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河 ごーすと】理想的女儿是世界最强,你也愿意宠爱吗?【1】【简】


本帖最后由 na_game_no_life 于 2020-1-31 18:46 编辑




新年快乐!
给大家欣赏一下我的女儿





书名:理想的女儿是世界最强,你也愿意宠爱吗?
作者:三河 ごーすと
插画:茨乃
录入:Andromeda Lk ID 爱丽丝•莉泽
图源:你柯帝
轻之国度:https://www.lightnovel.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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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na_game_no_life 于 2020-1-30 00:41 编辑


CONTENTS

「父亲」诞生的瞬间
我家爱女无法穿上内裤
末世的基础
开学典礼
父亲很辛苦
骑士的决斗
父女结伴上下学的日常
学生餐厅
无名影子的集结
义务适度即可,社团活动全力以赴
逼近的军靴声
维尔米欧尼家
胎动
意外归来士兵的叛乱
炼狱具现
消除世界的绝技
终章




「父亲」诞生的瞬间
  
  
  细雪在和煦的春日阳光中飞舞着。
  高楼大厦倾倒。男人身穿好似骸骨的装甲服站在瓦砾狭缝中。自晴朗无比的蓝天降下,不合时宜的雪,是大气中的污染物质凝固而成的结晶体。
  接触到皮肤后会被体温融化,吸入体内后会伤害呼吸器官,带来比「死亡」更可憎结果的「天使棉絮」,美到让人只是仰望便不禁屏息,忘了其害处。
  「──……真美。」
  蓝天与白雪。闪闪发光的粉末从天而降的幻象来源,是倒在气密装甲服男人身旁的巨大怪物尸体。
  那头怪物的外型和蜘蛛相仿。从宛如肉色瘤块的躯体中伸出的八只脚,带有不象是从肉身长出来的金属质感,正在扒着道路上的柏油。
  全长约两百二十公尺,质量无法推测──
  「指令所,已确认第二○二战斗兵团的战果。层级五,遭到击溃。麻烦将周围一公里指定并标记为高浓度污染地区。」
  『这里是指令所,收到。辛苦你了。』
  对着面罩内的对讲机低语后,随即传来直接撼动耳骨的回应声。
  微颤蠢动的怪物死因是躯体的肉色瘤受到砍伤。简直就像破掉的气球一样,承受不了压力而溢出的血浆和内脏,一接触到清爽的春风便立刻分解,化为闪耀细雪般的「天使棉絮」从天而降。
  人类的敌人──孢子兽被杀死之后反而更加棘手。
  据说,孢子兽尽管作为生物已然死亡,构成其肉体的有害物质却会像雪一般分解扩散,成为污染周边土壤和大气的源头永远残留下来。但是──
  「开始消除……──又要跟军方的正式纪录产生歧异了。」
  遭击溃没多久的蜘蛛怪物,此时此刻也正发出「咻咻」声响不停分解,喷出有如细雪的孢子,在周边降下污秽的「雪」。
  被大自然吞噬的崩坏都市。
  覆盖、堆积在废墟中的污染物质。
  从瓦砾山谷间探出头来的异形花草。
  那幅景象显示出星球的主人已经从人类变成其他生物的事实。
  「──开始吧。」
  装甲服的外壳,从右臂延伸至肩膀的零件瞬间发出低鸣──
  就在从中显露出来的肉身手臂及平凡无奇的拳头触碰到大蜘蛛尸体那一刻。
  恐怕高达数百吨的质量一如字面地消失了。
  这是宛如魔术的奇迹瞬间。然而实现那个奇迹的男人丝毫不为所动,用一副理所当然的从容态度,再次朝着对讲机低语。
  『任务完成。我现在就回去──嗯?』
  就在男人单方面地留下通讯,正准备离去之时。
  「……声音?动物的……不对,这声音不存在于地球生物的数据库中,究竟是……?」
  他把手放在系于腰际的刀柄上,保持高度警戒前进。配备在装甲服上的高感度传感器准确地发现音源的位置,将其AR化后投影在视野中。
  「是这个吗……?」
  那个位在单侧墙面完全崩塌的废墟中。
  拂去深及膝盖的污染物质棉絮后,光滑的金属出现在眼前。磨得平滑的外壳没有一丝损伤,细微的运转声说明了它依然「活着」。
  「大战前的遗物,保护舱……难道是幸存者?」
  虽然拂去了污染物质,外壳上却不见任何能够辨识年代和规格的刻印或标志。微温的外壳一部分变成透明,可以看见里面有一名被包覆在蓬松柔软的保护材中的婴儿。
  「……居然是……人类的婴儿?」
  「呼呀……哒……呀♪」
  婴儿敲打着透明的装甲,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
  无法掌握其来历,男人沉默半晌。这个保护舱肯定是古老时代,人类极度繁荣的全盛时期的遗物。但这名活力十足的婴儿究竟是从当时活到现在,还是被以某种方式塞进保护舱,最近才被丢在这里呢──
  (信息太少了,必须详细调查才能判断。)
  保护舱明明年代久远,这孩子却活力十足。而且看起来也不象是肚子饿的样子,非常开心地笑着把手伸向看不见的墙壁另一头的他。
  「……妳还活着啊。」
  「呼呀?」
  「呼……呼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婴儿不可思议地逗趣又可爱的反应,让男人不禁笑了出来。
  他抱起好似棺材的保护舱。大概是因为内部倾斜了吧,婴儿发出抗议似的声音,他急忙对她说:
  「抱歉,妳稍微忍耐一下。」
  「呀∼」
  「……我可以当作妳的意思是『知道了』吧?」
  婴儿躺在透明化的外壳中,天真无邪地仰望着男人。
  男人完全不知道婴儿的来历。但是看着婴儿,他的心情就感到平静。彷彿机械般的自己体内突然生出了热血流动的心脏,正怦怦地高声跳动着。
  就在这时──
  『……冬真,你没事吧?确认战果这种琐事结束了就快点回来!』
  突然传来了通讯。
  「是卡秋雅啊。我这边没有问题。我捡到了一点小东西,马上就回去。」
  『这样啊,那就好……不过,到头来功劳居然得让给二○二,真教人无法接受。』
  「为了展现军方的实绩,必须要有层级五的击溃实绩和正式确认。毕竟使其衰弱到濒临死亡的是卡秋雅,我明白妳难以接受,不过还是忍忍吧。」
  『我知道……被负担最重的你这么说,我哪还敢反驳呢。』
  同事略显稚气的语气忽然间变得温柔起来。
  『……我会准备热水澡等你回来,辛苦你了。』
  听了这番慰劳的话语,男人──白银冬真顿时兴起一个念头。
  
  「洗澡也很好,不过在那之前,我需要──妳的胸部。」
  『……啊?』
  
  在这一天,这个瞬间。毫无预警,没有自觉,什么都没有的情况下遇见女儿的男人──白银冬真重生成为「父亲」的十四年后……
  
  父女俩的故事,从平凡的早晨开始。


我家爱女无法穿上内裤
  
  
  「早上了。」
  这不是疑问句,白银冬真笃定地睁眼醒来。
  他按掉几乎在睁开眼睛的同时「哔……!」地响起的闹钟。
  他没有看时钟。时间一如往常地刚好来到上午六点半。澈底经过调整的体内时钟,将他对自己设定的八小时睡眠控制在误差两秒钟的范围内。
  「如果不是需要使用寝具的上个时代的床铺,只要一半的时间就够了……
  最前线所使用的密闭型睡眠槽利用魔法技术迅速导眠、管理温度、调整氧气量,让使用者成为短眠者,只需四小时以下睡眠即可维持健康。
  虽然他本身不需要机械辅助也能办到这一点,但如果能将其所需的资源挪作他用更有助益。尽管前线士兵反映「好像被关进洗衣机里睡觉一样」,给予非常差的评价,冬真倒是不讨厌那种密闭感。
  然而,他之所以会使用不合理的床铺和被单睡觉,是因为──
  
  「……嗯咪……?父亲……
  
  右半身感受到些许暖意。
  有某种柔软又温暖的物体搂住自己不放的感觉。
  「雪奈……妳又来了。都已经十四岁了,还是这么爱撒娇。」
  那是好比温牛奶般的香甜暖意。
  掀开被自己以外的体温温暖的被单,在那里的是──
  「唔喵……父亲的胸膛……硬梆梆……
  想必是因为寂寞,才会在半夜爬上床来的爱女。
  她用自己的腿缠住睡梦中的冬真的腿,结果大概是身高差距的关系,她的头正好枕在他的手臂根部、肩膀附近。一边像小狗似的嗅着官方配给的单调乏味衬衫,天真烂漫有如天使的女孩从喉咙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妳的睡相又这么差……上下半身都这副德行,亏妳居然还睡得着。」
  「喵呜……因为……父亲好暖和……所以……
  「我知道自己的体温偏高,就算这样,妳也别把睡衣脱掉。」
  说到底,这就是原因。
  两人的寝室明明分开,却几乎每天都想过来一起睡的爱女,正是他废止合理睡眠槽的原因,也是父女俩「每日例行公事」的开始。
  「真是的,妳又那副模样……至少也把内衣裤穿好吧。」
  冬真观察女儿的模样,一如往常地提醒她。
  可能是因为血压低吧,她不仅早上起不来,睡相也很差──睡衣前襟不恰当地敞开,让桃红色运动内衣和微微隆起的胸部、漂亮的肚脐整个露出来。
  「肚子会着凉喔。」
  「因为……我冲完澡之后,马上……就来了……溼溼黏黏的,感觉很恶心……
  「那就把身体擦干再上床。」
  「我有在……反省………………………………………………
  尚未从睡梦中清醒的女儿,极尽撒娇地露出失魂的表情。
  已往下滑落到危险边缘的睡衣长裤和内衣裤,犹如花瓣般点缀着未臻成熟却彷彿经过计算,只为追求极致之美的少女肢体。
  (不需要表决──
  冬真面无表情地在内心代表全世界做出判决。
  (──即使客观来看,我女儿果然还是最美最可爱的。)
  那是毋须证明的,理所当然的结论。
  就像不需要用公式来证明一加一等于二这样的事实,天真烂漫的十四岁爱女可爱到他觉得应该被认定为历史遗产。
  话说回来,假使真的要被指定,他大概会尽全力阻止吧。因为身为父亲,没办法和女儿在一起,对他而言就等于被宣告死亡。
  (如果以旧时代的话来说──好像有「完美」、「非常好」、「让人受不了」、「澈底词穷」之类的说法。没错……我女儿可爱到让人找不到词汇来赞美。)
  这个名叫冬真的男人依旧戴着冷静的面具,认真思考那种愚蠢的事情。
  女儿白银雪奈的身高为一百四十一公分,以十四岁的女孩来说稍嫌娇小。隐约散发出冷酷感的长相同时也兼具了天真烂漫的气质,是拥有完美平衡的美丽妖精。
  然而和她相比,身为父亲的冬真极为平凡。二十九岁,身高一百七十六公分,中等体格和平均水平的长相。如果要特意描述他的特征,大概就是那副机械化的表情,以及经常给人严肃印象的锐利眼神了。
  两人的发色也截然不同。冬真是不起眼的黑色,雪奈则是会让人联想到新降雪,接近银色的白发──成为她名字由来的那头发色在要主张两人的血缘关系时,和冬真可以说缺乏相似之处。
  但是,尽管两人之间的距离有些过度亲密──
  白银冬真和雪奈,却是共同生活了十四年的「父女」。
  所谓的家人、爱、父女,并不是凭借血缘关系来认定。只要翻阅历史,就能找到数量多到根本不必抽样的亲子相残爱恨剧目。
  健全的亲子关系需要的是「情」,是「爱」──是和逻辑道理相反的「感情」。而这对父女对彼此都怀抱着满溢的感情,并且毫不吝啬地互相给予。
  「快起来,雪奈……今天是开学典礼的日子,必须依照指定程序起床。」
  「嗯……父亲……再一下下就好……唔妞……
  冬真追逐着不情愿地钻进被单里逃避的女儿。
  在残留暖意的被单海中悠游的少女,就连任性的模样也惹人怜爱。追逐爱女的冬真尽管面无表情,内心掩藏不住的感觉仍令他不由得放松嘴角。
  「雪奈,还有两分三十秒。」
  「呼妞……
  ……噗啾噗啾(戳脸颊的声音)。
  「雪奈,还有两分钟。」
  「再……一下下就好……欸嘿嘿……
  ……噗啾噗啾噗啾噗啾(戳好几次脸颊的声音)。
  「雪奈,还有一分钟。」
  「是……父亲……早安……?」
  ……噗啾噗啾噗啾噗啾噗(试图猛戳却中途停止的声音)。
  面对好不容易从上个时代的寝具中起身,揉着惺忪睡眼的雪奈,冬真冷静地望着自己刚才尽情享受过女儿令人中毒的柔软脸颊的手指。
  「看来好像可以写一篇关于女儿脸颊和猫肉球的相似性、关联性与放松效果的论文。」
  「……呼咦?呃……刚才那是什么声音?敌人来袭…………父亲?」
  「不是敌人。话说,雪奈,既然妳已经醒了,就快点把内衣裤穿上。」
  「内……内衣……你把雪奈的内衣裤脱掉做什么啊!」
  似乎总算清醒的雪奈无法应对眼前的突发状况,整个人僵在原地。
  无可奈何的冬真只好代替她把裙子穿回去──然而目睹那个举动的卡秋雅,一双炽烈的红眼却益发怒火中烧。
  
  「──咆哮吧,『屠龍焰聖劍(喬爾喬斯)』!」
  
  灼热显现。
  那是仅有魔法骑士会获赐,名为魔法的技术精髓。
  将轉錄(安裝)了刻划在世界上的伟业、荣耀、历史的魔法騎器(裝置),与作为媒介的圣遗物之剑重叠的瞬间,惊人变化完全覆盖住她的肉体。
  魔法骑士的骄傲,异能的证明──鍊核武装。每当自手中的剑产生的火星落在身上,原本包覆她肢体的套装便从原子结构开始重组,逐渐变化成别种东西。
  (转换原子结构式,展开服装保护术式──妳依旧宝刀未老呢,卡秋雅。)
  其迅速施展的本领让冬真为之惊叹。
  衣服瞬间消失,显现出女性裸露的肢体。随着化作光芒的原子触碰到美丽身躯,表现其心灵的深红色连体紧身衣出现,一边令肉弹跳,一边覆盖她的身体。
  将让人联想到鳞片的装甲点缀分散于各处,缀有利爪和獠牙的雌型龙。
  手里拿的是拥有火焰般波浪状刀刃的双手剑──焰形剑。利用屠龙圣人的遗物构筑而成的传奇武器,释放出滚沸似的波动。
  可是,面对常人光是见到恐怕就会丧失战意,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逃出去的敌意──「我不是叫妳不要这样吗……卡秋雅?」
  白银冬真的表情却和早上起床帮女儿做早餐时毫无二致,只用一句话便将其狠狠推开。
  「……唔!」
  只是走近后触碰火焰魔剑,这样的一个动作。
  原本能够瞬间烧灼肉体,将骨头也化为灰烬的超高温刀刃就被分解成像是闪闪发光的沙子一样,同时烟消云散。
  「冷静听我说……好吗?」
  「你根本就不打算让我说不吧……你这个笨蛋。」
  火焰散去,鍊核武装随着点燃打火机般的声音顿时消失。
  大概是怒气也和剑一起熄灭了吧,卡秋雅态度冷静地吐气,然后用好似闹别扭的表情仰望战友──同时也是绝对赢不了的对手。
  「──你太强了啦。你是不是瞧不起我?」
  「但是却在养育孩子这方面派不上用场。」
  语气有些黯然地回答后,冬真望着被烧燬的玄关,忧郁地叹息。
  
        
  
  「对不起,父亲。我已经没问题了。」
  「我早就知道妳早上起不来,不过一直都是这样吗……这样实在太过火了啦。」
  在卡秋雅闯入约莫二十分钟后。
  洗完脸换好衣服的雪奈,一脸神清气爽地坐在餐桌旁。
  「抱歉也让卡秋雅阿姨担心了……………………撇头。」
  「喂,妳如果真心想道歉就看着我。」
  「我不要……父亲,为什么这个人会在我们家?」
  「冬真,她的个性真的很好耶。你到底是怎么教育她的?」
  「她只是有点怕生而已。如果卡秋雅妳每天都来我家,雪奈想必也会对妳敞开心房。」
  「我绝对不要。因为……卡秋雅阿姨看父亲的眼神……好下流。」
  「我我我我我哪有用那种眼神看他!这……这孩子真是的!」
  「不但会破坏房子,又好下流……阿姨才需要被教育。」
  「唔唔……
  「好了,反正家里除了玄关坏掉外没什么大问题。别说那些了,快吃吧,雪奈。」
  「是,父亲……真美味。」
  「这样啊。今天是开学第一天,妳可要好好吃饱。」
  冬真温柔地观察一身崭新制服打扮的女儿,满怀感触地泛起微笑。
  接下来她即将就读的洛塔斯.波多姆第一魔法骑士学园,是封闭环境中的希望。因此制服的设计也有考虑到为观者带来的视觉效果,加入了各式各样的巧思来修饰身形,让男性看起来雄壮英勇,女性看起来仪态优美。
  ──堪称是全人类的旗舰典范。
  那套充满骄傲的制服,彷彿是特别为妖精般的美少女雪奈设计一般完美协调,适合到让人入迷地看到都忘了时间。
  「虽然你面无表情,但是你现在肯定心花怒放吧……你这个溺爱小孩的笨蛋老爸。」
  「……妳看得出来啊?不愧是卡秋雅,不枉费我们认识了这么久。」
  「都和拥有荒唐体质与能力的你认识这么多年了,我当然看得出来。」
  卡秋雅闯入父女俩的用餐时光,单手拿着装了白开水的杯子坐在餐桌旁。
  解除鍊核武器,恢复清廉套装装扮的她,象是不知该如何处置那双包裹在高丹数裤袜中的美腿似的翘着脚,神情不悦地喝水。
  「让魔法骑士的能力来源──鍊素烟消云散的抹消体质。你可真是宝刀未老呢。」
  「如果是技术,不使用就有可能会退步,但这只是一种体质。就和无法停止呼吸一样,我想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有所改变吧。」
  「被你三两下就解决掉,这样拚命控制的我毫无立场可言耶。」
  「但是妳的努力有了成果……妳启动鍊核武装的时间,比现役时代缩短了百分之三以上喔。即使离开前线仍不懈怠训练,妳真是预备军人的好榜样啊,卡秋雅。」
  「就算被人高高在上地这么称赞,我也开心不起来啦。真是的……
  「那个……阿姨,可是妳好像脸红了耶……?」
  「雪奈,就算妳有在观察那种事情也不要说出来。那是别人的隐私。」
  「……你们这对父女真是一点都不体贴!笨蛋!」
  见到卡秋雅红着脸拍桌,冬真微微扬起嘴角。
  他的「体质」极为特殊,是现今人类社会中唯一的独特技能……因此其价值脱离了寻常范畴,无法以一般的标准来评量。
  「我就趁这个机会跟你明说了──我是等级A,在人类之中几乎是最高阶的。能够随意摆布我的你,照理说根本不应该在家里当专业主夫。」
  「妳对现在的评价制度不满吗?要是被评议会知道,小心被扣分啊。」
  「不用管那些倚老卖老的家伙啦。对于他们因为你不在等级排名之内,就连你的军属年金也删减掉这件事,你大可发点脾气没关系,我会原谅你的。」
  「那可不行,要是没有十二耆老评议会,人类的历史就无法存续下去了──再说……
  冬真语气笃定地告诫不满的卡秋雅。
  「我只要能够和雪奈一起在安全场所过着衣食无缺的生活,这样就够了。只因为拥有多少有点用处的技能,就特别优待不适用现存评价制度的人,这样反而不公平。」
  「是是是……你就是这样才会被人随意使唤啦,真是的。」
  「服务社会本来就是人类的义务。我现在的职责是将女儿养育成独当一面的人才,而今天是迈出那第一步的,值得记念的日子。再次恭喜妳,雪奈。」
  「是……谢谢您,父亲。可是……
  受到冬真的祝贺,雪奈用隐约带着不安的举动偏了偏头。
  「即使长大了,我还是想永远跟父亲……在一起……不行吗?」
  「当然可以,就算永远在一起也没问题。应该说,反而应该积极地朝这方面推──
  「好了,到~此~为~止~!因为你们两个一开始卿卿我我就会没完没了!」
  雪奈恨恨地看着啪啪啪地拍手,破坏父女俩气氛的卡秋雅。
  「对了……请问妳一早来有什么事……卡秋雅阿姨。」
  「我从刚才就一直很在意,可以请妳至少叫我『姊姊』吗,雪奈。我才二十几岁耶?」
  「妳差不多快迈入值得记念的……三十大关了吧?」
  「是啊,没错,我跟妳最爱的『父亲』同年!我如果是阿姨,那他也是大叔喔。」
  「父亲就是父亲喔。无论何时,他都是如此的帅气、完美……是雪奈最爱的父亲。」
  「就是啊~一点都没错!这家伙不管过了多少年都长得跟学生时代一模一样,害我为了和他匹配不知费了多少心思,真受不了……!」
  「我懂。长高……好辛苦。」
  「我想也是。啊~真是的,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没办法讨厌这孩子啦……!」
  明明一开始气氛冷冰冰,却在不知不觉间因为共通话题而热络起来,女人之间或许就是这样吧。虽然要是那个话题不是自己就更好了,不过两名女子最后还是以冬真为话题,不知不觉缔结了停战条约。
  「对了,卡秋雅,可以问妳一下吗?」
  找到开启新话题的适当时机,冬真开口。
  「什么事?」
  「妳身为洛塔斯.波多姆第一魔法骑士学园的学园长,在开学典礼当天早上拜访新生的家,究竟有什么事?」
  「因为我有事情要联络你啦。这件事基本上算是机密,我不想放到公共网络上,所以就直接过来了。其他家长是透过通讯软件告知,你则是由我这个旧识当面通知。」
  「这样啊……如果方便的话,那就现在说吧。用餐时间再延长五分钟。」
  卡秋雅忽然对着边说边调整脑中行程表的冬真叹口气,接着说:
  
  「那我就直截了当地说了──你要和雪奈一起上学。」
  
  「这事还真古怪。」
  「因为决定要从今年度开始施行『亲子结伴上下学』啦。」
  内定就任魔法骑士的高等级学生,毕业后会立刻成为军属,前往前线。
  如此一来,就会没时间和家人相处。在有很高的机率会阵亡或下落不明的军旅生活中,幸福的回忆是提高生存意志很重要的因素。
  话虽如此。
  「这个做法还真大胆啊。目的大概是为了让学生在校园生活中也不忘记私生活,所以才邀请家人进入学校吧……
  「是啊。虽然依照规定,十三岁~十八岁是受教期间,但是高等级且高评价的学生也有可能会提前上战场……所以在后方的时间非常宝贵,这一点你应该晓得吧?」
  「确实如此……因为在我们那个时代,一入学就几乎等于被隔离了。」
  在魔法骑士学园的生活,是一个几乎一切都能够在其内部完成的封闭环境。
  一旦入学就没有必要回家。为了将来的战场而实施的教育,需要长时间且严格的指导,因此照顾学生心灵的方法有限。
  「总之就是把照顾学生心灵这件事寄托在家人身上。目前作为实验性的导入,A级和S级学生的监护人有义务陪同上下学,等级在那之下的学生家长,也会定期招待来学校。」
  「高等级是义务啊。明明有的父母还有自己的工作。」
  「在人類再生機構(這裡)里,没有什么工作的重要程度比培育魔法骑士来得高啦。」
  一面点头同意卡秋雅的话,冬真显得并不十分惊讶。
  他早就料到机构会配合雪奈的入学提出这样的政策了。
  然而没在听话的雪奈,却顿时开心地绽放笑容──
  「在学园也能跟父亲在一起……太棒了。雪奈是在作梦吗……?」
  「是啊,我也很开心喔,雪奈。」
  「嗯……♪
  冬真表情沉稳地抚摸女儿的头,结果雪奈露出象是被抚摸下颔的猫咪一样的笑容。
  好想无时无刻看着乖巧温顺的女儿偶然展现出的,与年龄相符的天真笑容。为此,再多辛劳都不算什么。
  见到这对父女怀着那样的想法开心牵着彼此的手,卡秋雅「咳咳」地清嗓介入他们。
  「抱歉在你们陶醉的时候打扰两位,不过接下来还有后续……来,这个给你们。」
  「是『能力状态卡』啊。我自从脱离军属时代就不曾见过了。」
  「没错。因为申请进入设施内部及其他时候需要用到,记得要随身携带。另外,申请补发的程序非常复杂又麻烦,所以小心别弄丢了啊。」
  「……父亲,雪奈想看……父亲的卡片。」
  「好啊,可以……我也可以看雪奈的卡片吗?」
  「可以……虽然觉得很难为情……
  「不要红着脸,一副忸忸怩怩的模样。气氛都无意义地变得不道德起来了。」
  「会吗?我倒觉得健全的可爱程度增加了……
  「给我闭嘴,你这个笨蛋老爸。」
  冬真对卡秋雅辛辣的吐槽面露苦笑,一边望着雪奈的能力状态卡。
  那是在这个人类再生机构──凰花里,发给拥有军籍者的阶级章,也是身分证。
  指挥官为了迅速掌握会随个人素质千差万别,差异极大的魔法骑士的能力,于是将其能力化为能够一目了然的数值,简单地加以汇整。
  
  【白银雪奈】位阶:武傑(Blade) 综合评价:S
  HP:7038 鍊素总量:8910 攻击力:4221 防御力:3190 敏捷力:4479
  
  「……真的高到令人傻眼耶。」
  卡秋雅看着雪奈的卡片这么说。
  「只能说太不寻常了。在今年度的新生中,和第二名落差极大的首席。综合评价达到S级的第一年度新生虽然是有少少几个,但这无疑是人类史上最强的。」
  「因为只要平均有D,各数值有两位数就能入学啊。即使在正规军部队里,大概也没人能够获得比这更高的评价吧。就连最前线的驱逐部队和游击部队的王牌恐怕一样比不过。」
  「原来如此……意思是很厉害喽?」
  雪奈本人似乎对自己的能力有多厉害并无自觉。不过这也难怪了,因为除了冬真和卡秋雅外,她并不认识其他可以作为比较对象的魔法骑士──
  S级魔法骑士几乎都拥有一个人就能匹敌一支旅团的实力。直到依危险程度分成层级一~五的孢子兽的层级四为止,即使敌人成群涌来,应该也能单枪匹马地击退。
  身怀那种力量却毫无自觉的雪奈,可以说暗藏着纯真的危险。
  「……那个,父亲。」
  「什么事,雪奈?」
  「父亲的卡片……怪怪的……?」
  
  【白银 冬真】位阶:无 综合评价:D
  HP:102 鍊素总量:225 攻击力:172 防御力:155 敏捷力:143
  
  「太低了。」
  雪奈一副气愤难平地微微鼓着脸颊。
  「我和父亲进行训练时从来没有赢过,而且阿姨也被父亲随意摆布。可是这张卡片的数值却……我认为有问题……
  「我一直都只是凭着体质和技术来填补能力的落差,而那种无法数值化的技能不会出现在卡片里喔,雪奈。」
  「可是……即使如此,D级这样的评价……还是好奇怪。」
  雪奈皱着眉,用指尖描画卡片上「D」这个字。
  「雪奈明明没有一个地方……比父亲优秀,然而结果却……我不喜欢……这种简直像在藐视人的字眼。可以交换吗?」
  「当然不行啊,那样太离谱了。」
  卡秋雅一边将美腿换脚翘,一边叹息着回答。
  「等级认定是根据能力值的总计值和实绩来设定的喔。那不是可以擅自改变的东西,别说那种任性的话了。」
  「可是……可是……
  尽管雪奈一副愤懑不平的模样,但是冬真早就料到她会有这种反应了。
  「就如同我刚才说过的,我的能力在评价范围之外。因为不在正规的标准内,会这样也是没办法的事。」
  「……可是……这么一来,父亲好可怜……
  「我无所谓。只为了我一人变更平等判定全人类的现行规定,这样太不合理了。再说我还有卡秋雅等其他人愿意认同我的实力。」
  「是啊。关于这一点,学校方面会给予协助的,敬请期待。」
  「真的……没问题吗?」
  「妳那是什么怀疑的眼神?」
  「因为阿姨是个迷糊蛋,雪奈非常担心。」
  「什么?雪奈,妳给我等一下!难不成我都这把年纪了,还被当成冒失角色?」
  「……咦?难道不是吗?」
  「可以请妳不要用纯洁小鸟般的表情歪头这么问吗?」
  滑稽的斗嘴。可以用肉眼确认到雪奈的双唇泛起微微笑意。
  冬真和卡秋雅没有开口,而是互相交换了视线。
  「盘子空了。看样子妳已经吃完了,雪奈──好了,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把牙齿刷得干干净净。」
  「很好。妳去吧。」
  「是……阿姨,雪奈不在的时候,希望妳不要对父亲做奇怪的事情。」
  「我才不会!好了,妳快去!」
  目送依依不舍地不住回头的女儿消失在盥洗室里──
  冬真忽然压低语调。
  「──原来如此。我所要扮演的是平均值,也就是D级吗?」
  「是啊。虽然这样对超乎标准的你来说,可能反而绑手绑脚又困难就是了。」
  卡秋雅的语气中也少了和雪奈斗嘴时的欢乐气息,充满和年龄相符的从容成熟魅力。
  「在人类的最末端──地底学园都市里,你的真实身分不能被任何人知道。但是,因为希望你把这次的任务想成是最低限度的战斗……
  「所以不是扮演完全无能力的普通人,而是要控制在稍微作战也不会不自然的范围内,是吗?我明白了。」
  「……对不起,把这么辛苦的任务推给你。」
  「没关系,我早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
  客厅里瀰漫着沉重的气氛。
  
  「白银冬真上级曹长听令。白银雪奈的生命安全不能有任何闪失。除了将身为人类希望的世界最强S级养育成独当一面的魔法骑士,你还必须片刻不离地守护她──藉此避免『大災難(Blast Down)……这是特务指令。」
  「──收到。」
  听完从卡秋雅口中一字不差地说出来,来自军方最高司令──十二耆老评议会的口信,冬真静静地行礼。
  此时此刻,知道不在军方正式名单之列的「无名」──白银冬真,以极其普通、平凡无奇的「父亲」身分开始行动的人还很少。
  抱着即将展开动荡生活的觉悟,他将快要冷掉的早餐送入口中。




末世的基础
  
  
  ──人类再生机构「凰花」。
  
  那是旧时代的智慧结晶,是遭孢子兽夺走地上生存权的人类最后,也是唯一的生存圈。
  于二年发现的未知物质「鍊素」,会对特定程序──名为「魔法」的行动产生反应,改写物理法则的「魔法原因物质」的发现,为世界带来了革命。
  随着将「魔法」视为人类的崭新可能性来研究的尝试急速地进步、发展,人们开发出以科学方法重新构筑的近代魔法程序。
  最后获得的成果,并不是将魔法应用在科学上,而是将科学应用在魔法上──主客易位的「魔法复古」,这成为和工业革命相同的一大运动,改写了人类历史。
  理所当然地,魔法复古也被应用在军事领域上。透过直接投予肉体来增加对鍊素的亲和性,拥有卓越魔法能力的人类──「魔法骑士」于焉诞生。
  他们同时也是拥有最先进技术,以超凡能力讨伐罪恶的英雄,而成为许多人心中憧憬的对象。
  魔法与科学极度繁盛的时代。人类的黄金时期。
  那个全盛时代的旗手,无疑地正是魔法骑士。
  历经二四八年发生的世界大战,还有因最初「大灾难」而产生的变异生物──孢子兽的大量产生及伴随而来的致命环境污染,魔法骑士的存在长久以来一直被视为人类的希望。
  如今,要是没有了魔法和技术的支援,人类不可能存活。
  在那样的情况下,变得无法生存的地球上所剩唯一的乐园──建造在旧亚洲地区的日本地下最深处,依循国情进行精密设计后利用魔法技术完美重现环境循环,担起人类再生的职责,养育地球总人口约一千万人的人造方舟。
  那就是人类再生机构──凰花。
  
  在其最深处。在人类的末世危机中受到安全保障,以培育和保护魔法骑士为目的所设立的教育特区第一学府,唯有在极端的选择主义与重视实力之下培植出来的学生才能就读的顶尖菁英培育学园,那就是洛塔斯.波多姆第一魔法骑士学园。
  为了培育肩负凰花将来的魔法骑士而设立的摇篮。不只是学生,就连家人、亲戚也包含在内,规模之大等同一座都市的教育机构。
  在总人口约有八成是学生的最深區域(洛塔斯.波多姆)里,有着第一到第十的魔法骑士学园,由统辖所有学园的统括学生会掌管行政。
  其中最优秀人才云集的学园,是洛塔斯.波多姆第一魔法骑士学园。
  统括学生会的人才也几乎都是从这个「第一」中被挑选出来,统括学生会长古兰.玛丽亚也是这所学园的学生首席。
  前線(頂層)中心(中層)最深(底層)
  透过巨大地下电梯连结,全三层结构的人类再生机构。让孩子进入拥有相当于其三分之一行政权的菁英学校就读,是所有父母的梦想及心愿。
  由于魔法骑士的才能会受到体内鍊素总量这样的天赋才能影响,因此能够成为表现突出的英雄培训生之人,多半出身历代祖先具有才能的门第,几乎没有学生是因为被挖掘出意外的才能而进入「第一」就读──
  不过,凡事当然都有「例外」。
  
  「以军备品的货柜为优先,快点装货。第二站是军方专用!」
  货物兵团的将士单手拿着扩音器,站在街头。
  「新入学生排队移动,不要迷路了。从第二、第三前往正门!」
  「外部生转乘时不要弄错目的地。动作快!」
  在堪称最深区域的大门口电梯车站里,青涩的学生排着队伍。
  从直通地上的巨大电梯井犹如植物根部分歧而出的无数铁轨,象是微血管一样不分日夜地持续将大量货物和人员运送到都市的各个角落。
  「呼……呼哇……好大好宽敞,我都要头晕了……
  少女慌张失措地在人潮推挤下,被从队伍中挤了出来。
  充斥视野的大批学生,其中有大半是第二到第十学园的学生。
  以电梯为中心,最深区域被划分成十个地区,各个学区内都有一所魔法学园,分别对学生施行不同领域的教育。
  和从中央转运站这里直接前往校舍的「第一」生不同,就读其他学园的「外部生」要从这里转乘前往各学区,因此早晨时段人潮十分拥挤。
  如果是已经习惯的人,会为了避开人潮提早或晚点出发──但是这位身穿崭新第一学园高中部制服的少女,要学会那种生活智慧还要很长一段时间。
  「空气好新鲜……果然和国中部不一样呢,呵呵
  金黄色秀发闪耀的女孩年约十四五岁。她将在阳光照射下如蜂蜜般闪闪发亮的头发绑成两束,一双蓝眼中闪耀着对未来的希望。
  「而且不仅绿意盎然,日照光线也好充足……好棒,所有的一切都好像公园!」
  远离人潮,少女任凭头发随风摇曳,来到户外。转运车站位在高地上,能够将超近代深层都市的景色尽收眼底,而那里有着多得惊人的绿意。
  植物所发散出来的天然氧气的放松效果;自天空洒落,重现得和地上一样的模拟阳光。为肩负人类未来的菁英所准备的最佳生活环境,看在生长于其他地区的她眼里宛如天堂。
  (光线强到刺眼的地步……不对,还是第十学园地区太昏暗了呢?)
  路上的学生纷纷回头望向兴高采烈地走在路上的少女。
  将制服撑起的丰满胸部,能够窥知确实有在运动的柔韧四肢。
  牛奶色的脸颊和金发,传达出少女拥有欧洲血统而非东方血统的事实;彷彿在诉说目光所及的一切都好稀奇的闪亮眼神及充满好奇心的举止,就像一只小狗似的。
  然而,最重要的是她的表情──那副好比此刻正在歌颂人生的幸福,柔和平静又开朗的笑容,释放出令所有擦肩而过的人不由得泛起微笑的魅力。
  
  ──少女名叫亚莲娜.史库罗维尼。
  
  别在她领口和袖口上的阶级章,显示她毕业于最深区域外围的第十学园国中部,并且是在升上高中部的同时被「拔擢」至第一学园的成功人士。
  但是,和那种严肃的头衔完全相反……
  「咦……啊,猫!有猫咪!哇~~太棒了!」
  她带着孩子般天真无邪的笑容,跑去追一瞬间从眼前跳过的猫。
  为了缓和都市内压力而被释放出一定数量的「地区猫」,在基于节省资源的观点,很难获准饲养个人宠物的学园学生之间深受宠爱,甚至还会彼此交换照片资料。
  她眼神发亮地追在猫后面,结果见到牠迅速跑进某条小巷中──昏暗的小巷让她有些犹豫。
  「……一下下,只要一下下就好。至少让我拍张照片……奇怪?」
  就在她把身子探进大楼缝隙间时,她在资材后方看见用旧毛毯揉成的床铺。
  恐怕是学生从宿舍带出来的吧。被包裹在绣有学校标志的毛毯里的,是刚出生的幼猫──她追到这里的猫似乎是母猫,此刻正怜爱地舔着幼猫的脸。幼猫一副筋疲力尽的样子,叫声也很虚弱,看起来好像很痛苦。
  「幼猫……是妳的宝宝吗?」
  「喵~呜……
  「呃……不好意思……请让我诊察一下……!」
  她伸出手指,为了不让幼猫沾染到人类的气味,仅释放魔力波动来诊察幼猫。
  线框图描绘在脑中。
  从反弹波动的病灶阴影读取问题,同时思考对策──
  「……因为有接受都市管理机构的调整,所以营养很充足。是基因方面的问题,稍微对内脏功能造成阻碍……不行,肾脏功能太差了。」
  长期在封闭环境下进行繁殖,基因库比人类来得小的小型玩赏动物、猫、狗,如今已成为引发大众议论的社会问题。背负那种天生缺陷的动物若是放着不管,保健局就会带回去治疗,或是──
  (……也许会被判定生存困难,然后遭到处置。)
  俯视母猫拚命舔着筋疲力竭的幼猫的模样,亚莲娜仅仅犹豫了一瞬间。
  「小猫咪……不要告诉别人喔?」
  「喵?」
  她一露出淘气的微笑,魔力随即在她伸出的指尖点亮。
  「固有絕技(一流藝術)──女神之歌(福音歌曲)』。」
  那是美妙的乐声。救星所演奏好似喇叭的声音和光线在小巷里响起,同时奇迹力量降临在生病的幼猫身上,使其衰弱的内脏功能恢复并且修复基因。
  「喵~!」
  「……已经没事喽。呵呵……真是太好了,小猫咪……♪
  幼猫在脏兮兮的毛毯中,象是鼻尖被弹了一下似的抬头。
  母猫见状,狐疑地从鼻子发出「呼喵!」的声音,之后幼猫便一反常态,精神饱满地跟母猫嬉戏,两只猫变成两团毛球滚来滚去打闹着。
  (太好了……没有人看见。)
  鲜少会在含有鍊素的魔法骑士,或是魔法骑士培训生身上发现的固有绝技。
  其中会使用治疗伤势和疾病的复原术式的人会被视为军医培训生,受到优待。可是亚莲娜却没有接受那份优待,而是隐藏自己的绝技,决定仅凭学业成绩进入一校就读。
  (隐藏这份力量……只要没有人发现,就不算违背父亲和母亲的吩咐了,对吧?)
  尽管对父母感到内疚,她仍为自己成功救了猫的性命感到安心。
  这时,母猫忽然迅速离开幼猫身旁,用身体不停磨蹭亚莲娜的靴子,缠着她不放。
  「呀!啊哈哈,不用跟我道谢啦。」
  「喵呜
  「呵呵,真可爱……♪请妳要当我的朋友喔。啊,妳要去哪里?」
  母猫穿越亚莲娜的脚边,跑出巷子。
  大概是去帮幼猫找食物吧。
  正当亚莲娜遗憾地目送跑掉的母猫背影时,耳边忽然传来不祥的声响。
  「……呼呀!」
  「小猫咪?」
  魔法子弹贯穿了跑出巷子的猫。
  那是能够即刻组成的攻弹术式。
  威力虽然顶多和被小石头砸中差不多,但却足以对小动物造成伤害──擦过猫的头,撕裂耳朵后消失的无形子弹,在瞬间动弹不得的亚莲娜的鞋尖失去魔力,消失无踪。
  「……妳没事吧?你们几个为什么要做这么过分的事?」
  亚莲娜不顾崭新制服被血弄脏,将奄奄一息的母猫抱起来。
  「啥……这个金发女是怎样?不但是外部生,而且还是『白猪』?」
  ──白猪。
  明目张胆地说出对祖先是从包括欧洲在内的旧欧亚地区来到人类再生机构的移民,眼睛和皮肤的颜色不同的白种人的蔑称,少年们向她逼近。
  「等等,那个阶级章……这不是了不起的一校生大人吗?而且还是『插班组』……妳这个老外该不会是靠着打开双腿进去的吧?因为白屁股是最棒的玩具嘛!」
  「……那个阶级章……『第八』……!」
  只需一眼,就能看出眼前的少年是一群带着无赖气质的地痞流氓。
  第八魔法学园……以在初等兵教育这方面获得一定好评的实践教育闻名的第八学区是出了名的乱。学生预计将来会被分派到最前线成为战斗兵团或驱逐兵团的补充兵,战斗以外的教育几乎都被省略,粗暴的问题行为引人侧目。
  在他们地区内,学生团体之间的抗争和对立十分激烈……近年来,一些成绩吊车尾的学生开始旷课,逐渐流入其他学区。
  (对手有四个人……会使用攻弹术式就表示是陆战科的学生。我应付不来……!)
  亚莲娜没有战斗经验。而且她是文官培训生,所以只有接受最低限度的训练,面对品行恶劣但身强体壮的四名陆战科男学生,她根本毫无胜算。
  但尽管如此──无法对眼前暴行视而不见的她,依旧神情严厉地抬起头。
  「你们为什么要做这种事?身为重视荣誉的军属,你们难道不觉得丢脸吗?」
  「哈!和注定被当成用完即扔的棋子的我们不同,菁英大人讲出来的话果然高尚。白猪少给我装得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说起来,这个洛塔斯.波多姆是旧亚洲,会收容你们完全是出于『同情』。但是你们竟敢自以为了不起地对我们颐指气使,开什么玩笑!」
  「……呀!」
  少年揪住亚莲娜的衣领,将她举起来,钮釦因此「噗叽噗叽」地应声弹开。见到被清纯蕾丝包覆的内衣从敞开的胸口隐约显露出来,男人全用充满情欲的眼神看着她。
  「居然穿那么色情的内衣……喂,你们几个,好好『教育』一下这个臭女人。」
  「好啊,就让军官培训生看看现实吧。」
  「嘿嘿……喂,把其他人也叫来吧。感觉这女人应该可以让我们玩得尽兴……!」
  「我一直很想看看白猪的胸部呢……嘿嘿!」
  「呜……!」
  害怕到发不出声音。
  男人们包围住抱着染血的猫,发着抖缩成一团的亚莲娜。散发油臭味的野蛮体味和兴奋无比的体温,令少女的肌肤毛骨悚然地起了疙瘩。
  (不要……谁来救救我……!)
  可是,偏离通学道路的街道上甚至没有行人的影子。
  即使有几名一校生路过,他们一见到恶名昭彰的「第八」也是立刻转身假装没看见,一副害怕和对方扯上关系地别过脸去,快速通过。
  没有人愿意出手相助。再这样下去,自己会被他们怎么样……
  「不要……!拜托谁来救我……!」
  最坏的情况浮现脑海,就在亚莲娜绝望地紧闭双眼时──
  
  「──知道了。」
  「啥?」
  
  听见说话声从近得惊人的距离外响起,四名「第八」立刻退开。
  犹如猫一般迅速穿越那个缝隙──影子般的男人一闯入「第八」和她之间后,就一脸冷淡,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掌,阻挡其他男人。「雪奈,麻烦妳保护那孩子,可以吧?」
  「是的,父亲──请问,要雪奈来……收拾他们吗?」
  「不,不用……因为斥责坏孩子是大人的工作。」
  闯进来的不只是男人。
  一名有着新雪般银发的少女──从阶级章来看,可以知道同为一校外部新生的人物,挡在无力瘫坐在路上的亚莲娜前面。
  那名少女对穿着西装的苗条背影,投以自豪与信赖的目光。亚莲娜也以相同目光仰望那个身影──尽管男人回头时隐约瞥见的长相十分平凡,锐利得令人吃惊的眼神却深深刻划在她心中。
  「妳没事吧?」
  「没……没事!」
  此时,亚莲娜.史库罗维尼──遇见了「命运」。
  有着毫无特色的脸孔和锐利眼神的男人,与宛如妖精的美丽少女。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自己憧憬仰望的英雄背影,以及终生挚友的时刻。
  
        
  
  「啥……你搞什么啊,大叔。既然没有阶级章,表示你是预备军人喽?」
  「不是教官就给我闪边去。话说回来,就算是教官,像你这种文民等级的家伙,八成也只是在后方打手枪的小角色,居然胆敢违抗陆战兵大人!」
  ……怎么会有这种事?
  「看来在我专心育儿的这段期间,第八的陆战科规定似乎大大改变了。竟然公然侮辱应该保护的文民,甚至施以暴行。这在军事法庭上可是重罪。」
  一群像是从石器时代穿越时空现身的男人。
  面对眼前浑身充满令人联想到大猩猩的肌肉,留着莫霍克头、雷鬼头、光头等特色发型的四人,白银冬真体会到了浦岛太郎的心情。
  「我以前当学生时,第八虽然也很粗野,但他们个个都是好人,更是一群会在前线奋勇作战直到最后的菁英,结果现在却变成这样……
  「父亲……关于第八魔法骑士学园陆战科的战斗规定,以及法务课的见解……我刚才确认过了……好像没有那种变更纪录。也就是说,这群怪人是──
  雪奈从叹息的父亲背后探出头,用笔记本型情报终端机捂着嘴角这么说。
  结果冬真旋即转身,几乎完全无视握起拳头,好像随时都要动手打人的四名「第八」,用好比老师指正学生错误回答的态度说道:
  「雪奈,不可以叫他们怪人。他们的举动虽然确实有些怪异,但是妳毕业之后将会率领像他们这样的士兵,因此必须尊重他们才行。」
  ──为了让雪奈成为独当一面的魔法骑士,我就趁这个好机会对她进行个别指导吧。
  对于抱着这种想法提醒自己的冬真,雪奈坦率地点头回应。
  「是的,父亲。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应该如何称呼他们呢?」
  「这个嘛……虽然有点犹豫,但我想称他们为『违反军令嫌疑犯』或『不适任军役者』比较正确。不过,还是得依据宪兵的搜查结果才能判断何者较为适切。」
  「……你这家伙找死啊!」
  冬真始终恭敬有礼的态度,似乎惹得年轻人更加愤怒。
  可能是有抹油吧,夸耀似的用力让油亮的肌肉隆起后,四名自称陆战兵的男人杀气腾腾地把手伸向腰际,拔出小型魔法骑器。
  读取自指尖发动窜出的魔法式结构后,冬真说道:
  「训练用攻弹术式Ⅰ──鍊素模拟弹九mm核十二连咏唱型收束具啊。你们把训练用的收束具带出来了是吗?居然在非武装地区不必要地随身携带,这下又要多一条罪状了。」
  「哦,是吗?我会在你的军籍牌上这么写的──臭家伙。」
  站在最前面的一名「第八」说完,朝冬真扣下扳机。
  那瞬间,利用特殊碳成形的枪口中,展开十二枚伪装魔法阵。一枚收束形成直径九mm的魔法弹后,便直接被无形的压力以超越音速的速度推挤出去。
  ──死定了!
  在场的四人大概都是如此确信吧。
  虽说是训练用的术式,但毕竟是以穿戴编有防御式的连体紧身衣为前提,因此具有十足的破坏力能够轻易贯穿毫无防备的人体,将头盖骨打破。
  年轻人妄想着并未避开枪口,就这么一脸无趣,装腔作势地站在那里的家伙被打飞,吐血身亡的那瞬间。然而──
  「──你们究竟在陆战训练中学了些什么?」
  「嘿哦?」
  「第八」还以为出现龙卷风了。
  冬真无声地往前踏出一步,用手臂缠住少年的手腕,让枪口朝向别的方向。收束完毕的九mm鍊素弹拖着训练用的耀眼光芒,消失在空中。
  手腕、手肘、还有肩膀。冬真单手压制住身强体壮的陆战兵的关节,用像在说「唉,真是的」的举止蹙起眉头后,以一派老师斥责成绩不佳的学生的态度说道:
  「和利用化学反应的火药式手枪不同,魔法式手枪会依施术者的演算能力,在发动时产生严重延迟。你是不是跷掉魔法咏唱式的课了?如果只有这点程度,不使用魔法而直接使用手枪反而要好多了。」
  「嘎嘎嘎嘎嘎……!好痛,痛死我啦啦啦啦!放……放开我,好痛啊……!」
  「格斗技能也好差。你也没去上近身格斗、CQC实习课对吧?在这种关节遭人固定的情况下,要是胡乱用力,只会用自己的肌力破坏自己的关节而已。明明让自己的身体往我的施力方向前进,利用移动来解开束缚才合理,真是的……
  「噫……噫叽叽叽叽叽叽叽!就……就算你这么说……呀啊!」
  喀叽!的闷钝声响起,少年口吐白沫地倒在路上。
  「你……你这家伙做了什么?」
  「我只是让他的肩关节脱臼而已……忽视营养管理和训练,靠着持续施展增幅术式变得肥大的肌肉缺乏柔软度,是容易受伤的原因,必须留意。」
  「……竟敢装腔作势。我非宰了你不可……!」
  「即使只凭刚才的攻弹术式,如果打中了确实有可能置我于死地,但事到如今说这些有用吗?啊,莫非你是想威胁我……既然如此,怎么不先攻击再威胁呢?」
  冬真打从心底感到不可思议地说。
  「如果只是嘴巴说着我要杀了你却什么也不做──只会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废物喔。」
  「……干掉他!」
  剩下三名少年接连发动他们的固有术式。
  那是魔法骑士的象征,鍊核武装的劣化品。是利用其本身所具备的固有魔力属性,将结界型防御、增强身体能力等效果集结成套的「属性术式」。
  「是火、风、地啊……这么说来,倒在地上的这个是水吗?感觉不太搭耶。」
  「少囉嗦……去死吧!」
  闪闪发光的元素覆盖三名「第八」全身。莫霍克头是火,雷鬼头是风,光头是地──虽然简易,却是实战用的术式。
  (……有点麻烦耶。)
  对冬真来说,他们是轻而易举就能打倒的对手。
  可是──既然雪奈身后有发着抖「唔哇哇哇……」地惊呼的普通學生(亞蓮娜)在看,就必须避免做出超出他被设定的D级能力的举动。
  「喝啊!──燃烧殆尽吧!」
  「哎呀。」
  灼热的波动从莫霍克头高举的手掌中喷射出来。
  (燃烧的结果不是发热,而是直接将「热」这个现象具现化的魔法术式。构成文字数为两万五千六百字,大约五十KB啊──即使是学生还是好差劲。)
  如果是军用魔法式,一般通常会将咏唱阶段性地划分成「热」、「扩散」、「增幅」,进行同时多重咏唱后利用收束具发动,形成一道式子。
  但是,少年大概只学了「热」这个式子就拿来使用吧。尽管技术水平低到不值一提,但是冬真的等级设定是D级。而从式子结构的解读结果来看,莫霍克头的鍊素总量和攻击力高到足以达到C级,因此被他凭力量压着打才自然。
  「──唔!」
  「居……居然被你挡掉了。但是,下一招一定要你命!」
  冬真假装对抗灼热的波动,动作夸大地搪开。
  故意蒙受而不消除的热波烧焦浏海,从耳边掠过。冬真冷静注视得意忘形地展开攻击的男子,在鞋中注入极少量的力量。
  「唔啊!」
  冬真故意让自己被莫霍克头的第二击命中,并且假装受了伤,飞向后方。
  结果──
  「好痛?」
  照理说是攻击方的莫霍克头也抱着膝盖喊痛。
  那当然是冬真做的好事。
  他在莫霍克头使出第二击的前一刻迅速向前,踢了对方的膝盖。
  冬真本来可以踢碎膝盖,但是他刻意把力道控制在能够以防御式减缓的程度。
  演出差点中招的样子,同时给予对方疼痛以削减战意,将其击退,接着只要叫宪兵来逮捕他们,事情就解决了。
  冬真原本是下此判断──
  
  「……你对我父亲做什么……?」
  「!雪奈,不要!」
  但是,雪奈这个不稳定因素打乱了他的盘算。
  「唔哦啊!」
  犹如燕子飞翔一般,雪奈的蹴踢从旁边刺进男人的肋骨。
  学校指定的乐福鞋轻易贯穿包覆全身的火焰障壁,男人一边吐出黄色的胃液,弯曲着身体昏了过去。
  见到失去集中力,无法维持下去的防御式消失,其他男子大喊。
  「居……居然不使用武器就贯穿防御术式……这怎么可能,那可是连子弹都能熔解的高温耶!」
  「大概是因为鍊素量不同吧。」
  「什么?」
  「火虽然能够融化冰,但如果用上吨的冰去砸烛火,在冰溶化前,火就会熄灭了。」
  大大弥补属性不利条件的悬殊能力差距。
  「唔……妳使用了增幅式是吗?区区一个小鬼竟敢这么嚣张,可恶!」
  被绿风包覆的雷鬼头男人,充满戒心地摆出备战姿势。
  为了保护后退一步观望情势的冬真,雪奈走上前来,泰然自若地回答那名男子。
  「你说增幅式吗?呃……我只有让我持有的鍊素汇集在脚尖喔?」
  「妳……妳说什么?妳是A……不对,难道是S级?」
  「你知道得太迟了。」
  不仅误判敌人的能力,甚至无法掌握战力的人没有胜算。
  「呼哦哦……」地发出短暂吐息的同时,雪奈的全身充满鍊素。娇小少女的肉体获得只是唤醒原有力量,就能远远凌驾被防御式包覆的男人的强度。
  那甚至不是术式,单纯只是释放基础能力值。
  「什么违反军令……困难的事我不懂。但是,唯独对父亲施加暴力……和司法无关……就是不可原谅。」
  「少……少瞧不起人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太迟了。
  甚至感到绝望的冬真捂住双眼。
  雷鬼头将缠绕全身的风收束,掀起龙卷风,构成式子,企图攻击雪奈。
  演算──到发动之间的时间太久了。明明顶多只有五十KB,却得花好几秒才能实行。
  「嘿!」
  「唔哦……?」
  根本不可能敌得过雪奈的速度。
  雪奈的裙子飘动,用被合成皮鞋底包覆的脚反覆使出象是要砍断延髓的蹴踢,结果雷鬼头伸出舌头,不省人事。
  「击倒啊……雪奈,可以跟妳谈一下吗?」
  「好的,父亲……我应该下手再重一点吗?」
  「正好相反。妳应该学着手下留情。」
  尽管等级有差,几乎确定会被送到最前线的「第八」的陆战兵培训生,却在格斗战中被刚进入高中部就读的孩子轻易打垮……
  目睹漫画一般的景象,情绪激昂的最后一名光头壮汉走上前来。
  「手下留情?别开玩笑了。看好了,我和小角色不一样!」
  光头出言恐吓。他全身上下受到硬化成结晶状的防御式保护。等同用钢铁盔甲澈底包覆所有要害的他,嘴角浮现自信的笑意。
  「我的防御式是攻不破的。地属性的结晶装甲是也被使用于实战的人体要塞,可不是凭肉身能够突破的强度!」
  「……是这样吗?那么,雪奈是不是最好也要拿出真本事呢……?」
  「我要把妳那张脸打得稀巴烂。妳可别忘了预约整形手术啊!」
  「确实有可能需要动手术……雪奈,不要太过火喔?」
  「是的……父亲。」
  雪奈轻轻点头后,一股寒气舔舐般缠绕住她的身体。
  
  「──雪白綻放吧(來吧),『玉散三冰.村雨』。」
  
  雪奈所拥有的魔法骑器在激烈振动中释放出白色光芒,猛烈的暴风雪覆盖她的身体。下一刻──出现在那里的不是少女,而是被牢牢封闭的冰块花苞。
  砰──清凉的声音响起。花朵撒着钻石尘,大大盛开。
  在闪耀的冰粒中心,黑白两色形成对比的战袍飘扬。楚楚可怜的服装包住纤细的手脚;像白雪公主一样戴在头发上的王冠,是与被赋予世界最强能力的S级相符的骑士王之证明;双手中的传奇名刀,一出鞘便寒气四溅的绝对零度之刃──「玉散」和「三冰」,两把利刃闪闪发亮。
  「那……那是什么……是鍊核武装吗?我从没见过那种东西……
  「是江户时期的读物。我建议你应该多读一些古典作品。」
  这是因为和人类历史相关的知识,不论是史实还是虚构的传说,都只会增强魔法骑士的力量,绝对不会成为负担。
  鍊核武装──魔法骑士能够利用名为鍊核的媒介,藉着和以魔法骑器启动的特殊魔法式结合,将人类长久累积下来的历史浓缩成武器和战袍的形状,穿戴在身上。
  所谓鍊素是超高密度的情报体,也是保存了地球这颗星球记忆的自然界纪录媒介,而那个情报的密度未必全部都平等一致。
  从伟大的英雄到残留在所有人记忆中的创作的登场人物,甚至是神明──
  只要将记忆了在人类历史上被长久谈论至今的人物的鍊素收集起来,就会形成一颗宝石大的结晶──鍊核。
  接着,理解并与刻划在那鍊核中的人物的意识同调,透过鍊素模拟借用英雄的力量,那就是被选中的魔法骑士真正的力量。
  因此身为魔法骑士却不学习人类历史和故事,这样的态度可以说低劣至极。
  「呼啊……?」
  砰!伴随着宛如冰块迸裂的声音,光头的脑袋向后仰。
  「用刀背打击……奇怪?」
  男子大概没有听见微微倾首的雪奈疑惑的语气吧。
  刀刃只轻轻一碰就轻易突破简陋的防御术式,刀背击中脸部,使男子的鼻骨破碎变形。好几颗断掉的牙齿在空中飞舞,泪水、汗水和唾液丑陋地飞散。
  「怎……怎么可能…………偶的防御明明连攻弹术式……也挡得住……
  「脑筋……太差了……
  冬真抱着绝望的心情仰天。
  「即使穿戴厚实的板甲,被大象踩踏还是会被压死。这明明就是理所当然的定律。」
  说不定甚至不需要鍊核武装。
  虽然因为不可能进行实验,所以这样的假设毫无意义,但是凭雪奈的能力,如果她使出全力殴打,甚至可以徒手粉碎地球的地幔。
  即使挡得了几发子弹,这种程度的障壁在雪奈的破坏力面前依旧等同布帘。
  「噫……噫噫噫噫噫噫,这家伙是怎么回事!太离谱了啊啊啊啊!」
  「糟糕!等等,不要丢下偶!」
  为雪奈荒唐的战斗力感到惶恐的「第八」,连滚带爬地想逃走。见到情势变糟就撤退。原来如此,他们总算作出明智的选择了,冬真敬佩地心想。
  问题是,那个决定下得有点太迟了。
  「奇……奇怪,脚动不了…………好冷!好冷好冷好冷好冷!」
  「呀啊啊啊啊啊!我的脚,我的脚啊啊啊啊啊!」
  男人们的脚已经被纯白色的冰块所覆盖。白色寒气在不知不觉间充斥小巷,带给不相干人士「今天天气好像有点凉」的感觉,并带给不法之徒足以产生死亡预感的绝对零度。
  「雪奈的鍊素属性是『冰』……也就是说,温度很低。就算她不发动术式,只要激发鍊素就能令周围的气温下降;若是稍微注入意念,则能令对象结冻。」
  「这下……要怎么办呢?他们变得硬梆梆了……
  雪奈蹲在发紫双唇不住颤抖的男人面前,边用手指戳他们结冰的脚,边回头抬眼问道。
  「就请他们忍耐一下感冒和全身冻伤这点小事吧。放心,他们死不了的。虽然需要稍微进行急救处理,不过那是医护兵或宪兵的工作。」
  「既然如此,那就没问题了。」
  「那……那个……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在干脆点头的雪奈身后,金发少女用忧心忡忡的眼神看着男人们。
  尽管吃了那种苦头,少女依然由衷地为他们感到担心。而且她看着雪奈的眼神中只有惊讶和尊敬的情感,没有半点负面的情绪。
  被少女的那种反应勾起兴趣,冬真转身问了她一个问题。
  「妳不怕雪奈吗?」
  「咦……她只是鍊素总量超多对吧?我猜……是S级吗?」
  「妳的分析十分正确。不好意思,她的程度和那些家伙不一样。」
  「是。不过,既然她只是很正常地运用自己的能力,我实在没有理由害怕她。虽然见到实力超强的人,确实是会有点吓到就是了。」
  「原来如此。这话……说得也是。」
  冬真目不转睛地望着回答合乎常识到令人吃惊的少女。少女看起来性格十分沉稳,可以感觉得出来她不是凭着博取大人好感的小聪明,而是发自内心地说出刚才那番话。
  不过身为刚才险些遭到施暴的被害人,她也太滥好人了──
  「……妳真是个好孩子。妳叫什么名字?」
  「亚莲娜。我叫亚莲娜.史库罗维尼。那个,非常谢谢你救了我!」
  「我叫白银冬真,这位是我女儿雪奈……妳没受伤吧?」
  「没有,我只是受到惊吓而已。那个,不嫌弃的话,我可以替冬真先生治疗……!」
  「妳小小年纪就学会治愈术式了吗?真了不起,既然是今年入学,那么妳应该勉强达到可以取得急诊执照的最低年龄……妳该不会没有执照吧?」
  「请放心,我在考高中部时就取得执照了!」
  治愈魔法是医疗行为。由于在未正确掌握人体构造的情况下进行治疗,会有留下后遗症的危险,因此被禁止在非紧急状况时使用,而且获准对他人使用者,必须要有可进行综合治疗的医师执照、仅限治疗伤势的急诊执照等等。
  这名稳重大方的金发少女,似乎是出乎意料的高材生。居然才勉强达到下限的十五岁,就已经拥有正式医护兵必须取得的资格了。
  「……奇怪?你身上没有烧伤耶。你刚才明明就被火烧到……
  「我好像很幸运地皮肤没有接触到火,只有浏海末端烧焦而已,不需要治疗。」
  「好厉害……不,那个动作与其说偶然,应该说闪避得非常巧妙……我有这样的感觉!就好像乘着海浪闪避逃开似的。」
  「妳看得可真仔细……那是我早年练就的技巧啦。虽然我没能成为军属,不过我有确实接受初等教育。只要在毕业前用功学习,妳也马上就能办到这点小事。」
  ──这孩子比想象中敏锐。
  冬真在脑中将对亚莲娜.史库罗维尼的评价往上修正。可能是无意识的举动吧,身为军官培训生,能够对对方感兴趣,掌握对方的能力是很难得的资质。
  (……因为她以前就是因为这样才会那么辛苦。)
  学生时代的卡秋雅因为才能出众,总是太小看周围其他人的能力──也就是有过度轻视他人的倾向,结果因此吃了好几次苦头。
  但如果是这名少女,应该就不需要担心了。能够体恤他人,保有关怀之心的人,虽然不适合成为站在第一线的骑士,却能够成为深受士兵爱戴的军官。
  「你好厉害。你女儿……雪奈小姐的力量也好惊人,真的很感谢你们!」
  ──简直就像小狗一样呢。
  冬真觉得自己彷彿看见在裙襬下摇来晃去的柴犬尾巴。
  正当金发少女亚莲娜用清澈的尊敬目光仰望着他──原本正在用冰霜在结冰的光头脑袋上乱涂鸦的雪奈注意到那副模样,一脸不满地鼓起脸颊。
  「父亲是雪奈的父亲,不可以抢走。」
  「咦?对……对不起喔,虽然我并没有打算那么做……
  「再说,父亲比雪奈要厉害多了,所以妳不必称赞雪奈,只要称赞父亲就好。」
  「是……是这样吗?妳说厉害,呃,大概有多厉害……?」
  「如果雪奈的威力是一,父亲就是……一百万左右。没办法计算,因为父亲比我高出好多好多~」
  「哇啊……!总而言之,就是很厉害对吧!」
  「不要进行那种智商低落的对话,雪奈。真是的,妳明明很聪明,为什么偶尔总是会开这种奇怪的玩笑……恐怕是受到那个的影响吧。」
  想起偶尔会到家里拜访,满口胡言乱语的「坏朋友」的脸,冬真忍不住嘟哝。
  「妳是S级,而我自始至终都是D级。鍊素总量的差距是绝对的,所以刚才我才会因为输出功率不及对方而中招。妳应该要学着正确判断别人的实力。」
  「才没有那种事。要论正确的话,雪奈的实力……应该在父亲之下才对。」
  「妳的实力在我之上。承认吧,这就是规则。」
  「我不要。那种规则和雪奈的规则不一样,我拒绝接受。」
  「够了,雪奈……抱歉,亚莲娜小姐,我女儿不太听话。请妳别不理她,可以的话就跟她当好朋友,虽然她可能有点难相处就是了……
  冬真一脸伤脑筋地规劝抓着自己裤子不放的雪奈。
  那副表情怎么看都象是为了女儿的任性深感困扰的年轻父亲。尽管后方有四名结冰的地痞流氓倒在地上,两人此时此刻散发出来的氛围却极其自然。
  可能是感应到这一点了吧──亚莲娜用不带一丝胆怯的沉稳表情泛起微笑。
  「那个,雪奈……妳今天要去一校参加开学典礼对不对?那个……我也是!」
  「……是吗?」
  「对。要是妳不嫌弃,愿意和我做个朋友的话,我会非常开心。我想要跟妳天南地北地聊天!」
  「聊天…………我的谈话目录里,只有『父亲的事情』、『父亲的事情』、『魔法术式的事情』、『父亲的事情』这些……题材……
  「喂,雪奈,那样怎么想都不行吧?所以我才叫妳要好好浏览娱乐档案,事先想好交谈用的话题啊。」
  「可是……无论我看了什么偶像、什么英雄,都不觉得他们厉害。不管怎么想,父亲都要来得厉害多了。」
  「问题不在那里,重点是必须要有共通话题……
  见到女儿露出疑惑的表情愣愣地仰望自己,正当冬真烦恼不知该如何解释时。
  「呵呵……啊哈哈哈哈雪奈好有趣喔!」
  「有趣……是这样吗?我不懂我哪里有趣了。」
  亚莲娜用力紧握歪着头,满腹不解的雪奈的手。
  「没错,妳非常有趣。那个,我觉得关于令尊的事情很好,我非常想听听看!」
  「……既然如此,那就没问题了。谈话主题如果是『父亲的事情』,要我说多少都可以。」
  「好的……请妳告诉我许多关于帅气令尊的事情!」
  「……好,我知道了……
  以坦率到令人不可思议的态度接受,雪奈上下晃动和亚莲娜牵着的手。
  亚莲娜也神情愉悦地顺从她,两名年幼少女一边过度激烈地握手,一边对彼此投以和年龄相符的笑容。正当冬真含笑旁观那幅景象时──
  「那个……麻烦帮忙叫救护队……
  「待会儿再说。我现在正在记录女儿『第一次交到朋友』的时刻。」
  「救……救命……会死……会死人啊……
  「忍耐一下。你们的HP会复原,可是我女儿的笑容瞬间即逝。」
  无视变成冰块的男子的恳求,冬真利用终端机的功能录下可爱女儿的历史性一刻。
  同时他在镜头的另一头,以冷静的目光注视亚莲娜,暗自在心中低语。
  (GB单位的固有术式展开痕迹。不,这已经进入──「绝技」领域了。真有一套。)
  單位(位數)和四名第八所使用的KB单位简易术式不同的情报量。
  一面读取该结构式的渣滓,进而推理其性质──冬真拚命举着终端机,想要以最佳角度将缔结友谊的两人身影记录下来。




开学典礼
  
  
  ──尽管位在遥远的地底,久远的天空依旧一片蔚蓝且无边无际。
  
  由一共三层组成的人类再生机构的各区域,是集结人类黄金时期的技术能力所打造出来的巨大地下结构。虽然养育衰退后仍有一千万人口的总面积,被负责社会行政的十二耆老评议会当成机密资料加以隐蔽,并未公开──
  但由于甚至存在着生产粮食的农业区块、重现各大陆的特异自然环境的自然保护特区、以保护海洋生物基因为目的的模拟海洋,因此可以说极为宽广。
  (一开始的起源,是于日本地下一百公里处发现的地底大空洞开发计划──
  至少就白银冬真所知,过去的历史纪录是这么记载的。
  形成时期据说最早可追溯到中生代的大空洞,作为迎接黄金时期,歌颂繁荣的人类的邻近开发地,在各国大量投入资本下急剧发展。
  为了广泛容纳宗教、文化相异的民众,在人类再生机构成立以前,日本政府便一直推动各个区域的景观整顿和分售。
  即使历经世界大战和撤离地上,最深区域依旧保有浓厚的余韵,其街景在欧洲资本的挹注下,统一采用旧欧洲的住宅样式和建筑标准。
  因此保留失落欧洲风情的大建筑──旧地下城大教堂,现为第一魔法骑士学园大讲堂,邀请了数万民众前来一同欢庆祝贺,迎接这个特别的大日子。
  
  无数白鸽被释放,宛如妆点壮丽教堂的外墙般飞过。
  喇叭乐声响起,在甚至挤满大教堂外的群众如雷的掌声中……在只接受新生和家人进入的大教堂内,某位人物登上讲台。
  
  『请洛塔斯.波多姆统括学生会长──古兰.玛丽亚大人上台!』
  
  哇…………
  全场观众沸腾。
  被研钵状观众席围绕的中央。地位高者的身段要比人民低。一名少女静静地走在仪仗骑士团用剑搭成的拱门中,走向依据人类黄金时期的思想所设计的讲台。
  以黑白为基调的制服,是与统括学生会……即是以第一魔法骑士学园的顶尖菁英身分,成为保卫未来人类的主战力十分相衬的服装。就连包覆双腿的一双裤袜、一只袜子,都蕴含着一切奇迹之源,也就是鍊素,拥有一旦有需要可实时应战的强度。
  (──原来如此,那就是现任学生会长啊。)
  冬真坐在观众席一隅,为家长准备的最后排座位上,仔细地研究她。
  将栗色头发梳成清秀鲍伯头的古兰.玛丽亚,在微风吹拂下缓步前行,带着一视同仁的笑容挥手致意的模样,有着和仅仅十七岁的年纪不符的沉稳。
  袖口和领口的阶级章、装饰在胸前的个人标志……个人识别章是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证明。那是评议会赏赐给尽管身在军队这个群体之中,「个人」的去留却会影响整个战线的人,以传统日本家徽为设计的无上荣誉。
  (九曜巴纹──旋转的勾玉象征阴阳相克,也就是多重属性的证明……原来如此,她可真有一套。)
  不顾刻意让自己埋没在群众间以免引人注目,一边思索这种事情的男人,讲台上的少女在无数聚光灯的照射下拿起麦克风。
  「──在场的各位,首先请让我为了能够平安迎接这个欢迎众多雏鸟入学的大喜之日一事,向身为人类再生机构基石的祖先献上由衷的感谢──
  同时被录下的影像被立即进行三次元处理,投影在大教堂外,以巨大的三次元立体影像呈现。人们专心注视着播映在最深区域街道上的壮丽影像。
  「──接着,我要为因人类再生、夺回地上这份殷切愿望而逝去的众多骑士、阵亡的前辈,以及也许会随之而去的我们默祷……
  继脱下军帽,放在和缓隆起的胸前默祷的古兰.玛丽亚之后,原本情绪沸腾的群众也瞬间噤声,献上默祷。
  (……地上……地上……没错,我们一定会回去……!)
  (爸爸,还有妈妈……都为此牺牲了。我们将来绝对会追随他们的脚步……!)
  假使没有冬真的听觉,或许就听不出那些充满决心的意念是有意义的话语吧。
  在几乎令耳朵发疼的沉默之中,清楚听见只被诉说在双唇之间的微小决心,冬真跟着周围的人们默祷,一面用莫名冷漠的目光观察最高领导者。
  (──太精采了。居然能在瞬间冷却群众的狂热,增加自身话语的份量感。)
  优秀的领导者拥有好几项资质,而操纵群众的「热度」这一点,会在民主主义体制下成为最强的武器。如同把自我展现、自我宣传当成武器跃升成为大国之主的领导者,古兰.玛丽亚凭着短短一分钟的默祷,夺走了这场仪式的主导权。「我想各位也已经透过军方的报导,得知地上战线的情势稳定,在已确保安全的居留地内驱逐孢子兽和净化毒素的工作,也逐渐有了扎实的成果──
  在冬真的思绪些微偏离的同时,古兰.玛丽亚继续演说。
  「在此,我要再次重申,胜利之日必将到来。我们的孩子、孙子及后代的子子孙孙能够踩踏地上的土壤,在不是全像摄影而是真正的天空底下生活的日子,一定会在不久的将来来临──那是我们骑士团及全人类的殷切愿望,而当今日入学的雏鸟,他们每一个人以魔法骑士的身分离巢时,我们又会踏上一层通往胜利的阶梯!」
  稍作停顿,在美丽的双眸中浮现泪光──
  「──请各位千万不要忘记这一点。诸位新生,未来的骑士,恭喜你们入学。我古兰.玛丽亚将会成为各位的母亲、姊姊,带领你们飞向希望的天空。我深切地希望你们能够将在后方支持的文民、家人的容貌放在心里,最后记住我的模样……珍惜自己的生命,忍受并且共同跨越……这条荆棘之路!」
  那是近乎恳求的话语。最高领导者,地位等同国家代表的统括学生会长在众目睽睽下,带着洋溢人类情感的泪水向所有人呼吁。
  虽然有可能是演出来的,但那又如何呢?在场所有群众的心都被打动,用澈底产生共鸣的眼神「俯视」统括学生会长,响起如雷的掌声!
  「谢谢,谢谢大家──那么,最后我要请各位把手放在胸口上,一同唸诵将自己奉献给军队和人类的誓词。」
  在掌声中笑着流泪,拭去眼角泪水的坚强身影──
  接着她告诉大家,即使搁在胸前的手中没有一朵花,也要想象手里拿着被赋予「胜利」花语的花朵。
  
  「──为人类献上月桂树的祝褔!」
  
  古兰.玛丽亚铿锵有力地说出激昂士气的关键句后,学生和「天堂玫瑰」也跟着重述。
  场内满堂喝采,甚至有人感动落泪。
  (这就是古兰.玛丽亚啊。)
  不是高高在上地君临众人,而是从下方受到推举拥戴的人物。这正是统括学生会长古兰.玛丽亚的支配体制,也是她入学后不久便能保有地位两年不坠的祕诀。
  (若是自然流露,就是救世主。如果是演戏,就是名留人类历史的英杰……
  古兰.玛丽亚身上带有一种气场,仅凭其存在便能不容分说地显示自己的「特别」。守护讲台上的她的仪仗骑士团,是从统括学生会中选拔出来的菁英,但是他们的崇拜和忠诚想必一定不是向着军队这个组织,而是她个人。
  (假如就这么放置不管,日后内部将会出现特大的军阀。在古兰.玛丽亚的统治下接受三年培育的魔法骑士,有可能全部都会变成她的私人士兵。)
  她拥有若是有意就能办到这一点的超群领导魅力。在冬真认知到这一点的同时,原以为结束演说后要走下讲台的她,忽然注意到什么似的再次开启双唇。
  「最后,请容我作出个人的请求──负责防卫与维护最深区域的治安,直属于统括学生会的骑士团『天堂玫瑰』,正在寻求一同为人类而战的伙伴及同志。」
  顿时,欲望在原本为圣女的演说深受感动的群众间微微沸腾。
  「天堂玫瑰」。统括学生会长的幕僚,分成重视风纪,从内部进行管理的「白莲」;以及重视规律,统率最深区域全体宪兵的「黑莲」。
  他们将在现任学生会长正式升格为军人时,以其部下身分活跃,因此一旦被选中即确定高升,踏上注定会飞黄腾达,人人称羡的菁英之路。
  「我想要在此选出『天堂玫瑰』的最后一名成员,成为我的新幕僚。因此,接下来要进行选拔──
  ──唔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古兰.玛丽亚的声音没有被群众的狂热所掩盖,反而更加煽动他们的情绪。
  「过去,『天堂玫瑰』的成员几乎都是在贵族的推荐下,从魔法骑士名门之后当中挑选出来。实际上,骑士的才能确实会受到血统的影响,因此这样的选拔方式相当合理。但是今年,我必须破例延揽凭借那个方法无法挖掘到的真正才能……没错,那人是在所有领域改写历代最高能力纪录,并且在入学考试的模拟战斗中击败考官──在最前线执勤的现役魔法骑士的新英雄!」
  ……冬真内心有种不祥的预感,他仰望天花板。
  看见聚光灯在装设在天花板梁架上的轨道上移动。
  那个角度、位置一如他所料。鲜艳的聚光灯照亮了在柜台处被带离他身边,并且被排在带领所有新生的最前排位置的那个人身上。
  
  「我古兰.玛丽亚推荐的人选是──首席入学生,白银雪奈同学!」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现场发出至今最大的喧哗声。
  雪奈在聚光灯的照亮下,神情凛然地站在原地。
  她既未露出困惑的表情,也没有亲切地向大家挥手。她的美貌被即刻播映在荧幕上,并且制成立体影像,向整个学区传送发布──然而雪奈却一副那种事情跟自己无关的态度,保持直挺挺的姿势倾听着。
  「我有听说喔……听说今年的首席是怪物。不仅长得超可爱,而且还超强。是所有能力都超过四位数的三重S级,甚至还拥有固有绝技……!」
  「今年入学考试的考官可是从前线回来,拥有个人识别章,还有层级五击溃纪录的超级菁英耶……!国中生居然打败那种人,真是太奇怪了!」
  「居然能够在古兰.玛丽亚大人身旁服侍……好羡慕,太令人羡慕了……!」
  「听说她好像在上学前打倒了四名『第八』,还把对方交给宪兵才来学校哩。既然这下确定会加入黑莲,她会跟白莲的天上院春斗争夺第二吗?」
  「这件事情太令人意外了……这下肯定会发布新闻号外!」
  ──那些全是小声到几乎听不见的窃窃私语。
  是倘若没有冬真的听觉,根本就听不见的自己人的对话,不仅如此,情报更随着电波,受到最深区域所有媒体的报导。全体市民都在关注一跃成为下任女王候选人的雪奈,会如何回应实时影像中的现任女王的手。
  
  「……对不起,我不要。」
  「「「……啊?」」」
  
  然而,丝毫不在意那样的沉重压力──
  雪奈十分干脆地低下头,将自己美丽的发旋暴露在全体市民眼前。在场所有学生和家长见状,无不发出不敢置信的惊呼。
  「……真令人难过。我原以为如果能够和像妳这般才能出众的人成为同志,妳一定能成为夺回地上的极大助力,对人类再生机构有所贡献……
  古兰.玛丽亚维持伸手的姿势,打从心底哀伤地询问。
  「请妳把我的提议当成是愚蠢的笑话吧。尽管如此,我还是想问,是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吗?我之所以没资格和妳成为同志的理由是什么……?」
  古兰.玛丽亚严肃的神情令全场鸦雀无声,几乎令人感到刺痛的沉默充满整座大教堂。在如坐针毡的气氛中,雪奈完全无视那些──神色自若地回答。
  「因为这样会没有时间跟父亲相处……所以我拒绝。」
  咦?就为了那种事?──这样的氛围在教堂内流动。
  「从本年度开始,考虑到升格军籍后将长期无法与家人见面──校方已针对高等级培训生开始实施家长陪同上学的规定……换句话说,妳在学生生活的期间,几乎可以一直和令尊共处喽……?」
  「可是……那样完全不够。毕业后,成为大人之后……我就得到前线作战了,所以就算只是一分一秒……我也想多跟父亲在一起。」
  ──如果古兰.玛丽亚的话是「公」,雪奈就是「私」。
  相对于以学生来说,堪称公务人员极致的统括学生会长,雪奈敢于主张学生时代是私人时间的这份胆量,让所有学生及家长都深受震慑,无法言语。
  「……怎么会有这种事?难道她没有身为首席新生的自觉吗?」
  「不,毕竟她还只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也难怪她会那么想了。必须将那么楚楚可怜的少女送往战地,确实让人很难受。虽说是为了大义……还是很残酷啊。」
  尽管如此,仍有好几道说话声从家长席中传出。
  听见周遭的窃窃私语,感觉自己头痛到眼睛都花了的冬真仰望天花板──
  见到聚光灯和影像纪录装置以高速朝这边飞来,他不禁战栗。
  「……这下伤脑筋了。」
  喀!──在无数聚光灯的照射下,冬真从家长席中浮现。
  他的脸庞、身影被三次元化后播映出来,出现在雪奈旁边。他可以明确预想到,隔天军事报导媒体将会作何论调。
  「公私之间的抉择!公然反对校内政治的银发圣女贞德」──
  面对这种陈腔滥调的文案几乎确定会实现的未来,冬真尽管觉得头疼,依然为了女儿挺起胸膛,摆出不会让她丢脸的端正姿势。
  「我明白妳的希望了……感谢妳坦白地说出应该是许多骑士暗藏在心中的愿望,雪奈同学。」
  低头致谢后,古兰.玛丽亚忽然只转动眼睛望向冬真的方向。
  ──她在看我吗?她会在这个时间点看向这边,应该不是偶然。莫非她已经把所有与会者的座位顺序都记起来了?
  就在冬真感到佩服时。
  「嘻嘻……呵呵呵,啊哈哈哈哈哈……♪
  「统括学生会长阁下……请问您怎么了?」
  「不,我没事。呵呵……这对父女的感情真的很深厚耶。」
  可能只是一瞥便察觉到什么了吧──她面带微笑,举止淘气地摇手。
  「我明白了,雪奈同学。假使妳改变心意,欢迎随时跟我说喔。」
  然后用迷人的眨眼,华丽地为场面作结。
  (古兰.玛丽亚啊。我原本就猜想她会特别关注雪奈,结果她比我想象中还要棘手。)
  一切结束后,冬真独自思考。
  (看来,我得更加严密地观察雪奈的动向及其状况了。)
  ──为了完成军方高层所指派的任务。




父亲很辛苦
  
  
  「PPA?」
  『没错。Parents-Professor Association……也就是「家长教官联谊会」。』
  开学典礼结束后,和大批家长一同离开讲堂的冬真悄悄离开队伍,躲在楼梯后面,直接把终端机放在耳旁和卡秋雅联络──
  「待会儿只要出席就可以了吧?我明白了。那件事情也拜托妳了。」
  『我知道,是应付媒体嘛。我会稍微严格地实施新闻管制和军事统制的……毕竟保护学生是校方的工作,况且只要依循正规路径做出指示就好,所以很轻松啦。』
  雪奈确实违抗了这个最深区域的最高权力者,古兰.玛丽亚。
  如果准许媒体直接报导出来,可能会有不当的危害加诸在女儿身上,所以委托校方……老朋友卡秋雅帮忙应付媒体,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流程。
  「不过,我原以为只是重新回到母校上课而已,没想到要尽的义务还挺多的。」
  大略看了一下开学典礼前收到的小册子和印有大量确认事项的文件──虽然可再生,却到现今这个时代还在纸媒介上进行特殊加工的高级册子,冬真嘀咕着说。
  「虽然要不要加入可自由决定,但高等级学生的家长要以参加PPA为最优先考量。即使是军属以外的文民,一旦被认同有相当于军务的贡献,普通家庭的配给等级就会提升。」
  『正因为如此,有许多家长都很认真地参加。虽然成员大多数都是因为能力不足而没能从军的文民……不过也有一些预备军人和退役的魔法骑士混在里面。』
  「我明白了。不过,我想里面应该没有人认识我。」
  『放心啦,因为我也会在。』
  「这样啊,真不愧是学园长,妳可真忙碌。妳也必须到家长会露脸是吗?」
  『这也是原因之一──总之不管怎样,我早就确定要参加了。』
  「这话什么意思?」
  『因为有点状况……算了,那个不重要啦。』
  卡秋雅象是要把话岔开地中断话题。
  『因为里面也有一只笨蛋,详细情形你就去问他吧。只不过,课业相关的事情虽然可以当作参考,但是家庭问题找他商量只会白费力气喔。』
  「妳是说学长啊?他的夜游癖确实是个问题,不过都难得成为后方勤务人员了,妳也向他学习,过得无拘无束一点如何?充实的私人时间能有效消除压力。」
  『咦?如……如果是跟你……我……我是可以考虑一下……?』
  「这样啊。既然如此,那等妳有空了再跟我联络。」
  『真的吗……你是认真的,不是在骗我吧?我知道了……!』
  听见卡秋雅高兴地提高了音调,冬真在电话另一头泛起微笑。
  「我们带雪奈去市中心逛逛吧。我知道有一家完全使用人工材料,味道很好的中华料理店。」
  『──我早就知道是这么回事了啦。你这个大木头,给我去死!』
  喀嚓!嘟嘟嘟……
  「……真是不讲理耶。」
  正当冬真拿着结束通话的终端机,思考为什么她会反应过度时,有人如鸟啄般轻拉了好几下他的衣襬。回头望去,原来是雪奈。
  「父亲……您在跟谁说话?」
  「哦,是卡秋雅。我约她去一起去聚餐,结果被她狠狠拒绝了……看来她好像不喜欢中华料理。」
  「阿姨她……会不会比起吃饭,更想被父亲吃掉呢?」
  「喂,妳是从哪里学来那种说话方式的?」
  「以前隆美尔叔叔来家里玩时曾经说过……阿姨就在未开封的情况下熟成,赏味期限近在眼前……」
  「是学长搞的鬼啊……听好了,雪奈,那句话不可以拿出来使用。那个人虽然也有值得尊敬的地方,但是千万不可以模仿他的言行喔。」
  「……?虽然不是很明白,不过既然是父亲的叮咛,我会遵守的。」
  完全听不懂雪奈稍微欠缺品格的发言,以及规劝她的父亲的话中意涵,站在一旁的亚莲娜出声说道:
  「不……不过……雪奈真的好厉害喔。没想到那位古兰.玛丽亚大人竟然会直接跟妳说话,实在是太惊人了……!」
  亚莲娜有些兴奋的反应可以说极为稀松平常。在这个最深区域里,古兰.玛丽亚的支持率约为百分之九十,即使罕见地下滑,也从未低于百分之八十。
  「能够和雪奈这样的人同班,并且成为朋友,我真的好开心!」
  「……是这样……吗?」
  雪奈白瓷般的脸颊微微染上红晕,结结巴巴地说。尽管她的表情完全没有变化,但是身为父亲的冬真看得出来,被人如此露骨地仰慕,她似乎打从心底感到害羞。
  (看来她们应该会成为好朋友……太好了。)
  冬真也有学生时代的记忆。在魔法骑士学园的生活,是他人生中所剩无几的自由时光。因为完成教育后就只有两种选择,不是服军役,就是倘若不适任就以文民身分开始工作。
  「若能和学生时代的朋友建立起良好关系,往后也许会成为难得的搭档、部下、同事。另外,就学习微妙人际关系的意义上来说也很重要──好好享受校园生活吧,雪奈。」
  「是,父亲。那个,我们待会儿要去教室了……」
  尽管察觉得出来女儿话中的意思是希望自己也跟着一起去,但冬真回想起卡秋雅的话。
  「那可不行,因为我待会儿必须出席PPA。因为是第一天,我想应该大家互相照个面就会结束了……我马上就会过去找妳,在那之前妳就乖乖等着。」
  「……是。那么,雪奈会当个好孩子等候父亲。」
  这时,一旁的少女一把牵起女儿抓着裙襬行礼的手。
  「那么雪奈,我们手牵手一起去好吗?教室在那边!」
  「……手……手牵手是吗?呃……啊……妳真强硬耶……」
  女孩子们带着甚至快要可以听见嬉闹声的和乐气氛离去。
  欣慰地目送两人手牵手的背影后,冬真把手放在肩上,转动脖子好几次放松肌肉,又朝着蓝天伸展背脊──
  「久违的母校啊……PPA的会议室不晓得在哪里?」
  一面回想学生时代的记忆,冬真环顾令人怀念的校舍,迈出步伐。
  
        †
  
  「所以说,你才会紧握着终端机,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啊。见到连当初在死城正中央孤立无援时都面无表情的你露出那副快死了的表情,我还以为发生什么事了哩。」
  「……如果是我自己的事,我有信心不论什么状况都能妥善应对,可是雪奈不一样。为人父母,我想这是很正常的反应……不过,我的表情真有那么难看吗?」
  「超难看的……不过除非认识平常的你,否则应该看不出来啦。」
  预定即将举行PPA集会的会议室里,聚集了许多家长。
  没有担任军务的文民和军属,两者尽管在形式上地位对等,实际上却是几乎绝对的上下关系。
  文民将希望寄托在军属身上,以完成各式各样的业务作为在后方受到安全保护的代价,并且为了夺回地上的大义,将几乎所有的生产和收益都交给人类再生机构。
  但是,在优秀人才几乎都会成为军属的教育制度下,文民是在选拔中遭到淘汰的人──正因为有这样的意识,所以无论如何立场都会矮人一等。
  而PPA基于其理念,是少数文民和军属能够站在对等立场上的场合。
  魔法骑士培训生的家长一律受到等同军属的待遇,能够为了自己孩子的安全和培育发表意见,而不必顾虑阶级的差异。因此,为了表示全员平等,会长一职是经由选举产生,会场内则有可容纳所有人入座的大圆桌。
  「话说回来,你很引人注意耶。因为平凡的文民几乎不可能会坐在教官这一边。」
  「唔……经妳这么一提,确实如此。」
  「对吧?居然等到别人提醒才发现,你果然不是平常的你。小心一点啦。」
  感受到来自文民和军属两方的奇异目光,冬真依依不舍地把因为太担心女儿安危而紧握不放的终端机收进口袋。
  在那样的他的右边,是一如往常身穿优雅套装的卡秋雅。可能是有补过妆吧,她用一副职场女强人的态度,象是要压住胸部似的交抱双臂。
  「不过像这样在怀念的母校里并排而坐──真的会让人回想起学生时代耶,哇哈哈!」
  「我们应该没有坐在一起过吧,因为你比我们大两届……学长。」
  冬真意有所指地说出最后两个字后,一只粗壮的手臂便从左边绕过来搭上他的肩膀。接着一张长满胡渣的脸孔逼近,还传来淡淡的香水味。
  「不要在意那种小事啦。你瞧,这里有好多熟得恰到好处的女人,你这个大木头不如也来找对象吧!」
  「……对于把比自己大十岁当成最低标准的你而言,或许是恰到好处……」
  「啊?你们国家的老大德川家康不是最喜欢寡妇了吗?也就是说,我的标准才是亚洲原来的标准。去寻求温暖,寻求妈妈的疗愈吧!」
  「恕我婉拒。我只想疗愈自己的女儿。」
  见到冬真举起一只手断然拒绝,隔壁的男人「哎呀~」一声,夸张地叹气。
  男人的名字是隆美尔.史都华,三十一岁,单身。
  他是冬真学生时代的学长,是包括卡秋雅在内,经常一起行动的「伙伴」。在经过一番曲折之后,目前在这所第一魔法骑士学园担任老师。
  他是留了满脸醒目胡渣的白种人,身上穿着军用坦克背心和工作裤,脖子上则挂着军籍牌,一身退役军人风格的打扮。不过,他靠着手表、耳环、香水等小配件展现了品味,将邋遢感澈底转变成一种时尚。
  「不过说真的,在场的高龄女性还真多……难怪学长会兴奋了。」
  「对吧?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因为正值壮年的男人多半是军属,即使不在前线执勤,也是担任中枢要职,根本没办法参加束缚一堆的PPA。」
  语毕,隆美尔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在冬真耳边窃窃私语。
  「换句话说,这是人妻吃到饱自助餐……想到这里,是不是觉得热血沸腾啊?我都要燃烧起来了!」
  「……真的拜托你不要出手喔,否则之后惹出麻烦就糟了。」
  「那当然啦。不过,如果是跟迷人的遗孀自由恋爱,应该就可以吧?你们瞧。」
  他笑瞇瞇地挥手的对象,是一名用莫名炽热的眼神望向这边,四十岁左右的女性。超喜女色,年长女性杀手,而且身上的男人味会化为魅力,成功率相当高。这正是隆美尔这个男人的棘手之处。
  「感觉好像有谱?」
  「你这个笨蛋,给我适可而止一点!」
  大概是真的看不下去了,卡秋雅从右边探出身子,低声喝斥。
  应该要把自己的手臂深陷她丰满突出的胸部里一事说出来?还是保持沉默,不要让她丢脸?──就在冬真犹豫的同时,她继续说下去。
  「你们每次只要凑在一起,就会马上回到回学生时代耶。拜托别这样,很丢脸耶。」
  「因为男人不管到了几岁还是跟小孩子一样啊,会改变的就只有玩具的价值。况且有句话说,擅长解放欲望的男人才是能干的男人。」
  「可是像学长这样随时解放,好像也称不上多厉害。」
  「多谢你冷静的吐槽啊,学弟。啊,对了对了……听说你和第八起了争执?」
  「你的消息可真灵通。第八的内部规章似乎相当混乱,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隆美尔一副有气无力地回答冬真的问题。
  「我说你啊,明明就是你害第八变得一团乱,居然还问这种问题。」
  「……是我吗?可是我没有印象。」
  「正确来说是雪奈啦。考试的时候,她不是在实作训练把第八出身,今年刚被编入预备军人的超级王牌先生打得落花流水吗?亏我还叫你要她手下留情。」
  「有啊,我有要她手下留情。我听说对方完全没有受伤。」
  「放水放得那么差劲,根本就是公开处刑嘛。王牌先生最后连鍊核武装都拿出来攻击了,她却从头到尾赤手空拳地敷衍对方,这样很伤人家的自尊心耶?」
  学校的面子都丢光,也难怪会一团乱了。隆美尔搔着冒出胡渣的下颔这么说。
  「……原来如此,这的确是盲点。我会跟我女儿说的。」
  「拜托你好好跟她讲清楚,不然新闻管制超麻烦耶。亏我们之前还成功隐匿雪奈的个人资料没让第八的小鬼知道,结果却因为这次的事情泄漏出去……头好痛啊~」
  回想起当时的辛苦,隆美尔显得有气无力。这时……
  「不过,我个人倒是很想称赞她做得好。你知道吗?那位王牌先生就是十四年前我们把层级五的击溃纪录让给他的那家伙喔。我早就想要趁机报仇了。」
  卡秋雅嘻嘻笑道,偷偷露出孩子般的笑容。对此,冬真回答:
  「是这样吗……我甚至不记得这件事了。会打败他完全是偶然。」
  「是喔。算了,反正我们学校和第八的关系本来就很差,所以不用放在心上啦。再说,我也能利用这次的事情制造介入的借口,直接让『天堂玫瑰』去管束他们。」
  「于是古兰.玛丽亚大人的发言影响力又更增强了。好肮脏的计划啊。」
  听了隆美尔讽刺的发言,冬真想起统括学生会长的容貌。
  从她身上感受不到权力者常有的贪污渎职,表里不一的气息。她应该纯粹只是忧心人类的未来,于是尽己所能地采取最大行动吧……但是……
  (……当最后得知「真相」时,她会作何选择呢?)
  就连冬真心中产生无解杞忧的同时,卡秋雅和隆美尔依然把沉默的他摆在一旁,毫不间断地彼此唇枪舌战。
  「身上快要飘出老人味的你没资格说我。那是什么香水啊?中年花香?」
  「居然说我充满男人味的香气是老人味……这个合成麝香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制造出来耶?光凭D级预备军人的军人年金和副导师的薪水很难负担得起的。」
  「什么等级差距根本就是借口,其实是你自己不够努力啦。我比你小两岁,现在都已经是理事长了耶?只要你认真加把劲,别说是导师了,就算当上学年主任也是轻而易举。」
  「不要,好麻烦,我不想那么努力工作。而且卡秋雅妳与其说是因为等级,分明就是靠着那对大胸部作弊。不要说理事长了,妳其实还想当偶像吧?」
  「我要以性骚扰的罪名将你处刑。」
  「甚至不是疑问句啊,真不愧是学长……我虽然很想这么说……」
  这时,之前一直若无其事地当成耳边风的冬真插嘴。
  「不过你们最好到此为止──要开始了。」
  大圆桌上一阵喧哗。微微拖着腿,将头发全部往后梳的男人一坐上议长席,便轻轻清了清嗓子。端正脸孔与菁英般稳重的模样,完全就是因伤光荣退役的军属典型。
  「我是本年度被选为PPA议长的天上院明臣。」
  男人浅浅一笑,现场气氛顿时明显变得和缓许多。那副好似政治家的沉稳笑容,似乎十分讨圆桌上的中年女性的欢心。「居然出现对手了……!」不理会左边那人用古怪表情说出的话,冬真悄悄绷紧神经。
  「那么……新年度的第一次PPA总会,会议开始。」
  
  (没有要做什么特别的事情啊……)
  PPA的职责是让指导学生的教官,和在私生活方面照顾学生的家长之间保持联系。可能因为是第一次的关系,会议上暂时进行了各式各样的说明。
  「学生一毕业就会成为军属,参加也许再也回不来的夺回地上的圣战。因此,家长无论如何都会想要温柔地宠溺他们……但我希望各位家长能够狠下心来,避免无微不至的照顾,好让他们能够忍受将来的孤独──」
  「说得没错!」
  「大家一起促进澈底排除会造成堕落的性知识,禁止人类档案的有害纪录,也就是动漫画这些娱乐吧!」
  几位服装华美的文民女性在天上院议长发言时,用尖锐高亢的声音插话。议长试图阻止她们,她们却打断议长,不断高声说着有些偏颇且过于激进的主张。
  ──居然把不合理的价值观强加于人。冬真错愕地心想。
  (或许应该阻止她们才对……但只要教官和其他家长没有人表示赞成,她们说再多也是枉然。)
  以理事长身分与会的卡秋雅,还有身为副导师的隆美尔都没有插嘴。这是因为假使拥有公权力的校方打断家长的议论,说不定会遭批评压制言论,结果引发轩然大波。
  (这种争论毫无意义。时间有限,再这样下去,重要的议题根本不会有进展。)
  「……对了,白银冬真先生,我可以也听听你的意见吗?」
  「啊?」
  忽然听见有人跟自己说话,冬真一抬头,就见到家长因为笑容可掬的天上院会长的发言──全部将视线集中在自己身上。
  「……他是拒绝古兰.玛丽亚大人邀请的那位首席学生的……」
  「……哎呀天啊,是帅哥。美男子果然会生出美少女吗……」
  「……居然那么年轻就当爸爸,真是败坏风纪……!」
  (……我听得见耶。)
  窃窃私语声清楚地传进冬真耳里。拥有过度敏锐的听觉偶尔也是件令人厌烦的事。
  「虽然我女儿雪奈是S级,有幸以第一名的成绩入学──但我是D级,而且还是被视为不适任而无法加入军籍的文民。我想我应该没有资格在这个场合发言……」
  一边说,冬真让自己的能力状态卡滑过圆桌。
  资料随即被读取,并且自动分享给在座所有人。见到略低于一般标准,平均到甚至教人无从贬低起的低落能力值,现场瀰漫着一股微妙的氛围。
  「请你不要那么谦虚。在我看来,你和学园长及各位教官似乎有很深的交情。假使你对于教育理论没有很深的见解,应该无法办到这一点吧?」
  天上院议长完全不在意那样的氛围,继续追究下去。
  「您太看得起我了啦……我有幸能够在学生时代和学园长、副导师成为亲密好友,刚才我们只是因为怀念起过往才会聊得那么起劲。我本身并没有什么能教雪奈的──」
  回想过去这十四年来的记忆,冬真怀着确信这么说。
  「雪奈的S级,可能完全得归功于她优秀的母亲吧。」
  「这样啊……冒昧请问一下,尊夫人呢?」
  「她曾是一位非常优秀的魔法骑士。但是现在……还请您体察。」
  周围「啊……」地响起恍然大悟与带着些许同情的声音。
  阵亡、未归来、下落不明──在人类再生机构里,「死亡」近在咫尺。在将几乎所有生产力都倾注在夺回地上这个大目标上,优秀人才全数被军队吸收的世界里。
  (拥有失去家人的经验的人并不少,他们应该不敢再深究了。可是……)
  内心感到苦闷的冬真微微咬紧牙根。
  (我觉得自己简直不是人,居然沦落到得撒这种肮脏、充满盘算的谎言。)
  冬真也有失去心爱之物的记忆。那是毫无虚假的真实。可是──
  那并不是雪奈的母亲,所以这无疑是谎言。只是利用他人的善良,为了逃避追究、以保身为目的所编造的谎话。正因为如此,冬真觉得心很痛。
  「……我明白了。那么我们继续讨论吧。」
  大概是顾虑冬真的心情吧,天上院议长停止话题,拉回正题。
  ──这下子就不会引人注目了。
  冬真松了一口气,然后以旁观者的身分看着家长继续讨论。
  议论吵吵闹闹地持续着──然而最后却只有由教官方面发表,总结来说只有「我们会努力」这点意义的结论,之后疲于议论的家长就停止讨论。
  「在会议结束之前,我想提醒各位几个简单的注意事项──」
  感觉好像比开会前苍老一些的天上院会长,深深吐气一边操作终端机,朗读被附加在议题的最后的注意事项。
  「──我想各位应该知道,近年来据说有一个自称『屠杀骑士的骑士』的恐怖分子在暗中活动。没错,就是只锁定魔法骑士下手的杀人魔。」在场人士全都紧张地倒吸一口气。
  那个名字尽管被煞有介事地谈论着,却在军事统治下无从得知相关讯息。
  「虽然其真实身分不明,不只是容貌,就连是否真实存在也无从得知……」
  一旦成为PPA的一员,也会接触到一般无法谈论的情报──可能是意识到这一点,主要出身文民的家长带着紧张的心情,等待会长说下去。
  「……不过根据报告显示,目前已出现反对夺回地上之大义的反叛者赞同『屠杀骑士的骑士』,以破坏和恐怖行动妨碍我方活动的事例。我们这些家长、监护人必须成为孩子们的盾牌,保护他们远离那种危险思想。」
  说得正是!一点都没错!之类的附和声响起。
  「是的。那么,PPA的全体成员就怀抱着危机感,团结一致地守护、培育我们的孩子吧。这么做全都是为了人类,以及人类再生机构──」
  就在天上院会长准备为会议作结的这个时候。
  ……哔哔!
  刺耳的警铃声响起。冬真知道那是不等允许进入室内和解除门锁,就凭着教官权限开门的声音。当周遭的目光都集中在会议室入口时,那里已经出现一名教官。
  「什么事?居然在会议途中强制进入,这样对PPA的各位太失礼了!」
  「对……对不起,理事长阁下!可是我顾虑不了那么多了……那……那个!」
  受到卡秋雅的斥责,那名一脸慌张地闯进来,看起来刚毕业不久的年轻女教官调整紊乱的呼吸,然后摘下因大量汗水而起雾的眼镜。
  「两……两名学生在中庭里──开始决斗了!」
  
  这份出乎意料的报告,在议场掀起动摇不安的海浪。


骑士的决斗
  
  
  「……我无法接受!」
  一冲进中庭,白银冬真就听见少女尖锐的叫喊声。
  蓝天晴朗无边。以重现春天的清澈蓝色为背景,奇妙的热气所产生的折射现象让风景诡异地扭曲,每次呼吸都能感受到呛人的热气。
  那不是跑来凑热闹的大批学生所释放出来,因人数过度密集而产生的热度。
  气象型态的设定依然是「春天」,没有因为发生错误而切换成「夏天」。
  热源是一名少女。
  「像妳这种任性的小孩,居然跟赛莉卡一样都是S级!」
  其美丽的轮廓映照在冬真眼中。英气凛然地紧闭的双唇,象是要展现身上所蕴藏的鍊素属性似的,如「火」一般耀眼的深红色焰发。
  (好像……?)
  冬真一边跑近,一边直觉地这么心想。那名火焰缠身的学生,和他熟悉的某人太像了。就是今天早上也活力十足地熊熊燃烧,和他相识超过十年的那名挚友。
  「竟然为了不想和父亲分开这种孩子气的理由,拒绝身为最深区域所有居民的希望、救世主的古兰.玛丽亚大人……妳以为妳是什么人啊?」
  红发少女放声大喊。
  然后,遭到对方激动进逼的另一名少女……
  
  「……?救世主是我父亲才对喔?」
  
  是雪奈。
  她愣愣地歪着头,用一副「妳在说什么啊?」的表情注视着对方。
  「妳这个……离不开爸爸的小鬼……!这种人是和赛莉卡地位相等的班长?是拿下第一名的S级?开什么玩笑啊!」
  ──那是用来激发怒气的「咒语」。
  人类这种生物原本攻击性很低,除非鼓舞精神,让自己情绪高涨,否则就无法攻击其他动物。
  对凭借精神意念来控制鍊素的魔法骑士而言,利用话语来鼓舞自己的精神的精神控制,堪称是惯有的「战斗准备」。
  「赛莉卡的自尊无法容忍和妳这种人平起平坐!我一定要把妳从那个位子拉下来……我们来决斗吧!」
  话虽如此,在决定当天就决斗这种事情──
  「喂,发展如此迅速的情况还真少见啊。不过我以前见过一次就是了……
  「是啊,学长。虽然有句话说历史会一再重演……但你不觉得那张脸很眼熟吗?」
  「那个特征再熟悉不过了啦。哦,疑似关系人士的人正好来了!」
  根本不必和将红宝石般闪耀秀发绑成双马尾的少女比对长相。
  两人早已熟悉只要激发鍊素就会变透明的发质,以及特别专精火属性的血统──
  「……你们两个看什么?这样对淑女很不礼貌耶?」
  感受到来自两名老友的视线,可能是因为在学生面前吧,保持客气态度的卡秋雅不满地回瞪他们。
  然后,她往身处问题漩涡的人物一瞥。
  「唉……真是的,那个炸弹女到底在搞什么啊……
  「哦,她果然是卡秋雅妳的亲戚吗?那张脸长得跟妳学生时代一模一样耶……
  隆美尔语带感触地说。
  没错,引起骚动的火属性学生。不管是透过激发属性产生的热度,白种人特有的深邃轮廓,还是宛如火焰摇曳的头发……
  「是啊,她是我的外甥女。是我姊姊的女儿,也是维尔米欧尼家的继承候选人。」
  听了那番话,冬真想起两人从前的对话。想起学生时代,在战地为了打发时间而闲聊时谈论彼此家人的过往记忆。
  (我曾听说,基于人类再生机构的保护政策,在出身不同文化圈者之间的婚姻受到限制规范的情况下,有东亚人──日本人入赘一直以来几乎保有纯正血统的维尔米欧尼家。)
  假如那就是卡秋雅的姊夫,而少女正是两人所生的女儿,那么她的名字就是……
  「──跳舞吧,『归蝶焰刃』!」
  (……赛莉卡.维尔米欧尼。原来如此,所以当时卡秋雅才会──
  总之不管怎样,我早就确定要参加PPA了──在总算明白那句话的意思,恍然大悟地点头的冬真面前。
  爆焰的蝴蝶盛开。
  长相保有浓浓白种人特征的赛莉卡.维尔米欧尼。
  她所显现的是焚燬坍塌的宏伟寺院,本能寺的幻影。乳名归蝶,流传后世的名字为「浓姬」的战国霸者──织田信长之妻火焰公主与赛莉卡的身影重叠。
  「同调率百分之百,完全重现『归蝶』的神话性……太精采了。」
  「是啊……那可真不是盖的。」
  鍊核武装中存在着不会显示在单纯的能力状态列表中的屏蔽资料,也就是「契合度」。
  假使骑士的人格和成为武装核心的英雄豪杰的轶事、个性不合,就无法发挥原有的力量;相反的,如果符合,则有可能更进一步强化发挥出来的力量。
  「但是还不只如此。那女孩的位阶……既然出身维尔米欧尼家族,那么理所当然──
  隆美尔面露苦笑,冬真点头回应。灼热在少女脚下聚集,一形成透明的红色能量圆盘,她的身体旋即在强烈咆哮声中飞上天空!
  
  「──显现,『火焰凤蝶』!」
  
  任凭头发随灼人的热风飘扬,少女的脚下掀起龙卷风。
  那个外型仿照美丽蝴蝶的机械,是利用飘浮空中的鍊素,自由飞翔天际的輔助騎具(人工產物)──通称飞翔盘。
  把脚踩在名为「火焰凤蝶」的飞翔盘上,少女扛着以蝴蝶造型的护手作为装饰,让令人联想到火焰的刃纹鲜明地发光的火焰豪刀,掠过众人头顶,翻着跟斗呼啸飞过。随火焰遭到分解的制服,化为服贴包覆丰胸和腰部的深红色套装。
  她的身影一融入空中,随后便传来「砰!」的破裂声。
  「哇呜!居然超越音速了!」
  「……因为她身上流着特别专精机动性的空军,拥有龙骑天赋的魔法骑士家──维尔米欧尼的血统啊。她的熟练度恐怕和学生时代的卡秋雅不相上下吧,那个速度不容小觑。」
  「好强大的机动性。既没有暂时失去知觉,也没有产生红视症状,如果只论空战技能,学校恐怕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她了。那女孩的技术真好啊。」
  「就算技术好,心智不成熟也是白搭啦……两位说是吧?因为──
  「这个嘛,光是能够维持一秒或两秒,就已经够了不起了。」
  对着连忙改掉和熟人交谈的轻松口气的卡秋雅,冬真冷静地回应。
  对此,她也神情严肃地点头赞同。
  「──是啊,对看不出实力差距的不成熟者来说,这的确是一帖良方。」
  
  然后下一个瞬间,赛莉卡就被击落坠地了。
  
  「啥……?」
  她的语气听来十分错愕。
  象是在说,她完全无法理解原本以音速在空中盘旋的自己,为何会突然被迫舔地,而且还被人踩住肩膀,澈底遭到压制。
  胜负在快到谁也看不清的一瞬间决定。如果是动态势力稍微比较好的学生,或许就能勉强捕捉到剎那的光芒。
  捕捉到超越音速的红色蝴蝶,被超越光速的蓝白蛇一口咬住那瞬间的,些许闪光。
  在一阵沉默之后──
  见到雪奈踩住赛莉卡,面无表情地俯视她,周围看热闹的学生……
  「胜负已决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爆出充斥现场的高声呼喊。
  遭到击破的鍊核武装分解成元素等级,一边散布闪烁的粒子,恢复成原本的制服。
  「喂喂喂,白银雪奈……她瞬间就打倒那个S级的维尔米欧尼耶!」
  「她甚至没有展开鍊核武装对吧?居然光凭原本的身体能力就办到了!」
  「刚才那甚至不算是战斗耶!好强!真是太强了!」
  「皮肤又白,长得又漂亮……我都快要爱上她了。」
  「维尔米欧尼同学明明也很猛,但是她居然更强!白银同学好厉害!」
  学生直率的称赞声,如雨般朝雪奈纷纷落下。
  他们跑上前来兴奋地大力赞扬雪奈,并且对她提出多如洪水的问题。
  「妳为什么会这么厉害?」
  「厉害……?」
  雪奈愣愣地偏着头。
  「呃……雪奈一点……都不厉害喔?如果是我父亲……应该……不用一秒钟就能够打倒她了。」
  「「「「……咦?」」」」
  看热闹的学生表情顿时凝结。
  她又说谎了。雪奈是人类最强的S级,即使是父亲,也不可能有人比能够击败S级的赛莉卡的她更强──
  然而,雪奈的语气和表情实在太纯真无瑕,让人无法如此断言。
  父亲比较强。对这个事实坚信不移的雪奈木然的表情中带着奇妙的说服力,让人无法反驳她。
  (白银同学的父亲究竟是什么样的怪物呢……
  (既然是监护人陪同通学的适用对象,明天上课时应该就会知道了。)
  听见那样的交头接耳声──
  「……拜托饶了我吧。」
  冬真依旧混在稍微远离学生群的人墙之中,微微捂住双眼仰望天空。
  模拟天体的天空蔚蓝得令人生厌。
  ──真是的,第一天就碰上麻烦事。虽然只要不妨碍我完成任务就好……
  看样子似乎有必要严正嘱咐雪奈不要把爸爸捧得太高。
  「──为什么!」
  赛莉卡依然趴在地上,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声。
  「赛莉卡明明那么努力……!为什么……为什么我会……!一直以来,赛莉卡明明比谁都还要努力,然而……然而,我却输给了妳这种人……!」
  「…………呃。」
  赛莉卡以输家的身分仰望赢家,用呕心泣血般的话语责备对方。
  无法理解她为何如此激动,雪奈依旧带着连话也说不出来的困惑表情,像只在找父母的小狗般四处张望。
  因为刚才雪奈的发言,要是冬真现在走出去,势必一定会惹来不必要的注意。
  那并非冬真所乐见的情况──
  「抱歉,可以请妳原谅雪奈吗?」
  「……你是……?」
  「父亲……
  ──但是,他无法置不安的女儿于不顾。
  冬真彬彬有礼地跪在地上,朝赛莉卡伸手。
  「雪奈从以前就身体孱弱,经常往来医院,所以不习惯在学园这样的团体中生活。见到她因此伤害了妳的自尊,我感到非常过意不去。」
  「……你就是……她的父亲……?」
  赛莉卡的话令群众一阵哗然。
  比打倒S级的S级更强的大人。远远超越白银雪奈的男人。不,怎么可能,不可能会有那种事。感受到那种好恶交杂的视线倾注在自己背上,冬真耸着肩,以真挚的目光凝视赛莉卡。
  「……那个最强生物的身体孱弱?这是哪门子的玩笑啊!」
  赛莉卡一边抱怨,一边抓着冬真的手站起来。
  看到赛莉卡的制服被泥土弄脏,冬真立刻从口袋取出手帕,十分绅士地帮她擦拭。
  「谢……谢谢。」
  「妳相当有礼貌呢……如果换成是我朋友,只是稍微碰一下,她就会红着脸大骂对方无礼了。」
  「那个炸弹女是谁啊?」
  「呵……啊哈哈……炸弹女吗?妳们果然很相像。」
  「什么?你是想搭讪我吗……哼,你这个东亚人还挺机伶的嘛。」
  「拜托别开大人玩笑了。要是被人知道我撩了前程似锦的S级,可是会以性骚扰的罪名被送上军事法庭。」
  而且,挚友应该会砲火猛烈地大骂「喂,你对我的宝贝外甥女做什么啊!」。
  「话说回来,真是奇怪啊。妳看起来这么有礼貌,为什么会跟我家雪奈起争执呢?」
  「啊……啊啊!对了!你就是她爸爸……那个『父亲』?」
  「?是啊?」
  「你到底是怎么教育她的啊?那个恋父情结女实在太糟糕了!」
  见到赛莉卡用手指着自己,雪奈微微偏了偏头。
  「我自愿当上班长之后,提醒一直打瞌睡的她,叫她起来,结果她居然留下一句『这是命令吗?既然是父亲以外的人所下的命令……我拒绝接受。妳这个陌生人是谁啊?』,然后继续睡耶!后来,我告诉她我是班长赛莉卡.维尔米欧尼,并且一边对她说教,结果你知道这家伙说什么吗?」
  
  「维尔米欧尼……这个名字好耳熟,而且让人感觉不太舒服。」
  
  象是要重现当时的情况一样,雪奈接在怒吼的赛莉卡的台词之后,喃喃说出十分过分的内容。
  「……雪奈,妳要好好跟这孩子道歉。」
  「道歉……为什么?」
  「因为雪奈妳侮辱了别人家的姓氏。妳那么做,对方当然会生气啊。」
  「因为听起来跟卡秋雅阿姨的姓氏一样……我一时忍不住就……
  「……啥?怎么?你们认识我阿姨吗?」
  赛莉卡错愕地询问。
  「她是我学生时代的同学,经常来我家,所以跟雪奈也很熟。」
  「是喔……原来是这样。」
  不知为何,赛莉卡的回应让人感觉不到感情。
  看来似乎别有隐情……算了,现在先不管那个了。
  「就是因为这样,雪奈才会用平时的态度跟妳说笑……但是这不能当成借口。雪奈。」
  「……是。」
  「卡秋雅是因为她是大人,而且和我交情很深,所以才会原谅妳。但就算如此,对亲近的朋友还是要有礼貌……总之,不可以随便贬低别人家的姓氏,知道吗?」
  「……是。对不起,父亲。」
  「妳要道歉的对象不是我。」
  「之前的事情很对不起……………………赛萝莉……同学?」
  「妳真的有心要道歉吗?是赛莉卡啦,赛!莉!卡!」
  「赛莉卡同学。」
  「没错!」
  「我没有瞧不起维尔米欧尼家的意思。真的……很抱歉。」
  雪奈微微低头致歉的身影,看起来比平时还要娇小。
  雪奈也许会因为她过于强大的能力值,天然呆的个性而作出许多失礼的言行。但是,她只是因为过去少有机会跟别人来往,才会不懂得如何与人相处,只要受到责备,就会像这样坦率地反省、道歉。她是本性善良的好孩子──会这样想,是否表示我太宠爱孩子了呢?
  不过,这种与人之间的纠纷……
  「……算了啦,既然妳明白了就好。」
  往往只要双方当事人是「好孩子」,就能很快地解决。
  赛莉卡难为情地别开脸,雪奈似乎在面无表情中松了口气。冬真抓起两人的手,半强迫地让她们握住彼此的手。
  「喂,你做什么啦!」
  「握手言和。我希望妳以后可以和雪奈当朋友,融洽地相处下去。」
  「融洽……既然父亲这么说,我明白了。赛莉卡同学,妳觉得……如何?」
  在冬真认真的眼神和雪奈纯真的眼神注视下,赛莉卡表情羞赧的脸变得更红了。接着,她用鼻子用力哼了一声,挺起胸膛这么回答。
  「……以礼还礼是贵族作风。看在白银爸爸的绅士行为份上,我就和妳作朋友吧。」
  啪啪啪啪……
  似乎一直在人墙另一头偷看的亚莲娜,不知何时跑到附近,静静地拍着双手,送上赞许的掌声。
  结果,看热闹的学生和赶来的部分家长也跟着拍手,祝福的掌声犹如涟漪逐渐扩大──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最后,掌声变成了喝采。
  (事情总算解决了……
  作出混乱平息的判断,冬真叹了口气。
  (但是比预期的引人注目,这一点太失败了。)
  为了不让对方发现,冬真以自然的举动观察人墙的方向。
  (……有人在看我。)
  性质显然和其他无数看热闹的视线不同。
  当场面混乱之际,确实有一个点传来只注意冬真动向的某人气息。
  在冬真回头瞥去的视野一角,有一个戴着黑帽的娇小人影消失在看热闹的群众之中。
  (──是监视吗?看样子我最好小心一点……
  
  于是,暴风雨般的上学第一天,就在不寻常的大骚动中结束了──
  感应到乌云将至的预兆,父女的校园生活就此展开。




父女结伴上下学的日常
  
  
  「起床时间,上午六点二十九分──误差负两秒啊。」
  单手拿着两秒钟前按掉的闹钟,白银冬真喃喃自语。
  过了一会儿,等到电子数字指向六点三十分,他才从被单中起身,自我检查。从四肢末梢开始徐徐往上来到关节,利用自我诊断术式确认体内脏器。
  (消化系统,正常。循环系统,正常。神经系统,正常……虽然稍有空腹感,不过只有基础代谢热量不足……没有问题。)
  在熟悉新环境之前,或许也应该严格执行自我诊断。在从前待过的战场,地上澈底遭到污染的「死城」里,都是从顽强不示弱的人开始丧命。
  (充满意图的人、相信人类未来的人、对支援不抱期待的人……尽管动机不同,但深信自己没事而不肯退让的人,最后都会一一进到尸袋里消失。)
  没有比混杂了主观的情报更不值得信任的东西。囫囵吞下外层裹著名为希望的偏见的结果,这种行为十分致命。因此,每天早上冬真都对自己使用技术媲美军医的自我诊断术式。
  「……嗯?」
  忽然察觉到不对劲,冬真掀开床上的毛毯。
  残留些许自己体温的剩余军用物资的毛毯里空无一物。甚至没有留下半点平常总像只怕寂寞小猫一样钻进来的雪奈,曾经有短暂瞬间待在那里的痕迹。
  (没有落下一根头发,被单的皱褶也只有我一人份……发生什么事了?)
  冬真觉得不对劲,穿着用来代替睡衣的内衣裤下了床。他将自己心中的警戒层级提升一级,窥探着四周的气息,沿着熟悉的走廊前往女儿的房间。
  「雪奈……早安,是我。妳在房里吗?」
  「唔喵……父亲……是您……?」
  「妳没事啊,那就好。昨晚妳没来我房间对吧?」
  轻轻敲门后,房里传来睡得迷迷糊糊的回应声。
  冬真松了口气,微微打开房门窥视里面的情况,结果见到雪奈在物品稀少的昏暗房间里睡觉。她穿着可爱的睡衣,像只无尾熊似的抱着用冬真的旧衬衫揉成一团做成的大抱枕,睡得香甜──
  「……因为……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雪奈不是小孩子……雪奈已经是大人了……
  「……原来如此,其实妳很在意啊。」
  冬真不由得面露苦笑,同时放下心来。
  昨天的决斗骚动──和卡秋雅的外甥女赛莉卡争吵时,自己离不开爸爸的事实遭对方责备很孩子气一事,雪奈心里可能很介意吧。所以,她才会即使感到寂寞,还是放弃跟父亲一起睡。
  雪奈用感觉尚未清醒的双眼,睡眼惺忪地仰望冬真。
  「雪奈……想要永远……跟父亲在一起……
  「嗯,我知道。我也有相同的心情喔,雪奈。」
  「雪奈……会当个好孩子……所以,三年后……不想分开……
  没错,一旦结束校园生活进入军队,就无法再像过去那样了。身为S级魔法骑士的雪奈势必会被当成人类复兴的战力,直接送往最前线。
  尾声将近的乐园。尽管知道现在是最幸福的时刻,尽管希望这段时光能永远持续下去,而且每个人都有着相同的想法──却也明白那是不被允许的。
  「雪奈想要跟父亲在一起……
  「嗯……我知道,我都明白,雪奈。」
  「喵……雪奈……没有错对吧?不奇怪对吧……?」
  雪奈犹如一只昏昏欲睡的猫咪,从床上坐起上半身。惺忪的眼睛周围之所以微微红肿,肯定是因为作了可怕的梦吧──那是边睡边哭的泪水。
  微微隆起的胸部,从敞开的睡衣前襟中显露出来。冬真轻轻伸出手,将凌乱的衣服拉好……同时抚摸女儿的头发,轻轻在她额头上一吻。
  「这个嘛,进入魔法骑士学园之后,妳就是大人了,不能再像小孩子一样。」
  「…………
  「不过,不需要突然一下子就改变。为了不让雪奈感到寂寞,而且也为了让我自己能够忍受没有妳的孤独,只要一点一点地,在这三年内慢慢变成大人就好。」
  「……雪奈不想去思考。不想要……习惯那种事情……
  我也有同感──冬真心想。这些年来,他一直看着这个小生物成长茁壮。看着她学会说话、走路、自行进食,还有对着自己笑。
  (现在也是如此。)
  雪奈睡得迷迷糊糊的脸庞虽然流露出悲伤与不安,却也带着澈底安心的松懈感。那是这个世界上唯有自己才见得到,令人怜爱无比的表情。
  「……我也是。我也不想习惯,不想放开妳。但是……
  冬真温柔地抚摸雪奈用力抓住自己衬衫的手,在她耳边低语。
  「不用着急,只要慢慢变成大人就好……这样就可以了,雪奈。」
  「一起睡觉……不行吗?」
  「如果是偶尔就没问题。每天虽然很困难,但是间隔一天还在容许范围内。」
  「间隔一天……如果是这样……可以忍耐。」
  大概是清醒了吧,雪奈说话开始变得有条理,脸上也泛起开心的微笑。
  冬真放心地松了口气,打算顺便提醒她接下来的注意事项。度过新生活的第一天,可以发现到有几个问题点,必须确实劝告她才行。
  「但是相对的……这么说可能有点奇怪,总之也有几项禁止事项。第一,不要过度吹捧我。强大的实力不是应该拿来宣传的东西。」
  「……可是,父亲比雪奈更强……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情啊?」
  「这件事情妳自己知道就好。在学校妳应该采取独立的态度,不要时时吹捧我,或是过度依赖我……因为骑士和军人是一群会把爱藐视为软弱的家伙。」
  「……那样果然……让人觉得好寂寞……
  雪奈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这样下去会对任务造成阻碍,冬真也会良心不安。
  「不过,如果是在不会被人看见的家里,我们还是可以一如往常地当一对父女。妳可以尽管向我撒娇,我也会给予妳所有生活上的支援……我会一切以妳为优先。」
  希望多少能够带给她一些勇气,冬真如此说道。这当然不是谎言。
  因为现在的他已经决定要把自己的一切奉献给雪奈。可能是那样的想法传达出去了吧,雪奈尽管依旧睡眼惺忪还是紧紧追问。
  「真的吗?」
  「是啊,当然是真的。妳可以尽量跟我撒娇喔──雪奈。」
  「欸嘿嘿……我最喜欢父亲了……♪
  「嗯,我当然也最喜欢雪奈了。」
  冬真紧抱女儿,把下颔抵在女儿柔软的发旋上,来回转动。
  见到雪奈缩起身子,发出「嗯嗯~」的可爱声音,冬真搂住女儿柔软的身体。等到女儿长大成人之后,就很难像这样互相表达心中的爱意了──但是现在应该还能被允许吧?
  (不管到了几岁……我唯一的女儿还是一样可爱。)
  大概是太放心所以输给了睡意,冬真扶着再次打起盹来的雪奈,对那张毫无防备的笑容投以微笑。雪奈早上虽然非常难清醒,但是说过的内容几乎都记得。姑且不论细节,刚才的对话大纲她应该也都记住了。
  (今天的课程,要是她能自重就好了……
  上学第一天就拒绝统括学生会长的邀请,甚至引起决斗骚动。
  希望今天至少可以平安结束。怀着那样微小的期待,冬真轻轻抱起雪奈,将她好比公主一般抱向晨光洒落的客厅。
  
        
  
  以萃取自菇类的蛋白质油煎料理、色拉还有少量卡片食物结束用餐后。
  父女一同来到学校,进入象是旧时代的大学里会有的大教室。研钵状的座位在讲台四周围绕的设计,和举行开学典礼的讲堂很相似。
  「这里都没变耶……虽然设备好像多少有更新,但是几乎跟以前一样。」
  「父亲就是在这间教室度过学生时代……雪奈有办法顺利度过吗?」
  「妳不用担心,学业知识和战斗技巧我都教过妳了。有问题的反而是生活方面。」
  如果是学校的课业,冬真还能教导她。但是,学习人际关系、和朋友相处并不容易。除了父女这样的固定关系外,建立并维持对等朋友关系的经验也很重要。
  (但是……依这个情况来看,要在上课时建立人际关系似乎很难啊。)
  在足以容纳数十人的教室里,冬真和雪奈并肩坐在靠近光线比较充足的窗边的倒数第二排,观察四周的情况。好比在洋菜培养基中生长的细菌一般,学生很自然地分成两个团体就座,等待课程开始。
  (一边是没有施行监护人陪同上学的低等级组──
  他们依照昨天的分组结果,分成「攻击」、「防卫」、「统括」这三组,和同组的朋友坐在一起。昨天和雪奈成为朋友的亚莲娜.史库罗维尼被分配到防卫组,独自坐在团体的外围处,正朝着这边轻轻挥手。
  「父亲,为什么亚莲娜同学不过来这边?」
  「应该是因为有我在的关系……要踏进有家长陪同的地方,大概让她很犹豫吧。」
  「……是这样吗?可是我倒是非常欢迎她……
  「我也是。不过,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干涉比较好。」
  一头雾水的雪奈可能无法理解吧。远离低等级组的另一个团体,也就是高等级的监护人陪同组,显然和团体以外的人划清了界线。
  (两边都感觉好不自在啊。话说回来,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要接近带着化了妆、一脸「隆重」的监护人坐着的同学,一般人通常都会感到犹豫。别人的父母所散发出来的冷漠氛围就是这么回事。
  (因为感觉就像随时受到监视啊。学生也是一样,高等级和低等级之间如果缺乏沟通交流,合作上就会出现障碍。评议会应该也知道会有这样的风险才对……
  除了冬真和雪奈,另外还有几组人也是由监护人陪同上学。
  其中最醒目的是红发二人组──卡秋雅和赛莉卡两人明明坐在教室正中央,但因为周围的人都避开远离她们,结果使得人群之间出现大洞,形成甜甜圈的形状。
  「……卡秋雅阿姨是理事长。」
  「是啊。」
  「老师……感觉应该会……很难做事。」
  「这个嘛,应该是吧。虽然不清楚评议会的意图为何,不过就现状来看,这项新规定的缺点比优点来得醒目。话虽如此,但也不能公开批评就是了。」
  「……关紧嘴很重要。」
  用可爱的语气说完,雪奈用手指从末端划过清秀的嘴唇。冬真微微点头回应那个举动之后,教官随即进入教室,冷漠的气氛顿时变得紧绷起来。
  「加油,就算只有一点点,也一定要获得教官的好评!作为人类再生基础的学习,一分一秒都不能心有旁骛!」
  「是!母亲!」
  学生在浓妆母亲的逼迫下点头回应。
  陪同上学的父母全都不了解授课的内容。正因为如此,所以特别关注儿女的举动,换言之就是担任专属监视者的角色,只要儿女稍有怠惰或做出多余的行为,就插嘴干涉。
  (这样感觉好拘束……不过,就某方面而言也有优点。)
  当然,冬真没有必要那么做。虽然昨天雪奈的态度过于我行我素,表现得的确很差,但是爱女的素质良好,只要劝告过一次就会确实修正。
  斜眼看着雪奈默默地以严肃神情,边听老师朗读课文边作笔记,冬真深感欣慰地面露微笑。
  「……分类魔法骑士的位階(類別)有六种,分别是武杰、光聖(Cleric)龍騎(Dragoner)機巧(Machinery)凶魔(Necro)俊影(Shadow)……这些会被显示在名为『位階六星(岩石壁畫)』的这张图上,然后将适性最高的位阶标示在能力状态卡上。直到国中为止,不会接受适当位阶以外的课程……
  喀喀喀地用以现在这个时代来说十分过时的白粉笔在黑板上书写的教官,是一名非常肥胖的老人。虽然藏在俗气的西装底下看不见,但是从他不灵活的步伐,可以感觉得出来有一只脚是义肢。
  只是朗读课文,极其无聊的一堂课。脱离实战不知几十年,只能称之为老人的教官,就连面对家长的外行意见也作不出果断的回应。
  「唉……
  卡秋雅发出叹息,头发随之落寞地晃动。
  她应该也很清楚现在的做法很扭曲。
  不知道如何统率部下的高等级生,难以保持横向联系的低等级生──无论上下皆贫弱无力,人才枯竭的军队组织,只会逐年衰弱下去。
  (既没有受人敬畏的教官,也没有实战经验丰富的士兵。而且表达不满的也不是学生本人,而是监护人。这样下去,不仅什么也培育不了,有朝一日还可能会爆发问题。)
  假使继续放着不管,问题很可能会越滚越大。不过,幸好有能够和卡秋雅、隆美尔这些教育界人士接触的窗口,情况想必还有改善的余地──
  「那个,父亲………………
  「嗯……雪奈,妳怎么了?为什么扭来扭去的?要专心听课啊。」
  「是的,父亲,我当然明白……可是,那个……情况有点不妙……
  雪奈红着脸垂下视线,双腿忸忸怩怩地互相摩擦,一边这么说。
  冬真微微蹙眉,瞥向只是一味朗读课本的课堂。教官似乎打算照本宣科地朗读课本的内容,现在话题已经转移到每种位阶所擅长的术式。
  「呃,如果受任光圣位阶,将来会成为相当于旧时军队中的医护兵、军医。好了,关于光圣位阶的职责──
  「关于光圣的术式,我应该几乎没有帮雪奈妳上过课。虽然只是大略地浏览课本,这样的内容我想当作复习应该不会有损失才对。」
  「是。这一点我明白,可是……其实我……
  「嗯……难道妳身体不舒服?」
  「呃……呃,那个…………小便……
  「──我知道了。」
  判断此为紧急事态,冬真以认真无比的表情点头。
  雪奈是好孩子,但是缺乏和父亲以外的人表达自己的能力。这一次,她恐怕也是不敢在上课前说想去上厕所吧。
  距离休息时间还有大约三十分钟。当然只要举手取得教官的同意,应该就能轻易达成目的。既然雪奈觉得不好意思,那就至少由我这个做父亲的代为举手吧。
  就在如此心想的冬真准备举手时──
  「──那个,父亲……可以的话,我想保持现状……
  「等等,憋尿对健康有害,还有罹患尿毒症和膀胱炎的危险。」
  「我知道。可是……雪奈……雪奈不是小孩子……
  雪奈泪汪汪地发着抖,用力抓住冬真的袖子说道。
  (……她大概很在意吧。)
  自己已经是大人了──这时,冬真想起早上雪奈主张自己不是小孩子的对话。
  假使雪奈有因为昨天的决斗而受伤,那么比起任何的攻击术式,伤她最深的恐怕是「小鬼」、「恋父情结」这些煽动性的字眼。因为她正试图凭着一股孩子气的憨直,以自己的方式证明自己已经是大人,证明自己可以忍耐。
  「……真拿妳没办法。既然现在正好在讲光圣位阶的术式,那就来试试看吧。」
  「咦…………父亲,您有什么战术吗……?」
  「是啊。我现在要教妳的,是当在战场上鍊素用尽时,如何筹措脱离战线所需之最少鍊素的紧急回避术式。」
  鍊素──魔法骑士体内所拥有,运用在攻击、防御、展开鍊核武装等各项战斗上,为其力量来源的周期外元素,数量会随骑士各自的才能而有所限制。
  鍊素和所有新陈代谢一样会自动生成,但是体内的鍊素一旦释放殆尽,便需要一整天才能够完全恢复。由于维持鍊核武装的期间鍊素会持续被消耗,因此也有不少士兵是因为在战场正中央失去鍊素,变得无力作战。
  这时,对鍊素用尽的同伴施展这项魔法,协助脱离,是身为辅助角色的光圣的工作。
  「那…………那么,请问……要怎么做……
  「基于质量守恒定律,人无法凭空产生鍊素。因此,这个术式是将体内不需要的毒素、废物等等重新利用。」
  毒素。没错,也就是说。
  「就连体内的尿液──也能够加以分解,转换成鍊素。」
  「是……是这样吗?我以前……完全都不知道。」
  「因为这是前线的魔法骑士才需要知道的知识。我是因为喜欢这方面的杂学,才会出于兴趣调查这件事。」
  虽然和事实不符,但是冬真并没有说谎。只不过,作为从前在前线执行勤务时,利用待命时间成立研究团体,和好几名同伴一起完成式子的始作俑者,这话确实过于假装客观了。
  「……简短却适当的结构……而且简洁到不会对内脏器官造成不必要的干扰……这应该是一项很厉害的技术吧……?」
  「因为是在缺乏设备的前线开发出来的,所以不是很困难的式子。妳就试试看吧,雪奈。还不习惯时,只要用手指按住那个部位就会进行得很顺利。」
  冬真悄悄把手伸到桌子底下。
  在似有若无,几乎要隔着制服碰到下腹部的距离外伸出食指,描绘似的迅速往被裙子包覆住的大腿根部、大腿滑过。
  编译魔法式的魔法骑器振动,受到精巧控制的鍊素缓缓注入少女体内。
  「呼啊…………父亲……刚才,我的肚子里面颤抖了一下……
  「以女性来说,这里是子宫的所在位置。因为这个部位非常脆弱,所以千万小心不能干扰到。雪奈,妳自己也来试试看。」
  「是……是的………………是这里吗?父亲……
  「不行,干扰位置偏离了。妳得再往下一点,否则会干扰到其他内脏器官。」
  「是……是的……那个,父亲,请告诉我应该要指定哪一带……
  对着偷偷躲在桌子底下捏住裙襬的女儿,冬真低吟一声。
  「唔,既然妳还不习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是这里。人体的构造除了有男女上的性别差异外,每个人也都有一定的差异。妳要及早掌握自己内脏器官的特征和位置。」
  「嗯…………父亲的式子会触碰到敏感部位……呀嗯!」
  「冷静点。尿道、膀胱、输尿管、肾脏……避免干扰生殖器的同时,一边正确掌握自己的位置。妳办得到吗?」
  「是……是的……我明白了,父亲……!」
  大概是因为指到了微妙的内脏器官吧,雪奈羞耻地红着脸说。不知为何,她的呼吸非常粗重,一副很兴奋的样子──但是冬真依旧面不改色,平心静气地将其视为医疗行为继续完成。
  「父亲……父亲……嗯嗯…………我要去了……!」
  「要说『我要实行魔法式了』……妳有在听我说话吗?」
  「哈啊……哈啊……完成了,父亲。我确实独自完成了……
  雪奈衔着制服的袖子,忍住不出声,一边把背向后拱成弓形。她红着脸大口喘气,安心地放松汗涔涔的脸庞。
  「……干扰内脏器官的术式,只有拥有军医资格的光圣位阶者才会使用。因为需要相当的熟练度和专业知识,而且有发生意外的危险,所以我之前才会没有教妳……
  「雪奈已经是大人了……我想要……知道更多。」
  「我明白了。但是,妳还是先好好听课吧。自习时间我再详细告诉妳。」
  「是……谢谢您,父亲……
  对不知为何用溼润双眼仰望自己的雪奈投以沉稳微笑,冬真忽然移开视线。
  (被看见了吗?)
  低等级的学生各自以好几人形成不同的小团体,正在重现教官说明过的光圣术式。其中,在好像正在示范的亚莲娜身旁,有一名陌生的女学生。
  如果只有这样,冬真可能还不会多加注意,但是她却朝这边一瞥,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哇呜~~~~好大胆……!」
  「咦?什……什么?我有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不不不,我不是说妳啦,亚莲。哎呀,不可以看,对小孩子来说还太早了!」
  「咦……咦?我不懂妳的意思……?」
  「没关系,不懂没关系!所谓的医疗行为,真的会因想法不同而看起来超色情耶。不过,这是上课!我懂我懂!」
  「色……色情?咦?什么~?我哪里色情了?妳快告诉我!」
  头上满是问号的亚莲娜完全被对方牵着走。
  在她身旁,像只猫一样惬意地笑着的古怪少女──
  『待、会、再、说
  将两手的大拇指并拢,用剩下的手指比出爱心形状,然后一边眨眼。
  一边只移动嘴唇这么说完,象是要送出飞吻似的发出亲吻声。




学生餐厅
  
  
  「父亲……中午,您有准备……便当……?」
  「是啊,我有做便当带来──不过看妳的样子,好像有什么不便之处?」
  「没有不方便,我很喜欢……父亲做的料理。只不过……亚莲娜同学约我……一起吃午餐……
  「那太棒了,和同事一起用餐是非常有效的沟通交流方式。不必在意便当的事情,妳尽管去吧。」
  「那个……希望父亲也一起来……
  结束上午的课程,也就是每种位阶的简单魔法式实习后,午餐的钟声响起。
  不只是第一魔法骑士学园,魔法学园高中部的学生餐厅都是供应和战场几乎相同的食材和料理──
  「──虽然人家早就知道这一点了,不过这样的午餐还真是无趣耶~啊啊~早知道人家也勤劳点,跟小雪一样带便当来就好了!」
  「我家的菜色也和豪华扯不上边。因为要是习惯奢侈的料理,补给延误时会很痛苦。」
  在模拟阳光充裕的六人座露台座位一侧和雪奈相邻而坐,冬真打开便当布巾,推到女儿面前。塞满合成树脂材质多层便当盒的菜色,全是用各个家庭都能自给的有机物制成────
  「抱歉,雪奈,我这个男人就只会做这几样简陋的料理。虽然我想妳应该已经吃腻煎蛋卷和仿肉了,但我所能取得的安全又便宜的食材就只有这些……
  「没关系……我最喜欢父亲做的煎蛋卷了………………喵呼……♪
  奈将用新鲜鸡蛋精心煎制的金黄色块状物大口塞进嘴里。为了不被因为装在保温材质的便当盒里,所以还很烫的煎蛋卷烫到,她「呼~呼~」地在口中吹气,那副表情看起来十分幸福。
  一旁,有两名女学生正在用前端分岔的汤匙,不停戳着装在金属浅盘里的食物。其中一人是亚莲娜.史库罗维尼,是冬真也见过的雪奈的新朋友──
  「等等,那个姜汁烧肉也是合成的吗?既然是S级,当然要更奢!侈!挥!霍!地享用天然食材啊~天然鸡肉真的很美味耶!最近,是在市中心吗?听说那附近开了一间使用天然香草和香料,以压力锅油炸的店!现在超热门喔!」
  「啊,我听过那间店……不过听说光吃一片就要花很多钱,所以我有点下不了手……
  「亚莲妳吃不起啦!啊哈哈哈!因为我们跟以第一名成绩入学的小雪不一样~是极其平凡的普通学生嘛~!」
  「……这孩子的情绪可真亢奋啊。雪奈,可以介绍她给我认识吗?」
  坐在亚莲娜旁边的少女,是在课堂上朝冬真二人比手势的那个人。
  将一头黑色长发绑起的东方脸孔。她那轻松的措辞,让人不禁联想到优雅又亲人的黑猫,再加上她头上的发箍有着会不时动来动去的猫耳状装饰,于是又更加深了那份印象。(外表虽然有些古怪,实际上却是用来辅助构成术式的简易收束具啊。在不违反校规的范围内改造装饰品、制服。而且发尾不自然的凌乱感,证明了她会在私底下和学校大幅改变发型……总之,以普通学生来说她有太多异常之处了。)
  在冬真以侦探般的目光打量少女的同时,被要求介绍的雪奈微微点头。
  「……她和我同班。因为和亚莲娜同学坐得很近……
  「咿嘻嘻,人家叫黑黑黑黑子啦。姓氏总共有三个黑,然后因为是个肤色黝黑的小孩,所以取名叫做黑子!」
  以东亚人来说,这个名字相当罕见。大概是感觉到冬真的困惑吧,少女在被询问前便先行解说。在情绪很亢奋的她身旁,态度还是有些畏缩的亚莲娜将话题延续下去。
  「不过,黑子,妳的名字还真罕见耶。难道是地上某个地方的地名吗?」
  「唔嗯~这个人家就不知道了,因为人家也只是从父母那里继承下来。好了好了,总之请多指教喽,冬真学~长
  哔咻!……黑子自行发出音效声,摆出打招呼的手势。接着她扬起嘴角,笑着将身体往桌子探出──把手伸向坐在对面的冬真。
  「袭胸~!人家要摸大人经过锻鍊的大块胸肌!」
  「……!」
  「啊啊~!你为什么要躲开嘛~Pleasetouch、男人胸肌!」
  「……抱歉,虽然妳是我女儿的朋友,被女性触碰还是让人有些难为情。」
  冬真在涂了指甲油的手指碰到胸部前一刻迅速闪开,惹得黑子不满地发出抗议。
  见到黑子淘气地将差一点就碰到的手指动来动去……
  「啊……啊哇哇哇哇…………不可以啦,黑子。真是的,这样很丢脸耶!」
  坐在一旁的亚莲娜连忙出声制止。无拘无束的黑子,和有常识懂得要制止的亚莲娜,两人的一搭一唱以短时间而言默契十足。
  「欸嘿嘿嘿嘿~可是妳难道不会想要摸摸看吗,亚莲?只要是年轻女生,一定都会想摸摸看帅哥爸爸的结实肌肉呀!」
  「我……我怎么可能会那么想~~~~!…………就只有一点点……!」
  「……可以摸父亲的人就只有我。」
  见到雪奈瞬间双眼发亮,散发怒气,黑子夸大地惊呼一声「呜噫!」,然后反应夸张地道歉。从她那副滑稽的举动,丝毫感觉不出危险的气氛。
  班上总会出现一个,那种容易得意忘形又不会察言观色的类型──
  「──真的是这样吗?」
  「父亲,您怎么了?您的额头冒汗了……
  「……空调好像有点不够冷。妳别在意,继续跟朋友聊天吧,雪奈。」
  连对雪奈也说不出口。
  刚才那个名叫黑子的少女差点碰到的位置,是所谓的经络──又称为鍊脉,是存在于人体中鍊素网络的中继点之一。
  在魔法骑士体内流动的鍊素,会像血液一样依一定的规则性循环,而鍊素流通的道路就是鍊脉。但是就和血管也有些地方容易浮现于肌肤表面一样,这个鍊脉也存在着脆弱的部分。
  (和人体的穴道一样,只要被用力戳刺就会麻痺。若是遭人准确地截断,身体恐怕有好几天都会无法使用鍊素。)
  ──黑黑黑黑子。她刚才会瞄准鍊脉的脆弱之处想要戳刺,纯属偶然吗?
  「奇怪?学~~~~长你一脸奸笑地看着人家,感觉有点下流耶这种感觉好奇怪喔,难道是新的春天到来了吗?」
  「这个嘛,我的确对妳很感兴趣。」
  「什么?」
  黑子的脸颊象是要发出「啵」一声似的,猛地瞬间染上红晕。可能是没料到自己会这么回答吧,只要对方做出意料之外的回应,就会多少心生动摇的类型──冬真一边如此修正对黑子的评价,一边开口:
  「妳是雪奈继亚莲娜小姐、赛莉卡小姐之后的第三个朋友,我当然会对妳感兴趣了。」
  「哦……原来您是这个意思啊,父亲。」
  雪奈一脸放心地点头。
  「……雪奈刚才紧张了一下。既然如此……就安心……
  「能够让妳安心真是太好了。不过雪奈,便当结冻喽?」
  「我一不小心就失控了。得解冻才行。」
  雪奈手里的便当盒,被从手掌中漏出来的激发鍊素冻得硬梆梆。
  见到雪奈聚集鍊素、发动魔法式来融化结冻的便当盒,坐在对面的亚莲娜用尽管讶异依然开心的笑容,稀奇地望向杯中结了一层薄冰的水。
  「真是吓我一大跳……因为雪奈妳突然就变冷了。」
  「这不是在比喻人际关系,而是指温度物理性地下降对吧?抱歉惊吓到妳了。」
  姑且不论鍊素总量,雪奈在控制这方面的技术尚不成熟。
  由于她的输出功率非常惊人,别说是学习精巧地控制了,她连使出全力的机会都没有,因此虽说是情非得已,总有一天还是必须改善这一点才行。
  冬真抱着那样的想法,对坐在对面的两人投以笑容。
  「好了,先不开玩笑了……我只是雪奈的监护人,即使来学校上学也不是学生,学长这个称呼并不正确。妳们可以直呼我的名字就好。」
  「不,叫『学长』比较好。人家这么称呼你一点都不奇怪
  「唔……?」
  正当冬真想将这句感觉意有所指的话问个清楚时。
  ……喀锵!
  「这里没人坐吧……不过我也没有要听回答就是了。」
  双马尾少女把餐盘甩在桌上,不等别人回答就径自坐下。
  由于黑子和亚莲娜迅速往旁边退开让出一个位子,那张秀丽的脸庞于是正对着冬真。
  「赛莉卡。居然随便闯入别人的座位,妳到底在想什么啊?」
  「阿姨妳闭嘴。我想要至少用餐时间和别人一起吃饭,免得浪费了这难得的料理。」
  「妳要讨厌我是妳的自由,但是不要在外面耍性子。对不起喔,打扰各位聊天……冬真?还有雪奈?」
  一屁股坐下来的人是赛莉卡.维尔米欧尼。然后责备她,想将她带走的女人──手上只拿着一杯合成香料咖啡的卡秋雅,见到那对熟悉的父女吓了一跳。
  「没关系,卡秋雅。如果是在课堂上就算了,但现在正在吃午餐……是私人时间。」
  冬真随和的态度,大概让赛莉卡觉得总算有人愿意站在自己这一边了,只见她挺起胸膛,用鼻子发出「哼哼」的声音。
  「你还挺明理的嘛。没错,赛莉卡对你们很感兴趣。不过,最令我感兴趣的其实是你女儿。」
  「是雪奈啊。原来如此,所以妳才会在上课时也不时瞄向我们这边。」
  对冬真而言,他只是在陈述事实,然而赛莉卡却难为情地倒吸一口气。
  「…………那种小事不重要啦!白银雪奈,赛莉卡来是有事情要跟妳说明白。妳给我听清楚了!」
  「……?请说?」
  见到雪奈做出意外的反应,冬真以外的视线全集中在她身上。雪奈一副像在参加茶会似的,举止恭敬地品尝从自备水壶倒出来的白开水,一面优雅地仰望赛莉卡。
  「因为父亲教导过我……和同事一起用餐……沟通交流很重要。」
  「…………没想到妳还满正经的。既然妳有那种社交能力,为什么当时要拒绝古兰.玛丽亚大人的邀请?如果妳没有摆出那种嚣张的态度,赛莉卡就可以……那个…………坦然认同妳是我的对手了!」
  雪奈偏着脑袋,彷彿在看什么古怪东西一般地望着脸颊微微泛红的赛莉卡。
  「……以和父亲,和家人的相处时间为优先的发言……有那么嚣张吗?」
  「家人、家人、家人……瞧妳那副幸福的模样,感觉很狡猾耶。反观赛莉卡就只有即使讨厌,还是会自己跟过来的这玩意儿。」
  赛莉卡满脸不甘心地发出咬牙切齿的声音。见到站在一旁无事可做的卡秋雅,被外甥女冷淡的态度澈底击垮,冬真低声向她问道。
  「……她好像很讨厌妳耶。是家庭环境出了什么问题吗?」
  「烦死了,总之有很多因素啦……抱歉,待会儿我再解释给你听。」
  「好……从妳懂得当下先打圆场这一点,可以看得出来妳的待人技巧有了相当大的进步,妳就别太沮丧了……要不要坐下?」
  「那怎么行呢。我还是去远一点的地方吃,免得打扰到你们。」
  「别说那么多了,快坐下。」
  「啊……!」
  冬真握着卡秋雅的手,轻轻拉着她。对此,卡秋雅虽然稍微表现出抗拒的样子,不过她并未真的反抗,最后还是一副闷闷不乐地在冬真身旁和他并肩而坐──
  「──……谢谢……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没关系。毕竟总不能把学园长排挤在外,自顾自地用餐。」
  「呵呵……这么说也有道理。看来,我这个头衔也稍微派得上用场呢──
  卡秋雅露出放松的笑容。但是,那份平静却突然间冻结。
  「马上就对有实力学生的父亲大送秋波……真是龌龊。妳就是靠着这种手段,从我父母亲手中抢走应该由赛莉卡继承的鍊核武装对吧?诱惑本家的老人……太不检点了!」
  「赛莉卡,不要说那种毫无根据的话!我是妳的监护人,同时也是妳的上司。侮辱上司可是会遭到严惩的!」
  「居然开始说敬语了,这就证明了妳只是在打官腔。妳只会像这样利用身分威胁人,逊毙了!」
  赛莉卡眼中蕴藏着对大人深深的不信任感。
  「所以我才不相信大人啦。全部靠自己要好太多了!」
  (……家庭内的压力过剩,使得她的情绪相当不稳定。有必要进行心理照护吗?)
  冬真从赛莉卡咬指甲的动作,以及瞪视卡秋雅的锐利目光中察觉这一点。然而在冬真开口之前,虽然已经冷静下来,但是个性果然刚强的卡秋雅便断然地说:
  「我说了,那纯粹只是一场误会。如果老是用有色眼光去看事情,绝对掌握不了真相。身为军属,身为军官培训生,我想妳应该好好改善这一点。」
  「满口谎言。赛莉卡已经知道了!听说在学生时代,阿姨是宿舍同寝室的同学的性奴,有事没事就在人前被人揉胸部!」
  「什……什么?等等,那是哪来的情报?就算是谣言也太过分了!」
  大人的成熟面具被打碎,卡秋雅气愤地站起来。
  可能是那道视线令心中的敌意更深了,赛莉卡忿忿地咬紧牙根。
  「妳又说谎了。赛莉卡已经全都知道了。每次学校有例行活动或是发生骚动,妳都会插手干涉,自己心甘情愿地让主人揉胸摸臀,甚至还配合对方毕业后的出路跟过去,别说是被使用完毕,根本就是被调教完毕。这个传闻是真的对吧?」
  「啥……那个,冬真的……不是的!那些全是意外!是那家伙在我洗澡时,自己擅自闯进来,而且我们会住同个房间,也是因为学园的安排不当──
  卡秋雅不时窥看冬真的反应,一边小声地反驳。
  察觉到她的意图,冬真举起一只手,替她解围。
  「我也和卡秋雅同班,我可以证明绝对没有那样的事实。」
  「啊……骗人,你只是想袒护朋友吧?」
  「我不否认我有那种想法,不过事实就是事实。她们两人在澡堂内接触一事,是和攻击学园的恐怖分子作战被打飞的结果,虽然对方可能确实有碰到她的乳房,但是她已经在对方诚挚的道歉下原谅了对方,所以事件本身并不成立。再说──
  「……好了,好了!你给我闭嘴!」
  卡秋雅全力制止说明到一半的冬真,挺起丰满的胸部向所有人说道。
  「况……况且……!我们又没有跨越最后一道防线,而且时效也早就过了!」
  「说得没错,那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没必要现在还旧事重提。关于卡秋雅的事,我可以证明她的清白,即使要我准备什么正式文件也没问题。」
  「……不需要,蠢死了……什么跟什么嘛,大人就知道互相串通。」
  面红耳赤地别过脸的卡秋雅,以及为她辩护的冬真。见到两人的组合,赛莉卡依旧神情不快地把手肘撑在桌上,用鼻子哼了一声。
  「卡秋雅阿姨……好狡猾。」
  「怎……怎么连雪奈妳也这么说?」
  「……得意自己认识雪奈所不知道的父亲,这样好狡猾。雪奈好羡慕……撇头。」
  雪奈瞪着泪汪汪的卡秋雅,鼓起脸颊。
  「妳就别捉弄卡秋雅了。雪奈。」
  「唔……雪奈是认真的喔?」
  看着雪奈闹别扭的可爱模样,冬真面露苦笑。
  「赛莉卡小姐也是,若是妳能别再开那种和餐桌不相称的玩笑,那就太感激了。」
  「……哼,让阿姨稍微丢个脸比较好啦。」
  满脸不满的赛莉卡将身体沉入沙发,开始把食物送进口中。
  雪奈尽管也还在生气,还是从解冻完成的便当里夹菜,再次开始用餐。
  笼罩在沉重的微妙气氛中的餐桌上,忽然响起「啪」的轻快拍手声。
  「不……不过真的好厉害喔。赛莉卡同学还有雪奈……今年度入学的第一名和第二名,学园史上前所未见的两位S级居然同桌用餐!」
  亚莲娜轻快地鼓掌,提供话题。从她脸上有些焦急的表情,可以看出她是想要一扫现场尴尬的气氛。
  「哎呀~真的是这样耶。不过,亚莲娜同学现在还是E级对吧?不像妳还有希望透过今后的训练成为D,人家只有F,所以是没希望啦~!」
  「应……应该没有那回事啦。虽然在适当位阶这方面没有成长,但是开始接受相邻位阶的训练之后,等级就在加乘作用下提升了。听说过去也曾有过那样的事例……
  「哎呀~是这样吗~人家自己也很清楚,成长幅度很有限啦。所以,尽量让我这份贫弱的力量派上用场,是我在这所学校的课题
  以闲聊来说,这样的话题有些沉重。
  对于在前线作战的魔法骑士来说,等级差距的影响非常巨大。因为除了关系到实战时所受到的待遇、装备、部队内的发言权,假使很幸运地平安完成任务,不管是最终被授予的阶级,还是之后发放的年金金额,D级和F级之间都有着极大的差距。
  「……这话确实有理。不过也有一派意见认为,魔法骑士的力量不能单凭鍊素总量──也就是等级来估量。尤其在有实战经验的人之间,大家都煞有其事地这么说。」
  「啊~人家也有听过那种说法~可是就某方面而言,那根本只是痴人说梦吧?相同的攻击,等级A和D的威力天差地远。那是不管再怎么努力也填补不了的差距喔。」
  「但是,也不是没有技术可以填补输出功率的差距。好比说固有绝技便拥有足以颠覆能力差距的可能性。」
  固有绝技──那是魔法骑士个人固有的特殊技能。
  固有绝技基本上是与生俱来的才能,虽然也有透过遗传继承而来的绝技,但是绝大多数都和血统无关。基于其特性,只要在绝技的领域内,即使是总量高达GB、TB的魔法式,都能够不受魔法骑士本人的处理能力限制,高速实行。
  没错,简直就跟移动自己的手脚一样没有任何的迟疑踌躇──无论多复杂的高程度魔法式,只要是绝技就能轻而易举地操控,因此几乎所有低等级魔法骑士都把希望寄托在发现、阐明自己的固有绝技上,进行各式各样的训练。
  「在我看来,妳也象是某种『天才』。」
  「啊哈哈哈哈,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事啦,学~长
  对经络造成奇特的干扰──那会不会正是她的固有绝技,用来弥补低等级的绝招呢?不知是否有听懂冬真别有涵意的话,她打哈哈带过。
  「是吗?刚才妳试图摸我的手法,让我有种特殊的感觉……
  「啊~那只是开玩笑而已啦。因为你身材很好,我才忍不住动手!」
  「假使妳还能准确地对个人差异极大的鍊脉进行干扰──也就是『点穴』,那就太了不起了。妳身上会不会其实潜藏着格斗术的才能和近距离类的绝技呢?」
  餐桌上响起「咦?」的惊呼声。感觉到雪奈、赛莉卡、卡秋雅这些没有参与对话的人们对此起了兴致,脸颊上冒出汗水的黑子──
  「讨厌啦~人家才没有那么厉害呢那单纯只是性骚扰啦!」
  「哦,这样啊,那就好……不对,那样并不好。」
  她闪躲了话题。如此心想的冬真并未刻意戳破她。
  在这个场合下,继续逼问黑子也是无济于事。要是逼得太紧导致她爆发,事情会变得很麻烦,况且在一般的午餐时间谈论个人绝技的话题也太沉重了。
  (固有绝技是魔法骑士的能力……没有理由要隐瞒,而且一般通常会公开以展现自己的有用性,藉此在晋升和待遇上获得津贴。她大概有什么隐情吧。)
  冬真因为体察到这一点而缄默不语,结果说话声从意想不到的方向传来。
  「可是,好好喔……我真羡慕黑子身上潜藏着那种才能和技术。」
  感觉到对话已告一段落,亚莲娜开口这么说。可能是想让对话热络起来吧,她的语气中带着些许自虐的意味,并且有些夸张地表现出垂头丧气的样子。
  「哪像我,别说是绝技了,就连构成、演算、展开术式都不擅长……不仅入学考试的成绩是倒数的,实战试验时也是对教官完全束手无策。真羡慕妳啊。」
  「是这样吗……我倒感觉妳在复原类的光圣治愈术式方面有相当的熟练度。」
  「咦……咦?呃,我的确是很擅长……可是……你怎么会知道?」
  「我们初次见面那天,受伤的地区猫身上有使用过治愈术式的痕迹。后来见到时,我就从妳身上散发出来的鍊素余韵,又或者说是气息发现了。那个容量是……
  「唔……唔呀~~~~~~!请…………请等一下~~~~~!」
  亚莲娜泪眼婆娑地将身体往桌子探出,以很勉强的姿势向冬真耳语。
  「…………这件事情拜托你不要告诉别人!求求你,我什么都愿意做!」
  「……妳的提议听起来有点危险呢。可是,只要妳公开这项绝技的存在,就会获得军方非常高的评价。没错──因为这是『女神之力』理应获得的待遇。」
  光圣是魔法骑士的六种位阶中的军医。善于使用治愈、复原这类和生命相关的魔法式,其中特别专精于此的固有绝技被赋予「女神」之名。
  治愈外伤、死亡不久后的复活、治疗难治之症等等……每一种的难度都很高,却都是在战乱时非常有用的技术,因此只要被正式认同拥有绝技,便等于将来的前途受到保障。
  「你……你连这个都知道……?咦?为什么……?」
  「以妳的等级,要发动那个情报量的治愈术式是不可能的。如果要发动,那么合理的答案就只有一个……既然妳打算隐瞒这件事,今后最好想想要如何消除展开术式后的痕迹,虽然那个式子并不广为人知……
  「我……我会查查……拜托你,因为是家人吩咐我这么做,所以请不要说出去……!」
  「知道了,今后我不会再提起这件事情。抱歉我这么多事。」
  「没……没关系啦,我才要为我的任性向你道歉……
  亚莲娜好像放心了,她终于放松表情露出微笑。
  将半个身体探出桌子,挤压丰满的胸部一边抬眼看着对方。如果是会对少女怀有邪念的人,那样的举动或许会招来非常不好的结果吧。
  但是冬真完全没有提及此事,面露笑容,然后亚莲娜也投以微笑。两人就这样隔着餐厅的餐桌把脸贴得极近,相视而笑──
  「……父亲,雪奈觉得讲悄悄话不太好……雪奈觉得自己被冷落了。」
  「啊,抱歉。因为我不小心触碰到她的隐私……
  冬真一说完,坐在旁边的卡秋雅立刻挑起眉毛,接着把手中杯子里的咖啡一饮而尽,用成熟大人的沉稳态度,对提心吊胆的亚莲娜说:
  「站在校方的立场,我不会过问详情,但是如果妳愿意相信我,找我商量,我会非常开心。而且我说不定也能给予妳协助。」
  「咦?啊,是的。不……不好意思,谢谢您,学园长!」
  「不用客气啦……妳如果要找人商量,唯独千万不要找这个男人,因为要是事情变得更麻烦,到时就真的没有隐私可言了……我很认真地拜托妳喔?」
  「咦……啊,咦……?我…………应该回答『是』吗……?」
  亚莲娜显得十分困惑。隔着坏心地「咿嘻嘻」笑着的黑子──
  「阿姨的牢骚一点都不重要啦。赛莉卡要进入正题了。」
  赛莉卡目不转睛地盯着雪奈,开口插嘴。那是充满热情的认真眼神。然后,她将视线转向和自己坐在同一排的两人,蹙起眉头……然而随即一副释怀地微微颔首。
  「虽然混入少许低等级的人,不过算了,只要当成是为了哪天率领部下时所做的练习就好……白银雪奈!」
  「是。有什么事吗?」
  「──赛莉卡要妳们三人成为我的部下……妳觉得如何?」
  「唔哇,好厚脸皮!应该是在决斗中打输的赛莉卡当部下才对吧?」
  「妳很囉嗦耶,附加二号。我看到昨天分组结果了,妳是俊影对吧?斥侯侦察,专门从事特殊任务的位阶。然后,一号是光圣位阶,适合担任医护兵。再来是,白银雪奈……!」
  赛莉卡的眼中浮现热度,伸出手。
  紧握住毫无防备的雪奈的手。
  「武杰的S级。只要让妳担任前锋,布阵就完成了。妳只要和拥有以游击兵来说机动性最佳的位阶,也就是龙骑的赛莉卡联手,就能够所向无敌!」
  「……联手吗?嗯……我不太懂妳的意思。」
  「就是那个啦。反正妳只对令尊的事情感兴趣,对于指挥、战术之类的麻烦事一概提不起劲,对吧?──既然如此,那些全部由赛莉卡来负责如何?」
  「……妳要帮忙做所有麻烦事……是这样吗?」
  果然是战术致胜呢。冬真苦笑着心想,一边望着表示感兴趣的雪奈的侧脸。
  原来赛莉卡的目的是这个啊。也就是准备可以提出来的好处,认真地用来说服对方。
  战败者要应对比自己强的对手,有好几种方法。可以自始至终都与对方敌对,或是和对方和解并缔结同盟,又或者完全断绝接触──考虑到两人既然同班,最后一个选项并不符合现实,因此她会做出那个选择可以说极为合理。
  「相对的,队长由赛莉卡来当。一年级中唯二的S级一旦联手,就等同掌控了整个班级,同时也能保证今后的校园生活能够过得自由自在。」
  「……原来如此。」
  「虽然很不甘心,但是赛莉卡输了。赛莉卡比起这所学校的任何人,都还要认同妳这个对手的价值。」
  如此肯定地说完,赛莉卡用认真的眼神注视雪奈,低声说出简短却充满热度的一句话。
  
  「白银雪奈──光是当普通朋友还无法满足我。成为赛莉卡的『战友』吧。」
  
  话语铿锵有力。然而,她的双眼震颤,表情僵硬。
  赛莉卡以这个年纪的少女会有的不安举动,做出乞求友情般的请求。




无名影子的集结
  
  
  午餐时间结束,顺利上完下午的课程之后,校内的气氛明显缓和许多。
  接受高程度课程的一校生行程非常忙碌。上完上下午的课后,不分正式与否,有参加社团的人会到社团继续努力;如果参加学生会或骑士团等自治组织,便会轮班巡逻、巡察。
  校内的社团活动相当兴盛。一来是因为各学区的魔法骑士学园之间互相竞争,二来则是为了让即将前往战地的骑士的回忆和名字留下纪录,校方因此予以奖励,有时甚至还会将社团活动视为优先程度等同军务的事业,而非普通的游戏。
  但那种事和甫入学的新生无关──下课钟声一响,雪奈所属的教室里人数明显减少,尤其以没有家长陪同上学的学生为主,彼此讨论放学后行程的团体开始营造出热闹的气氛。
  「我想赶快回家,补充父亲成分。」
  「等等,妳这个恋父情结女!我们都好不容易组成部队了,要去演习场自主练习啦!」
  「这是义务吗……垂头丧气。」
  「呃,那个~……!我……我在想,去参观社团活动好像也不错~……!」
  一下课,雪奈就像只存在于基因保存资料中的珍奇野兽无尾熊,紧抓着冬真的手臂不放。赛莉卡跑向那样的她,邀她去进行演习,亚莲娜则是在两人背后小声嘟哝。
  在三个人各有打算的氛围下,唯独一人摆出事不关己的态度。
  「妳有什么安排吗?虽然照这情况,不管如何决定,妳可能都会被卷进去就是了。」
  「无所谓啦。反正人家是个云一般自由的女子,如果觉得不喜欢,到时只要一溜烟地逃跑就好啦♪」
  「希望妳在部队正式行动时不会扰乱队伍。除此以外,我想应该不会有问题。」
  「唔哇~超正经的回答……感觉好解嗨喔~……」
  大概是冬真不配合让她很难过吧,黑子夸张地露出沮丧的表情。在两人交谈的同时继续参与三人会谈的雪奈,轻轻拉扯冬真的袖子。
  「妳们已经决定好行程了吗,雪奈?」
  「是的……赛莉卡同学向打算和父亲回家的我主张应该进行演习。我们的意见本来是平行线,但就在赛莉卡同学放弃时,亚莲娜同学提出了中庸意见,于是就拍板定案了。」
  「能够在众人疲于议论时让第三项提案通过,这样的协调能力相当了不起。我认为这是让部队之间保持联系的必要技能。看来亚莲娜今后的表现值得期待。」
  「没……没有那回事啦……!只是碰巧,碰巧而已!」
  亚莲娜的表情非常羞怯,整个人都快融化了。依旧搂住冬真手臂的雪奈微微颤抖,冬真则从她微妙的震动和细微表情变化,读懂爱女的心思。
  「……雪奈,妳放心,没什么好怕的。去见见新事物吧。」
  「可是父亲,我……我只要有父亲就好,其他什么都不需要……」
  「只知道狭小的世界,和了解宽广的世界后从中作选择是截然不同的两件事。首先,我希望妳能够从好好了解这所学校和认识的人开始尝试。」
  那是冬真身为父亲的心愿。即使是如此扭曲的关系,冬真也打从心底为雪奈的未来着想,希望她能够获得幸福──因此,他轻轻抚摸雪奈的头发,对她微笑。
  「去吧。如果有发现什么有趣的事物,就尽管加入。」
  「……是,既然这是父亲的愿望,那么我很乐意达成。」
  指尖悄悄远离。雪奈不再颤抖,走向亚莲娜和赛莉卡身旁。将女儿交给两位新朋友之后,冬真从口袋取出终端机查看时间。
  「我接下来要去参加PPA的集会。对时,我们待会儿十七点见。」
  「好的。那么,父亲……请加油。」
  「我只不过是普通的一般会员,连有没有事情做都很怀疑。那么,待会儿见。」
  一边说,冬真离开教室。
  但是来到走廊上走没几步路,他便停下脚步,将视线瞥向柱子后方。
  「假使妳没有特别的安排,我想妳也和她们一起去参观社团活动比较好。」
  「你早就看穿了吗?亏我本来还很有自信不会被识破,真教人沮丧……」
  「在参与对话的同时慢慢降低『存在感』,然后消失淡出。这是间谍经常使用于潜入、谍报的隐密术式,而其结构理所当然没有记载在普通的侦察课本里。」
  不仅是擅长侦察的雷达,也能够反过来隐蔽部队的踪迹,身负这两种职责的位阶正是俊影。在与孢子兽作战时,有时能够发挥超越单纯打击的效果,十分受到重视。
  隐藏在角落的人影。从那间教室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然后融入黑暗中尾随冬真的──黑黑黑黑子,显然是技术超越学生水平的俊影高手。
  这一点,或许可以从明明是放学后人潮众多的时间带,模拟阳光洒落的走廊上却没有半个人得到证明。是让旁人离开的回避术式,使得其他学生无法接近。
  「哎呀,姑且不提那招也就是『孤零零式』了……人家对之后的隐蔽、潜伏术式可是相当有自信耶。岂止是零,人家明明就把气息降为负了……」
  「就是那个。问题就在于隐蔽式太过完美,无法辨别妳所潜伏的地点。区区魔法骑士学校的走廊上,竟然会出现没有半点声音的零空间,这样当然任谁都会发现。」
  「不对不对,一般人根本不可能发现……虽然是有可能从声音没有出现反响,或是感觉不到人家所散发出来的热度和气息,而察觉到有哪里不对劲啦……」
  「还要再加上气味。有许多人生活的建筑物里必定会产生气味。如果有一个空间完全没有气味,就等于是向大家宣传有人正在使用隐蔽术式。」
  「……实在太离谱了。足以在大白天看见星星的眼力,不管多细小的耳语也不放过的听力,甚至连鼻子也能跟警犬媲美。果然是……货真价实啊。」
  隐藏在阴影中的少女,像蛇一样倏地扬起脖子。
  见到她眼神阴郁,伸出来的手腕肌腱鼓起,冬真心生警戒,因为他察觉少女手里握着什么东西,正准备拿出来。然而,那其实是……
  「你不阻止我吗?这说不定是武器或炸弹喔?」
  「因为两者皆非,所以没那个必要。」
  「啊~讨厌啦~学长你真是一个让人吓唬起来很没成就感的人耶!」
  她一边说,一边从袖口取出的东西是能力状态卡。
  
  【黑黑黑 黑子】位阶:俊影 综合评价:F
  HP:79 鍊素总量:60 攻击力:72 防御力:50 敏捷力:120
  
  说委婉点是极其普通,实则相当令人遗憾的能力值。就凭这样的数字,竟然能进入公认是第一学府的第一魔法学园就读,简直近乎奇迹。但是,冬真对那些数字看也不看一眼──
  
  「原来如此──是无名啊。」
  姓名栏上,姓和名之间的些许「」。
  乍看只是印刷错误的那个间隔,比什么都更明确证明了她所属的单位。那是能够自由行动却不被任何人察觉「存在」的人类再生关键,也是身为最重要基础的影子的记号。
  「事情就是这样。至于在介绍之前抢先出风头一事,你就当作是菜鸟的特权吧。」
  黑子隐身在走廊的阴影中,冬真站在稍远处,而在冬真的后方──
  见到男人彷彿从空气中渗出一般自然地现身,冬真不禁为之惊叹。即使感觉敏锐如他还是只能隐约感应到,足见男人的隐蔽式技巧远远超越黑子。
  「隆美尔学长……我就觉得奇怪,原来是你煽动她啊。」
  「喂喂喂,你怎么不相信我呢?我是觉得既然大家要执行同一件任务,就有必要彼此互相理解,只是我没有阻止年轻人失控啦。比起用嘴巴说,直接体验不是比较快?」
  不管是凌乱的军服,斜戴的军帽,还是充满男人味的肌肤气味,他都没有澈底掩藏,而是适度地表现出来。并非无色透明,而是融入环境,犹如保护色的术式。
  在军中也是首屈一指的特殊术式专家,隆美尔.史都华这个男人,是值得白银冬真敬佩、尊敬的人物……也是名副其实的「学长」。
  「话说回来,餐厅里的那句台词还真令人怀念啊。你有听到赛莉卡说的话吧?简直就跟卡秋雅当初邀你我一起成立部队时所说的话一模一样。」
  「当时,我对于她居然强迫比自己大两岁的学长加入,感到很不以为然……后来,我们在运动会和对抗竞赛中得到非比寻常的成绩,结果受到删除正式纪录的处分。那时我们真的做得太过火了。」
  「那明明就是你害的,我只是骑在你身上而已。不过,幸好有卡秋雅帮忙在表面上扛起所有责任,我才没因此出名,也多亏如此才能够当上教官。」
  「还有其他潜伏的成员吗?除了新人、我、隆美尔学长、卡秋雅……」
  「基本上就是由这四人组成一班。当然,我们的事情连学校方面也不知道。只不过就跟平常一样,得被逼着做些基层工作就是了。」
  「总比被当成普通士兵来得好吧?束缚一堆的地上任务简直就是地狱。」
  「我想也是。不过,你也多亏如此才能遇见雪奈,所以算是幸运的吧?」
  隆美尔无忧无虑地哈哈大笑。但是忽然间,他的眼神变得锐利──
  「──我们『无名』是无形之剑,绝不破坏人类再生和回归地上的梦想,守护支撑这艘方舟的无名大众的生活。是一支专作肮脏工作的特殊部队。」
  「咿嘻嘻……这样的字眼让人感觉心跳加速耶!是忍者部队吗?」
  「这个嘛,虽然大致相符,但是有点不一样。我们算是支撑前线军人的幕后藏镜人。」
  隆美尔一边搔下颔,一边回答黑子的话。
  「因为大部分的工作都是收拾恐怖分子、揭发邪教组织这类不起眼的差事嘛。不仅功劳表面上全都得归给骑士团,政治方面的束缚也很烦人。」
  「法律这种东西是很麻烦的喔,隆美尔学长。」
  「经你这么一说,我总算明白啦。总之,基于这份工作的特性,对我们而言,机灵和狡猾比起等级和输出功率更为重要。比方说,像这位黑子一样拥有独特绝技、才能的人,或是像这位怪物老爹一样的离谱家伙,你说是吧?」
  一边暧昧地抛媚眼,隆美尔踩着叩叩叩的脚步声走过来,和冬真几乎肩并着肩,一起背对阳光站着。
  「我想要对你的说法提出抗议。我是父亲没错,但不是怪物。」
  「魔力无效的一击必杀。你这个连神都能杀死的犯规家伙还真敢说。不过,除了你这个例外,我们并不需要S级那样的超强输出功率。黑子的固有绝技肯定能够派上用场。」
  「……学长为她挂保证是吗?具体来说是什么样的绝技?」
  「。干扰和强制切断人体的鍊素网络。」
  「特别专精于让魔法骑士失能的绝技……原来如此,也就是擅长点穴了。」
  和血管、神经一样遍布人体内的人体鍊素网络称为鍊脉,而形成鍊脉的极小纤维称为鍊素丝。若能透过极其特殊的感觉,察觉遍布细胞间分子、以奈米为单位的鍊素丝,并有效地予以切断──便能掌握生杀予夺之权。
  「事情就是这样。抱歉这么晚才自我介绍,学~长☆」
  甚至不需要武器。露出不象是拥有令刺客垂涎的技能,光凭一根手指就能杀人的开朗笑容,黑子嘻嘻笑道。
  「没关系。我想目前可能没有机会让妳发挥技能,妳可以理解这一点吗?」
  「那当然啦。能够继续保有搞不好会遭到封印的固有绝技,甚至让它派上用场……人家当然很乐意稍加忍耐。」
  (……这样啊。)
  冬真感觉黑子的丑角面具稍微歪斜了。
  截断鍊脉虽然是极为强大的固有绝技,却是用来对付应该是同伴的魔法骑士的技术。因此,在重视对孢子兽作战能力的军队里,很难获得好的评价。
  想要活用自己与生俱来的力量。这样的想法人人都有,而且绝对无法否定。如果那份力量是被使用在正确的目的上,想必一定更加令人喜悦吧。
  「嘿嘿~♪不过如此一来,这就成为学长和人家之间独有的祕密了耶?呀~~~~!」
  「……不要用手肘推我。」
  黑子像猫一般贴过来,用手肘猛捶冬真的侧腹。看来要习惯她过于亢奋的个性还需要一点时间。一想到之后会很辛苦,冬真的心情就有些低落。
  「哎呀,冬真,我们再不走就糟了。卡秋雅正在等着呢。」
  「你是说PPA总会吗?我明白了。黑子要去和雪奈她们会合吗?」
  「人家没有特别接到命令耶。虽然和她们组成和睦团队也很好,不过这边才是人家的本业……总之,人家会适度地露面,但那只是一种掩护,所以不会太热心啦。」
  「……这样啊。」
  黑子开玩笑似的口吻,忽然令冬真感到在意……
  冬真停下和隆美尔一起前进的步伐,看着小步跟过来的黑子。
  「妳会接近雪奈,百分之百完全是因为任务的关系,没有其他因素。是这样吗?」
  「那当然啦……身为隶属特殊部队的美少女非正规情报员,好像应该要冷酷无情地这么回答……不过事实上,也不是只有如此而已。」
  可能是早就料到冬真会这么问了,黑子把手交抱在脑后,仰望天花板。彷彿在自言自语,又象是在整理自身情感一般,她稍作思考一边说。
  「一开始呢,人家只把她当成普通的监视对象,本来觉得只要从远处看着她就好……可是,不小心就近看到那张脸之后,就忍不住想要和她成为朋友了~因为她实在可爱到太犯规了嘛──不过,更重要的是那个。」
  「……那个?」
  「那副尽情向学长撒娇,像只发出呼噜声的亲人猫咪的表情。人家一见到那副表情,就觉得这下子只能跟她成为朋友了。欸嘿♪」
  「唔哇~这个理由好差劲,一点都不专业。」
  隆美尔边走边笑,冬真也跟着露出笑容。
  「呀!人家会被处分吗?」
  「不会啦,傻瓜。那个理由虽然差劲又不专业,但却非常宝贵喔?」
  「维护管理执行任务的动力极为重要。而且身边有亲近,了解背景的人陪伴,对于雪奈的心理照护方面也很有助益。」
  「哦……没想到学长意外地宽容耶。」
  「──没关系。那就拜托妳以朋友身分照顾我女儿了。」
  背后关系,内幕,意图。但是,那些应该不会对培养友情造成阻碍。
  假使能够如同过去的自己,带给女儿像跟身旁并肩同行的友人,以及在接下来即将前往的地方等待,甚至堪称搭档的女骑士──卡秋雅那样的人际关系的话。
  「你这家伙在奸笑什么啦。大叔奸笑成那样很恶心耶。」
  「隆美尔学长明明就比我年长。真要说的话,大叔的称号应该要让给你才对。」
  「看在朝气蓬勃的女学生眼里,你们两位都是大叔喔?啊,对不起!你们很在意是吗?我伤害到你们了吗?如果要公正地评断,隆美尔教官确实比较象是大叔。因为只能有一个人赢嘛,所以还请你原谅我!」
  「吵死了!既然已经没事了,妳就快点给我回去。真是的……!」
  笑声响起。彼此共享「事情说不定会进行顺利」这种没有根据的感觉,三人就这么走在余晖洒落的无人走廊上。


义务适度即可,社团活动全力以赴
  
  
  被指定作为PPA集会场的会议室里,飘散着杂乱无章的气氛。
  可能是因为参加了不习惯的授课,坐在研钵状阶梯教室里的家长大多难掩倦容。相对于勉强挺直背脊,人数过半的年长女性,男性则是无力地趴在桌上,甚至还有人瘫在椅子上。
  「哦哦,作父亲的好辛苦啊……这种时候,女人好像真的比较强悍呢。」
  「我也是在尝试当了主夫之后才明白,女性之所以会留意这方面,是因为这等于是极小规模的外交。听说好像跟住宅区内的地位高低有关。」
  「唔哇……天啊,简直就像黄脸婆似的,感觉你也完全融入家庭了呢。不过,卡秋雅可能求之不得吧,因为她是职场女强人嘛。」
  「如果是她,应该不需要做那种小家子气的事情吧。而且她出身知名的魔法骑士家族,家里又已经有许多佣人和管家,应该没办法连我也僱用。」
  「笨蛋,我不是那个意思啦……哎呀,我不能跟你黏在一起了,待会儿见!」
  和一起穿越集会场大门的隆美尔道别,冬真环顾四周。
  (座位的安排和通知信上写的一样啊。)
  他回想寄到终端机里的邮件,在脑中参照内容。以「促进家长和教官的交流」为名目,今天的集会是由执行委员指定众人的座位。
  (分明就是想藉此避免像上次一样结成派系──
  基于年龄、性别等因素,会员彼此联手、形成派系是无可避免的。集会时,会员一旦形成派系就会对议场造成压力,发言力道也会增强。
  关于这一点,冬真自己也一样。大概被当成和教官是一伙的吧,冬真的座位和卡秋雅、隆美尔都隔得很远,感觉顶多只能使使眼色而已。
  (这是天上院会长主要为了削弱麻烦女性团体的发言力道而想出来的方法吗?看样子似乎有一定的效果──但要是会议能尽早结束就好了。)
  好想去看看放学后的雪奈的情况。正当冬真心不在焉地如此心想时。
  「你是……白银冬真先生对吧?」
  「?抱歉,请问你是……?」
  坐在冬真旁边的,是一名相貌端正的少年。他身上穿的是第一魔法学园的制服,但是肩章和领章的阶级章样式不太一样,而且制服底色是令人眩目的纯白色。
  「白色制服和金色领章……你是隶属『天堂玫瑰』,不对,你是骑士团长阁下吗?」
  「是的。我的名字是天上院春斗。父亲是PPA会长也是退役少将,天上院明臣。」
  语毕,少年停顿一会儿,面带微笑地看着冬真。
  「如果令嫒有接受古兰.玛丽亚大人的邀请,我本来预定会成为她的上司。」
  「原来如此……抱歉,我女儿是个离不开爸爸的孩子。你今天是特地来说这件事吗?」
  「哈哈,怎么可能。不只是PPA,『天堂玫瑰』也很担忧学生的风纪问题,所以为了共同合作解决问题,负责人会轮流出席会议。」
  「原来如此。也对,因为『天堂玫瑰』实际上是宪兵团的上位组织。」
  「是的。虽然好像不应该说顺便,不过我一直希望能够有机会和白银先生你交谈……开学典礼之后,古兰.玛丽亚大人感到非常心痛。」
  「是这样吗?那真是非常抱歉……
  一瞬间,冬真以为对方是想拐弯抹角地责备雪奈,但是──
  「不!请别误会了,古兰.玛丽亚大人不是为了雪奈同学和你而悲叹……她自始至终都是在懊悔自己的傲慢。」
  古兰.玛丽亚好像一直以为,如果是自己提出邀请就不可能遭到拒绝。
  因此,她才会在开学典礼的公众场合上,指名道姓地提出要求。因为只要成为自己身旁的近卫,就等于将来的前途受到保障,所以对方理所当然会接受──
  「『──实在是太丑陋,太傲慢了』,古兰.玛丽亚大人一直这样反省自己。还说人之所以成为骑士,是为了保护所爱之人,也就是为了家人,为了人类。」
  既然如此,之后即将前往战场的骑士会想要珍惜和家人相处的时光是理所当然的事……据说学园都市的领导者,为了自己居然连那样的想法都忘了而悲叹。
  「『我想要正式道歉,两位愿意来参加茶会吗?』……这是古兰.玛丽亚大人吩咐我转达的话。我今天就是因为想告诉你这件事,才请人帮忙安排坐你旁边。」
  「实在令人不胜惶恐。居然让大人为我们父女俩这点小事烦心,真是不好意思。」
  「快别这么说,古兰.玛丽亚大人愿意为了所有市民的和平与幸福鞠躬尽瘁。若是两位愿意接受招待就太好了,那个消息想必比什么都来得令大人安心。」
  好认真的眼神,冬真心想。他那清澈的双眼,闪耀着对古兰.玛丽亚这号人物的忠诚,丝毫没有半点疑心。
  (但是说难听点,就是个唯命是从的应声虫……
  冬真姑且堆起客套的笑脸,把手藏在桌子底下,伸向对自己投以热情笑容的他。
  「是,当然没问题……等大人决定好日期,到时我们必定赴会。」
  「那真是太好了!谢谢你,大人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
  少年露出闪亮的洁白牙齿微笑,悄悄地和冬真握手。一边近距离看着那张天真无邪的笑容,冬真忽然感应到动静,于是望向讲台。
  「那么,第二次PPA集会,会议开始。各位请就座。」
  「啊,好像要开始了耶。谢谢你,白银先生,那么我们待会儿再聊。」
  「好。我才要谢谢你,有劳你费心了。」
  见到神情沉稳的男人步上讲台,春斗坐回位子上准备聆听。
  不愧是父子,讲台上的天上院会长和坐在旁边的春斗,两人的气质十分相似。
  如果春斗脸上多些皱纹,削瘦点再多些白发,两人大概就会长得一模一样吧。他们父子间的感情似乎也不差,春斗为致上开场问候的父亲献上的掌声,比在场所有人都来得响亮。
  (……作父亲的也是一样啊。看来他们家人之间的关系十分良好……
  听见热烈的掌声,天上院会长倏地抬头。他脸上好似政治家的古朴微笑恢复些许情感,然后稍微挺起胸膛,继续说道。
  「那么,关于今天的议题……各位会员请看终端机。」
  听到会长这么说,与会者将视线落在各自的终端机上。PPA寄来的邮件里,载明此次的联络事项为「关于社团活动奖励期间的自主戒备」,并且附上了资料。
  「如各位所见,开学后两周是新生的社团活动奖励期间。如果参考去年的资料,可以发现在这段期间,象是强迫招生、入社后的纠纷等等,大大小小的问题频频发生。」
  邮件中附上的资料整理得非常清楚易懂,一眼就能明白开学后不久常发生的问题梗概。
  (尤其以体育性社团格外显著。难以凭经验和技术填补的等级差距会如实地呈现出来,再加上处于人际关系尚未稳定的微妙时期,会产生纠纷可说是必然的。)
  回想起学生时代的纠纷,冬真推测出天上院会长应该会做出的结论。
  (正因为如此,会长才想要强化戒备啊。资料中,连学园内有效率的巡逻路线、容易成为统括系统监视网死角的部分都已确认完毕……但是……
  他心里有一半为能够做到这种程度感到佩服,另外一半则是……
  (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即使是高等级学生的家长,还是有很多人甚至不是魔法骑士,没办法期待他们发挥遏止的力量。再说……这种不对劲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既然有详细资料,那么委托「天堂玫瑰」或宪兵队这些专业人士去处理,应该比较能够确实收到成效。强迫家长参加的必要性究竟何在?
  和冬真那样的想法相反,一部分的家长高声应和。
  「没有异议!」、「我赞成!」、「我们一起将孩子们导向正途吧!」
  看来即使座位分散,大婶集团依旧团结。
  跟从率先表示赞成,看似领导人的女性,好几名跟班也出声附和。PPA会员之间传出不安的骚动声,尤其对自己的力量没信心的家长更是满脸困惑。
  (糟糕……这下很难公然表示反对了。)
  守护、引导孩子是单纯的正义。正因为如此,所以没有反对的余地。
  这道目标崇高却很难实行,而且教人难以拒绝的命令,使得议场内充斥着缺乏实力使人听从劝告的家长所发出的困惑低语声。
  「学园长……教官方面有什么意见吗?」
  「没有,我们并不打算干涉PPA的活动。只不过,校方也有在进行校内的巡逻和戒备,而那同时也是『天堂玫瑰』和宪兵团的管辖范围。」
  对于天上院议长的问题,卡秋雅以身为「公务人员」的严肃表情回答。
  「校内的巡逻、戒备、遏止纠纷……让身为魔法骑士的学生顺从听话是有时需要行使实力的危险行为。您所拟定的戒备计划确实完善,但是我认为不应该让各位家长承担那样的危险……而且,我也从中感受到PPA对教官及骑士团的不信任感,不晓得您的看法如何?」
  「……怎么会不信任呢?我只是想以PPA的身分,为教官以及骑士团的各位尽一份心力……
  这时,援手从意想不到的方向,伸向吞吞吐吐的天上院会长。
  「爸爸。不对──议长,请允许我发言。」
  「春斗……不对,骑士团长阁下,请说。」
  「是,请容我以『天堂玫瑰』的代表身分发表意见。由于有许多家长并非战斗员,因此我认为学园长的担忧非常合理。既然如此,如果是和骑士团或宪兵队架设热线,透过以终端机组成的紧急回路,建立起火速赶赴现场的体制,不晓得您觉得如何?」
  「有道理。这个方法如果可行那就太好了,不过真的办得到吗?」
  「那当然,我们『天堂玫瑰』随时都能意气风发地出动!」
  见到春斗充满自豪地断言,众多家长为他鼓掌。
  他们大概一下就被他那俊美的外表,可靠的态度吸引了吧。就连刚才神情不安的低等级家长脸上也恢复血色,高兴地表示赞同──
  (虽然我不想引人注目,但要是放学后长时间受到拘束,那就糟了。)
  基于教官的立场,卡秋雅和隆美尔无法公然反对,现场也没有其他人提出异议。经过短暂的犹豫,冬真举手发言。
  「……抱歉,我可以说句话吗?」
  「白银先生,这件事我想已经大致谈拢了,请问你有什么意见吗……?」
  天上院会长在讲台上狐疑地皱起眉头,冬真俯视着那样的他,继续说下去。
  「过度的戒备、警戒,会不会反而有损学生的自主性,剥夺他们独立的机会呢?」
  冬真一直感觉到的不对劲就是这个。「保护孩子们的安全」这句话说起来很好听,但实际上就是连放学后,也要继续严密监视学生的行动。
  「其实我自己也有过那样的经验,刚开学的那段时间,确实是会有一些孩子因为无法融入教室、社团而无处可去。但是,那种情况迟早都会圆满获得解决……
  能够成为那些学生的「避难之处」的,就是放学后的自由时间。那是可以在社团活动、补习的空档,稍微逃离学长和教官的视线休息一下的──余裕。
  而巡逻戒备可以说是在遏止纠纷的同时,剥夺那份余裕的行为。
  「因此,我反对过度的戒备。家长在放学后守护孩子固然重要,但是相信自己的孩子,给予他们自由行动的时间不也同样重要吗?」
  「学生必须学会自己解决自己的问题。您不觉得我们家长应该自始至终都站在从旁守护学生的立场,不该给予他们过多的束缚吗?」
  「……这真的很两难呢。我理解白银先生想要重视孩子自主性的心情,可是基于安全考量,我认为这次的戒备是应该去做的事情。」
  天上院议长神情复杂地点头,抱着双臂一面思考。
  (──就是现在。)
  冬真瞥了一眼其他家长的表情,确定时机已经成熟。
  「各位觉得如何?有人赞成我的意见吗?」
  「我……我也认为应该尊重学生的自主性!」
  「白银先生说得对。再说,即使没有能力维护治安的我们留心监视,万一发生纠纷时,我们也没办法做什么。」
  赞成冬真意见的声音接连响起。见到家长如鱼得水般张开嘴巴,纷纷要求中止戒备,冬真对自己感到厌恶。
  (真是的,这种像在控制他人心智的感觉真糟。)
  意识强烈的教育妈妈和天上院议长这种类型是少数派,几乎大部分的家长都抱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只是碍于制度才来露脸。话虽如此,他们也没有勇气自己提出偷懒的方案,因此始终保持沉默……冬真的演说,就是为了要打动那种人。
  可能是从会场的气氛察觉到形势不利吧,天上院议长一脸遗憾地耸肩。
  「法律规定,PPA活动并非义务,可以自由参加。那么,和白银先生有相同想法的人就不加入自主戒备,这样的做法你觉得如何?」
  「那就这么办。因为我也不打算否定想要自主戒备者的信念。」
  「那么,事情就这么决定了。真可惜,其实我很希望能和你这样的聪明人一起行动。」
  眼见天上院议长对自己吐出带刺的话语,冬真从他平等的目光移开视线。
  「对不起,我也有我的信念。」
  ──虽然对这个认真尽责的男人感到抱歉,但是冬真完全不想浪费时间,因为自己还有必须完成的任务在身。
  想着不在场的女儿,冬真在众人的注视下就座。
  
        
  
  「赛莉卡等人真是我所能想到最差劲的部队了。」
  「……是吗?篮球、网球、足球,全部都赢了。」
  一边用毛巾擦拭微微冒汗的额头,雪奈、赛莉卡、亚莲娜三人一边走着。
  将上课使用的演习场划分成好几区,身穿各社团制服的学长正在进行示范表演和游戏活动。
  体育性社团的招生会从今天开始开放。
  决定之后再去逛正在室内摆摊的文化性社团,三人在好几个社团进行完体验活动之后,漫无目的地在路上走着──
  「不是成绩的问题,是协调性的问题!赛莉卡明明就让那个叫黑子的家伙也顺便成为一员了,她却在不知不觉间消失,而且话说回来……!」
  赛莉卡「沙!」地发出蛇嘶般的叫声,用带着怒气的步伐阔步而行。人潮被她散发出来的压迫感吓到纷纷退避,就连介绍社团的声音也变得微弱。
  「白银雪奈!妳不管什么体验竞赛,成绩一定都比赛莉卡还要好,妳是故意要让我难堪的吗?」
  「……这种事情如果放水就不有趣了,要尽情享受校园生活……
  不理睬赛莉卡彷彿要喷火的视线,雪奈一脸纯真地微微偏头。
  「……因为父亲这么说,所以我只是尽我的全力而已喔。」
  「看样子妳是真心的,没有撒谎……就跟平常一样。唉……
  「别……别气了,别气了……赛莉卡同学,尽管如此,妳的成绩还是比我好太多了呀!妳说对吧?」
  「被以最低水平低空飞过的妳这么说,我也不会开心啦!……唉,真是的,为了这种事情生气的赛莉卡好像笨蛋。妳不要老是一脸悠哉地笑啦!」
  「对……对不起!欸嘿嘿……♪
  「赛莉卡没有在称赞妳!妳到底在高兴什么啊,真受不了……!总之,不要加入那种无趣的社团。难道没有更具实战性,更有意思的竞赛了吗?」
  斥责完不知为何按着头,露出羞怯笑容的亚莲娜后,赛莉卡快步往前走。跟在那样的她身后,其余两人悄悄相视而笑。
  (赛莉卡同学虽然说话粗鲁,个性又很强硬──
  但是并不那么讨人厌呢──雪奈心想。至少她很坦率,不管做什么都会热烈地向雪奈挑战。不是随便敷衍,而是随时都全力以赴地和雪奈竞争。
  过去,除了父亲冬真和卡秋雅以外──不曾有人这么注意雪奈,也没有人像亚莲娜一样接近她,并且保持着相隔半步的舒适距离。
  或许是因为这样吧,雪奈产生了至今不曾有过的念头。
  (这段时光……非常有趣。父亲。)
  雪奈悄悄把手贴在胸口,在心中向父亲的身影报告。
  「啊,找到了!是刚才那几个女生!」
  身穿各式制服的大批学生,从远处朝着雪奈等人跑来。
  他们所有人的眼神都闪闪发亮。
  「要不要加入足球社?」、「不,能让白银同学发挥才能的就只有我们剑道社了!」、「赛莉卡!我们一起打网球吧!」
  不分男女,各社团同时邀请她们入社。
  为了争夺在名为体验的小游戏中,接连打倒现任社员、表现活跃的S级新生,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蜂拥而上。
  「喂,你们很碍事耶!赛莉卡等人才不想参加游戏一般的社团呢!」
  「啊哈哈,妳好受欢迎喔奇怪?雪奈──
  听见被挤得一塌糊涂的赛莉卡发出悲鸣,亚莲娜泛起微笑,而在她的视野一隅──
  「──妳刚才笑了?」
  「……是吗……?我自己是不清楚,不过──
  不经意映入眼帘的雪奈的微笑,似乎完全是无意识下的产物,只见她偏着头,不停眨眼,然而她面无表情的脸上,确实染上了喜悦的色彩──我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雪奈……长大了啊……
  「咦,好奇怪喔~这里有变态在偷看女高中生耶~
  「我是在偷看没错,但我不是变态……我只是在完成自己的任务。」
  躲在设置于街角的模拟太阳灯后方,白银冬真按着自己发热的眼头一边回答。
  黑黑黑黑子从他背后好比渗出来似的倏地现身,对他露出揶揄的笑容。
  「妳的存在感好薄弱,是学长展现过的迷彩型隐蔽式吗?妳光是看过就能够模仿?」
  「这个嘛,因为人家是天才啊所以会尽可能抄袭学长的王牌!话说回来,那个人还真有一套耶,输出功率明明不怎么样却很会应用……
  「在『无名』之中,隆美尔学长算是相当能干的人才。除了他以外,我不知道有哪个人能够利用应用式弥补低落的鍊素总量,并且将任谁都想得到的结论落实得如此完美。」
  黑子发出「咿嘻嘻」的窃笑声,靠近如此认真回答的冬真。
  「这就是男人的友情啊要帮你们盖纪念塔(注:百合用语,用意是要歌颂两人之间美丽的爱情)吗?」
  「不要使用旧时代的隐喻。我只是知道有这样的用语,不过以我的立场,我可以查阅旧史料。」
  「哎呀呀呀呀,你好认真喔~可是却拒绝帮忙PPA巡逻,是有什么原因吗?」
  「因为我个人本来就预定要采取戒备行动,帮忙PPA不但得费两次工,而且让『天堂玫瑰』和宪兵待命也会无谓地增加人员的消耗,所以毫无意义。」
  「过度保护。你真是一代笨蛋老爸耶,学~长
  「我是为了保护雪奈才顺便这么做。发现其他学生的纠纷后进行处理,只是为了减少雪奈被卷入的可能性。我认为这是非常合情合理的事情。」
  「……学长,你做什……呜呀!」
  冬真说完顿时转身,朝阴影处出拳。
  然而,他马上就将拳头缩回来。
  「是卡秋雅啊。黑子就算了,妳如果要接近,拜托也事先通知一下,不然会让人吓一跳。」
  「可是就算我使出全力突袭你,你也不会受半点伤啊。明明这么强却绝对不放松戒备,你这个男人还是一样,让人偷袭起来好没成就感。」
  现身的卡秋雅用非常厌烦的表情,弯折窄裙蹲在地上。黑子悄悄靠过来,俯视蹲坐在冬真旁边的她──
  「咦?那是性方面的意思吗?」
  「妳如果想接受教育指导,我随时都可以奉陪喔,妳这个菜鸟。」
  「对不挤!」
  嘴唇被从下方用力捏住,黑子痛得含泪逃开。见到卡秋雅一脸怅然地嘟哝,冬真猜想她可能有话想说,于是开口。
  「妳好像很不满意PPA总会的决定?」
  「那当然啦。明明正为了警戒恐怖分子而忙得半死,却还得把宪兵和骑士团的战力拨给帮不上什么忙的家长为了自我满足的巡逻,这到底有什么意义嘛。」
  她吐出在公共场合绝对说不出口的牢骚,一旁的冬真则伸手在口袋里摸索。
  「要不要来一个?整个人会清醒过来喔。」
  「我才不需要。八成又是咖啡因锭吧?」
  「这次是薄荷醇结晶。就是隆美尔学长平常填进管子里吸的东西。」
  薄荷醇是薄荷的主要成分,拥有畅快的清凉感和提神效果,萃取成分制成的结晶体只要放在阴凉处即可轻易保存,不会腐坏。在空气污染被视为严重问题,导致吸菸文化几乎完全废止的今日,管子等吸菸用具几乎都被这个所取代。
  填满小塑料管的结晶飘散出薄荷的气味。把那个抵在嘴唇上深深一吸,呛人的气味立刻刺激黏膜,让人清醒过来──
  「……感觉不赖耶。」
  「是啊。想叹气的时候,这个很方便。」
  对于没办法说泄气话的大人,这是很好的抒发管道。
  「冬真,我问你。你有洗过这个嘛?」
  「我每次吸完都会用蒸馏水洗干净,而且那是新的,所以不脏啦。」
  「……是喔。你其实不用顾虑那么多啊,你在战场上时明明就不在意。」
  「这里又不是战场,我觉得还是需要顾虑一下……
  「没关系啦,反正又不会产生菸蒂什么的……况且象是间……间接接吻……那种你吸沾有我口红的管子之类的事情……又没什么大不了。」
  「这样啊。给我。」
  「唔哇!」
  冬真拿走夹在卡秋雅唇间的管子,将薄荷气味深深吸入胸中。
  带有清凉感的空气充满肺部,然后从鼻孔窜出──体会到畅快的感受,冬真坐下来,和蹲着的卡秋雅视线相交。
  「赛莉卡的事情就交给我吧,我会尽我所能地保护她。」
  「……抱歉。谢谢你。」
  「没关系,因为我们是战友啊。」
  「……是啊,因为是战友嘛。」
  冬真衔着管子泛起笑意,伸手帮卡秋雅整理稍嫌凌乱的头发。她想必很担心自己家人,才会在离开不习惯的总会之后,即使疲倦不堪还是忍不住前来查看。
  「莫非两位笨蛋家长彼此深受吸引~?咻~咻~!爆炸吧!」
  「就跟妳说不要老是用旧时代的俚语。」
  没把黑子的挖苦听进耳里,卡秋雅的脸红得连隔着妆容也看得出来。
  象是要隐藏那样的自己一般,她低着头,动也不动好一会儿。
  
        
  
  ──如此忙碌的一天就这样结束了──
  「父亲,雪奈回来了……我想赶快回家。」
  「好。没发生什么事情吧?」
  冬真上前迎接依照约定时间来到校门前的雪奈,将她抱住。抱住将柔软发丝压在冬真胸口附近,象是要让香味留在他身上一般地磨蹭脸颊的可爱女儿。
  「是的,雪奈体验了各式各样的社团活动。最后体验的……团体模拟战很好玩。」
  「是假想实战的对战竞赛啊。虽然那只是一项将鍊核武装设定成不具杀伤力来使用的运动,不过雪奈和赛莉卡小姐妳们两人都是S级,学长想必心惊胆颤吧。」
  「听说,那样好像叫作被打得落花流水。」
  雪奈天真地回答面露苦笑的冬真──可怜的学长社员。冬真在心中暗自合掌,为他们哀悼。
  「回头想想,我以前几乎没能教导妳需要团体合作的团体战呢。」
  冬真现在的正式交友关系,顶多就只有偶尔会来拜访的卡秋雅。尤其他没有可以带着雪奈一起往来的对象,所以一直都只有他们两人独处。
  「不过,几乎都和平常一样。合作……?雪奈和赛莉卡同学没有那么做,而是随意作战,随意地就赢了。学长……茫然若失。」
  「妳们做得太过火了……
  「这样果然……没办法像父亲一样,成为了不起的骑士吗?」
  「不,只要慢慢地学会就好。一开始就算只是一起玩也没关系,妳要多花点时间跟同伴相处。」
  「……如果是和赛莉卡同学、亚莲娜同学在一起,那样应该会很棒。」
  雪奈犹如花苞一般地笑了。但是,她的笑容随即象是枯萎一样蒙上阴影。
  「可是这么一来……和父亲相处的时间就会减少。那样子……
  「妳别在意。学生时代很短暂,妳应该要尽情地去享受。再说──
  冬真取出终端机,叫出为了也许有这么一天而事先准备的图片。
  学生时代保存至今的少许资料。从前清理过去时,当成回忆保留下来,所剩无几的记忆的证明──那是对着照相机,开怀大笑的几名男女。
  「啊……这是父亲……好棒,太棒了……长相虽然都没变,但是气质……
  「应该说青涩……又或者是年轻吧。包括卡秋雅、学长、学弟在内,我们四五个人组成了一支小队。彼此既是可以互相依靠的同伴,也是无可取代的朋友。」
  「我想要复制这张照片。」
  「好,当然可以。总之,关于我想表达的意思。」
  冬真和为了图片眼神发亮的雪奈四目相对,像在比对过往回忆和现在的自己一般。
  「──那就是享受当下,雪奈。比起我,妳要更珍惜和会一直陪伴着妳的朋友相处的时光。」
  「嗯……我明白了。父亲,谢谢您……
  雪奈宝贝地抱着接收到资料的终端机,微微点头。
  和那样的女儿手牵手走回家的途中,见到雪奈开心地一边走,一边灵巧地用大拇指滑触控面板,冬真问道。
  「妳在传讯息吗?」
  「是的。明天也想要一起行动……我这么跟朋友说。」
  「虽然有点过于制式化,不过妳有这份心非常好。好好加油,雪奈。」
  「欸嘿嘿。是的,父亲……♪
  被冬真摸头的世界最强的女儿,露出了全世界最可爱的笑容。
  培育有朝一日将成为人类希望的最强骑士──唯独这瞬间,冬真好想遗忘那项沉重的职责。




逼近的军靴声
  
  
  「──所谓孢子兽,是遭受污染的动植物总称。」
  由退休预备军人组成的战技教官,没有看着课文如此说明。
  利用演习场一隅打造出来的旧时代废墟,重现了被称为死城的污染环境。如细雪般下个不停的剧毒尽管被替换成无害的仿制品,但如果要穿越隔离围栏进入,仍必须穿戴上密闭的耐毒装甲服或是使用鍊核武装。
  「而其根源是在旧时代,栖息于地上的各式各样的生物群。现在,在人类再生机构凰花的基因库和生物保存馆内,可以见到一部分──」
  教官眼神阴郁地如此说道。那是当然的,他们是曾在充满污染物质的地狱战场上奔走,最后得以幸运活着归来的士兵。每当回想起那段地狱般的记忆,想必一定都会感到痛苦。
  「──但是,孢子兽已经不是生物了。尽管有着恒温动物、变温动物这些作为原型的生物构造,但是牠们的内脏器官几乎都已结晶化且停止运作,会随着时间慢慢瓦解。」
  在宛如墓碑群的高楼大厦,雪般粉末飞舞的废墟中,学生整齐列队。其中有大半的人并未拥有固有的鍊核武装,而是在装甲服外发动属性防御式。
  非魔法骑士的家长,则是身穿严格密封的完全防护服──但是保证安全性和机动性的结果,就是被困在名为「浴缸」的重装备中,几乎动弹不得。
  那些家长发出的痛苦喘息声从通讯机中响起,而在那样的情况下。
  「在研究有所进展之前的开战初期,科学团队根据那样的情况,将其判断为一种菌类。事实上在旧时代的生物中,有些菌类会寄生在昆虫等身上一事确实广为人知,于是人们便依照那种成见,将其取名为孢子兽。」
  身穿有些脏兮兮,刮伤和凹痕醒目的装甲服的教官举起终端机。明白教官的意思是要大家参照课文,学生动作迅速,众多家长则是慢吞吞地打开荧幕。
  「从前,这颗星球上曾经居住着上百亿的人类。技术发展蓬勃,甚至还开始前去探索其他行星系。人类光明的未来,全都被孢子兽夺走了。我们必须和夺走全人类的梦想、希望,以及真正阳光的恶魔奋战!」
  那番带着热度的哽咽发言,与其说是上课,简直就是一场演说。实际上,有许多学生都受到感动,「啪叽啪叽铿铿锵锵」地敲响装甲鼓掌。
  「今天是各位在洛塔斯.波多姆第一魔法骑士学园上课的第三天,我想你们应该也已经开始习惯了。因此,对孢子兽战斗训练的第一堂课,我决定以实战形式来进行!」
  「哦哦……!」
  在教官的指示下,密封货柜被搬运进来,而在见到里面的内容物后,学生不禁惊呼。
  那个的体积大概和人类小孩差不多,大大弯曲背部,以拳头着地的特殊姿势坐着,而且频频捶打坚固的透明聚合物,不停散布体毛般细小的污染物质。
  相当于眼球的部分被隆起的肉瘤覆盖,没有发挥视觉功能。但是,相当于耳朵的部分却十分肥大,大大打开的下颚里排列着结晶质的獠牙。
  「用来训练的,是遭到从死城带回来的有毒物质污染的生物──从前栖息在地上的日本猕猴的污染体,也就是层级一的。」
  初次目睹不是纪录影像的孢子兽,众人一阵哗然。
  「咦?那就是孢子兽?比想象中来得小耶。」
  「我还以为会更巨大。如果是那种大小,我说不定有办法打倒……」
  在甚至出现那种发言的议论声中,教官一副早就料到会有这种反应地诡笑。
  「另外,作为这只小鬼检体的日本猕猴,原本是在基因保存馆内受到保护的同种生物中即将衰老死去的个体,而我们在『今天早上』投予牠极少量的污染物质。」
  「咦……?」
  学生及家长的轻视变成了震惊。
  那副肌肉发达的模样,尽管体型小却狂暴的相貌,怎么看都不象是死而复生的尸体。
  然而,同时间显示在终端机上的影片──穿着严密装甲服的研究者给了濒死猴子一小匙左右的污染物质之后,猴子外貌所产生的剧烈变化,却令众人不由得屏息。
  「投予后的二十四小时内几乎不会产生崩坏现象,污染物质也能透过除污作业,抑制在不会造成危害的程度。但是,孢子兽有一种共通的特性──就是越接触其他个体发散出来的污染物质,该个体就会变得越强大,越巨大。」
  因此,人类设定了「层级」作为孢子兽的指标,依此判断母体生物在不断受到污染物质侵蚀的状况下,还保有多少原型。
  层级一是稍微狂暴且具感染能力的猛兽程度。
  层级二是具备智慧和统率能力,魔法骑士这一方如果不派出具有相当实力的人做好准备迎击,便会战败。
  到了层级三,孢子兽开始会操控连魔法骑士也相形见绌的异能,会成群结队地让一座都市面临毁灭危机,讨伐时需要出动由A级骑士率领的一个师团。
  层级四是光凭单体即可毁灭半个国家,讨伐时必须由S级魔法骑士担任领导者,率领平均等级最低为A级的部队出征。
  层级五则是──会招来名为「大灾难」的人类灭绝危机。
  在从前将人类赶离地上的大战中,据说仅仅五只层级五的孢子兽,便分别让一片大陆变成大火和病魔肆虐之海。
  「这个个体是感染初期,层级一。一如各位所想的,只要有适当的武装,就能确实将其铲除。然而,可是──」
  教官环视在场所有人。
  「你们不要忘了,牠们会繁殖。而且还是以不象是生物的方法。」
  嘎呜!嘎呜!嘎呜!嘎呜!嘎呜……!
  被无数咆哮围绕,学生和家长瞬间露出畏缩的神情。教官运进这里的巨大密闭容器里,装满了几十只「小鬼」──全部都以和被单独隔离的个体相同的长相、体格、外貌,发出充满敌意的叫声。
  「拷贝。这是人类在战争初期,做出牺牲后得到的宝贵教训。被搁置而没有遭到讨伐的孢子兽,会自然而然地繁殖。」
  「教……教官,我有问题!」
  大概竭尽了勇气吧,站在前排的一名男学生举手。
  「你说吧。」
  「是。这……这么说来,孢子兽会无限地繁殖下去吗?如果是这样,那么就算我们再怎么努力打倒,敌人还是永远消灭不完……!」
  「你的话一半对一半错。孢子兽虽然放置不管就会增生,可是复制品会随之逐渐劣化。另外,复制品不是从复制品中生出来。尽管会依种类而异,但是根据研究结果,一个原型所能复制出来的数量大约在一百到一千之间。」
  「是……是这样啊。这么一来……!」
  「还有……」
  这时,教官用坏心且充满深沉绝望的眼神,瞪着提问的学生。
  「在受到污染以前,栖息在旧时代的地球上的生物大约有八百七十万到九百万种。个体数量则无法计算,劝你们最好再乘上最大一千倍。但是值得高兴的是,数量并非无限。就理论上而言,应该总有一天可以消灭完。」
  「…………!」
  不安的窃窃私语声四起。人类究竟在打一场多么绝望的战争?这是他们第一次得知这个除了军属以外无人知晓的事实。
  「我听说,旧时代存在着比现代更为优良的武器和大量破坏兵器……」
  「这个问题问得很好。旧时代确实存在着氢弹、利用火药燃烧反应的枪砲,这些堪称过剩的武装。可是,那是──用来『杀死生物』的装备。」
  即使内脏器官被子弹破坏,孢子兽依然不会死亡。由于功能几乎都已停止,因此就只会损坏而已。要杀死几乎是无机物的孢子兽,最有效的办法就是──
  「利用魔法式焚烧、截断、冻结……。在大规模利用这类手段之前,各国军队争相使用那些兵器,试图驱逐孢子兽,但是最后全都以失败告终。没有采用魔法式的兵器就算能够破坏孢子兽,也无法去除、镇静污染物质──反而还将污染大量且大范围地扩散开来。」
  那是人类极其愚蠢的过错。在得到教训之前的开战初期,各国凭着和以往相同的感觉作战,结果反而让污染物质扩散至全球。
  「邻国所使用的氢弹将污染物质卷上平流层,在没有遭到分解的情况下扩散到全世界。结果,原本无害的生物陆续变成孢子兽,全世界同时爆发多起与孢子兽的战争……那就是人类历史上的污点,『末世之雪』。」
  教官平淡道出惊人损害的话语中,带着骇人的压迫感。
  「其实,当时已经有了魔法骑士系统的原型──但是因为旧时代军方的多数势力还是坚持使用以往的兵器,以致情况失去控制。」
  结果,人类衰退。在确定魔法骑士所使用的术式能够除污、焚烧污染物质之前,这段时间,全世界除了极地外几乎都受到严重污染。
  「魔法骑士的活跃尽管暂时成功抑制住孢子兽的侵略……战线却变得极为不利,于是当时亚洲地区,日本正在开发的超深度开发计划,也就是将地球内部的大空洞开发作为居住之用的地下城构想受到注目,进而决定将其当成人类最后的方舟,收容以各国的魔法骑士为主的生还者。而那就是这里的成立由来──」
  人类再生机构,凰花。这里是传承来自全世界的魔法骑士之血脉的避难所,也是赌上种族存续的最后希望,更是被塞进绝望中,尚存一线希望的潘朵拉盒子。
  「因此,肩负人类再生机构的将来的,各位未来的魔法骑士、英雄──我很期待你们的奋斗表现。那么,被叫到的人请上前,进行一人一杀的小鬼讨伐实习。」
  然后,教官说出通常会送给上战场者的一句话。
  「──为人类献上月桂树的祝褔!」
  听完带着疯狂的宣言,学生战战兢兢的回应声在通讯机中响起──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我办不到~~~~!」
  「亚莲娜.史库罗维尼!妳到底有没有心杀敌?白猪要回去第十学园吗?」
  「就……就算你这么说,我还是……呜呜……呜呜,呀啊啊啊啊啊!」
  亚莲娜开始不过五分钟就放弃,小鬼则是由教官代为讨伐。
  因实习失败,故日后再行挑战──
  
  「这种小角色,我要瞬间把牠烧成焦炭!」
  赛莉卡急速接近从束缚中获得解放,激动吼叫的小鬼。她拔出「归蝶焰刃」,在双方错身之际一挥,之后便见被由下而上斜劈的孢子兽随着蓝色火焰熊熊燃烧。
  「除了以效果最佳的鍊核武装使出斩击,还搭配上焚烧术式,就连污染防制对策也很周全。」
  「毫无疑问的是综合评价A……真不愧是学园长的外甥女,实战训练相当扎实。」
  受到教官的好评,赛莉卡有些得意地挺起胸膛,接着突然狠狠瞪向──穿戴和自己酷似的鍊核武装,为自己的胜利轻轻拍手祝贺的卡秋雅。
  「就凭这点程度,有必要露出那种表情吗……妳根本就对赛莉卡不抱期待吧?」
  「怎么会呢。我是觉得以这个年纪来说,能够做到这样已经很好了。」
  「哼……是吗?就算如此,话还是说得太早了。」
  语毕,赛莉卡背对卡秋雅。她的目光望向混在神情严肃地等待实习的装甲服集团里,一身白色鍊核武装的少女。
  「让我们见识妳的实力吧,白银雪奈……!」
  在众多学生欣羡的眼神,以及赛莉卡热烈的目光注视下,穿戴纯白色鍊核武装的初雪少女,浑身布满激发鍊素所释放出的刺人寒气。
  
  「不需要用到『村雨』。」
  
  ──叩锵!
  仅仅一巴掌。
  面对体型虽小重量却将近一百公斤的类人猿的突击,白银雪奈完全面不改色,甚至没有伸手触碰系在腰上的刀柄,只是一巴掌打在小鬼的脸上。
  发出「喀叽」的可怕声响,脊椎错位了。在脖子歪向不合理方向的小鬼巨躯倒下,接触到地面之前……强烈寒气从雪奈接触到的脸颊产生,瞬间将其冻结。
  「嘎……啊……?」
  无法理解自己为何会遭到破坏……吐出带有那种语气的声音,连体内都结冻的猴子好比摔落在地的玻璃工艺品般粉碎四散。
  「赛莉卡同学虽然也是顶尖等级……但她更胜一筹。居然甚至没有使用鍊核武装,只凭原本的输出功率就连同污染物质一起澈底冻结。不仅除污做很完美,也没引起扩散……!」
  「SSS级……我想只能给予这样的评价了。」
  听见教官的评语,群众喧嚷不断。
  「干得好,这样才是赛莉卡的嘛……白银雪奈!」
  赛莉卡额上冒汗,露出刚强的笑容。只不过,和为那份惊人才能感到惶恐,只是拍手鼓掌的学生和教官不同,她的眼中燃烧着「总有一天我要超越妳」的野心。
  然而,被人如此热烈宣战的那一方却──
  「──父亲,您有看到吗……?」
  「当然有。如同我们所做的训练,即使是低等的对手,也千万不可松懈。」
  「是……雪奈不会大意的,因为雪奈想要回到父亲身边。」
  不把步步走近,自称对手的人当一回事,径自偎向身穿装甲服的父亲。赛莉卡见状抖动双肩,然后在下个瞬间一口气爆炸。
  「喂,妳这女人!竟然无视别人的宣战,妳是什么意思啊!」
  「咦……妳刚才有做什么吗,赛莉卡同学?我完全没有注意到……」
  「气……气死我了……!妳这个恋父情结女给我适可而止一点!」
  「……妳这话好没礼貌。我只是最喜欢父亲而已,才没有恋父情结……」
  「那样就是有恋父情结啦,妳难道没有自觉吗?」
  演习结束后的战场上,响起那种愚蠢的对话。在其他学生继续演习、苦战,有时借助教官之力成功讨伐小鬼的同时,唯独一人──
  (……惩罚果然是那个啊,真的是基本款耶。)
  「二十……九~~~~~……三……十~~~~~~……!」
  演习场一隅,在从天而降的仿制污染物质中,颤抖着手臂做伏地挺身的装甲服。装甲服里的人不用说,正是唯一一个演习失败的亚莲娜。
  冬真暗自分析她失败的原因。其实不用想得太深入,应该是心理方面的问题。凭她的输出功率,打倒一只小鬼绰绰有余,况且就算不适合攻击,既然她的术式结构能够达到GB单位,水平也算是相当高。照理说,这是一场不可能会输的战斗。
  但是她却输了。
  因为她害怕。简单来说,胆怯的肌肉男会输给怒火中烧的流氓。一旦在气势上输给了对方,投降认输,那么不管双方能力差距有多大都打不赢。
  「三十……二~~~~~~……!」
  从她如此认真地完成「穿装甲服做伏地挺身」这种愚蠢的惩罚训练来看,她的体力比外表看起来还要好。由于只凭臂力无法支撑高达数百公斤的装甲重量,因此这种必须随时展开肌力增强术式,并且需要强大意志力以在激烈运动中保持专注的基础训练,外行人是绝对办不到的。
  (如果她能克服那一点,就能脱胎换骨……吗?)
  就在冬真抱着那样的想法看着亚莲娜时,不停发抖的手臂顿时坠地。
  「三十……九~~~~~~……哇……哇哇哇哇!」
  「喂,妳没事吧?」
  碰巧经过附近的赛莉卡注意到失去平衡,趴在地上的亚莲娜,赶紧跑了过来。
  「哇,谢谢妳……抱歉让妳担心了,欸嘿嘿。」
  「我是没差啦。不过妳可不要太勉强喔,因为身体是魔法骑士最大的资本。」
  「嗯……可……可是因为我很弱,要是我不比别人努力一百倍,就会追不上大家,所以现在不是喊累的时候,啊哈哈。」
  「没想到看妳一副乖乖牌的样子,其实还挺顽固呢。要是遇到什么事情不顺利,妳随时都可以来找赛莉卡,我可以教妳。」
  「嗯,好……谢谢妳。赛莉卡,妳感觉好像大姊姊喔。」
  「什么嘛,居然把人家当成大婶!」
  「咦?我才没有!」
  ──从远处眺望学生之间那幅令人会心一笑的景象,冬真心想。
  (赛莉卡.维尔米欧尼……)
  不管是第一天和雪奈的决斗,还是在餐厅对卡秋雅的态度,冬真原以为她这个人脾气暴躁,但她其实根本就是一个本性善良,爱照顾人的女孩。
  如果是这样,她和卡秋雅之间的不和应该是有很复杂的原因。
  (她是战友的外甥女,又是雪奈的朋友。虽然可能有点多管闲事……我还是在能力范围内尽量帮她吧。)
  为了将雪奈培育成杰出的魔法骑士,这也是一件重要的工作。
  为自己找了完美的借口,冬真暗自下定决心。


本帖最后由 na_game_no_life 于 2020-1-29 00:49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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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尔米欧尼家
  
  
  放学后,赛莉卡带着冬真、雪奈、亚莲娜、黑子四人来到维尔米欧尼家。
  身为最深区域首屈一指的魔法骑士家,维尔米欧尼家受到与其财产相应的优厚待遇,获赐的面积远超过平民所生活的居住区。
  由于其他三人答应了昨天雪奈放学后也一起行动的邀约──尤其赛莉卡兴奋地提议「为了巩固小队的团结力量,全员一起训练吧!」,于是她们决定进行战斗训练。
  话虽如此,使用学园的训练场地有可能会吸引不必要的人群围观。这一点,她们已经在昨天的社团参观会充分见识到了。
  那么,应该去哪里好呢?对于全员这样的疑问,赛莉卡又是一脸得意地回答。
  『可以来赛莉卡家喔。因为我家比一般的房子大上十倍,又有专用的训练场!』
  这番话毫无虚假。
  抵达维尔米欧尼家宅邸前的一行人,见到庄严宏伟的大门,不由得发出赞叹声。赛莉卡得意到鼻孔都朝天了。
  「哼哼──等等,为什么连妳爸爸也跟来了啊,雪奈?」
  「不可以吗?和父亲一起……很开心喔?」
  「呃,和朋友玩──训练的时候,有监护人在旁边看着很奇怪耶。」
  「抱歉,赛莉卡小姐。我自己也有事要找卡秋雅,所以不会插嘴干预妳们的训练啦。」
  「是吗?那就好。不过居然特地来找那种大婶,白银爸爸你还真好事耶!」
  「啊哈哈……妳不要老是欺负她啦。」
  面对赛莉卡依旧狠毒的言行,冬真只能苦笑着搔搔脸颊。
  这样就好。因为他不能吐实说出,自己正在执行随时待在雪奈身旁监视的任务。如果地点是维尔米欧尼家,就能以来找卡秋雅这样的正当理由跟来──这件事,他已经和卡秋雅事先商量好了。
  「房子……好大……」
  看着雪奈心神不定的侧脸,冬真这才想起虽然卡秋雅会来他们家,这却是他第一次带雪奈到卡秋雅家,心情顿时变得暖洋洋的。
  之后,他们穿越大门,走过中庭──
  「你们来了啊。欢迎你们。」
  「卡秋雅……妳这人真是……」
  一见到熟悉战友的脸,冬真立刻垂下肩膀,发出失望的语气。
  「啥?你这家伙──很失礼耶。为什么你见到我要露出那种绝望的表情?难道说,你不喜欢……这件衣服……?」
  「我没有不喜欢。但是,这是什么情况?」
  冬真望向左右两边,对因为有学生在场,所以一边在维护理事长面子的客套话和一如往昔的男人婆本性之间纠结,一边应对的卡秋雅提出忠告。
  「「「「欢迎回来,白银老爷!」」」」
  在红地毯两旁一字排开的女仆人墙。那个阵仗简直象是有重要人物来访或是迎接一家之主,一点都不适合用来欢迎区区一名友人。
  「我可不记得自己是这个家的主人。卡秋雅,这是怎么回事?」
  「天晓得……我想一定是她们自己误会了。」
  女仆一字排开是无所谓,毕竟富贵名门为了对都市经济有所贡献,还有为了维护管理广大的私有设备,确实有僱用人手的义务。
  但是,和女仆一起出来迎接的女主人的服装大有问题。
  对着一身大大袒露胸部的华丽礼服的卡秋雅,冬真说:
  「好难得看妳穿这种衣服,是因为和我见完面之后要去社交场合吗?还是说妳要接待重要人物?不过我是觉得这身打扮有点欠缺操守就是了。」
  「还……还好吧?瞧你说得一副好像我因为你要来,所以卯起来打扮,还特地换衣服、洗澡、穿新内衣裤等你来似的。」
  「不,我没有那个意思。况且妳现在再特地接待我也没意义啊。」
  「……该死的迟钝男。」
  「嗯?」
  「没什么,我只是不想打扮得太邋遢,在外甥女的朋友面前丢脸而已。」
  「我倒觉得大小姐现在的打扮已经够丢脸了。」
  听见背后传来嘀咕声,卡秋雅一回头,女仆立刻同时把脸别开。
  「──喂,臭女仆,我听见喽。是谁说的?」
  「卡秋雅小姐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是最棒的大小姐!夫人!」
  「妳们这些人……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不过妳们该不会想从后面攻击我吧?」
  「讨……讨厌啦,大小姐。满怀忠诚的我们怎么可能会做那种事情呢!」
  「就是啊,就是啊,即使是再棒的男人,我们也只会在心里想『呀!跟我上床!』而不会真的付诸实行,所以请您放心,我们绝对不会做出抢先大小姐,攻陷白银老爷这种荒唐的事情来。」
  「……算了,妳们现在马上回主屋去,在我叫妳们之前不要接近。」
  「「「「遵命,大小姐。」」」」
  忠实地行礼后,女仆列队进入宅邸。只不过,她们不时从短裙底下露出吊带袜给冬真看的举动,以及不时朝这边投射的好奇目光相当可疑。
  「父亲……?」
  「妳别放在心上……真是的,这个气氛跟学生时代一点都没变。」
  「我也没想到居然会跟以前一样,真受不了……抱歉喔,雪奈。妳放心,我不会让她们对这个大木头乱来的。」
  「是,阿姨……不过,我希望阿姨也不要太接近父亲。」
  「唔……唯独这一次我没有反驳的余地……」
  卡秋雅的肩膀微微下垂。见到她那副模样,感到有些怀念的冬真泛起微笑。
  「这座宅邸一点都没变呢。虽然我已经好久没来了,不过现在在这里工作的人们还有好几张熟面孔。妳一直持续僱用她们吗?」
  「是啊。因为房子很大,而且如果不习惯就很难操作使用传统的建材和设备,所以无法轻易换人。毕竟这栋房子也不能改建或修缮。」
  「因为现今的的木造建筑物里,没有家宰和自动调理机……」
  不管是等级多低的居住区,都一定会有调整其生活环境的AI,并且由家宰进行统括管理。从自动生产粮食、自动清扫室内,到放洗澡水、清洗餐具、处理垃圾,几乎所有家事都是自动化完成,不需要佣人。
  但是,佣人对这个家却是不可或缺。要维护管理没有导入自动管理的房子必须要有人力,因此需要众多人手,冬真学生时代初次拜访维尔米欧尼家时,就曾经因为文化差异吃了一些苦头。
  「以前在宿舍开始过两人生活时,室友因为看到妳若无其事地摇响从老家带来的呼唤铃后,歪着头一脸疑惑的样子,于是就问妳怎么了……」
  「等一下,可以拜托你不要提往事吗?而且还在孩子们面前……很丢脸耶。」
  「结果妳用很认真的表情问室友『我已经呼唤了,为什么女仆不来呢?』。第一次见到像妳这样的人,当时我觉得自己简直就像重新发现几乎灭亡的生物。」
  听到冬真提起过去琐碎无趣的回忆,女孩全都很感兴趣。唯独卡秋雅羞得面红耳赤,不过她并没有为了这点小事拚命阻止冬真说下去。
  「──什么嘛,都一把年纪了还装性感。」
  打断冬真说话的,反而是另一位满脸不悦的千金小姐。
  赛莉卡朝阿姨使出浑身解数的装扮一瞥,极度不快地嘲讽道。
  「真下流。妳想害赛莉卡的朋友眼睛烂掉吗?」
  「赛莉卡……我并不打算妨碍孩子们……妳们自便吧。」
  卡秋雅也有些尴尬地移开视线,没有反驳任性的外甥女。
  尽管没有发生激烈冲突,但正因为如此,两人的关系看在冬真眼里更显冰冷。
  (果然……不能置之不理。)
  战友悲伤的侧脸,足以让冬真产生这样的想法。
  
        †
  
  之后,女孩们在维尔米欧尼家的训练场,开始进行实战形式的战斗训练。
  「雪奈会防御敌人进攻,压制敌方王牌,并且攻进前线、取得领地,所以亚莲娜同学麻烦妳支援我。」
  「嗯,交给我吧!……………………可是,那样我不就没事可做了?」
  「雪奈要冲过来了!在赛莉卡阻挡的时候,黑子妳──黑子?喂,妳怎么在休息啊!」
  「哎呀,反正能够跟小雪对抗的就只有赛莉嘛。妳加油~♪」
  「少给我装那种可爱的声音,妳这个腹黑子!」
  
  望着女孩们两两分组和睦地(?)互相竞争的模样,冬真自然而然地放松表情。
  他隔着宅邸的窗户,带着欣慰的心情聆听雪奈制造出来的豪爽爆炸声,一面开口。
  「卡秋雅,妳和发生什么事了?」
  「──我没办法取代母亲。就只是这样而已啦。」
  面对冬真开门见山的问题,卡秋雅口中吐出苦闷的叹息。
  「姊姊她们去世时,那孩子才只有四岁,几乎没有和父母之间的回忆,所以……」
  「只能透过从别人口中听来的英雄故事,来想象父母的模样是吗?」
  「是啊。对赛莉卡来说,以令维尔米欧尼家自豪的S级骑士身分英勇作战的母亲,和一直陪伴在母亲身旁的父亲的遗志,是她和父母之间唯一的联系。」
  「只存在于故事中的父母……真令人哀伤。不过,原来是这样啊──」
  恍然大悟的冬真继续说。
  在这个时代,有许多孩子的父母都在战场上壮烈牺牲,然而唯独赛莉卡──
  「──她无法触碰父母的回忆,也就是刻在鍊核武装上的『记忆』是吗?」
  「没错,冬真,就是这样。」
  鍊素是超高密度的情报体,是保存地球这个星球的记忆的自然界纪录媒介。魔法骑士一旦穿戴上发挥那份力量的鍊核武装作战,会发生什么事?
  没错,他们搏命和孢子兽奋战到底的英姿、英雄故事也会成为星球纪录的一部分,以附记在鍊核武装中的形式保存下来。
  「『屠龙焰圣剑』中残留着妳姊姊──塞拉菲娜中将的记忆……不对,说是不幸被保留下来应该比较正确。」
  「魔法骑士之子本来可以继承光荣阵亡的父母的鍊核武装,得到沉浸在回忆中的机会,并藉此疗愈心灵的创伤,健全地成长──」
  「──可是妳不能让她看见。即使她是妳姊姊的亲生女儿也是一样。」
  「是啊。因为我姊姊,塞拉菲娜中将她……」
  「企图伤害人类。」
  卡秋雅微微点头,回应冬真沉重的话语。
  就连从窗户另一头传来的女孩们天真的声音,听起来也莫名空虚。
  「明明强行夺走『屠龙焰圣剑』的继承权,却满足于学园理事长的位子,不去最前线作战的过分大人──那孩子眼中的我大概就是这样。」
  「那完全是误解。」
  「大人的事情,不能当成欺骗孩子的借口……我早在讨伐姊姊那天,就已经做好被她讨厌的心理准备了。」
  「妳以为只要作好心理准备就没事吗?如果是这样就不会有人为阵亡的家人悲叹了。」
  「……你很囉嗦耶。你就让我耍帅一下嘛,真是的。」
  其实她的心里应该很难受吧──面对如此揣想的冬真的安慰,卡秋雅闹别扭似的噘起嘴唇。
  「我不能对战友的事情置之不理。再说,赛莉卡是S级魔法骑士,必须让她稳定度过这段善感的时期,将来以最强等级魔法骑士的身分上前线作战──我们的任务,应该是守护并将那样的人才平安养育长大才对。」
  「……你说得对。虽然很不甘心,不过光凭我一人的力量不足,我完全没办法照护那孩子……」
  「交给我吧,这方面就由我出马。毕竟我们是同个部队的成员,互相掩护彼此的弱点才是『无名』。」
  可靠地拍拍情绪低落的卡秋雅的肩膀,冬真打开窗户。他的目光笔直望向乘着「火焰凤蝶」在空中滑翔,果敢地向雪奈挑战的赛莉卡的侧脸。
  「……谢谢你。你这一点真的很迷人耶。」
  向着跳跃窗框,前往女孩们所在的训练场的冬真背后,卡秋雅在沙哑的说话声中倾注些许恋慕之情──
  「嗯?妳刚才有说什么吗?」
  「不过你的这一点果然很可恶。笨蛋!」
  「?虽然不是很懂,但如果我让妳感到不快,我以后会注意的。」
  ──被冬真用一如往常天然呆的认真表情反问,卡秋雅只能没好气地破口大骂。
  
        †
  
  (什么嘛,大人自己在那边偷偷摸摸的……!)
  赛莉卡乘着「火焰凤蝶」在高度五十公尺的上空盘旋,内心怒火中烧。
  在音速的世界里,冬真和卡秋雅两人在窗户后方的屋内并肩而站的身影,清楚映入她的眼帘。
  (我还以为白银爸爸是个很绅士的人,结果他居然和阿姨那么开心地……他们果然都是肮脏的大人。)
  她在握着熊熊燃烧的火焰刀──「归蝶焰刃」的手中施力。
  大人从她手中以不当手段夺走了蕴藏父母回忆的鍊核武装继承权,对此,她将心中的不满化为火焰。
  「赛莉~专心,专心~」
  「黑子妳少来!躺着偷懒的妳没资格唸我!」
  「啊~不是啦,在妳眼前──」
  「──将军。」
  「……!」
  比起黑子从地上高呼的声音,雪奈细小的说话声更清楚地传入耳里。
  (她是什么时候接近的……!)
  赛莉卡并没有移开视线。即使在音速的状态下,依旧能够留意各个方向是自己的强项。
  上次决斗败北时,也已经掌握住雪奈的攻击范围──应该是这样才对……!
  「因为我展开鍊核武装了,所以,比上次还强喔?」
  「我当然有把这一点也估算进去啊!唔……」
  赛莉卡勉强闪避雪奈的双刀。
  接着利用飞翔盘的推进力拉开距离,设法稳住身体的平衡。
  「妳真的没有极限耶,白银雪奈!我明明已经把鍊核武装对能力的提升也考虑进去了,妳居然还超越我的估算──」
  「别想逃。」
  「──喂!至少让我把台词说完──」
  在空中攻击落空之后,身为不会飞的武杰,雪奈照理说应该会产生破绽才对。
  但是,不会因此产生破绽正是雪奈之所以为最强的原因。
  其中一把刀划过天空,描绘出弧形轨迹的瞬间,现场空气顿时结冰,形成冰块鹰架。
  接着她朝半径一公尺左右的冰块地板一蹬,转换方向,违背重力加速前进。
  再次朝应该已逃离攻击射程的赛莉卡逼近──
  (不会吧?修正路径的速度居然比龙骑还快,明明都是S级,实力差距却如此之大?)
  不甘心的情绪涌上心头。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里──早就习惯音速战斗的赛莉卡脑袋加速转动,将一秒钟的体感时间稀释成好几千倍,同时边想起阿姨的背叛与她努力过的日子。
  (明明只剩下名门的自豪,却被人抢走鍊核武装,现在就连天空这个龙骑唯一的优势也被夺走。为什么赛莉卡什么都得不到?为什么──)
  少女内心的吶喊没有传达出去,刀被无情地挥落。
  ──然而,斩击的触感没有到来。
  
  「单单只是让能力值互相碰撞,称不上是战斗训练──游戏停止。」
  
  「啥……?」
  「……父亲……?」
  两名少女同时瞪大双眼。
  在两人视线交会处,白银冬真单脚踏在「火焰凤蝶」的翅膀上保持平衡,一面用两根手指夹住阻挡雪奈的「村雨」。
  (他是什么时候……?)
  感受不到气息,以及踏上来那瞬间的重量感。
  冬真一松开手指,雪奈失速的身体随即坠落,轻盈降落在地面上。她歪着头不停眨眼,一副不明白为什么父亲要阻止自己的模样。
  对此满不在乎的赛莉卡,气冲冲地质问冬真。
  「你那是什么身法啦!话说回来,你居然徒手挡下那家伙的攻击?」
  「S级的斩击归根究柢也是物理现象。只要巧妙地借力使力,即使是D级的我也能挡下。」
  「怎么可能!你不要看我是小孩子就瞧不起我,我是不会受骗的!」
  ──判断力良好。冬真的这句低喃,赛莉卡并没有听见。
  其实,雪奈的攻击并非光靠技术就能阻挡下来。虽然没有反映在能力状态卡上,但冬真其实拥有能够阻挡S级攻击的实力。
  可是冬真却对这个事实只字不提,伸手拨开赛莉卡的双马尾,悄悄地把嘴唇贴近她的耳朵。
  「啥……你这个变态做什么啊?赛莉卡可不是那种廉价的女人!」
  「这话值得一听喔?──我要告诉妳,打倒雪奈的方法。」
  「……!」
  赛莉卡的眼神丕变。
  「你是说真的吗?真的可以打倒……那个怪物?」
  「我长年陪雪奈训练,很清楚那孩子有什么样的习惯动作。」
  「说什么习惯……你有看到刚才赛莉卡和雪奈的差距吧?只是知道她的习惯,根本不可能弥补得了。」
  「妳怎么软弱起来了呢?别忘了,妳拥有世界最强等级的才能。只不过,我女儿才是世界最强的。」
  「居然还不忘吹捧自己的女儿,果然有其女必有父……哼!你要是敢随便胡说,我绝对饶不了你。」
  「连我这个D级都办得到了,S级的妳哪有做不到的道理?」
  「这倒是。」
  可能是实际阻挡雪奈的攻击给她看的做法奏效了,赛莉卡很干脆地表示同意。
  「听好了,那孩子基本上都是面无表情。就算看她的脸,也猜不出她的目标是什么。」
  「是啊,因为她老是板着脸孔嘛。」
  「但是,人内心的想法必定会在某个看得见的地方表现出来──以雪奈来说,只要仔细观察『村雨』的前端就会知道──」
  世界最强,以拥有最高能力值为傲的S级魔法骑士,白银雪奈的弱点。
  她的习惯就是──
  「──左手那把刀的刀身微微倾斜之后,她必定会直冲而来。」
  「呃……就只有那样?」
  「没错,就只有那样。」
  冬真坚定地点头回应眼睛眨个不停的赛莉卡。
  「另外,关于在空中转换方向的那招──能够制造出冰块鹰架的,就只有右手的『村雨』。换句话说,只要闪避到雪奈的右手边,就不会遭到追击。如果能够避开她,接下来就可以追击正在坠落的那孩子了。」
  「真的只要那样,就可以填补能力差距?」
  「能力差距这种东西,就只是那点程度的问题。妳们首先应该学会这一点才是。」
  留下这句话后,冬真自己把脚移开,跳下飞翔盘。
  尽管从五十公尺的高度坠落,他依然从容不迫地落地,然后拍拍手说:
  「抱歉打扰妳们了。好了,继续训练吧。」
  「……明白了,父亲……喝!」
  听了父亲的话,雪奈耳朵一动──再次启动。
  敏捷的身体,压倒性的强大能力所带来的威吓感,冷酷锋利的「村雨」。
  每一样都和方才丝毫不变,甚至让人感觉不到疲劳的完美攻击。
  可是──
  「……………………奇怪?」
  「我……我可以看清雪奈的动作了!明明刚才完全不行!」
  斩击扑了空。转向到右手边的赛莉卡,朝落下的雪奈逼近。
  「……!」
  雪奈也不服输地利用右手的「村雨」制造出冰块鹰架,试图逃往赛莉卡的反方向。
  「没问题!只要知道她只能飞向左边……!」
  该做的事情就只有一个。
  一副像在这么说地扬起嘴角一笑,赛莉卡以已经看清雪奈行进路径的动作上前追击!
  「就是现在!」
  「……!」
  隆隆……!
  伴随着地鸣般沉重的撞击声,「归蝶焰刃」砍中冰块鍊核武装。
  「……!」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红与白。两人的身影融为一体,如流星般坠地。
  冲撞地面的同时扬起的尘埃散去后,只见赛莉卡让肩膀上下起伏,大口喘气。
  「呼啊……呼啊……呼啊……」
  被按倒在地的雪奈则是躺成大字形,神情错愕。
  她雪白的肌肤没有受到半点伤。
  因为雪奈的防御力即使受到S级全力的一击,也不会被打碎。
  如果是实战便安然无恙。可是这不是实战,而是模拟战。
  没错,依照规则,结果很明白地就是──
  「啊哈……啊哈哈哈哈!成功了!赛莉卡赢了!」
  「……我输了。第一次输给父亲以外的人……」
  赛莉卡朝着天空举起手臂欢呼。
  冬真从其后方拍着手走近。
  「恭喜妳,赛莉卡小姐。妳表现得很精采。」
  「谢谢你,白银爸爸!这都多亏你给了我建议!」
  「哎呀……」
  见到赛莉卡对自己露出灿烂笑容,冬真顿时觉得有些扫兴。
  他原本以为,既然赛莉卡和卡秋雅有血缘关系,有可能依旧会摆出「你别想藉此跟我讨人情喔!」的顽固态度,但是看来赛莉卡的个性要比卡秋雅多几分坦率。
  「居然能够打赢雪奈……好像作梦一样……!」
  「……父亲,您好过分。您教了赛莉卡同学什么……是吗?」
  「是啊,我教了她一点点。」
  「……雪奈觉得那样好奸诈。唔……」
  「雪奈,妳应该累积一度战败的经验才是。我藉此机会告诉妳弱点在哪里,妳要试着在下次交手前好好克服。」
  雪奈微微鼓起脸颊的模样,令冬真不禁面露苦笑。
  「不过,如果是A级以下的魔法骑士,可能就无法凭借看穿习惯这点程度打败雪奈了。瞬间活用建议的判断力,以及S级的能力。妳所独有,专属于妳的实力,是赢得胜利不可或缺的要素。妳要对自己有信心,赛莉卡。」
  「嗯……!欸嘿嘿。」
  「妳终于对我笑了呢。我可以当成妳稍微比较信任我了吗?」
  「我……我从一开始就不讨厌你啦。赛莉卡只是看你和阿姨感情很好的样子,才觉得你可能也是讨厌的大人。」
  「哈哈,我懂妳的心情。因为大人很狡猾,会隐瞒重要的事情嘛。」
  「就是说啊,阿姨肯定有在隐瞒些什么。」
  「──但是,小孩子其实也会对父母隐瞒事情。」
  「……!」
  「如果妳有真心话没有跟卡秋雅说,就告诉她吧。」
  「才……才没有那种东西呢。因为赛莉卡……最讨厌阿姨了。」
  「这样啊。」
  冬真简短地回应低下头,颤抖着手臂的赛莉卡。
  「咦……就只有那样?你不对赛莉卡说教吗?」
  「我不会那么做。不懂妳心情的大人随便说说,妳也听不进去啊。」
  「……你好奇怪,赛莉卡还以为所有大人都很爱说教。」
  「每个人都很笨拙。就像身为小孩子的妳是如此,大人其实也不懂得该怎么跟小孩子相处,所以才会像这样彼此错过。」
  「这么说来,白银爸爸很聪明吗?」
  「很遗憾,我想我应该是笨拙中的笨拙。卡秋雅和雪奈经常这么说我。」
  「什么跟什么嘛。」
  赛莉卡嘻嘻发笑。
  「没错,妳只要像这样笑就好,不需要勉强向大人打开心房。但是,面对雪奈和其他朋友──那些能够让妳敞开心房的人,妳要像这样展露笑容。魔法骑士一人的力量有限,但是跟同伴交心,妳会获得光凭自己所察觉不到的发现,甚至产生打赢能力在自己之上的对手的可能性──就如同妳刚才亲身体验到的一般。两个人一起赢得胜利的滋味还不赖吧?」
  「……!确实如此。要是没有白银爸爸的帮忙,赛莉卡就赢不了。但是──」
  顿了一下,赛莉卡露出太阳般的笑容。
  
  「能够打赢雪奈,我好开心!」
  
  ──啊,这孩子已经没问题了。
  见到那副表情的瞬间,冬真明白了这一点。
  失去双亲的寂寞,无法重现回忆的郁闷,为了拂去这些诸多的不愉快,赛莉卡唯一能够依靠的就是家族的招牌,也就是和母亲一样成为一流的魔法骑士。
  可是,身为当家证明的鍊核武装「屠龙焰圣剑」被卡秋雅抢走,就连学园首席的宝座也被雪奈夺去。
  人尽管会羡慕远在天边的金币,却不会因为自己得不到而心有不甘。
  只差一步就能得到的感觉才真正令人难受。
  无论在哪方面都当不了第一──身为最优秀的S级魔法骑士,赛莉卡的痛苦是其他众多学生所无法理解的。
  本来,聆听这份烦恼是抚养人卡秋雅的工作──
  可是,两人的关系使得她无法那么做。
  (这次,我能够像这样涉入其中纯属侥幸。虽然我可能太多管闲事了。)
  有了打赢雪奈这个世界最强S级的成功体验,赛莉卡一定能够有所改变。
  然后雪奈也会因为尝到失败的滋味,成长为更优秀的魔法骑士。
  「哼……哼哼哼~♪妳们几个,快尊称最强S级的赛莉卡大人为领导者!」
  「好……好厉害,赛莉卡妳好厉害。雪奈也是!」
  「喂,亚莲娜!妳为什么要两个一起称赞啦!名声是属于赢家的耶!」
  「呃,那个……可是,妳们都好厉害……欸嘿嘿。」
  「呀哈哈哈!得意忘形的样子超好笑~!赛莉真是蠢得可爱~♪」
  「啥?那有什么好笑的?」
  「是因为父亲的力量……但是,会输掉是雪奈的疏忽……这我承认。不过──」
  「……哼,也是啦。不过,妳应该不是会因为这样就退缩的人吧?」
  「是的。下一次……我绝不会输。我要请父亲教我打倒赛莉卡同学的方法。」
  「咦……?那样会不会太奸诈了?」
  「赛莉有资格说那种话吗?」
  欣慰地看着女孩们你来我往的对话,冬真带着苦笑,对一直在屋内守候的另一名监护人──卡秋雅稍微使了眼色。
  好棒的团队,冬真由衷心想。


胎动
  
  
  「……父亲,您觉得如何……?」
  「太棒了,雪奈……这件衣服完全将妳的可爱衬托出来。」
  假日的早上,为了很难从睡梦中清醒的雪奈,冬真特地将闹钟调得比平常早一小时起床,利用热水澡叫醒女儿之后,让她穿上事先准备好的「外出用」服装。
  「感觉有点凉……这套装备的防御力……会不会太低……?」
  「因为这套装备的规格偏重社交性和散热性。虽然我想不可能,不过假使有需要战斗,还是可以立即展开鍊核武装。但是……」
  「……怎么了,父亲?您一直盯着我看……」
  「妳可以原地转一圈给我看吗?雪奈。」
  「好……像这样吗?」
  「……嗯,果然非常完美。」
  突显清纯气质的白色洋装,从膝盖到小腿肚的健康线条。以可爱的穆勒鞋妆点足部的雪奈,宛如春天的妖精。看着女儿长大成人的模样,怜爱之情从冬真心底涌现,在胸口形成一股暖流。
  (……虽然婴儿时期那么棘手……)
  冬真感慨地心想。从换尿布到安抚夜啼、准备离乳食品等所有家事,只是稍微移开视线就四处乱爬的行动力……正因为明白育儿的辛苦,当确切感受到女儿已经健康有活力地长大成人时,才会感觉自己幸福得要命。
  「今天是要去市中心购物对吧?预计返家时间为十七时整,对时。」
  「对时……父亲,您不一起来吗?」
  「连跟朋友出去都要父亲陪同,这样实在不合理。况且我也累积了不少家事和杂务要处理,今天我们就个别行动吧。」
  「好……不过,雪奈觉得有点寂寞……」
  见到女儿孩子气地咬着樱花色指甲这么说,冬真的心猛然一揪。
  (如果可以,我何尝不想一起去呢……)
  ……但是,我必须尽全力忍耐。等雪奈从学园毕业,前往战地之后,两人就几乎没办法在一起了。想到这里,如果不从现在就开始习惯孤独,那样反而是害了女儿。
  「我也觉得寂寞。但是……妳好好地去玩吧。只要妳把那段回忆告诉我就够了。」
  「是……那么父亲,之后您要……听我讲趣闻喔?」
  带着落寞且如花朵盛开般可人的微笑,雪奈离开居住区。
  「家宰,声纹辨识。解除保全锁。」
  『──辨识完毕,已解锁。』
  目送雪奈离开之后,冬真快步返回客厅,取得AI的许可后敲打墙壁,复制画旋即反转,显露出藏在里面的众多军用装备。
  那是他为了像今天这样的日子,自行特别订制的特殊隐形装甲。
  「设定最高画质,追加进程式库。标题,『雪奈第一次和朋友外出』……自动隐蔽式,随时实行隐形模式。很好,没有问题。」
  「学长,你真是够了,居然变成透明人尾随女儿外出,这样很恶心耶。」
  「唔……」
  一道刚开始熟悉的说话声,从迅速穿戴上装备的冬真背后传来。一回头,只见一身轻松便服打扮的黑黑黑黑子,像个旧时代的庞克摇滚乐手似的站在那里。
  「是黑子啊。看来妳已经完全学会隆美尔学长的迷彩式呢,真了不起。」
  「你如果真这么想,就不要我才显露气息不到○点一秒,你就做出反应啦~……人家还以为自己真的会被打死哩。好了,麻烦你把那个挪开,拜托你!」
  「既然擅闯别人的生活环境,就算被射杀也没什么好抱怨。」
  冬真将军用最先进的手枪型攻弹术式收束具收进枪套。黑子显露气息的瞬间,他立刻毫不迟疑地瞄准那个位置。
  假使黑子是刺客,她大概在构成术式之前就被打死了吧。一边为冬真机械般过于快速的反应速度感到佩服,黑子吐了口气。
  「你要当笨蛋老爸是无所谓,不过请你也确实完成自己的工作。」
  「工作……啊,我想起来了。」
  离开最前线之后,冬真依旧有许多工作在身。虽然表面上没有公开行动──但尤其是针对如果放置不管将对人类存亡造成威胁的敌人──层级五孢子兽的出现状况,他每个月都会前往最深区域的军队驻扎地一次,听取并掌握情报。
  「今天的确有阅览的预定行程……好,我改天再去。」
  「拜托你不要秒速决定好吗!应该说,你那样太超过了啦!那可是阅览资格五以上,就连那位古兰.玛丽亚大人从提出申请到结果公布都要花上三天的最前线情报耶!」
  也就是说,那是连国家元首都无法顺利取得阅览许可,军方中枢等级的极机密情报──
  能够阅览那种情报,即等于能够阅览这个人类再生机构凰花里所有的情报。是只有十二耆老评议会和部分军方高层才获准拥有的特权。然而……
  「站在保护情报的观点,只能透过军方中枢的固定终端机阅览这一点实在很不方便。我想,如果能够透过网络共享一定会非常有效率。」
  「旧时代就是像你所说的什么都用云端或网络来连结,结果因为严重的系统当机而导致情报外泄对吧?那样太危险了啦。」
  「虚拟货币崩盘,以及随之发生的世界恐慌啊……的确应该要以历史为鉴。」
  现在所开放的网络技术相当有限。即使拥有终端机,通讯却受到很大的限制,也经常抓不到讯号,公开信息更是全部都会自动受到审查。
  「再说,军方高层现在也紧张兮兮。你知道原因吧?就是最近发生的那个。」
  「……妳是说魔法骑士失踪的事吗?偏偏那正是『屠杀骑士的骑士』做的好事。」
  「感觉真的很可笑耶~原来不知道真相就会变成那样啊。」
  「真是讽刺。纯粹为了人类存续而努力的『屠杀骑士的骑士』──」
  冬真停下准备戴上面罩的手,露出嘲讽的笑容。
  「──居然会被当成发动军事政变的反抗势力首领。」
  「就是啊。因为对方说不定会有什么大动作,现在我们单位所有人正在暗中调查。」
  「有查到什么新情报吗?」
  「好几名休假回到后方的高等级魔法骑士失踪,另外还有几个在前线下落不明的人,被都市内保全系统的监视器拍到……也就是说……」
  「那些人假装阵亡,回到了凰花是吗?他们说不定会主动采取什么行动。」
  「这个可能性很高……所以,我希望学长你可以安分一点。」
  黑子正面注视着冬真,从近到能够感受到彼此气息的距离外,恳求似的说。
  「假使你现在做出不谨慎的举动,高层真的会发火喔。一旦被学长背叛,人类就完了──评议会的大叔可没有大胆到明知这一点,还敢把一切都交给你。」
  「可是我分明就没有那种念头。」
  那是从以前就一直持续至今的无聊束缚。
  「我个人的战斗能力的确是很高,可是那样又有什么意义?」
  连想都不用想,这是理所当然的结论。以单一个体来说,冬真的确很强。不只是这个最深区域,他甚至有可能颠覆整个人类再生机构。但是,要是那么做……
  「是要由我来取代评议会吗?那样根本毫无意义,因为我没有承担政权的能力。既然人类除了逻辑道理外也会依循感情行事,那么也只能利用镇压和恐怖统治来整合市民。换句话说……」
  「情势肯定会一团混乱。到时除非采取旧时代共产国家的镇压手段,否则根本平定不了局面。」
  「可是,现在的人类没有余裕可以做出那种无谓的浪费。现在的总体战体制一旦瓦解,届时战线将会崩坏,靠着夺回地上这份希望存活的市民战意也将减弱,进而导致社会失序,人类陷入绝境……会有这样的结果明明可想而知。」
  「哎呀,因为人类是情感的生物嘛。评议会的大叔想必也不是用道理来思考,而是本能地感到害怕吧……害怕学长的强大。」
  「政权怎么可能凭借个人战斗能力的强弱营运下去?那样的想法不要说是旧时代了,简直跟公元前一样原始。就算我再怎么善战,也不可能单独维持整个人类社会啊。」
  就连旧时代的专制君主,也是让领民去生产制造自己要吃的粮食和使用的武器。虽然现在这个时代,个人的生存能力提升了,但是在没有任何生活、行政支援的世界里,成为孤零零的独裁者又有何意义?──那样根本毫无意义可言。
  「为了维持舒适有效率的生活,让我和雪奈可以富足度日,我希望现在的制度继续延续下去。评议会老是向我确认如此理所当然的事情。」
  「就是说啊……但旧时代有句谚语说『狡兔死,走狗烹』就是了。」
  「很不幸,这个世界上有太多兔子,多到狗处理不来,所以应该没办法套用那句话。」
  「对学长出手,岂止是杀鸡取卵,几乎等于是自杀行为……」
  说到底,他们就是不信任我吧。冬真心想。
  十二耆老评议会难以应付拥有让鍊素失效,一击必杀体质的异类。如果异于常人却想生活在群体之中,那么就必须做出牺牲。
  「……一切都是情非得已啊。既然这样,黑子,妳有准备终端机吗?」
  「当然有啦。只不过因为今天是周末,市中心的通讯十分壅塞……可能很难实时跟你联络喔?」
  「不需要做到那种程度,妳只要代替我以最高画质将雪奈的假日录像保存下来即可。另外,记得要注意摄影机的角度和内容……我很期待见到妳的成果。」
  「……居然比执行任务还认真,真是笨蛋老爸……」
  「那当然。」
  冬真带着自豪,果断地回答傻眼的黑子。
  「因为我是为了女儿而活。接下来是战友,再来才是人类。任务的优先程度虽然高,但我女儿还是比较重要。我本来还打算跟去耶。」
  「好好好,你不要再囉哩囉嗦了,快点去啦!记得要换衣服!」
  「……麻烦又不合理。真是的。」
  深深叹一口气,冬真脱下穿到一半的装甲服,换上正式军服。
  抬头仰望,电子钟即将走到上午九点。雪奈等人的会合时间是十点半,冬真到军队驻扎地阅览情报一事,也预定差不多是同一时间。


意外归来士兵的叛乱
  
  
  ──最深区域,中央地区。
  市民生活的居住区处于半独立状态,可自行筹措最低限度的必要物资。
  但是,人无法只靠面包生存──也有奢侈品、嗜好品的需求,因此人类再生机构为了让付出去的工资在都市内循环,而促进发展贩售那类物品的商业区。在提供不是家宰而是由人来接待顾客的温馨服务,和注重实用性的配给品截然不同的可爱杂货、美味餐点的商业大楼群里,一方面可能因为是开学典礼后的第一个假日吧,可以见到许多第一到第十魔法学园的学生。
  「咦?那女孩……
  「超可爱的……是宣传课在拍摄吗?」
  其中有一群人,集众人羡慕与憧憬的目光于一身。各自穿着便服的四人──白银雪奈、赛莉卡.维尔米欧尼、亚莲娜.史库罗维尼、黑黑黑黑子在快餐店简单用完餐之后,来到今天的目的地杂货店闲逛。
  店内陈列着各式各样的角色人物商品,其图案设计几乎都是来自旧时代的挖掘品。虽然也有很多被挖掘出来的档案、经过复刻的娱乐作品,以及动漫画等等,不过销量最好的还是人类再生机构握有版权的「官方」角色人物群,而其销售额会被捐赠给前线。
  「雪奈,妳刚才几乎都没吃,妳不要紧吧……肚子会不会饿?」
  「我没事。如果吃太多,和父亲的晚餐就吃不下了。」
  「虽说是快餐,那却是用百分之百天然肉做成的汉堡呢~要不是人家口袋不够深,不然我也想多吃一点。唉~贫穷真讨厌啊。」
  「是吗……赛莉卡倒觉得我家的正餐餐点比较美味。」
  「妳的那种想法已经超越千金小姐的等级,变得有点讨人厌喽,赛莉。」
  「喂,太近了!妳会不会一下子靠得太近啊?」
  她们前往其中最受欢迎,摆放以陆龟巴斯君为主的「动物士兵」类商品的货架,吱吱喳喳地热烈交谈。
  「好啦好啦,这种小事妳就别在意了嘛对了,妳说要买什么好呢?大小姐
  「当然是买上课要用的东西啊!……妳干嘛一脸奸笑啦……!」
  从赛莉卡尽管生气,仍小声恐吓以免破坏现场气氛这点来看,她依旧保有善良的本性。围绕比谁都热心地眺望货架上杂货的赛莉卡,「妳们快看~这个终端机保护套好可爱」、「扛着巴祖卡火箭筒的大猩猩军曹……很可爱……吗?」、「亚莲,其实妳喜欢肌肉男,对吧……」,她们一行人显得兴高采烈。
  「……全部都好可爱。要是父亲能帮我挑选,就太完美了……
  见到雪奈盯着杂货这么说,赛莉卡用鼻子哼了一声。
  「又来了?妳真的完全离不开妳爸爸耶,白银雪奈。」
  「是的……妳偶尔会做出这种反应……请问是有什么问题吗?」
  雪奈一脸不解地歪着头,说出内心的疑问。
  「无可置疑是吗?妳这家伙实在有够天真耶!」
  亚莲娜在盛气凌人地指责他人的赛莉卡脸上看见了羡慕。
  (赛莉卡似乎是一个无法坦率的人……
  却又非常老实。因为即使逞强也不会撒谎,所以心情马上就会表现在脸和表情上。赛莉卡会针对雪奈谈论父亲一事顶撞她,背后一定有着复杂的心思。
  (虽然不要干涉太多可能比较好──
  但既然今后要当朋友,也想跟对方当朋友,或许就有必要刻意接近对方。
  「……赛莉卡的阿姨……学园长也是一位大美人呢。」
  「啊?妳干么突然提起那个人啦。那个大婶只不过是一个胆小的老废物!」
  赛莉卡毫不客气地毒舌批评。但是很不可思议地,看在亚莲娜眼里,赛莉卡的表情竟和谈论父亲时的雪奈一模一样。尽管是一正一负、赞美与酸言酸语,方向完全相反──
  「赛莉卡,妳有听说喜欢的相反是什么吗?」
  「啊?当然是讨厌啦。又不是在上小学的国语课……
  「以措辞来说是这样没错,但如果是形容心情,喜欢的相反其实是漠不关心……听说一个人要是真的不在意对方了,就完全不会把心思放在对方身上。」
  「妳到底想说什么啦。」
  「抱……抱歉喔,赛莉卡,我只是在想,妳是真的讨厌学园长吗……!」
  受到赛莉卡的威吓,亚莲娜一下就泪汪汪地缩起身子。
  结果就见到赛莉卡意外地面露苦笑,然后一边用手指去戳摆在货架上的其中一样可爱商品,一边嘟起嘴唇。
  「……赛莉卡不是讨厌啦,只是觉得火大。」
  「找喜欢的人麻烦…………妳是小孩子吗?」
  「吵死人了,妳这个恋父情结女。不是那样的,真的不是那样──
  赛莉卡用彷彿嘴里塞满梅干的苦涩表情,面对着货架的方向小声地说。
  「小时候,大概是赛莉卡读小学的时候吧,我曾经很喜欢她……活跃于最前线,现役最强等级的女魔法骑士,人称『灼发龙姬』……她曾经是赛莉卡心目中的英雄。」
  隐藏在过去式中的伤感,深深渗入在场每个人心中。停顿了好一会儿。赛莉卡才喃喃自语般地吐出深藏内心的想法。
  「赛莉卡的父母去世之后,阿姨成为我唯一的希望。追逐阿姨的背影,有朝一日和她一起拿着剑站上战场,是我最大的心愿。一方面也为了替父母报仇──赛莉卡拚命地训练。然而,然而……!」
  赛莉卡抿紧双唇,以自然而然激发出来的鍊素释放出微微热度,一面说下去。
  「然而她却完全没有跟赛莉卡商量,就这么离开前线。明明没有受伤,也还有足够的实力……!她却以指导后进这样的名目,退离到最后方。」
  「可……可是,我觉得成为学园长培育其他骑士,是一件很了不起的工作……
  「妳在胡说什么啊?学园长不过只是个装饰品,工作实际上分明全都由统括学生会长古兰.玛丽亚大人一手包办了。她只是一个负责跟教官联系的窗口,可是偏偏就连那个教官也是跟不上时代的落伍老人,是没法在第一线起作用的废物。结果害我们在前往前线之前,只能学习通篇谎言和欺骗,无法在将来派上用场的课程!」
  绝对不是讨厌,反而是深爱着对方──但是。
  「雪奈认为……既然喜欢,那么最好直接说出来。因为时间只有一点点。」
  「……!」
  想要反驳却想不到该说什么的赛莉卡,就象是一个情感幼稚的孩子。亚莲娜走近那样的她,轻轻把手放在她肩上。
  「那个……赛莉卡。」
  「……什么啦,妳也想对我说教吗?」
  「我不会那么做啦……不对,应该说我做不到,因为我们才刚认识不久。」
  「既然这样,妳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对着板起脸孔转身的她,亚莲娜说出出人意表的话来。
  「我很喜欢赛莉卡喔。象是妳无法坦率的个性,其实很重视家人这一点,还有让像我这么弱的人加入团队等等……我真的对妳感激不尽。」
  「……什么?」
  出乎意料的回答令赛莉卡顿时冻结。彷彿看准了那段空白似的,亚莲娜把手撑在货架上,倏地用身体覆盖气势减弱的她──也就是在壁咚的状态下说道。
  「……我喜欢赛莉卡,所以我想跟妳做朋友。不行吗?」
  「也……也不是不行啦……!妳干么突然说这个啦!话题扯远了!」
  「谢……谢谢妳!不过,话题一点都没有扯远喔?」
  亚莲娜微微一笑,退开身子。见到脸颊泛红的赛莉卡按着自己丰满的胸部,身上流着欧洲血统的少女露出淘气的微笑,朝她伸手。
  「因为我说我喜欢妳,所以赛莉卡回应我了,对吧?所以,我想一定……既然妳喜欢学园长,还是应该把那份心意传达出去才对。」
  「既然喜欢对方,那么最好趁彼此都还活着时表达心意喔。妳不要老是一副要找人吵架似的大声嚷嚷,稍微试着跟学园长撒娇如何?学园长其实是一个对自己人非常好的人,搞不好会意外变得很温柔,愿意好好听妳说喔~」
  「温……温柔……?真……真的?那有可能吗?」
  「当然有啦。应该说,这一点刚才已经获得证实了。人家非常确定,维尔米欧尼家显然有着禁不起别人主动进攻的血统。敬礼!」
  「才……才没有那回事!是因为这个弱咖说喜欢我,赛莉卡才会……赛莉卡只是…………把她……当成普通的重要朋友!」
  「这个人刚否认完,两秒内就说对方是『重要的』朋友耶。」
  「防备……宽松?」
  「~~~~~~~~~~~~~!」
  赛莉卡红着脸,默默地举起拳头,不停做出敲打的……手势。
  「妳们很囉嗦耶,笨蛋!」
  接着她突然停下动作,象是要掩饰通红脸庞一样地转向后方。
  「欸嘿嘿嘿嘿……妳该不会是舍不得打朋友吧?」
  「吵死了。妳又还不是赛莉卡的朋友,少在那边得意忘形了……!」
  「既然这样,妳也跟人家做朋友吧~!话说回来,我们既是同组,又是同一个小队,还在假日一起出来购物,这样的关系在人家看来已经完全是朋友了。如果这样妳还说不是,那真的是笑死人喽!」
  「少……少囉嗦!赛莉卡,赛莉卡……!」
  想要坦率。无法坦率。赛莉卡知道自己心中产生了这两种相反的念头。
  (──必须像她一样,)
  诚实表达内心想法的亚莲娜。
  (表达出来──!)
  打败自己,给了自己契机的雪奈。
  还有,黑子能够轻松自在地跟别人攀谈的爽快个性……这些在在令赛莉卡羡慕。
  只会一股脑释放炽热情感的自己。突然间,赛莉卡为过去总想着有一天对方会明白,自己却一再逃离,没有勇气表达心意的时光感到可惜。
  刚才的对话,对她起了这样的效果。因为她早就体会到失去的可怕。(在她像父亲、母亲一样……突然消失之前……
  一面想着不愿再坠入房间突然变得空荡荡的地狱。
  赛莉卡将视线停留在满满商品的其中一区。那是从刚才的货架上挑选出来,角色人物造型的玩偶。玩偶的底座部分装有小型记录媒介,是可以从玩偶的视角记录等身大影像,然后输出到各终端机的小型留言摄影机。
  紧握住表情呆愣的陆龟,赛莉卡喃喃地说。
  「……阿姨。不对,大姊姊她……真的很强……!」
  其实她比自己要强太多了。赛莉卡其实很清楚,她是非常伟大的前辈。
  「然而她却不上战场作战……这一定是赛莉卡害的,所以……所以我一定要变强……这么一来,大姊姊她一定就能像从前那样……!」
  感受到话中彷彿要撕裂胸口的澎湃情感,三位朋友沉默无语。她们就只是聆听、接纳,守护着不让其他人听见。那约莫十公分的距离,令人感到舒适无比。
  (因为她并不想要别人给她安慰……!)
  不需要甜美的话语,也不需要温柔的举动。她想要的,是有人静静地陪在身旁,好让她能够坚定决心,不会丧失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
  「……吶。」
  「是,怎么了吗?」
  「……赛莉卡拿这个去结帐。妳们可以跟我来一下吗?」
  她指着留言BOT,简短地说一声「还有……」。
  「谢谢……今天能够和妳们来这里……真是太好了。」
  然后,赛莉卡用带着几分腼腆,却是最灿烂的笑容这么说。
  几分钟之后。
  「妳录完留言了吗……赛莉卡。」
  「录……录好了,没问题……亚莲娜,那个,我可以…………跟妳牵……牵手吗?」
  「咦?可……可以……那当然。啊,雪……雪奈要不要也一起?」
  「那么做,对朋友来说……是必要的吗?」
  「呃……大概吧?」
  「什么嘛,这个令人心痒痒的桃色气氛是怎么回事?呀!好害羞喔!」
  用象是刚交往的情侣般青涩的感觉牵手,营造出微妙氛围的赛莉卡和亚莲娜,以及我行我素的雪奈。被夹在两个极端之间的黑子则是兴奋地扭个不停。
  「妳录好留言了对吧?那么接下来,就要把那个交给学园长──
  「嗯,赛……赛莉卡打算交给她……可是,突然就交给她好吗?」
  「象是活动之类的……特别的日子比较好……雪奈是这么认为。」
  「说……说得也是喔。雪奈,妳的主意很好。比方说赛莉卡突然展开攻击,如果她打赢了再交给她。赛莉卡觉得好像还是这么做比较好……!」
  「唔哇~傻眼,那样感觉超暴力的耶。妳是野蛮人吗?」
  「喂,有……有必要那样说吗?要不然,妳有其他建议吗?」
  「是没有啦,不过这栋大楼的楼上有咖啡厅,要不要到那里开一场小小的作战会议?女高中生的午后果然还是得喝下午茶~」
  「原来如此……这个必备行程让人很感兴趣。」
  在像个孩子般不肯松手的赛莉卡身旁,雪奈拿起终端机确认时间。现在才刚来到下午,距离预定返家的十七点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雪奈也觉得那样很好……不过,感觉好奇怪啊。」
  「咦?什么东西好奇怪?」
  「是雪奈多心了吗?我总觉得好像有人在看我。」
  「妳怎么现在才说这种话啦~妳一直都备受瞩目啊!」
  黑子笑着回答一脸疑惑的雪奈。
  「是这样吗?既然如此,那就好……
  
        
  
  「──确认目标已移动到五楼的咖啡厅了,教主大人。」
  「很好。三分钟后开始电子干扰,将各通讯切换成封闭回路。」
  「是……!」
  那是一群形形色色的魔法骑士学园学生。阴沉身影混在从远处围观雪奈和赛莉卡等人的集团一隅,不时窥探情况。
  他们利用手中的终端机悄悄和外界通讯,详细地报告目标的动向。偷拍下来的电子资料化为十几张图片,被传送给站在商业大楼门口的男人。
  收到避开人类再生机构的电子网络审查网,透过他们自行设定的封闭回路传送过来的图片──那个男人,将双眼瞪大成正圆形的异样人物,将手里的密闭型公文包放在地板上,然后释放压缩空气,解除气密。
  咻──
  气体外泄的尖锐声音响起,宛如细雪的物体飞散出来。
  陶醉地望着闪闪发亮,美得令人吃惊的物体,男人张大嘴巴,伸出舌头将其接住。那副模样,简直就像在吃雪的孩子一般──
  「那……那个……这位客人?」
  接待顾客的店员察觉到异常,于是靠了过来。但是,店员随即发现那个男人所持有,在地上大大敞开的公文包里面装的是什么,不禁发出不成声的悲鸣。
  「~~~~~~~~~~~!」
  「哎呀,好棒的反应,你是军属吗……你看起来受过训练耶。」
  散布光芒的东西是绿色军服。是蒙盖大量将地上化为死城的污染物,却没有经过除污就直接带回来,光是存在便会污染周围的剧毒衣!
  「这个啊,是我战友的东西。为了解放连人类真正的解放为何物都不晓得,就盲目送命的他们的灵魂──我于是来到这里!」
  「快……快叫宪兵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店员大喊,但是已经太迟了。男人将从公文包中取出的破烂军服披在肩上,把成套的军帽重新斜戴,然后目光炯炯地瞪大双眼,露龈而笑。
  「喀喀喀喀喀……叩叩叩叩、叽叽叽叽……!」
  玻璃在尖叫声中破碎。停在大马路上的大卡车车斗破裂,在细小的污染物质随火焰滚滚涌出的同时,数十个影子敏捷地在街上乱窜。
  孢子兽层级二,大野鬼(大哥布林)。那是以日本猕猴为母体加深侵蚀的孢子兽,如果前几天参加实习的人见到了,大概会吓到说不出话来吧。那些全是从同一个体分裂出来的复制品,是被人藏匿起来非法培育的兵器。
  「──污染吧!污染吧!污染吧,乐园!我们是『伊甸园之蛇』!」
  男人叫喊着。他发动属性式,以被紫色烟雾──象征黑暗的污秽吞没的骸骨般姿态,背对着孢子兽群疯狂肆虐的惨剧,不停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浑身裹覆死亡细雪的怪物,不断吞食原本正在享受短暂安宁的人们。
  地狱,地狱,地狱,地狱。市民在地上被蜂拥而来的大野鬼群淹没,狠狠地咬碎咽喉。「白色死亡」从眼睛、鼻子、嘴巴、伤口潜入体内。
  「咳恶咳咳啊恶咳咳咳咳……呜恶!」
  又有一名市民发出令人作呕的惨叫声倒下。商业大楼的员工单手拿着已在通报状态的终端机动也不动,他的眼球、吐出的舌头、鼻孔开始结晶化,发出「哔唏哔唏」的声响逐渐受到侵蚀,而且一被逃窜的人踩过,立刻犹如玻璃工艺品般粉碎四散──而那细小的碎片又制造出更多的污染。
  死人带来死人,污染带来污染。呈几何级数增加的死亡污染图表。
  「哼~全是些没骨气的人耶。难道能够做出像样抵抗的就只有这些吗?」
  披着满是污染物质的军服,「教主」用充满恶意的表情嗤笑道。
  脚下是一滩滩的血迹和破破烂烂的尸体。他一边玩弄似的用鞋底踩碎像冰霜般应声化为结晶的血迹和肉片,一边从喉间发出嘻嘻笑声──
  「逊咖、逊咖、逊~~~~~咖。逊咖、逊咖逊~~~~~~~咖!大量生产出这种废物,人类居然还以为自己赢得了伟大的天神使者!啊,愚蠢!实在是太愚蠢了!」
  『……教主大人。目标似乎把自己关在五楼的咖啡厅里。』
  「哦?」
  原本兴致高昂地喊着的男人,听见从耳边的对讲机响起的说话声后,把骨瘦如柴的手按在对讲机上回答。
  「这是怎么回事?意思是奇袭行动失败了吗?」
  『潜伏在那里的教徒有按照计划在整个楼层同时解放公文包……但好像在前一刻被发现了。S级目标和黑发队友做出了抵抗。』
  「于是就被阻止了吗?真是没用耶,这样也算是解放人类的战士吗?真是的,丢脸,丢脸……你们就照预定的殉教吧,可以吧?」
  『是……有幸成为解放人类的基石,在下实在感激不尽……!』
  随后通讯应声中断。
  嘟哝一声「哼」之后,教主望着紧急停止的手扶梯,咧嘴诡笑。
  「光靠普通方法行不通啊。真不愧是S级,即使腐败还是跟促成栽培出来的逊咖骑士完全没得比。正因为如此,正因为如此……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教主一副渴求拥抱般地展开双臂,仰望天花板。结果察觉他意思的孢子兽群立刻聚集过来,抬起他的脚,把他扛起来奔跑。
  教主用空着的双手操作终端机,连接上与外界隔离的商业大楼内的通讯网,侵占馆内广播,然后在尖锐的回授声中大喊。
  『S级的各位!我来将妳们从这个腐败的世界中解放了!』
  教主乘着孢子兽群奔向五楼。
  
        
  
  「不……不行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有人在咖啡厅一角,利用吧台布下了结界术式。
  那个人是亚莲娜.史库罗维尼。在没有收束具的辅助,仅凭人脑的演算建构出来,直径约五公尺的范围内,拚命地进行抢救。
  (不行……我没办法撑太久……!大家会死……!)
  亚莲娜紧闭渗出泪水的双眼,努力地维持结界。带有净化力量的结界,对吸收进来的污染物质进行除污,勉强保住躲在里面的市民性命。
  「为什么……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那些人究竟是谁……?」
  她发动高达数GB的大容量术式,边忍受着脑袋肿胀的压迫感和头痛,边喃喃地说。
  事情发生在她们从杂货店来到咖啡厅后不久。不理会店员的制止,硬闯进来的可疑男子在店内撒布污染物质。
  能够对此作出反应的只有两个人。
  「真没想到对方居然会带着自爆的决心,用污染炸弹发动攻击……!」
  「……雪奈也知道……那些人是坏人。」
  那就是以不愧俊影之名的速度迅速采取行动的黑黑黑黑子,和展现出超人反应的雪奈。黑子在装有污染物质的公文包开启那瞬间,将咖啡杯砸向男性恐怖分子,趁对方畏怯之际抢走公文包,关上盖子。接着几乎和她同时做出反应的雪奈展开冰冻术式,将公文包封锁在厚实的冰块中。
  可是──
  「居然还准备了第二发,真是太狡猾了……对方的杀意究竟有多深啊!」
  「整体来说搞不好还不只如此。毕竟现在也不晓得其他区的情况怎么样!」
  利用极低温和超高温的属性式保护自己的身体,赛莉卡和雪奈在污染物质飘浮的咖啡厅里摆出备战姿势。窗外景色被粗俗的气密遮蔽板覆盖,天空和大地也象是被剪下一般,可以清楚看出周边完全遭到隔离。
  「──跳舞吧,『归蝶焰刃』!」
  「──雪白绽放吧,『玉散三冰.村雨』……!」
  穿戴简易面罩,看似学生的男子包围住展开深红与蓝色鍊核武装,一身令曲线毕露的套装打扮的两人,将攻弹术式的手枪型收束具指向她们。
  那和前几天「第八」的无赖使用的是同种武器。和堪称人类历史结晶的鍊核武装相比,那种货色简直跟石头没两样,但是数量一多还是足以构成威胁。
  正因为明白这一点,背对背站着的两人彼此点头──
  「毋须手下留情。妳应该明白这一点吧,雪奈!」
  「是,雪奈不会客气的……我会尽全力斩杀。」
  喀喀!……用鞋跟踏响地板,两名骑士化为两道闪光向前奔驰。
  混在如浓雾般飘浮的污染物质中,戴着面罩的恐怖分子总共有八人,他们每四人组成一支部队,半包围住躲在结界内的一行人,从左右两边步步进逼──
  「一个!」
  赛莉卡冷冷地露出犬齿,使出斩击瞬间将一人斩成两半,并且将其烧得灰飞烟灭。
  「……两个,三个……
  雪奈将两手中的双刀一挥,极低温的寒气旋即形成半月形的能量刃,一边冻结空气中的污染物质,同时笔直前进,将敌人连骨头也一起冻结、粉碎。尽管三名同伴瞬间被打倒,恐怖分子却毫不退缩,非但如此,共通回路里还响起令人厌恶的说话声。
  『哦哦……太棒了,是S级受到祝福的力量啊……!』
  『被选中之人太幸运了。用我们的手将其解放至正途吧……!』
  『哦哦,殉教的时刻到了。奋起吧,奋起吧,奋起吧!』
  「……吵死人了,你们这群邪教徒!」
  在激情的驱使下,赛莉卡扛起白刃高高跃起。在交错四起的无数攻弹中,她将那一切交给属性式和鍊核武装去弹开,自己则由上而下地斜砍一人,再将另一人劈成两半,然后以灼热的余波将其肉体一片不留地烧尽。
  剩下三人也面临到相同的命运。
  雪奈以双刀杀退弹雨,踩着跳舞般的步伐前进,接着以和赛莉卡形成对比的剑──几乎无声的「寂静」之剑将他们不容分说地变成尸体。
  赛莉卡和雪奈简直毫不留情。因为她们已经将全身蒙盖污染物质的恐怖分子,视为只有人形,尚未成为孢子兽的怪物。
  「……结束了吗?」
  「……还没……还有很多。」
  被击倒的敌人尸体结晶化,发出遭到污染物质分解的啪叽声响。在那之中,发动探查式的雪奈侦察到某人正从楼下逼近的气息。
  「黑子同学,妳感觉得出来吗……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下面上来了。」
  「层级二,孢子兽。从脚步声来判断是二足步行型,大概是大野鬼,而且有一大群。然后,操控那些家伙的施术者为一人……!位阶是凶魔,等级最少有A!」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幕后黑手要出现了……黑子、亚莲娜,妳们快躲起来,那些家伙由赛莉卡和雪奈来对付。妳们可别随便跑出来碍手碍脚喔。」
  「呀哈哈,谢谢妳这么替我们着想♪……不过,因为觉得那样不行,所以人家也会设法做点什么,妳们就随便期待一下吧。」
  「咦!咦!咦……?」
  跟不上急速转变的事态,亚莲娜慌张地惊呼。
  赛莉卡和雪奈可以理解,她们两人拥有压倒性的强大实力。但是见到一直躲在自己旁边的黑子也站起来,露出自信的笑容,亚莲娜心中产生自己也必须帮点什么忙的焦躁感。
  「我……我也来帮忙!呃……那个……
  正当她迷惘、烦恼,试着下定决心时。
  「别说傻话了。亚莲娜,妳留在那里──这是妳的工作。」
  「可……可是,赛莉卡!我…………我我……我有话还没说……!」
  「我待会儿再听妳说。妳就留在那里乖乖地被保护。妳放心,赛莉卡不会输的。因为赛莉卡总算明白,魔法骑士的强大……白银雪奈在那场决斗中展现出的强大有何意义了。」
  「……咦?」
  「赛莉卡有了想做的事情,想守护的人──以及想要在对方面前耍帅的对象。」
  赛莉卡转过身,羞赧一笑。
  「所以,我一定已经变强了。妳说对吧,雪奈?」
  「……是的。正因为如此才是『骑士』。父亲是这么教导我的。」
  「妳连这种时候也要提『父亲』啊?真受不了妳这个恋父情结女。」
  语毕,赛莉卡忽然笑出来。
  「不过,赛莉卡并不讨厌啦。」
  不是武士,不是军人,也不是战士。是为了保护某人,满怀自豪而战之人。
  从旧时代被称作英雄的人们那里继承下来的正义之心,就在于此。察觉到这一点后,如今赛莉卡整个人通体舒畅,而雪奈也很高兴与那样的她并肩作战。
  「不过,这里是封闭空间……没办法使用飞翔盘。妳没问题吗?」
  「哈,妳少小看我了。我怎么说也是S级,原本的身体能力就已经是最强的了。如果有飞翔盘可以发挥一千万的威力,现在也只是变成一百万而已啦!」
  「照妳的算法……雪奈的威力大概是十亿左右?」
  「拜托妳至少说得得意洋洋一点好吗!妳那是什么冷静陈述事实的表情啦!……虽然这的确是事实没错,但是感觉很惹人厌耶?」
  「妳失去信心了吗?」
  「──一点都不!赛莉卡要大干一场!」
  赛莉卡狂暴大笑后不久,那个发生了。
  『S级的各位!我来将妳们从这个腐败的世界中解放了!』
  馆内广播的回授声。伴随着令人厌恶的刺耳声响,孢子兽通过前往下方楼层的手扶梯散乱涌现。朝这边袭来的大野鬼群,表面覆盖着结晶化的白色皮毛,让宛如将要破碎的水晶工艺品般透明的肌肉跃动。
  肌肉墙壁包围住雪奈和赛莉卡。声音的主人没有现身,但是在场的魔法骑士知道,有无形的术式波动正在用看不见的力量操控那群野兽。
  「居然耍这种狡猾的小动作。但是全被我们看穿了啦!」
  孢子兽本来不具有智慧。虽说只演习过一次,但是对于跟大野鬼的前身小鬼交手过,早已看透其行动的两人来说,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受到术式掌控、操纵的这群怪物,行动和原本的样子不同,无论攻击还是防御都带有人类的习性。
  如果是长期在前线服役的骑士──这一点或许反而能够发挥迷惑目光,打乱节奏,进而使其遭受攻击的「蒙骗」效果。可是,她们是学生。
  「比起孢子兽的行动,我们更习惯人类的行动。」
  两人化为一对影子,奔跑、砍杀,击溃。在相差悬殊的输出功率下,敌人的爪牙没能对她们的武器造成任何伤害,相反的,她们的刀刃则是接连将孢子兽肢解。
  「好……好厉害……!」
  维持结界的亚莲娜不禁赞叹。
  两名战斗少女的奋战就是如此惊人。巨躯接连被砍飞,灼热与极寒不断对喷洒出来的污染物质进行除污,完全不把几十只敌人当一回事。
  亚莲娜非常清楚那是多么了不起的伟业。不需要发动探查式,也能知道整个楼层里充斥着敌人。假使她们其中一人失败了,马上就会遭到包围,背后受袭。但是,赛莉卡和雪奈简直就像一对长年合作的搭档,彼此背对着背,准确利落地和敌人交手。等级D、E的魔法骑士必须咏唱长串术式,消耗许多力量使出强大攻势才打得倒的层级二孢子兽,她们只消一挥剑即可将其杀死。
  (……如果是我,也许连一只那个孢子兽也打不倒……
  撇除她的位阶专精防御、治愈这一点,亚莲娜的输出功率很低。低于平均值D以下的E级,在前线是被当成消耗品的战列兵。只能一味依靠数量,不断地攻击再攻击,驱赶低阶的敌人。
  那不过是没有半点骑士的自豪与英勇,好比土气的壕沟战和一点都不浪漫的旧时代战争所引发的那种,只是一味杀戮的战役。
  然而──赛莉卡不一样。雪奈也不一样。
  「……幸好有进行战斗训练!」
  「确实还不赖。」
  勇者、英雄,唯有被如此称呼的人们才能造就的战役──光荣战场就在此处。
  一味地挥剑。以瞬间的咏唱和演算发动GB单位的术式,用爆炸火焰的波动和水风暴驱赶孢子兽群,然后杀进好比抹布撕裂般的隙缝,大肆扫荡。
  砍杀,射击,打碎,释放,焚烧,冰冻,肆虐。这场战役没有任何值得担心之处,照这个情况下去,再过几分钟,怪物群想必就会全数遭到驱逐。
  「要上了。跟我来,雪奈!」
  「……嗯!」
  见到雪奈点头回应的神情中带着些许坚毅,赛莉卡笑了。
  从所有束缚中获得解放,她澈底地投入战斗之中。此时敌人只剩下四只,聚集在手扶梯的搭乘口附近,大概是想威吓敌人吧,只见牠们不停咆哮着。
  「吵死人了……!我要将你们一并打垮!」
  灼热术式构成、演算、实行。就在巨大火球出现在赛莉卡的周围,化为四颗砲弹即将发射之际。
  「……奇怪?」
  「糟糕!快中止术式──!」
  亚莲娜注意到了,黑黑黑黑子则试图提出警告。她们发现在束手无策地出声恐吓的怪物脚边,牺牲丧命的死者尸体不自然地堆积隆起,象是要隐藏什么似的变成一座山。
  「咦?」
  在回头的赛莉卡眼前,灼热砲弹消灭了四只孢子兽。
  烟雾、冲击、爆炸火焰和热气甚至传到了结界,但是紧接着,隐藏在尸体堆下的极少量炸药──探查术式感应不到的纯化学产物,气密公文包破裂。
  「不会吧,是烟雾?我什么都看不见……!」
  「这不是普通的烟雾,是高浓度的污染物质。敌人究竟是怎么把这么大量的污染物质带进来啊?」
  视野完全沉入白烟之中。
  闪闪发亮的污染物质结晶体制造出地吹雪(注:强风吹起地上积雪)现象,阻碍了魔法、肉眼及所有感觉。受到连在地上的死城都很难见到的高浓度污染折磨,即使是拥有鍊核武装的S级,感觉也会遭到剥夺。
  「……亚莲,麻烦妳维持结界了!」
  「咦?黑子,等一下!要是离开结界,妳会没命的啊!」
  「亚莲,妳放心。其实人家也跟妳一样没有说出来……!」
  说完,黑子摘下一直偷偷戴在身上的戒指。藏在右手和左手上的戒指,外表看起来只是毫无价值的铁和铅材质的假货──然而其中央却是玉钢。那个戒指其实是将从前武士所持有,随时代一同腐朽的铁重新打造,做成中心部分的触媒,而将其与魔法骑器相叠之后──
  「狂奔吧,『里柳生』!」
  那是带有虚构与幻想色彩的鍊核武装。
  支撑德川幕府的黎明时期,文武双全的高手柳生宗矩。大概是将又被称为忍者集团首领的人物纪录化为魔法式吧,好似高丹数裤袜的鍊核武装完全覆盖住少女幼香鱼般的肢体。
  没有装饰也没有光泽,融入一切阴影中的忍者装束瞬间展开。
  「黑子,那是……!」
  「没错。虽是同调率和输出功率相当低的量产型……不过我有信心不会碍手碍脚喔。」
  「不……不是的,我不是说那个……!」
  「人家其实有察觉到妳隐藏了什么祕密喔,而且也知道妳应该有什么苦衷。不过,现在不是畅谈青春心事的时候,所以接下来就拜托妳啦!」
  「……不可以!」
  亚莲娜扑簌簌地落下泪水,伸手想要制止。可是少女犹如影子般地从她的指尖溜过,离开结界,消失在污染物质云之中。
  目送她离去的背影,亚莲娜.史库罗维尼感觉心脏象是被打上钉子般疼痛,整个人瘫软无力地跌坐在地。
  然后,亚莲娜咬着颤抖的牙齿,唸咒似的喃喃说道。
  「我也……我也……我也……必须鼓起勇气……!」
  
        
  
  ──不顾亚莲娜内心的纠结,黑子径自狂奔。
  污染云完全阻塞视野,眼睛和耳朵全都发挥不了作用。能够辨识外界的方法就只有一个,那就是一反忍者作风地使劲用鞋跟敲打地板,利用声音的反响进行辨识的感知式。
  声音和些微震动的反响沿着被「叩!」一声踩踏的地板传来,让她掌握住周遭的状况。在障碍物之中,有两个人伫立在血流成河的咖啡厅里。
  (分析音响。身高、体重、心跳,相符。敌我辨识完毕,是小雪&赛莉!)
  白点在脑内展开的地图上点亮。掌握盟友的位置,寻找特征不符的敌人。尽管脑子快要因为过于沉重的演算负担和焦躁感而烧起来,但是她不予理会,强行继续下去。
  (惨了,惨了……!居然让施术者逍遥在外,真是糟透了!)
  那是不存在于魔法骑士学园课程中的,「对人战」的常识──
  在六种位阶之中,武杰、光圣、龙骑是擅长正面作战的「阳性」位阶;相对的,机巧、凶魔、俊影则是将连违反骑士道的趁虚而入也视为合理的「阴性」。
  在剑戟交错的正面决战中,阴性敌不过阳性的光芒。但是机巧的支援、俊影的谍报、凶魔的策略足以倾覆阳性,使其沉入黑暗之中。
  (要是不直接交手,击败凶魔,一切都是白搭……这下真的惨了!)
  黑子焦急地「喀喀喀!」用力跺地,释出探测音。仔细想想,敌人的行动完全符合某种术式。那是在学园里不会教导的阴性术式,是若非她被选为「无名」之后在那里亲眼目睹,也不曾料想过的「密技」──
  (把同伴当成用完即扔的棋子。那些被利用完就丢,积存了污染物质的层级二,大概是活祭品吧。只要顺利让墓地变得肥沃,再撒上污染物质,整顿好环境……!)
  ──那个术式就会发动……
  (……来了!)
  GB,不对,是TB等级的大规模术式。黑子从手扶梯的相反方向感应到超高浓度的污染,是即使伪装也掩饰不了的惊人情报量。
  (那个馆内广播,是层级二的怪物群为了让人把注意力放在手扶梯上的诱饵,好争取构筑并实行大型术式的时间。但是……!)
  如果是这个时间点,一切都还来得及。
  (「无明剑」、「必中投掷」、「多重投掷」、「贯穿障壁」、「暗杀击」……「截断鍊脉」!)
  黑子多重咏唱数量到达极限的术式,展开鍊核武装。黑暗在她手中浓缩,形成一对类似斗笠的圆盘。那是酷似柳生家的家徽,柳生笠的一对暗器。
  (「单手陀螺,柳生笠」!)
  以超高速无声旋转的无明圆盘。利用无明剑的隐蔽式隐藏身影,同时赋予归航性能和发射性能,之后贯穿防御,准确截断黑子肉眼所识破的鍊脉,使敌人即刻死亡。
  狂热怪人在白色烟雾中专心咏唱。他没能察觉黑子,奇袭即将成立。这是无可避免,胜利在握的时刻──但是,机会却被意想不到的策略所打乱。
  「找到了……后方,楼层的反方向。大规模咏唱……
  「收到。就是那里对吧?我一定要将那家伙打飞!」
  雪奈和赛莉卡的声音传来。然后──
  (咦?)
  黑子明确目击到怪人脸上的奸笑。
  诱饵争取到了一个楼层份的距离。模糊不清的视野,无法发挥机动力的室内战。TB单位的大规模术式的演算难以掩藏,位置被人掌握到一定程度只是迟早的问题。
  假使敌人早就料到这一点。我方是武杰和龙骑的两人体制,在这个情况下,如果依照魔法骑士课本上所教的进行判断,那么很不幸地,敌人将能够确实预测赛莉卡和雪奈下一步将要采取的行动。
  「火焰凤蝶!」
  黑子感应到飞翔盘出现,此外还有多重咏唱──「加速」、「加速」、「加速」。重复发动在室内战中所能施展的最多增幅式,超高速的突击即将实行!
  「『三重加速』……『突剑迅雷』!」
  赛莉卡瞬间缩短距离。那是彷彿少女整个人化为一把刀刃的超高速突刺。面对倾注浑身之力逼近的白刃,怪人做出异于常人的反应。
  「『发放圣餐』、『驱逐墓地』、『实时召唤』、『同调召……!」
  「太慢了!」
  在术式被实行的前一刻,赛莉卡的刀刃刺进怪人的胸膛。
  深陷至护手的剑大概连肺也贯穿了吧,只见混着鲜血的气泡随着吐息膨胀,而瞪大眼睛露出炯炯目光的削瘦男人,像昆虫般地笑了。
  「欢迎光临,欢迎光临,欢迎光临!……我的活祭品公主啊!」
  「咦……?不会吧!喂,你离我远一点!」
  咕啾……黏稠的血块附着在鍊核武装上,手和剑都抽不开。在心脏所处的胸膛被从正面刺穿的状态下,男人用黏滞的语调继续说。
  「公主啊,妳应该也有听说过不老不死吧?」
  「啥……你的意思是,你是不老不死吗?」
  「不不不,我怎么可能会是呢!只不过,我们凶魔虽然无法澈底办到,却能够达到拟似不老不死的境界。没错,只要对自己施展赋予死者自我、加以操控的禁咒──因亵渎生命而受人疏远,被埋葬在黑暗之中的魔法式……呵呵,咿嘻嘻……就会像这样!」
  火焰剑深陷胸膛的教主展开双臂,显示自己依然健在。
  「在鍊素用尽前,能够半永久地持续操控自己这具尸体!」
  「你这家伙……!既然这样,我就将你全身都烧成灰烬!」
  「哎呀,我可不能让妳展开属性式……『对抗术式』!」
  那是介入他人的术式,妨碍发动魔法的术式。
  怪人轻易就将赛莉卡的火焰消灭,不仅如此,魔法骑器不久前读取到的四个式子也都编译完毕。
  利用他人生命弥补不足之鍊素的「发放圣餐」、「驱逐墓地」;提升招来祭品与相关之物的机率,使其实时出现的「实时召唤」和「同调召唤」──
  (在他发动前弄断他的脖子……不行,这样来不及。赛莉靠得太近了!)
  六十分之一秒的思考。只要黑子掷出手中的战轮,就能将怪人的脖子砍掉。但是,几乎完全和怪人紧贴在一起的赛莉卡挡住了射击路径,有可能会误射到她。
  黑子的技能是一击必杀。因此,无法除去风险的她动弹不得。
  「咦……?」
  就在赛莉卡、黑子,双方瞬间犹豫、停止的剎那──赛莉卡低声嘟哝。
  黑子为了避免误射而修正术式,雪奈因为被多重烟幕和欺瞒遮蔽视野而无法掌握状况,亚莲娜忙着维持结界,赛莉卡则是被黏稠血液束缚住。
  术式在争取到的时间内实行了。商业大楼全区内牺牲的活祭品,也就是被打倒的孢子兽尸体转换成庞大的情报,集结到怪人身上,接着数TB单位的超多重术式发动──
  「奇怪……?」
  咕叽一声。
  内脏──扭转了。
  无形的诅咒穿透鍊核武装的防御,在少女的下腹部结果。赛莉卡迅速扭动身体,却逃离不了已经发动的术式。就好比已经开始运转的机械,命运已然决定。无论怎么哭泣、喊叫、想要逃跑,术式依旧冷酷地持续发动。
  「不要!不要!不……!」
  发作似的拒绝。
  少女表情扭曲变形,温暖的物体流过大腿内侧,同时出现在体内的异样感不断扩大。
  脏腑的扭转程度加深。施术者面露诡笑,一副怜爱地把干燥的嘴唇贴近扭动身躯抗拒的少女脸颊旁,宣告处决般地实行最后的术式。
  「『召喚式(Summon)……爱神的使者啊,欢迎降临!」
  「我什么……
  少女和恶魔的说话声重叠。
  一个是宿愿得偿、欢喜若狂,一个是沉入绝望的依恋深渊。
  「──來自彼方的招手(Hastur Arm)』!」
  「都还没做……
  被从彼方召唤而来的孢子兽。层级四──危机等级师团级,光是存在就会令好几万名将士置身危险之中的怪物触手,从内侧突破鍊核武装。
  犹如强而有力地蔓延的植物一般,触手侵蚀无数脉动的血管,翻搅着冒出热气的少女体内,一边应声膨胀。
  「嘎…………
  「赛莉卡……同学……?」
  雪奈的脑子无法立即理解发生在朋友身上的现象。
  不,她也许是不想理解吧。
  「我可爱又完美的蛹,快点长大,长大,长大吧──!」
  若称之为孕妇,实在过于亵渎。黏液触手像要贯穿胸部一般,从少女被刺穿的下腹部满溢而出,不停蠢动着一边固结成块。
  昆虫的腹部。传达出肉体松垮触感的那份不快,象是要展现仅残存于生物学资料中的毛骨悚然一般,触手团块膨胀,逐渐变化成相异的存在。
  「美丽的处女啊,妳的牺牲不会白费。没错,妳的这条命将会终结人类历史,揭开新时代的序幕。舍弃虚伪的乐园,没有失去的永恒即将到来!」
  彷彿遭受到磔刑一样,赛莉卡的肢体无力地垂挂着。鲜血流过丰满的胸部,怪人像在舔舐蜜糖一般地舔着从顶点滴落的鲜血,一面大声吶喊。
  「──消失吧,歌颂人类再生的蠢货。接受进化,和自然一同消灭吧。」
  「…………不可以……赛莉卡同学……那样不……
  雪奈为赛莉卡凄惨的模样手足无措。
  对此置之不理,教主径自将双臂高举朝天,高声宣告胜利。
  「为新时代婴儿的诞生献上祝福吧。没错,这正是新世界的开始。」
  「不可以……不可以……
  「为层级五……为神的化身,献上祝福吧!」
  「不可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发出即使在父亲面前,在任何人面前,人生至今都不曾有过的惨叫声,雪奈手持「玉散三冰.村雨」展开突击,整个商业大楼区顿时被卷入巨大的爆炸气浪之中。
  
        
  
  ──事件发生前不久,最深区域,军队驻扎地。
  
  「以上就是前线地区的最新战况。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大致来说就是维持现状,对吧……准将阁下。」
  冬真来这里报到后,迎接他的不是冷冰冰的固定终端机。
  盖有重要机密章,日期为前一天的报告书,才刚从现场被以最快速度送达。尽管是以给高层过目的制式化文言文写成,但只要是曾经在前线服役过的人都能充分理解意思。
  不仅被带到用来接待重要人物的会客室,还被客气地招待香气馥郁的咖啡,并且由前线师团长,也就是准将亲自接见,此等礼遇至今不曾有过。
  (难道他打算命令我去执行什么麻烦的任务?但是,伍德曼准将的阶级虽然高,却无权指挥我们。莫非他想越过评议会直接下令──
  因为想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冬真内心充满疑惑。即使望着手中的战况报告书,和摆在桌上的配置图来回比对好几次,还是看不出有需要自己出马的重大变化。
  「也许应该说很幸运吧,就现状而言,事态并没有严重到需要你们──出动。」
  军方干部从不提起「无名」的名称。这是因为那个部队名称并不存在于组织表内,除了十二耆老评议会和高层,其余都必须当作不知道。
  因此,他们总是含糊带过,如果有提起的必要就会暂时止住话,沉默下来。沉默正是那支部队的名称,也是象征冬真等队员的暗号。
  「但是阁下,关于情报部,尤其是内务调查班的报告,我有几个在意的地方。」
  「内务调查……哦,你是说逃兵的问题吧?那个问题的确教人头疼。」
  伍德曼准将苦着脸拿起杯子,高声啜饮咖啡。
  见到长官轻轻挥手,一副劝自己别客气尽管说的态度,冬真边用暧昧的面无表情回应,一边翻阅机密等级极高的文件,仔细调查内容后将其化为言语。
  「支撑前线的魔法骑士,尤其是D级以下的士兵因为没有获得良好待遇,并且处于庞大压力之下,导致死亡率和逃脱率都很高的情况已成为惯例……
  人类所能生存的场所,在这个星球上就只有一个,那就是人类再生机构。因此逃脱的骑士大部分都会钻过监视网的漏洞,窃取机构的物资和电力「自食其力」。
  虽然宪兵有严格取缔这类非法居住者、逃兵──但假使他们潜入完成开发并建构起监视网的三区域之外,就是未开发地底空洞,或是为了实施粮食生产计划,保存生态系而绿地化的基因保护区等等,就无法进行调查。
  「……根据内务调查班的报告,最近这阵子连A级左右的骑士也相继逃脱,避开监视,潜入机构内。您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我不清楚。虽然有可能是因为低落的教育质量导致胆小鬼增加──不过我们怀疑还有一种可能性。」
  「──激进派邪教组织『伊甸园之蛇』。」
  「没错。他们是一群对世界绝望,企图和全人类一同赴死的失败主义者。主张应该要接受遭到污染的世界,妄想澈底荒废的地上是新时代的乐园。」
  「大概是见解不同吧……不过,就算撇除宗教狂热这一点,连正常呼吸都办不到的环境实在一点也不象是乐园。」
  「拜托你务必把这句话说给那些家伙听。不管是在军事监狱,还是在公墓都可以。」
  「现在这种局面,明明就不是人类彼此互相残杀的时候。」
  据说在旧时代电影和小说里,经常可以见到价值观、文化相异者在外敌面前团结一致、共同抵御的情节,然而现实却是如此,实在让人不禁想要叹息。
  纵使数量从几百亿减少到一千万,人类依旧无法填补人种、语言、生活文化、宗教观等等的差异,别说是团结了,如今甚至还互相残杀。
  「在最近一次的报告中,内务调查班揭发了从前线到最深区域的走私路线。我们原以为是非法贩售或藏匿地上遗物之类的──结果运进来的好像是人。」
  「是逃兵吗?可是,被内部的监视网查到应该是迟早的事情吧?」
  「本来应该是这样没错,不过那些家伙好像开发出伪造ID的新方法。我们发现到利用电梯车站因魔法骑士学园开学季变得格外拥挤这一点,突破查验的痕迹。」
  「一共超过十人?而且其中一人还是前将校,A级的凶魔位阶?」
  「那家伙相当棘手……有办法揭发或予以处分吗?」
  「我们单位的人数很少,如果要大规模地收集情报,进行搜查,我想能够投入大量人员的宪兵或『天堂玫瑰』比较适任。」
  「如果对方是光凭人多势众就能打倒的对手,我一开始就不会拜托你啦。」
  「说得也是。请原谅我的无礼,准将阁下。」
  「不,没关系。如果那群邪教徒企图在魔法骑士学园内吸收同伙,之后带来的影响将难以估量,我希望能够迅速确实地收拾掉他们。」
  「可以最优先将情报传送给我们吗?」
  「当然可以,处理内部毒瘤也是你们的工作。虽然我希望可以在事情发生之前处理好,但万一来不及──
  准将竖起手指,往下斜砍,做出暗示武力介入的动作。冬真见状微微点头,然后阖上厚厚一叠资料,交给将校。
  「已经用不着了吗?」
  「是的,我已经将需要的情报都记起来了。」
  「……光是报告书的副本就有好几百张,你只看几次就记住了?」
  「对人体投予鍊素,让大多数魔法骑士都拥有超人般的思考、演算和记忆力。一如阁下所知,和背诵远超过几百万字的术式相比──
  「记忆这点资料简直轻而易举是吗……真了不起。」
  准将语带叹息的赞美令冬真不禁苦笑。他会为了这点小事如此惊讶,表示近来魔法骑士水平低落一事会被视为一大问题,未必是那些倚老卖老的老人的妄想。
  这个时候──
  『阁……阁下!抱歉在您接待访客时打扰您,发生紧急状况了!』
  「怎么了?是前线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响亮的铃声响起,是祕书官打来的电话。开启扩音接起电话的准将,一面为对方慌张的态度感到吃惊,同时猜测他所能想象到的最坏情况……
  『不……不是的。』
  吞咽口水的声音传来。祕书官不安地颤抖着声音,大声朗读。
  『市中心发布紧急警报,紧急全面封锁第十三区。当地确认出现多只层级二孢子兽,而且根据来自该区域的通报,在现场发现了正在逃亡的逃兵身影……!』
  「你……你说什么?怎么会有这种事……宪兵团在做什么?还有『天堂玫瑰』呢?就算有伪造ID,居然让那种家伙闯到都市中枢附近,再松懈也该有个限度!」
  『是,那……那是因为……他们接到第一魔法骑士学园强化戒备的要求,于是将分队重点式地分配到那边,结果敌人趁着警戒松懈时发动攻击……!』
  「我不要听借口!立刻前往镇压,也别忘了做好除污的准备,等评议会的命令一下来,就动员这里所有的兵力。动作快!」
  最深区域的驻扎地位在最后方……基本上是无法继续在前线工作的魔法骑士居留据点,因此其熟练度当然不如其他阶层的驻留军。
  『是。另……另外……!虽……虽然详情不明,不过在现场隔离地区内……那个……
  「还有什么东西对吧?快点说!」
  『出现了……层级五……
  「你…………你说什么?」
  『目前虽然还没有来到封锁区域外,不过突破封锁恐怕只是时间问题……
  「开…………开什么玩笑啊啊啊啊啊!」
  准将吐着白沫,狼狈不堪地捶打桌子。尽管近距离目睹那副丑态,冬真却完全笑不出来。因为──
  「……你说……市中心,第十三区……?」
  假使彼此报备外出行程的记忆正确,她们预定前往的商业大楼正是位于该处。
  冬真拿出终端机,确认紧急情报……都市内网络完全断线,监视网也停摆中。无法传送简讯,也没有任何电子手段可以取得隔离地区内的情报。
  『我们这里是后方的训练基地!没有能够应付层级五的装备!即使可以从前线运过来也来不及,再这样下去,损害情况不知道会扩大至何种程度……!』
  「算了!这件事由我来处理,你先姑且维持封锁区域附近的治安!」
  大吼着切断通话后,准将用乞求似的眼神看着冬真。察知那道眼神的意涵,他微微点头后,接着立刻从访客用的沙发上站起身。
  「如果是我们的人员,包括我在内,可以即刻调派几人出动。」
  「…………既然这样……那就万事拜托了。讨伐令之后会由指令总部发布,我会逼他们发布的!」
  「这样好吗?我们要出动,应该需要评议会的许可。」
  「我或许无能,但我可不想成为无耻之徒,也不想失职!如果晚五分钟采取行动,损害情况不晓得会扩大到何种程度。责任由我来扛,拜托你了!」
  几乎要下跪拜托的恳求。虽说现场没有其他人,这也不是一名准将应该对无官职的青年采取的态度。
  「我明白了,准将阁下……我们会火速派员出动。」
  「好……好,拜托,拜托你了……!」
  「是──为人类献上月桂树的祝褔。」
  准将用彷彿见到一线光明的表情祈祷。一边背对他走出会客室,冬真紧抿双唇,在鲜明的痛楚之中,强忍住想要拔腿狂奔的念头。
  不可以失去冷静,急躁行事只会招来死亡。邪教组织的入侵,在象是事先计划好的时间点爆发的事件。这是准备周密的陷阱,而且还带有明确的目的。
  「接上隐密回路,紧急连络全单位。」
  冬真迅速点击终端机。他不是透过已澈底断线的民间回路,而是透过军用回路联络同伴。表示「收到」的讯号接连传送过来。
  「这是战争──我们要猎捕混进乐园的蛇。」
  他咬紧牙根,发布宣言。那是担心有可能被卷入恐怖行动的独生女雪奈的生命安全,无法完全以理性束缚的人类情感的小小爆发。
  「妳千万要平安无事啊……雪奈!」




炼狱具现
  
  
  最深区域市中心,第十三区──商业大楼林立,年轻人聚集的娱乐城。
  一方面可能因为是魔法学园开学典礼后的第一个假日,原本挤满大批学生的热闹城市如今沦为地狱熔炉,咕噜咕噜地沸腾着。
  这不单是一种比喻。有好几百名学生和员工,被关在因装甲遮蔽板从天花板落下而形成密闭空间内部。
  肉烤焦的声音。暴露在隔离区域内产生的超高温下,金属发烫,遭到辐射热炙烤的尸体不断渗出油脂。
  被密闭成圆筒状的隔离空间,如今已然成为灼热的烤箱。
  内部气温超过八十度,巨大蝴蝶犹如迷途的孩子一般,在随气流飞扬、飘散的污染物质中飞翔。
  「太棒了……好美,真是太美了啊!哦哦,献上祝福吧!献上祝福吧!」
  不顾膝盖的肉被发烫的柏油烧灼,教主站在街道上仰望天空。
  因急剧脱水而突出的眼球和嘴唇干燥龟裂。虽然他有用黑暗属性式保护全身,但是因为他甚至没有治疗胸口的严重刺伤,就这么让自己暴露在彷彿被扔进烤箱的高温之中,自然不可能安然无恙。
  但是,怪人却意气昂扬──神情愉悦地踢散深及膝盖的污染物质,将其扔向天空,还一面像个玩雪的孩子般不停高声大笑。
  「崇拜吧,炼狱蝶。崇拜为我们带来安详的神圣处女──!」
  他所崇拜的,是在天花板附近飞舞的巨大蝴蝶。
  太阳的业火包覆住翅膀长度约一百公尺的巨躯。那是在被受污染大气包覆的地球上不可能见到的超高温炉,而作为炉心的是一具少女的尸体。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
  酷似凤蝶的火焰能量体,将少女的尸体抱在其红宝石般透明的腹部中飞翔。少女严重残缺的轮廓,宛如被关进琥珀中用尽力气的昆虫化石,十分悲惨。
  层级五──即是一个个体便会为人类带来灭亡危机的,超S级孢子兽。
  其名为炼狱蝶,是专精火属性的,活生生的太阳。
  尽管攻击性低,然而光是存在便会四处散布庞大热能,烧燬周遭的热度与干燥的使者,自由自在地在商业大楼上空盘旋。
  「拥有水属性鍊素的魔法骑士,所有人冷却装甲!……尽可能拖延突破封锁的时间!」
  「这是什么怪物啊!我们有办法打倒这种家伙吗?」
  下达指令的宪兵,和别着闪亮领章的「天堂玫瑰」彼此互望。但是,他们的脸上没有半点自信。
  前所未闻──最邪恶的层级五,竟然出现在众人以为最安全的凰花最深处。
  面对完全出乎意料的大问题,别说是宪兵骑士团了,就连古兰.玛丽亚也提不出明确的对策,只能继续利用结界式进行隔离,拖延毁灭的时间。
  能够拟出对策,准备就绪,然后赶赴现场的就只有三人──
  
  「准备完毕,接下来即将进入隔离领域内。妳准备好了吗,卡秋雅?」
  「嗯……入侵路线已经确认好了吗?还有,能够掌握内部状况吗?」
  『我是隆美尔。放心吧,黑子有发出生存信标。那新人好像有做好最低限度的工作,带着生还者到邻近的避难所避难了。』
  「……」
  「卡秋雅,妳如果想确认赛莉卡小姐的安危,我允许妳发问。」
  「别开玩笑了……你都没有询问你女儿的安危了,却打算只允许我这么做?」
  「我很确定雪奈一定平安无事。她绝对还活着,所以……」
  「是吗?那就好。在我亲眼目睹之前,我也相信那孩子还活着。」
  『……妳应该知道,既然出现了层级五,就表示是两者之一吧?』
  「我当然晓得。不过,我不会舍弃希望。不对,我甚至不抱希望──因为在没能阻止这个事态发生的当下,我和冬真其中一人就已经注定要绝望了……!」
  漆黑军服打扮的冬真,展开鍊核武装的卡秋雅。两人此刻已从电梯车站,潜入分隔最深区域和中心的防御墙内。
  穿越有如地下迷宫的狭窄维修通道后,地板下方正好就是隔离区域。只要击破厚实的岩盘,即可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领域内。
  「钻洞之后的堵塞就拜托学长了。你准备好了吗?」
  『没问题啦。虽然我也很想帮忙,但我不像你们拥有对特殊环境的抗性,就算展开鍊核武装,也没法在高温高压之中自由行动……一切拜托你们啦。』
  「……那就麻烦学长了。卡秋雅,拜托妳了。」
  「好,我知道──我会负责压制『蝴蝶』。」
  「在那同时,我会救援生还者,把他们交给学长去避难。墙上的洞最多只能维持十五分钟,要是超过时间,可能会来不及除污。」
  「无所谓……反正从前条件更恶劣的作战,我们也都完成了嘛。」
  「是啊。走吧──我们两人一起。」
  身体曲线崭露无遗的卡秋雅。寻常军人装扮的冬真。
  两人在无光的地下空间面对面,向在后方待命的同伴打信号后互相点头示意。卡秋雅手中的火焰圣剑──「屠龙焰圣剑」烧熔厚实的地板。
  「全员,执行惩罚吧!」
  「收到!」
  膨胀窜升的热度穿过地板上直径约莫三公尺的圆洞,巨大的热浪和污染物质雪花为了寻求新鲜空气,吹进了封闭空间。早在一旁待命的隆美尔展开结界式,他自己则隐身起来除污和切断警报,隐蔽发生的所有事情。
  「开始进入。」
  在地板烧燬的同时被抛出去的冬真,平心静气地往下坠落。
  身下不断逼近的商业大楼早已象是烧焦的火柴一样,变成面目全非的凄惨废墟。在熔化崩塌的天花板附近飞翔的炼狱蝶释出光芒,将城市染成一片红色,路上到处都是化为干枯木乃伊或木炭状态的尸体。
  冬真象是要斩裂热风似的展开双手下坠,一边感应黑黑黑黑子所释出的信标,前往可能是她避难之处的建筑。
  『叽叽叽叽……?』
  蝴蝶缓缓地在上空飞舞。庞大身躯让动作看起来缓慢,但实际上速度极快。
  「我不会让妳得逞的。因为妳的对手是我……!」
  红色流星穿越逼近下坠的冬真,企图在空中捕捉他的炼狱蝶眼前。
  踩着让人联想到龙鳞片的飞翔盘,自由操控充满空中的鍊素飞翔的女人。灼发骑士卡秋雅.维尔米欧尼手持深红色圣剑,用不同于冬真的露骨表情咬紧牙根后,瞪着在异样蝴蝶腹中的宝石。
  「果然没错。」
  她早就料到了。
  「……这个火,确实是维尔米欧尼家的东西……」
  泪水溢出眼眶,但是一暴露在高温的大气中就立刻干涸。在连流泪也不被允许的灼热地狱里,卡秋雅怜爱地对炼狱蝶呼唤。
  ──不,是对着层级五孢子兽腹中,那名没有人比她更熟悉的少女。
  「赛莉卡。」
  即使呼唤,也得不到回应。彷彿遭受到磔刑的赛莉卡,腹部以下埋在孢子兽的腹部里,双眼失去生命的光彩。
  死亡。
  那是一幅残酷得令人想哭──又平凡得几乎令人发笑的日常景象。
  「赛莉卡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龙骑与蝴蝶,两对火焰冲撞──迸裂,四散。
  
        †
  
  「……原来如此,生还的原因是这个啊。」
  进入半化为瓦砾的大楼,冬真发现埋在烧焦的可爱商品和警卫尸体下的避难所入口。
  由内部发动的多重型要塞结界式,从内部犹如蛋的薄膜一般支撑着,勉强让避难所内的人类得以生存。
  「对不起……!」
  维持结界的少女的哭声传来。
  「亚莲娜.史库罗维尼……妳做得很好,我现在就来救妳们。」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悲痛欲绝的吶喊。冬真的探查术式隔着厚实墙壁,感应到避难所内的她的模样──身穿令人联想到异教神父的银色装束,手持发光权杖的鍊核武装。
  (相当古老。开发年度为几十年前──触媒是伟人的圣遗物啊。)
  那大概是她的家族所流传的物品吧。在魔法骑士世家,将祖先所开发的划时代术式代代相传,配合时代加以改变、进化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虽然大多数的鍊核武装都是来自军方或评议会的出借品,不过也有许多骑士是像卡秋雅一样使用家传的私有物。只不过,要能够拥有强大的武装,该家族必须具有相当的社会地位。
  「我……是我,都是我……!要是我不在意会给家里添麻烦这种无聊小事!快一点使用这个的话……!」
  「史库罗维尼……从前的欧洲名门。如今这个名字已被人遗忘,归为平民。我原以为你们家族连武装都舍弃了……原来还有在传承那个啊。」
  「是的──这是以『芭芭拉的圣杖』,在大教堂受人崇拜数百年的银十字架作为触媒,自古流传至今的鍊核武装。所以,实在不方便在这种时候拿出来……」
  芭芭拉是流传于斯拉夫民族间的守护圣人。因保护人们不受突如其来的疾病缠身、避开火灾、防止意外发生等轶事,她被视为弹药库的守护神,长久以来受到砲兵的崇拜与敬爱。
  因此,这套鍊核武装对于火属性的防御结界有着极强大的增幅效果。再加上她利用固有绝技「女神之歌」发动了持续治愈术式,在多重发动之下──
  「她真的很可靠喔……说真的,要是没有这个,我们早就没命了……」
  「是黑子啊。还有其他生还者吗?」
  「有。大约有十名普通市民,所有人都昏迷不醒地挤在结界式里。雪奈也勉强没事。我原以为她离爆炸中心点很近,情况应该会很惨……」
  黑子散发出来的存在感相当薄弱。身上的鍊核武装到处都烧焦,也有许多地方遭破坏。可是,也许是托治愈术式的福吧,她身上的伤势并不严重。
  「如果是雪奈,我想她应该承受得住。她现在情况如何?」
  「……有保住性命是很好,可是她动不了。可能真的受到打击了吧。」
  「……那种……那种……那种事情,实在……实在太离谱了……!」
  亚莲娜的哭声,黑子忧郁的语气,以及在天空飞舞的炼狱蝶。
  「这么说来,那个果然是赛莉卡变成的了。」
  「是……才见到赛莉卡中了那个神经病教主的术式,受了致命伤……她的身体一转眼就变成孢子兽……人家却什么忙也帮不上……明明就在旁边……必须保护她不可……!」
  可能是连摆出轻松态度的余裕也没有了吧,听见从墙壁另一头传来的悲叹,冬真领悟到黑子,还有避难所内的状况几乎糟到了极点。
  亲密伙伴的阵亡,以及残酷的战败。
  幸存者受到自己的失败折磨,结果招来更多的失败,相继死去。冬真曾经在最前线亲眼目睹好几次这种最糟糕的无限循环。
  「要叹气等之后再说。现在妳还活着,应该以完成任务为最优先。想起自己的名字,黑黑黑黑子!」
  「学长……」
  「无名」成员之间的暗号。
  那是当从背后支撑人类的存续,为与孢子兽之间的战争做出贡献,却不被允许在舞台上留名的人们,快要迷失自己应该前进的道路时,成为他们唯一路标的话语。
  想起自己的名字。正因为他们注定不会留名未来,才更要想起被人呼唤名字,能够主张自我存在的此刻的珍贵。
  「是……人家会尽力而为……!」
  黑子的声音恢复了些许生气。
  尽管只有一点点,只要不是零就太好了。
  「天花板的逃脱路线会在十分钟后关闭。妳能使用飞行类的术式吗?」
  「勉强可以。不过,人家因为是俊影所以还行,可是亚莲和结界式里的普通人没办法自己飞行,可以帮帮他们吗?」
  「我明白了──这件事情卡秋雅比较适任,妳们就趁我杀死那个的时候赶紧避难。」
  「那个是……?」
  「当然是赛莉卡。」
  许多记忆掠过冬真的脑海。那是他从前在地上的最前线执行勤务时──在那个朋友、熟人、战友,就连曾经怀抱淡淡爱慕之情的对象也消逝,虚幻无比的地方度过的记忆。
  这双手结束过许多生命。胸口早已满是伤痕,染血的手依旧污秽。既然如此,他不能,也不想弄脏全新的洁白手帕。
  「只要我一个人弄脏手就好,这样就够了。既然雪奈没事,妳就别把她叫醒,帮我带她走吧。」
  「……怎么这样!等等,学长……!」
  「在我从这边开门的同时,妳们也解开结界,然后紧急逃离,知道吗?」
  就在冬真不待回答,径自把手放在避难所门上的那个时候。
  
  「你说……要杀死她是不是啊啊啊啊啊啊……?」
  
  气温再度上升,在少说超过一百度的热风中,男人的说话声在废墟中响起。
  头发化为结晶粉碎,披在肩上的军服烧焦,逐渐瓦解消失。从胸口的刺伤中流出的血化为细小沙粒,全身上下布满无机物般的裂痕。
  冬真记得那双瞪大的眼睛,和木乃伊似的嘴唇。
  「逃兵。凶魔位阶,A级骑士。你就是『伊甸园之蛇』的教主啊。」
  「嘻嘻……你居然知道我是谁,真是令人感到光荣啊。以评议会的棋子来说,你采取行动应对的速度实在很快,我得好好称赞你才行……不过,我可不会让你对她出手喔?」
  教主用崇敬的狂热眼神望向天空。他仰望着悠然君临天空,犹如太阳化身的炼狱蝶说:
  「她是福音。是救济用『再生早就结束的人类社会』的这个梦想操控人民,持续进行不当掌控的评议会人渣,以及丑陋众生的救世主──是神圣的处女!」
  「你自己放弃就算了,不要以为别人也跟你一样失败,你这个恐怖分子。」
  冬真斩钉截铁地说──然后放开搁在避难所门上的手,握起拳头。
  「无论见过什么样的地狱,无论家人、至亲遭遇到多不合理的事情,无论有多值得同情的悲惨过去──你都只是一个杀人犯。」
  「你的意思是,杀人犯的话就不值得一听?我的话就没有道理?──你可真野蛮啊!」
  「你要说我野蛮也无所谓。况且,你看起来根本就没那么高尚。你其实只是一个用假惺惺的理由来正当化自己的行为……想要把别人辛苦堆起来的积木弄垮的愉快犯吧。是冷眼嘲笑世界、他人,甚至连自己都不在乎的那种家伙。」
  「真、是、吓、我、一、跳啊~你这个人还挺敏锐的嘛──喀啊!」
  教主张口说话的同时一边编写魔法式,然后实行。吸收充斥周遭的死者怨念,作为增幅式使用的攻弹术式──诅咒魔弹朝冬真的头部击发。
  其威力、精准度、速度,每一样都卓越非凡。攻弹术式是最标准的攻击,因此威力会随施术者的力量大幅增减。而教主的魔弹里蕴藏了足以贯穿一般鍊核武装,造成致命伤的破坏力──
  「啥……?」
  「攻弹术式无效。应该说,透过鍊素发动的攻击对我行不通。如果是连以肉体使出打击斩击都要运用鍊素的魔法骑士,那更是如此。」
  然而,魔弹消失了。简直就像吹熄蜡烛一样──冬真只是用手掌将致命的魔弹轻轻挥开,魔弹便彷彿被虚无吞没似的,一下就消失无踪。
  「……怎么会这样?话说回来,你……你的属性式是怎么了?居然在这座火焰地狱里只穿军服还安然无恙,连鍊核武装和属性式也没有,你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因为我的鍊核武装是瑕疵品,穿了就没办法阻断魔法带来的灾祸。而且我从学生时代开始,就对属性式很不拿手。」
  「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莫名其妙到极点!所以你究竟为何能够安然无恙?」
  「我生来就是这种体质。就只是如此而已。」
  「体质?居然以肉身蒙受我们天神的祝福,还拒绝清醒!你这个人怎么会如此罪孽深重啊!──你究竟是什么来头?」
  「这话问得真奇怪,你们应该早就知道我的名字才对。」
  「啥?」
  「为了替自己的行动贴金而将其拱为主谋,真假不明的都市传说。那人不存在于任何正式纪录上,瞒着军方高层和评议会狩猎骑士,对人类伸出魔爪。我原本以为敌人的敌人会是盟友──」
  「难道说……!」
  冬真往前伸出右手。
  只是触碰到那只手,又被称为死亡之雪的孢子立刻和教主所展开的攻击术式一同遭到分解,烟消云散。
  「看来我是大错特错了,『伊甸园之蛇』。」
  「难道说,你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屠杀骑士的骑士』会杀害的,就只有脱离人类范畴的骑士。」
  
  下个瞬间,冬真和教主之间的距离变成零,他伸出的手指刺进教主的眼窝。
  若是常人,此时应该会痛得大声惨叫才对,然而从教主口中发出的却是无比的困惑。
  「『屠杀骑士的骑士』真的存在……?怎么可能有这么愚蠢的事!那明明是我们为了完成天命而空想出来的首领,你竟敢胡乱冒充,做出如此亵渎之事!不可原谅,不可原谅!」
  「没有痛苦和对死亡的恐惧,而是明白表现出敌意啊。原来如此,瞧你这副丝毫不认为自己会死的表情──我看出你的固有绝技是什么喽。那是在死后也能操控自己身体,变成不老不死怪物的禁忌之技……对吧?」
  「呵……呵呵……呵哈哈!既然你都知道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这个禁咒一旦发动,就会永远自动发动下去,是就算被『对抗术式』覆盖也不会停止,编入了自我繁殖程序的魔法式!所以……啊?」
  「很遗憾,那毫无意义。」
  「啊……啊……啊……?」
  冬真感觉到鍊素的结晶在自己手中逐渐遭到分解。
  从凶魔的禁咒中获得永恒惯性而得以行动的怪人,失去思考能力和控制喉咙、下颔的肌力,化为只能从张大的嘴巴中吐出无意义空虚声音的物体。
  照理说,那应该是连用「对抗术式」改写魔法式都无效,绝对不死的系统。可是,那在冬真所拥有的固有绝技「」面前毫无意义。
  「为……何……」
  「覆盖魔法式这个方法或许杀不了你。」
  冬真用半教诲似的口吻,淡淡地对逐渐崩解溃散成灰尘的怪人说道。
  「但是,我的『骑士屠杀者』能够将其连同鍊素一起从这个世界上澈底消除。」
  「把……鍊素……」
  「所谓魔法,是对作为高浓度情报体的鍊素进行干涉,使其重现可能在地球上发生的现象;魔法式则是由魔法骑器转换成能够理解的语言,然后传送命令给鍊素的手段。因此,只要让魔法最纯粹的源头、根源,也就是鍊素澈底从世界上消失──」
  「噫……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即使建构出完美的不老不死系统,只要那还是使用鍊素的魔法,在冬真面前即是等同于「无」──
  俯视尖声惨叫后甚至没留下尸体,只化为一座灰烬山的敌人,冬真用平静的语调向以指挥官身分待命中的隆美尔报告。
  「──目标沉默,已从人类历史上消除。接下来将进行下一个作战行动。」
  
        †
  
  「对恐怖分子的惩罚已执行完毕。卡秋雅,我跟妳交换,妳来进行救援。」
  『……收到,放心交给我吧。我虽然能够争取时间,但是说到让敌人失能──』
  「妳别放在心上。敌人是同属性的层级五,单纯跟她比输出功率是赢不了她的……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收到。』
  冬真一切断通讯,便踩着教主的灰烬打开避难所。
  受到高温闷蒸的汗水气味──虽说有用结界防御,但可能还是无法完全阻止热气入侵。全身溼淋淋,紧贴身体的武装到处透出肤色的少女出现在眼前。
  「得救了……快点把这些人带到外面去……!」
  那人是亚莲娜。濡溼的肌肤贴在白色武装上透出肤色,模样十分狼狈。可是,她完全不在意那种事情,即使只有一人也好,她一心只想着要拯救性命。
  然后是受伤的黑子。她的汗水濡溼了黑色武装,私密部位从破掉的缝隙中隐约露出,浑身散发负伤野兽般不安的气息。
  「人家没办法就这样回去……请让人家帮忙。」
  「不需要,妳就直接回去吧。依目前的现状,没有工作可以交给新人──」
  「请不要把话题岔开,应该还有可能性才对!」
  那是冬真也有想到,却率先排除掉的选项。
  黑黑黑黑子身为「无名」一员的理由。
  固有绝技,将鍊脉切断的「截断鍊脉」隐藏着某种连冬真也无法重现的特性。没错──不只是破坏消除而已,其实还具有「切割」的性质。
  「我不认同。妳马上回去。」
  「可是!」
  「懂事点,黑黑黑黑子。我不可能把小孩子送到层级五的眼前──」
  「──父亲。」
  听见说话声从出乎意料的方向传来,冬真倏地抬起头。
  之前似乎是昏过去了,只见女儿一脸疲惫──连鍊核武装也解除了。
  滴流在肌肤上的汗水从胸口往腰部,从大腿往脚边滴落。尽管受到激发的鍊素依旧维持着属性式,但原本应该缠绕全身的寒气却被周围的热度所抵销。
  「妳没事吧……雪奈!」
  「是的,父亲。可是……可是……」
  彷彿无以形容内心感受一般,雪奈仰望天空。
  崩毁废墟的上空,如太阳般飞舞的野兽和宛如流星的龙骑仍持续交战。雪奈从地上仰望交错的光点,用力抿紧双唇──用带着哀伤与愤怒的语气说道:
  「请让我……说句任性的话。不管是压岁钱、圣诞礼物,还是生日礼物,这些我都不要了……所以……所以……!」
  「等等,雪奈。妳……!」
  在试图让自己住口的冬真面前,雪奈鼓起勇气和决心开口:
  「我想救赛莉卡……不行吗?」


消除世界的绝技
  
  
  火焰鳞粉飞舞。
  对全长足足超过两百公尺的层级五怪物「炼狱蝶」来说,那些只不过是细小的砂砾,然而对矮小的人类而言却是令人绝望的陨石。
  混杂着污染物质的火焰雨接连从天空倾盆落下,学园都市的居住区笼罩在惊声呼救的混乱之中。人们争先恐后地冲出建筑物,试图逃离居住区,却被卷入火焰,成为一具又一具的焦黑尸体。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炼狱蝶」发出女高音般的叫声,飞向人造天空。红宝石腹部里怀着少女的遗体,全身缠绕着不是因燃烧而生,而是由象征「火」元素的鍊素产生的纯粹火焰。悠然翱翔天际的牠是旧时代的最强武器──因此即使身处氢弹的爆炸中心,「热」这个概念也伤不了牠半分。
  牠俨然是崩坏概念的集合体。火焰翅膀,红宝石腹部,烟火般的触角。保有浓浓昆虫特征的炼狱蝶,凭借着单纯得惊人的而行动。
  ──是这边?
  彷彿受到引导一般,蕴藏足以令人类灭亡之力的怪物,将牠的脸和触角朝向某个特定的场所。
  地底学园都市,最深区域的心脏,统括学生会总部大楼。
  「谁快来阻止那家伙啊啊啊啊!」
  「如果机构中枢就这么遭到破坏,最深区域就完了!基础建设一旦毁灭,到时就必须舍弃最深区域了啊!」
  「快召集更多水使者、冰使者过来!还有预备军人也是!」
  「几乎所有人都已经抵达了!啊啊,真是的……不行了!」
  严重到令宪兵团绝望地仰望天花板的事态。在因隔墙的辐射热而形同蒸气澡堂的前线指挥所里,伍德曼准将一边松开领带,一边回答从手中终端机传来的祕密通话。
  「我们这边的状况糟透了──你们应该有办法解决吧?」
  『可以这么说,因为我们的王牌已经到了现场。顺道一提,获救的生还者大约有十名,现正受到我们的保护。我们会把救援功劳让给军方,这应该可以成为对外发表的题材吧?』
  听了男人的回答,伍德曼准将微微抖动下颔附近的肉。
  「有生还者是吗?那……那真是太好了……」
  『排除作战的作战书也已经附上了,只要您许可就能立刻实行。「屠杀骑士的骑士」绝对不会失败,即使是处理层级五也没有例外……请您放心。』
  「准许无限制使用术式也就算了,居然还要全面停止封锁区域内的监视式……!你们打算隐匿自己是以何种手段处理那玩意儿吗?」
  伍德曼准将身为一名将官,对「无名」的了解就只有知道其存在,以及是特种部队这样的事实。关于其手法──照理说应该没有任何一位S级魔法骑士隶属其中的「无名」,为何能够轻易歼灭高层级孢子兽这一点,以他的立场无从得知。除此之外更多的细节,就只有十二耆老评议会和军方高层知道。
  『因为就算让别人看到也模仿不来呀。假使公开「屠杀骑士的骑士」的存在也不成问题,我们也是可以在监视下实行……您觉得这样好吗?』
  那人像在对不听话的孩子解释的口气,令伍德曼准将感到十分不愉快。他的额上浮现血管,脸色因急速上升的血压而转为暗红色,但他还是勉强挤出话来回答。
  「……我……我知道了。现在开始三分钟后,将全面停止监视式。这样可以吧?」
  『非常感谢您,阁下。那么,请在电子签章和批准魔法式之后,将文件交给总部。』
  「真是的,落伍的臭官僚主义。再怎么墨守成规也该有个限度!」
  『我个人非常赞成您的看法喔。不过──』
  伍德曼准将操作终端机,以自己的鍊素属性进行个人认证,在盖有评议会印章的正式文件上电子签章,然后寄出。
  『──在不是由国家,而是由个人守护世界的现状下,那是为了让你们取得主导权的必要处置。况且站在我们的立场,我们也不想无端受人猜忌。』
  「意思是,你们不想被和发动军事政变的反抗者混为一谈吗?」
  『毕竟我们基本上也算是上班族嘛,当然希望有可靠的上司当靠山喽。』
  「妥善处理这件事。要不然──」
  伍德曼准将抱着终端机,这次不是怀着愤怒,而是带着满满的羞愧与无力感叹了一声。
  
  「只是被一个人背弃,人类就会完蛋。」
  
  站在灭火行动的第一线,将溼透的衬衫和皱巴巴的领带挂在肩上,准将像个战败者一样仰望燃烧的障壁。感觉随时会崩塌的金属巨塔,让人联想到旧时代神话中,那座被愤怒天神粉碎的巴别塔。
  
        †
  
  ──正好三分钟后,将封锁区域的情报向外传送的监视式全数停止。
  降落在统括学生会总部大楼屋顶上的冬真,直视着从前方缓缓逼近的红色凤蝶的身影,一面聆听从对讲机中传来的熟悉说话声。
  『交涉结束了,对方也批准了作战计划。接下来的作战行动是获得十二耆老评议会许可,受到隐匿的正式作战行动。你就尽管动手吧。』
  「谢谢你的帮忙,学长。我已经将生还者引渡完毕,接下来将全员一起展开作战。」
  『知道啦。不过,你欠我的这份人情很贵喔?你快点回来请我吃饭吧──话说,你带着一堆外行人在身边没问题吗?你就不用说了,可是雪奈她……』
  五个人影并立在连尸体也燃烧殆尽,积满雪花般污染物质的红与白的世界里。站在前头的冬真,一边透过隐密回路和隆美尔通话,一边回头。
  「…………」
  女儿站在自己身后仰望在空中飞舞的灼热蝴蝶,双眼流露出哀戚的眼神,同时抓住自己手腕的幼儿般手指微微颤抖──她的举动在在表现出恐惧、不安、紧张。
  可是,让子女远离所有痛苦,真的是为人父母的职责吗?明明无论从社会层面抑或精神层面来看,女儿都正日渐踏实地成为一个大人。
  「学长,你不用担心,雪奈没问题的。」
  「……父亲……!」
  冬真悄悄把手贴近女儿紧抓住自己手腕的手,回握住她,然后一面说:
  「雪奈已经是大人了。不对,应该说,她非得成为大人不可。所以,我尊重她的决定。作梦的时期已经结束了……因为要在这个世界上生存,就必须挺身作战。」
  『也是啦,现在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真是的,也只能如此了。』
  掩藏在淡淡笑意中的深深叹息。通讯回路另一头的战友接着说。
  『卡秋雅,我再跟妳确认一次。这是一项艰难的任务,对失去亲人的妳来说更是如此。如果是现在,要我过去现场跟妳交换也不是不可能。如果──』
  『──不需要。』
  简短通讯中蕴藏的决心,令参与回路的所有人不禁挺直背脊。
  那个语气就是如此的深沉、尖锐。卡秋雅.维尔米欧尼望着炼狱蝶,紧握手中的圣剑,摆出一副她非亲自出马不可的态度。
  『因为看顾那孩子是我的职责。』
  隆美尔的吐息掩盖了语末沙哑的声音,然后男人真挚地接着说:
  『……OK。抱歉,在作战前操这种心,是我太失礼了。』
  『没关系啦。那么,你不介意让我来吧?』
  『嗯,那当然……我会祈祷妳们成功,好好干吧。』
  确认回路随着激励声切断后,冬真将终端机收进装甲服的收纳袋。
  接着,他高举右手──
  「批准实行……执行焚书。」
  简短宣告的同时,装甲覆盖住他的右臂。颜色黯淡的钢铁扩大手臂,从掌中溢出的鍊素光芒发出撼动腹部的真实巨响,同时化为实体,形成一把大剑。
  (这就是……父亲的鍊核武装……)
  雪奈深感吃惊。那是冬真从来不曾在女儿面前使用过的鍊核武装。
  那是十分粗糙、草率,将棒状握把焊接在倾斜的四方形刀刃上,毫无装饰性可言的「工具」。和其他为荣耀所笼罩,有展现其灵魂的华丽历史、轶事点缀的圣遗物相比,那不过是埋藏在黑暗之中的腐朽残骸。
  (不是圣遗物。非但如此……也没有作为基础的轶事。只是一个扭曲,被世界所遗忘的人们的集合体──)
  没有力量,没有历史,没有轶事,没有任何值得夸耀的东西。只是实行了必须为了某人去做的事情,不受任何人称赞的历史黑暗。
  
  「吞噬永远吧──『』。」
  
  由被世界盖上「无」之烙印的人们的记忆汇集而成,从地狱色鍊核中诞生的那个,和又名的残酷刀刃外型相似。
  刀身为像要表现怨恨的漆黑,可是却又带着和性质相反的神圣光辉。
  彷彿在说没有值得保护的身分和名字之人,不需要盔甲和盾牌似的,冬真身上没有包覆身体的盔甲。戴着仅仅覆盖手臂的装甲,手持巨大的剑,冬真大大方方地站在怪物面前。
  「层级五是会带来人类灭亡等级的灾害,是最邪恶的孢子兽。如果用半吊子的决心对付牠,必定会丧命。」
  冬真用冷峻的语气对站在身后,称之为同伴实在过于年幼的少女说。
  「我已经……作好心理准备了。」
  「雪奈,妳回答得很好。其他人也准备好了吗?」
  「是!」
  「是……是的!」
  「我也没有多余的力气照顾小孩子,妳们要保护好自己。」
  神色紧张地敬礼的雪奈、黑子、亚莲娜。
  然后是,尽管试图保持冷静的表情,却难掩憔悴,忘了在学生面前使用敬语的卡秋雅。
  仔细看过她们每一个人的脸后,冬真点头。
  「那么,开始实行我事前告诉妳们的作战计划──所有人完成自己的任务。」
  「「「「收到!」」」」
  
        †
  
  号令一出,最先展开行动的人是雪奈。
  她凭着S级特有的强大身体能力,从大楼屋顶上落下。
  任凭头发随混杂着热气的强风飘扬,她头朝下地往下坠。
  在此同时,雪奈的眼睛始终只凝视着「炼狱蝶」。
  (赛莉卡同学……雪奈的……朋友……)
  十四年来,她一直都是和父亲冬真单独生活,没有和同年代的孩子交流。而在同一天打破她没朋友年资纪录的亚莲娜、黑子,还有赛莉卡,早已成为雪奈心目中无可取代的特殊存在。她是这么认为的。
  自己拥有力量。尽管没有真实感,但是雪奈大概可以从冬真的态度和周围其他的人反应察觉到这个事实。
  然而──她却没能守护。没能拯救自己心爱的朋友,赛莉卡。
  如今,赛莉卡变成了「炼狱蝶」,被迫违反自己的意愿,让灾难降临整座城市。
  过去,她始终带着身为骑士的自豪而活,而且比雪奈等其他队员都充满为人类存亡而战的使命感,如今却带给人类极大的损害……再恶劣的讽刺也该有个限度。
  (我不会让那种事发生。请别用赛莉卡同学的火焰……用为保护人类而存在的火焰……做那么过分的事情……!)
  雪奈在空中扭转身体,改变姿势,朝大楼的墙面一踢。
  咚的一声,墙面在巨大到像在开玩笑的声响中,产生大凹洞。雪奈本人并不知道,不过统括学生会总部大楼因为同时具备了基础建设管理机能,防范恐攻的对策也做得十分周全,受到不会因旧时代的弹道飞弹这种程度的攻击而有所损伤的金刚级防御术式保护。
  看样子,就连如此坚固无比的墙壁,也难以担任雪奈的发射台。
  可是──只要没有倒塌就好。没问题。
  雪奈利用踢墙的反作用力发射出去的肉体,以超越马赫,比子弹还快的速度,滑翔到「炼狱蝶」的正下方,然后她将双手所持的双刀「玉散三冰.村雨」一挥。
  「夺走时间吧──『绝冰』。」
  一瞬间。
  原本朝地上倾盆落下的火焰雨倏地停止。
  「已经没救了……完蛋了,世界要毁灭了……………………奇怪?」
  「喂,火焰停止了耶!」
  「那是什么?是极光吗……?」
  绝望至极的人们所见到的,正是现代的奇迹。
  那是被赶进地下生活圈的人类,恐怕已许久不曾亲眼见到的自然现象。
  有人说,时间停止是冷冻的延伸技术。若真如此,输出功率史无前例地高的冰使者,或许就有可能让时间停止。
  没错,比雪奈的绝对零度更加寒冷的刀刃轨迹,成功制造出来了。
  制造出从触及之物夺走时间,带来全然停止的空间。
  如银河般拖着尾巴的闪耀钻石尘。那是每当「炼狱蝶」的火焰触碰到便即刻使其结冻所形成的,牢不可破的防御墙。
  「那是今年以第一名成绩进入第一学园的……好像叫作白银雪奈……?」
  「谢谢妳!谢谢妳!S级果然是人类的希望!」
  居民对雪奈发出热烈的欢呼与赞美。对此,现在的雪奈没有余裕回应。这是理所当然,因为她才刚失去了朋友。尽管如此,他们的声音仍让雪奈感觉到自己的行为和赛莉卡梦想成为的样子重叠,眼头不禁一热。
  
  「快趁现在把伤员运出去!如果是现在,说不定就能得救!」
  「不行!道路被瓦砾堵住了,过不去!可恶,再这样下去──」
  「唔……没办法所有人都得救啊。算了,既然这样,就优先从有大好将来的年轻人开始搬吧。像我这种老头,就算死了也没差。」
  脚受伤的老人申斥聚集过来想帮助自己的年轻人,大声嚷着要以年轻人为优先。
  逃离眼前的威胁之后,接下来要面对的,是如何冷静地选择判断谁可以获救。紧急状况下,人力资源有限,所以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像在嘲笑──众人这样的借口一般。
  不对,是好比带着宽大的心胸,以圣女的慈爱──包容众人心中的悔恨一样。
  澄净的歌声响彻绝望之城。
  (我不会再迷惘了!父亲,母亲,对不起,我要使用力量!我不知道我的力量能否拯救赛莉卡和其他人,但要是我什么也不做就这么逃走,我……绝对无法原谅自己……!)
  站在大楼屋顶的边缘,亚莲娜.史库罗维尼一副即使倾尽体内所有鍊素也无妨般地展开大容量的魔法式。
  固有绝技「女神之歌」。
  只是触碰到便能感受到温暖的柔和鍊素,在魔法式的影响下描绘出和缓的波形。那个波浪,是唯有寻求救赎者才能听见的歌声。
  「哦哦……是奇迹……这个声音是女神?还是天使?我的伤渐渐痊愈了……!」
  「就连原本无生命迹象的人也陆续清醒……这么厉害的医护兵究竟在哪里?」
  女神的奇迹是由一名少女所引发的这件事,最深区域的居民无从得知。
  
  然后──
  正当雪奈和亚莲娜全心全力地保护居民不受「炼狱蝶」危害的这个时候。
  白银冬真和黑黑黑黑子两人则是……
  「你们可要抓紧,小心别被甩下去了!在那个怪物面前,我可没有那个余力去照顾你们!」
  「妳放心,我已经搭乘过好几次卡秋雅妳的飞翔盘,早就习惯了。」
  「哇~~~~~!拜托饶了人家吧!人家要吐了!呕吐程度百分之百!」
  「妳要是敢吐在我的爱机上,后果自行负责喔?」
  「人家会忍耐!不过说真的,妳不减速,人家没办法用眼睛目视啦!」
  「──我会尽可能地接近,你们两个要尽量一发决胜负喔。」
  「好。不管怎样,机会就只有一次。」
  卡秋雅所驾驶的飞翔盘共乘型态──冬真和黑子站在为了让他人乘坐,而好比真正的龙一样展开的翅膀上。冬真用左臂用力抱住个子娇小的黑子,右手举着「无貌凶辉」,目光直视着「炼狱蝶」。
  「冬真,我问你……真的没问题吗?」
  「妳不相信我?」
  「不是。只不过,你待会儿准备要使用的那一招是──」
  「…………」
  卡秋雅欲言又止。黑子也察觉到什么,闭口不语。至于冬真则是──
  「──是将她从这世上消除的招数。」
  象是要告诫自己一般,明确直言。
  对外声称是雪奈母亲的魔法骑士。
  在冬真还是第一学园的学生时,有一位吸引全校目光的S级魔法骑士。
  冬真对她的第一印象是冷酷,后来再见时才发现她其实意外幼稚,而随着彼此互相了解,知道对方的弱点和善良的一面后,冬真发觉自己多少受到了她的吸引。
  可是,冬真却因为一场发生在战场上的事件,不得不将她这个人从地球上澈底消除。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当时要是放着不管,在毁灭世界之前,她是不会停止的。所以你──」
  「没必要责备自己。当时,卡秋雅妳也是这么对我说。但是──」
  冬真就是不由得感到懊悔。
  假使自己更能够控制力量,说不定就有办法救她。
  雪奈认同冬真的能力,极力夸奖他好厉害,好厉害。
  没有错,冬真真正的能力,确实远比能力状态卡上记载的数字来得高。不,非但如此,甚至远比人类史上最强S级的雪奈还要高,简直就是天文数字。
  但是,那又有何意义?
  说起拥有这般强大力量所能做的事情,就只有轻易将对方扼杀而已。
  并不适合保护弱小的生命。
  「──黑子的能力是希望。只要借用妳的力量,那一天我所办不到的事情,今天或许就能做到。」
  「……真是重责大任耶。人家今天明明是第一次打实战……」
  不过算了──黑子接着说。
  「我会加油啦。因为被别人需要,那种感觉超赞的!」
  「做好心理准备了吧?很好,那就上吧。」
  冬真再次用锐利目光望向「炼狱蝶」。
  可能是察觉到他的视线了,「炼狱蝶」也随即将牠的复眼朝向冬真。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孢子兽的咆哮振动空气。
  有着神似戈尔贡女妖的不祥眼珠图案的羽翼火光缠绕,赤红、朱红、鲜红,凶恶的光芒逐渐充满。
  「~~~~~~!那个太不妙了啦!」
  「T……TB级……?不会吧,太巨大了……呀啊!」
  热光线毫无预警地释放出来,从飞翔盘旁边仅仅数公尺的位置掠过。
  如果是魔法骑士,必须将TB规模的魔法式重复写入魔法骑器才能发动的超级魔法。像在摆动手脚,又像在呼吸一般,孢子兽没有做出预备动作,也没有消耗数量大到足以致命的鍊素,就这么即刻发动了。
  热光线直击最深区域的尽头,分隔地区的隔墙……整座人类再生机构随之轰然震动。
  「要是被那种东西打到,肯定会当场没命。你确定要冲向那个?」
  「抱歉,卡秋雅。」
  「……你嘴巴上道歉,但是并没有要取消的意思对吧?OK,我明白了,难怪你会是『无名』01。你们两个站稳了!」
  卡秋雅将体内的鍊素注入魔法骑器,接着开始编译魔法式。
  耀眼的红光聚集在喷射口,然后──
  「『』!」
  在不象是名门千金的用词,但冬真早已听惯了的战友的吶喊声中。
  世界加速了。
  
  冬真回想起说明作战梗概时,爱女脸上不安的表情。
  『看了就知道。层级五……就算是雪奈的力量也打不倒。可是……』
  『如果是我就能成功,因为我拥有能够将其消除的固有绝技。但是──』
  『赛莉卡同学……能够得救吗……?』
  『复活的可能性极低。即使使用治愈类的稀有绝技──「女神之歌」,恐怕也很困难。不过,还是值得冒险将她抢回来,因为……』
  『……赛莉卡同学……是朋友……』
  『没错──要珍惜自己的战友。不仅是为了向战友的生命告别,将空棺还给失去家人的遗族更是不被允许的行为。这次的作战目的正是如此。』
  纵使无法挽救对方的性命也一样。
  一旦将尸体连同所有回忆从这个世界上消除,之后就只会留下永恒的空虚。冬真比谁都清楚那样有多难受。
  『孢子兽和赛莉卡的肉体透过鍊脉彼此相连。如果消灭「炼狱蝶」,赛莉卡肯定也会一起消失。』
  『那么……该怎么做……?』
  『所以我们需要黑黑黑黑子的力量。由她识破「炼狱蝶」的鍊脉,再准确地只消除「炼狱蝶」的本体。』
  当然,说起来是很容易。
  『不过,这个方法的成功率极低,我们的合作只要稍有差错就会失败。一切顺利进行的机率大概不到百分之五吧。』
  如果看重人类再生的大义,就不应该认同这样的作战计划。
  夺回战友的意义何在,这一点令人怀疑。赛莉卡.维尔米欧尼已经死了,就算回收刚死去的尸体,这个行为也不存在能够用数字表现的好处,不过是感情用事的结果罢了。是应该率先遭到舍弃的不合理想法。
  (──但是……)
  连这一点也思考过后……
  (那种事情一点都不重要……!)
  冬真自行否定了「大人」丑恶的逻辑。
  『那女孩──赛莉卡.维尔米欧尼是雪奈的战友。尽管时间很短,但是没办法让女儿为失去准备彼此交托性命的伙伴而哀伤──甚至是悼念,这样算什么父亲?我才不管什么以大局为重,计算什么的都给我去吃屎吧。没错,就是这样……!』
  冬真想起从前的过错。那是从前冬真努力奋战,却失去了的东西。
  (……我再也不要尝到失去「她」时的那种痛苦……!)
  痛苦的记忆在脑中复甦,冬真摇摇头,将记忆赶出脑袋。
  『我绝不让妳承担将敌人连同战友一起消灭的罪。我宁可冒险,也要阻止妳被迫背负那样的十字架。要是连这一点都办不到,我算什么父亲……!』
  从平时几乎没什么表情──感觉就像戴着面具的冬真脸上和语气中,感受到难以掩饰的深沉伤痛,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唯独一人。
  『……不会有问题的。』
  『雪奈……』
  『因为父亲……是最强的。』
  那是纯粹的信赖。
  就好比刚出生的小鸟对母鸟怀抱的,绝对的信任。雪奈毫不犹豫地将一切命运托付给冬真,悄悄地依偎在他身旁。雪奈明明额上冒汗,脸色苍白,明显感到非常不安,却依旧面带笑容。
  『雪奈不会要求父亲保护我,也不会把责任都推给父亲一个人。雪奈也想为了愿意和我当朋友的赛莉卡同学尽我所能。所以……』
  爱女从她的小嘴中,说出发自内心的祈祷。
  『拜托您……请您救救赛莉卡同学,父亲……!』
  『知道了。』
  
  与女儿之间的约定浮现脑海,冬真在加速的世界中对臂弯里的「眼」下令。
  「黑子……和我的眼睛相连,瞄准的工作就交给妳了。」
  「你要直接连结意识吗……这么做精准度确实会提升,可是很有可能会发生记忆模糊或精神污染的情况耶。你不觉得让别人的意识进入自己脑中很可怕吗?」
  「无所谓,动手吧。就算只有百分之一,只要能提升准确率,我的意识就随妳摆布。」
  「……讨厌啦啦啦啦啦!你都这么说了,我肯定要成功才行呀!」
  伴随着从影子少女背部传来的暖意,编写完成的结构式敲打着冬真的心。冬真的心和黑子的心,两者彼此共鸣,她的固有绝技所带来的视野,和冬真的视野缓缓重叠,冬真忍受着眼前世界逐渐被覆盖过去的异样感。
  (不管是雪奈的痛苦、卡秋雅的哀伤、失去战友的孩子们的悔恨,还是被夺走未来的赛莉卡的意志……这一切的一切,光凭这点程度无法体会。不可能真正体会!)
  在被扩大的视野中,冬真和飘浮在红宝石胎中的遗体的空洞双眼视线相对。
  黑白反转的「死亡」世界。和黑子同调的视神经所传送回来,她所见到的景象,在那一片荒凉的虚无中,像白色裂痕一样扩展延伸的那个就是鍊脉。
  「把我们的战友还回来。今后本来应该共度的时光、希望、心愿、梦想及所有的一切,即使被夺走的这些再也回不来了──」
  机会仅在一瞬间。
  没有紧张,没有动摇。心早已冻结,没有一丝迷惘。只不过,存在于内心深处的些许人性、想象力,正不断深深撕裂他的心。
  总是一副不安地瞪视四周的赛莉卡。冬真绝对不讨厌那个比谁都更认真想要坚强起来的少女。不管是她无法坦率还是爱逞强的个性,都和从前的卡秋雅一模一样,然而就是因为太像了,使得冬真遗忘现今世界的残酷,一心以为她一定能够就这么幸福地和雪奈度过未来三年。
  即使可能已经太迟了。
  即使只是活着的人的自我满足。
  他还是要排解这份揪心之痛──尽管拥有最强力量,却没能守护赛莉卡的痛楚。就算只有这点意义,他也一定要成功,成功给所有人看……!
  重叠显示的生与死的视野。冬真要抓准两者正确吻合的那零点几秒,澈底砍断死亡之线,将应该消灭之物和应该留存之物分离!
  (抱歉──)
  像在忏悔没能拯救对方一般。不是憎恶,也不是愤怒,而是像在哀悼一样。
  冬真静静地扬起「无貌凶辉」。在场有意志的人无不为浓烈的「死亡」气息所冻结。
  雪奈的输出功率虽然也很惊人,但是和冬真全身上下吐散出来的力量相比,不过是井底之蛙,暴风雨前的微风罢了。他从近乎无限涌现的鍊素中分出特定的种类,让最适合带来死亡的行刑刀刃化为实体!
  ──「抹消吊钟」。
  那是抹消的固有绝技。其所带来的甚至不是死亡,而是削去、刮除,让所有一切消失,比死亡更加残酷无情的特权。凡是见过他发动那份与生俱来,在战场上经过磨练的能力,没有一个人不深受震撼。
  
  (那就是……父亲的真本事……!)
  在地上展开冰块障壁后,奔跑在建筑物屋顶上的白银雪奈大感错愕。
  冬真身上缠绕的鍊素十分怪异。既不是光,也不是黑暗,更不是地水火风其中之一,甚至不符合人类所定义的任何元素──
  (──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
  无言,空白,情报遭删除。在那里的是「空无一物」。那是将一切涂满,涂抹成一片平坦之物;又好比将所有物体吸往宇宙尽头的另一端,然后压缩、消除的天文现象──黑洞,是消除一切的虚无。
  冬真所释放出来的虚无凌驾雪奈的力量,侵蚀了冰伞。持续抵抗太阳般超高温的极低温不断像被橡皮擦擦掉般的被削去。
  「炼狱蝶」瞪向冬真,用热线瞄准他。然而热线却完全接近不了冬真,全被他高举的剑吸进去,消失不见。
  (好厉害……这就是雪奈的父亲,是人类最后的希望……)
  
  剎那间,冬真狂奔。
  成功率百分之五?机会仅在一瞬间……非常足够了。
  在把性命赌在六十分之一秒的攻防上的超高阶战中,那是绝不可能错失的时机。犹如行刑刀刃落下,又好比判罪之剑刎颈,死神如影子般疾驰。
  『Aaaaaaaaaaaaaaaaaaa……!』
  恐惧与混乱。假使没有理智的野兽存在着那种东西,大概就会是这副光景吧。被胡乱释放的攻击术式、炸裂的火球、紧黏不放的火焰精灵、含有剧毒废弃物的瘴气火焰、烧燬一切的黑色龙炎如雨般猛烈袭来。
  但是,那些全都接近不了冬真。就连大范围饱和式攻击,无可闪避的余波也被他的虚无属性涂满覆盖,仅靠着发动一招绝技就闪避开来。
  
  没有人目击到超越光速领域的剎那。
  挥落黑色刑具的瞬间,冬真脸上露出何种表情?他又是怀着何等哀悼的心情执行处刑的?就算寻遍这个世界所有人类,除了雪奈外,恐怕再也找不到第二个目击者吧。
  「无貌凶辉」划过天空,壮阔地将孢子兽的巨躯整个卷入,然后沿着鍊脉准确而精密地进行切割。在「抹消吊钟」的消除现象吞噬一切的同时──美丽通透的鲜血从红宝石成团的光芒,也就是躯体的部分溢出,少女的尸体随之诞生。
  
  「赛莉卡──!」
  
  纤细的身体从遭到侵占的虚无空间中掉出──
  少女的尸体被抛向空中,不断往混杂着污染物质、煤烟和水蒸气的乌云坠落。追着其身影飞来的卡秋雅就像要将飞翔盘踢飞般,扑上前抱住少女的尸体,和她一同下坠。
  ……轰……!
  随后,孢子兽层级五的巨躯七零八落地分解,然后失速,自天空落下。
  和生物的尸体不同。
  那看起来就象是一场碎裂的宝石雨。
  
        †
  
  「赛莉卡……赛莉卡!赛莉卡!赛莉卡……!」
  少女化为沉默尸体。紧抱住被封闭在深红色宝石中的少女遗体──
  卡秋雅流着泪,无法压抑地发出呜咽声。
  「!」
  她举起手中的剑,一次又一次地插入地面。
  「开什么玩笑啊!我还有好多话想跟妳说耶!象是姊姊的事情!姊夫的事情!还有那些妳所不知道的回忆……!」
  彷彿要呕血般的痛哭。尽管鍊素受到激发,灼发熊熊燃烧──
  尸体却依旧动也不动。
  「我好想告诉妳那些,好想跟妳聊上一整晚,甚至是好几天!可是,妳却对我……!一想到妳说讨厌我,我就……我就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但是,尽管很怕被妳当面嫌弃,我还是一直……一直……!」
  「卡秋雅……」
  摘下大人的面具,卡秋雅用她最真实的声音大声呼喊。
  冬真悄悄出现在现场,闯进这番不会留下任何纪录的发言──然而彷彿完全没听见男人的话一般,她继续愤怒地悲叹着。
  「妳为什么要死啦……!太早了,实在太早了,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我原本还很期待见到妳的成长,希望妳能获得幸福。妳应该要和无聊的阻碍无缘,漂漂亮亮地成为在舞台上闪耀的最优秀骑士才对啊……!」
  赛莉卡是卡秋雅眼中的希望。以影子一员的身分维护机构的秩序至今,堪称是黑暗骑士的卡秋雅,一直很希望让拥有天赋才能的外甥女站上舞台。
  「等妳长大……等妳长大以后,我本来……想要把一切都交给妳。不管是房子、财产,还是一切的一切……!就连鍊核武装,我也打算等妳长大,坚强得足以接受真相之后,就要让给妳……!我本来还很期待在那之后,自己可以放心地嫁到某户人家当个普通太太,生儿育女……!」
  梦想被打碎的女人的痛哭,充满着失去未来的绝望。
  「──『女神之歌』。」
  「!」
  像在地狱发现希望一般,卡秋雅赫然抬头。
  急忙赶来的亚莲娜一举起鍊核武装的圣杖──神圣的喇叭声和净化光芒满溢,少女腐朽的尸体逐渐受到修复。
  「嗯……!呼……呼啊……!」
  细小伤口消失,大损伤则在光芒中被填补。
  少女的外表完好得好像只是睡着了一样──
  「……为什么?明明……明明全都治好了呀……!」
  冬真知道,亚莲娜的治愈术式已经发挥到极限了。从她脸色苍白,鍊核武装的边缘也开始晃动模糊来看,她的力量恐怕已近极限。亚莲娜持续努力,拚命地想把朋友救活──在冬真身旁目睹那副模样的雪奈出声。
  「父亲,赛莉卡同学她……」
  「……应该是救不回来了吧。」
  像影子般偎在一旁的黑子,神情痛苦地对拉着冬真衣袖请求他的雪奈说。
  「亚莲的固有绝技是超强大的治愈术式──而且是足以从明天开始就站上最前线担任军医的水平。但是赛莉却没有任何反应,简直就像灵魂留在了刚才的孢子兽里面,不在这里似的。」
  「怎么会……可是……可是,如果是父亲……!」
  唯独此刻,天真的期待显得过于沉重,冬真将雪奈轻轻抱过来。
  「我的绝技是『消除』的力量。只要经过批准,就能消灭所有敌人,也能够演算被视为人类所办不到的ZB领域的术式──甚至可以咏唱治愈类的术式。」
  「既然如此……」
  「但是,我救不了她。」
  亚莲娜的术式澈底治愈了所有外伤。
  恢复成无伤状态的人体,没有留下任何一处需要治疗的部分。
  尽管人体这项硬件万无一失,但是要让运作人体的人类意志,也就是心──亦可称之为灵魂的东西复原,这项使人完全复活的术式,是现代魔法尚未到达的领域。
  「只要能够维持肉体,复活的可能性就不会是零。但是要让她复活,就必须让被消灭的灵魂,让她之所以成为她的所有人格情报复原才行。」
  「复原情报……那个情报消失了吗?」
  「…………」
  冬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而是默默地握住持续发动术式的亚莲娜的圣杖,把手搭在卡秋雅肩上。
  「到此为止。停止术式吧,亚莲娜。要是再继续下去,连妳也会因为维持不了鍊核武装,当场蒙受污染物质而死。」
  「……!怎么……怎么这样……!赛莉卡……!」
  大概是受到无力感侵袭吧,亚莲娜跪地哭泣。
  「……!」
  紧抿嘴唇,发自喉间的声音。那是信号,是切换情绪的信号。
  卡秋雅站起身,彷彿先前的混乱只是一场骗局似的放松表情。
  她噙着泪水,怜爱地抚摸赛莉卡的脸颊,对永远沉眠的赛莉卡散发的那份慈爱宛如──
  「父亲。」
  「什么事,雪奈?」
  「赛莉卡同学之前对卡秋雅阿姨的态度一直很差。」
  「是啊……真是的,她们这家人实在太相像了。」
  「可是,卡秋雅阿姨现在却……」
  「是啊──就像母亲一样。妳想这么说对吧?」
  不是真正的母亲,彼此的心意也不相通。但是,卡秋雅还是为了赛莉卡的安危流泪,愿意不惜一切拯救她的性命,搏命奋战。那是因为──
  「只要是为了心爱的女儿,无论多绝望都能挺身作战──『父母』就是这样的生物。」
  「……奇怪……?」
  忽然间,注意到某样东西的雪奈发出疑惑的语气。
  她离开冬真身旁,步步走向赛莉卡的遗体所在的瓦砾堆,将瓦砾拨开。
  出现在她眼前的是留言BOT。乌龟巴斯君的造型公仔虽然包装被烧得焦黑,模样凄惨──但里面的纪录媒介安然无事。
  「这是,赛莉卡同学的礼物。」
  「应该是她被卷入『炼狱蝶』体内时一起被卷进去了。这是她要给学园长的东西喔。」
  「这是……那孩子要给我的……?」
  接过乌龟公仔,卡秋雅用颤抖的手指按下播放键。
  乌龟公仔傻气地开阖嘴巴,播放出录制好的语音。
  
  『──阿姨,我是赛莉卡。那个,呃……』
  『做这种事情,感觉比想象中来得令人害臊耶。但是,我已经不想再撒谎了。有雪奈、亚莲娜……黑子的话,虽然我还没习惯这个人,不过算了。总之,有人在身边陪着我,而且能够进入学园就读,和阿姨一起上学……让我稍微有了改变。』
  『阿姨,赛莉卡以前超级讨厌妳。因为妳反对身为我父母的女儿──赛莉卡继承房子和武装,是跟我竞争继承权的敌人……赛莉卡以前是这么想的。』
  呼吸声。那是下定决心所必要的短暂停顿。
  『……可是后来,赛莉卡开始心想事情或许不是那样。吶,阿姨,为什么妳看赛莉卡的时候,都要露出那么可怕的表情?要是妳肯像跟白银爸爸、雪奈说话时一样温柔,那个,像母亲一样地对我笑,赛莉卡……赛莉卡一定就……!』
  『……就敢跟卡秋雅阿姨说话了。赛莉卡就能直截了当地,问妳为什么不愿意认同我,还有妳对我的真正想法是什么。』
  『所以,拜托妳……阿姨。』
  
  最后的一句话──
  
  『──当妳听完这段留言后,请在赛莉卡面前笑一笑。
  那一天,赛莉卡一定可以坦……坦率地……和阿姨说话……!』
  
  她想必一定是红着脸,结结巴巴、吞吞吐吐地说完的吧。
  她害羞的模样,浮现在在场所有人的脑海里。
  「好,好……!」
  卡秋雅用颤抖的手指,紧握被燻得发黑的人偶。
  抵在垂泪的脸颊上,同时抱住怀中可爱的女儿。
  「我答应妳,赛莉卡。等妳下次醒来时,我一定……」
  一定会展露笑容。
  「所以现在……就让我哭一下,好吗……?」
  在受到污染的焦黑废墟中。
  在暴风的吹袭下,灼发公主骑士怀着对女儿的爱,抱着睡美人泪流不止。


终章
  
  
  「那场『第十三区动乱』发生至今,已经过了一周……对于这场造成地球上仅存一千万人的珍贵人类中,有多达三千人牺牲丧命的悲剧,我深感自己必须负起很大的责任……!」
  追悼仪式肃穆举行的情况被实时转播。
  在终端机的荧幕里,以大讲堂和遭到封闭的隔墙为背景,用黑色面纱遮住眼睛的统括学生会长古兰.玛丽亚站在讲台上,紧握住别在制服袖子上的丧章。
  「这份愤怒,这份痛楚,究竟该往哪里发泄才好?身处攸关人类存亡的危机中,却不把邻人当成朋友,反而伤害对方的那群人……这明明是一个统合民族、文化及地球上的一切,人人皆以人类再生机构的民众身分平等生存的时代,为什么……!」
  领导者坚定地望着摄影机,对听众诉说。
  在许多群众含着泪水,依循各自的教义献上祈祷的同时,古兰.玛丽亚的演说充满着哀伤、愤怒与忧愁,逐渐打动所有倾听者的心。
  「为什么要发起恐怖行动?为什么要伤害家人?为什么要杀害邻人,污染有着大好将来的年轻人的居所呢?目前甚至无法预估这个区域何时才能解除封闭。这种行为若要称之为单纯的恶意,未免太令人厌恶了……!」
  随侍在古兰.玛丽亚身旁的是「天堂玫瑰」。他们所有人别上丧章,穿戴鍊核武装,高举着剑,听了绝对领导者的话,义愤填膺地颤抖着。
  「我们应该要团结一致。人类可以透过整合,不是依循旧有的文化和陋习,而是本着人类再生的大义和理想,彼此结合成为一个大家庭。我要告诉威胁这个大家庭的恐怖分子,还有策划阴谋的所有人,请你们罢手吧……!」
  说完「否则」二字后,她停顿下来,微微抬起鹤般的下颚。
  「──否则,我们将会挺身而战。我们将不再把你们视为人类,而是当成威胁人类再生大义的敌人,不惜流更多的血也要一战……!但是,这并非我们的本意。我深切地希望你们能够冷静下来,坐下来好好地谈一谈……!」
  
  ──哇啊……
  
  观众起立鼓掌。一关掉播放实况转播的终端机,教室便陷入一片寂静。
  放学后,在家长和学生都离开赶去参加追悼仪式的空房间里。
  
  「……幸好我们不必出席,不然搞不好就会被叫上台,然后被拱为统一还是什么的领导人了,欸嘿~」
  「她的演说虽然夸大,却是必要的举措。毕竟自从人类再生机构创立以来,这还是内部第一次直接遭受污染……要是她袖手旁观,秩序恐怕会大受影响。」
  冬真收起终端机,一边回应把手肘撑在桌上,语气厌烦的黑子。
  「身为统括学生会长,她必须立即祭出对策,否则场面难以收拾。因为我们人类早就跌落地球支配者的宝座,现在只不过是勉强幸存的濒临绝种生物罢了。」
  「……好可怕。」
  亚莲娜搂住自己的肩膀,神情胆怯地低语。
  「我早就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上战场打仗……可是原来真正的战争,是会那么……轻易地就开始,然后朋友和心爱的人突然就这样消失了……!」
  「是啊,这里就是这样的一个世界。妳的父母一定也是为了不让妳被送去前线,才命令妳隐藏绝技和鍊核武装吧──抱着只要自己的孩子存活下来就好的念头。」
  「……我不要那样!」
  「既然如此,妳就要坚强起来。明天消失的说不定就会是妳或我,所以我们没有时间悲伤,要尽情享受有限的时间,努力地活在当下。知道吗?」
  像要接受这番劝诫似的──雪奈倏地从座位上起身。
  「父亲,雪奈要……加入『天堂玫瑰』。」
  「咦?可是,妳之前不是说会没时间跟妳爸爸相处,所以不愿意吗?」
  「因为,光凭雪奈的力量……没办法拯救世界。不能只有雪奈活下来。」
  用坚定眼神注视冬真的女儿,表情在短时间内变得非常成熟。
  冬真一面如此心想,同时微微点头,表示赞成。
  「说得也是……只有我活下来也没意义。当然只有雪奈活下来也不行。世界最强的个人这样的称号不具意义。守护并维持种族和社会的安全……这才是我们的职责,而且──
  冬真一边说,打开教室的窗户。窗外可以望见广大的操场,矗立在远处朦胧可见的大楼另一头,封闭区域的巨大隔墙以及统括学生会总部大楼。
  「──要在这个世界做什么,如何生存下去,要由下个世代的大人──也就是妳们自己作主。」
  「是……雪奈会为了世界的理想而努力,以成为赛莉卡同学所梦想的,了不起的骑士为目标。但是……
  雪奈低下头,窥视着冬真这么说。
  「雪奈偶尔还是……想要撒娇。到时,父亲还会愿意疼爱我吗?」
  「那当然。即使妳是世界最强,即使妳是『天堂玫瑰』的一员,不论何时,我依旧都是雪奈的父亲。」
  冬真抱住女儿,假装没有察觉她的身体微微发抖,只是一直将她紧搂在怀中。
  
        
  
  之后,在冬真催促雪奈、亚莲娜和黑子,把她们送出教室后──
  「──准备好了吧?」
  瞬间的沉默,是象征部队的祕密暗号。
  「当然啦。不只是为了替赛莉卡报仇,那些女孩的未来、日常生活……
  「也必须好好地守护才行……身为比她们早出生一点的前辈,这么做是理所当然的。」
  听了冬真的问题,先前始终沉默的两人站起身。
  头发因鍊素激发而闪耀的女骑士,衔着薄荷管,身穿军服的男人,两人在诙谐举止中暗藏深沉的战意。高高抬起军靴朝地板一蹬,三人背对窗户并立着。
  「……雪奈的诊断结果如何?」
  「变异率百分之三十七。强行使用术式,在没有充足装备的情况下于重污染地区长时间行动,庞大的战场压力──这几个因素所造成的精神负荷,是使得数值上升的原因。」
  那是不为人知的祕密。知情者只有十二耆老评议会、军方领导干部,以及这个连名字也受到隐瞒的人类守护者,也可以称为最后堡垒的少数几人。
  百分之三十七。这个数字所代表的意义是──
  
  「这么说来,只剩下百分之六十三,雪奈就要变成人类史上最大最邪恶的孢子兽──毁灭世界了。」
  
  隆美尔讽刺地皱起脸,抓乱头发,没好气地说。
  「这件事真的很难跟别人开口耶。孢子兽和魔法骑士居然其实没多大差别。」
  「虽然我们处在严密的结界内,还是请你不要说出来,学长。」
  孢子兽──生物遭到污染物质侵蚀后诞生的新生物总称。
  那么,那个污染物质究竟为何?
  
  ──鍊素
  
  保存地球上所有记忆的鍊素,在经过漫长岁月之后,会因反覆的压缩、膨胀而产生信息爆炸。也就是说,地球因为承载不了人类累积出来的庞大信息量而失去控制,最后以污染,也就是孢子兽的型态暴走。
  而所谓魔法骑士,是将鍊素纳入自己体内,进而加以操控的人类进化的象征。
  两者都是将鍊素接收到身体里,唯一的差异,就是一个受鍊素控制,一个操控鍊素,仅此而已。一旦因死亡或精神不稳定而导致体内鍊素失控,尤其是高阶的魔法骑士──就有很高的机率会变异成孢子兽。
  「层级五的孢子兽在自然环境下几乎不会发生,因为在鍊素累积到那个程度之前,容器就会承受不了而崩坏……假如不是S级魔法骑士的话。」
  「这个情报应该有受到隐匿才对,但是,这次的事件却推翻了这一点。」
  「……我看过黑子的战斗纪录了。那个教主所使用的术式,是预定要产生层级四孢子兽的结构──也就是说,他的攻击手段单纯只是要召唤以鍊素重现的复制品。」
  「是啊。层级五……『炼狱蝶』的出现是──
  「没错,是因为赛莉卡。」
  卡秋雅神情忧郁地点头,一边竖起大拇指用力咬指甲。
  「所有S级魔法骑士都是需要观察的对象,所以我和冬真才会陪在她们身旁。然而最后却发生这种事……我太失职了。」
  「这不是妳的错。再说,S级魔法骑士会被杀死这种事情,一般绝对不可能发生。因为A级以下的骑士就算好几个人联手,也打不赢S级。」
  「是啊,不过这个想法今后非改变不可。杀死赛莉卡的那些家伙有事先仔细研究如何杀死S级,而且非常确定这么做会让层级五诞生……!」
  「机密已经外泄,我们应该下此判断。而且那个未经评议会议员许可,擅自将绝对不可为人所知的情报泄漏出去的叛徒,就是这次恐怖行动的主谋。」
  「不可原谅。」
  「那还用说吗?──好了,我们来小小地打垮对方吧。对了,你们知道吗?」
  对着简短表达出心中战意的卡秋雅和冬真,隆美尔用逗趣的举动投以微笑。
  「魔法骑士在旧时代的神话里,其实是狗的名字喔。是在神话的世界毁灭之战中被释放出来,咬碎军神脖子的凶猛角色。」
  「原来是狗,这样挺好的。就算是被鍊子拴住的狗,尾巴被踩到也是会生气的……!」
  摇晃一头啪滋作响溅出火花的灼发,卡秋雅用熊熊燃烧的复仇之眼瞪视天花板。藏在她怀里的是一个小公仔──心爱外甥女的遗言沉睡其中的小人偶。
  「学长,查到那群恐怖分子的据点了吗?」
  「都已经过一周了耶?当然已经查清楚啦。应该说取得评议会的许可还比较花时间。话虽如此,既然情报已经泄漏出去了,我也只有拿得勉强能够获得评议会批准的议员签章。」
  「这下不就几乎等于是非法行动了?可以吗,冬真……这样会不会违反你的誓约?」
  「只要在袭击的同时取得议会认可就没问题。因为就算袒护另一边的议员反对,要对已经通过的命令提出异议加以阻止,最少也需要一整天的时间。」
  「换句话说,只要在那之前把事情解决就好……又要冒险了是吧?」三人轻轻一笑,几乎同时离开窗户。
  回过头,封锁区域映入眼帘。向在那里丧命的牺牲者短暂献上默祷后,他们一面走出教室,同时为了接下来即将展开的战斗热血沸腾。
  「赛莉卡,抱歉喔……只能让妳看见我没出息的样子。」
  听着卡秋雅的独白,男人沉默不语。我懂,我们会陪着妳。那种老套说词能够成为慰藉的阶段早已过去,在这里的全是老兵。
  因此,不需要安慰。有的只是战斗的决心──
  
  「接下来,我要让妳看看我的──我们的戰爭(帥氣模樣)。」






我也很无奈啊,突然楼就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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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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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JYLL 子爵
啧,没想到看着看着来了吧刀

2 年前 0 回復

JokerP5R 王爵
啥意思

3 年前 0 回復

Kyouko_t 子爵
大晚上整口胃药 花了这么多文字塑造的角色说便当就便当 我直接定义为厕纸 欢迎撕逼

3 年前 0 回復

ukaze 騎士
男主的能力到底是对炼素有效还是对所有物质有效啊

3 年前 0 回復

Kevin_21g 侯爵
偶尔会有这种情况,感受到某些作品的文字背后作者不太恰当的隐意(与相对于我个人感觉),不论作者本人是故意的还是不经意透出来的,就感觉突然让人失去了兴趣。诚然人与人因为接受不同教育有不同的成长环境有不同的立场和思想,不同的国情,但不爽就是不爽。突然有感而发,平时很少评论,只是突然想起了这么多年看了这么久的各种轻小说,正好又触到某个点而动全身,有感而乱发。

3 年前 1 回復

浴室里的小鸟 平民
玩不起 突然给了口玻璃碴子

4 年前 0 回復

星空心 騎士
感謝大佬翻譯,話說這是父控女兒,女兒控父?

4 年前 0 回復

eilot 王爵
期待漫畫版會否將姬友變異一幕完全重現

4 年前 1 回復

Apache553 子爵
感谢录入
话说是不是有内容被蒸发了 好唐突就没了

4 年前 0 回復

丨蒂亚酱丨 侯爵
女二这就没了?

4 年前 0 回復

酷酷少年 公爵
黑白插女配这个脖子让我想起来一部有年头的漫画啊……

4 年前 0 回復

Arios713 騎士
貌似还没搬完

4 年前 0 回復

吹白 子爵
' 妖精的time 发表于 2020-1-31 21:37 不是亲的,就像拉蒂娜那种,何来鬼父,那是纯爱 '


兄弟,你赢了

4 年前 0 回復

吹白 子爵
' 妖精的time 发表于 2020-1-31 21:37 不是亲的,就像拉蒂娜那种,何来鬼父,那是纯爱 '


你赢了


4 年前 0 回復

super12132003 騎士
本來以為是賣糖作品結果結尾如此硬核 期待後續

4 年前 0 回復

zaad0123 騎士

感謝大佬的分享!

4 年前 0 回復

spartan4022 騎士
这是没录入完么?连个后记都没有就唐突结束了?

4 年前 0 回復

kwongyanis 伯爵
這個年頭好好寫個不死主角群的小說這麼難嗎...
總是要死個主要人物嗎(前面還用那麼多筆默描寫)最近好像很多小說都有類似劇情...
最後是過去戰友死了跟現在戰友是last boss這套路也開始泛濫了吧...
總之我看得難受...

4 年前 0 回復

妖精的time 王爵
' 吹白 发表于 2020-1-31 07:27 鬼父。。。 '


不是亲的,就像拉蒂娜那种,何来鬼父,那是纯爱

4 年前 0 回復

St.George 侯爵
最后一话没有 
应该要改成录入未完

4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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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帝 皇帝
肥宅玻璃心轻小说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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