心在這種惡劣的天氣之下,塑膠繩會不會輕易斷掉。可是令人出乎意料之外,這條塑膠繩一路撐到最後的最後。看來塑膠這種物質比空空想像中更結實許多──固定住地濃雙手與缶詰的拉伸膜也沒有脫落。
  因為這些原因,他們一行人才能一人不少地到達目的地大步危峽──可是到達目的地並沒有讓眾人有任何成就感,其中一個原因是因為到達的時候缶詰還在睡覺,而空空與地濃則是難掩疲倦。另一個原因就是開頭描述的,大步危峽現在情況糟透了。
  別說是步行,就連在這裡停留都有危險──這也難怪,因為暴風雨同樣也在這裡無情肆虐。
  雖然說已經到達大步危峽,但他們此時正在離大步危峽稍有一段距離的半空中俯瞰著風強雨驟的峽谷。
  四周一片昏暗,視野實在很難說有多清楚。但他們還是很清楚了解『現在接近那個峽谷附近會有危險』。連一眼都不用看就夠了然。
  「怎麼辦?要等嗎?」
  地濃向空空問道。
  在半路上只能扯開嗓子互相叫喊,可是現在不一樣,兩人各自都飄浮在空中,所以就算天氣這麼糟糕,只要彼此靠近到臉貼臉的距離,勉強還能交談──但他們都已經筋疲力竭,說話的聲音不大,要是不仔細聽的話可能還聽不見。
  「等?要等什麼?」
  「我是說要等雨停嗎?」
  「就算雨停了,河水也還是一樣湍急──而且這場雨好像暫時還不會停,要等的話可能會等到天亮吧……」
  雖然恐怕不會多亮,但天亮至少會讓心情上好過一點──話說回來,此時與其心情好過,他們更想讓自己的身體好過,即便只是一個能避雨的地方也好。現在空空的腦袋比之前陷入黑視症狀的時候還更模糊,一個搞不好可能就要頂著這樣一顆昏昏沉沉的腦袋進入絕對和平聯盟的德島本部──空空心想,這萬萬不可能。
  經過一番討論之後,兩人決定在天亮前這幾個小時一定要休息一下──可是倘若空空背上的酒酒井缶詰這時候醒著的話,說不定會用她那辭不達意的口吻表達反對。
  她可能會說:必須立即行動。
  提醒空空要小心注意。
  那是因為魔法少女『Space』這時候已經向愛媛縣的絕對和平聯盟總本部──應該說是總本部餘黨的敗殘餘員報告完畢了。
  報告內容正是關於空空空以及酒酒井缶詰。
  其實空空動作應該快一點,趕在絕對和平聯盟收到這份報告的反射反應由左上方襲來之前調查完畢才對──從結論來說,就是因為他們決定先休息一下,浪費了時間,使得原本的調查任務無法完成。
  最後導致悲慘的結局──他們三個人當中,有一個人因此喪命。
  空空空與地濃鑿當然一無所知,多少還帶著某種安樂的心情──雖然事情本身稱不上安樂,可是完成了一個困難的目標之後還是讓他們放下忐忑的心──尋找避雨的地方。
  因為這裡是山區,多的是樹林草木可供藏身。可是他們現在要找的不是藏身地,而是能夠躲雨的地方──雨衣老早已經失去擋雨的作用,就算脫掉也沒差了。
  「附近應該有火車站才對,我們就到那裡去休息如何?」
  「也對……就這麼辦吧。」
  即便是空空,因為疲勞的關係,現在思緒也很遲鈍,直接就開口答道。他根本連想都沒有想,而且也沒能力去細想,就這麼答應了地濃的提議。
  「我們在鐵路與道路當中選擇順著道路走,可是休息的地方卻是火車站,感覺也真諷刺──呃,我記得百貨公司裡看過的那本導覽書上寫著那好像是一處無人站……」
  不過現在四國的火車站十之八九都是無人站了。
  「沒錯,是無人站。啊,我聽人家說過,那裡好像有一個子泣爺爺的木像。」
  「妳為什麼這麼愛提子泣爺爺的事情……」
  雖然不是會哇哇大哭的嬰兒,但空空現在就背著一個孩童。老實說,他不太想聽到這種事情,愈聽愈覺得自己好像背著一塊石頭一樣。
  從半空中看下去,隱隱約約可以看見鐵路──實際上站在(飛在)某種高度看下去,鐵路確實比道路還更顯眼。要是在沿著鐵路上飛行的話,或許真的比沿著道路飛更容易被發現。
  空空又再次體會到缶詰說的話確實沒錯──可是如果真要嚴格說起來的話,就像之前提到,最終魔法少女『Space』並沒有在天上監視,所以無論他們選擇鐵路或是道路,只要沒碰上什麼意外的麻煩(或是沒有如意料之內因為這場大雨而退縮),絕對可以到得了大步危峽。缶詰自己也說過『走哪邊都差不多』,所以從只怕一萬不怕萬一的觀點來看,棄鐵路選擇道路仍然是『正確的選擇』──但無法否認的是,這種念頭讓空空對於缶詰的『判斷』變得過度誇大了。
  想到他們現在面臨的情況充滿變數又不穩定,也不能責怪空空心裡萌生出想要依賴缶詰建議的念頭。
  他們跑來躲雨只是讓身體休息一下,但不知不覺當中,原本的目的卻變成『等候缶詰睡醒』──缶詰本身也被這場急行軍搞得疲憊不堪,所以等她睡醒倒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失誤。只是空空應該也明白,現場調查絕對和平聯盟這種實幹工作,缶詰其實幫不上什麼忙。
  話雖如此,那當然了──
  就算再疲倦,空空空當然不至於連時間限制以及『新武器』的事情都忘了。
  當空空走進有屋頂可供遮雨的無人車站當中脫下雨衣,鬆開缶詰讓她躺下,做了一段柔軟體操好讓僵硬的肌肉放鬆之後,他一開口提到的第一個話題就是這個。
  「日期也變了……今天就是我在四國停留的第四天了啊。距離地球鏖滅軍不明室投下『新武器』的時間這麼快就過一半了。」
  「描述時限減少的時候,用『這麼快』來形容真的滿奇怪的。」
  雖說地濃比空空更習慣飛行,但應該從沒這樣急行軍的經驗。飛了這麼久之後終於能夠在不用淋雨的地方坐下休息,她好像也總算鬆了一口氣,又像之前那樣在無惡心又無惡意的情況下說出一些令人不愉快的話來。
  「而且第四天現在才剛開始而已啊。四、五、六、七,實際上我們可以想還有超過一半以上的天數。」
  「是沒錯……可是誰知道呢。我來四國之前也沒有把時限的日子敲定下來。」
  因為缶詰還在睡覺,所以現在空空可以用比較男性的口吻自稱。不用一直顧慮他人,能夠暢所欲言真是輕鬆自在。
  「不曉得一個禮拜──七天的時限是怎麼算的?」
  「什麼怎麼算?」
  「我是說一個禮拜──七天是單純指日曆上的天數?還是指一百六十八個小時?如果是後者的話,那剩下的時限就比我想的還要少將近半天的時間。」
  「你現在還在擔心這種小事啊……既然會擔心,當初來四國之前就應該先敲定時間再來嘛。」
  「…………」
  她說得沒錯……可是空空當初抓一個禮拜的時間也是隨便喊喊的,根本沒有經過仔細研究就決定了,當然沒有擬定更進一步的細節。
  如果可以的話,空空真想回到過去,對當時的自己飽以老拳──那時候自己心想反正是之後的事情,隨隨便便就下了決定。不過他到現在也還是一樣的心態,所以這種自我否定也只是無視自己過錯的無謂自責而已。
  「算了,都已經過去了,老是放在心上說再多也無濟於事。反正我本來就不打算把時限拖到最後一刻──就像妳說的,只是小事而已。」
  「你想要多抓一點時間,早點離開遊戲是吧?」
  「嗯。」
  地濃說『離開』這個名詞,意思應該是指『破關』。可是對空空來說則是『淘汰出局』──現在他還不會去修正這意思上的歧異。
  「情況還是沒變,不明室隨時有可能會失去耐心,投放『新武器』──更糟糕的是一開始聯絡的時候話說到一半就斷訊,說不定那邊認為我『登陸的同時就死了』。」
  這一點就要仰賴『篝火』的智慧了。
  ──因為空空和『篝火』之間的關係雖然還不到心有靈犀的程度,可是她確實很懂得如何『應付』空空。
  這時候就希望她按照標準程序進行。
  「說到一半是什麼意思?」
  「是這樣的……就是我想要和外界聯絡,結果通訊器材炸掉,之後我就被一連串爆炸追著跑,最後勉勉強強逃過一劫……但我還是在爆炸之前短短的時間內講了幾句話。時間真的很短,只夠讓我說出自己的名字而已。」
  「喔──從那時候你就穿著魔法少女服裝嗎?」
  「不,那時候還沒有穿。為什麼這麼問?」
  「我只是想虧你能夠逃過那種專殺初學玩家的陷阱。我的其中一個隊友在遊戲剛開始的時候就中了那個陷阱死了。」
  「就連會飛的魔法少女都會中招啊……不過事出突然,一下子搞不清楚狀況的話,確實會誤中陷阱……」
  之前空空在百貨公司地下室的時候也曾經想過一件事,這個魔法少女在提及同伴死去的時候,語氣一點都沒有沉痛的感情。這讓空空不曉得該如何表達關切。他可以進一步打聽嗎?還是應該閉嘴別多問──不過雖然他現在進行遊戲是為了要淘汰出局,可是為了減少誤踩地雷的風險,應該盡可能──不對,情況允許的話該要多收集一些規則才對。
  空空要問問其他四人是觸犯到什麼規則才死的──然後和地濃互相比對一下雙方收集到的規則。
  就在這段休息時間辦完這件事吧。
  這只是一件單調的工作,比對一下應該也不會多累人──不過既然地濃和『Pumpkin』私底下有往來,就算空空和她比對規則書,應該差不多也只是互相驗算答案而已。
  「嗯……啊,沒事。」
  「怎麼了?」
  「地濃同學,妳說妳有一位夥伴死在這個專殺初學玩家的陷阱裡──當時是什麼情況?妳就近親眼看見了嗎?」
  「嗄?是啊,嗯,我看見了。怎麼了嗎?幹麼臉色突然大變?」
  「我沒有臉色大變……」
  只是在心情上感覺就像把身子探出去,實際上空空的背還是靠在車站的牆壁上──
  「總之,我想要知道當時的情況。」
  「情況是嗎?可是當時的情況就像剛才空空同學說的一樣啊。那個人試圖要和外界聯繫,結果通訊器材炸壞,之後她就被那一連串的爆炸追著跑──和你不一樣的是她沒能躲掉。」
  然後爆炸而亡。
  地濃這樣說道──她的語氣還是一樣沒有一點為隊友哀悼的意思。感覺只是在陳述事實──一件和自己無關的事實。不,其實空空也不是要討論她的感性如何。
  「這有什麼問題嗎,空空同學?」
  「嗯──該怎麼說呢。我不太想嘗試,但我想到有一個辦法可以和外界聯繫……可是現在發現這個辦法其實也沒什麼意義……實在教人煩惱。」
  「喔。」
  空空說的不著重點,地濃露出不知該如何是好的困惑表情──這也怪不得她,因為就連說話的空空自己說著也是拿不定主意。
  「我的意思是──就像我和妳那個隊友之前的經驗,順序一開始先是通訊器材爆炸,接著就是一連串爆擊攻擊聯絡人對不對?」
  「嗯,是啊。」
  「也就是說無論躲不躲得過,在聯絡人炸死之前都還有一瞬間的時間──我在想,說不定可以利用那段時間向外界報告四國的現狀。」
  「…………」
  地濃沉默了一會兒之後說道:
  「不,這不可能吧?」
  立刻果斷否認空空的意見。
  她的語氣彷彿這件事根本沒有商量的餘地。
  「你自己不也說當初只說了一、二句話不是嗎──說話只講到一半。」
  「那是因為上次是第一次的經驗,而且事前一無所知的關係。只要先做好心理準備的話,應該可以在那一瞬間多少傳達一些訊息。而且只要有通訊器材、只要還有命,只要一次又一次進行那『一瞬間的通話』──重複這個動作的話,久而久之就能變成一段『長時間的通話』吧。」
  「你這樣問,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就是加法嘛。雖然沒錯……只要不斷積沙,自然就會成塔。可是你的前提是只要還有性命,這一點就很難講了。空空同學在第一次的時候雖然保住性命,可是第二次、第三次就不一定囉。」
  「這個嘛……是不一定沒錯。」
  『戀風號』現在也不在這裡。
  空空把『戀風號』停在藤井寺一處沒有屋頂遮蓋的地方,現在可能已經被這場暴風雨不知道吹到哪裡去了。
  「我只是想到,在遇到萬一的時候還有這個方法可用而已──就算現在想到了,當場也沒辦法嘗試。」
  他的手邊也沒有通訊器材。
  這一帶只是位於山林間,不是什麼『陸上孤島』(應該也會有手機的基地台),可是每次想要與外界聯繫都會炸壞通訊器材,空空也不認為現在還有多少通訊器材留下來──雖然他認為無人車站裡應該有電話,可是卻沒看到電話之類的東西。照這麼看來,應該是有某個人讓電話炸掉──然後自己也炸掉了。
  都市地帶應該有很多電話線還能用。所以這套『積沙成塔』計畫也有某種程度的實用性。
  要是空空在百貨公司的地下樓就想到這個方法的話,在他到大步危峽之前一定會嘗試看看──不過這個假設建立在過去,就算有個答案也毫無意義。只不過他終究還是感到懊悔,如果那時候有多一個選擇機會該有多好。
  或許是因為來到一個遠離電話線的地方,所以才會想到這個主意也說不定……
  「該怎麼說呢,我覺得你的主意就像是作弊技巧一樣,應該會違反規則。」
  自己有一套倫理觀的地濃對空空的點子似乎感到很不滿。不過憑她的個性,就算沒有什麼不滿也還是對空空說的每一句話一一挑毛病──只要想成這是一種檢錯功能的話,空空其實也能接受。
  「那項規則就是要防止有人與外界聯繫,那種『積沙成塔』應該也是其中一種違反規則的行為吧?好比說要是你三次嘗試與外界聯繫的話,追殺你的爆炸就會跟到天涯海角之類的──你不覺得這很有可能嗎?」
  「……唔。」
  也是,空空覺得那段時間差除了是對付初學玩家的陷阱之外,同時也是告知玩家遊戲開始,換句話說帶有一種『警告』的含意──既然這樣,自然會有什麼其他補破網,用來『避免作弊』的規則。
  要是這樣講的話,那根本也搞不清楚會有什麼規則了,可能會搞得大家畏首畏尾,什麼事都做不成。可是就地濃說的這件事來看,感覺她的假設又有幾分真實性。
  但就算真有這種可能性,空空想的辦法也可以拿來當作一種以防萬一的手段──比方說第七天時限快到的時候,在無計可施的情況下,這也是一種死馬當活馬醫的手段。想到這個點子也算是有個收穫了。
  就像先前說過的,空空之後會後悔這時候選擇等待天亮、先躲雨休息。可是就像想到這個點子一樣,他也不是一點都沒有收穫。
  「啊,可是絕對和平聯盟的德島本部應該還有一些能用的電話線吧?雖然現在還不到做這種嘗試的時候……」
  「電話線嗎?我想應該是有──可是你最好不要期待總部有像地球鏖滅軍那麼先進的科技設備喔。就科學技術層面來說我們只是業界第二,根本看不見地球鏖滅軍這個龍頭的車尾燈啊。」
  「…………」
  看不見車尾燈這種說法多少有些誇大了。就空空的看法,魔法技術更遠勝於科學技術,而絕對和平聯盟有辦法把魔法系統化,早就已經不只是業界的老二了──
  「我想那裡當然會有電話──原本應該有。可能有很多電話線被職員『引爆』了,可是我想應該還有一些預備用以及緊急時候用的線路倖存下來。」
  「倖存下來……」
  就算德島本部還有電話線可用,空空目前也不打算去測試那個『積沙成塔通訊法』──既然地濃說有『倖存』,問題就在於如果絕對和平聯盟德島本部目前還有『職員』(假如直接引用地濃的說法)倖存的話,他要怎麼辦。
  不,既然他們知道內情,應該百分之百會有『倖存者』,只是空空認為那些『倖存者』應該都已經前往位於愛媛縣的總本部去了。不過他也有可能猜錯。
  空空在來大步危峽之前就已經定下方針,如果不只電話線還能用,德島本部本身做為絕對和平聯盟分部的組織機能還在運作的話,他就要撤退……可是說實話,順著過來的路徑又走回去對精神上來說實在是很沉重的負擔。簡單來說就是很煩。
  一部分的原因世是因為來到這裡和空空原本要離開四國──從遊戲中淘汰出局的方向完全相反,既然特地跑這一趟,他希望至少要有一點收穫再回去。
  「剛才四周很暗,而且又是遠遠看過去,只知道河水暴漲起來。這麼說來,那個……德島本部在這一代的什麼地方?我沒看到類似的建築物呢。」
  空空這個問題的語氣中已經隱含疑心,最後該不會告訴他一個意外又意想不到的答案,其實這棟車站就是絕對和平聯盟的德島本部吧。不過當然沒這回事。
  「這個嘛……」
  地濃講話前先賣了一個關子,然後──
  「我不曉得正確的位置。」
  這麼回答道。
  空空覺得既然要回答不知道的話,又何必賣什麼關子……
  「你想想看嘛,人家是第一次來啊──像我這種小嘍囉未經許可就和組織的司令部門接觸,要是在平時的話,這種行為說不定會被判反叛罪啊。」
  「這樣啊,你們的組織還真嚴格。」
  雖然空空說了一句場面話,可是他所屬的地球鏖滅軍在這種事情上恐怕也是半斤八兩──對不熟悉內情的外人很嚴苛,對於熟悉內情的內部可以說更是苛刻。
  過去他曾經想要探一探不明室的底細,雖然目的不是為了替左在存報仇或是什麼的,但是他從那次經驗體會到這個道理──不過即便空空沒去調查不明室,他對地球鏖滅軍毫無歸屬意識,態度又不合作。照理來講光是這樣他就該被整肅了。空空之所以到現在還能逍遙法外,只不過是因為他是『不同於一般的英雄』而已。
  ……就算他再不同於一般,如果出現一個人和他一樣能夠分辨出地球參雜在人類當中的怪人『地球陣』,可以將他取而代之的話。屆時無論空空的職位高低,他可能都會被組織除掉。
  高層的意見其實也分歧不一,但是厭惡空空肯定是他們彼此共同的基本立場──所以才會指派他單獨進行這種不合理的任務。關於這一點空空也不能說毫無責任,誰叫他接二連三害死自己的夥伴……
  不過空空沒有特別擬定什麼對策,好防備哪一天真有這種人出現──不是因為他篤定認為有這種『眼睛』的人不會出現。一部分的原因是他覺得要是這個人真的出現了,到時候再想辦法就好了。另外就是他單純不認為那名救世主能夠趕得上拯救下次的『巨聲悲鳴』危機──這種想法就類似『反正世界都要毀滅了,人生又何必太認真』的末世思想,其實非常危險,但也很有他的個人風格。
  「是啊,我們組織非常嚴格。因為我有能力,才能活到現在。我有很多魔法少女朋友都死了。要嘛就是遭到整肅,要嘛就是因為實驗失敗,還有這次遊戲也是一樣。」
  「實驗失敗?」
  「是啊,因為新的魔法有時候會失控。就是這個意思。」
  「這樣啊……」
  空空若無其事地點點頭。
  地濃口中所說的『這次遊戲也是一樣』其實也是實驗失敗的一環,不過他完全不透露一點口風。
  當空空最初和證談話的時候(之後證就死了,其實應該說『最後和她談話』比較貼切),她對空空強烈表示絕對和平聯盟和地球鏖滅軍不同,沒有進行不人道的人體改造──可是絕對和平聯盟似乎平常就有一些與人體改造同等級的不人道行為,這次也不是第一次了。
  把腦筋和手動到人體內部或許確實是超過了界限──可是對年紀尚輕的少女進行實驗,而且還是會危及生命的反覆測試,不用看也知道已經超乎常理了。
  由證的言行舉止來看,看得出來她對組織的歸屬感算很高了──地濃雖然不像她,但是對於組織進行那些實驗一點都不感到質疑,也沒懷疑為什麼自己年紀輕輕就得和地球作戰。或許可以說絕對和平聯盟的洗腦教育確實成效良好。
  就連那個玩世不恭的『Pumpkin』也一樣,明知組織的內情如此──明明對絕對和平聯盟心存懷疑,卻還是不改與地球為敵的立場。
  應該說就空空所知,在這件事上唯一的例外就只有他自己了──地球長久以來一直企圖消滅人類,而這個少年曾經和地球有過近距離接觸,而且還說過話,可是唯獨他一個人對地球毫無敵意。當空空少年想到這個情況,他的腦海裡就會同時浮現出某位心理諮詢醫生曾經說過的話:
  「你可以利用你的人性去拯救人類──可是就算不救也無妨。」
  他明白拿這句話當免罪符當然不太光明。
  「所以這次也只是因為空空同學強迫我帶路,所以我才會來的。雖然我只是組織裡的小咖,但是因為空空同學的要求,站在善意第三者的立場,所以才會到大步危峽來。這也是為了餬口謀生嘛。」
  「…………」
  看來她好像是把責任全推給空空,藉此讓自己心安──也罷,就隨她去吧。要是沒有她,空空也到不了這個地方,這麼一點小確幸就提供給她吧。
  「……我覺得餬口謀生這句話好像不是這樣用的。」
  「是啊。可是餬口謀生這句話,乍聽之下感覺好像在冒險犯難一樣耶。」
  「妳是說虎口謀生……?」
  這種想法很有創意,但空空沒辦法苟同。
  一部分原因也是因為他不太看電視電影的關係。
  「總之地濃同學,結論就是妳也不曉得組織的建築位在大步危峽的哪裡是嗎?」
  「不,別這麼快下結論。我又沒說我不曉得。」
  「妳剛才是這麼說啊。」
  「我是說不曉得正確的位置。」
  「嗯……?意思是說妳知道大概的位置囉?」
  「不,大概的位置也不知道。」
  到底是怎樣。
  這個女孩該不會在玩弄空空,讓他的心情起起落落,用這種方式取樂吧──要是這樣的話,她還真快就從先前的急行軍裡復元了。
  「你太著急了,空空同學。我說我不曉得,但是沒說不知道。」
  「意思是說妳不曉得,但是知道囉?」
  空空不太懂『不曉得但是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就算剛才那麼再問一次,如果她又回答『不,我既不曉得,也不知道』,空空也不會感到訝異。豈知──
  「對。」
  地濃點頭回應空空的問題。
  真是令人捉摸不透。
  感覺起來是那種你說是甲,她就說乙。你說乙,她就說甲。但地濃的情況又更糟糕,不管說甲還是說乙都不曉得她會怎麼回答。
  「我知道。」
  「…………」
  「可是──」
  果然不出所料。依照慣例,她又加上一句但書,好像在幫自己開脫。在這種情況下,慣例不見得都是良好的前例。
  「我想空空同學現在很想從我口中問出德島本部的地點,確認位置。可是我覺得這有點難──應該說根本不可能。」
  「不可能?」
  「沒錯。我個人是很欣賞空空同學想充分利用休息時間的點子。」
  地濃的態度不禁讓空空心想,原來賞識某人的點子是一句聽起來這麼討厭、這麼傲慢的話啊?自己過去有沒有不經意說過這句話?可是就他看來,地濃並不是刻意譏諷空空,她好像是真的想說也沒辦法說。
  站在空空的角度,他很想問問為什麼地濃老是採取這麼不合作的態度。可是反過來站在地濃的角度,她可能也想問問為什麼空空老是做這麼不合理的要求。
  要是這樣的話,這樣的歧見實在頗令人傷感。如果可以的話,空空很想談個清楚──要是因為這樣的歧見使得未來兩人的合作關係破局,這種結局未免太掃興。如果只是合作破局的話還好,搞不好還會像空空在香川和那幾個魔法少女那樣,之後立刻就撕破臉也說不定。雖然他和地濃現在的關係談不上合作愉快,但是和接連不斷的對立關係以及令人窒息的敵對帶來的壓迫感比起來,現在這樣多少還是比較好才是。
  「既然不能確認也無法說明,我想應該就像妳說的那樣吧。我可以問問為什麼不能確認也無法說明嗎?」
  「可以,如果空空同學堅持要問的話。」
  「這點小事,就算我不堅持也希望妳能自己說出來……好吧,我堅持要問。」
  「關於這一點,該說百聞不如一見嗎……我認為用口頭不太好解釋。因為這和視覺有關。要是用畫的說不定多少還比較明白些……可是我不太會畫畫。」
  「這是妳畫畫好不好看的問題嗎?」
  「可以這麼說。」
  地濃頷首道。
  她看起來好像很老實,可是她那種老實是用在『老實認罪』時的老實,不覺得有什麼好佩服的。
  「我還是不曉得妳說的意思。」
  「對吧?」
  「不,我的意思不是贊成妳的意見……嗯?也就是說,絕對和平聯盟的德島本部類似是祕密基地囉?」
  祕密基地這句話由空空這個年紀的小孩說出口,怎麼樣多少都帶點『兒童嬉戲』的感覺──可是地球鏖滅軍與絕對和平聯盟都是隱匿於世間,不斷和地球對抗的組織。用祕密基地來稱呼他們的建築物,說不定還滿貼切的──若是如此,比起在都市區蓋大樓,大步危峽的環境條件與位置可以說都更有『祕密基地』的感覺。
  可是難道因為這個基地祕密過頭,所以地濃沒辦法查出基地的祕密嗎……?那他們到這裡來就白跑了。空空實在很想對地濃說,早在百貨公司地下那時候妳就該先提醒一聲了。
  「祕密基地。啊,對耶。說不定喔。嗯嗯。」
  地濃表現出一副深得我心的樣子。
  「之前我還沒有聽過有誰用這種方式形容,但感覺起來的確就像是祕密基地那樣。其實愛媛縣的總本部那裡根本不會有任何一點情報頭緒讓我這種小咖知道──我想就連『Pumpkin』應該也不曉得正確的位置在哪裡吧。」
  「唔……」
  那沒有直衝愛媛縣就是正確的選擇了──說不定會在愛媛縣陷入進退兩難的窘境。不,撇開這種風險,直闖敵人的地盤真的還是太莽撞了。即便對地濃來說,那裡並不是敵陣也一樣。
  雖說他們現在在做的事就已經很莽撞了──
  「妳說和視覺有關。」
  不過空空還是用善意的角度(或許應該說隨意)解釋地濃說的話,主動開口問道。在某些程度上,要聽懂地濃鑿的措詞用字,比和現在躺在長椅上睡覺的酒酒井缶詰說話更累人。
  「我可以解釋成有某種標誌可以解開那個祕密基地的祕密嗎?因為是標誌,所以雖然是一條線索,但是用口頭說明標誌的形狀也沒有意義……」
  要是根據『不曉得但知道』這句莫名其妙的話要求個最大公因數的話,空空猜想應該是這個意思,所以試著求證看看──應該說如果不是這個意思的話,那他也只能舉雙手投降,代表他和地濃之間不可能進一步溝通了。
  結果地濃她──
  「你答對了!」
  ──這麼說道。
  空空也不是在玩猜謎遊戲,地濃喊這麼大聲真教他不知該做何反應──事實上她真的很興奮,要不是兩隻手都被綑著,可能她還會在頭上擺出圈圈的姿勢。
  先前空空還心懷嘲諷地認為地濃怎麼這麼快就恢復精神。可是照這樣子看來,她不是恢復精神,可能只是因為疲勞與想睡覺,反而變得情緒亢奮起來。
  大雨到現在還在繼續下,和他們剛離開百貨公司那時候沒兩樣,也或許她是因為大雨的關係才那麼亢奮──也罷,指責她的情緒高亢也於事無補。
  地濃的情緒愈是亢奮、愈是激動,空空的精神就愈沉澱,能夠冷靜思考──就像這樣往好的方向、往更正面的方向去解釋吧。
  「標誌是嗎?還是提示?我知道的事情就是這種感覺──我就是想要空空同學能以這項情報為起點,推測出絕對和平聯盟德島本部的祕密基地在哪裡──只是有一點危險。」
  「危險?也是啦,我現在正要調查其他的組織,豈只是危險而已……」
  重點不是豈止危險,他要做的事又何止是『調查』其他組織而已──不過在空空去德島本部找出什麼情報之前,他還得先找到總部基地在哪裡,這才叫人喪氣。
  光是和地濃打交道都已經夠讓人鬱卒了……
  「說不定我們還能遇見新夥伴呢!嘿嘿嘿!」
  地濃精神百倍。
  空空不曉得她到底在期待什麼,但他能保證地濃的期待肯定會落空。
  空空和絕對和平聯盟的高層之間──
  絕對不可能變成夥伴──就像他不可能和『Space』談條件那樣。

  5

  結果兩人雖然談了很多,卻談不出有建設性或是比較積極正面的結論。曾幾何時,也不知孰先孰後,兩人都進入了夢鄉──雖然空空不記得自己睡前最後的記憶,但就算再疲累,他都不認為自己會比地濃更早入睡。所以他認為自己肯定是確認地濃睡著之後才睡的──希望如此。
  這表示他們一路上過來是多麼辛苦──要是沒有人叫醒空空的話,說不定他還會繼續睡下去。可是──
  「小姊姊,小姊姊,快起來,快起來啊。」
  因為有人這麼搖晃,空空立刻就恢復意識了。
  用『恢復意識』這句話來形容的話,彷彿空空剛才不是在睡覺,而是昏迷過去似的。實際上至少空空自己幾乎就是陷入昏迷。
  至於那個睡得香甜,胸口規律起伏的地濃鑿是怎麼樣,他可就不知道了……總之就算再疲累、就算在休息,但是置身在這種情況下,空空還是沒有放鬆戒心,不可能睡得多熟。所以幼童輕搖個幾下,他立刻就甦醒過來了(還帶著幾分懊悔)。
  「小姊姊。」
  「我沒事……去把那邊那個姊姊叫醒。」
  雖然意識已經恢復,但眼前還是一陣模糊,所以空空一邊揉揉眼睛,一邊要缶詰去叫人──不是因為要叫地濃起床得費一番功夫,才把事情推給缶詰去做,而是因為他剛睡醒的腦袋認為自己是個男生,最好還是不要去搖晃女孩子的身體叫人起床。但是缶詰把空空當成是女孩子,可能會覺得他的指示有點莫名其妙。
  「嗯……做什麼啦。讓我再睡五分鐘嘛。讓我多睡五分鐘之前,我哪裡都不去。」
  地濃和空空不同,非常愛賴床──不過她的兩手都被綁著,不可能睡得多安穩,所以可能只是因為睡不好,現在還起不來而已。
  「…………」
  在缶詰叫地濃起來的時候(她叫人起床的方法還挺狠的),空空看了看車站外頭──天好像早就已經亮了,但因為雨還沒停,所以光看天色猜不出現在的時間。不過雨勢好像已經變弱了……
  空空看看手錶。
  這是他從地濃那裡沒收過來,號稱能夠變成魔杖的手錶。不過就算是魔杖,但顯示時間的功能應該沒有省略吧。
  「十點?哇……沒想到這一睡睡挺久的。還以為只是稍稍打盹一下而已……」
  「可是我們睡這麼久,雨還是沒停啊。這樣等到天亮也沒意義了。」
  地濃一邊伸懶腰一邊說道。兩手綁緊緊還能伸懶腰,真是靈巧──不過與其說她靈巧,應該是她好像已經習慣綁著雙手活動了。難不成人類對任何事都能適應嗎──就算適應兩手被綑綁的生活,好像也沒什麼用。
  「現在早就已經不只是等到天亮而已了……」
  空空一邊說,一邊看向從地濃身邊回來的缶詰。看起來她好像也剛起來而已──多虧有缶詰叫他起床,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缶詰看起來好像有些慌張。
  他們三個人當中,最後悔睡過頭的反而好像是缶詰了──事到如今,關於此時的狀況,空空有太多事情還沒告訴她。缶詰究竟是如何看待『現在』的呢?
  空空原本想要等缶詰起床之後,問問她有沒有什麼建議──比方說絕對和平聯盟德島本部的所在地或祕密基地的地點,他本來也有所期待,說不定缶詰或許有辦法猜得出來。
  可是現在睡醒之後、頭腦休息一陣子之後,空空又覺得自己的期待好像要求頗高、要求太高了──他心中甚至萌生出類似反省的念頭,自己到底希望一個幼童能給他什麼?
  現在大家都睡過頭的時候,她還能把自己叫醒,這樣不就已經表現夠好了嗎──要是空空在深夜的時候就能這麼想的話,今後的發展應該也會有所不同,可是現在已經太遲,還能挽回的階段早就已經過了──在他們安睡的時候,事態已經進行到不可挽回的地步,這樣聽起來好像早上睡過頭而遲到,令人感到有些莞爾。可是現在的情況當然不是莞爾兩個字便能算了的。
  必然的休憩將會鑄成必然的悲劇──然而此刻空空不可能察覺有這樣的未來等著自己,當然地濃鑿也是一樣。
  所以唯獨只有酒酒井缶詰現在表現出一副很驚慌的模樣──
  「我們動作快一點好不好,小姊姊。」
  她開口催促空空。
  看到她這樣子,空空覺得有些奇怪──不用她催,他本來就不會耽擱的,所以把先前晾起來的雨衣重新穿上。雖然完全沒晾乾,但在這場雨中總不能沒穿戴雨具就衝出去。
  「接下來我們要怎麼辦,空空同學?不對,當然是要去找祕密基地對吧?」
  地濃似乎很中意祕密基地這種說法,愛用得很,好像是自己想到的一樣。
  「尋找基地之前,要不要先去看看河水的狀況?現在應該比昨天半夜看的時候更清楚──你看?導覽書上寫說車站月台過去有一個觀景台,可以俯瞰吉野川。」
  「車站有觀景台啊……這種設備一點都不像是無人站呢。」
  「而且還有子泣爺爺的木雕喔。」
  「妳怎麼這麼愛子泣爺爺……啊,真的有寫。」
  因為地濃這麼強力推薦,老實說空空也對本地的子泣爺爺傳說產生一點興趣。不過現在可沒時間理會這些事。
  完全沒時間。
  將來等所有問題都解決了,四國也恢復原狀,哪天還有機會到這裡觀光的話,道時候再來了解就好了──空空想是這麼想,但他這對未來的展望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都難以實現。
  雖然空空來四國是為了解決問題,但他認為現在已經不可能『解決所有問題』了──將來只會留下一筆算也算不清的迷糊帳。
  他有這種預感。
  從車站走向月台的時候要切過鐵軌,所以得先走過一段平交道。這樣的車站結構讓空空感到很新奇,可是缶詰與地濃似乎習以為常,提也沒提這件事。
  三人越過兩個月台,走下階梯之後,就來到地濃所說的觀景台了──空空不知道吉野川平時的水量有多少,無法確實判斷。但他們一眼望下去的河川確實可以用激流來形容。
  雖然空空還稱不上是真正的都市小孩,但基本上也是在城鎮中長大,所以很少有機會親眼目睹大自然的威力,讓他好一陣子說不出話來。
  昨天晚上因為太暗,除了聽到聲音之外幾乎什麼都看不到(不過光是聲音就滿刺激想像力了),更重要的是昨晚他已經累到根本不想理會河川的狀況云云,這時候才真正體會到大自然的了不起──只不過想到這也是地球的一部分、與人類對立的某種物事的一部分,空空就感動不起來。
  再說撇開這一點不談,少年空空空的感情本來就如死灰一般,也不知道他看到大自然是否真的會覺得感動。
  「這樣的景觀,真想在天氣晴朗的時候欣賞。」
  地濃這麼說道。
  她的身子探出觀景台的欄杆之外──因為兩手都被綁著,這個姿勢看上去非常危險,可是地濃是魔法少女,能夠飛行,所以其實沒有看起來那麼危險。
  「我出身高知,沒什麼機會到德島的觀光景點來看看,所以心裡覺得很感動呢。」
  地濃和空空不一樣,看到大自然也不覺得沒有什麼彆扭,好像還對屬於地球一部分覺得很『感動』。雖然她的發言已經遊走在紅線邊緣,可是真正讓空空在意的是她無意之間說出來的出身地。
  她出身高知?
  「咦……地濃同學,原來妳是高知人嗎?」
  「是啊,我沒說過嗎?」
  「不,別說得一副好像已經提過似的,妳當然沒說過啊……」
  「這樣啊。可是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吧?啊,還是說空空同學也是高知縣的人?要是這樣的話,我們本來可以多聊一聊的,的確很可惜耶。」
  「我不是高知縣的人喔。」
  「咦,不是嗎?我都沒聽你說過啊。」
  「那還用說嗎,別說得一副好像已經聽過似的,我當然沒說過啊……而且從我們之前的對話,妳也多少判斷得出來吧?」
  就算空空從沒來沒有實際說過我不是高知人,但應該也好幾次說過自己是第一次來四國。
  「喔……不過就算你不是高知人,其實也無所謂啦。」
  可能是因為證是香川本地人的關係,空空一直以為魔法少女會各自部署在類似出身所在地之類與自身息息相關的地點。可是她們又不是地方公務員,不一定會在出生地任職……
  「我本來隸屬於高知縣的『AUTUMN』隊啦──只是因為一些原因,才會『新修現好』。」
  「有『新修現好』這句話嗎?」
  「就是修現。」
  「省略成這種根本不曉得存不存在的簡稱也沒有什麼意義……唔。」
  她原來是『Autumn』隊的人──就算知道這件訊息也沒有什麼差別。
  只是有些在意。
  空空只是有一點猶豫,不曉得該不該打破沙鍋問到底,問她說的『一些原因』是什麼事情──可是他還是決定這時候別問了。
  正確來說應該是沒機會問。
  因為這時候缶詰從空空的雨衣底下──
  「小姊姊。」
  這麼叫了他一聲。
  「動作快點,要快,趕快。現在或許還來得及。」
  「……嗯?知道了。」
  或許還來得及?
  空空不太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但知道總之缶詰就是很急──雖然不知道她在急什麼。
  酒酒井缶詰被空空負在背上,外頭又罩著雨衣,眼前當然都被遮住,看不見吉野川的水流。她可能是因為覺得被排擠在外,所以才會這樣催促不止。空空這樣認為,反正點頭答應就是了。
  要是務求謹慎的話,或許空空應該請比較聽得懂缶詰在說什麼的地濃來,讓她翻譯一下缶詰說『或許還來得及』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可是因為這句話也沒有難解到需要翻譯,空空也就疏忽了。
  不過現在雖然下大雨,湍急的河水水流又大聲。在這樣的環境下,缶詰的聲音從雨衣下傳來,聽起來不清不楚,就像是在喃喃低語一樣,所以只有空空聽見。而地濃也不是沒有責任,因為她完全被眼前的風景吸引,所以才沒聽見缶詰的聲音。
  「好了,地濃同學。我們快走吧,沒有時間給妳看得出神了。」
  「啊,好。我才沒有看得出神呢,我是在目測。」
  「目測?」
  「啊,我說的目測可不是用現在現代流行的俗語重新詮釋『死掉』的意思喔。」
  「就算是現代流行的俗語當中,我也沒聽過有『墓測』這句話。妳在測什麼?」
  「我在想要是河水漲太高的話,搞不好連標誌都找不到……不過應該還好。可是空空同學,你也要幫我一起找標誌喔。」
  標誌、提示、線索。
  昨晚地濃是這麼說的──到頭來她還是沒有告訴空空那個標誌實際上到底是什麼。
  「可是天氣這麼糟糕,看來像我們這種菜鳥是沒辦法開船了……我想應該還是要用飛的方式尋找。所以空空同學,我覺得你最好還是把那小女孩放下來。」
  「嗯?」
  「因為我們得在河流上方低空飛行,然後沿著河流一路找下去……呃,也就是說萬一……我想機率應該不只萬分之一,如果出了什麼狀況,空空同學不小心把那小女孩摔下去的話,她一下子就會被河水吞沒沖走。」
  「…………」
  原來如此。
  摔在地上雖然照樣會受重傷,可是如果掉下去的時候被急流沖走的話,可能會造成無法挽救的局面。
  空空飛到這裡來將近六個鐘頭,一路上也沒有讓缶詰掉下去,所以他認為應該不會有問題──可是昨天晚上只要沿著既定路徑飛就好,但現在不一樣,他們得邊飛邊找標誌。
  就算再小心謹慎把她綁得更緊,固定在空空身上,但要是空空『操作失誤』,他們雙雙掉進河裡的話,兩個人都會完蛋。
  空空的游泳技術可沒好到能夠背著一個人游──雖然他是運動員,但那是指在陸地上,嚴格說起來是在整備良好的操場上。
  這樣的話,最好的方法應該就是先把缶詰放下,和地濃兩個人一起去找那個標誌了──空空看了看背後。
  他在想不曉得缶詰認為這個方式好不好──缶詰在百貨公司的地下室因為擔心空空會被炸死,所以跟著他一起到腐敗區域去找食物飲料。這時候要是三人組只有她一個人留下來的話,可能會覺得不安。果不其然──
  「我也要一起去。」
  缶詰這麼說道。
  這次她的聲音比較大聲清楚,不只是空空,地濃好像也聽到了。她的神色有些猶豫,說道。
  「我覺得很危險耶。」
  雖然嘴巴上不肯答應,但也沒有很強硬地堅持一定要把缶詰留下來──到這時候,她似乎也開始認真地懷疑起『這個小女孩到底是什麼人』,但仍是沒有開口詢問。
  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也不在乎,對不放心的事也能置之不理。要是把這種心態稱之為一種才能的話,那地濃鑿或許可以說才華洋溢。不過魔法少女『Pumpkin』真正側重的才能當然另有他處。
  「現在的四國應該沒有一個地方不危險了。」
  這句話空空不知道已經說第幾遍了──當然空空空對自己這個人相當了解,不會自大到以為自己的背上是四國最安全的地方。
  「我會多加小心注意,不會讓她摔下去──要是最糟的狀況發生,妳拉繩子救我們就好了。」
  「說得倒簡單……這條塑膠繩沒辦法用力拉扯喔,我覺得反而可能會被你們拖下水……」
  「我們要找什麼標誌?」
  空空繼續說下去。
  雖然隨著時間經過,雨勢會稍微減緩一些。但依照現在的天色,再等下去恐怕雨也不會停──空空不懂得看天色預測天氣,但至少這點他還看得出來。
  既然這樣,他決定要早點開始行動──雖然這個決定已經下得有點晚了。
  「好,我看看。河水上漲這麼多,你的注意力可能都會放在吉野川上。可是空空同學,可以請你幫我看看河岸嗎?」
  「嗯?」
  河岸這種說法可能不盡然正確。
  大步危峽──既然是峽谷,看起來吉野川兩側應該說是哨立的岩石地帶才對。而且因為昨天晚上視野不佳(現在也沒多好),沒看清楚。仔細一看,那塊岩石好像有些怪怪的。
  「看到岩石覺得有些怪怪的?你沒事吧,空空同學?怎麼說起這些無聊的事情?」
  「盡說些無聊事的人是妳。那塊岩石是怎麼回事?上面好像有斜斜的紋路──」
  「那是石頭變成結晶了。就是因為這些石頭,所以大步危峽才會變成觀光名勝啊。」
  地濃說道,這裡之所以有名不是因為這裡是泛舟地點。
  「導覽書上沒有寫嗎?」
  「不是,因為我看導覽書只是查位置情報而已……」
  從這裡看下去,吉野川夾岸的岩石上全都有一條條斜線──斜線的方向完全一樣,這樣凝目看著,感覺好像整個景色都歪一邊似的──
  「沿著吉野川再往下的話會更明顯……好像是這樣。大步危峽的岩石都是那樣,照你說的都是斜斜的。全部傾斜大約四十度左右,看得出來嗎?」
  「嗯,原來如此。那就是妳說的標誌嗎?」
  這的確可以說百聞不如一見、一目了然,甚至可以說若不親眼看到的話,可能根本不會了解是什麼現象──地濃之前遲遲不肯說出來,就是因為她沒自信能夠用說的解釋清楚嗎?可是地濃她卻──
  「嚴格說起來,其實不是。」
  ──這麼答道。
  她真是每件事都令人猜不透。
  「這種結晶化的結晶片岩一路到下游都有,直到一處叫做小步危峽的地方。」
  雖然地濃說起來有如親眼所見,可是她也是第一次到這裡來,所以想必是看導覽書現學現賣,要不然就是聽來的知識吧。聽她言語中缺乏自信,空空也當是她的一種可愛之處而沒有追究,然後繼續等她說下去──同時心裡一邊想著,順著大步危峽下去是小步危峽嗎?意思是說那裡大步走很危險,連小小步走都不安全是嗎?
  「順流而下來到小步危峽之後,那裡的岩層方向就會不一樣,會變成反方向。因為是反方向的四十度……呃,角度應該是一百四十度嗎?」
  「喔……」
  意思是說從前這一帶曾經發生過地層變動嗎?可是以某一個地點為交界點改變方向,這倒也有趣。
  「那麼那處岩層方向改變的地方就是我們要找的標誌囉?」
  「不,不是那裡。還不到小步危峽──」
  地濃又再度否認空空說的話,繼續說道:
  「聽說在大步危峽流域當中只有一處──周遭的岩石全都是四十度傾斜,可是唯獨有一處岩石是正好相反,傾斜一百四十度。那就是絕對和平聯盟德島本部的標誌。」
  我是這樣聽說的。
  地濃鑿說道。
  「那處岩石好像被人稱作──乖僻岩。」


  第七回 「河水倒灌!滅頂的英雄」

  0

  你以爲這世上會有絕對必要的失敗嗎?

  1

  地濃鑿帶著別有深意的語氣說出『乖僻岩』這個名詞,聽起來彷彿是絕對和平聯盟之中獨特的暗語一般,可是德島縣大步危峽的『乖僻岩』雖然不見得每本旅遊導覽都會寫到,但也算是該處觀光名勝的景點,廣為人知──可是對名勝景點一向不熟的空空當然不知道,所以直到親眼看見之前一直都想像不出那到底是一塊什麼樣的岩石。
  不過當所有結晶岩層全都斜向同一個方向的時候,唯有那塊岩石與其他相反。那種乖僻、那種彆扭的性子讓空空想到自己在地球鏖滅軍的立場也是這樣──才怪。他的感性太過死寂,看到什麼景致或是風光明媚的風景也不會有這種感傷的情緒。
  可能不會。
  所以空空不是想要找到什麼比喻式的意義,而是完全以『大家來找碴』的心態來尋找那處『乖僻岩』。
  這時候他才了解到,一邊飛一邊找東西比想像中更費勁──別說他們是在大雨中,水位上漲後湍急的吉野川激流就在身下不遠處轟轟流過。他的注意力無論如何就是會分散。
  飛機駕駛員的腦力只有常人的六成──這句話說得真是貼切。不,關於飛行,空空不但不是什麼駕駛員,根本就是門外漢一個。頭腦的運作能力何止只剩六成,恐怕連五成都沒有。
  一開始他還覺得有些樂觀。如果傾斜角度只有稍微偏一點點,僅有些微差異的話也就罷了。既然傾斜角度完全相反,要找的『碴』這麼明顯的話,應該不需要多久就能找到吧。但之後他馬上就知道自己大錯特錯了──首先就像剛才說的,他的腦袋鈍鈍的,而且身上還載著一名幼童,無論如何一定要分出部分心神注意飛行安全。這樣一來,他甚至差點忘掉自己在河川上飛行所為何來。
  至於地濃那邊,雖然她身上沒有載小孩,似乎也好不到哪裡去。這樣哪像在找東西,感覺更像是兩人一起進行飛行訓練──就空空看起來,地濃的飛行技術應該有達到一般魔法少女的水準,判斷能力應該不至於下降這麼多。說不定她是因為腰間的繩子很礙事,腦袋一直在想那條繩子。
  當空空認真開始思考或許差不多可以放開她──不對,應該要放開她的時候。
  兩人搞不好已經在大步危峽的河流上來回飛了十趟的時候,空空與地濃同時在持續不止的大雨中發現可能是他們要找的岩石。
  「是我先找到的!空空同學只是位置比較靠近而已!」
  地濃這麼強力主張。也罷,空空對這種誰比誰強的較量毫無興趣。
  從黑壓壓的天色依然看不出早晚,不過空空從手錶上看到的時間差不多已經過正午時分了──也就是說他們花了兩個小時找這塊岩石。
  之前好不容易才休息過,等到發現那塊岩石的時候,空空已經又覺得無力了──他之所以不理會地濃剛才的堅持,一部分原因也是因為已經沒有多餘的精力去做反應。
  相比之下地濃的活力,或者該說她的天真程度實在了不起──包括昨天的急行軍也一樣,空空在德島的冒險都已經變成在賣體能了……看似他好像很順利消耗『新兵器』投入之前的時間。可是仔細想想,雖說有組織內的人幫忙牽線,但他們只花兩個小時就找到祕密組織的祕密基地,其實感覺還算很快了。
  正確來說,他們現在的進度應該是找到祕密組織的祕密基地──的標記、線索與提示用的岩石。
  「唔,方向真的相反。」
  「是啊。一旦找到了,真的是一目了然呢。」
  兩人就在那個可能就是『乖僻岩』,岩層方向相反的岩石之前──湍急水流的上方滞空,討論了起來。
  他們現在不是在閒聊討論自己對這個岩石的感想,而是找到線索之後卻不知該如何是好──空空想要更近一點看看這顆乖僻岩,可是現在河川水位暴漲,連『更近一點看』都沒辦法。
  岩石表面幾乎已經沉入水面下──就是因為這樣,使得他們不容易發現岩石表面的斜紋,才花了這麼多時間尋找。
  耗費許多心力才找到這個線索,空空很想仔仔細細把這個『乖僻岩』好好調查一番──結果不但沒得摸,就連近看都不行。
  「這顆石頭是大步危峽的知名景點,大大知名的景點嘛。就算現在摸得到,要是真摸下去的話,可能也會挨罵。」
  「不,可是我們現在總不能光看不調查吧。」
  「是的,所以調查就由空空同學你去調查。這樣的話,只要把你當成是一個沒有公德心的觀光客,我心裡就不會有罪惡感了。我是善意的第三者。」
  「…………」
  既然知情的話就沒有什麼善意,也不是第三者,而是不折不扣的共犯了……不過既然這樣想能讓她好過一點,空空也沒什麼好說。
  什麼也不想說了。
  主要的原因固然是因為他已經懶得再說什麼──可是不管他怎麼想,現在『乖僻岩』幾乎整顆都淹在水裡,想調查也沒辦法。
  沒有公德心的觀光客最後被水淹死,這種結局有什麼精采的──而且萬一空空淹死了,還會連帶牽連一個幼童。
  而且這恐怕是最糟糕的Game Over方式了──無論是四國遊戲的Game Over或是人生遊戲的Game Over,用這種方式結束都一樣糟糕。
  糟糕又愚蠢。
  「反正又不是機器人動畫的設定,移動這塊石頭就會啟動開關,然後祕密基地會升上來之類的。」
  「空空同學看機器人動畫嗎?」
  「其實也沒看幾部……」
  這是他的印象。
  只是印象而已。
  憑他連半吊子都稱不上的知識,也不該隨便亂說。如果絕對和平聯盟這個祕密組織的型態不是類似機器人動畫而是魔法少女動畫的話,那他的印象就不對了──可是空空對魔法少女動畫比對機器人動畫更不熟悉,根本無法想像會是什麼樣的『祕密基地』。
  所以他問了問地濃。
  「魔法少女動畫的話,祕密基地會是什麼樣子?什麼設定?」
  問了這個問題。
  地濃沉吟了一會兒之後──
  「雖然不是動畫……在那種和魔法有關的奇幻類影片當中,應該有很多都是只要開個門就會連接到異世界去吧。」
  ──這麼告訴空空。
  不消說,因為地濃本人就是魔法少女,在這方面好像比空空懂得更多──只要開門就是異世界。
  空空本來想問是不是就像抽屜裡有時光機器那樣,可是想起地濃好像不知道哆啦A夢,所以又閉口不提。
  而且哆啦A夢這部漫畫不是魔法漫畫,而是科學漫畫──同樣都在天上飛,竹蜻蜓的原理應該和螺旋槳一樣。
  「異世界的話……就當作沒有好了──」
  要是有異世界的話,那整個事情根本就是奇幻故事了。
  這樣發展也不是不好。
  要是這世上真有某個不是地球的世界,那絕對和平聯盟說不定計畫與地球對立的人類全都遷居到那裡去──可是這種計畫實在有點太天馬行空了。
  光是人類與地球持續不斷交戰這件事就已經夠誇張、夠天馬行空了──要是除此之外還來個異世界或是平行世界之類,可就不是空空能夠應付得來的了。
  不只是能力上應付不來──頭腦也處理不來。
  「要是有異世界或是魔法世界的話,我倒覺得很好玩啊。」
  「好玩……那種感覺一般來說人家應該都稱之為威脅吧。」
  「是這樣嗎?不好玩嗎?好比方說眼前的水面就是入口,跳進水裡之後,面前就是一片完全不一樣的世界。」
  「不一樣的世界……」
  「可能是一個天空是七彩顔色的世界喔!」
  「…………」
  「你怎麼了,空空同學?」
  地濃鑿、魔法少女『Giant Impact』把使用魔法當成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對她來說,可能聽不太懂空空說的話,講白了就是雞同鴨講。可是看到她滿臉問號的表情,空空心想搞不好魔法與科學的差異就在這裡也說不定。
  為什麼絕對和平聯盟不願與其他組織分享技術,獨自研究對抗地球的方法──為什麼他們要進行實驗。
  這就像竹蜻蜓誰都想用用看,但是如果要坐掃帚飛,恐怕有不少人會心生猶豫──差別在於一個是現有技術的延伸,另一個則不是。
  就好比兩種技術最後創造出來的結果都一樣,但要是中間過程的方程式不同的話,就算是兩種迥然不同的技術──這是一種注重過程的思考方式。
  空空接受現在有個祕密基地從河床破水而出,但卻無法接受水面下還有一個七色天空的世界,原因或許就出在這裡──就連非常懂得認清現實的空空都這樣想了,應該有非常多人認為這種事不該存在、不能接受吧。
  這種『脫離人道的技術』。
  超脫常理的技術。
  就算打著為了人類好、為了打倒地球的大旗,仍然不應該使用這種技術──搞不好會有這種『不明理』的人出現。因此絕對和平聯盟才會徹底保持祕密主義至今──雖然可以說因為有四國這種環境條件才得以保密,但他們就這麼自願當業界老二,屈居於地球鏖滅軍之下,同時不斷磨練自己獨有的尖牙與利爪。
  可是這次他們磨練的方式好像出了問題──不對,就空空聽到的情報,絕對和平聯盟也不是今天第一次實驗失敗。
  只是這次失敗的規模太大了一點而已……
  「也罷……可是說不定是妳說得對呢。」
  「啊?你說什麼?」
  「我是說把這塊『乖僻岩』當成開關,祕密基地從水裡升上來的這種設定好像比較不切實際……雖然這種設定也挺有夢想的,可是玩心太重了點,根本就是不務正業。今天只是偶然因為河水上漲才看不清楚,一般來說不會有人找這種觀光客都會看的東西當作開啟祕密基地的開關吧。」
  「是不會。」
  「如果用羅馬來比喻的話,就像把開關放在真實之口裡面一樣──就算不是缺乏公德心的觀光客,任誰都有可能會一個不小心按到開關。要是這樣可就難以收拾了。總不能把在場的旅行團所有人全都滅口吧……」
  他們是有可能幹出這種事,不過這只是結果論。如果要說目的的話,讓人類的數量減少應該有違組織的目的才對。
  也就是說他們應該會盡量避免有任何意外狀況或是事故發生──這樣才算是祕密組織,蓋這祕密基地才有意義。
  「……但如果要這麼說的話──」
  語畢。
  空空暫時把目光從岩石上移開,當場轉了一個圈,好像在觀察周遭似的──現在因為有一個明確的理由,所以他才會把注目的焦點只放在『乖僻岩』上,可是對於在城市長大的空空來說,這片環境本身就像是某種異世界了。
  「在這種一般人……應該說一般觀光客會來的地方蓋祕密基地,這件事本身就不太合理。就算小心注意不要暴露地點,可是他們應該會認為很難完全瞞過這麼多人的耳目才對。」
  「會難嗎?可是實際上就是沒有暴露出來啊?要是基地行蹤曝光的話,老早有一大堆採訪小組大軍壓境了。」
  「採訪小組……」
  哪裡的採訪小組?
  無論如何,媒體部分雖然可以像以前空空親眼看過那樣,靠組織的力量把真相壓下來──可是難杜一般觀光客的悠悠之口。
  這種山間地帶最適合躲藏,既然要在這裡設置基地,空空實在搞不懂有什麼理由特地選一個當中最惹人注目的地點──不對,根本沒有這種理由。
  只要把座標偏個幾公里,就能找到一個完美的環境條件。就像樹海一般,幾乎不會有人接近。
  不──
  「說不定就是我想的這樣……如果這塊『乖僻岩』只是一種標記。」
  「什麼?你說只是一種標記是什麼意思……我一開始不就說這塊石頭是標記了嗎?」
  「我的意思是所謂標記就只是代表一個基準而已,是不是代表『這個地方』有絕對和平聯盟的祕密基地,這就要另當別論了。」
  「我聽不太懂──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祕密基地的所在地不是這裡嗎?」
  「我是說有這個可能。」
  「哪有這種事……你的意思是說我說謊嗎!」
  「不,別為了這麼一句話這麼激動……我又沒說妳說謊。」
  假設這塊岩石的確是一種提示──假設地濃沒有說謊,可是空空認為如果把這塊岩石的所在地點,或者這塊岩石所在的這一帶當作是絕對和平聯盟的德島本部,說不定稍嫌操之過急了。
  只要離個幾公里遠就是杳無人煙的深山──想到這樣的環境條件,打個比方好了,假如這塊乖僻岩的所在地是A點,其他還有什麼標記B點與C點,而祕密基地就設在這塊三角地帶重心的地點之類的。
  「把基地設在一個像妳這樣的『小嘍囉』都能夠找上門來的地點也很不保險──妳不覺得有這個可能嗎?」
  「竟然稱呼人家為小嘍囉……你真的很沒心肝耶,空空同學!」
  「…………」
  她的情緒還沒平復過來。
  應該說根本還是那麼激動。
  她是那種情緒一來就久久無法平復的人嗎……總之就是很麻煩的個性──不過她問空空有沒有心肝,這個問題倒也頗有啟示。
  「不是妳說自己是小嘍囉嗎?」
  「自己說自己的話,帶有一種謙虛與含蓄的美德才好啊。可是空空同學是他人,說這種話就只有罵人的意思了,完全找不到一絲美好之處。」
  「這個嘛……妳說得也對。好啦好啦,這一點我向妳道歉──可是地濃同學,難道妳不這麼認為嗎?」
  「認為自己是小嘍囉?是啊,撇開謙虛與含蓄之類的美德來看,我確實可能是小嘍囉沒錯……但我認為要是一個人這麼自卑的話,人生就完了。謙虛與自虐只有一線之隔,要是這一線之隔沒拿捏好的話,有時候反而會惹對方不愉快。所以我想警惕自己,這一點一定要小心注意。」
  「妳該警惕的是如何拿捏講話重點在哪裡。我剛才不是問妳覺不覺得自己是小嘍囉,而是問憑妳在組織內的立場、妳的職位,哪怕經由非正常管道,妳有可能知道基地的正確位置嗎?」
  「?」
  空空把自己想說的事情論點整理出來之後,她好像反而聽不懂了──真是讓人傷透腦筋。空空不認為自己說的話有這麼艱深。可是地濃對自己有一套獨特的評價(善意的第三者?),這種問法說不定她不好理解。
  既然她自己的所作所為、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認為是『理所當然』的話,自然久而久之也就不會對這些事產生任何疑問了──認為『本來就該是這樣』的誤解和謙虛含蓄同樣也是一線之隔,卻是完全相反的一線之隔。
  空空耐著性子,重新整理一次之後再向地濃說明。
  「也就是說,那個妳聲稱『不曉得但卻知道』的絕對和平聯盟祕密基地的標記,其實只是眾多標記中的其中一個而已。」
  「啊?是這樣嗎?」
  地濃露出驚訝的表情,好像終於聽懂空空的意思了──可是她問空空『是這樣嗎』,空空也很難一口咬定『是』。
  他會這麼想其實只有兩點根據。一個是目前的現況,兩人都已經發現乖僻岩,但還是束手無策。還有就是一般常識,無論如何應該不會有人把祕密基地設在這麼顯眼的地方。
  空空不是因為有什麼理論性的證據才說出這番推論──所以他才想問問地濃的意見。因為她隸屬於絕對和平聯盟,又是她帶空空來找這個標記的。
  地濃是根據一項以她的立場原本根本不會知道的情報,才找到『乖僻岩』。而這塊『乖僻岩』究竟是終點,或者只是一塊當作基準的里程碑而已?
  雖然空空不知道地濃是如何得知這項提示情報,但他認為地濃說不定可以判斷出這個問題的解答──而這個解答或許能夠打開接下來的另一條路。誰知地濃竟然這麼回問空空:
  「『Pumpkin』她──」
  「嗯?」
  「『Pumpkin』她沒有說什麼嗎?要你到這裡來的應該不是我,而是『Pumpkin』吧──空空同學不是因為聽了她的話,所以才決定到這個地方來的嗎?『Pumpkin』說這裡可能有什麼東西,然後你就照她說的來了──既然這樣,你想不想得起來她另外還有沒有說什麼?說不定那就是很重要的提示啊。」
  你回想看看嘛。
  雖然地濃要空空回想,但他當然想不出來──因為關於『Pumpkin』的這番話完全就是騙人的,是一篇瞞天大謊。
  是空空信口胡謅的。
  就空空所記得的,魔法少女『Pumpkin』──杵槻鋼矢從沒提到任何和絕對和平聯盟祕密基地有關的事。空空到這裡來完全是他自己的意思。
  可是為了找個藉口要地濃帶路,空空確實把『Pumpkin』的代號名稱搬出來用,所以現在他可不能不說話。
  那個臨時隨便撒的謊現在卻害到空空自己。
  「再說『Pumpkin』是因為什麼原因,告訴你只要調查絕對和平聯盟的設施就好?既然我們都已經到了,你就告訴我嘛,空空同學。說不定可以當作提示參考啊?」
  「不是……『Pumpkin』沒有直接向我提到這處德島本部──她只是說絕對和平聯盟的設施裡可能有什麼東西而已……」
  「是這樣啊。那說不定找我知道的工作站就可以了……」
  空空試圖想要含糊其詞、敷衍了事,輕輕一筆帶過。幸好地濃也就聽信了他的說詞,沒有更繼續深究。
  ……工作站?
  有這種東西存在嗎──那是分部的一種形式嗎?絕對和平聯盟分派人力會分這麼細嗎──不過這也沒什麼好奇怪就是了。
  有總本部,各縣又有各縣總部,然後還有分部,分部底下又有工作站是嗎?這樣的話,或許也難怪戰鬥班的魔法少女會覺得各縣總部天高皇帝遠(總本部就更遠了)。
  不過證當初自稱是香川高松分部的人,小隊可能就等於工作站……無論如何,不管地濃每天要去(?)的組織設施──叫做工作站的設施規模是大還是小──既然有這種設施的存在,那麼它的環境條件或許就是下一步提示也說不定。
  「下一步提示嗎?呃,就是剛才你說的那件事?」
  「有這個可能──但也可能完全不是。」
  空空當然沒想得那麼簡單──再說要是進入工作站需要『芝麻開門』那種類似咒文的通關密語的話,空空認為這裡說不定也是同樣一回事。
  「喔,『芝麻開門』是嗎──」
  「不是,也不見得一定就是『芝麻開門』這句話。」
  「『芝麻開門』、『芝麻開門』……」
  地濃好像把空空追加的註釋聽進去,好像一頭栽在那句咒語當中──空空覺得有些不放心,她該不會開始思考『芝麻開門』這句話有什麼意思吧?
  饒是空空對語學方面比較強,但要是地濃問他為什麼是芝麻,他也不曉得為什麼。但他認為這個問題的答案總不會是解決目前困境的關鍵。
  「地濃同學,不見得是密語,進入那處設施的時候要怎麼進去?是不是藏得很隱密,或是需要某些步驟才能到那裡呢?」
  「喔,原來如此,是這個意思啊?你一開始這麼說就好了嘛。」
  慢了半拍之後,地濃的思考好像才跟上空空的步調──看來她還懂得先別管『芝麻開門』這句話意義,放到一邊去。
  「可是關於這一點,我可能沒辦法滿足你的期待了。」
  「為什麼?」
  不只關於這一點,目前地濃可以說從未滿足過空空的期待。但是空空自己也知道,恐怕再也找不到其他話題比這件事更可能讓兩人之間的氣氛僵化,不能拿出來吵。所以他只是又回問了一句。這次地濃會如何打擊他的期待呢?
  空空想是這樣想,但這次要地濃負責『令他失望』,恐怕有點強人所難了。
  「因為工作站本身就只是普通公寓的一個房間而已。當然是有自動安全鎖啦,可是就只有這樣而已。只要手上有鑰匙,任何人都可以進去──我不曉得空空同學你是怎麼想像的,那個工作站基本上就像是『WINTER』隊的通勤辦公室一樣。」
  「這樣啊……那應該沒有擺些什麼極機密情報囉──在那裡應該找不到妳不知道的線索……」
  「是啊,都是一些我知道的事情。」
  「唔……」
  公寓的房間雖然不是公共空間,但把一般住宅當作組織的設施使用,絕不會是因為預算的關係──真要說的話,主要還是用來掩人耳目吧。
  這就像當初空空被地球鏖滅軍招攬的時候,他們讓空空住進都市區公寓的房間裡一樣──這樣的話,那個工作站的性質就和這裡的德島本部迥然不同,可能沒辦法當作參考。這下該怎麼辦呢。
  回過神來,空空這才發覺他們已經對這個乖僻岩大眼瞪小眼一段很長的時間了。雖然兩人討論了很久、交換不少意見,卻找不到一個能夠解決問題的主意。
  甚至應該說愈討論就愈覺得沒有頭緒──就算這塊『乖僻岩』真是定出座標的其中一項提示,就算要再繼續往前進需要密語,可是他們已經找不到任何線索好進行下一步。
  束手無策又走投無路。
  走到這一步,空空就只好每個將方法都嘗試看看,死馬當活馬醫了──雖然知道可能有危險,乾脆把手伸進水裡,直接觸摸『乖僻岩』調查看看好了。
  跳進水中之後發現是通往另一個世界入口的可能性或許是零,但是摸摸石頭,結果碰觸到開關,祕密基地從水裡升上來的可能性卻不是完全沒有。
  「我們也不能老是在這裡發呆,空空同學。那個黑衣魔法少女不曉得什麼時候會出現。」
  「嗯……是啊。」
  可是這時候空空心裡已經有一種想法,應該可以認定他們已經完全甩掉魔法少女『Space』了──擺脫了她,要不然就是對方因為什麼事情而放棄搜索。
  當然空空不認為自己的逃亡生涯這樣就結束,而且要是遊戲繼續進行的話,總有一天應該還是會碰上她。但他認為這場從『攔路』而衍生出來的『你追我跑』應該已經暫時畫上休止符了。
  只要不是對方刻意放過他──所以現在他要防備的不是『Space』,應該是絕對和平聯盟德島本部的殘部。
  遊戲的倖存者。
  依照空空的推測,這群人應該已經撤離這裡了才對──他來大步危峽之前早就決定好,要是察覺他們還在的話就立即撤離,但至少目前還沒有這種感覺。
  或許是因為下雨的關係,讓空空不易察覺有沒有人。但他們來到大步危峽之後(在半路上也一樣),感覺沒有其他人存在……這一點或許是空空白操心了。
  老實說,現在這樣他反而有點期待了──要是倖存餘黨真的出現了,空空想要的進一步線索或許還能從那些人身上著落……看來天底下沒這麼好的事,能這樣打蛇隨棍上。
  只不過不管接下來空空會遭遇什麼情況,此時此地另外遇到什麼人也不見得是什麼『好事』──總之他期望的事情沒有發生。
  就如空空所想的那樣,這處絕對和平聯盟德島本部已經人去樓空──而黑衣魔法少女『Space』也早已沒再追蹤他們了。雖說這不是因為他頭腦冷靜才做出敏銳的正確判斷──可是就算他猜中了,也不代表之後便能撥雲見日。這也是空空少年的宿命。
  這不是指他們兩人在『乖僻岩』進退兩難──而是意指就算沒有先前那兩種絕望,還是有其他絕望會找上門來。
  其他絕望。
  這和空空過去經歷過的各種絕望都不一樣──繼續調查『乖僻岩』的他根本渾然未覺。
  這不是因為空空警覺心遲鈍。
  真要說的話,是因為太遠了。
  空空不可能預測到一件人類感官所及範圍、干涉範圍之外,有一件事情正在發生、正受到引動──當然身為魔法少女的地濃鑿也不可能。
  「……糟糕,來不及了。」
  原本缶詰一直默不作聲,可能是不想打擾空空兩人的推理。這時候卻在空空背上蹦出這麼一句話來。
  缶詰的語氣中帶著幾分──她的說話聲音原本就不是很激動──現在變得更低沉。
  「快做好準備,小姊姊。會死人的。」
  「咦?」
  空空根本來不及解讀『會死人』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那個現象這時候已經逼近眼前了。
  從遙遠的遠方──逼至眼前不遠處。
  這讓空空想起前幾天魔法少女『Space』在飛行的時候加上『風』魔法,一瞬間就從遠方出現在眼前的情況──可是這時候逼近的不是一個少女。
  而是『水』。
  「空、空空同學!」
  地濃大叫道──可是就連她的呼喊都被吞沒──消失在大量的水裡。
  大山洪。
  在大雨之中,吉野川湍流在大步危峽裡原本就有些氾濫跡象──這時候化作大洪水向他們沖來。不對,如果那只是因為河水暴漲造成的一般洪水,或許他們還有辦法閃避──可是那不是一般的洪水。
  而是相反的。
  吉野川的河水逆流,化作澎湃的水量從下游往上游──倒灌回來。
  「什麼──」
  因為驚愕的關係,使得空空沒能及時反應過來。但就算他即時反應,也還是改變不了結果。
  空空空、地濃鑿。
  還有酒酒井缶詰。
  三人組全部都被一股沿著湍急河水倒灌上來的泥流吞沒進去。

  2

  這種現象叫做湧潮(Pororoca)。
  倒灌進河川裡的海嘯──也就是一種大規模潮汐。這種發生在亞馬遜河的現象非常知名,但是在四國德島縣、吉野川當然從未觀測到這種現象。
  在大自然的可怕力量當中,湧潮自然是最為威猛的現象。可是這次淹沒空空等人的激流──逆流並不是自然現象,更不是地球所引起,完全是人為造成的。
  只不過這道逆流和Pororoca有一個共通之處,那就是它是在吉野川河口附近引起的現象──在吉野川的河口處一座距離大步危峽相當遙遠,現在已經沒有車輛通行的鐵橋上。
  有一個人交抱著雙手,俯瞰河水──那個人身上穿著魔法少女的服裝,而那套服裝黑到連光線都透不過來。
  服裝款式和魔法少女『Space』穿的衣服完全相同──可是那套衣服穿在這個眼神銳利的女孩身上,黝黑的顏色卻是合適到令人感到不快。
  「…………」
  『俯瞰河川』的表現方式也適用到剛才而已。此時她俯瞰的已經不是河川,而是河床了──只看得見一層深厚的泥狀堆積土壤。
  「不曉得有沒有順利沖到?」
  少女低聲喃喃自語。
  她的聲音就像一泓冰水,完全感覺不到一絲任何人性溫暖。
  「如果是從這麼遠的地方攻擊,那個『魔女』應該也要衝到面前才能感應到……真是的,幫『Space』擦屁股也不輕鬆啊──也不對,要是真的成功,或許就像是『Space』拱手把功勞讓給我了。」
  那女孩一邊說,從橋上降下來。
  她控制飛行能力,調整下降速度,在吉野川的河床著陸。那條逆流的河川──不對,那條被她推回去的河川還要很長一段時間才會又流回來,所以站在河床一點都沒有危險。
  不對。
  即便湍流現在立刻又流回來,這個女孩也不會因此溺水。
  這個女孩──第二名黑衣魔法少女。
  對魔法少女『Shuttle』而言,不光是河川而已,只要和『水』有關,不管是任何東西都不會對她造成危害。
  就好比雨水。
  從昨天就下個不停的大雨連一滴也沒沾上她的身體,全都避開她之後掉落在地面上──唯獨只有她,管他是暴風雨或大雷雨,魔法少女服裝上都不需要設計防水性。就連地上的泥巴也一樣,只有她靴子接觸的地面也迅速脫水,變成乾燥的砂礫一般。
  這當然不是因為她有什麼超能力,而是現在她手上那柄萬用魔杖的功效。萬用魔杖──她用左手拿魔杖是因為慣用手的關係嗎?
  那柄魔杖也一樣──當然也一樣是黑色的。
  『水』的魔法少女。
  就像先前在上空當『攔路虎』擋住空空去路的『Space』操控『風』一樣──她操控的是『水』。
  「距離這麼遠,雖然不會讓對方感應到,可是我也一樣感應不到啊──說不定已經晚了一步了。也罷,要是失敗的話就再看著辦吧。」
  那女孩一邊用冷冰冰的語氣說道,同時一步步地往前走──她每踏出一步,落足的地方瞬間就失去水分,化為沙狀。
  這裡也不是液態化的無底沼澤,或許根本不需要對水分這麼緊張兮兮的。可是她雖然是操控『水』的魔法少女(或許這也是原因),對水分卻好像很仔細。
  「──沒辦法確認結果,總是讓人覺得不太放心啊。『Space』那傢伙真是的,怎麼不一起來呢……」
  要是『Space』乘風而飛的話,應該一口氣就能飛到他們的目標、攻擊對象所在的大步危峽,去看看情況了。
  她操控『水』的魔法確實和『Space』的魔法不一樣,可沒辦法站在水上『一口氣』衝過去。
  但她總不能從這裡像這樣一步一步走到那裡去,因為大步危峽實在太遠了──雖然這是從下游往上游攻擊,也就是地表對地表的攻擊,但實際上感覺就像是空襲一樣。
  攻擊規模太大,所以只能確認大致上的損害狀況──面對河川倒灌這種大型災害之前,一、二條人命太過渺小又太過遙遠,完全不值得計較。
  不過說是這樣說,『Shuttle』也很清楚,要是『Space』現在在場的話,她絕不會飛去確認狀況──就算『Shuttle』有『Space』的飛行能力,她仍舊不會去查看狀況。
  如果要問原因,當然是因為她不想靠近那裡──這是心情上的問題。既然人都已經待在安全的地方,待在安全區裡了,為什麼還要特地跑到『魔女』的感應範圍裡去。
  「…………」
  可是『Shuttle』明明根本不打算走到距離這裡大老遠的大步危峽,但為什麼無意之間、無意義之間還是一步步踩乾腳下的河床、一步步走著呢?原因或許是因為她內心某處還是覺得『惋惜』吧。
  『Shuttle』當然不是為了空空空的性命感到惋惜──光聽『Space』的報告,她知道那個人是地球鏖滅軍的,而且不是一般簡單角色。可是在空空空的身邊有一個人物比他更加不同凡響。現在她可沒興致去搭理一個外來的『非一般角色』。
  她回想起來。
  魔法少女『Shuttle』回想起來──回想起那個脫離崗位,講白一點就是棄職守於不顧,大老遠飛到愛媛縣總本部的同僚魔法少女『Space』和自己之間的對話。
  兩人才一打照面,『Space』二話不說,就命令她從下流對很有可能前往調查德島本部的空空空發動攻擊。
  『要是攻擊的話,妳說的那個「魔女」不也會被激流吞沒嗎?要是掀起那麼猛烈的河川倒流,連我也沒辦法控制喔──妳不是想活捉嗎?』
  『上頭的打算是如果可以就捉活的──這個意思不就是說,如果不能活捉就殺掉不是嗎?』
  『Space』這麼說道──在這場打破整個四國紀錄的大豪雨開始降下前一刻,她正好及時到達總本部。可是那一臉焦躁的神情,平時的她完全看不出來她也會有這種表情,原因恐怕不是因為疲勞的關係吧。
  『既然酒酒井缶詰已經遇上了空空空,就不可能活捉了。所以只能把她收拾掉。』
  『……妳的意思是叫我不用想太多是嗎?』
  『Space』好像是被空空空擺了一道,『Shuttle』看得出來為此『Space』對空空空有很高的評價,可是她覺得要是再追問下去的話,可能會對亂了平時方寸的『Space』造成負擔,所以只簡單陳述要點。
  『總之我不用去想什麼縝密的計策只殺掉空空空,活捉「魔女」。只要使出全力把「魔女」給「沖走」就對了是嗎?』
  『對……要是最後只有空空空保住性命的話,到時候我會再次出動。』
  『Space』說要是一擊未能得手,那小子不會給妳第二次機會。不過『Shuttle』感覺這句話帶著幾分私怨,她想要自己親手把空空空殺掉──第一次看到『Space』這麼情緒化,『Shuttle』覺得很新鮮。
  不只如此,『Space』決定把『第一次攻擊』交給『Shuttle』去執行,就代表那個『Shuttle』相當受到重視。
  無論是『Space』或是勉強在四國遊戲中倖存下來的組織高層都一樣。
  魔法少女『Shuttle』自己當然也很重視──『魔法少女』怎麼可能會輕忽『魔女』的存在。
  『……妳推測空空空會去調查德島本部,確定嗎?』
  『我確定。』
  『Space』一口咬定。
  雖然『Shuttle』,不知道,但空空空在地球鏖滅軍是出名的難以捉摸、說變就變。可是『Space』卻一口咬定空空接下來會做什麼事。
  『那個男生不是能夠選擇合理判斷的戰士,因為他只能做出合理的判斷。他沒有人性,真要說的話就像個程式一樣──因為缺乏人性,所以一般日常生活的行為舉止難以掌握,可是在遊戲內的行動就相對比較容易推測。』
  『被妳「攔路」之後,他還會想要調查絕對和平聯盟的據點嗎?真要說的話,我倒覺得他比較可能會龜縮不出。』
  『Shuttle』嘗試反駁『Space』的意見──她當然一點都不認為自己的判斷會比『Space』正確,可是感覺現在她好像有些失去冷靜,為了確認她的狀況,所以『Shuttle』提出反駁的意見,讓她有機會說服自己。
  『他當然有可能會做出這種愚昧的選擇。可是如果是他,就是因為被我「攔路」,為了應付四國遊戲……他更會去想把我們的事情調查清楚。』
  『我們的事情……』
  『要是給他查到,對我們是很嚴重的打擊──如果可以的話,我想防患於未然。』
  『原來如此……所以妳才要我用我的「倒流」、我的大洪水把整個設施給沖走是嗎?可是這樣一來的話,就會把四國的一處觀光名勝給破壞掉喔。』
  不對,她是要讓整條吉野川倒流──造成的損傷恐怕不只是毀掉一處名勝地而已,應該會對德島縣各地造成災害等級的損傷。
  實際上『Shuttle』也真的動手了,由此可見在她的精神架構當中缺乏造成破壞就會有罪惡感的系統存在。可是她當然很清楚這麼做代表什麼意義,因此關於這一點要確認清楚。
  『做大事就不能拘泥於小節──再說雖然會造成破壞,也是破壞自然環境,妳就當作是攻擊地球好了──所有倖存人員都已經從設施當中撤離,除了殺死空空空一個人之外,幾乎不會有任何人身損害。』
  除了殺死空空空一個人之外。
  這句話在言外之下已經表明了不把那個『魔女』當人看待──而這件事不但不容反駁,甚至沒有討論的空間。
  『撤離的時候,所有重要資料應該都帶走了,但畢竟走得匆忙啊──難保沒有什麼蛛絲馬跡留了下來。在那小子調查出什麼之前,我們應該先把基地毀掉才對。』
  『唔……可是空空空真的找到大步危峽的德島本部嗎?就算他找到了,恐怕也只會在本部的「入口」前面臨進退兩難的局面吧?』
  『所以我要妳趁他「進退兩難」的時候發動攻擊──要是他找不到的話那也好。可是我認為他一定會用某種手段,想盡辦法找到──因為那幾乎是找到唯一一個可以找上我們的方法了。』
  『…………』
  『Space』的想法或許是最糟糕的情況就是攻擊落空,但只要把德島本部的設施破壞掉就行了──能夠從『魔女』察覺不到的遠距離發動攻擊的人,就只有黑衣魔法少女『Shuttle』了。
  反過來說,現在『魔女』可能就在河川附近,正是千載難逢的大好機會──從『魔女』掌握不到的地方一舉狙殺『魔女』的機會。
  『Shuttle』放心不少。
  因為空空空與『Pumpkin』逃掉的關係,『Space』確實一反常態,情緒有些激動。但她好像還沒喪失冷靜到連個作戰計畫都想不出來。
  這場遊戲的裁判。
  她還不至於忘掉自己是這場實驗的管理者──既然這樣『Shuttle』也沒什麼好說,遵照她的指示辦事就對了。
  之後『Shuttle』便徹夜從愛媛縣的松山市飛到吉野川河口──她和『Space』不同,沒辦法依靠『風』力,所以到達的時候已經天亮很久了。可是她也和空空一行人不同,沒有受限必須得『低空飛行』,所以飛行的時候沒有受到雨勢影響,到達的時候也沒遲到多久。
  然後她一到達吉野川河口,毫不猶豫、毫不客氣、毫不容情就讓一級河川吉野川倒流──她在動手的時候當然很明白這麼做上游會發生什麼事。
  「…………」
  不過她雖然明白『會發生什麼事』,但卻不知道『實際上發生什麼事』──空空空到底怎麼樣了,然後『魔女』又怎麼樣了。
  雖然確認攻擊之後的結果不是她的工作──但不曉得自己執行工作之後的結果如何,總是讓人覺得不太舒暢。
  就是這種不痛快,以及為『魔女』感到惋惜的心情讓她現在一步步走在吉野川河床上──工作都已經結束了,其實她應該盡快回去愛媛,向殷切期盼吉報的『Space』報告工作完成才對。
  『Space』好像原本就已經很心緒紛亂,『Shuttle』也不是故意想讓她等得更焦躁──她應該不是這麼淘氣、喜愛惡作劇的人,可是卻一步又一步往前走,看著沒了河水的河床。彷彿用這種行為就能代替確認自己工作的成果一般。
  「……也罷,在這種情況下,任務成功或失敗都不是我的責任了。簡單來說,差別就在於攻擊目標有沒有待在『逆流』經過的路線上而已。這就要看『Space』的猜測準不準確了。」
  『Space』說就算猜測失準,只要能夠把基地設施破壞掉就夠了──可是就算是這件任務也有可能已經為時已晚。
  現在她破壞掉的設施可能早就已經被空空空調查過了──空空空可能早在洪水襲擊之前就已經調查結束,連同『魔女』一起離開大步危峽了。
  要是這樣的話,這場作戰將會以最失敗的結果畫下句點──不但一無所成,這場『大災害』還會讓空空空確信那裡有他們想要湮滅的證據,自己得到的證據非常有用。
  雖然她──魔法少女『Shuttle』無從得知,可是吉野川上游發生的情況當然不是這樣──事實上空空空還有她們口中所說的『魔女』都如同計畫一般、如同『Space』那準確到令人害怕的計畫一般,被『水』魔法給淹沒了。
  在這場互相算計的較勁當中,『Space』可以說贏過了空空空──如果要舉出空空空失敗的原因,就如之前所說的那樣,就是因為他決定等天亮之後才開始調查絕對和平聯盟的德島本部──調查之前先在車站裡休息一夜,使得原先他們的優勢蕩然無存,也錯失了原本應該到手的勝利。
  在一片黑暗以及大豪雨之下,空空等人或許會找不到『乖僻岩』在哪裡。就算找到了,或許也只是讓他們進退兩難的時間變得更長而已──可是以空空自身的才能以及與生俱來的狗屎運,他更有可能真的會發現基地的設施所在地。
  現在說什麼都已經來不及了。
  空空一反常態,決定要等待『魔女』的建議、等待天亮,結果就是這樣──所以『Shuttle』的任務此時已經圓滿達成,只是她不知道而已。就如同『Space』精準得可怕,她的『逆流』同樣也精準得嚇人。
  不,無論是誰,聽到她引起的這場『大災害』都會感到毛骨悚然──可是此時黑衣魔法少女『Shuttle』不知道的事情還不只有任務成功與否而已。
  比方說──
  現在和空空空在一起的人,不只有『魔女』而已。她不知道那個與自己所屬同一組織,原本應該是自己人的魔法少女『Giant Impact』──『Shuttle』不只不知道『Giant Impact』和空空在一起,她甚至不曉得所有魔法少女究竟有哪些人。
  那不是她的職責分內。
  『Space』為了要監視『Pumpkin』,也曾經跟蹤過『Giant Impact』。如果是她的話,還不至於連『Giant Impact』都不認識。可是空空空和地濃鑿在一起單純只是『偶然』,『Space』不可能猜測得到,所以也沒有告知『Shuttle』──就算她再精明,也沒辦法告訴別人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當然了,就算現在四國幾乎是無人狀態、就算她們的目標只有空空空與『魔女』兩個人,但這次攻擊規模畢竟大到毀掉一條河川──即使事前知道會額外波及到另一個人,『Shuttle』發動『逆流』的時候也不會有絲毫猶豫吧。
  原因不是因為『魔法少女』對組織而言只是小嘍囉──符合目標的命令一旦下達,哪怕是組織的頭頭在逆流經過的路線上,她照樣也會動手。所以無論知道或不知道,都不會改變她的命運。
  不過呢……
  絕對和平聯盟的『頭頭』在四國遊戲最初的時候就已經『Over』,現在還在活動的人包括『Space』與『Shuttle』在內,全都是組織的餘部、組織的殘骸──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事。
  還有一件事『Shuttle』現在還不知道、還無從得知──這件事就會大大地一舉左右她的命運。
  正後方。
  她根本不知道的『敵人』就在她的正後方。
  「啊。」
  『Shuttle』從正後方被打穿。
  被一道『光束砲』打穿。

  3

  杵槻鋼矢──魔法少女『Pumpkin』用魔杖把那不知名的黑衣魔法少女消滅之後,悄悄地退向後面。
  她的右手還舉著魔杖。
  「原來是這種感覺,還真得用用才知道魔法少女『Stroke』的魔杖有多厲害呢……『Step By Step』。只是這套服裝顏色穿在我身上更不好看了……」
  她開口說道。
  這世上已經沒有人能聽見這句低語了──那人已經被『光束砲』轟得煙消雲散。
  不,正確來說還是有痕跡留下來──鋼矢發射的『光束砲』雖然把『Shuttle』本人打得血肉無存,但她身上穿的黑衣服裝原原本本地留了下來。
  留了下來──掉落在河床的泥土上。
  想當然耳,那片泥土並沒有變乾。
  「也不枉費我特地回到香川縣把這柄『光束砲』魔杖拿來了……要不是聽空空小弟提起,就算是同隊隊友,我壓根也不會想要借用別人的魔杖或是穿別人的衣服。」
  鋼矢一邊說,一邊把『Shuttle』原本使用過,與衣服同樣掉在地上的魔杖也撿起來──因為右手有拿東西,所以是用左手撿拾。
  這麼一來就變成魔杖二刀流了。
  不,組織原本交給鋼矢的『自然體』魔杖也沒丟,也就是說現在應該是三刀流。
  不過她現在身上穿的是『Stroke』的服裝,雖說手上有三柄魔杖,但能夠用的也只有『Step By Step』而已。
  「……這柄魔杖是叫什麼名稱來著?」
  不知道。
  別說是魔杖了,鋼矢連方才自己殺掉的魔法少女代號名稱叫做『Shuttle』都不知道──因為她是從後面靠近,也沒看見對方長什麼樣子。
  但這樣就夠了。
  光是這個人用難以形容的規模讓『吉野川』倒流,就足以讓鋼矢把她從這世上徹底消滅了。
  「這個女生難道當真認為破壞自然環境就是攻擊地球嗎?」
  說是這樣說,其實鋼矢自己也不是那麼愛鄉的人,再說她根本不是德島縣人──可是空空空已經前往調查遙遠上游的絕對和平聯盟德島本部,如果這場河川逆流是要攻擊他的話,那鋼矢就有足夠的理由對那個女孩動手。
  既然她都『自然地』從後方靠近了,也可以考慮不是一出手就把人家打得屍骨無存,而是把對方綁起來,或是調查一些情報、或是進行一些有利於己的交易都行──但現在和『Space』那時候不一樣,鋼矢很清楚知道這個女孩是控制『水』的魔法使,當然沒有信心能夠在這場大雨中和對方較量。
  只能一招取命了。
  組織給鋼矢的魔法不是戰鬥用魔法,本來就算不是在雨中,她也沒能耐和『Shuttle』搏鬥──
  「……從她身上的衣服顏色來看,應該不是『Space』的朋友那麼單純吧。」
  『Pumpkin』到香川縣的國中學校跑一趟,拿回『遺忘』在學校裡的魔杖之後(Stroke被迫脫下衣服的時候,好像也把手錶一併解下。結果真如她料想的找到了,這也算是萬幸),就再次嘗試前往四國的『外面』──她認為只要有『光束砲』魔法,第三次碰到『Space』這頭『攔路虎』的時候也有辦法可以應付。
  鋼矢根本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派上用場……可是河川倒流這種現象從大老遠都看得很清楚,她既然看到了,當然不得不從香川的天空又回到德島來。
  幸好她到達現場的時候,犯人還沒離開──發生在這裡的事情雖然不能算得上是一場戰鬥,但如果有什麼理由使得魔法少女『Shuttle』敗在魔法少女『Pumpkin』手上,想必就是『Shuttle』完成該辦的任務之後卻還老是留在現場不走吧。
  既然她要從遠處偷襲某人,那也該防備是不是有其他人也想偷襲自己──這次她就是被從近處偷襲得逞。
  「可是……這樣的黑衣魔法少女難道不只『Space』,還有好幾個人嗎?這下可麻煩了……有太多事情我根本不知道。」
  『Pumpkin』一邊說,一邊把那件黑衣也拿起來。她的身材高䠷,這件衣服的尺寸相差太多,所以她拿了也不是要穿(Stroke的衣服則是勉勉強強能穿)。可是空空空已經告訴過她,像這種類型的裝備品、道具要是放著不處理就繼續進行的話,之後可能會遇到什麼樣的危險。
  而且這套服裝強韌到連『光束砲』都打不穿,和一般魔法少女的衣服截然不同……『Pumpkin』一邊想,先離開這條已經乾掉的河床。
  她可不想重蹈『Shuttle』的覆轍──就在她此時沉浸在勝利(?)的感慨情緒之時,誰知道這次會不會輪自己被人從身後暗算。
  這麼說來,『死亡』在現在的四國算違反遊戲規則,可是像這次連屍體都灰飛煙滅的情況下又如何呢?沒有屍體可以爆,是不是就不受規則管制呢……
  又或者只有她喪命的地點、死亡的場所會發生爆炸呢?要是這樣的話,鋼矢就得早早離開河床才行。
  「雖然不是整條河乾掉……像這種異常狀況也會被『那傢伙』的防護罩掩蓋住嗎?可是這場災害的規模這麼大,怎麼看都不覺得能夠完全掩飾得起來……」
  就等級來說,就像是水壩潰堤一樣。
  仔細一想,『Space』的『風』魔法也比鋼矢知道的任何一種魔法更強大,可是『Shuttle』的『水』魔法根本不遑多讓。
  若非暗施偷襲,鋼矢根本打不贏對方。再說那個女孩看起來用偷襲可能也打不贏──只要是河川流經的地方,從這麼遠的地方都能發動攻擊。就規模來看恐怕連掩蓋整個四國的『防護罩』都顯得遜色。因為理論上,地球面積超過七成以上都是海,而那個人則是能自由控制海水──
  「我想應該沒那麼誇張……要是這種魔法已經『開發』出來的話,應該不用為了使用新『魔法』而進行實驗了吧……」
  鋼矢離開這條河川──應該說原本還是河川的地方,降落在一片類似河濱操場地的區域,把身子靠在鐵絲網上。要是被『光束砲』或是『大洪水』這種高殺傷力的魔法攻擊的話,區區鐵絲網根本防不勝防,所以這也只是意思意思而已……不過即便只是意思意思,好歹聊勝於無。
  「不開玩笑,原本我真的認為自己已經算是萬事通了……看來只是自我感覺良好而已。太多事情我不知道了……」
  她原本還想善用手腕把遊戲破關──再說上頭對自己也有這樣的期待──只是照這樣子看來,恐怕沒那麼容易了。
  如果可以的話,鋼矢真想找人問個清楚。比方說『Space』知道的就比鋼矢更多,但是她也不會說出來吧。
  就算當初鋼矢發誓會依照她的指示行動也一樣。
  「有一件事可以確定,這下子我終於篤定成了組織裡的背叛者了──」
  當她不甩『Space』制止的那時候,可能就已經篤定成為背叛者──不過鬧到殺人這一步就真的太過決絕了。
  殺害同伴應該是『Collagen』的專利才對──
  「──可能是想到空空小弟已經遇害,所以才整個人失控到不顧後果了嗎?不顧後果暴衝應該是空空小弟的專利才對啊……呵。」
  她輕笑一聲。
  整個局勢應該更加惡化,可是不知為何,鋼矢卻笑了出來──不過這也可以解釋成除了發笑之外,她也無能為力了。
  既然順著這條河而上,前方就能找到空空,如果可以的話,鋼矢心裡也很想趕過去。可是如果他在大步危峽的話,距離這裡還很遙遠──要做什麼也已經趕不及。而且反正他十之八九不會死,等到鋼矢趕到大步危峽的時候,搞不好已經去別的地方了。
  就算空空不太會飛,行動能力也很強──因為他遇上這場暴風雨,卻已經來到絕對和平聯盟的德島本部了。
  既然這樣,現在『Pumpkin』應該做的不是趕往空空身邊,而是按照當初的計畫,把目標放在四國之外──等她喘一口氣之後再起飛吧。
  她殺了自己人,先把心情調適一下之後再起飛。
  ……關於這件事,鋼矢覺得好像能夠體會空空之前說過的話。魔法少女『Pumpkin』的魔法從組織那兒得到『自然體』魔法,看到其他隊友用的魔法好像很好用,她心中雖說稱不上自卑,嘴巴上也不承認,但確實感到幾分羨慕──可是有機會親自發射『光束砲』之後,她才明白。
  『這個』還滿有壓力的。
  之前『Stroke』把這東西當成水槍一樣亂射──原來如此,一般腦袋正常的人根本不會那麼做。擁有過於龐大力量的心理壓力──『Stroke』之所以連瞄準都不瞄準就亂打一通,原因就是因為心理壓力啊。鋼矢覺得自己好像明白『Stroke』情緒這麼不安定的其中一個原因了。
  先不管這件事……
  「可是那個女生被我從後面射殺之前,說了一個字讓我滿好奇的……」
  魔法少女『Shuttle』也不是一時自白而說溜嘴,只是一段自言自語中說了那個字眼。
  「──『魔女』。」
  鋼矢低語道。她的眼神很嚴肅,好似捨棄所有情感一般──可是在此同時,她口中所吐出的言語又帶著某種渴求。
  「這女孩讓吉野川氾濫,目的不是要殺害空空小弟,而是要殺『魔女』……也對,就算絕對和平聯盟再怎麼沒有倫理道德,總不可能為了殺一個小男生引發前所未有的大規模災害吧──」
  雖然絕對和平聯盟已經讓所有四國居民被迫參加遊戲,還害所有人都『Over』,但那只是『實驗失敗』造成的結果──並不是最初的目的。
  可是這次他們是有真正想要殺害的目標──
  「這麼說來,『魔女』的傳聞並非空穴來風。而那個『魔女』也在四國遊戲當中保住性命活了下來……」
  『魔女』。
  鋼矢好像要再次確認一般,又把這個名詞說了一遍。
  「這項情報對我來說可以說是一種救贖……可是對人類而言就不是什麼好事了。好了……不對,要是這樣的話,空空小弟也真有一套。只不過一下子沒見,就和絕對和平聯盟傾盡全力一直在找、一直在追求的『魔女』會合,還和她一起行動了──」
  說不定那孩子很會結交同伴呢。後面這句當然完全只是開玩笑而已,可是這樣的話,鋼矢也覺得有些不放心。
  「空空小弟或許能夠在那場『逆流』當中活命,那個『魔女』可就不一定了……現在大步危峽究竟怎麼樣了呢?」
  大步危峽究竟怎麼樣了。
  就連引起大洪水的當事者,魔法少女『Shuttle』都不知道大步危峽究竟怎麼樣了,鋼矢當然不得而知──但若是『魔女』與空空一起都活下來的話就有一線希望了。
  鋼矢原本設想的希望還在──能夠把這命運的車輪駛回那條她原先認為為時已晚,徹底失敗,再也回不去的路徑上。
  當初魔法少女『Giant Impact』沒有在燒山寺出現的時候,她就已經放棄這個希望了。
  「……這樣的話,實際上究竟是什麼情況呢。別說半信半疑了,聽起來根本像是半開玩笑一樣。要是『魔女』當真存在的話──『Giant Impact』是不是依照我的請託,幫我找到那個了呢──」
  鋼矢就像這樣──
  杵槻鋼矢就像這樣,在某種意義上帶著絕對的信賴、絕對的信心,百分之百認定空空空還活著──就是因為這樣,所以她才轉而思索其他問題。可是就像有人常說的那樣,這世上沒有絕對。
  鋼矢應該很了解這一點,可是空空空的『保命能力』高得不得了,高到連鋼矢都不得不認同他的生命力確實就像蟑螂一樣頑強。
  空空在面臨魔法少女『Space』那頭『攔路虎』的時候還那樣露了一手,成功擺脫那九死無一生的危機──所以難怪鋼矢會認為這次他應該也會保住性命。
  雖然她會這麼想也不足為奇。
  但卻不見得是正確的。
  因為實際上,地球鏖滅軍第九機動室室長、十三歲的少年英雄『醜惡怪俠』被魔法少女『Shuttle』掀起的這場從吉野川河口直奔大步危峽的可怕『大洪水』直接沖到,此時此刻已經一命嗚呼了。

  4

  空空空、酒酒井缶詰以及地濃鑿。
  他們三人沒有各自分散真可算得上是奇蹟。
  至少這件事和奇蹟相較之下一點都不遜色──這當然不是出於偶然、因為機率性的奇蹟所造成。在這次的情況下,奇蹟的發生是有幾分道理的。
  空空空和酒酒井缶詰之所以沒有分開,是因為他們兩人用拉伸膜綁在一起,外頭還罩著一件雨衣。而空空空與地濃鑿沒有離散的原因,則是因為有那條塑膠腰繩的關係。
  不過即便他們三人以空空空為中心聯繫在一起,碰上這道河川逆流、這道湧潮就如同一面高速逼近的水牆,繩子或拉伸膜竟然沒有扯斷,或許這才是真正的奇蹟──不過缶詰是以背負的方式固定在空空背上,她就姑且不論。那時候空空始終抓著牽繫地濃與自己的腰繩沒有放開,或許可以說展現了他打死不退的堅強意志力。
  話雖如此,站在空空的角度,說不定那不是他刻意的作為,只是因為全身都落入強烈的水勢當中,渾身僵硬才使得他下意識握住手中的繩子而已──就像有一句話說溺水的人連一根稻草都不放過。
  感覺有如被扔進一台洗衣機裡──這種比喻還不足以形容。要是這樣說的話,感覺應該像是被扔進鳴門海峽的漩渦裡才對。
  到頭來,空空因為遇上黑衣魔法『Space』這頭『攔路虎』,沒能親眼看到德島頗負盛名的鳴門大漩渦,但是卻看到、而且還親身體驗到類似的狀況──即便他本人從沒想要去看,更遑論要親身體驗。
  空空一行人要在雨中調查探索絕對和平聯盟的設施時,就曾經設想到可能會掉進水位暴漲的河川溺水,為此心存擔憂。可是實際上他們卻碰上更可怕的災難。
  河川倒流。
  湧潮。
  即便空空空再怎麼小心翼翼,終究沒辦法設想到會有這麼大的洪水大老遠從河口處沖過來──換做是地鑿濃也一樣。
  被『Space』與『Shuttle』這些黑衣魔法少女稱作『魔女』的酒酒井缶詰也是直至水到臨頭了才發現──就如同『Space』與『Shuttle』的計畫一般。
  完全是計畫上的失敗。
  徹頭徹尾輸了。
  失敗的原因大致上就如先前所說的,是因為時間耗盡──在魔法少女『Shuttle』掀起的逆流河水從河口沖回大步危峽的這段時間當中,要是空空一行人能夠找到基地設施,然後離開這裡的話──
  他們已經被『洪水』直接淹過,現在說這些假設也沒什麼意義了──就像引發洪水的『Shuttle』已經被空空合作的對象魔法少女『Pumpkin』打倒一樣,沒什麼意義。
  根本不需要第二次洪水,沒有意義。
  也不需要最後致命一的一擊,沒有意義。
  因為他們已經被洪水當頭淹沒──不,雖然被洪水當頭淹沒,三個人當中只死了一個人,在這種情況下也可算是奇蹟了。
  回頭想想,河川逆流這種大規模的攻擊根本不會有什麼第二次或是最後一擊,只要避開頭一次攻擊的話應該就能夠保住性命──因為攻擊距離很遠,所以一時半刻不會有人立刻追擊過來。
  換句話說,這應該是一件幸運的事才對。
  人身傷亡只有空空空一人──不對,對那些黑衣魔法少女來說,只有來自四國以外的空空空死掉,已經是她們想得到最成功的戰果了。
  「嗚……嗯?」
  剩下兩個人。
  地濃鑿與酒酒井缶詰之中,先恢復意識的人是地濃鑿──或許應該說恢復意識的人只有她一個人才對。
  空空空已經死了,而酒酒井缶詰也癱軟在他背上──雖然還活著,感覺也只是勉強拖住一條命沒死而已。要是就這樣把她置之不理的話,過不了多久這個小女孩可能就會追隨空空的腳步而去。
  空空與地濃穿在外頭的雨衣不曉得被沖到哪裡去──原本在雨衣底下被拉伸膜固定住的伍詰也露了出來。
  綁在地濃手腕上的拉伸膜也還在──在那場大湧潮沖激之下,竟然連掀都沒掀起來,真是牢靠得不得了。
  當然有很大的因素也是因為偶然……
  「…………?」
  恢復意識的地濃試圖用她朦朧不清的腦袋釐清現狀──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竟然躺在一塊滑溜的岩石上。
  她愈來愈不明白自己之前在做什麼──之前才遇到一件難以理解的異狀,而且他們被湧潮沖走,被帶到一個距離大步危峽的『乖僻岩』相當遠的地方來,所以周遭的一切都變得很陌生。
  河川都乾了?
  不,她躺著的岩石感覺不像『乾了』──比較像是『河裡的河水消失不見』。
  雖然地濃是第一次到大步危峽來,可是說起來這也是她第一次看到這麼奇特的景象。
  不過──
  雨停了──
  「……對了,整條河朝我們逆流過來……」
  地濃的腦袋模模糊糊──就算在這種情況下,她還是不改自己的步調,帶著一雙空洞的眼神一點一點回憶起來。
  「然後我們被沖走……最後又被一陣水壓震飛……?難道『逆流』繼續往更上游的地方去了嗎?」
  要真是如此,這樣算是『撿回一條命』嗎──要是她被那陣狂亂的激流蹂躪的時間再長一點的話,現在可能就會窒息。
  就像空空空以及酒酒井缶詰一樣。
  「……啊,空空同學!?」
  地濃好像這時候才想到自己還有同伴,看看四周──不過她和空空用腰繩綁在一起,用不著花太多功夫尋找,只要轉個頭就會看到趴伏在地的空空空和背在他背上的酒酒井缶詰。
  「啊。嗚、嗚哇!他、他死了!?空空同學他!?你、你沒事吧?」
  明明論誰都會想到可能發生這種事,但是地濃卻明顯大吃了一驚,跑到空空身旁──她想要把趴在地上的空空拉起來,想先把缶詰鬆開,然後這才發現自己的手腕也還綑著。
  就算兩手都被綑住,或許她還是可以把手掌硬伸進空空身下把他翻過來。可是綁住缶詰的拉伸膜被那道激流一沖都沒沖掉,要解開恐怕也沒那麼容易,所以地濃先動手鬆開自己的兩隻手腕。
  她用牙齒咬破拉伸膜的塑膠材質,然後把咬破的地方當作切口,用力扯開。雖然這塑膠材質不怕水又有彈性,可是遇到尖銳物卻輕易割破了──雖然地濃的腦袋算不上多聰明,好歹也知道把雙手放在身前用拉伸膜綑起來其實沒什麼作用。
  那條腰繩也是一樣,要是地濃當真快飛的話,當然可以甩掉空空重獲自由──當一行人離開百貨公司之後,空空綑綁地濃鑿的行為就只是做做樣子而已,有名無實。
  這或許是空空空給地濃最低限度的『逃跑』的權利──不過多虧有這條腰繩,他們才不至於被水沖散。
  「……空、空空同學!」
  剛才她說空空『死了』還大吃一驚。但當時沒有足夠的資訊去仔細判斷空空到底是死是活,所以那個反應其實有點言之過早。可是當地濃把缶詰從空空身後抱下來,將空空拉起來一看,從那張面如土色般的臉龐與冰冷的身軀,她知道自己的直覺是正確的。
  「嗚……嗚哇。」
  看到屍體,讓地濃嚇了一大跳。
  她好歹也是絕對和平聯盟的魔法少女,與地球作戰的人員之一,也不是第一次目睹人死──光是在這場四國遊戲裡,她就已經看過不少人死掉,其中還包括自己的四名隊友。
  而且地濃鑿──魔法少女『Giant Impact』使用的固有魔法在某種意義上比其他任何魔法更接近『人命死亡』──所以照理來說應該比任何人都更習慣看到有人死掉,不過奇怪的是光是一具屍體還是會嚇到她。
  雖然地濃確實不習慣看到溺死屍體,但其實她之前老早看過許多更悽慘的屍首──
  「糟……糟了、糟了、糟糕了。必須想個辦法才行──」
  地濃一邊說,一邊抓起空空的右手腕──任誰一看都知道人已經死了,所以她當然不是要把脈。
  她真的想拿的其實不是空空的手腕,而是戴在手腕上的手錶──說得更仔細一點,其實是被空空拿走的魔法杖。
  「真、真是的……一急起來,手指都打結了……別人手上的手錶怎麼這麼難拿……」
  其實地濃沒有花多少時間,只花了十秒左右的時間就把手錶從空空的手腕上取下。可是現在這十秒可能就會要人命。
  不,如果要說人命,眼前的狀況早就已經不是死活與否的問題了──可是現在說不定還回得來。
  「討、討厭啦──真傷腦筋。把人帶到這個地方來,別自己死掉啊──」
  地濃說著,把手錶戴在自己手上。
  她馬上就會把手錶變成魔杖,所以嚴格來說這時候根本沒有必要特地戴在手腕上,這也顯現出她有多麼焦急了。
  「要是空空同學這時候死了,不就好像是我的錯一樣嗎?如果他真的是『Pumpkin』的夥伴,那她豈不要罵死我了?啊,討厭討厭。該不會空空同學其實是『Pumpkin』的敵人吧……萬用魔杖『Living Dead』!」
  魔杖忽地變化而出(地濃讓剛戴起來的手錶變形,看似有如忽然變化而出一般),然後用力一揮。
  就像揮動鐵鎚一樣,用力一揮。
  地濃揮下魔杖──打在空空空的心臟上。
  她的行為看起來好像對已經死去的空空空進行不必要的鞭屍一樣──不過這不是鞭屍,而是槌屍。
  「…………」
  等了一會兒之後。
  「咦?」
  地濃側著頭,露出疑惑的表情。
  這是因為空空的身體沒有任何反應──敲下去一點感覺都沒有,難道已經來不及了嗎?不,不對──是那套服裝。
  地濃發現空空身上穿的魔法少女服裝變成一種防禦力,趕緊動手幫他寬衣解帶。不需要全部脫光,只要裸露出上半身,露出心臟位置就夠了。
  「哇,沒想到空空同學體格這麼結實……魔法少女服裝底下是一大片肌肉,還滿噁心的耶……」
  現在可沒時間讓她噁心了。
  地濃又揮起魔杖──把魔杖高高地向天舉起,然後使勁往空空裸露的胸口正中部位揮下去。
  用力一槌。
  這個感覺。
  這次敲下去就有感覺了。
  「嘎──啊!」
  果不其然。
  空空空他──又開始呼吸了。
  他的身體表現出生理反應,就像彈簧一樣猛得蜷曲,開始痙攣起來。心臟好像開始跳動,然後自主呼吸也恢復了。
  彷彿已經失去的生命又撿回來似的。
  地濃看到這個結果,當場癱坐在地,鬆了一口氣。
  「呼──呼──呼──」
  「真是太好了,空空同學。來,快點對我說謝謝。」
  「…………」
  空空空一臉呆滯,用空洞的眼神看向要他道謝的地濃──他依然一言不發,沒有按照地濃的要求開口道謝,原因恐怕不只是因為才剛剛復甦,意識還模糊不清而已。

  5

  要是裸著身子,缶詰醒來之後被她識破真面目──應該說真性別,那可就大事不妙。所以先把衣服穿好之後──
  「地濃同學,換句話說妳的魔法──」
  空空空這麼說道。
  缶詰被逆流的河水沖到,體溫降低。為了讓她能稍微暖和一點,兩人剛才已經把她移到晒得到太陽的地方去──雖然晒是晒得到太陽,可是現在才剛下完雨,所以也沒什麼充足的陽光可晒。
  兩人把一塊大石頭當床,讓缶詰躺在上面,姑且也是考慮到岩石比較保溫的關係──雖然也曾考慮抱著缶詰用體溫幫她取暖,可是空空與地濃都渾身溼透,兩個人都不適合為人取暖。
  本來他們兩個人一樣也生命危險──空空更是隨時有可能第二次踏進鬼門關裡。
  「──是『復甦』嗎……?能夠讓人死而復甦,這就是妳的魔法?」
  要是這樣的話,那真的太厲害了──因為自己親身體驗過,所以這種感覺更強烈。真是可怕了,竟然有這種影響生死的魔法……
  『Giant Impact』。
  這個名號誇張又誇大,空空原本認為和地濃根本一點都不搭配。可是見識到這種魔法之後,就再也不能說這名號誇張誇大又名不副實。
  雖然固有魔法主要是魔杖的作用,和代號名稱沒有關聯──可是回想起來,空空過去把這個女孩看得太扁了些。
  他深自反省,強烈反省。
  空空非但瞧不起人家,結果竟然還被人家『救回性命』,受了這樣一輩子也還不清的大恩──想到這裡,他覺得至少應該像地濃說一聲『謝謝』──這句話現在幾乎已經變成他的口頭禪,可是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嗯──說『復甦』好像又有點不太對……解釋起來很難說明清楚的。」
  地濃說道。
  「因為我的魔法……我的萬用魔杖『Living Dead』充其量只是讓『死掉的人活過來』而已。」
  「……所以大家不都把這種狀況稱作『復甦』嗎?我是這樣認為的。」
  因為缶詰還昏迷不醒,所以空空能用男性化的措詞說話──說起話來是比較自然,可是比起說話能暢所欲言,空空更希望缶詰快點醒來。
  這麼說雖然完全是事後諸葛,可是一行三人都被吉野川的河水倒灌淹沒,結果卻只有空空一個人溺死──應該說酒酒井缶詰能夠活下來,如果有什麼理由能夠解釋的話,主要原因還是因為她被空空背在背上,而身穿魔法少女服裝的空空又成了『防波堤』的關係吧。
  這麼說來,地濃鑿之所以能夠保住性命,而且還能第一個醒來,主要的原因就是因為她的位置又在空空等兩人後面──而且她和空空一樣都穿著魔法少女服裝,等於有兩道防波堤。簡單來說,三人還在研究『乖僻岩』的時候,以及吉野川『倒灌』過來的時候,他們三人的排列順序直接決定了三人的命運。
  可是這對空空來說並不是一件倒楣的事──可以說因為有他一肩擔起防波堤的作用,結果讓一行三人全都平安無事撐過那道『大浪』。
  空空事前不知道魔法少女『Giant Impact』使用的魔法是什麼,所以他們那樣的排列順序以及事後的結果全都只是出自偶然而已──雖然空空完全沒有想像到會演變成這樣的局面,可是不管有沒有想到,把地濃從百貨公司地底帶出來確實是正確的抉擇。
  「我說了,這不是『復甦』。」
  可是關於魔法的作用這件事,地濃表現得很堅持──好像完全不打算退讓。因為是自己的固有魔法,所以不希望在定義上打迷糊仗吧──不對,地濃不是這種人,完全不是──她應該只是指出空空的『錯誤』,所以情緒激動了起來。究竟是地濃的性格有問題,還是只能把救命恩人當作這種人的空空性格有問題,這件事可能會糾結個沒完沒了。
  「你自己想想嘛,空空同學,要是說『復甦』的話,感覺就像是復甦術或是急救術類的,好像有點『治療』層面的意義存在。可是『Living Dead』的魔法只會讓人活過來而已。」
  「活過來──而已。」
  「也就是說,沒辦法治療傷勢或是生理上受到的損傷。嗯──用這種說法,不曉得空空同學你是不是聽得懂耶──姑且還是嘗試看看好了。」
  特地加了一段根本沒必要的前提之後,地濃繼續說道。空空認為她其實可以說得更簡單扼要一點,但總不能催促她或是要她跳過說明的步驟,所以還是默默聽她說──這不是他在客氣,要是當初還在百貨公司地下室的時候就想辦法問出地濃的魔法是什麼,之後就能多想一些不同的戰略計畫了。
  「比方說有個人被車輾過,身軀一半沒了。連這種人也可以用『Living Dead』讓他重新活過來──可是並不代表他失去的半邊身體就此復原。」
  「啊?可是這樣的話……」
  「沒錯,他馬上又會死掉。」
  地濃這麼說道。
  對她來說,這個結論可能沒什麼大不了的,好像不認為有什麼值得感到訝異──
  「如果是像空空同學那樣,只是休克死亡狀態,身體沒有損傷的話,就能夠再活過來。要是空空同學在這次遭遇洪水的時候四肢斷掉,或是受到類似傷害的話,這次你也會完蛋。」
  「可是在這種情況下,也只是短時間意識恢復而已嗎?意識恢復之後馬上就會死掉嗎?」
  「是啊。所以你運氣真好,空空同學。」
  「…………」
  這算運氣好嗎──不,管他運氣好不好,老實說地濃這段關於魔法的說明實在不能稱得上清楚。
  到頭來空空覺得這應該也算是一種治療吧。
  這是強迫讓已經停止的心臟又開始跳動嗎?只有在心臟或是腦部這類器官停止的時候才派得上用場是嗎……
  「施展魔法的動作不就像剛才那樣嗎?就像強烈的心臟按摩一樣,在胸部上重擊對吧?既然這樣……」
  「嗯──我的魔法和那種像是AED的東西也不太一樣耶。」
  AED應該是調整心律不整的機器,不是用來讓停止的心臟重新跳動。不過反正不一樣,也不用特地糾正她的用法錯誤。
  「請你把魔法的效果更往精神面的方向去思考,空空同學。」
  「精神層面……」
  「或許應該說,不是想辦法處理損傷的肉體,好讓意識恢復──而是直接刺激精神面。」
  「……可能是因為對生命的看法不一樣吧。照妳的說法聽起來反而不像是精神面,而是把生命當成一種現實物質對待。」
  人的身體裡有個名叫『生命』的器官,然後地濃的魔法只會對這種器官產生作用──用這種說法就正確了嗎?
  可是這種想法與現代醫療科學的思考完全背道而馳──就是因為與科學背道而馳,所以才叫作『魔法』嗎?
  空空同時認為這種魔法非常危險,一個不小心搞不好就會創造出活屍──因為空空現在心臟、腦部、呼吸器官都完全正常運作,所以不算是活屍狀態。可是地濃說得沒錯,正面被洪水沖到的損傷確實還沒消除。如果不是空空身上穿著魔法少女服裝,就算全身骨胳寸斷都不足為奇──總之一陣陣悶痛到現在還布滿他的全身。
  「我覺得『活屍』這種說法還滿接近事實的喔。可是實際上,他們都是用這種方式稱呼我的魔法──」
  聽到空空的評論,地濃這麼說道。
  「──稱之為『不死』。」
  「…………」
  固有魔法『不死』?
  空空摀著嘴。這個名稱──
  這個名詞的印象太強烈,『復甦』或是『治療』這種說法根本相形失色──搞不好甚至還會超出『魔法』這個名詞的範疇──
  「實際上幾乎絕大多數的例子都是人活過來之後也沒發生什麼事,然後馬上又死掉。我覺得與其說是『不死』,用『除死』或是『抗死』還比較正確。可是世上也沒這種名詞。」
  「我覺得問題不是有沒有這種名詞──」
  『不死』這個名詞給人的印象非常強烈。
  就語言而言,這兩個字太過強烈了。
  如果要問空空心裡真正的感想,雖然不知道是誰根據什麼系統把魔法分配給魔法少女的,可是他很想說,拜託不要把這種超乎常理的魔法交給像地濃這種個性的人使用好嗎?當初『Stroke』使用『光束砲』的時候,他也有類似的想法……這次更強烈了。
  沒錯,竟然把這種不是修復肉體,而是修復生命的魔法交給她使用──
  「…………」
  空空自己受過這種魔法的好處,認為自己說這種話有欠公允,可是他怎麼想都認為這種魔法不是人類能夠駕馭得了。就連吉野川『倒流』這件事搞不好都顯得小巫見大巫──不對,地濃的魔法確實讓『倒流』造成的人身傷亡完全復原,所以在空空的心中已經不是『搞不好』而已了。
  絕對和平聯盟的那個魔法少女製造課難道一點常識都沒有嗎──不,不對。不是這樣。
  空空這時候想到了──或許不是他們沒常識。
  絕對和平聯盟分配魔法給魔法少女的時候,完全把不適合的魔法交給了不適合、不相配的人選。情況嚴重到這種程度,完全就像是故意的。空空心想,或許他們可能真的是有意為之──故意這麼做。
  把『光束砲』這種可以無限射擊的破壞光線交給精神狀況不穩定的『Stroke』;把『不死』這種超越人類領域的神蹟交給『Giant Impact』。難不成這些都是看準了她們根本沒辦法駕馭這些魔法,所以給她們使用?
  相反的,魔法少女『Pumpkin』的精神面非常穩定,頭腦又聰明,給她的卻是欠缺破壞性或攻擊性(雖然空空認為有一定的價值,可是她本人似乎覺得非常不滿)的魔法『自然體』……
  換句話說難道絕對和平聯盟有在管控,避免讓『魔法少女』這種人得到過於強大的力量嗎?
  空空這麼推測。
  他人在遙遠又遙遠的上游,自然不得而知。這時候魔法少女『Pumpkin』已經用原本屬於『Stroke』的魔法『光束砲』把黑衣魔法少女『Shuttle』擊殺了。這件事或許多少能夠證明空空的推測並非異想天開。
  可是這樣一想也滿恐怖的。
  意思就是絕對和平聯盟採用一種與眾不同的點子,利用無法百分之百發揮魔法威力的人當作安全裝置,好控制無法控制的強大魔法。可是這種方法多多少少都有魔法失控的風險存在。
  那場最終造成四國遊戲的大型實驗搞不好就是這樣失敗的──站在空空的角度,他不禁把這兩件事相提並論,一併推測。
  「……我可以確認一件事嗎?地濃同學。」
  「啊──這種等級的艱澀話題我平常都在說,結果你還是得再確認一遍才行啊。我自以為已經盡量配合空空同學的水準了,真是不好意思。」
  「…………」
  空空突然不想問了,但這可由不得他──為了今後的戰略,他一定得詳細正確了解地濃的魔法。
  畢竟這可是最極致的任性妄為啊。
  因為就算死了也沒關係──這種不僅打破四國遊戲規則,甚至打破全生物界規則的大事可能會實現。
  「打個比方……要是我復甦──」
  「我說了,那不是復甦。」
  「不,講起來比較方便,妳就讓我這麼說吧。反正發生的現象也一樣,要找別的詞彙不是很麻煩嗎?」
  「唉,沒想到空空同學你懂的詞彙這麼少啊。」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這麼說我。」
  一氣之下,空空也考慮過要想出其他詞彙代替。可是現在沒有這種時間可浪費。
  「要是我復甦的時間更晚一點的話,是不是也有可能來不及救回來?也就是說,妳的魔法是不是在一定的期間之內才有效,比方說死後五分鐘或是十分鐘之類,有這樣的限制嗎?」
  「嗯~~很難說耶。沒有明確的基準點說什麼時候來得及,什麼時候來不及。因為嚴格來說,一個人在死掉的那一瞬間就開始腐敗……組織一旦開始腐敗,就像我剛才說的那樣,即使又活過來也無法維持生命,應該立刻又會死掉。」
  「說得也是。要是腦部融化或是肺部癟掉的話,之後就算復甦也沒有意義了──」
  但這並不代表『不死』毫無用武之地。
  只是這種用途可能不見容於世間。想要聽往生者的留言,也就是死前留言的話──也就是說目的並非讓死者復活,而是從死者身上得到訊息的話,恐怕再也找不到比這更適合的手段了。
  空空開始想像起來。
  他想像利用地濃的魔法讓年代久遠到已經變成木乃伊的屍體復甦,打聽關於古代的資訊──這種情況根本和鬼故事有得比,而且要是真的已經變成木乃伊的話,別說開口說話了,就連動一動都不可能,更遑論要打聽情報了。
  又或者如果地濃有心的話,或許她還可以實現那種『求死不得』的拷問──一想到有這種用途,空空覺得這種魔法果然不是人類所能使用的。
  「那這一點可能和一般醫院裡進行的復甦治療相近吧。死後十五分鐘之內才有可能復甦之類的……」
  不曉得是不是十五分鐘,雖然不知道確切的時間,但她的意思是說心肺停止運作之後,在一定的期間之內還可以『救回來』──既然有這個共通點,那麼地濃的魔法是否果真就是『復甦』呢……
  「不管怎麼樣,依照我自己的感覺,來不來得及有一部分完全是靠運氣──剛才我也說過了,這一點沒有絕對準確的標準。」
  「是啊……反正憑妳的個性,絕對不會去做數據統計的。」
  「統計?什麼東西?那個可惡地球的緯度嗎?」
  「不,沒什麼……」
  照她這樣說的話,應該叫做經度才對。
  「喔,沒什麼是嗎……可是在玩四國遊戲的時候,死後時間長短其實也沒什麼關係就是了。」
  地濃說道。
  「因為死後只要經過一段時間,屍體就會爆炸嘛──我也不可能讓一個連一點肉渣都沒留下來的屍體再活過來。我那些『WINTER』的隊友們就是因為這樣才沒辦法重生。」
  「…………」
  空空心念一動。
  他不是想到自己如果慢一點復甦的話,在地濃還來不及用魔法一擊槌在胸口之前,自己的屍體可能已經爆炸──既沒辦法重生,也不可能再像現在這樣思考,也並沒有因此心生恐懼。
  撇開那件事不談,剛才地濃提起同伴屍體爆炸的事情,說得好像真只是運氣左右一切,這次的情況單純只是倒楣而已──可是空空覺得很懷疑,心裡感到一股寒意。
  這個情況──不就有如事先把限制條件設定成遊戲規則,好對抗她那作弊般的魔法了嗎?
  空空一直以為屍體會爆炸消失,單純只是考慮到遊戲便利性才有的規則──但如果這條規則設定是為了防止『玩家復活』的可能性──
  如果是這樣的話?
  「…………」
  搞不懂。
  如果是這樣的話,代表什麼意思──空空搞不懂,要是那場最終以失敗收場的大型實驗事前有把魔法少女『Giant Impact』的萬能魔杖『Living Dead』列入考量的話,究竟代表什麼意思?
  可是他想到的這個假設可以衍生出另一個假設──也就是說,現在四國設下的這些極為荒唐、據杵槻鋼矢說共有『八十八』條的規則,實際上沒有他們說的那麼不合理。或許那些遊戲規則仍是符合某種道理,即便那些道理再怎麼自以為是、再怎麼蠻橫。
  如果『死亡違反規定』的這條規定是用來防止地濃任意使用『Living Dead』的話──
  那麼其他八十七條規則是不是也有各自對應的魔法……
  這番思考就有如一連串假設疊床架屋,只是沒有任何根據的模糊想像──而且就算真是如此,空空也不了解那又代表什麼意義。
  絕對和平聯盟究竟在打什麼算盤──現在又在做什麼。不知道這些事,空空就沒辦法做進一步探討。
  而能夠查出這些情報的方法就在剛才被毀掉了──空空不知道他們被沖到多遠的上游(從經過的時間來看,或許不該當作大雨停了,而是他們被沖到已經沒下雨的地區來),可是用不著回到大步危峽確認,空空也很清楚,絕對和平聯盟的德島本部想必已經在那場河水倒灌當中遭到破壞。
  或許還留有一些殘骸,可是空空沒有那種專門從殘骸當中挽救資料的調查能力。
  不過這件事也能反過來看,那裡有某些東西必須得破壞掉,讓人沒辦法調查。
  現在已經不在人世上的魔法少女『Shuttle』之前就是怕空空萌生這種想法,要是他這樣想的話就是己方最大的失敗。可是很遺憾的,她的擔憂真的就這樣實現了。只不過『Shuttle』已經死到連用『Living Dead』魔法都救不回來,就算擔憂成真也和她沒關係了──她為了執行任務而殉職,任務失敗對她而言想必是一大不幸。
  難道『Shuttle』所做的一切都白費力氣嗎?那也未必──因為空空不曉得她已經死在『Pumpkin』手中,因為害怕會有第二次攻擊或是進一步的追殺,所以不得不得離開這裡,更別說回到大步危峽去了。
  不管怎麼想,繼續待在河道上、河水的動線上都有危險──等缶詰醒來之後,他們就必須得趕緊移動。說移動只是愛面子的說法,講白了就是落荒而逃。
  「……我們繼續來談談標準點的事,地濃同學。要是有一具頭部炸毀的屍體,妳有辦法讓它重新活過來嗎?」
  空空設想的是登澱證那具脖子以上被炸掉的屍體──或者是教導空空空何謂賭博的師父左在存的屍體。
  她們兩人都是這樣悽慘無比的死法──但就連她們這樣悽慘的屍體、悲哀的生命是否都能用『Living Dead』救回來呢?
  「可以是可以啦。」
  地濃想都不想就回答了──想都不想就說出這麼一句足以震撼古今的話來。
  「可是之後立刻就會死掉,因為沒有腦部啊。如果沒有頭的話,我想就連意識都不會恢復吧。我沒有試過,所以也不敢保證。可是應該只是心臟一瞬間跳一下就沒了吧。」
  「……那樣算得上重新活過來嗎?」
  「就魔法的機制上來說算是活過來了,可是詳細如何我也不知道。就生物學的角度來看,應該只能算是一種反射活動而已吧。」
  明明是自己的魔法,地濃的語氣卻好像在陳述別人的事情一樣──這是因為魔法是由魔杖所賦予,所以她才當作別人的事情看待嗎?或者她根本不了解自己的魔法是多麼獨特、多麼危險?
  「你想想嘛,如果對只有下半身的青蛙腳通電,是不是會輕微抖動呢?和那個是相同的道理。」
  「……妳做過那麼殘忍的實驗啊?」
  「沒有啊,只是書本上看來的而已。從前學校好像會做這種實驗喔,好像有這種課程喔。」
  「真的啊……」
  可惜空空不知道有這回事。
  他認為這種實驗太過殘酷,殘酷到根本不知為何而做。可是地濃用電力產生的生物反應來做比喻,確實很容易理解。
  這和剛才她舉例的AED也有相同之處──即便和實際情況有些出入。
  「感覺『當場死亡』這句話的概念都要走樣了──那如果是一具被利器刺穿心臟的屍體的話又如何呢?能夠再活過來嗎?」
  「你想的還真多耶。問這個問題有什麼含意嗎?」
  「妳的魔法不是要敲打心臟才會施展嗎?所以我想知道如果心臟本身已經被破壞的話會怎麼樣。」
  「是這樣啊。不對喔,我的魔法不是心臟按摩,所以和心臟有沒有受損沒關係。」
  不過我沒實際試過。地濃說道。
  這句話她剛才也說過──空空隱隱約約猜得出來,地濃對她這項魔法好像沒有多少實際使用的經驗。
  這也難怪,因為如果要用這種魔法的話,首先身邊就必須有屍體才行──如果組織願意行個方便的話,或許就能夠比常人得到更多屍體可以實驗,但總還是有個限度吧。
  「可是呢,就像剛才提到過的大腦一樣,既然心臟都已經壞了,我想就算復活也會馬上又死掉。」
  「有沒有規定用這個魔法活過來的人第二次就不能再復活?以實例來說,這個魔法是不是在我身上就不管用了?」
  「沒有這種規定,這一點我就有經驗了──有人復活超過兩次以上,而且還不只一個。」
  那些人都向我道謝過。地濃這麼說道,言下之意強迫空空一定要說謝謝。
  還真是死纏爛打。
  空空硬起脾氣,更是愈來愈不想說謝謝了──不過他也很意外,自己心中竟然還有這種脾氣。
  之後空空忍著許多不得不忍耐的事情,繼續向地濃提問。可是大致上好像沒有其他值得一提的事了──應該說不管再怎麼來回翻轉問題、再怎麼從不同的角度驗證,簡單來說魔法少女『Giant Impact』地濃鑿所使用的魔法似乎就是『憑空讓人活過來』。什麼治療、治癒、重新生長的過程都全部跳過,直接進入結果──一種超出人類掌握的魔法。
  雖然大腦或心臟之類重要器官被破壞,或是死後經過長時間的話,就算重生之後還是死路一條。但能夠讓這種屍體一度──不對,是要復活幾次都可以,這也未免太沒天理了。
  如果能夠禁用的話──自然會想用一些荒唐的規則封鎖她的魔法。
  ……仔細一想,那個『專殺新手』的陷阱,只要想和外界聯繫就會有一連串爆炸攻擊過來的陷阱對玩家來說雖然荒唐至極,但對遊戲主辦方來說,說不定是極為合理的處置。
  「那地濃同學,我問最後一個問題。魔法少女有幾個人?不對──」
  空空認為這個問題不能問到他想要知道的答案,於是又改口。地濃露出一臉好像在說『最後一個問題還要改啊』。可是不等她說出這種多餘的話之前,空空就已經成功改好問題了。
  「魔法到底有幾種?」
  「啊?幾種?」
  「是不是──有八十八種?」

  6

  控制四國遊戲的規則總共有八十八條,這也代表如果把四國遊戲視為收集遊戲而不是逃脫遊戲的話,應該要收集到的規則數量──如果規則的數量就等於魔法的種類數,也就是魔杖數量的話,那麼就能證明空空之前『疊床架屋的假設』,所以他才會問這個問題。可是就如同空空料想的一樣,地濃給他的回答是──
  「這種事我可不知道。」
  就是這樣。
  「你問我,我問誰。」
  「……我想也是。」
  「我之前是有聽說過魔法少女大約有二十個人左右,可是你問我有幾種魔法、有幾支魔杖,我怎麼回答得出來。我只是組織的最低階成員,怎麼可能知道這些事。要問問題就要問對人。」
  「問妳好像的確是問錯人了……」
  魔法少女的人數大約是二十人左右。
  一隊有五個人,如果按照四季有『SPRING』、『SUMMER』、『AUTUMN』與『WINTER』四隊的話,算起來確實是二十人沒錯──可是空空遇上的那頭『攔路虎』、黑衣魔法少女顯然和其他魔法少女性質不同。要是把她也算上去的話,二十人這個數字的可信度就不高了。
  因為魔法少女的人數與魔杖的數量不見得會互相搭配,也不見得一定要互相搭配──雖然從地濃口中問到的情報沒有一項足以支持空空的假設,但反過來說他的假設也還沒被推翻。
  如果先前有機會調查一下絕對和平聯盟的基地設施,說不定就能查到什麼資料可以證明或是推翻空空的理論──不過要是他們成功調查到基地設施的話,空空就沒有機會知道地濃的魔法是什麼,也就不會想到這項假設了。
  「不對,這可能也只是順序前後的問題吧……地濃同學,多虧有妳幫忙,我大致上了解妳的魔法了。」
  「咦?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空空同學已經大致上了解了嗎?」
  聽起來她好像不是在開玩笑。
  這句話也就等於承認她一直都是在一知半解的情況下,使用這項人類根本無法駕馭的魔法,而且還在一知半解的情況下用在空空身上……可是既然空空的命是這樣救回來的,他也沒辦法說什麼。
  當然也不會向她道謝就是了。
  「總之幸好空空同學救回來了,這樣我就不用挨『Pumpkin』的罵。」
  「妳的生死觀真的很獨特耶。」
  說到生死觀,空空其實也沒立場說別人。
  就算這或許是屬於道德觀的問題──但空空照樣沒有資格指著別人說三道四。
  「好了,那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呢?拜託你可別說要回大步危峽去喔。」
  「嗯──當然是不會回去。」
  空空回答道。
  「可是因為這件事,讓我更想要調查絕對和平聯盟的設施了。」
  「嗄?我們不就是因為想要調查基地組織,所以才遇上這種事的嗎?難道你都學不到教訓嗎,空空同學?還是說你還想再倒一次楣?」
  「……完全相反。就是因為我遇到這種危險,連性命都丟了──那些想要阻礙我進行調查的人現在都以為成功把我們除掉了吧。所以現在反而才是調查的大好時機。」
  「喔,反其道而行的思考是嗎……那你還是要回大步危峽去囉?」
  「不,我說過不會回去──而且那裡應該已經被那道『逆流』給破壞了。所以我想找絕對和平聯盟當中和德島本部相同規模,或者更大型的設施調查。」
  「相同規模……也就是縣本部等級的設施是嗎?那這樣另外還有三處。香川本部、高知本部以及愛媛本部,那裡也就是整個組織的總本部。」
  「總本部不列入考慮……所以不是香川本部就是高知本部了。哪一個離這裡比較近?」
  「我不曉得這裡是什麼地方……如果從大步危峽計算距離的話,我想兩邊應該都差不多。可以確定的是愛媛總本部一定是最遠的。」
  在地濃心目中,沒有把絕對和平聯盟視為『敵方』或是『遊戲主導者』,好像不了解為什麼總本部『不列入考慮』。不過她似乎解釋成因為距離的關係,所以沒有再多問。
  「都差不多……那選哪一邊都行啊。」
  空空心想,既然這樣就選香川吧。他認為自己之前曾經經過香川,雖然稱不上對那裡很熟,但比起去高知縣這完全陌生的地方,活動起來應該比較容易些──既然選哪邊都沒差的話,那就應該這麼做。
  可是就在這時候──
  「去高知。」
  有一道聲音插話──岩石上的缶詰醒過來了。
  「去高知比較好。」
  和之前去大步危峽,選擇要走鐵路還是馬路的時候不一樣,她的說話方式相當肯定──不是模稜兩可的語氣,好像在說這時候去高知本部會比去香川本部更有利一般。
  「…………」
  雖然缶詰沒有解釋她這麼選擇的根據或者理由,可是對空空來說──
  對空空空來說,感覺聽從酒酒井缶詰的選擇──酒酒井缶詰的神意已經如同天經地義一般。
  雖然他心裡沒有具體這麼認為,但可能已經隱隱約約了解到了──那場『逆流』真正的目標不是空空,而是缶詰。
  就算是那個黑衣魔法少女『Space』,應該也不會為了做掉空空(或是為了做掉地濃)使出這麼凶狠的手段。
  「好,那就去高知。我們走吧,地濃同學。」
  「咦?喔,好。我當然可以。」
  地濃二話不說就答應了。
  她的態度與其說缺乏主見,其實更像是找不到她的主見──她這樣把一切主導權全都交給空空掌握也挺讓人感冒的,可是空空已經不可能選擇把她扔下,分道揚鑣了。
  空空又把缶詰背在背上。
  破掉的拉伸膜已經沒得替換,而且先前好不容易才補充的裝備又被沖走大半。可是總不能走路到高知去,所以空空只用腰帶還是領帶什麼的把她綁在自己背上。
  「還可以嗎?」
  空空姑且還是關心一下,缶詰則是這麼回答。
  「沒問題。」
  其實她也一樣去了半條命,但表現得還是很堅強──可是照理來說本來應該再多休息一下比較好,只是這次空空已經學到隨隨便便休息會有什麼樣的風險。
  「地濃同學,妳知道高知本部的位置在哪裡嗎?」
  「嗯──我雖然是高知本地人……是有聽人說過啦。」
  「這樣啊。」
  本地人。
  這麼說來,她之前好像的確有說過。
  雖然地濃這個情報來源不太可靠,但總是聊勝於無。
  「那我們先過縣境吧──總之第一步得先離開這裡。」
  「是啊。咦?空空同學,你忘記一件事了。」
  「忘記一件事?什麼事?」
  「就是這個啊。」
  地濃說著,把兩手併攏伸了出來。
  真要形容的話,這就像是『束手就縛』的姿勢。
  「你忘記要把我綁起來了,還有腰繩。」
  「…………」
  空空沉默了一會兒。
  一向沒什麼表情的他相當難得地露出不快的神情。
  「算了,不想綁了。」
  然後這麼說道。
  說不定這是空空用自己的方式在向地濃表達謝意,而且和他平常老是掛在嘴邊的謝謝截然不同。

  7

  吉野川的『大逆流』──吉野川的『毀壞』。
  因為這項大規模魔法從大老遠就看得到,因此吸引了飛往香川的魔法少女『Pumpkin』注意。同樣的,這件事也把另一位魔法少女吸引到現場去。
  大步危峽。
  吸引到那處已經遭到破壞的觀光景點。
  「…………」
  凌空往下俯瞰的這個人名叫手袋鵬喜。
  正是魔法少女『Stroke』。
  一名身穿魔法少女服裝,手拿魔杖的魔法少女。
  她的眼神原本就很病態──經過一段時間,跨過另一個縣之後,現在的她眼神已經從病態變成如死魚一般。
  「…………」
  不曉得手袋的內心如何看待眼前的破壞跡象、這招魔法、這件慘事,她就這麼沉默了好一陣子──然後飛離現場。


  第八回 「此時的她們!祕而不宣的對話」

  0

  人類並非上天所創造出來的。

  1

  就在十三歲少年、地球鏖滅軍第九機動室室長空空空驚險把已經喪失的性命又撿回來之後,置身在異常四國之內的他決定從德島縣往高知縣前進。當他與魔法少女『Giant Impact』地濃鑿以及被視為『魔女』的神祕女童酒酒井缶詰一起在天上飛行的時候,在地位上而非心理上與他最親近的部下『篝火』冰上竝生則是走在一條地下道裡。
  「…………」
  她的表情一臉不豫,應該說好像對自己的行為感到懷疑──如果熟悉她的人看到了,可能會覺得很奇怪。雖然她盡可能保持一般、維持平時的態度──雖然她認為有在控制自己的態度,但一點也不認為自己掩飾得很好。
  這也難怪。
  現在的竝生與一般平時的她差得遠了,她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會做出現在正要做的這件事──自己究竟打算做什麼呢?
  現在可能還來得及回頭。
  可能還來得及從頭再來。
  她多少也有這樣的念頭。
  但她同時也明白──要回頭或是從頭再來都已經不可能──事實就是連這種可能性都已經不存在了。那就像是一種渺茫的希望,讓人忍不住想要去追求。可是竝生很了解自己,知道此時自己絕不會去追求那種渺茫的希望。
  這種忍不住想要追求、想要逃避的心態說起來就是內在心理的軟弱。要是在平時,竝生絕不會允許自己這麼軟弱。但唯有今天,她未嘗不想原諒自己。
  未嘗不想用寬大的胸懷原諒自己的軟弱。
  畢竟──
  畢竟自己現在要做的事情在地球鏖滅軍裡是一種惡事──背叛自己所屬的組織。
  在這種情況下要是還能保持冷靜那才奇怪──不,雖然竝生過去確實是相較起來對組織還算比較忠誠的成員。但要說她是否真的打從心底發誓效忠,卻又不是那麼一回事。
  這麼說雖然有些矛盾,但為了在這個名為地球鏖滅軍的組織裡生存──為了在這個死亡率極高的團隊裡努力提高存活率,她已經做過許多雖然稱不上是作弊或是背叛,但對組織已經不怎麼忠誠的行為了。
  有時候即便無益於組織,但還是會根據個人的思考擅自而行。竝生當然沒辦法說從沒做過這種事──這就好比有人堅持自己打從出生以來從沒做過壞事、沒犯過錯一樣,當然是不可能的。
  竝生也不認為自己是什麼誠實正直的正人君子──過去的人生不可能讓她這麼自以為是,更別說她不認為自己有這麼蠢。她只是在有必要的時候以必要的程度做出自己認為必要的事情。就是因為過去這方面的斟酌取捨從未出錯,所以她今天才能像現在這樣平安無事地繼續工作。
  和她那個弟弟大不相同。
  和那個前縱火狂大不相同──現在還平安無事。
  所以她強烈要求自己一定要做到的不是不能犯罪,而是不能犯錯──而此時此刻,雖然心生動搖,雖然隱藏不住內心的動搖,但竝生仍然一步步走在地下道內,原因就是因為她無論如何心裡都感到懷疑。
  無論如何都缺乏自信。
  我現在是不是做了錯事──因為竝生心懷不安,認為自己是不是犯了嚴重的錯誤,而現在又要錯上加錯。
  要問她是不是問心有愧於地球鏖滅軍,那是絕不可能──再說從大局觀的意義上來看,接下來她要做的事又不是要背叛組織。
  身為空空空的部下,為了保護上司而盡忠。接下來她要做的事勉勉強強還可以用這種名義解釋得通。
  當然這只是藉口,站在地球鏖滅軍高層的角度來看──比方說站在監察部的角度來看,現在竝生做出的行為已經算是一種背叛,根本可以跳過審判過程,直接把她送去刑場。
  要是竝生當真效忠組織的話──不對,要是竝生當真只在乎自己保命的話,那麼現在她該做的不是經由這條地下道前往目的地,而是立刻和『上頭』報告,說明為了調查異常狀況而前往四國的空空空,打從登陸之後沒多久直到今天一直都沒消沒息。
  這麼做並不是打小報告或是部下掀上司的底──只是一般的程序手段而已。
  因為既然從外界無法得知空空空現在的狀況──按照客觀的角度判斷,應該把他視為和其他調查員一樣已經喪命了。這麼做應該也不算部下對上司不忠才對。
  可是冰上竝生不光只是空空空的部下這麼簡單而已──不,這句話的意思不是指竝生和空空互有交心,或是有任何超出上司部下關係的感情。只是因為竝生的任務已經超越一般部下的範疇,還要擔任空空的隨侍與他往來,照顧他的日常起居──要是有人能夠和空空交心或是有任何感情的話,竝生倒想親眼瞧一瞧。
  總而言之──
  如果讓竝生站在隨侍的角度陳述一點客觀的意見──雖然地球鏖滅軍的『上頭』絕不會讓她說這種話──就算現在無法取得聯繫、不管現在四國內部究竟發生什麼事,竝生無論如何也不認為那個少年會死。
  ……殘酷的事實就是空空空在這一天已經死過一次,不過饒是竝生就近照顧空空的生活起居,也沒想到自己的上司這麼神通廣大,竟然死而復生。
  實際上無論空空是生還是死、還在進行任務或是已經失敗──又或是根本已經放棄任務跑掉了,這些都無關緊要。竝生的任務就是應該把他音訊全無的事實向『上頭』稟報──這就是她在地球鏖滅軍的使命、她這顆齒輪轉動的方式。
  但竝生沒有這麼做。
  光是沒有稟告事實的話還不算說謊──平常她也不是大小事全都向組織報告,只要把這次的事情當作平常工作的一部分,就能讓自己保持冷靜。
  沒錯。
  不可以混為一談──因為追根究柢就是這一點,所以很容易想成和平時的狀況一樣,但這次就是這一點和平常不一樣。
  竝生不是對自己包庇空空室長覺得有罪惡感──她是想到自己為了包庇空空室長而聯手合作的那個人的時候,才會感到於心不安。
  如果說這是與惡魔打交道固然誇張了一點。可是實際上,她現在要合作的對象比惡魔還更糟糕。
  地球鏖滅軍不明室室長──左右左危。
  左博士。
  現在她常常被形容是沒血沒淚的惡鬼母親,把自己的女兒當作實驗白老鼠,最後還害死了她──但就連這也只是她的其中一面而已。
  話說回來關於這件事,空空空曾經與左博士的女兒左在存當過一陣子的夥伴,雖然這段關係很短命,左在存死後便宣告終止。但要是空空看到竝生想要與左在存的母親合作,或許也會認為這是背叛的行為吧。
  為什麼要和這種仇深不共戴天的母親合作──不對,空空應該不會說這種話,或許連想都不會這樣想。竝生不知道空空空實際上對不明室、對左博士有什麼想法──也不會想去打聽看看。
  話說如此,撇開空空怎麼看待不明室,竝生自己對不明室的想法倒是很清楚。
  單純就是厭惡。
  甚至還懷有恨意。
  一部分的原因當然是因為不明室對她和弟弟做過改造手術,另外還有其他很多原因──厭惡不明室的理由多到數不完。要和最痛恨的不明室室長聯手,就算空空沒意見,竝生內心也很煎熬,甚至覺得自己罪無可赦。
  不過這是竝生對不明室這整個團體的看法──單獨個人還是要與團體分開來看待。即便不明室是地球鏖滅軍這個祕密組織當中最隱密的團體,這個道理也還是一樣。
  事實上竝生在組織內的人脈網當中,就有一個朋友是不明室的──就這層關係而言,『朋友』這句話與原本的定義多少有些差異。總之不管竝生對不明室再怎麼不爽,再怎麼恨之如骨,但這個世界沒這麼簡單,對團體的印象不能直接套用在不明室當中的個人身上。
  組織論與人際關係就是沒這麼單純──正是因為竝生本身已經把這種『不單純』利用到極致,要是現在還對這件事表現出不滿的態度,那真的是自相矛盾了。可是即便如此──
  即便如此,這次的狀況她還是不能用這種理由當自己的免罪金牌──她對左右左危個人的反感甚至比對不明室這個組織的反感更強烈。
  再說不明室本身就如同呈現出左博士個人的意志一樣──也不對,這次的案例就不是這回事了。
  就是這次,從現在開始。
  因為左右左危博士是以背叛不明室的形式與冰上竝生尋求合作。
  站在不明室的立場,她這麼做實在很殘酷,這就像是高層搞背叛一樣──不過站在左博士的角度,背叛或聯手之類的都不值一提,沒什麼好討論。
  對這個瘋狂科學家來說,組織論或是人際關係都不過等同於美術勞作而已──竝生這麼煩惱的樣子要是給她看到,肯定只是一齣滑稽好笑的喜劇。
  可是畢竟她曾經和一個心理諮詢師結過婚,對人類的心理不是毫無所知──她這個研究學者多少也看得懂『人心的設計圖』。
  所以她給竝生一些時間──整理內心的時間。一部分的原因或許也是因為她說自己提出的『合作關係』不是馬上就會有動作,所以給竝生兩天的時間做好心理準備。
  合作關係──左博士是在前天提出這項交易,之後一直到今天都沒有和竝生聯絡。
  「我想妳也有很多事情要準備──要求證我說的話,又要尋找和我合作的根據之類。我想妳絕對什麼都找不到,到頭來還是會懷著不安的心情和我合作。不過呢,親身體驗一切努力都只是白費也是一種收穫。」
  左博士提供的兩天時間不知道是為求謹慎還是看人不起──而且恐怕都如她所說的一樣,無論如何做什麼都是白費功夫。但就算白費功夫,竝生對左博士的提議絕不能一點主見都沒有,乖乖把她所說的話囫圇吞棗。
  可是竝生還是姑且開口問道:
  「妳一點都不急嗎?假設妳說的是事實──現在事態不應該是分秒必爭嗎?」
  「也沒什麼好爭的啊──老實講要說現在時機已過的話也確實沒錯。這次的事件如果還有什麼良機,也只有搶在悲劇發生之前阻止而已了。換句話說,如果能在更早的時間點阻止絕對和平聯盟的企圖,才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依照老樣子,竝生還是不知道左博士這番話到底是不是真心。但至少可以確定她好像一點都不著急。
  或許對左博士來說,成功和竝生接觸──成功把事情說給竝生聽之後,這件事情就已經沒什麼好急的了。
  竝生認為在自己白費功夫求證四國與絕對和平聯盟的事情同時,左博士應該也在為之後做準備。不過說不定在這兩天之間,她正在處理其他同時在進行的案子。
  竝生原本心想這兩天內搞不好會收到空空的聯絡……可是不出所料,結果仍是杳無音訊。
  從外界完全無法觀測四國內部的狀況,所以只能靠豐富的想像力去推測。竝生認為或許因為某些限制的關係,使得空空失去和外界聯繫的手段──就可能性來想的話,照理來說就是因為空空死了才沒有消息,可是她認為自己的上司是一個『殺了也死不了的英雄』。
  可是這終究只是一種比喻,饒是竝生的想像力再豐富,也不可能知道現在發生的事實當真就和這個比喻一模一樣。
  到頭來她還是一無所知。
  她得到的訊息就是再怎麼調查也查不出東西、再怎麼等也等不到結果,除此之外仍是一無所知──現在說這些也沒意義了,這樣一來,之後竝生和左博士在見面的時候,所知道的資訊量就和前天與左博士分開之後根本無異。
  這些事情也不能找別人商量──應該說殺了她也絕不能告訴別人。雖然竝生在地球鏖滅軍內外都『交友廣闊』,可是不管一般朋友、摯友還是家人,有些事情還是得劃清界線,左右左危博士這件案子絕對是界線以內的事情。
  真是的,怎麼想都像是一場噩夢。
  那個瘋狂科學家竟然有一天和自己利害關係一致──不過這個所謂利害關係是建立在竝生相信左博士的前提上。
  利害關係。
  為求謹慎,竝生在腦海裡先整理一番──雖然之前老早複習、驗證過好幾次。唯獨在一件事上,左博士的想法非常簡單,簡單到不需要一再確認。
  目前針對陷入異常狀況的四國,不明室──進一步來說,應該是地球鏖滅軍打算投入『新武器』。
  左博士的目的就是要阻止這件事──她主動和竝生接觸,就只是要為了阻止不明室動用『新武器』。
  空空空之所以落得必須單獨潛入四國進行任務,好像也是她動的政治手腳──不過關於這一點,就算她沒有動手腳很可能也是同樣的結果。她恐怕單純只是懷著預防萬一的心態稍微推波助瀾而已。
  竝生很清楚左博士這種小心再小心的謹慎個性。
  因為她是竝生的──竝生與竝生弟弟的『恩人』。
  表面上是他們姊弟倆的恩人。
  ……不過竝生自己也很小心謹慎,她也認為左右左危不一定真的『只是』為了阻止不明室動用『新武器』而已,可能還有其他什麼目的、什麼計畫也說不定。她沒那麼自以為是,不認為自己身上有這種價值(在竝生的身體被改造完成之後,就已經沒有任何『價值』了)。對左右左危來說,那名叫空空空的英雄應該是最佳的樣本,足以撩起她求知的好奇心。
  左博士想必不會要空空或竝生為她的女兒之死負起責任──雖然開玩笑的時候可能會抱怨個兩句。
  本來是她把自己的女兒當作實驗白老鼠,而且因為弟弟的事情,竝生不打算為了她女兒的事感到內疚。要是為了這種事心懷歉疚的話就著了左博士的道了──竝生說什麼都不容許左博士任意塗改自己的『人心設計圖』。
  左右左危應該一心想把空空空這個樣本拿來好好實驗,好好改造吧。她應該會認為這次是個大好機會,肯定想要從空空空身上盡可能多採樣、多搶奪一些資料。
  只不過──
  空空的事只是其次──次要而已。就算左右左危真的對空空有興趣,可以確定這次她的首要目標、最重要事項還是那個『新武器』。
  『新武器』對她而言就是那麼重要,像自己的女兒一樣疼愛。只是這種比喻用在她身上不是很恰當。
  竝生完全不知道『新武器』到底是什麼樣的東西──唯有這件事,她今天無論如何──無論要付出什麼代價交換──都要問出來。總之左右左危就是想要避免『浪費彈藥』的狀況發生,白白動用在四國上。
  理由不光只是浪費而已。
  主要是因為她不希望製造『新武器』的技術被自己視為這次事件的罪魁禍首,也就是絕對和平聯盟拿去。
  ……這次造成四國居民全數失蹤的事件並非與人類為敵的地球所為,而是在對抗地球這件事上應該與竝生她們同為一條陣線的絕對和平聯盟。站在竝生的角度,這件事實在令人難以置信。但要是這麼思考的話,很多事就能解釋得通,甚至可以以此為立足點進一步繼續深入思考。
  若真是事實,這次的事件就變成只是人類彼此之間內訌,徒增悲哀的自滅篇章罷了──可是左右左危這種不把組織方向性當一回事的『私利私欲』,對竝生無疑是可利用的順風車。
  冰上竝生──『篝火』現在短期之間的目的只有一個。
  那就是救出自己的上司空空空。
  守護空空空。
  只有這一點而已。
  地下道即將走到盡頭──眼前的路沒有分岔,只有一條通往地上的樓梯。雖然竝生是第一次走這條路,但是不消說,她當然連自己接受指示的場所都事前調查清楚,也不覺得有什麼好意外──只是她接受的指示內容是『用這種交通工具經過這條路徑,最後走過地下道,準時在什麼時候在哪個地點到達』。雖是具體,但完全搞不懂到底左博士到底要竝生做什麼。
  要是擔心有人跟蹤或是追蹤的話,交給竝生自己安排反而才更可靠──這段引路指示與其要防範第三者,其實應該是為了防備竝生吧。
  恐怕有些消息左博士不希望竝生知道──可能還不少,所以才要盡量避免讓竝生獲得資訊,而且還參雜一些用來混淆視聽的多餘情報,讓竝生多做白工,試圖藉此限制竝生的行動,一定是這樣沒錯。
  前天兩人要見面的時候,竝生明確指定了一個地點。那時候右左危使了一手令人驚訝的表演,把整個場所據為己有(雖然她說了一個煞有其事的理由,但竝生還是認為她只是在表現,為了讓竝生看到彼此能力上的差距),所以她也在防備竝生以牙還牙吧──或者防備竝生使出更激烈的手段。
  明明是她主動提出那麼強人所難的合作提議,卻又防備竝生背叛,竝生感覺這也未免太不講理──可是這倒也是理所當然。那名才女的個性原本就不信任任何人吧。
  就竝生的感覺來說,自己現在老早已經做出許多違反規定的事,早就已經沒辦法回頭,哪能搞什麼背叛或是回頭上岸之類──不過左右左危身為一名科學家,可不會隨便相信『人心設計圖』。
  一定要具體營造出一個讓人無法背叛的環境,否則無法安心──如果說左博士無法完全相信人心,竝生就覺得她的肚量也太狹窄。不過期待那個女人有什麼肚量,那才是大錯特錯。
  這或許是一種態度。
  或者說,這也是一種表現。
  雖然我向妳提議合作,但這不代表我相信妳,所以妳也不要誤會──千萬不要心軟,一個不小心就相信我了。這就是她的意思。
  「…………」
  竝生拾級而上來到地面,發現前方停著一輛車──雖然她早就想到接下來應該會有人開車送她,但車種卻是意料之外。
  此時此刻的狀況當然是隱密為上──竝生猜想也不會是一輛貼著隔膜的租用車等著她。她總以為(毫無根據地以為)如果是左右左危的話,就算情況有些難度,但應該會用直升機或是什麼東西把竝生『運過去』──可是這個猜想也不對。
  停在眼前的是一輛大型卡車。
  雖然是高級車廠的卡車,但這輛車的龐大比製造商名稱更惹人注目。那是一輛二十噸級的卡車。車體大成這樣,感覺起來已經不像是車,更像是一棟建築物一般。
  怎麼可能,這輛車應該是無關的車輛吧。
  表情僵硬的竝生心裡這麼想,說服自己這麼想。可是就在她往地面踏出一步的瞬間,卡車的貨櫃門打了開來。如果要把貨櫃門打開當作只是偶然,那也太說不過去了。
  竝生忍不住胡思亂想起來,那個女人該不會只是想讓我大吃一驚而已吧……竟然找來這麼惹人注意的車子,而且這是要我坐上載貨台的貨櫃裡頭嗎?
  引人注目反而會成為判斷的盲點,竝生也承認這種思考方式有效,但還是不太喜歡這種做法……不過如果左博士是明知她不喜歡還刻意準備了這輛大卡車,那竝生也莫可奈何。
  竝生重新認識到那個女人實在無藥可救,然後不改原本的步調,直接上了卡車的貨櫃裡。彷彿相信這就是她能盡力表達的一絲反抗意志。
  當然實際上她什麼都不相信。

  2

  「歡迎啊。」
  「…………」
  那個人──左博士人就在後車廂。貨櫃中有一套沙發,她正優雅地坐在沙發上。
  有的不只是沙發而已,貨櫃當中陳設著一整套家具,擺設看起來就像是旅館房間一樣。
  雖然沒有廚房,卻有冰箱和流理台,如果要吃一點輕食的話,可能真的有得吃──竝生甚至覺得有些奇怪,右左危怎麼沒有一隻手捧著酒杯等自己來。不過要是她演到這種程度,竝生應該會很驚訝到很無言,然後直接扭頭就走。
  就這方面來說她也很懂得節制,知道界線在哪裡。
  真是,簡直就像是露營車一樣──不對,卡車原本就不是設計成這麼用的,還是沒有像露營車那樣的舒適宜人。
  「幫我把門關上好嗎?那個門不是自動的──聽說像那些企業大老一樣習慣有人開車接送的人都以為所有車門會自動開啟。他們還以為連計程車的車門都是自動的呢,真有趣。」
  「…………」
  竝生不知道哪裡有趣。
  她是說平時有搭計程車的人在搭乘普通汽車的時候,以為駕駛會幫忙開車門,所以等著門自己開──是這個意思嗎?
  還是說是某種比喻?
  無論如何,右左危說的就只有『幫我關門』,對這句話起反感也沒什麼意義,就這點小事而已。要是咄咄逼人地問為什麼得要關門,又顯得太不理智──又不是男性和年輕女孩單獨談話,需要講究禮節。
  竝生把門關上。
  考慮到這場會談是密談性質,她本來還在想是不是該把門鎖上。可是還沒來得及有什麼動作之前,貨櫃好像就喀嚓一聲上鎖了。看來門雖然不是自動門,鎖倒是自動鎖。不,搞不好這本來就是自動門也說不定──這點程度的小改造,右左危很有可能會改。那就搞不懂為什麼還特地要竝生來關門了……難道是要求竝生去關門,然後內心把她當笑話看嗎?
  ……她的興趣,應該說她低俗的興趣太高深了,竝生實在摸不透。
  要是聰明人的話,還是別去了解比較好。
  「……我還以為──」
  竝生一邊說,一邊向右左危走去──她問也沒問一聲,直接就在面對面的沙發上坐下。要是求職面試的話,這時候已經被掃地出門了,但她可不是來找工作的。
  她要找的是情報。
  「會有車子把我送到會面場地去──妳的意思要在這裡談是嗎?左博士。」
  「不,不是這樣喔──只是為了對妳表示禮貌,所以由我親自來接妳而已,會面的場地不是這裡。」
  又左危轉頭看了看貨櫃內部──整理得有如房間一般的貨櫃內部,彷彿要看清楚這裡似的。
  看她一臉志得意滿的樣子,難道這房間是依照她的品味設計的嗎?
  但要真是如此的話,接下來她又說了這麼一句話:
  「我已經計畫好了,這輛車把我們送到目的地之後就會報廢掉。」
  若無其事地說道。
  「連貨櫃裡的東西也不留。」
  「…………」
  竝生是不是該覺得慶幸,至少她沒有說連司機也不留。雖然她告訴自己感情盡量不要被打亂,可是右左危看著竝生的樣子好像饒富趣味,說道:
  「別露出這種表情嘛。」
  竝生還以為自己想的事情顯露在表情上,但就算她面不改色,右左危可能還是會說同一句話──簡單來說,右左危只是在捉弄人而已。
  「再說這輛車是今天才交車的,我也沒什麼感覺──我這個人對物質沒什麼欲望,到手的東西馬上就會扔掉了。」
  「……當然也是有湮滅證據的用意在吧?」
  竝生說道。
  語調與平時沒兩樣。
  應該與平時沒兩樣。
  「妳不覺得這樣做太大費周章了嗎?只為了去會面場地,特地準備這麼一大輛卡車,用完之後立刻就報廢掉──我感覺這麼做反而會留下足跡。」
  「『我感覺』。在我面前憑印象說話,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右左危聳了聳肩。
  「不要緊的,這部分我處理得萬無一失。」
  「妳以為大搖大擺的準備這種大型車,祕密行動反而比較不會揭穿是嗎?要是不喜歡『我感覺』這種說法的話,那我就明白說了──我認為這種隱匿工作一下子就會被逮到尾巴。就算妳說什麼萬無一失──」
  「妳還真是神經質耶──別擔心,竝生。因為我本來就沒打算要隱瞞,我說萬無一失就是這個意思。」
  「…………」
  竝生愈來愈覺得莫名其妙。
  還是老樣子,光只是隨意說說話而已,感覺就好像走入迷宮一樣──為什麼見面還不到五分鐘,就會變得如入五里霧中一般呢?
  「……也就是說妳這麼做,用意不是為了湮滅證據嗎?」
  「湮滅證據的用意是有──可是我不認為能夠真的瞞天過海。因為我們現在要做的事情、要打的壞主意可是對地球鏖滅軍最大程度的背叛──人家可不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算了。」
  「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論冷血無情,地球鏖滅軍可是無人能出其右。竝生根本不覺得組織什麼時候曾經對自己的成員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過了。
  可是右左危說這次的事情是最大程度的背叛,這一點竝生頗有同感──因為現在她們要做的事情是妨礙地球鏖滅軍動用對地球兵器──『新武器』。
  「所以我認為只要瞞得過短短一時就夠了──根本沒想到要瞞到底。要是那樣想的話,哪還有命在啊。只要今天到明天這段時間我們的行動不被發現就好了。為了達到這個目的,與其暗中偷雞摸狗,倒不如像這樣光明正大行動……『假裝』光明正大行動比較有效率。」
  「…………」
  那她指示竝生莫名其妙繞遠路過來,果然不是為了防備地球鏖滅軍,而是防備竝生了。
  關於這件事,竝生也不打算抱怨什麼。但既然她有心防備,就不要隨隨便便說什麼『我們』。
  說『我』和『妳』就好了。
  「假如我和妳的計畫順利完成──事情會變得怎麼樣?如果照妳說的東窗事發了,到時候會變得怎麼樣?」
  「什麼變得怎麼樣?這是什麼意思?能不能說得再仔細一點?」
  「我是說能不能全身而退,當然是這個意思。」
  這還用說嗎?
  這種理所當然的事,竝生都不想講了。
  「既然妳不打算隱瞞到底,當然就會東窗事發──無論我怎麼善後都一樣。假設屆時『新武器』不會動用在四國上,我的上司也平安回來…………可是我和妳應該沒辦法全身而退吧?別說全身而退了──可能都沒辦法善了。應該免不了得接受某種處分吧?」
  就算右左危要竝生講詳細一點,但她生理上就是不想把那件事──把那個『某種處分』講得太明白。
  還會是哪一種,這種情況下會有什麼處分誰都知道──那就是死刑。
  這就是上面會給她們的處分。
  「呵呵。」
  右左危笑了笑。
  到底是哪裡好笑──現在的情況明明一點都不好笑。還是說她已經想好計畫,可以保住自己的性命呢?
  不無可能。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兩人的關係根本不是『我們』了──竝生只是最佳的棄子。右左危之所以找竝生合作,只是為了在東窗事發的時候找個人替死嗎?
  「…………」
  竝生愈想愈覺得不無可能,很有可能是這樣,甚至可以說除此之外找不到其他理由──要是這樣的話,就不知道右左危會如何處置空空空了。
  空空會同樣淪為背罪的替死鬼嗎?或者右左危已經打定主意要自己接收空空,把他當作研究樣本?
  「左博士……」
  「我不是說別擔心嗎,竝生。我們絕不會被處分掉的──假設我們的計畫順利完成的話。」
  「…………」
  「該注意的應該是萬一計畫沒有順利完成的話會怎麼樣。妳明白嗎?」
  「……妳的意思是說,如果我們成功阻止組織動用『新武器』的話,只會算上一筆大功,絕不會被處罰是嗎?」
  但她剛才還說自己的計畫是一種『背叛』,要是不會被處罰的話就前後矛盾了──不,右左危說的話哪能一一當真。現在可不是對她『頗有同感』的時機。
  「阻止動用『新武器』這件事本身就已經是『背叛』了──組織絕不會把這當成功勞。雖然沒有前例可循,不過我想應該不會比死刑還輕吧?」
  「既然這樣……」
  「可是我們只要能得到足夠的好處,把背叛行為一筆勾銷,這樣不就好了嗎?雖然我們的背叛史無前例,但只要能夠給地球鏖滅軍帶來史無前例的好處,就算不能一舉成為英雄,至少應該可以獲得緩刑的機會吧。妳不認為嗎?」
  「好處?不,要是計畫成功的話,得到的好處應該就是防止『新武器』被平白浪費掉吧?可是妳之前也講了,就測試『新武器』這方面來說──」
  可以看看『新武器』有多強的威力。
  既然不明室的目的意在測試,剝奪他們使用『新武器』的藉口只會招人怨恨,絕對不是什麼『這樣就好』的情況。
  這種行為就和為了糾正組織的錯誤而對內部進行舉發一樣,不見得能贏得正面的評價。講白了,對不明室而言,管他四國現在發生什麼事、管他是不是地球幹的好事,只要有機會讓他們測試『新武器』的威力就好了──更麻煩的是,他們的行為還符合左右左危這位不明室室長的理念。
  說起來,現在她就好像被自己的行事原則掐住脖子一樣,但是她的態度卻又不像遇到麻煩,未免太輕鬆了。
  話說回來,搞不好右左危根本沒有什麼行事原則──早在她像這樣厚著臉皮跑來找竝生的時候就應該看得出來了。
  「測試『新武器』。是啦,我自己也很想試看看──但要真測下去的話,『新武器』的技術可能會被四國的絕對和平聯盟搶走。我的立場就是要避免這件事發生。但要是不明室以及地球鏖滅軍把『新武器』扔下去的話,或許所有的一切都會被夷平,也不用擔心會被搶走什麼了。這樣的話我主張的正義就不成立。該說是正義還是正義大旗──聽起來就只是找藉口而已。流於情感的人最是難纏了。」
  「…………」
  竝生不知道她口中所說流於情感的人是指什麼樣的人(和左右左危比起來,可能絕大部分的人都流於情感,比較有人性),可是這一點她無法隨隨便便表達贊同。
  原因是因為竝生不知道『新武器』是什麼東西──要是那東西的破壞力真的足以夷平四國,就算要強渡關山,不明室也有理由使用『新武器』。
  無論如何、不管怎樣,現在四國正發生一件非比尋常的事,這一點是無庸置疑──竝生也很難否定組織想要在情況更嚴重之前把事情解決掉,當作從沒發生過。
  因為這就是避免人類受害的『良策』。而當時『巨聲悲鳴』發生的時候,人類就是沒有這種『良策』──他們一定會這麼說『要是等到出事就來不及了』。
  說得沒錯。
  要不是因為有空空空的話,竝生會贊成哪一邊也很難說──一部分的原因也是因為個人情感面,讓她不容易贊成右左危的意見。
  左博士應該不會不了解這些道理──她是知道卻不理會嗎?還是說她果然就是把竝生當成傻瓜一樣耍。到底是哪一邊?
  和左右左危比起來,冰上竝生也算是比較情緒化的人了──可是就算這樣,右左危應該也不是真的認為流於情感的人有多難纏。
  「……左博士,聽妳這樣說,看來妳好像也不認為自己做的事是正確的。」
  「我才不管什麼是正確呢,我只是不想動用『新武器』而已──管它正確不正確,我不想用的東西就是不會用。竝生,就像妳不管正確不正確,無論如何就是要救出空空空小弟一樣。」
  「這種說法──會惹來很多不必要的誤會。」
  竝生這麼說道,用最冰冷的語調說道。
  「我當然想避免身為我上司的那位年幼英雄白白送掉性命,就像妳不希望把『新武器』白白浪費掉一樣。」
  「呵呵呵,妳的意思是說,就像我把『新武器』當成自己的小孩般疼愛一樣,空空空小弟對妳來說也像是弟弟一樣可愛是嗎?」
  「……這個嘛,如果妳想用這種方式解釋的話,要這麼想也行。」
  右左危這些話百分之百是說來捉弄竝生的,所以竝生不再繼續陪她扯下去──只要有人問問題就忍不住回答。這是自己的壞習慣。
  不過右左危就算有人問問題,她也不會老老實實正面回應。竝生也不覺得這種說話方式是什麼好習慣。
  可是右左危很纏人。
  她還不打算改變話題。
  「不不,我不是在和妳開玩笑喔,竝生。相反的,應該說我非常認真。妳擔心的可能是空空空小弟的性命,但如果說我會擔心他什麼,那就不是他的性命而是才能了。」
  「……我也是一樣啊。他那份『識破怪人』的才能在地球鏖滅軍當中不但稀有,而且是獨一無二。我也不希望失去他那份才能。而且身為一名痛恨地球的戰士,要是那份才能平白被犧牲掉,更是令人扼腕。反過來說,我也不是單純只認為應該要珍惜生命──」
  「不對不對,不是這樣……到頭來結果妳還是不希望他死對不對?妳只是把性命這句話換掉,改成才能對吧?」
  「這個嘛……妳這麼說也沒錯……那麼左博士,妳說擔心空空室長的才能又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就像我對『新武器』的擔心一樣──我是擔心他,那個獨一無二的少年會被四國的絕對和平聯盟搶走。」
  「什麼?這種事──」
  絕對不可能。
  她敢這樣──說得這麼有自信嗎?
  那是因為過去這件事就曾經差點成真──其實也不是什麼差點成真,當時絕對和平聯盟根本無意接納空空空以及竝生的前任者(差不多是前任的前任的前任的前任吧),可是雖說當時才剛加入,空空空自己確實曾經想要跳槽到其他組織。
  因為當時吃了大虧,他應該不會再想要去絕對和平聯盟,甚至應該對那個組織保持批判的態度才對──但這種一般的感情論在空空空的面前一點意義都沒有。
  他對這種事想必根本不會放在心上。
  就算他對絕對和平聯盟不至於一點壞印象都沒有,但肯定有和沒有都差不多──所以竝生不敢打包票絕對不可能。
  空空空被絕對和平聯盟搶去的可能性──
  「他被絕對和平聯盟搶走,對左博士妳來說會有什麼不便嗎?」
  「我沒說什麼不便啊,我是說會擔心而已。」
  「在妳面前,意思都一樣吧。」
  「不,當然完全不一樣啊──不管是在我面前還是在我背後。不過就妳來看的話,可能會覺得一樣吧。」
  右左危輕笑幾聲。
  「要說不方便的話,他可能被其他組織搶走,我認為對地球鏖滅軍來說或許不是非比尋常的威脅。說不定他本人就有心想要到其他組織也說不定──特別是想去絕對和平聯盟。」
  「如果妳是指過去的事情,左博士。就算是那時候,當時空空室長也絕不是自己主動想跳槽到絕對和平聯盟──」
  「我知道啊,妳想說都是因為劍藤犬个與花屋瀟的關係對吧?不過他那麼缺乏自主性,像那樣隨著周遭的安排搖擺不定。依照這次的情況,這也是我擔心的原因。若按照妳的說法就是不方便了。」
  「…………」
  曾幾何時,不方便被改換成好像是竝生的主張一般。其實她的感情與其說是擔心(或是不方便),更像是不安。
  空空空本來就已經生死不明,現在又聽說可能落到其他組織的手中──她心裡當然平靜不下來。
  「可是左博士,妳是有什麼根據這麼說呢?說絕對和平聯盟可能打算搶奪空空室長──」
  「妳這麼說意思也有點不對。因為我擔心的狀況不是『絕對和平聯盟可能打算搶奪空空空小弟』,而是『空空空小弟被絕對和平聯盟搶走』。」
  「……?」
  「覺得這兩句話一樣嗎?妳一定會這麼想吧……但就是有點不同。也就是說如果空空空小弟在現在四國這種局勢下還活著──如果登陸已經四天都還沒死的話,我只能說他肯定是利用了絕對和平聯盟。」
  「利、利用?」
  「正確來說,我只能說他肯定是利用了絕對和平聯盟的魔法少女──這樣才對。」
  魔法少女。
  前幾天右左危也稍微提到過的──那個嗎?
  因為聽到這個名詞忍不住為之失笑,所以竝生才會答應和右左危合作(當然不會只有這個原因,那件事只是一個契機)。但她還不曉得右左危提到魔法少女到底是說真的還是假的。
  魔法少女是一種比喻嗎?諷刺嗎?還是說──事實呢?
  竝生看不出來。
  「因為憑他帶去當裝備的那些低等科學技術,根本不可能在現在四國殺出一條活路──可以說唯有把魔法少女拿來善加利用、活用、收用,他現在才有可能活著。」
  「實際上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這件事我本來打算之後再問的──左博士,妳的看法呢?」
  竝生心想,不管先問還是待會問,反正她也不會正面回答,所以還是決定現在先問了。
  「妳覺得空空室長現在還活著的機率有多大?」
  「哈哈,明明說現在活著,卻還問我機率嗎……簡直就像是薛丁格的貓一樣。把實驗箱打開之前,只能用機率判斷箱子裡的貓活著還是死了──我覺得這個實驗不用貓應該也沒差,不曉得薛丁格博士是不是討厭貓啊?要是這樣的話,就饒富趣味了。」
  「……為什麼會饒富趣味?」
  竝生覺得很厭煩,右左危果然不肯乖乖回答問題──在問這個問題的同時,她甚至想乾脆離開這個貨櫃算了。實際上她當然不可能就這樣離開,而且就算作勢又走,右左危也不為所動吧。
  「不對不對,我是說如果薛丁格博士討厭貓的話,這個實驗就很奇怪了。因為機率上來說,實驗箱中的貓不是有可能『活著』嗎?要是真的討厭貓,就應該設計一個實驗器具,做出貓咪百分之百『已死』的狀態才對啊。這麼說難道薛丁格博士喜歡貓咪嗎?可是如果他喜歡貓,就應該設計一個貓咪百分之百『活著』的實驗裝置──妳看,是不是很有趣?也就是說薛丁格的貓這個比喻同時也代表在開箱子之前,只能用機率判斷薛丁格博士到底是愛貓還是討厭貓了。」
  「……喔,這樣啊。」
  這就像是用比喻去比喻另一個比喻,竝生知道好像哪裡本末倒置,可是因為右左危說得如行雲流水一般,整體反而讓人聽得莫名其妙。只是有一件事可以確定,現在談這件事和空空到底是生是死絕對沒有任何關聯。
  還是說右左危言外之意是說,如果認為空空還活著的話,代表竝生對空空有好感。認為他死了的話,代表對空空保持反面態度呢?
  就算她這是在揶揄竝生的感覺,這也未免太隱晦,何止是聽不懂而已,甚至連氣都氣不起來。
  「……簡單來說,空空室長是不是還活著就像實驗箱裡的貓一樣,就連左博士妳也沒有頭緒是嗎?」
  如果論竝生個人的意見,要把空空比喻成動物的話應該是狗,而不是貓。總之她雖然聽不懂,但還是懷著挑撥的意思,說了這麼一句話──可是這種膚淺的行為不符合她的作風。
  左博士的人格可沒那麼簡單,聽到人家說『妳應該不知道』就會發飆──她這種類型的學者,要是有什麼事情是她不知道的,反而會覺得很高興。
  「是沒有啊,沒有任何頭緒──所以空空小弟才有趣。現在我的興趣主要還是擺在『新武器』上──但無論是空空小弟或是『新武器』,要是被絕對和平聯盟搶走的話,我都會覺得很惱火。所以對我來說,最糟糕的故事大綱就是空空空小弟現在已經被絕對和平聯盟吸收,而且我們組織動用『新武器』之後還被他搶走──而且這個故事還很有可能會成真。應該是目前最有可能會發生的故事了。」
  照這個意義上來看,我是認為空空空小弟現在還活著──右左危終於對竝生的答案給了一個類似回答的回應。
  雖然內心還是有點難以釋懷,不過既然右左危說空空還活著,他應該就還活著吧──即便這句話根本不能保證空空的將來或是人身安全,更別提能夠保證他可以平安回來。
  他還活著。
  那孩子──還活著。
  「不過根據我的預測,現在絕對和平聯盟的狀況應該超過一半的組織機能都已經癱瘓。要趁虛而入的話,這就是機會了──這也要看空空空小弟和魔法少女建立起什麼樣的關係而定。」
  「什麼樣的關係是什麼意思?」
  右左危用一臉笑咪咪的表情回應竝生的疑問──我也真傻,受的教訓還不夠嗎?竝生改變主意,決定陳述自己的預測。
  不管個性再怎麼怪,右左危終究是研究人員出身──雖然不會接受別人的挑釁,但卻像是職業病一樣愛幫學生『打分數』。
  就算答案出自一個成績再爛的學生,只要有人提出假設,她應該就忍不住想要幫人家打分數。
  「妳的意思是要看他在當地和四國的悻存者建立起什麼樣的合作關係對吧?是締結了不平等條約,或者是多多少少對空空室長或地球鏖滅軍有利的合作關係──」
  雖然魔法少女這種名詞很可疑又缺乏可信度,可是竝生覺得現在的四國恐怕再也找不到其他名詞比『倖存者』更沒現實感了──右左危口中所說的幕後元凶絕對和平聯盟應該不只是『超過一半的機能癱瘓』,照常理來說應該已經垮台了才對。
  竝生心裡怎麼都免不了擔心自己是不是被設計,只是一個人演獨腳戲而已。但還是按下情緒,繼續說道:
  「可是仔細想想,空空室長真有可能和倖存者建立合作關係嗎?如果要論關係的話,他和倖存者建立起敵對關係也不足為奇──如果這次事件是絕對和平聯盟在背後操控,來自外地而且又是來調查當地的空空室長應該會變成優先要排除的對象才是。」
  還是說,這也取決於絕對和平聯盟組織是否有在活動?
  因為外界無法窺得當地的狀況,總之也只能靠想像了。
  「假設是敵對關係的話──左博士您認為現在為時已晚了對吧。」
  竝生不是用詢問,而是採用確認的方式問這個問題。或許是因為她挑對方法的關係──
  「沒錯──不,這也很難說。雖然她們的『魔法』超出常人的理解,但空空空小弟的才智也不是一般人能夠了解的──就算雙方變成敵對關係,只要最後能夠合作就沒問題了。不是有句話常說嗎?昨日的敵人就是今天的朋友。」
  右左危用這句話幫竝生『打了分數』。
  「就像我和竝生妳一樣啊。」
  「…………」
  竝生可不打算點頭迎合這句話。
  她只是覺得──這個人還是老樣子,把一件推測講得好像自己親眼看過似的。
  右左危當然只是說得『好像親眼看過』,並不是真的看過。可是實際上四國發生的事情幾乎就和她說的一樣──空空空與幾名魔法少女一再重複敵對與合作的過程,直到現在。他不斷重複實踐『昨日的敵人就是今天的朋友』這句話,所以活到今天──一個看不到明日的今天。
  雖然冰上竝生沒辦法把事情說得『好像親眼看過』一般,但她多少也知道右左危那番『好像親眼看過』般的假設有多少機率會說中。
  「那只能祈禱空空室長和他們能建立起對等的關係了。雖然這種交涉是他的拿手好戲……」
  雖然嘴巴上這樣說,但竝生覺得她也不知道空空到底擅不擅長和人交涉。站在空空的直屬部下又是隨侍的立場,她自認自己比其他人更有資格評論空空空這個人,可是一旦真評論起來,不知為何感覺好像在描述一個虛擬的人物一樣。
  「但就算空空室長在當地真的與人一起通力合作──能不能活著從四國回來又是另一回事了吧。」
  「是啊。當然還有一種可能性,他和人合作之後,反而更難從四國回來。撇開這一點不談,目前我們還不知道到底要怎麼樣才能離開四國。這也要看他們進行的實驗室什麼內容……」
  「實驗?」
  竝生聽得一頭霧水。
  還要繼續講薛丁格的貓嗎──她感到有些不耐,但右左危對這件事並沒有再多提。
  竝生猜想右左危可能知道些什麼,但既然她不打算講,那自己就等於和一個毫無所知的人說話一樣。
  「該說是實驗還是遊戲呢?還很難說呢。」
  右左危只說了這麼一句──
  「算了,空空空小弟那邊的事──或者該說四國那邊的事也只能交給他了。」
  ──又把話題拉回來。
  但如果右左危的結論就是四國方面只能交給空空處理的話,這樣根本不算把話題拉回來,彷彿只是拋開這個話題一般──
  「不是不是,交給他處理的只有四國方面的事情而已──我們在討論的是如何從本州這邊進攻絕對和平聯盟。也就是想要來個裡外夾擊。」
  「……可是我沒有打算要和絕對和平聯盟吵架。這就好像是自相殘殺一樣,如果要我選擇的話,老實說我不想這麼做。」
  「別擔心,不管妳想不想,最後還是會變成這種局面。所以妳不用在意。」
  「……是嗎?」
  要竝生別在意就別在意,恐怕沒這麼簡單……但考慮到左博士說的話不能一一當真,竝生倒還真想排除萬難聽從她的意見。
  「但說到最後的局面,結果我們──」
  竝生一不小心就說成『我們』了。
  她本來想改口講我和妳,但終究覺得不恰當,所以還是忍住繼續說下去:
  「我們最終必須面對的不是絕對和平聯盟,應該是地球鏖滅軍吧?這樣該說是自相殘殺,還是同室操戈呢。」
  「所以我說不用操這個心──如果我們在與絕對和平聯盟作戰的時候能得到好處就沒問題了。如果我們一起的話喔。」
  右左危一而再、再而三地重複『我們』這兩個字,彷彿這才是重點一般。這個人的個性真是糟糕透頂。
  「就是妳之前假設只要能夠獲得足夠的好處,把背叛的罪一筆勾銷嗎?可是……」
  既然右左危那麼敏銳,連竝生說錯話都沒漏聽。那麼她更不應該會沒聽見剛才竝生說過的話。就算她們成功防止『新武器』被浪費掉,可是這種將功折罪的道理適不適用又是另一回事──
  「我的意思是說,我們為了阻止『新武器』發動、為了保護空空空小弟和絕對和平聯盟對上,同時也代表會和『魔法』對上。」
  右左危說道。
  「那麼當我們和絕對和平聯盟敵對的時候,只要反過來把他們的『魔法』搶走,這樣就能避免『新武器』被搶走、避免空空空小弟被搶走。妳不這麼認為嗎?」

  3

  自從坐進卡車的貨車廂之後沒多久,竝生完全就被左右左危牽著鼻子走(當然這本來就是右左危打的算盤),在毫無頭緒的情況下和她對談──就在這段期間,不知曾幾何時,卡車好像已經開始移動了。
  聽到右左危說的話,讓竝生赫然一驚,好像被蒙頭潑了一盆冷水一般,讓她的情緒被迫冷靜下來──這時候她才聽到好像是車子震動的聲音。直到前一秒中,她都還以為車子尚未發動,還停在原本的地方──被擺了一道。這下子至少她就沒辦法從乘車的感覺推測車子要載她們到哪裡去了。
  明明把她當傻瓜看,防她倒是防得滴水不漏。
  該不會右左危其實對她的評價很高吧?難道這個人其實沒有竝生想像得那麼看不起她嗎?
  也罷,怎麼樣都無所謂……
  這輛卡車行駛起來這麼安靜無聲,難道是電動車嗎?要是這樣的話,這種特別訂製品也未免太耗費功夫了──市面上絕對沒有販售。
  「把『魔法』──搶走?」
  「對,要一把搶過來──這是唯一一個可以讓我們兩人達到各自的目標,之後還能保住性命的方法。」
  右左危說道。
  她這個人難得會用這麼淺顯扼要的方式明白點出重點。
  「對高層來說,『魔法』是完全未知的技術,而且在對抗地球的時候還能大大派上用場。要是能夠得到這種超出現在科技水平甚多的技術,不管我們對地球鏖滅軍做出何種背叛行為,應該都能一筆勾銷吧?」
  「…………」
  一筆勾銷──原來是這樣。
  前提當然是如果魔法真的存在──但如果右左危說的是事實,造成現在這個局面的元凶不是地球而是絕對和平聯盟的話,就代表他們擁有能夠消滅四國三百萬人居民的力量。就算不是力量,也具有這種技術。
  如果人類也有可能實現那種甚至讓人懷疑是地球發動攻擊的破壞力──當然會想占為己有。地球鏖滅軍一定會想要到連口水都流下來。
  組織一定會非常想要搶到手想要到連背叛者都可以原諒的程度。
  這樣的話──
  「……事情會這麼順利嗎?」
  但竝生很小心謹慎,沒有輕易就上鉤──她甚至覺得右左危會提出這種一舉兩得的提議,根本就是上天要她更加謹慎的信號。
  不用白白浪費『新武器』,又能保護空空空,而且連威力強大的『魔法』都能得到手──這也未免太走運了點。
  可不只是『順利』而已。
  簡直就像是童話故事裡的快樂結局一樣。
  「就算我們得到『魔法』,或許我和妳還是會遭到處分──遭到處刑,因為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
  「像這時候,我和妳應該都有能力想辦法讓自己還有利用價值吧。妳應該不是在提議把得到的魔法全都一五一十向上報告,做出這種抹殺自己『利用價值』的傻事吧?」
  右左危喜孜孜地看出竝生心中的變化,愉快地這麼說道:
  「再說也沒有什麼順利不順利的,這件事其實也沒那麼美好,不是什麼好康,反而是一種痛苦的抉擇。因為站在我的角度,本來是以別的形式接觸他們的『魔法』。為了這個把戲,我已經把很多腹案都放棄了。」
  「……我們應該怎麼行動才能把妳說的『魔法』從絕對和平聯盟手上搶過來。具體細節現在就暫時按下不談。反正就算問了,妳也不會告訴我。」
  「哎,那也不見得喔。妳要不是問一次試試看?」
  「對妳來說──」
  竝生連想都不想。
  「對妳來說這件事或許沒什麼好處。可是對我而言可是好處多多,所以我不能隨隨便便就輕信。」
  如果這個解決辦法對右左危沒有什麼甜頭,但要是說對竝生而言光是這一點就算是『好事』的其中之一,好像又有點太刻薄了──不,應該一點都不刻薄。這樣的話反而會讓這件好事有一個完美的結局。
  「看妳這個表情,我遇上麻煩妳反而好像很高興喔。」
  右左危說道。
  竝生不認為自己的表情有任何變化,但右左危似乎還是有這一點自覺──也就是說知道竝生不喜歡她。
  「可是竝生,這件事也會讓妳很傷腦筋喔。說傷腦筋不太對,應該說困惑吧──像妳個性這麼嚴肅,應該會比我加倍更傷腦筋。」
  「比妳加倍更傷腦筋?」
  「因為妳這個年紀給人稱作魔法少女,多少會覺得很難堪吧。」
  「…………」
  她好像很樂。
  可是竝生倒認為比較尷尬的應該是更為年長的又左危吧,她甚至已經是一個女兒(或許應該說曾經是)的母親了。
  「現在社會上已經完全習慣無論年紀多大都可以自稱為女孩子的風潮。但就算這樣,要自稱少女還是不太像樣。畢竟我們已經沒有荳蔻年華的感覺了。」
  「……我可以把妳這段發言當成是開玩笑嗎?只是在胡扯而已。」
  「如果要問我是不是在胡扯,當然是在胡扯──可是真正胡扯的應該是魔法少女這種概念才對。也就是說這件事不是什麼好康,而是一件很扯的事。」
  「左博士──」
  「簡單來說,我們的人生在這一刻之後會完全變色──過去妳建立起來的資歷、個性大概都會一夕瓦解。就算再怎麼解釋得頭頭是道,大多數的人還是會認為我們腦袋有問題。」
  「…………」
  的確沒錯。
  要是這樣的話,會遭受打擊的不是右左危而是竝生了──因為現在已經有很多人認為右左危腦袋有問題,如果多幾個人也沒差的話,的確是沒什麼差別。
  相對來說竝生可就不能這樣。
  她會形象掃地──應該說人生會天翻地覆。
  「竝生,妳有這種覺悟嗎?有這種膽量嗎──妳有這種膽量讓自己置身在異常的狀況之下,甚至失去所有朋友嗎?為了活命,妳能夠接受給人當成異類看待嗎?」
  「……我不曉得妳說的話有幾分是真的。但如果能夠得到那個叫『魔法』的東西,而且還能成為對抗地球的王牌的話,不管什麼人怎麼看我,這些事都屬於『無關緊要』的小事。」
  只不過──竝生說道。
  就算對方是右左危,為求謹慎還是事先問清楚。不,正因為是右左危才更該問。
  「這個問題可能稍微脫離主題,而且對左博士妳來說可能真的也不是什麼好事……或許讓妳很不愉快,而且又本末倒置的事也說不定。」
  「什麼事呢?」
  「如果我們真的順利拿到那個叫『魔法』的東西,而且還成功把技術提供給地球鏖滅軍的話──即使結果得忍辱在這個年紀還給人叫成少女、叫成魔法少女──要是這樣的話,妳千方百計想保護的『新武器』不就價值一落千丈了嗎?這不是──本末倒置嗎?」
  空空空想必不會因為這個緣故就失業,但要是導入了這種超常技術,過去地球鏖滅軍仰賴的最先進科學可能會變成無用武之地。這對地球鏖滅軍的開發室或不明室來說何止是困惑而已,應該已經是一種屈辱吧?
  「何止是無用武之地──呵呵,反而是我們會被當成是傳統美好時代的迷信吧──真是好笑,本來魔法應該才是迷信才對。」
  竝生本來擔心要是在這時候點出這件事,右左危會不會因為喪失保護『新武器』的意義而放棄原本的計畫。但不消說,右左危似乎也了解這個道理。
  是竝生杞人憂天嗎?
  「不要緊的。亞瑟‧C‧克拉克說過,『高度發展的科學都與魔法無異』──可是讓科學吸收魔法的精華也是科學家的工作。而且……」
  平時說話總是充滿抑揚頓挫,自信滿滿到令人厭惡的右左危接下來卻壓低聲調,好像喃喃自語般說道。因為聲音太小聲,所以聽不太清楚──竝生覺得她好像是這樣說的:
  「我的『新武器』吸收魔法技術之後,反而才能更臻完美──」
  竝生刻意裝作沒聽見──沒有表現出任何反應。如果要把那句話當成瘋狂科學家左右左危博士的真正目的,竝生自己可能會陷得太深──而且竝生也不願意去想,為了要實現那個目的,竝生自己──以及整個地球鏖滅軍究竟會引發什麼樣的悲劇,又會被捲入什麼樣的悲劇當中。
  說不定我現在正出力協助創造出一頭可怕萬分的怪物。現在我應該做的事不是和她合作,而是撕毀約定,為了保護人類,阻止左右左危現在這種冷靜的失控行為。
  她心裡這樣想,下意識卻逃避沒辦法保護空空,不能拯救他的事──其實這才是真正的本末倒置。
  這時候冰上竝生的決定是正確的嗎?或者單純只是逃避問題,拖延解決問題──只不過是把一大筆欠債留給未來?目前當然還不得而知,可是竝生本人感覺可能後者的含意更強烈一點。
  「妳這麼好心,還擔心『新武器』會被『魔法』超越,這一點我姑且會放在心裡──可是現在的目的是先解決眼前的困難。如果怎樣都會失去『新武器』的話,當然要盡量拖延到最後一刻,對吧?更何況如果事情演變到你爭我奪的局面,當然要當掠奪的那一方。」
  任何人都一樣──右左危這麼說道。
  說到解決眼前的困難,竝生的上司可以說具有職業級的水準。站在竝生的角度,右左危這番意見的主旨能不能接受是另一回事,唯獨『任何人都一樣』這一點,她很難否認……
  「與其被人搶走,不如自己放棄。這一點就和談戀愛的機制一樣。」
  「從妳的口中談論戀愛,聽起來就像某種難笑的笑話──不過我了解了。」
  「嗯?妳了解了嗎?了解什麼呢?」
  「……我的意思是說已經了解對我和妳來說,得到魔法不全然是好事。得到魔法實實在在也會帶來一些困擾與不方便。」
  困擾與不方便『實實在在』存在。這種思考方式雖然算不上健康正面──不過竝生本來就深信人生不是幸福的,人活著本來就是一種悲劇。所以也難怪她會這樣想,她的性情就是這樣。
  「那麼簡單總結之後,應該就是像這樣吧,這是我個人的見解──接下來我和妳要想辦法和人在四國內的空空室長取得聯繫,在『新武器』動用之前讓四國的現況有個了結──突破這個異常狀況。用這種方式防止組織動用『新武器』以及防止空空室長殉職──同時為了保護我和妳的人身安全,以及為了對地球鏖滅軍表示效忠,還要從絕對和平聯盟的手中搶奪那種叫作『魔法』的技術。這樣正確嗎?」
  「嗯,還好啦,還算正確──很高興能和妳有相同的共識。」
  「…………」
  拜託別說這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話。
  她們兩人共有的只有危機意識,絕不是全方面的想法──竝生很想婉拒這種彷彿冰上竝生與左右左危已經互相交心般的表現方式。
  更別提那種兩人好像已經和解似的說法,那更是敬謝不敏。
  「好了。」
  竝生說道。
  「接下來問題就是要如何才能實現目的了。妳說對吧,左博士?剛才妳說的一切,不管內容是什麼、用什麼方式表現,那些都只不過是目的而已,根本算不上是具體的方法吧。實際上我們就是踏不出所需的第一步,沒辦法和空空室長聯繫。」
  對竝生來說,這才是一切的原點。
  這才是起點。她被迫忍受了這一切不快,要是到頭來仍在起點原地踏步的話,那真的是不知所謂了。
  搞不好這三、四天的時間讓竝生自行活動還比較有效率──希望別演變成這種狀況。
  右左危用這麼大膽、這麼決絕又無路可退的方式把人拖下水,這時候應該不會說什麼『接下來我們現在一起努力想辦法』之類的話吧。
  所幸──
  「妳放心,山人自有妙計。」左博士這麼回答道。
  其實竝生也不是真的擔心──但對象畢竟是左右左危,天知道接下來她會說出什麼話來。就算嘴巴上說山人自有妙計,又能信她幾分呢──分分秒秒都不能輕忽大意。
  果不其然,右左危這時候又接上『話雖如此』這句反義連接詞。
  「話雖如此──和空空空小弟聯絡之前,我們還有一些準備工作得做。今天接下來的時間,我就是要講這件事,而且動作要快。」
  「事前準備──是嗎?」
  「是啊,為了這件事的檯面下工作,我今天忙了一整天──還是說妳以為我都在玩嗎?」
  「…………」
  竝生沒有認為她一整天都在玩,只是懷疑她可能在同時處理其他的工作。不,她也沒說沒有做其他工作,現在就放下疑心還太早了。
  總之竝生沒有必要道歉。
  誰叫她平時素行不良,所以人家才會不相信她。
  「要做什麼樣的事前準備?妳又做了什麼檯面下的工作呢?」
  對右左危來說,現在跑來和竝生見面本身就已經是事前準備、檯面下工作的一環了。但竝生不管,還是決定要問一問。
  她一個不小心就這樣老老實實地開口問了──明知這樣問的話,右左危不可能會老老實實回答。
  「這個嘛──應該就像是把模糊的時限整理得更清楚一點吧。對科學家來說,到頭來最大的問題總是時間、時間、時間──愈來愈像是交期問題一樣。」
  「…………」
  依照慣例,她的回答方式好像在打迷糊仗一般。
  所謂的時限應該就是那個吧。從話題的內容來看,應該是距離『新武器』投入戰場的時限──一個禮拜吧。
  就是空空空潛入四國之後一個禮拜。就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是她上司未經討論,自行任意決定,而且還決定得很草率的時限。
  現在已經過四天了。
  照這樣算起來,空空空失去聯絡之後,時間已經耗掉超過一半。
  「只要一個禮拜過去,『新武器』在超過的第一秒鐘就會立刻投入四國……只是既然是時限,我覺得應該沒有任何曖昧或模糊空間。就某種意思上來看,應該找不到比這更明確的時限──更明確的死路了。」
  「不不,竝生。妳這種思考方式可真的太缺乏深度了,甚至還很危險──老實說,和這種方式思考的人合作很麻煩的。」
  既然合作起來很麻煩的話,那就拆夥吧。竝生很想這樣回嘴,但要是靜靜聽她說的話,看來關於這一點、唯獨這一點,右左危的看法似乎才是正確的。
  「什麼意思,妳是說不明室不見得會遵守時限嗎?要是這樣說的話──」
  「這種可能性也有。但我的意思不是這個,而是在那之前的問題。就算『不明室』有意老實遵守約定,但是妳認為他們會傻乎乎地什麼都不做,白白等著約定的日期到來嗎?」
  「……不,所以這樣──意思不就是說他們不一定會遵守約定嗎?」
  雖然右左危口稱『他們』,好像和『不明室』沒關係似的。但『不明室』的人就是右左危的直屬部下──因為她的身分和空空一樣都是『室長』。
  就是因為這樣,所以他們才有可能這麼堂而皇之地打破約定──難道不是這樣嗎?要是他們願意遵守規定的話──
  「就算他們會遵守約定,要啟動『新武器』還是有一些必要的程序步驟啊。」
  右左危這麼說明道。
  「就好比說油輪吧。像油輪那麼大的交通工具,出航之前的事前準備不是很花時間嗎?引擎發動之後到船體開始移動大概需要三十分鐘到一小時吧。這一點對不明室的──我的『新武器』來說也是一樣。」
  說起來的話,就像是出航準備一樣。
  右左危說著,窺伺竝生的反應──竝生感覺她好像在考驗自己的理解能力,真的想乾脆回去算了。可是聽她這麼一說,確實也很有道理。
  「如果用飛機來形容的話,就像是滑行階段的時間是嗎?我也了解規模愈大,準備時間就愈長。那麼──」
  話說到一半,竝生忽然不說了。
  其實她內心真正的想法是──那麼那個『新武器』的設計就是欠缺即時性與機動性了。可是想到右左危對『新武器』的感情之深,竝生可不希望她把自己的想法當成是一種誹謗中傷。
  竝生忍不住覺得奇怪,對方明明講話這麼不客氣,為什麼自己非得顧慮這兒、顧慮那兒的。
  但是『那麼』兩字已經說出口了,她也只好硬加上一句疑問句。
  「──實際上究竟需要多長的時間?妳的言下之意,不會是三十分鐘或一小時吧?」
  「是啊,因為我的『新武器』比油輪還更強而有力──該說單純只是偶然嗎?我覺得這種巧合真是讓人不舒服。」
  「什麼?妳說──讓人不舒服的巧合嗎?」
  「嗯,因為妳那位可愛的上司,空空空小弟不可能會知道不明室的『新武器』啟動時間多長啊──就是大約需要一個禮拜。」
  「…………」
  這應該──是偶然吧。
  之前空空決定自己活動時限的時候,竝生也在現場。她不認為當時空空有考慮過這些。
  我可愛的上司命運到底有多麼不幸。
  「時間當然不是不能縮短,所以也不能一概而論。如果時間抓長一點,也不會超過一個禮拜。要是不明室全員出動,所有人不眠不休工作的話,要在一、兩天內啟動也不是不可能。」
  「……應該可以在啟動狀態下空轉吧?」
  「那當然──最後的承認步驟是可以開關的。要不然根本就是不良品了吧。」
  「…………」
  竝生絞盡腦汁思考──『新武器』需要一點時間才能啟動。這項情報究竟該如何解釋才好。
  如果把耗時一週的時間直接拿來當作基準來看,就算不明室想刻意犯規,搶在空空空的時限用完之前偷跑,但是也不可能來得及啟動嗎?要是他們在空空的時限用完之後才開始準備的話,就是一個禮拜再加一個禮拜,『新武器』實際上要兩週後才會啟動──但這想法才真的是一廂情願,所以右左危剛才才會提出來講吧。
  實際上『不明室』已經設想萬一空空任務失敗──或者認定空空任務一定會失敗,在他登陸四國的同時,應該就已經開始準備啟動了。
  「不對……空空室長這項任務定案的同時,組織就已經考慮要發動『新武器』,所以說不定早在他動身執行任務之前就已經開始準備了。甚至也有可能四國出事之後沒多久就著手準備發動……那麼『新武器』隨時都有可能投入四國。這種情報實在沒什麼幫助啊。」
  「……專業性的事情說太多也沒什麼意義,所以我只講重點。」
  右左危說道。
  竝生很想說。如果可以只講重點的話,希望妳一開始就別那麼多廢話。但這句話她沒有說出口。既然右左危難得願意只講重點,閉上嘴靜靜聽就是了。
  「我的『新武器』要啟動的話,大致分成七個準備階段。要完成七項步驟才會啟動。因為它還挺愛睡懶覺的──我覺得這一點還有改善的空間。這也是我現在還不想動用它的原因之一。」
  「七個步驟──是嗎?」
  「因為我是反對派的事情東窗事發,所以不曉得現在已經進行到哪裡了。雖說是反對派,反對啟動『新武器』的人其實也只有我一個人而已──」
  「妳可是貴為室長之尊啊,難不成他們已經失去對妳的向心力了嗎?」
  「他們對我本來就沒有什麼向心力。」
  雖然右左危用半開玩笑的口吻說道,但自從爆發左在存那件事之後,她對不明室的掌控力確實已經不如以往。
  若非如此,她也不會來找竝生談合作。
  「所以組織把我暫時調離『新武器』的案子──所以我不曉得這條線進行到哪裡。不曉得現在在第一個步驟還是第二個步驟──或者已經進展到第五個步驟了。」
  「七個階段與一個禮拜這個時間基準在數字上相吻合。這應該只是巧合,不是每天進行一個階段吧?」
  「當然是啊。不過他們應該不可能完全放著沒動作──因為那些人滿腦子只想趕快用用看『新武器』。」
  「…………」
  竝生那個在不明室的『朋友』雖然把『新武器』的情報透露給她知道,但對方的地位太低,似乎不是反對派也不是贊成派──所以她不認為那個人也包括在『腦子只想趕快用用看』的『那些人』當中,但應該也不能算是『反對派』吧。
  像左博士這樣的人物竟然也會被迫孤軍奮戰──想到這裡,竝生就覺得心裡有些痛快。可是談到現狀孤立無援,竝生自己也是大同小異。
  「所以今天一整天,我已經讓『新武器』更難啟動了──這就是我剛才說的事情準備、檯面下的工作。」
  「更難啟動?妳是說妨礙『不明室』進行作業嗎?」
  「如果真可以阻礙的話那是再好不過。就像我剛才說過,我完全不曉得現在他們正在進行什麼工程,所以我做的就是把第七階段、第七步驟破壞掉。」
  「…………」
  「他們應該還沒進入到第七步驟,而且安全系統是我設定的,要突破易如反掌,所以就順便連第六步驟也一起毀掉。這樣就暫時可以爭取一段時間。」
  竝生不懂技術上的專業知識,難以判斷要如何看待右左危口中所說的破壞是什麼意思──不過她總不至於實際真的把系統砸毀。
  就算這次機會不用,右左危將來應該還是想起動『新武器』──她當然不可能會破壞到無法修復的程度。
  目的終究只是要爭取時間而已。
  站在右左危的角度,這只是避免那些部下偷跑的計策而已。
  「這樣我們暫時可以不用理會不明室,至少在今明兩天之內──因為就算他們再努力,也沒辦法現在立刻啟動『新武器』。好,讓妳久等了。所以接下來就要請妳出力囉,冰上竝生小姐。」
  說完之後,右左危看了看時間。
  她看的不是手錶,而是掛在貨櫃裡頭的掛鐘──就是因為連這種東西也有,才更讓竝生驚訝。
  而且這些東西之後就要處理掉,又讓她更加無言。不過話雖如此,她也不打算接收這麼巨大的卡車……
  「嗯,到了。」
  「什麼?」
  「卡車剛才停下來了,妳沒注意到嗎?」
  「…………」
  剛才發動的時候也一樣,車子停下來的時候竝生根本沒有察覺。這已經不是車子本身性能好不好的問題,根本就是卡車駕駛的技術使然。
  竝生很想為那個駕駛員祈禱,希望這輛卡車報廢的時候,駕駛員不要一起跟著陪葬──她心裡這麼想,腦海同時響起那名原本隸屬於第九機動室的名車手『分心駕駛』。
  右左危說過自己只有一個人,沒有什麼『反對派』。這麼說她應該是雇用外面的司機……不過管它是自己人或是外包,對右左危來說可能沒有什麼分別。
  是不是該說一說比較好呢?
  「啊,妳不用多操心了,竝生。這輛車是自動駕駛的,駕駛座上沒有人。」
  「…………」
  自動駕駛?
  竝生腦海中浮現的第一個問題是這種車能夠開上公路嗎?但她很難相信這輛車是事前就準備好的。
  難不成……是為了這次事情,特地打造出來的嗎?
  右左危親自動手──打造出一輛具有這種機能的車輛?
  「參與這件事情的人只有我們兩個人而已──沒有其他合作夥伴,也不需要其他合作夥伴。雖然我很希望空空空小弟在四國那邊能夠順利和魔法少女建立合作關係,但我們這邊已經不能再增加人數了。」
  「……我不了解。」
  「什麼?什麼事不了解?我們已經到達目的地,所以沒有時間再待在貨櫃裡聊天了喔。」
  難道右左危和竝生說話的時候,打從一開始就已經算準從出發到到達目的地所需的時間了嗎?要真是這樣的話,竝生的動搖與不悅就等於都在她的掌握之中了──不,這怎麼可能。她只是依照時鐘的時間調整的吧。
  雖然右左危已經著手準備下車了,但竝生還是對她說道:
  「我不了解為什麼妳會選我當這個唯一的合作對象──我認為應該還有其他合適的人選。」
  「必須是空空空小弟的部下,然後還必須是一個有能力滿足我要求的優秀人才。其他哪裡還找得到這種人?」
  「……只是因為這樣而已嗎?」
  「……只是因為這樣啊。合併考慮立場與能力,如果要選擇一個合作對象的話,合適的人選就只有妳而已了。立場和能力,除此之外還需要什麼嗎?」
  「…………」
  當然應該還需要種種不同的條件──這件事毫無疑問會關係到竝生的將來,但她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左右左危很賞識自己──
  說不定還很信任自己。在短短的一瞬間,竝生覺得試著讓自己淪入這種幻想當中也不錯。
  不過她當然沒有忘記這只是幻想,也沒忘記為了追求這段幻想,她和她的弟弟受過何種罪、受過多少罪。

  4

  右左危帶竝生來的其實不是什麼令人感到意外的地方──不,這只是說就結果來說不會讓人覺得出乎意料之外。可是在竝生事先想過,右左危可能帶自己去的幾個地點當中並沒有包含『這裡』。
  她唯獨沒有想到『這裡』。
  竝生原本猜測右左危最有可能帶她去的地方,應該是與地球鏖滅軍毫無關聯,類似是她私人名下的實驗室之類的地方(右左危的話,別說是一間私人研究所,應該會以許多不同的名義擁有幾十間吧),可是事實不是這樣──完全和她想像的不同。
  從卡車的貨櫃下來之後,眼前是一間醫院──小規模的醫院,而且還是一間廢棄醫院,看得出來已經關門好一陣子了。
  竝生心想卡車會不會只是碰巧放她們在這裡下車,目的地則是在這附近──但是她一看醫院上還掛著的招牌,就知道不是這樣了。
  『飢皿木診所』。
  招牌上寫著這幾個大字。
  飢皿木──那應該是左右左危的舊姓。不對,結婚時期的姓氏好像不叫作舊姓──總之當初竝生第一次見到右左危的時候,她就是這個姓氏。
  而這間飢皿木診所──就是她前夫開的醫院。
  不讓人意外。
  對右左危來說,這裡也可以說是她比較親近的地點──但竝生真是作夢都沒想到,她竟然會選擇這裡當作密議場地。
  想必任何人都料想不到吧。
  沒想到她竟然會造訪前夫的──已故飢皿木鰻所長的住處兼工作地點。明明可能連前夫的墳墓都沒去掃過──不過竝生自己也不知道飢皿木所長到底有沒有墳墓。
  右左危解開門鎖,兩人一起走進醫院裡──棄置不用的診所就是一副棄置已久醫院的樣子。
  看來她也沒那麼有心,不常到這裡打掃清理──右左危應該也已經相當長一段時間沒來了。
  她手上還有備份鑰匙,恐怕不是第一次來吧。
  「這裡沒水沒電,可別期待能像剛才那樣舒服──妳去診間待著,我先打一通電話。」
  「打電話……」
  「要建立不在場證明啊,必須假裝自己正在工作才行──也就是空空空小弟沒有打的定期聯絡電話。」
  說完之後,右左危就往候診室的方向走去──看來她的神經沒那麼纖細,在廢棄醫院裡也不會怕。竝生當然也不是那麼敏感的人,也獨自走向診間。
  白色的房間。
  白色的桌子、白色的椅子。
  白色的牆壁。
  清一色雪白的白色空間。
  從前空空空就是在這個診間裡接受飢皿木博士的諮詢──他的冒險可以說就是從這裡開始的。
  自己現在就坐在他當時坐的椅子上,感覺真是奇妙。
  「…………」
  竝生心想是不是姑且還是把窗簾拉上比較好,看了看窗外──這棟建築物的圍牆很高,應該不用擔心有人從外頭窺視。這部分設計或許是為了病人著想也說不定。
  天色愈來愈陰了。
  根據氣象報導,現在四國的雨差不多也該停了──感覺原本在四國的雨雲好像飄到這裡來。
  竟然連老天都不賞臉,她的上司真是倒楣透頂──實際上這場雨也幫了空空一個忙,只是遠在十萬八千里外的竝生當然無從得知。
  總而言之──她心想。
  右左危選擇這裡應該不光只是因為出人意表以及隱密性而已──要是這樣的話,乾脆在卡車的貨櫃裡繼續談還比較恰當。肯定有什麼必要性──有某種理由,必須要在這間醫院裡談。
  她到底要自己做什麼。
  自己又會被迫做些什麼。
  這時候竝生發現自己很自然地坐在病人坐的椅子上──她其實也可以坐醫生的椅子,不見得就要選空空坐過的座位。
  面對左博士,把自己當成一個病人是一件多麼危險的事情。竝生自己應該再了解不過才對。
  「有一個壞消息。」
  左右左危一邊說,一邊走進診間裡。
  雖然她身上沒穿白袍,也不是從醫院裡走出來的;但她這樣在診間裡一站,整個人儼然就像是一名醫生。
  「現在我們必須得加緊速度了。」
  「妳說加緊速度……是怎麼一回事?」
  右左危看起來一點都不急。
  她看起來一派冷靜──但這個人要是一派冷靜,臉上沒了一抹嘲諷、嘴邊缺了一絲冷笑、口中少了插科打諢的話,事情可是比面露焦急更嚴重許多。
  竝生看到她手中還拿著手機,難道她是從剛才打去的電話中聽說這件『壞消息』的嗎──
  「發生什麼事了,左博士?」
  「失控了。」
  一時之間,竝生還聽不懂她的意思。
  失控?什麼失控……
  「難──難道是不明室嗎?不明室開始失控,啟動了『新武器』是嗎?這怎麼可能。妳把啟動階段的第六步驟與第七步驟破壞,不就是不讓他們啟動『新武器』嗎?」
  「失控的不是不明室──而是『新武器』本身。」
  左右左危說道。
  「『新武器』跳過工程順序──在第三階段就啟動了。也就是說不明室沒能控制好『新武器』。」
  「妳說沒能控制好的意思是……」
  「因為他們少了我,自己瞎搞嘛──」
  真是拿他們沒辦法。右左危的語調也很冷靜。
  她好像也無意責備部下無能──要是平常的話,這種事可不是一句『拿他們沒辦法』就能了結的。
  「要、要是發動了會怎麼樣?現在到底怎麼樣了?」
  「也就是說『新武器』已經依照第二階段輸入的指令前往四國去了。『那孩子』已經動身前往四國,去把那裡的一切破壞殆盡。」
  這時候在她的冷靜當中好像也流露出一絲驕傲──彷彿看著自己孩子調皮搗蛋的母親一樣。
  「『那孩子』就是──人造人『悲戀』。」

  5

  雖然發動油輪需要一段時間,可是要停下油輪所需的時間更長。不小心開始啟動的『悲戀』一刻都沒停下,直接登上了四國。就這樣──
  就這樣,她將與英雄空空空邂逅。
  不管是科學家還是魔女此時此刻都完全不知道,這場沒有感情的少年與沒有人心的人工產品之間的邂逅究竟會帶來什麼樣的悲報。


  後記

  當我想試著思考魔法是什麼樣的概念時,總會覺得思緒好像會深陷在迷宮當中而感到一絲膽怯。如果放大膽子再想下去,就會覺得魔法這種概念其實是建立在一種先入為主的觀念上,也就是所謂『魔類的術法』,不禁讓人覺得這個名詞給人的印象真是有夠糟糕。
  我料想得出來,在這句話的背後或許有一種偏見,認為『自己不了解的事物就是壞事』──只要分析整理人類進步的腳步,好像用一句話就能囊括,那就是『不斷破解人類不了解的事物』。看看現實狀況,歷史上確實有種種過去被當作魔法的事物被徹頭徹尾研究個清楚。從『火焰』、『黑暗』,甚至還有『虛無』──這樣一段歷史雖然和開拓史不一樣,但也是一段開智史,著實讓人感到無限佩服。但不可否定的,這段努力的過程背後原因仍是因為人類認為『不了解的事物就是壞事』。如果光看這一點的話,這種思考方法真的還滿可怕的──同樣的,當有人提出一項意見,讓大家自以為了解的事物一下子變得很陌生時,人們表現出來的抗拒反應也是令人瞠目結舌。也就是說不是所有新發現都會受到群眾的歡迎。可是因為『魔法』這句話同時也有一種『古典』的印象,如果在說什麼新發現的時候,就算看起來再怎麼神奇、再怎麼『有如魔法一般』,還是會歸類於另一種和『魔法』不同的分類。這是不是就是『科學』、尖端科技之屬呢?如果是對科學有抗拒心態,感覺又好像單純只是對困難的問題起反感而已……如果用這種感覺來判斷的話,就變成大家都不喜歡念書,好像也不太對勁。勇於不斷面對自己不了解的事物,對人類來說真的是一件很艱難的工作。
  本書是傳說系列的第三部,以四國為舞台的第二集。看來空空的冒險還會再繼續下去。他的行動不只對敵人來說很難摸透,就連對作者也是一樣,我還是不知道這個系列的故事之後究竟會如何演變。但在此還是稍微預告一下,《悲痛傳》是香川篇、《悲慘傳》是德島篇,因此之後的《悲報傳》可能就是高知篇,而《悲嚎傳》就變成愛媛篇了。可是這樣算下去的話,就得寫一本和歌山篇的《祕錄傳》──不對,是《悲錄傳》了……其實四國的故事本來只有《悲痛傳》一本就該結束了說……就像這樣,為您送上傳說系列的第三集《悲慘傳》。
  在寫作的時候,時間排程出了好幾次大問題,但本書最後還是像這樣順利上市了。這完全都要歸功於講談社文藝圖書第三出版部的耐心。非常謝謝他們。那麼接下來我就要趕快來寫下一本的高知篇《悲報傳》了。

  西尾維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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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dr550 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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