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翻][seednovel][비에이]隐遁魔王与剑之公主[第二卷]

本帖最后由 CjangCjengh 于 2020-5-9 21:22 编辑

书名:은둔마왕과 검의 공주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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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비에이
插画:Lpip
扫图:CjangCjengh
翻译:CjangCjengh
修图:CjangCjengh
校对:CjangCjeng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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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
“大人们全都是骗子。”

魔王一行人为了寻找与伊芙契约的恶魔的踪迹
照着古斯修道院的大修女,诺芙告知的情报前往莫鲁萨巴,
在那里遇见了阿丝特莉雅的家人黑杰尔与罗罗娜兄妹。
以提供伊芙的情报为条件,黑杰尔的要求是
让罗罗娜在剑斗大会上胜出!
被大人们欺骗伤害因而难以信赖他人的兄妹,
与接近他们努力打开他们心扉的魔王与琪莉。
不过为了获取伊芙的情报而与黑杰尔交易的,竟然还有其他人?!

为了修复信赖而向人们伸出手的
隐遁型魔王殿下与世界第一公主殿下的幻想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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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CjangCjengh 于 2020-5-10 18:22 编辑





“难道两人,是双胞胎吗?”
“怎么?双胞胎不行吗?”
“没错。我们两人都同为16岁。”
罗罗娜和黑杰尔依次答道。
通过这次回答,我得出了对罗罗娜的回答充耳不闻更好的结论





“那么为了不打扰您们,我这就该回座位上了呢。很高兴见到各位。”
“喂,大哥!今天茶叶的运势不错,再次见到你真开心!”
正要离开时,斯佩罗咯咯地笑着向我眨了下眼睛。男人向我眨眼睛我不可能会感到愉快,因此我无视了他。





将散落在房间里的书籍作为地毯,金发的少女趴在上面。
倾泻而下的头发散乱在翻开的书页上。
“你那么读,书的内容能进到脑子吗?”
“嗯,我倒没关系?”



本帖最后由 CjangCjengh 于 2020-5-9 20:20 编辑



目录
0.雨停了
1.神向魔王说道
2.孤屋里住着兄妹
3.再多信任我们一点就好了
4.孩子们纵使折断亦不会弯曲
5.然后少年做出了选择
6.黄莺曾一直在森林里
7.骗子的世界仍在持续
乌监::最好没有别的情况




本帖最后由 CjangCjengh 于 2020-5-9 20:21 编辑

0.雨停了

——……鸟?



感觉到某人望着我的视线而抬起头,窗外的枝桠上停着一只鸟。
有着乌漆墨黑的羽毛的鸟。即便沐浴着他人的视线也没有飞走逃跑。因为一动不动,甚至让人生起“还活着吗”这般短暂的疑心。鸟执拗地向我送来视线。当然那视线中既感觉不到敌意也感觉不到好意就是了。
“看什么呢,魔王?”
琪莉的声音让我顿时清醒过来。
与此同时,黑色的鸟扑棱着翅膀一下子从原地起飞消失去了某处。如同伸懒腰般,它哧地展开翅膀,块头还挺大的。宛若失去了兴致,鸟没有一丝踌躇,越过城壁朝着那深深的森林飞去。
“嗯?我问你在看什么?”
因为我没有回答而是将视线固定在窗外,琪莉再次催促着向我问道。此时我方才转过头来,把视线回到发出声音的房间内。
将散落在房间里的书籍作为地毯,金发的少女趴在上面。晃眼的金色头发散乱在翻开的书页上。眼睛一对上,含着好奇心的表情上便流露出感情丰富的微笑。两手支撑着下巴的那模样无疑像个小孩。书读着读着就厌倦的小孩。确实,这个暂且不论,书的水准是相当地高。学术论文、专业书、概论书、短评,甚至宗教书籍。
我没有回答琪莉提出的问题,而是提出别的问题转移了话题。
“一下子读这么多,书的内容能进到脑子里吗?”
“嗯,我倒没关系?”
琪莉轻巧地回答了我的问题,翻过身来一下子躺倒在书上。她屈起一侧的膝盖,这不,短短的裙子翻了上来,露出了白净的大腿。从我这方向看不到裙子里面属实万幸。真的。
“反倒是魔王难以集中吧?”
嗯,没有辩解的余地呢。
我低头看向摊开在膝盖上的书页,以此来代替回答。
一周里吃完饭就只是望着铅字,现在渐渐达到了“白的不过是纸,黑的不过是字”的境界。怎么说呢,彻底感悟到了人生境界,应该挺了不起的吧。
不过山外有山,这房间里似乎有比我领悟得更深的家伙。
我和琪莉不约而同地将头转向沙发那边。三人沙发上躺着把书蒙在脸上正酣睡着的嘉珞。鼾声震天,甚至使蒙在脸上的书不停地起伏。翻开书后还没过30分钟就已经是那状态了。即便是一只胳膊蓦地举在头顶,一条腿耷拉垂在沙发下的这种别扭的姿势,稀罕的是她看上去却颇为舒坦。
不管怎样想睡觉的话就给我回房间睡,求你了。
“那家伙完全没有读书的意志呢。”
“白天她一个人在练习剑术,所以应该累了吧?”
滚来滚去,琪莉再次翻身恢复了趴着的姿势。在整个房间里辗转反侧的她的行动酷似猫咪。
“练习剑术的话你不也每天早上都有吗?”
“话是这么说,但嘉珞的训练量差不多是我的两倍。”
“是吗?明明身体还没痊愈,还那么勉强自己吗?”
“这个嘛”,说着,琪莉耸了下肩。仔细想来琪莉在不涉及我的事上似乎隐约有着迟钝的一面。嘉珞知道了的话难道不会难过得哭出来吗……不,那迷妹的话甚至对琪莉的这种迟钝也应该会说“真酷真帅!”吧。
总之,现在是初夏。
“那事件”以来已经过了快一个月的时间了。白天相当漫长,即便是吃完晚饭后过了挺久的现在,外面仍然亮如白昼。从开着的窗户外吹来傍晚的凉风,渐渐挤走房间里沉闷的空气。
那事件之后,我们决议消灭与伊芙契约的恶魔。
然而有愧于我们坚定的决议,很遗憾我们对于恶魔的情报一无所知。别说消灭恶魔了,就连当下该从什么开始也一片迷茫。因此我们决定先以各自的方式调查关于恶魔的资料,在那之中我选择的方法是“读书”。
我读了一整天琪莉找来的恶魔相关的书籍,然后整理,接着再读,然后再整理。要说几天里这般读了量多得要吐了的恶魔相关书籍的所得……,……没有。妈的,完全没有。
啊,这。我过于愤怒以致使用了粗野的单词。不过考虑到过去的时间里我所浪费的时间,这种程度的粗野表达还不足以发泄,所以再说一次。有用的情报真的一点都没有,妈的。
——得改变调查方法吗。
我一边反复扭着僵硬的脖子一边想道。
也是,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意外的。光读书无济于事,这事实只用一两天就能知道。我内心的角落里也早就意识到“必须寻找别的办法”。
即便如此我却没能有决断力地谋求别的办法……
或许是因为我已经知道了。
那“别的办法”可能意味着不得不离开城堡。
对,没错。过去300年的生命中我虽然并不忠实于魔王的称号,但对于隐遁型孤家寡人这点,我毋庸赘言是相当忠实的。
所以事到如今强行抛却我所遵从的身份,难道我能轻易做出这种决定吗?
当然,要问逐渐消逝的伊芙的灵魂与隐遁生活哪个更重要,那当然……,毋庸置疑……,可想而知……
唔呣。好难,这选项。
“喵呜。”
“喔,吓我一跳。”
我没能轻易做出选择而埋头沉思,因此完全没能察觉到突然靠近到我鼻前的琪莉。琪莉两臂撑在我的膝盖上,用水灵灵的目光仰视着我。那是“不陪我玩就捣蛋”的捣蛋鬼的目光。不知为何有种揪心的感觉,于是我下意识地摸起了她的头。呼唔,女孩子真是。
“这次拿来的书也都读完了,怎么办?王立图书馆的秘密书库也要洗劫一遍吗?”
“那么做不会被抓住吗?”
“嘛,好歹也算是公主殿下吧?”
“是离家出走的公主殿下吧。”
“只要不被发现就行了,只要不被发现。”
琪莉耸了下肩以轻松的口吻答道。这么说来似乎还没问过这家伙是用什么手段把这么多书运来的。其中也参杂着市场上没有贩卖的书籍……你到底干了些什么啊,琪莉。
我轻轻地捂了把脸后喟然长叹,答道。
“书现在已经够了。再读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
“是吗?”
“你怎么想?应该有悄悄想过别的办法吧?”
我悄悄地向琪莉询问意见。面对我的问题,琪莉的表情稍微有些气鼓鼓的。
“我才不回答。”
“……嗯。”
怎么了,这回答。不在我预想的答案中诶。
是反抗期吗?琪莉竟然也会有反抗期吗?
“想要救伊芙是魔王的意志。所以不能把决定推给我。自己的事必须自己做吧?”
“毫不通融呢。”
我苦涩地回答道。
琪莉立起膝盖调整坐姿,用食指指着我的胸口接着说道。
“然后已经有了答案的问题,我不打算以任何形式催你。”
“……你已经,知道了吗?”
有种做坏事被发现的感觉。
我早就已经想到除了书以外的调查方法。事实上从理性上来想“那方法”不如说是最善策。琪莉不可能不知道那个。即便如此她却一言不发,意味着她已经察觉到我尽管早就知道却主动避开了那方法。
然后琪莉一直无言地等待着,等待我怀着确信做出决定。
即便如此我终究把决定推拖给了琪莉。真是厚颜无耻呢。
我叹了口气,琪莉抿嘴露出微笑。弯弯的眼睛颇为可爱。
“好,现在说说看。魔王想怎么做?”
那曾经向我提过的问题再次被抛出。
你那么直白的话,我不就再也逃避不了了吗,琪莉。
“……去古斯吧。”
结果我提出了很久前就已经想到的方法。
“去伊芙……不,阿丝特莉雅待过的古斯的修道院吧。要是能寻到伊芙的踪迹,应该也能进一步接近与伊芙契约的恶魔。”
我们想要消灭的,终究只有与伊芙契约的那只恶魔。
并且我们掌握的唯一的线索正是“阿丝特莉雅”。比起寻找新的线索,沿着现在所掌握的这条线索去找更有效率。
一开始就知道的事实。
即便如此下定决心却花了如此漫长的时间。我对自己的这幅模样不禁苦笑。
不过即便对我这种不像话的男人,琪莉依然露出了一如既往的微笑。
“嗯,好。就那么做吧。”
然后这似曾相识的回答。
她的回答中感觉不到一丝的踌躇。她一直做着正直而明确的决定。并且一旦决定了就不会烦恼。就像那时顶多8岁的少女,只不过共同度过了半个月就决定要与人类公敌的我结婚一样。
明明现在我的内心也是如此地踌躇与动摇。
但琪莉来到了我身边,光是如此便已让我觉得幸运。
“琪莉。”
“嗯?”
“你真好。”
我低声细语地面向琪莉说道。面对我的话语,琪莉露出了稍显惊讶的表情。不过琥珀色的眼瞳立刻含着明亮的光芒。那看上去有些傲慢的目光十分可爱。



“嗯,我也知道。”
露出依然没有一丝动摇的决然的微笑,琪莉答道。


本帖最后由 CjangCjengh 于 2020-5-9 20:21 编辑

1.神向魔王说道

真不想重新回想起从艾雷巴多到古斯的旅程。
或许是嘉珞给马夫加钱了的效果,马车以近乎奇迹的速度飞驰过石子路。将本来要花一天半的距离在仅仅一天内跑完了,言尽于此。毕竟不是高级马车,所以乘坐感如何可想而知。
我察觉到了“用晕车也能杀死人呢”的事实。真正深切体会到了对死亡的恐惧。
克服了如此艰难的旅程抵达修道院时,太阳已经西斜很久了。



“魔王,现在好些了吗?”
古斯修道院的会客室。
在等待大修女来的期间,我将身体埋在沙发上努力恢复枯竭的体力。一进到会客室中,一位年轻的司祭便端来了生姜茶,特别是放下我那杯的时候一脸同情地附上“有助于缓解晕车”的话语。羞耻得想死。
落在地上的自尊心先不管,正如司祭所说生姜茶确实有效果。喝了几口,腹中便温暖起来,晕车逐渐缓和。我不断地小口啜着喝茶,坐在旁边的琪莉此时方才小心翼翼地问起我的安否并一脸担心地望着我。
“嗯,现在应该好些了。”
“哎呦,瞧你那弱不禁风的样子。”
回答我话的是坐在对面的嘉珞。嘉珞像是在自己家一样,一只胳膊搭在扶手上,跷着腿,坐得歪七扭八的。看向我的视线也是得意忘形得令人无比反感。
“烦死了。乘那马车还不晕车的你们俩才更奇怪吧。”
真不是开玩笑的。这和我的低质体力没有半毛钱关系。真的确确实实,是马车的问题。
……不过因为你们俩太精神了所以我相比之下才看上去奇怪吧!
“唔呣,我一次也没有晕过车。”
“我也是。”
“若无其事地说什么让人羡慕的话。真是讨厌的家伙们。”
“话说怎么缓解晕车?听说扎手有效果。”
那是积食的时候,孩子——虽然不知为何琪莉似乎没有吃饭积食的经历就是了。
面对琪莉的嘟囔,突然嘉珞来劲地猛地举起手。
“喔喔,正好我带了一柄短剑!要我来刺吗?”
“短剑什么的……你,是知道扎手的意义后说出这话的吗。”
“哈!当谁傻呢?跟刺脖子差不多吧?”
嘉珞以爽快得令人不寒而栗的表情如此说道。表情十分开朗,以致难以辨别刚才说的话是玩笑还是真心。当然我想要相信嘉珞没有傻到那种程……,喂,为什么你开始翻包了?!
“喔喔,找到了!”
“那种玩意,别找出来!”
嘉珞从包中掏出了一拃长的一柄剑,霍地从座位上起身。
“咋了,怕啥?痛就那么一会会……大概。”
附上暧昧的副词,完成了更加扰冗的句子。这家伙,真的很讨厌我呢。
“喂,琪莉。阻止一下那家伙。她来真的。”
我望向琪莉说道。
接着我立马察觉到了。从琪莉注视着短剑锋利剑刃的视线上来看,这家伙也不太对劲。琪莉望着剑的目光酷似陷入爱情的少女。喂,不要和无机物陷入爱情啊。
“咦,可是魔王。难得那刃磨得那么锋利,不是很可惜吗?看那个。那么锃亮,均匀……所以只要技术好不就好了?”
“好个鬼!”
我错了。这房间里没有我的同伴。
虽然为了不将魔力暴露给司祭和修女们,我特意使用了隐匿魔法,但为了保护我的手腕,或许不得不使用魔法了。在我短暂苦恼的期间,嘉珞绕过桌子朝我这边大步流星地靠近。那鲁莽的态度让我渐渐焦躁。甚至不知道现在该从何反驳。
我的晕车已经好了!扎手是积食时做的!
然后最重要的是,扎手和扎脖子,性质截然不同,蠢货!
“修道院里不能使用武器,妹妹。”
正当其时,意料之外的帮手登场。
从门口传来的声音,让我们三人同时将头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不知何时进来的,整齐地穿着长长的修女服的初老女性站在会客室的门口。即便面对房间里这荒唐的风景也是毫不动摇的面无表情。
沐浴着我们三人视线的修女,慢慢地与我们三人依次对视后,深深地弯下腰问候道。
“我是古斯修道院的大修女,诺芙。”
郑重得有些过分的那问候,让琪莉和我不由自主地从座位上起身。嘉珞也一脸讪讪地再次回到位置上把短剑放了回去。诺芙的问候让乱七八糟的状况一下子收敛起来。
多亏于此我的手得以安然无恙地保存下来,怎么说呢,那叫诺芙的人有让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的才能。即便有人插科打诨,也能贯以眼睛一眨不眨的面无表情让对方慌乱不安。
诺芙经过我们的座位在最里侧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每走一步便会飘动的那长长的衣袖令人印象深刻。穿着与阿丝特莉雅似是而非。裙摆更长了些,头上戴着面纱一般的东西。虽然袖子长得多余以致用起手来不方便这点倒是相同。
“是来听关于阿丝特莉雅妹妹的故事的吗?”
还没互通姓名就马上进入正题吗。嘛,我倒是挺欢迎。
“究竟,是想要听哪种故事呢?”
“什么都可以。珍爱的物品、业余爱好、在一起生活的感想,这些都可以。”
如果要说起和恶魔契约的话题就不得不说出她反复转生的事,要是说到那种事或许会暴露我是魔王的事实。结果琪莉笼统地如此答道。
琪莉的话语让诺芙脸上第一次生出了表情。眼睛细细眯起,眉间的皱纹变得更深……虽然不知道这是否也能称为表情变化。
“那种故事的话比起我嘉珞妹妹应该更加了解。嘉珞妹妹和阿丝特莉雅妹妹不是好友吗?”
“是?啊,嘛。确实。咳咳,是。是好友没错……,她除了很认生以外并没有特别的地方……”
突然问题的矛头指向了自己,嘉珞十分慌张地磕磕巴巴地如此说道。似乎完全没想到诺芙知道自己和阿丝特莉雅有交情的事。甚至连名字也认得。所谓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脸却对所有事情都了若指掌就是这种吗。
总觉得她或许已经知道了伊芙和恶魔契约的事。
所谓大修女似乎并非虚有其表。
虽然和我坐得挺远,但依然可以感到那强得令人发麻的神力。
——也就是说,那边也有可能已经感知到我的魔力了吗。
虽说用了隐匿魔法,但不可能将我的魔力全部掩盖。毕竟用魔法隐藏魔力这想法本身就很矛盾。即便普通修女和普通司祭不知道,也很难完美地骗过已经是大修女的人,一定。
“阿丝特莉雅妹妹性格不喜社交。嘉珞妹妹不知道的话我们不可能知道。”
“比如从那孩子身上感觉到不祥的气息,没有过这种事吗?”
我委婉地如此问道。面向琪莉的诺芙将视线移向了我。目光一对上,诺芙的眼睛便眯得更细了。
“是说像从弟弟身上感觉到的东西,吗?”
果然察觉到我的魔力了吗。
我正犹豫着这种时候该怎么回答,诺芙再次向我问道。
“既然说到了那就问问吧,弟弟。弟弟是什么?”
……奇怪的问题。
诺芙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感觉不到对我的警戒或是厌恶。硬要说的话是好奇心吗。当然这个暂且不论,我觉得她向我抛来的问题相当有攻击性就是了。
这个嘛。
没考虑过。
我是什么?
在我向自己抛出问题而暂时没有回答的期间,琪莉代替我向诺芙答道。
“对人不能问‘什么’而是该问‘谁’不是吗,修女大人?”
虽然她脸上露出了一如既往的礼貌的微笑,但声音总觉得似乎有些生气。
“是。如果是人的话。”
“是人。”
“我不认为人身上可以弥漫着那种程度的魔力。”
诺芙的视线再次朝向我。皱起眉头望着我的那视线像是要看穿我的本质一般。
“那种程度的魔力的话,比起人类不如说更接近于恶魔——……”
在诺芙的话语结束前,哐啷的声音打断了诺芙的话。
琪莉握起立在旁边的雷吉纳丝・艾奎拉。仅仅只是,轻轻握了下而已。并且不是剑柄而是剑函。剑与剑函相碰,传来轻轻的金属声。
虽说仅仅如此,但光是这样便已充满了威胁。瞬息间房间里的空气冷却下来。
让所有人都变得敏感后,琪莉露出开朗的微笑再次向诺芙低沉地答道。
“是人。”
断然得没有一丝踌躇。
诺芙沉默了片刻。没有收回朝向琪莉的视线。两个女人之间持续着微妙的心理战。气氛紧张得使人无法贸然插手,因此我与嘉珞只得噤若寒蝉。虽然这险恶氛围的原因似乎是我,但要是平白无故地搀和进去似乎得不偿失。
终结了漫长而冷漠的对峙状态的是诺芙。
虽说是终结,但既没有向我道歉,也没有将话题收尾。仅仅是像没说过关于我的话题一般,自然而然地再次讲起了关于阿丝特莉雅的话题转换了气氛。
“……比起修道院的人们,阿丝特莉雅妹妹的家人们对妹妹她应该更加了解吧?”
“她有……,家人?”
稍微吓了一跳。出乎意料的回答。这么说来伊芙是“转生”成阿丝特莉雅的。至少阿丝特莉雅的家人在同一时间带确实存在。为什么之前没能想到呢。
“阿丝特莉雅妹妹在很小的时候就入籍做了修女,因此其实我对阿丝特莉雅妹妹的家庭关系了解得并不详细。只是几天前听说妹妹她去见了一趟家人。也经常往同一个地方寄去信件或是包裹。”
几天前么。
明明是家人却几天前才开始来往,怎么说也很反常。
关键对那家伙来说即便有着家人,那也不是“伊芙”的家人,而是“阿丝特莉雅”的家人。因此伊芙不太可能从那家人们身上感觉到亲情。毕竟那家伙甚至将转生的自己本身指称为“阿丝特莉雅”并以此来区分现在的自己。
“我替妹妹她寄过信,那时的住址是莫鲁萨巴的名为提古拉的城市。收信人的姓大概是拉丝,什么的……,跟这个相似的名字。因为没有太过留意所以记不太清了呢。”
“莫鲁萨巴吗?温兹的修女为何家人在莫鲁萨巴?”
回问的是琪莉。虽然我觉得是挺敏锐的指摘,但诺芙反倒因琪莉的问题而叹了口气。
“因为神是万国共通的。不会特意追究出身阶层来接纳人。”
无论修女还是司祭,他们入籍宗教的同时就改了姓。意思是大家都是神的子女,总之因此阿丝特莉雅的姓事到如今无从知晓。换句话说,甚至无法确信在莫鲁萨巴的那“家人”是否真的是阿丝特莉雅的“家人”。
琪莉像是想要询问我的意见般,将视线转向我。
事实上没有什么好烦恼的。
无论是不是真的家人,阿丝特莉雅毫无疑问与他们维系着关系。这么一来我们的下一个目的地就决定了。我们必须前往莫鲁萨巴去寻找伊芙的踪迹……虽然不情不愿。
我以似要震动大地的喟然长叹表达我复杂的感受后开口道。
“有人知道提古拉离这多远吗?”
我低低地举手问道,诺芙望向我答道。
“明早出发的话最晚次日下午就能到了。如果需要,我可以准备马车。”
“需要。如果要准备,最好是不会横冲直撞的马车。”
毕竟我可不想经历第二次那惨绝人寰的晕车。
诺芙像是知道了一般轻轻点头后从座位上起身。态度没有一丝不舍,仿佛是在说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了。似乎压根就没想和我们进行过深的私交。
嗯,虽然理解她讨厌我,但这乌合之卒中还有一位公主。她错过和王族扯上关系的千载一遇的机会了呢。嘛,虽然是离家出走的公主。
“天已经黑了,我去叫人准备三位住的房间。马车拂晓时会叫来修道院。除此之外要是还有别的需要,什么时候都可以来找我。”
同一开始打开房门进来时一模一样,诺芙面无表情地以没有抑扬的语调仅仅只是依次告知了传达事项后挪动起脚步。我的视线追随着诺芙飘扬的面纱边角,在诺芙正要离开房间时叫住了她。
“那个。我有件事想问。”
把门打开了一拃,诺芙转身看向我。
“阿丝特莉雅……,曾是个善良的孩子吗?”
刚说完就后悔了。什么啊,这。又不是把孩子送去学校后来旁听的家长。
诺芙面对我的话语歪起脑袋。视线刺在我的脸上,似在盘问着“看上去最异常的你为什么好奇那种事”。
“是位有才能的妹妹。”
模棱两可的暧昧回答传来。似乎是并不善良的委婉表达。
我没有反驳,诺芙也似乎想不出更多要说的话,就那样转过身去离开了房间。
有才能的孩子。
确实伊芙是个有才能的孩子。虽然是我教的,但她聪明得能举一反十。尽管有些粗糙,却也是能自己创作构筑式的魔法师,所以那才能毋庸置疑。
字面上而言那显然是称赞的话语。即便如此我却感觉不到称赞,或许是因为回答时诺芙脸上转瞬即逝的表情。回答的最后,面无表情的脸上仿佛覆盖了一层油纸,惋惜的神情转瞬即逝,一定。
——不,兴许那只是我心情的投影罢了。
噗通,再次坐回沙发上,我叹了口气。


* * *

在修道院的日程十分短暂。
吃完迟来的晚饭后,我们在诺芙的关照下得以确认伊芙的房间。年轻的司祭为我们打开了锁上的门,“应该没什么特别的……”如此嘀咕道。正如其所言,伊芙的房间里并没有值得一提的东西。小小的书桌和床,以及衣柜里挂着的几件风格相似的修女服,这便是全部。琪莉以虚无的表情站在入口处,望着房间里喃喃自语道。
“真的没有一点‘阿丝特莉雅’呢。”
那是单纯的感叹还是惆怅的表达,我不得而知,因此我没有做出任何回复。
之后我们在各自被带去的房间里度过了一段时间。即使隐藏起了魔力,也并非丝毫没有暴露的风险,难保没有像诺芙一样神力强到能察觉出来的其他司祭,因此我无法在修道院里胡乱转悠。关键精神上十分疲劳。毕竟来这里后就一直不停地启动着魔法。
然后即使再到处转悠,恐怕与伊芙和恶魔相关的线索也不会出现。
我将疲劳的身体躺倒在床上。本以为马上就会睡着的我结果难以入眠,度过了出乎意料的漫长的夜晚。我平躺在床上,无所事事地反复观察着天花板的纹路。内心复杂。
琪莉和嘉珞两人对待决定都是毫不犹豫而斩钉截铁的性格,但很遗憾我不是。小心翼翼而充满疑虑地迈出一步又一步从而走完所有的路。这究竟是对的吗。想要让伊芙回头难道不只是我的傲慢吗。难道不是辜负了琪莉的心的行动吗。不如说反倒捅了好不容易沉寂下来的不幸的马蜂窝不是吗。
——然而若是就此停下,什么都不会改变。
像是整理各种思绪一般,我用力闭上眼睛以致眉间皱起,努力思考着。
明明有着满溢而出的魔力,我为何依然如此懦弱。
想要变得更强。更强。强到内心不会动摇。
我一边如此想着,一边努力使自己入睡。



我们决定在太阳还未升起的朦胧的拂晓离开修道院。
幸好诺芙为我们准备的马车早早地就等在了修道院的门前。将行李差不多装上马车后,东边的天空开始变得明亮。琪莉先上了马车,其后嘉珞一边跟着乘了上去一边扯开嘴角打了个哈欠。
我在乘上马车前,望了一眼修道院的方向。并不确信这般不辞而别是否真的好。或许是在回应我的这般心思吧,我发现了站在修道院门前的诺芙。诺芙即便在这早早的拂晓也依旧以毫不散乱的穿着站着,笔直地望向这边。
——莫非是出来送别的吗?
昨天在会客室分开后她甚至在晚餐的座位上也没有露脸,因此我丝毫没想到她会出来送别。
——道别……果然最好还是做一下吧。
我们三人中我是最年长的。因此不是推脱给其他家伙而是我自己来道别更为合情合理……虽然魔王谈论情理有些可笑,但反正她那边还不知道我是“魔王”。
“魔王,不坐上来吗?”
“等一下。我去道个别。”
此时方才发现诺芙的琪莉“啊啊”地吐出感叹。是在肯定我的话吗,不然是因为琪莉也没想到诺芙会出来送别吗,究竟是哪边,我不得而知。总之,我转身朝着修道院的入口方向走去。
诺芙像是等着我来一般,一直以沉着的面无表情凝视着靠近的我。
“这段时间多有叨扰。我们差不多该走了。”
“是要去提古拉吗?”
“嗯,承蒙你告知。”
诺芙微微侧过头确认我后方乘在马车上的琪莉与嘉珞。
“……弟弟。”
“嗯?”
“我对于弟弟或是妹妹们的身份,什么都没有问吧?”
我没有说话,而是摇了摇头。虽然确实好奇,但为了不暴露我或是琪莉的身份,我还是闭上了嘴。
“因为神已经让我看到了,你们会来这里。”
“这是什么意思?”
“我有‘预知之恩赐’。通过梦能看见未来。”
恩赐不是魔法而是神的领域。
神力强大的司祭们能像魔法师们使用魔法一般行使能力。那便是“恩赐”。魔法师无论魔力有多强大也得不到的能力,——预言、预知、治愈、幻像——嘛,记得这些种类是300年还要往前从某个大司祭那听来的。
“是说因为已经知道了,所以身份之类的就不重要了吗?神不是也有可能以警告的意思让你看到吗。这些家伙们很危险应该事先避开,之类的。”
“弟弟会伤害我吗?”
“是谁说我近乎恶魔的?”
“啊啦……是位记仇的弟弟呢。”
诺芙用长长的衣袖遮住嘴哧哧地笑了。遇见诺芙后这是第一次看到她笑。仿佛给面无表情的人偶特意画上嘴角一般,极其不自然的笑容。
“我不打算撤回那句话。弟弟的魔力强大得甚至有些危险。毕竟超越了人类所能承受的水准。”
“既然如此再多怀疑我们一些……”
“自从我侍奉神以来已经过了四十多年了。在揣摩神的意思这件事上,比起不相信神的弟弟要更为擅长不是吗?”
诺芙似是叱责般地说道。她这么一说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再加上要是继续追究下去,即使说服了诺芙,不利的也只会是我这边。愚蠢的我。
“所以,事到如今才说这话的理由是什么?”
“其实我昨天也做梦了。”
“预知梦吗?”
“是。不过在说出预知的内容之前,我有一件事想问。”
“有事想问?问我?跟预知有关吗?”
“要说有关也有可能有关……,也可以说是个人的好奇心。”
一脸面无表情地谈论好奇心真的很违和。从她的语气中感觉不到追究我的意图,因此我轻轻点头允许了她的提问。看到我点头后,诺芙用衣袖遮住嘴,压低声音向我问道。
“两位妹妹中哪位是恋人。”
“……咳咳。”
我下意识地咳出声来。竟然攻我不备,可怕的女人。
“为,为,为,为什么好奇这个?”
“看来在那两位中有恋人呢。既然没有否定。”
“不,那个,到底预知的内容是什么才会好奇这事。”
“魔力正涔涔地漏出来,弟弟。”
像是在代言我混乱的精神状态一般,隐藏魔力的魔法变得千疮百孔,以致不时地破碎开来。要是再没完没了地辩解下去连我都想往自己脸上啐口吐沫了。因此我没有辩解,而是用一只手捋了把脸,努力以此来整顿迷迷糊糊的精神。脸上传来的温度比手掌中的温度更烫。
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我这般模样的诺芙呼出浅浅的叹息后再次开口道。
“我在梦里看到了弟弟的孩子。”
“……唔嗯?”
从我的喉咙中漏出了姗姗来迟的恍惚声。
我的孩子什么的,还以为我听错了。不,希望是我听错了。
“在梦里,看到了,您的,孩子。”
像是将我的这般期望与现实核对一般,诺芙一段一段停顿着重新说明道。感觉我好不容易整顿好的精神再次飞去了别的次元。
我的孩子什么的。是说我会有孩子吗?恐怕,和琪莉?
我终究还是和琪莉越过了不可越过的那条线了吗?!未来的我,干得漂……,不,不对,去死吧!你这丧尽天良的家伙!
不过确实好奇。我和琪莉的孩子什么的。长得像琪莉的话不必说肯定很可爱。10年前的琪莉也十分可爱,酷似那样的琪莉的生命竟然还会再增加一位,难道不是很让人期待吗。应该积极提倡一下。女儿的话就更好了。那小小的孩子缠上来叫“爸爸”的话,这世界似乎也能为她征服。
我在脑海中间接体验了父母的一生后,用手背揉了揉湿润的眼睛望向诺芙。
“……新娘入场时父亲要站在右边对吧?”
“妄想已经进行到了那里吗?差不多还请回到现实。”
诺芙冷静地践踏了我的梦与浪漫。
“不仅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而且也不是那么充满希望的未来。”
“到底看到了什么?”
“废墟。”
诺芙冷静地将我的梦与浪漫,切切实实地践踏得很痛。
“一切都崩解坍塌的废墟。看上去五六岁左右的孩子赤裸地站在那废墟中。然后弟弟面朝那孩子站在那对面。我因为站在孩子的背后所以只能确切地看到弟弟的脸。”
……嗯?等一下。
“就凭这些应该不知道那孩子是不是我的吧?”
“不。那一定是弟弟的孩子。”
“根据什么?”
“因为我听到了孩子呼唤弟弟的话语。”
说到这里,诺芙像是察言观色般将视线瞥向我的背后。我也转头确认马车的方向。琪莉和嘉珞没有注意到这边而是在说着什么话。事实上即使在这边拔高音量也应该传不到马车那里,但诺芙却对周围警戒得过分。
片刻,诺芙的视线再次朝向我。诺芙的神力与我的魔力碰撞的酥麻感渗入皮肤底下。



“父亲——”



——霎时间。
像是划破紧张感一般,钟声传来。
我反射般抬起头,仰望修道院的方向。从建筑的钟塔上远远传来的钟声沉沉地震动着空气。诺芙也慢慢地转身,仰望钟塔的方向。
“……时间过得真快呢。”
钟在五分钟的漫长间隔后再次敲响而又停下。直到钟声停下为止,我们一直沉默不语。钟声停息后,诺芙方才再次转身看向我,露出与40多岁的女性颇为般配的从容而慈祥的微笑。是我见过的微笑中与她最为般配的一个。
“送别就到这里吧。愿神庇佑那漫长的旅程。”
点头告别后,诺芙从我面前转过身去。我慌忙抓住诺芙的肩膀让她停了下来。
“等一下。这就完了?为什么把那事告诉我?你想要我做什么吗?”
“不用。”
“啥?”
“不用做任何事情。仅仅只是,我考量到神是对弟弟有深意才让我看见了那样的梦。所以还请别向我询问理由。我不过是个听差而已,并非引路人。”
诺芙像是要堵上我的话一般断然说道。确实有效果,我虽然总觉得该说些什么,却终究说不出一句话。
结果我欲言又止了好几次后,遂即只得放弃并再次放开了诺芙。



马车飞驰在石子路上,一如既往颠簸得厉害。
嘉珞并不在乎颠簸,把头靠在马车壁上睡了过去。脖子完全转向一侧,让人担心那样子脖子会不会折断。
琪莉也将头靠在我的肩膀上睡着。两只手臂紧紧抱在我一侧的胳膊上,让我难以活动。胳膊渐渐发麻,但我只能将这一侧的手臂当作给琪莉的祭品。因为我不想弄醒琪莉。
我为了让琪莉睡得舒服些而调整坐姿后,将身体贴在木制靠背上。本就颠簸的马车加上没有弹性的座椅,没有一件让人满意的事。有节奏的震动让我内心隐隐有些不安。我像是排遣那不安感一般,紧紧握住了抱在我胳膊上的琪莉的手。
——诺芙所看见的那未来究竟意味着什么。
废墟。小孩子。以及我——光是单词的罗列便让我想起了300年前我所摧毁的村庄。萦绕着不祥感的未来使我内心发寒。然而我并不知道,为了阻止,或者说为了改变那不祥的未来,我究竟该做些什么才好。
——离开城堡真的是正确的吗?
我对根源的部分产生了疑问。
不由得长吁一口气。
此时,我握着的琪莉的手动了。醒了吗,我转头看向身旁,琪莉依然发出均匀的呼吸声睡着。即便如此,琪莉的指尖却摸索着我的手,而后十指相扣。像是手指与手指交叉着缠在一起后方才安心似的,琪莉紧紧地用力牵着我的手。明明是睡梦中的动作,还挺精准的。
从牵着的手中依稀传来琪莉的脉搏。
将我从城中拽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琪莉。
如此想着,神奇的是,我感到之前的疑问变得微不足道,不禁发出苦笑。我将头靠在了琪莉靠在我肩膀的头上。尽管琪莉的金发挠着我的脸颊与脖颈,但我感到自昨晚起就迟迟不来的睡意一下子涌来,于是闭上了眼睛。



本帖最后由 CjangCjengh 于 2020-5-9 20:26 编辑

2.孤屋里住着兄妹

目的地“提古拉”虽是乡下却是个有模有样的中型城市。面积看上去大概是艾雷巴多山下村庄的两倍,人口众多,朝气蓬勃。大路上铺着的石子意味着时常有马车来往,难以寻见单层建筑反映出居民们的富裕。街上熙来攘往,吵吵嚷嚷,让我瞪圆了眼睛,有些无精打采。
换句话说。
“要死了……!”
在家里窝了300年的魔王无法适应。
虽然上次逛完村子祭典后,我对外出自信满满,对不起。那是不像话的错觉。是我的傲慢。那种穷乡僻壤的祭典什么的,跟这城市的日常比起来简直微不足道。这里是地狱!不,比地狱更嘈杂!
“真是丑态百出呢。这样拖着你走很累的,唉。”
“你……,等到了60多岁病恹恹的时候我再把这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你……!”
“是吗?我就算到了60岁也比你要有朝气吧?”
偏离大道的人迹罕至的巷口。
嘉珞尽情奚落着早早做出放弃宣言跨坐在木箱上的我。琪莉也蹲坐在我的旁边,一脸担心地询问我的安否。
“魔王,没事吧?”
有事。但我没有回答。因为太丢脸了。
我一避开视线,琪莉便跟着我的视线移动位置坐下,以尽可能开朗的语气激励着我。
“没关系,魔王。不用害羞。魔王已经400岁了,并且至今为止一直蛰居在家过着家里蹲的生活吧?我已经知道魔王的体力只有一星半点,所以完全不用慌张!”
“琪莉,别说下去了。不然我要消失在自蔑感中了。”
“总之他就是这种恶劣本性。怎么办,公主殿下?得想办法在日落前找到那拉丝啥啥的家。”
“唔呣,是呢。总归还是我们两人去更快吧?”
琪莉一边回答嘉珞的话,一边利索地掸了掸衣服起身。
“魔王就在这里看行李休息一下。这样应该更好。”
“……抱歉。我有口难辩。”
“不。就算不是因为魔王,比起带着行李转来转去浪费体力,还是这么做更有效率。”
我心里是想当场霍地从位置上起身,“我可不是没心没肺到会把苦差事全推给你们的魔王!”这般霸气地喊道的。但今天我决定就这样当个没心没肺的魔王。毕竟要是为了排遣罪责感而硬是一起跟上去,显然也只会成为她们两人的累赘。唔呣,所以这里就妥协着享受老人的优待福利吧。
……虽然作为辩解的例子莫名地有些悲惨。
“那我们走了。”
“看好行李,体渣。”
琪莉和嘉珞留下简短的告别后离开了巷子,很快便参杂在人群中消失了。



时间眨眼即逝。
到达提古拉时还悬在中天的太阳渐渐西斜,不知不觉间黄昏已降临街头。多亏休息了一会,我的状态也恢复了。我盘坐在木箱上,出神地仰望着渐渐变为橙色的天空。
——……是鸟。
对面建筑的屋顶栏杆上停着黑色的鸟。并不值得奇怪。应该是鸽子或乌鸦这类街上常能见到的鸟,巷子口一传来骚乱声,鸟便逃也似的毫无眷恋地飞去了某处。
我也将关注点转到了巷子口。虽然街上本就很吵,但传来的声音种类却不同。参杂着谩骂的男人的叫喊传来,并且可以感到那声音正逐渐靠近。那滔滔不绝的声音的音量渐渐拔高,片刻后便传入我的耳中。
“抓住那家伙!抓住那小偷!”
嗯?小偷?
像是回答我的疑问一般,巷子口一名少年露出了模样。宛如进入曲线跑道的赛跑者,少年滑倒似地减速打弯,冲进了我所在的巷子里。
看上去是10代中期左右的年轻男孩。戴着遮住一半脸的巨大眼镜,穿着比自己身体还大的松松垮垮的衣服。皮肤苍白,头发也是泛着青色的银发,整体看上去很柔弱。长相比起偷窃似乎跟坐在书桌前学习更为般配的少年。
不过要是外表就能决定善恶,我也不会是魔王了。
“抓住那家伙!哎呀,帮我抓住那家伙!”
隔了几秒,这次是胖乎乎的中年男人跑入了巷子。
男人像是要当场背过气去一般涨红着脸。肚子看上去大得似要绷开裤子纽扣,确实不是适合长距离奔跑的体格。证据是,尽管少年的速度并非那么快,两人间的距离却在渐渐拉开。
——偷了书吗。
少年跑过我旁边时与我对上了眼睛。
他怀里抱着自己上半身大小的书。那书用银箔装饰着,乍一看也知道价格很贵。少年气喘吁吁的声音赤裸裸地传来。充血而红得发烫的脸颊看上去挺可怜的。体力应该快到极限了。
少年似乎没把坐在木箱上的我当成障碍物,立刻将朝向我的视线移回了路的前方。
如此,在少年将要经过我旁边的时机。
“□□□□。”
我咏唱起始动语。
这不是当然的吗?偷窃可不好。
“唔,唔噢噢噢?!”
少年的身体失去重力呼地浮在了虚空中。接着顺势坠落到地上。并没有飘得那么高,所以应该不会伤得太重。不过我作为加害者也并非不担心,因此强忍着麻烦从位置上起身靠近少年。
“没事吗。”
少年灰头土脸,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少年大概是对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有些惊慌,我一靠近,他便撑在地上坐起身来,用惧怕的目光盯着我。似乎一下就察觉到了是我的魔法在作崇。嗯哼,是学习魔法的学生吗。滚落在地上的书似乎也是魔法学书籍。
这么说来曾经听琪莉说过,莫鲁萨巴魔法师比较多。
在此期间,少年踉踉跄跄地从地上起身,用两手扶了扶眼镜。手指细长。是没干过粗活的人的手。少年草草掸了掸沾在衣服上的灰尘,立刻将自己所能表达的所有愤怒倾注在表情中瞪着我。眼镜里面所能看见的少年的眼瞳是青色的。
“为什么插手。”
少年说道。甚至连声音都很柔弱。究竟,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我感到了疑惑。
“偷窃可不是好事,孩子。”
“谁做了那种——……!”
“总算抓到了,你丫!”
在少年似要撞开我而大步靠近我面前的瞬间,突然一只胳膊嗖地冒出来揪住了少年的领子。大肚子男人此时终于追上了少年。男人的力量很大,以致少年矮小的身体很轻易地就被晃来晃去。
“你知道那书有多贵吗?!你这臭小子!那是你这种穷光蛋可以染指的吗?!上次偷书的家伙也是你这厮吧?还当我不知道!”
嗯哼,还是个惯犯呢。做错了事就得挨罚,——在我如此想的瞬间。
“今天就让你彻底死在我手上!”
男人朝少年挥拳。
????,同这般钝浊的声音一道,少年的身体再次倒在了地上。戴着的眼镜也顺势飞走了。
瞬息间发生的事。我没来得及阻止。甚至由于吓了一跳,我一时想不出该做些什么。在我这般犹豫不决之时,男人开始用脚踹着倒在地上的少年。
“去死!去死吧你这崽子!年纪轻轻光学些不三不四的勾当!”
少年被倾注了愤怒的皮鞋残暴地践踏着。如虫子般蜷缩起身体的少年沐浴在暴力中甚至连惨叫也发不出来。只有哑咽的喘息声稀稀落落地传来。瞬息间,加害者与被害者反转了。
喂,等一下。
我可不是期待着这种结果才帮你抓住他的诶?
“停下,喂!干什么呢?!对小孩子也太过分了吧!”
想着必须先阻止他,我拽住男人的胳膊喊道。行动一受到阻碍,男人便神经质地甩开我的手。转身看向我的男人的眼睛因充血而涨得通红。那是无论谁只要抓住了就让他死的气势。
“你是什么玩意!干嘛插手!”
唔呣。不管是这家伙还是那家伙怎么都把我当成多管闲事的人了。
“他还小不是吗。不能使用暴力而是该教育开导他。孩子可是,那个,啥来着……,对。未来的梦与希望啊。”
“什么梦与希望,你还真会说呢。压根就没希望,嗯?教育?开导?”
男人将愤怒的矛头转向了我。这,帮他抓贼反倒被骂了。
并且……,唔呣……现在少年静悄悄地爬在地上的模样怎么看都是打算逃跑。看那小子。已经爬了那么远甚至还戴好了自己的眼镜。
然而男人正热衷于拿我撒气因而并没有察觉到少年的动作。怎么办。我是该告诉他还是装作不知道。不过告诉他的话,这男人,大概会像抓虱子一样把少年殴打一顿吧。
“您也很可疑,不会是一伙的吧?!是吗?!哎呀,对啊。也是,那长得弱不禁风的家伙怎么可能有独自偷东西的胆量!我不会放过你的!把你们俩家伙都送去治安队……,唔嗯?!”
啊。
男人发现了少年。彻底发现了。
判断状况需要几秒的时间。少年的动作更快。没打算扶正戴歪的眼镜,就那样从地上起身撒腿跑出了巷子。男人试图抓住少年,一边慢半拍地伸出手一边追赶上去,但已经迟了。男人跑了五六步后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事实。
所以他再次回到了我这里。
妈的。
这次我被揪住了领子。这真是。
“他妈的,你想干嘛!都怪你丫让小偷跑了!我准备了好久今天才总算抓到了那家伙,都怪你这厮!”
我晕车似乎还没完全好,所以拜托不要抓着我的领子摇来摇去。
“嗯,不好意思,不过书还在那里……”
“啥?!那么脏兮兮的书怎么再卖出去?!说这种话你知道那书有多贵吗?!”
“无论如何这里先把我放下来,然后用对话……”
虽然想过用魔法,但回想起村子祭典时的事情于是便打消了这念头。因为似乎会平白无故地将骚乱扩大……
“赔我!赔我啊,你丫!这都怪你,你给我负责!”
“啥!我为什么必须赔你书钱!”
“这不当然的吗?!你赔我书钱……!书钱……,对,书钱!”
……不管他嚷嚷啥了,要不就这么逃吧。
与我的不知所措不同,源源不断地发火的男人的表情反倒平静了下来。男人的脑海中似乎结束了某些盈亏计算。不,为什么这种时候反倒理性得惊人啊,这大肚子男人。
“哎呀,对了。您赔我书钱不就好了。那本书,以及前段时间那小子偷走的书的钱,加在一起您正好需要付3万基纳。这样就两清了。”
“不,我跟刚才那小家伙没有任何关系!为什么我要付……,咕!”
男人再次揪住了我的领子。多亏此,我以自尊扫地的姿势被吊了起来。
“不然您就代替刚才那小偷去监狱吧!”
监狱什么的,更讨厌!
现在我和琪莉是伪装身份偷渡来莫鲁萨巴的处境。要是被治安队带去暴露了身份,各个方面都很头疼。莫鲁萨巴的王子作为人质被扣押在温兹的这种人心惶惶的时期,要是暴露了莫鲁萨巴的城市中心不仅有敌国公主而且还附带有魔王的话……!
“来,快掏钱!”
“我,我会付钱的!”
结果我做出了投降宣言。
事实上我并不知道3万基纳有多值钱。不过问题能用钱解决难道不是好事吗。反正所谓钱就是时有时无的东西。用3万基纳拯救了一位饱受暴力摧残的少年,也拯救了因小偷遭遇损失的这男人,亦拯救了险些被混乱笼罩的城市。除了我,大家都得到了和平。
对,除了我。
然而准确地说1小时后。
琪莉和嘉珞回来时,我不得不怀里抱着价值3万基纳的魔法书籍迎接她们。即便想要藏到某个地方去,但由于体积太大,甚至塞不进包里。虽然我动员出我所知道的各种美辞丽句以及有模有样的词语来陈述书的价值。解释了在书上投资3万基纳绝不是浪费。
结果被嘉珞扔来的书砸了。
甚至连琪莉也没有阻止。



……啊啊。不堪的人生。


* * *

柑橘色墙壁与青绿色屋顶的2层建筑,坐落在脱离中心街道的空旷的城市外郭。周围没有别的像样的建筑,十分幽静。四周长着花草,甚至没有篱笆,以致无从知晓到哪是这家的领域。况且花草高矮不一,像是很久没有人打理过。建筑本身小巧而淡雅,恰似童话中出现的外观,不过与之相反,周边的氛围却有些凄凉。
现在我们并排站在那建筑前面,以一模一样的姿势仰望建筑的屋顶。
“拉丝图罗家。”
琪莉像是说明般地挑起了话头。
“幸好邮政厅的人们记得。说从温兹的修道院偶尔会有信寄来,收信地址是外郭的偏远地方。”
我一边托抱着拿来的价值3万基纳的书,一边望向琪莉。
“是伊芙的……,阿丝特莉雅的真正的家人没错吧?”
“这个还不知道。毕竟完全没能遇到了解拉丝图罗家私事的人们。”
只能亲自去问了吗。
我出于紧张感深深地呼吸了一次后登上了玄关的台阶。琪莉和嘉珞跟着在我的背后站成一列。台阶很狭窄,因此无法横着站一道。我拽住了门口旁边挂着的绳子。清脆的铃声便从门里边叮铃叮铃地传出。
“拉丝图罗先生——”
我大声呼唤着人,但并没有反应。于是这次我没有响铃而是敲了敲门。咣咣的敲门声,确实比铃声更大更清楚地回荡在房子中。
“拉丝图罗先生——”
我暂时等了会回复,但得到的却只有沉默。
不在家吗。
作为最后的尝试,我更加猛烈地敲门喊道。
“拉丝图罗先生。在里面的话就稍微开——唔噗吓?!”
第三次有了回复。
指被泼水。
超乎寻常量的水言之不预地从头顶倾倒而下。是能让我浑身湿漉漉的量。
由于过于懵逼,我以敲门的姿势就那样宕机了。
停在虚空中的我敲门的手、紧紧黏在额前的刘海、抱着的书,以及从外套上滴落的水珠,只有这些告知我时间并没有停下而是仍在流动。脚下的水洼凄然地传来嗒,嗒,嗒的水滴落的声音。
我为什么。到底搞错了什么才会被泼成这幅……!
“唔哇……,好危险。”
背后的嘉珞从容地嘟囔道。
此时我方才确认身后。明明刚刚还紧挨在我背后站着的嘉珞和琪莉,不知不觉间朝那边退了十步站着。两人完全没有遭到泼水伤害,依然是一副干爽的模样。
当然遭受这惨不忍睹的灾难的只有我一人这事实虽然可以说是幸运……究竟是什么,这从深处沸腾而起的遭到背叛的感觉。
“抱歉,魔王。不由自主地就躲开了。”
“哎,公主殿下为何要道歉?!公主殿下没有做错!都怪那家伙反射神经不好吧?所以都是那家伙的错!”
“唔嗯……其实我以为魔王也察觉到了所以会用魔法的……”
琪莉一脸悯恻地望着我,在话语的最后含糊道。
喂,喂。这是什么意思。我又不像诺芙那样有预知能力,怎么知道头上会有水浇下来?显然是瞬息间感知到水泼下并能够躲开的你们的反射神经太反常了吧?为什么反倒把我说成是不正常的家伙,究竟为何。
就在我感到无比委屈而打算向嘉珞和琪莉说句话时。
“滚!别吵了快滚!”
紧接着水,超乎寻常的叫骂从头上倾泻而下。
稚气未脱的女孩子银铃般的声音。我们三人此时方才抬头仰望建筑2楼。
2楼窗户中站着两手拿着空铁桶瞪着我的双马尾女孩子。萦绕着青色的银发在落日的反射下闪耀着红光。



眼睛一对上,女孩子便像是要当场扑过来似的露齿吼道。似乎是打算威胁这边,但很遗憾画虎不成反类猫。而且还是只脾气暴躁的猫咪。
泼水的就是你这家伙吧。
“你这家伙,这是什么意思?玩笑也开得太过分了吧!”
我举起两臂,一边展示仍然嘀嘀嗒嗒地滴水的身体一边喊道。然而女孩子却对我的反应嗤之以鼻并开始奚落道。
“真好瞧呢!所以你就来别人家吵吵嚷嚷的?!”
“哈啊……,孩子。怎样都好,能帮我叫下大人吗。”
总不能以孩子为对手继续吵嘴。而且太阳也渐渐开始落下了,所以心里有些急躁。
然而女孩子却因为我的话更加勃然大怒。是以为我要去跟大人告状吗。女孩子犯下了将拿着的铁桶准确地瞄着我砸下来的蛮行。
幸好铁桶被我顺利躲开了。同咣的金属声一道,撞在台阶栏杆上的铁桶显而易见地瘪了下去,滚落到了台阶下。
是要砸得多认真铁桶才会瘪成那样啊。那小鬼显然怎么着都是想杀害我。
“滚!叫你滚!想都别想再来这个家!”
震耳欲聋。轰动周边一带的狮子吼。
要事还一句都没讲就吃了个闭门羹。虽然预想到了获取伊芙的情报会很难,但没想到压根开不了头。我不知道吃闭门羹的理由,所以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我回头看向琪莉和嘉珞。然而两人似乎也没有好办法,只是一脸苦涩地摇头。
现在只能撤退了吗。
我以长叹整理了一下现在的状况。总之现在这家里似乎没有大人。不可能继续与那无法沟通的女孩子拌嘴。姑且只能先在日落前决定下榻处明天再来了。
然而有时幸运的天平也会倾斜向我这边。
在我彻底放弃之时,意料之外的帮手出现了——当然那本人没有一丁点帮助我们的想法就是了。
“你们是干什么的?”
从路的那端传来充满警戒的声音。我们三人自不必说,连建筑2楼的女孩子也将头转向了声音传来的地方。神经质的声音的主人公是邋里邋遢的寒碜模样的少年。苍白的脸与红润的腮的稚嫩外貌,衣服的尺寸比自己身体还大以至于看上去更加矮小的少年,巨大的眼镜内充满警戒的视线向我们投来……
……啊咧,等一下。
那家伙,好像在哪见过。
少年的视线也朝向了我这边。似乎和我有着相同的疑问,他细细地眯起眼睛哧地伸长脖子望着我。
莫非,那家伙。
“……偷书贼?”
“魔法师?!”
“哥哥!”
啥?!哥哥?!
从建筑2楼冒出了完全意想不到的称呼。琪莉和嘉珞,以及我同时望向双马尾的女孩子。女孩子一脸满是担心的表情望着少年。
咦,所以,啥呀这是。现在关系图该怎么画?所以这个眼镜少年是耍了我的偷书贼,偷书贼是那脾气暴躁的女孩子的哥哥,也就是说这少年也是这家里的人,姓拉丝图罗的,简而言之就是阿丝特莉雅的家人?
“……啧!”
在大家混乱的期间,少年做出迅速的判断,掉头沿原路开始奔跑。或许是以为我会来抓自己。在我纠结该不该去追逃跑的少年时,在我一步前的琪莉做出了迅速的对应。
“嘉珞。去抓住他。”
琪莉低沉而稳健的命令一下达,嘉珞便滑地而动。少年无论有多快也不可能快得过嘉珞。本来少年的运动神经看上去就没那么好。白天少年能够跑掉只不过是因为大肚子男人的运动神经更加笨拙罢了。
不出十步便追上少年的嘉珞以恶狠狠的姿势将少年撂倒在地骑在了那上面。少年试图脱身,一边发出惨叫一边挣扎着,但嘉珞用两膝压制住了少年的手臂使其彻底动弹不得。没拔剑就已经算是幸运了吗。
“干什么?!住手!给我住手!”
双马尾女孩子以苍白如纸的脸喊道。她嗖地将上半身探出窗外,以致稍不留神就似乎就会滚落下来。
“马上松开哥哥!不然我不会放过你们的!我会把你们全都杀了!”
与叫骂声相反,眼睛里泪水汪汪。完全构不成威胁,不如说有些可怜。这,唉,感觉完全成了欺负弱小女孩子的恶徒。这样作为魔王的业绩上就又追加了一行非我所愿的恶行吗。
然而琪莉以面对哭喊的女孩子没有一抹同情心的表情威胁着女孩子。
“只要满足我们的要求,我们就会保障人质的安全。”
威胁得这么做,像是在教授这般规矩一般,声音低沉平静却杀气腾腾。唔呣,虽然我已经见过一次琪莉的这种面貌了,但果然每次看到还是吓了一跳。琪莉也有这样可怕的一面呢。
“你们还想要什么?!现在真想要给你们也没钱了!”
——……钱?
我瞥向琪莉。琪莉似乎也对女孩子的话感到诧异,轻轻皱起鼻头。不过并没有回问而是冷静地提出协商。
“我们是来这打听阿丝特莉雅的消息的。所以希望你能和我们好好谈谈。”
“阿嚏!”
“……然后最好能帮我们把湿衣服弄干。”
恰逢其时爆发出的我的喷嚏让琪莉又追加了一件事。嗯,有点难为情呢。
女孩子一脸泫然欲泣,身体瑟瑟发抖。一定是因为自己被单方面地威胁从而自尊心受伤了吧。紧闭嘴唇一言不发的女孩子立刻呼地从窗前消失了。
我向琪莉悄悄问道。
“她是打算就这样视而不见吗?”
“应该不会。看上去没那么歹毒。”
琪莉以充满确信的目光如此说道。
接着像是证明这句话一般,从房子里隐约传来咣噹噹的响声,不多久紧闭的大门便大大敞开。对我倾注了水洗礼的女孩子冲了出来,无视了我和琪莉,向着被嘉珞压制住的自己的哥哥跑去。
“哥哥!哥哥!”
嘉珞向旁边闪开,双马尾女孩子猛地搂住了少年。无比揪心,催人泪下,以致我不由得感觉我们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
不过他们揪心归揪心,琪莉似乎丝毫没有就此心软的迹象。
“我们已经放开你哥哥了,所以你是不是也该接受我们的提案?”
“烦死了!把人整成这样还说得出那种话?!看看哥哥的惨样!”
少年脸上伤痕累累。因为今天白天被书店主人暴揍了一顿。女孩子紧紧捧着少年的两颊,瞪着琪莉叫嚷道。少年的脸在女孩子的手中宛如糯米糕一般被捏来捏去肆意揉搓着
比起脸上的伤口,内心的伤口似乎正在实时地增加,为了你哥哥,我甚至都想让你别再给他的脸按摩了。
“罗罗娜……,我没事的所以快停下……”
果不其然,坐在泥地上的少年以蚂蚁般的声音向女孩子说道。
罗罗娜。唔呣,看来是性格糟糕的双马尾女孩子的名字。罗罗娜・拉丝图罗,这样吗。是与性格不相称的挺可爱的名字呢。
“然后……你们是谁,要问姐姐的什么事?”
与要事也不确认就想把我们赶走的罗罗娜不同,罗罗娜的哥哥似乎更好说话。我们三人为了征求该怎么解释的意见而望向彼此,结果自然而然地得出结论让琪莉来介绍我们所有人。
“这位是阿丝特莉雅的老朋友。”
琪莉首先指着嘉珞如此说道。
开头不错。只要说我们跟阿丝特莉雅比较亲近,这两人对我们的警戒心也会稍微解……
“这位是被阿丝特莉雅跟踪的被害者1号。”
……嗯?
“然后我是险些被阿丝特莉雅洗劫灵魂的被害者2号。”
……唔唔嗯?
诚实。诚实得过分。把对我们完全不利的情报大肆泄露了出来。
不仅是我,甚至连只要是琪莉说的哪怕鸡会上天都会相信的嘉珞也变得一脸懵逼。那哑口无言游移不定的表情,恐怕也正是我现在的表情吧。愣住的不仅仅是我们俩。罗罗娜和罗罗娜的哥哥也是,由于琪莉的过分诚实而露出了气陷的表情。
“那么,可以慢慢聊聊吗?”
但唯独让大家感到困惑的琪莉以“好,怎样”的凛然表情笑了出来。


* * *

总之成功进入家中。
现在我们零零散散地聚集在厨房的圆桌旁坐着。空间和座位都很狭窄,因此围着桌子坐的话就只能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难以移动。我夹在嘉珞与琪莉的中间坐着,像是观察般地环顾四周。
房子正如从外面看到的那般小巧而淡雅。直说的话,挤得爆炸。没有另设客厅,走廊的宽度也狭窄得难以让两人同时通过。即便如此家具却很多,特别是在入口处看到的古家具应该价格挺贵的。不是一般的平民买得起的种类。
用布装饰的墙面、有着花纹的窗帘。横穿餐桌的蕾丝桌布……虽然到处都很别扭却可以窥伺出使用过的痕迹。这饶有情调的室内布景跟罗罗娜泼辣的性格并不相符。究竟,怎么了。
“我是黑杰尔・拉丝图罗。”
气氛一平静下来,罗罗娜的哥哥眼镜少年便先开启了话头。名字叫黑杰尔呢,我点头回应。是与看上去有些柔弱的少年的形象十分般配的名字。
在巷子里第一次见面时也感觉到了,他颇为矮小且有着灰暗的氛围。这或许是因为他表情充满警戒,且刘海太长遮住眼睛的缘故吧。为什么要遮住眼睛。我倒觉得浅青色的眼瞳挺好看的。
“这位是我的妹妹罗罗娜・拉丝图罗。”
黑杰尔用手掌拍着坐在旁边的罗罗娜说道。
所有人的视线聚焦在自己身上后,罗罗娜趾高气昂地“哼”地发出嗤鼻声。她一下子别开头去,荡漾起长长的双马尾。可以深深感到她意识里还没能接受我们。传达出与黑杰尔意义不同的警戒心。
然后我此时方才察觉到,罗罗娜穿着的衣服像校服。左边袖子上刻着看上去像学校印章的刺绣。格子裙的衬裙上隐约露出蕾丝边,不知道是本来就是这种设计还是因为这孩子穿得比较端正才看上去如此。
最近的家伙们的时尚感我简直无法理解。关键裙子是不是太短了,这。
“我是拉丝图罗家的家主。所以有什么好奇的事情尽管问我。”
黑杰尔以沉着的声音如此说道。
“你是家主?父母在哪?”
“那还用问吗?既然哥哥是家主父母当然不在了,这都察觉不出来吗?你,傻子吗?”
“父母因为某些缘由所以不在家。父母的下落你们也要知道吗?”
“不……,不用。是我说话不经脑子。抱歉。”
黑杰尔冷漠的声音让我微微低头。
这么说来琪莉把黑杰尔抓来当人质威胁时,罗罗娜说过没钱了之类的话。恐怕是父母留下一屁股债后,死了或是逃了这两者中的一个吧。300年前也常常有这种事。甚至有为了还债而把孩子卖出去的。
——话说回来……真的很像呢,两人。
我交替看向黑杰尔与罗罗娜,如此想道。
虽然发色与瞳色确实有理由相同,但两人连个子和长相也十分酷似。发型相似得甚至会让人把他们俩搞混。琪莉似乎也跟我想法相同,在我之前向两人询问道。
“难道两人,是双胞胎吗?”
“怎么?双胞胎不行吗?”
“没错。我们两人都同为16岁。”
罗罗娜和黑杰尔依次答道。
通过这次回答,我得出了对罗罗娜的回答充耳不闻更好的结论。总觉得罗罗娜脑海中的某处似乎被设定成了无条件蹦出负面的回复。
话说回来。
明明两人像是从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样,两人和伊芙,不,阿丝特莉雅却完全没有一丝相像。让人感觉不到掺着任何一点相同的基因。与泛着青色的银发的两人相比,阿丝特莉雅是白色与黑色交杂的头发,与两人明亮而透明的青色眼瞳不同,阿丝特莉雅是黑色的眼睛。
不仅仅是颜色。外貌也截然不同。甚至连名字的氛围也不一样。黑杰尔、罗罗娜和阿丝特莉雅如果是同一父母命名,那差异也太大了。
真的是家人没错吗。
“我知道你们和姐姐的关系了,所以告诉我该怎么称呼你们。被害者1,2,总不能这么叫吧。”
黑杰尔用两手扶了扶眼镜说道。硬是要用两只手扶眼镜是习惯吗。
“我是嘉珞・嘉伦。正如刚才所说和阿丝特莉雅是朋友。”
“叫我琪莉就可以了。”
“我是魔王。”
我们快速结束了互通姓名。虽然最后混了个反常的名字进去,但无视掉就好了。
然而从嘉珞的介绍起表情就逐渐腐烂的罗罗娜,听完我的介绍后终究还是嗤了声鼻子。
“啊,是吗?你要是魔王那我就是神。”
竟然为了侮辱我而选择了冒渎神圣。最近的孩子们怎么这么偏激?
总之她肯定没有相信我的话。虽然不知道这是好是坏。
然而黑杰尔却不同。
“剑之公主。”
那低沉的嘟囔,让所有人的视线都迅速朝向了黑杰尔。不过黑杰尔却没有抬头。
“姐姐身上发生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与迪兰多王子联手参与到加害剑之公主的事中,结果失败后逃走了。那剑之公主就是你吧?‘雷吉纳丝・艾奎拉’的主人。”
黑杰尔指着挂在琪莉腰间的异形的剑说道。琪莉瞥了一眼自己的剑,“雷吉纳丝・艾奎拉(相杀之王女)”后耸了下肩。
“这个,被发现了呢。”
“根本没想隐藏不是吗。还堂而皇之地将自己称为‘被害者’。”
“因为要是说谎之后被发现了只会更头疼。好歹我也是不太会说谎的性格。”
“你以为我会告诉无异于姐姐敌人的你们关于姐姐的事情吗?”
“难说吧?也就是说你关于阿丝特莉雅的确知道些什么?”
琪莉挑衅般地说道。因为这句话,黑杰尔的眉间显而易见地皱起。尽管故意装作大人,但从轻易栽倒在琪莉小小的挑衅上来看,果然孩子就是孩子。两家伙要是态度能再温和点就更加可爱了。
总之多亏于此,黑杰尔与琪莉之间产生出微妙的紧张感。怎么也无法轻易开口。尤其是我和嘉珞,以及罗罗娜在看到两人的脸色后成了只有瞳孔动来动去的状态。两人的气势过于锐利,以致我连勺子也不敢放回去。
唔唔,不管是谁都行,给我稍微把这令人窒息的氛围扭转一下。我讨厌争执。
我这般恳切的心情是生效了吗。罗罗娜像是想要说些什么而翕动嘴唇的瞬间——
哐咣咣!这般嘈杂的击破声从大门口传来。
“怎,怎么了?”
嘉珞一边发出恍惚的声音一边率先从座位上起身。右手已经扶在了剑柄上,看来剑士不愧是剑士。
像是回答嘉珞的嘀咕一般,从门口响亮地传来男人粗重的声音。
“喂,小鬼们!藏哪去了!快爬出来还钱,啊昂?!”
话音刚落,像是警告般地哐哐传来东西碎裂的声音。听那脚步声和噪音,不止一个人。
「现在真想要给你们也没钱了!」
忽然想起了罗罗娜说过的话。原来是这个,罗罗娜警戒我们的理由。罗罗娜不知不觉间陷入了沉思,以半坐不起的模棱两可的姿势站着。表情中混杂着愤慨与恐惧,似是要当场哭出来一般。
——那么哥哥黑杰尔……
我转头确认黑杰尔的方向。
与无论如何也想要顶着恐惧当面战斗的罗罗娜不同,黑杰尔深深地低头贯以毫不关心的态度。明明跟我们介绍说自己是“家主”。这,唉,好好守护这个家的似乎不是黑杰尔反倒是罗罗娜。差不多知道罗罗娜为什么长着张可爱的脸却成了那种性格了。
“……我离开一下。”
我一边从座位上起身一边说道。怎么能把孩子们交给侵入到别人家里当场把东西打碎的那些家伙们。
我一起身,琪莉也一边整理着装一边从位置上起身。我以诧异的目光望去,琪莉便向我咧嘴一笑。
“魔王没有说服的才能这不已经是既定事实了吗?与其让争执扩大,不如我去吧。”
“……咕。”
浮想起几天前在祭典上跟村里混混发生争执的事,因此我有口难辩。妈的,对不起。我不会社交。
当然即便如此我也不想把琪莉一个人送去那些混混们那。太危险了。我是说,那些混混们。
“嘉珞,孩子们就拜托你了。”
“我是待机组吗?嘛,我倒是无所谓。”
嘉珞也是会扩大争执的性格。她自己却不知道这一事实。与其让她跟混混们对上,不如让她在这里保护双胞胎。
嗯,好。这样指挥调度就完成了。
“那走吧。”
我离开位置,对琪莉说道。



一出来到走廊上,在入口处发生的惨状便原封不动地进入了视野。
入口处挺立着三名山一般魁梧的壮丁。不过硕大体躯的人们挨挨挤挤在这狭小的家里,看上去不是一般地别扭。并且男人们的脚下,现在正杂乱地散落着被他们砸得粉碎的装饰柜的残骸。不,好好的装饰柜为什么要砸它啊,到底。
“喂,喂。都别砸了。留下能卖的东西。”
从趾高气扬的命令口吻来看,站在最后面的家伙像是这群混混们的队长。果不其然,手里拿着棍子的另外两人面向那名混混,“是,大哥”地以粗重的嗓音回答道。然而与命令内容相反,他们仔仔细细地到处打量,那视线仿佛在寻找着有没有其他可以砸的东西。
“怎么办?”
我以只有琪莉能听见的声音问道。
“魔王想怎么办?”
“嗯……折断手臂后扔到房子外面。”
“这么做只会把其他同伙们也聚集过来吧。”
“‘怪物啊’,难道不是会这样逃跑吗。”
“什么啊,那个。你被当作怪物也没关系吗?”
琪莉叱责般地盯得我酥麻酥麻的。为什么我感觉被训了。
“那你呢?你不也打算用剑吗。”
用剑跟用魔法有什么不同,出于这般委屈的心情,我质问道。然而琪莉面对我的话却抬起下巴,“呵”地讥笑一声。
“看好了,魔王。”
如此说着,琪莉走到了混混们面前。
此时才发现琪莉的混混三宝一脸咆哮地望向琪莉。
“啥啊,你?这里的小鬼们去哪了?”
“我是拉丝图罗兄妹的代言人……大概从一小时前起。”
琪莉以含糊的表情附上了最后一句话。硬是附上了这句毫无必要的话,大概是出于对与我们不合作的双胞胎的埋怨。
“啥?代言人?虽然不知道是啥,但您能代替他们还钱吗?”
“不用客气。我是为了追究各位不法侵入的责任而来到这里的。”
“啥——?不——法?”
混混队长夸张地把话拖长以此来嘲讽琪莉说的话。紧接着三人不约而同地爆笑出来。
“真了不起呢!借钱还不起的家伙们现在还谈起不法了?!哈哈哈!喂,可笑的小姐。啥也不懂能不能别插手?我们啊,可是被这里小鬼们的父母借了很大很大一笔钱至今还要不回来诶。嗯?我们可是被害者哦?”
“既然如此向那父母要钱不行吗?”
“不就是因为那垃圾父母离家出走杳无音讯才有了这种事吗,现在!父母还不起的话孩子哪怕卖身也得还,不对吗?!”
混混若无其事地嚣闹着说出了对孩子们来说很险恶的话。我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话说回来……果然是这种事呢。本就觉得这么晚的时间家里大人不在只有孩子们很反常。孩子们的父母似乎留下一屁股债后销声匿迹了。他们的不负责任让我莫名地涌起一股怒火。
“这……你们真是没文化不懂法的无赖汉呢。只要放弃继承父母的遗产,孩子就没有偿还债务的义务。并且拉丝图罗偿还不起债务与你们的不法行为是两回事。要逐一讨论吗,我们?擅闯民宅、大声喧哗、损坏器物、3人以上的集团行动、恐吓胁迫、不履行敲门、不经申告携带武器、基于辱骂的言语损害……还要我再讲下去吗?”
琪莉以不慌不忙的声音逐条罗列罪名。虽然好像混杂了某些奇怪的罪名,但那些家伙们却似乎没有察觉,仅仅闭上了嘴。
“不……,不还钱的人更恶劣吧?!”
真是万幸。是群脑子不好使的家伙们。
脸上不知不觉间烧得通红的混混队长勃然大喊着主张自己一伙人的无罪。毫无疑问已经被琪莉绕进去了。与激动的混混们不同,琪莉维持着从容而恬然的态度。
“啊,对了。要再加一条吗?你们砸坏的那装饰柜,是不知名的匠人制作的古董。是价值无法估量的物品。”
“啥?!这破玩意?!”
“这……你们真是对古董一无所知呢。”
混混们的表情愈发一头雾水。似乎不太确定该不该相信琪莉的话。琪莉维持着厚颜无耻而耿直的态度,让他们更加错乱了。毕竟事实上光看外貌琪莉不像是会说谎的样子。
“怎么办?你们那边一定要讨钱,我们遭受的损失也非同小可,要不就这样把治安队叫来追究对错的轻重?”
如此,最后一击。
“治安队”这词一出来,混混们便蜷缩起身体瑟瑟发抖。尤其是那看上去像队长的家伙在这短短的期间眼睛都眍了进去。瞳孔显而易见地动摇着。
要是够明智的混混这会就该退去了吧。
然后幸好,今天来的混混还算明智。
“今……,今天反正只是来警告的。知道了吗?所以一定要还钱!要是想赖账不还,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混混队长喊道,声音中含着不想寒酸退场的意志。似乎没想到话说得越多对自己一伙的形象越不利。混混队长一退下,其他混混们便也犹豫地察言观色起来,而后老实地离开了房子。
这边的损失是碎裂的装饰柜以及门把故障了的玄关门。嗯,还过得去吗。
琪莉的肩膀微微耸起而又再次落下。恐怕是在呼出安心的叹息。琪莉回头看向站在背后的我,表情一如既往地开朗,因此我也不由得失笑。
琪莉如松鼠般吱溜溜地朝我面前靠近,揪住了我的衣摆。
“怎么样?我做得不错吧?”
“我还以为你是不会说谎的性格。”
“总比折断手臂要和平吧?”
“这么一想确实呢。干得漂亮。”
我摸了摸她的头表示称赞,琪莉一下子露出了心情不错的表情。这种时候她无疑像个小孩……,不,宠物猫。好吧。我就再多摸一会吧。
终结了这持续了一段时间的美好氛围的是背后传来的黑杰尔冷漠的声音。
“多管闲事。”
攻击性的话语一出,我和琪莉便立刻以“咦”的表情转身看向背后。不仅仅是黑杰尔,嘉珞和罗罗娜也来到了走廊上站着,望着我和琪莉。全都是充斥着不满的表情,黑杰尔是一如既往的掺着轻蔑的面无表情,罗罗娜是装填着火药的表情,嘉珞是……似要杀了我一般的目光。
“被人帮助了就老老实实说声谢谢不就好了?”
“谢谢?我要谢什么?非但什么都没有解决,反倒因为你们状况或许更加恶化了。”
黑杰尔一边用纤细的手指倏地提了提眼镜,一边跟我呛道。
“那些家伙们显然还会再来。知道自己被耍了后一定会干出比这更加恶毒的事。但那时你们已经不在这里了。因为怀着帮助了可怜的孩子们的不值一提的自豪感离开了这。不是吗?”
说错……,倒没有。
我瞥向琪莉。琪莉像是被黑杰尔的话刺激到了一般,虽然一脸笑容,却歪起了脑袋。
或许不能负责到最后的话还是视而不见为好。
然而我,恐怕还有琪莉和嘉珞也是,即便知道这些却还是无法视而不见。我觉得如此工于算计地活在世上的人并不多。要是救了活在世上很累于是试图放弃生命的人,即便无法帮他担负艰难的生活,难道就是救了他的人的错吗?
不。救他的人没有错。
嗯,所以琪莉。不是你的错——怀着这种心情,我搂住琪莉的肩膀往我这边抱了过来。琪莉虽然以有些惊讶的眼睛望着我,但立刻安静地将头靠在了我的身上。
看到我这般模样的黑杰尔轻轻地嗤了声鼻。眼镜中青色的眼瞳毫不隐藏地向我展露出轻蔑的情感。但不一会,黑杰尔便像是苦恼着什么一般紧咬着下唇说出了意料之外的话。
“我知道你们想知道关于姐姐的什么事。你们想要的话我可以告诉你们。”
“真的?”
“当然,但有条件。”
说得也是。
“一个月后,隔壁城市圣珀鲁有个青年剑斗大会。让罗罗娜在那比赛中胜出。”
话语的后半部分有些微弱的动摇。即便装作强势,但孩子就是孩子吗。
“你,是剑之公主吧?”
和我对话的黑杰尔的视线移向了琪莉。受到突如其来的注目,琪莉调整了一下姿势站着。意料之外的条件似乎让琪莉也有些惊讶。我瞥向罗罗娜。罗罗娜也近乎一脸惊愕地望着黑杰尔。怎么说罗罗娜都不像是同意黑杰尔想法的样子。
“如果罗罗娜在那大会上胜出,我就说出你们寻求的情报。不过要是罗罗娜没能胜出……我就把你们送去治安队。”
这条件无论成功还是失败,对双胞胎都没有丝毫损失。罗罗娜在大会上胜出的话就能得到优胜奖金,罗罗娜没能在大会上胜出的话就举报我们获得酬金。我先不说,琪莉是温兹的公主。搞不好或许会引发国家间的纷争。
我皱起了眉头。
“想要阿丝特莉雅情报的人不是琪莉是我。所以想要拿那情报来协商的话应该找我吧。”
“那是你们的事情。不接受这条件的话,就没有进一步协商的余地了。”
黑杰尔断然说道。真是不知通融的家伙呢。
我长叹一声。虽然很可惜,但这问题无需再思考下去了。没理由接受可能会让琪莉为难的事情,所以很遗憾,但这也是无可奈何。
“不可能接受你这家伙的提……”
“行吧。”
“……琪莉!”
“公主殿下!”
打断了我的话的琪莉的回答,让我和嘉珞同时喊道。真心有些慌张。
“喂……,喂,琪莉。这种重要的事得先想想再回答。”
“嗯?我是充分想过了才回答的诶?无论条件是什么,我们都需要阿丝特莉雅的情报不是吗?”
“即便如此也不需要断然接受这种或许会让你为难的条件!”
“没错,公主殿下!起码得考虑一下协商的余地……!”
“对!要慎重地考虑!我一点也不想欠你的人情!”
紧接着我和嘉珞,甚至连罗罗娜也对琪莉勃然喊道。
喂,这事不是你这家伙该反对……,不,虽然觉得阻止琪莉的人再多一名对我来说算是幸运就是了。
“怎么?!你这傻小鬼!知道向公主殿下学剑是多么光荣的事吗?!”
罗罗娜的话让嘉珞无谓地发火了。不知道她是打算阻止琪莉还是打算挑唆。
“我一点也不想知道,那又怎么?!姐姐的敌人也是我的敌人!”
嗯,虽然我并没有把伊芙当作敌人。大概算是不听话的女儿吧。
“一样!贬低公主殿下的家伙,即便是未成年人,我嘉珞也决不饶她!”
这家伙的痴心也太重症了吧。对小孩子说什么呢,嘉珞。
“快从我们家消失!丑东西!”
“先把乳臭干了吧,小鬼!”
不知不觉间两人的吵嘴升级为了露骨的责难。要是无缘无故地草草搀和进去似乎会成为两人的众矢之的,所以还是让两人看着办等她们气撒完吧。黑杰尔似乎也是一样的想法,丝毫没有在意自己的妹妹,来到了我和琪莉面前。
“怎么样?毕竟是这条件里最重要的人,就由剑之公主来决定吧。”
“嗯。你那提案,我就接受了。培养后辈也挺有趣的。”
琪莉像是请求握手般伸出手,却被我急忙猛地抓住了。
“喂,琪莉・温兹。清醒一下。就算是离家出走中,你也是温兹的公主。你要是被莫鲁萨巴抓住了会很麻烦的。”
“不被抓住不就行了。”
“真是,说什么没头没脑的话……!”
“被治安队抓住我的身份又不会马上暴露,有魔王的力量无论以何种形式都能逃走的吧。当然在此之前要是担心事情告吹,也有在这里把两人全都压制住后跑掉的方法。”
琪莉一边说着最后一句话,一边望向双胞胎。虽然是一脸灿烂的笑容,声音也很爽朗,但话语的内容和目光却有些凶狠。霎时间感到走廊的空气有些寒凉,大概不仅仅是错觉。
大家沉默地望向琪莉,琪莉重新露出盈盈笑眼。
“当然我不打算做到那种地步所以安心吧。”
安心是要安心什么。不是吓唬小孩,是真的很可怕。
或许黑杰尔本以为琪莉好欺负。毕竟尽管被称作大陆最强的剑,她看上去却过于柔弱。将她推举为常言道的“杀不死一只虫子的少女”也毫不逊色。他或许觉得“剑之公主”这一别称也只不过是虚名。
不过现在他确实察觉到了吧。
察觉到在这里的这名少女是“真的”。
察觉到即便自己们占据上风却依然无法安心。
“那以后可别反悔?”
“哼,这是这边要说的话。”
结果黑杰尔和琪莉面对面握了下手。
恐怕琪莉会固执到最后吧。
然后一定我也。
——我也终究会接受黑杰尔的提案吧。
即便知道这是恬不知耻的行为。


* * *

我想阻止伊芙。
为了满足这一欲望我以后会给琪莉添加多大的负担呢。
单单是现在这事便已让我十分难受。



本帖最后由 CjangCjengh 于 2020-5-9 20:28 编辑

3.再多信任我们一点就好了

就这样,我们权且住进了拉丝图罗的小小的家里。因为离圣珀鲁的剑斗大会还剩下一个月,为了教罗罗娜剑,我们判断同居更方便。意外的是黑杰尔也欣快地答应了。当然罗罗娜是反对的。
小小的家中一起住着五个人所以无比闹哄哄的。虽然平凡的百姓们这么生活很普通,但我此身可是300年独自住在诺大的城里。况且与人接触着生活不可能只会有温馨的事吧。



与敌人同居的第四天。
我坐在屈膝方能勉强进入的浴槽中,茫然地仰望凝着粒粒水珠的天花板,回味着今天一整天的事。
琪莉从拂晓起便在教罗罗娜剑。能称之为教吗,两人似乎只是在争执。罗罗娜从不配合琪莉的教导,多亏此我从早到晚不得不被两个女人的争吵声折磨着。虽然过了四天,但哪一方都看不到收敛的苗头。
况且嘉珞第一天,看见罗罗娜挥剑的模样后便对获得冠军感到了怀疑。
“基本功是有的,也有某种程度的实力,但还不足以瞄准冠军。即便是公主殿下也难以在一个月内让她的实力进步到冠军的水准吧。再加上她那么不合作。”
我决定琢磨一个月后怎么从这家里逃跑。
然后黑杰尔则是……
窝在书斋里整天光是读书,因此别说对话了,就连碰面的机会都几乎没有。昨天我真的下了很大的决心主动靠近他,“会用魔法吗?”地询问,却仅仅得到了冷漠的视线。
虽然一言不发,但他想对我说的话的每个标点符号我都感觉得到。“不关你事闭嘴快滚”,这般。
“……真难呢。”
洗完脸,我如此喃喃自语道。狭窄的浴室里回荡着我的声音。
既然难以期待罗罗娜的胜出,无论如何也得在一个月内说服黑杰尔讲出关于伊芙的情报。但是罗罗娜对我们露骨地敌对,黑杰尔连沟通本身都不想做。这样下去一个月或许就仅仅只是浪费时间毫无所得地回去。
黑杰尔,说他自己已经知道我们所寻求的情报是什么。
也就是说,他已经知道伊芙和恶魔契约的事实,这个意思吗。
——到底如何才能接近人呢。
琪莉她是率先向我靠近,嘉珞是因为琪莉不得已而与我接触,所以必须由我率先靠近的关系十分艰难。况且对方露骨地轻蔑或是讨厌我的话便更加如此。
即便年龄超过400岁,生疏的事似乎仍然无可奈何。
——虽然并不是如此自责就能解决的问题。
我看着盥洗台上的镜子想道。被水蒸气模糊了的镜子中完全映不出我的模样。似乎在看着连眼前的计划也无法详细建立的我不透明的将来。这如雾般的未来我不得不再过上几百年吗。



洗完出来,走廊黑乎乎的。恐怕大家都已经回各自房间就寝了吧。
对。走吧。
即便反复思考也只会出现忧郁的想法。奇怪的是在我多愁善感的日子里记忆力却好得惊人,往日的黑历史鲜明地浮现烦扰着我。在羞耻的记忆浮现前最好快点睡着。如此想着,我赶忙向房间走去。
我被分配的房间是之前被用作仓库的地方。虽然第一天打扫过了,但仍然飘散着灰尘味。单是有床便足够感谢了。毕竟处在受照顾的立场上也无法抱怨。甚至琪莉和嘉珞都因为没有多余的房间所以同睡在一张床上。
琪莉和嘉珞大概早就睡了吧。如此想着,我钻进了被窝里。不知为何被窝里萦绕着一种暖熏熏的感觉。光是如此便觉得身体的紧张消解,沉郁的心情稍稍融化。
我的身体在被窝里辗转反侧,床吱嘎吱嘎地发出低沉的声音。然后我的手中便“噗扭”地触到了温暖而柔软的某物。
——……噗扭?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因此我无意识中用手使劲抓住了“那个”。
“呀呜!”
诡异的悲鸣声从被子里传出。
突然睡意猛地消去。我几乎像是弹跳般地起身猛地掀开被子。紧接着不出我所料,只见金发的少女像兔子一般滚圆地卷起身体躺在床边。
“琪莉!”
“啊,暴露了。”
睡衣打扮的琪莉面朝慌张的我一下子吐出舌头,俏皮地嘀咕道。该拿这大胆的大小姐怎么办呢。我一边撩起头发一边叹气。
“你怎么在这里,到底。”
“可是——!嘉珞打呼噜太严重了所以没办法!”
琪莉趴在床上开始咚咚地跺脚。
“即便如此一个大姑娘来这干嘛?”
“怎么了?以前我说害怕一个人睡的时候不也一起睡的吗。”
“那时你才8岁啊。”
“啊,是担心我会扑倒你吗?唔哼,不用担心。就只是牵着手睡。”
那是你该说的话吗。只是牵着手睡什么的,我没有那样的自信才是最大的问题——这种话,当然说不出口。
“我命令你老老实实回你房间去。”
“唏嘤,真的不行?”
“……不行。”
“那间隔,刚刚犹豫了。对吧?”
“没有吧?”
“没有没有吧?”
琪莉抓着我的话柄不放。既然如此谁说谎谁就输了。因此,我输了——对不起。确实犹豫了。
这种时候最好转移话题。于是我一边叹气一边坐在床边向琪莉问道。
“话说琪莉,真没关系吗?”
“嗯?嘛,婚前同寝这种程度……”
“不是那个是说罗罗娜。她完全没有学剑的心思吧。现在还是就此放弃回去找别的办法……”
面对我的话,琪莉终于起身。接着膝行穿过床,并排坐到我的身边。
“或许。因为我是公主所以妨碍到魔王了?”
“为什么这么说?”
“如果我不是温兹的公主,被治安队抓住就不会成为问题了。因为只要逃就行了。魔王担心的不是被治安队抓住而是我的身份会暴露吧。”
我没能否认。不过那并不是因为琪莉“是公主”。
我捂着脸嗫嗫嚅嚅地答道。
“……我怕你因为我再次遭受不幸。”
只用为自己人生负责的生命很舒坦。
我宁可因别人而受害。如果是我一个人承担的责任,即便那结局是死亡倒也轻松。这种觉悟轻易就能做到。
然而我害怕别人因我而受害,尤其是我所珍重的人遭遇不幸。这一点,我通过上次的迪兰多事件第一次察觉到。没有任何错的琪莉因为我险些遭受不幸。我永远忘不了那恐惧。
忽然感到一侧的胳膊一沉。转头看去,琪莉正缠着我的胳膊将头靠在上面。
“嗯,这种重量感刚刚好。”
“你指什么?”
“我的存在感。”
我无法理解而皱起眉间,琪莉咯咯地浅浅失笑。
“话说我才是有事想问魔王。”
“什么?”
“古斯的修道院里诺芙修女说魔王不是人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回答?”
琪莉忽然抬头与我对视,问道。
古斯修道院那早就是几天前的事了。记不起来自己为什么没有回答。恐怕是因为琪莉回答得比我更快因而错过了时机吧。
我没有回答,因此琪莉像是要求保证般对我说道。
“魔王是人。”
“嗯,我知道。”
“你真的知道吗?”
“我知道。已经知道了。”
已经知道了。我认为不得不知道。
诺芙说我不是人而更接近恶魔。我对那话并没有那么惊讶。400年里我不可能一次都没如此想过。甚至连我也不知道的这魔力的来由,每当对上排斥我的人们掺着恐惧的目光,这种疑问便不断加深。我真的是人类没错吗?不然是人类之外的某物吗?
也许此时,琪莉窥探出了我内心的这种缝隙。毕竟她在这种方面意外地敏感。
所以我确实不得不知道。知道我是人的事实。
“……那就够了。”
反复向我要求保证后,琪莉方才红着脸转过头去。那模样看起来有多可爱呢,用怎样的言语也无法形容。
“好,现在够了?现在可以老老实实回房睡觉了吗?”
“什么啊,别说得跟哄小孩一样。”
露出这种撅着嘴的表情毫无疑问是小孩子,吧。
我一从床上起身,琪莉便用充满惋惜的目光望着我。似乎十分讨厌回自己房间去。我像是催促般动了动鼻子,琪莉也似是下定决心般向我大大地张开两臂。
“那就,抱我回去。”
“唔嗯?”
“因为,就这样回去很委屈。”
真是,什么都委屈。不过又能怎么办呢。这样就能把她送回房间反倒算是幸运了。我苦笑后朝琪莉张开了双臂。
“好,你过来。”
“呀啊!”
我话音刚落,琪莉便像是等好了般地从床上一跃而起朝我扑了过来。我为了不让琪莉摔倒而迅速用两臂抱住了……,嚯,等一下!
……好重?!
远远超出了预想的重量,以致我险些瘫坐下来。我不得不往颤颤巍巍的大腿中注入力量艰难地挺立起来。
“琪……,琪莉。你比我想的要……,重很多呢?”
我发颤的声音,让琪莉挺起上半身与我目光相对,她以冰冷的表情嘟囔道。
“真是的,对淑女说什么呢?就算再怎么重,说出来干嘛。”
“似乎知道自己很重呢,你。”
“经常挥剑的话这种程度的重量也是没办法的吧。不过我在专长速剑的剑士中可是算轻的哦?都是因为魔王没有力气。”
“总之你能稍微消停点吗?老动的话会掉下去的。”
“那就用公主抱!不要用这种抱小孩的抱法!”
似乎不太满意托着屁股的抱法,琪莉以被我抱在怀中的姿势开始挣扎起来。琪莉,真的不能消停下吗?就算你不掉下去我腰也要断了。况且公主抱什么的,那又是什么技术。
很遗憾我不知道公主抱是什么。尽管认真地动了动脑筋但还是一头雾水。说到底有人会胆子大到去抱公主吗?顶多也就恶徒绑架公主时会举起来扛在肩上。
……啊。是要我像绑架她时那样抱她吗。口味真独特呢。
“好吧。那就换公主抱。”
“哇,真的?!怎么——唔哇啊啊啊!”
我猛地举起琪莉紧紧扛在一侧的肩膀上。当然这种时候稍微借用了点魔法的力量。毕竟琪莉真的很重。因为很重要所以说两遍,琪莉真的很重。
一被我扛在肩上,琪莉便撑在我背上挺起了上半身。腿不停地乱动。从结论上而言使用魔法似乎是卓越的判断。没有魔法的帮助光凭我自个的力量把琪莉扛在肩上的话,现在我的胳膊就要脱臼了吧。
“放,放我下来!这是什么!这是什么啊!”
“啥叫什么啊。你所希望的公主抱,唔呃,琪莉。稍微消停点。很危险不是吗?”
“这算什么公主抱!魔王笨蛋!干脆放我下来!与其这样我宁可走回去!”
“烦死了。你现在不是光脚的吗?”
无论琪莉怎么挣扎,我就这样离开了房间向琪莉的房间走去。来到漆黑的走廊上没过多久,琪莉似乎察觉到了无益的反抗无济于事,马上变乖了。
到达房门前时,方才传来琪莉无精打采的声音。
“……今天察觉到一件事。”
“什么?”
“与大叔交往需要克服的代沟比想象中的还要大。没想到连公主抱都不知道……”
“幸好你现在察觉到了呢。”
因为沮丧的琪莉很可爱,所以打开房门时我也不由得笑了出来。
作为大叔也时常不得不顶住孩子的撒娇,所以扯平了。我仅仅在心里如此喃喃自语道。


* * *

这真的是偶然,我把琪莉送回房间出来后,在路上发现了。
经过走廊时,看见了窗外依稀摇曳着的灯光。因为房子周围没有建筑漆黑一片,所以虽然灯光十分微小朦胧却显得很鲜明,因此刚刚注意到了。一开始以为是鬼怪。出于好奇心靠近窗户确认后,才知道那光是黑杰尔提着的灯火。
“不,那小鬼无所畏惧地这深更半夜去哪呢。”
灯光朝着的方向显然是中心街道。
哈啊,为什么发现了呢。虽然像装作不知道但太在意了所以做不到啊。
“该不会是打算再去偷东西吧。”
忽然想起和黑杰尔初次见面的时候。按书店主人的话来说似乎已经偷了好几次书了,白天时因为我而失败了,所以有可能这次企图趁夜晚去偷。
“嘛,我知道了又怎样。那讨厌的家伙自己会看着办的吧。”
身体离开窗边,我喃喃自语道。因为黑杰尔我不得不支付3万基纳的事现在依然是痛心的记忆。我不可能无端地牵扯进去再次遭受损失。
在此期间灯光渐行渐远,现在视野中几乎已经捕捉不到了。我为了回房间而挪动了几步,结果再次停下来站着。
装作不知道吧。必须装作不知道。虽然心中如此重复了几次,但说实话很在意。在意得要疯了。振作起来,我。连作为魔王的责任感都没有吗?再多管闲事的话只会在魔王的履历上留下污点。当然这头衔我并不想给它建立业绩就是了。
“……妈的。”
总之我基因层面的制造似乎出了问题。不过,就算作这样忽略吧。
我为了跟上黑杰尔,使用魔法从建筑2楼窗户倏地跳下。



不知为何成了偷偷跟踪的样子。
当然理由是有。因为平白无故地叫住黑杰尔问他去哪的话似乎会再次被当作多管闲事的家伙。要是他真的打算去偷窃,现场把他逮到我就能说话了,因为他或许可能并非要做坏事,那种时候我就脱身而去。以这种想法,我与黑杰尔隔开一定的距离跟随在他背后。
黑杰尔的脚步比想象的要快。像是已经明确定好目的地了一般,迈出的脚步没有一丝踌躇。即便在拂晓的时间带,也大步流星地走在不夜城的市内的大路上。
——到底是想去哪。
已经离家相当远了。该不会是想离开城市吧。
正当我如此想时,像是等好了般,黑杰尔转了个方向。嗖地进入了偏离大路的狭窄的巷子中。
——哎呀,跟丢了!
因为黑杰尔突然从视野中消失,我有些慌张。再加上这种时间带的里巷很危险。我稍微提高速度急忙进入了巷子。
“……消失了?”
我应该跟上得没那么迟,但黑杰尔已经不在视野中了。也有没经过区划调整的蜿蜒曲折的路妨碍了视野的缘故。
我姑且加快速度走入了巷子中。既然没出现岔道,即便眼下看不到他,他应该也只能走一条路。要是走到岔道出现时还找不到黑杰尔,那时就用飞行魔法在天空中找找……
“抓到了,你这小子!”
“咕吓!”
一不小心撞上了。
进入弯路的瞬间,突然某个巨躯男人进入了视野。完全预想不到的状况。男人抓住我的脖子——不是抓住领子。而是抓住了脖子——顺势将我砸在了墙壁上。那超乎寻常的力气使我的背与脑袋猛烈地撞击在了墙上。从背上传来的疼痛先不说,霎时间险些失去了意识。
由于被男人勒紧脖子,我的呼吸一下子受阻。我反射般地为了挣开男人的胳膊而抬起双手抓住了男人的手臂。男人的手臂粗得一只手握不住手腕。当然一动不动。我不断地咳嗽露出痛苦的神色,男人的脸上露出了恶心的微笑。



“哟,大哥。你是干什么的人啊?”
——这是我想问的话……!
完全不知道他和我有什么纠葛才突然攻击了我。再加上想到即便在这一瞬间黑杰尔也在渐渐远离而我或许会跟丢,因此我有些焦躁。
“咕,闪开……!”
“不想回答吗?那就去死吧?”
男人戏弄道,勒住我脖子的手更加用力。刹那间精神有些恍惚。
虽然因为或许会暴露魔王身份所以不想用魔法的,但现在没办法了。我用魔法将男人猛地推了出去。无需始动语的魔法轻易地让男人飞撞在了对面的墙壁上。男人像是对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感到慌张一般,表情扭曲。
好不容易从男人手中解放的我为了封锁男人的动作再次喊出始动语。
“□□□□!”
紧随着我的始动语,滚落在地上的一个酒瓶飘浮而起,向着男人的头疾速飞了过去。我本打算击中男人的后脑勺让他晕过去的。
然而男人的反应速度却远超我的预料。男人迅速从腰间拔剑斩碎了飞来的酒瓶。“哗啦”的一声,酒瓶的碎片朝四方溅去。
经历了不可思议的力量后应该陷入了混乱状态,但那猛兽一般的反应速度到底是怎么回事。像本能一般的东西吗。
“哈!咋了,大哥。使用了奇怪的妖术吗?”
男人用剑指着我,饶有兴趣地笑了。虽然他心底一瞬的慌张流露而出,但相比之下可以窥见那更加强烈的好奇心。完全没有发怵的神色。男人把我的魔法叫做“妖术”。似乎没想到我是魔法师。即便如此竟能如此沉着而正确地应对……!
对峙状态暂时持续着。在此期间我为了掌握男人的身份而审视起男人。
男人相当地大。不,用巨大来形容应该更为贴切。甚至隔开距离对视也挤满了视野。比我高出一个头的个子,有着结实肌肉的身板。再加上黝黑的皮肤显然不是大陆北方的人。是混血吗?不然是移民?我无从知晓。
年龄恐怕在30代左右。灰色的头发,在黑暗中炯炯有神的青色眼瞳,仿佛巨大的狼的形象。
——是佣兵吗。毕竟穿着的衣服确实像是隶属于某个组织。
总的来看是打手的风貌,但穿在常见套衫上的夹克却让我在意。流里流气地全部敞开前扣的夹克显然是有样式的制服。贵族……,应该不是,是隶属于贵族家的佣兵吗。
“看来对我全都摸清了?”
男人的话让我惊乍地抬起头。似乎警戒着的只有我,男人的脸上洋溢着从容。
“噢噢……眼神不错呢?我很喜欢。”
男人压低姿势如此喃喃道。“眼神不错”是形容斗志的话,比起我反倒是跟男人那边更为相称的形容。不,男人的眼神中含着的不是斗志而是昭然的杀意。
“你最好就此停下。如果想活下去的话。”
“长得弱不禁风,霸气倒是到了合格点呢。不错。那就看看吧。哭着求饶的会是哪边。”
意料之中的紧张感弥漫开来。
我迅速探索出能压制住男人的魔法,立刻建立起构筑式。在我举起右手的同时,映在地上的男人朦胧的影子犹如沸腾的岩浆般开始震荡。我本打算用男人的影子束缚住他的脚。然而男人的反应速度果然超出了我的预测。脚一陷入影子中,男人没有踩在地上而是踏着后墙跃起,持剑向我砍来。我迅速终止了先行魔法,变为防御魔法。剑宛如斧头般劈下,在触及到我肩膀的瞬间被弹了出去。咔嘎嘎嘎嘎!失去方向的剑刮着我背后的墙壁发出悲鸣声。
魔力在脑海中摇荡着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考虑到男人的握力,我施展了通常的两倍强度的防御魔法,但反作用还是传了回来。
到底这人,力气有多大啊?!
“唔哩呀啊啊——!”
在我踌躇的期间,男人已经做出了反击。很机灵的是,男人没有瞄着上体而是瞄准了我的下体。意想不到的攻击路线让我有些慌张。要是马虎应对就会被击中。这样的话……
——抱歉,但只能折断手腕了。
感觉能刺穿一切的枪与能阻挡一切的盾拼尽全力撞击在一起。宣告败北的究竟是哪边呢。
在那瞬间。
“停下!”
银铃般的女子的声音破开空气传来。
神奇的是,我和男人都停下了动作。比起理解了那命令而停下,这速度更像是下意识的反应。约几秒内,男人和我望着彼此眨着眼睛,同时抬头望向声音的主人。
巷子内。站着一位披着带有兜帽的斗篷的女性。
黑色斗篷下华丽的连衣裙令人印象深刻。可以肯定不是会路过这种里巷的身份。女性确认到我们的视线后脱下了戴着的兜帽。隐藏在兜帽下的淡粉色头发一下子倾泻到肩膀下。
——好像在哪见过很多次……?
看着含着柔和微笑的女性,我皱起眼睛。
300年里就出过这一趟城,所以不可能是走在路上偶然擦身而过的缘分。我努力寻找记忆中与那眼熟的脸相似的人物,但并没有想起相应的人物。在此期间,女子嫣然一笑向我们靠近。
“请收起剑,斯佩罗。这人并非盯上黑杰尔先生的人。”
这巨躯男人的名字是斯佩罗吗。不,话说等下。她认识黑杰尔?
“失礼了。因为有人尾随黑杰尔先生,便误以为是敌人,以致做出了失礼之举呢。此事源于误解,还望您涵容。”
女子弯下腰向我道歉。郑重而规矩的那态度反倒让我感到了负担。结果我也有些不好意思,尴尬地深深点头行注目礼以此接受了她的问候。
“认识黑杰尔吗?现在黑杰尔去哪了?”
“无需担心。黑杰尔先生现在正在那里——”
女子用手掌示意自己的背后说道。抬头看去,黑杰尔微微从巷子角落里探出头望向这边。
幸好,他没事。
……虽然像是要杀了我般地瞪着我。
因为偷偷尾行暴露了所以减了50分左右吗。本来得的分就不多还失去了分数。没脸见费尽心思的琪莉了呢。呃。
“听黑杰尔先生说。您现在正住在拉丝图罗家里。”
“嘛,出于各种原因。”
“是呢。这么晚的时间里将黑杰尔先生叫来的我们实在是多有疏忽。您挂念也并非没有道理。不过我们这边也有实力不错的骑士。黑杰尔先生的话,我们会负责将他平安无事地送回家中的,所以可否请您就此回去?”
实力不错的骑士是指斯佩罗吗。我瞥向不知不觉间站在我旁边开心地笑着的男人。这个嘛,比起骑士更像是单纯的打手。
“虽然不知道你们有什么事但我会等你们结束的。”
“我们倒是没关系,可以吗?事情还挺久的。”
“我也没关系。话说,我可以跟黑杰尔说会话吗。”
“啊啦,当然可以。”
女人一边像是让路般朝旁边退去一边说道。一直莞尔含笑的脸自不必说,可以感觉出身上附着的礼仪与品味。呃……果然有些眼熟。
我经过女子靠近黑杰尔。黑杰尔依然是满脸的怒火。
“竟然挖掘别人的私生活,真卑鄙。”
“太晚了担心你有危险就跟来了。你还是未成年人。”
“伪善者。”
嗯,这次真的无言以对了。
“万一发生了什么危险就大声叫出来。我在外面等你。”
如此说着,我像是鼓励般拍了拍黑杰尔的两肩。两手中感受到的黑杰尔的体躯真的比想象中还要瘦小。黑杰尔似是不快地活动脸上所有的肌肉紧紧皱起,但并没有甩开我的手。
我这手法是挂念幼小少年的长辈亲切的……当然不是了,是魔法。装作拍肩膀,我在黑杰尔衣领上设下了盗听魔法。抱歉,我是如此阴险的长辈。不过自始至终是为了你的安全。嘛,要是不暴露就好了。
暴露了的话就要降得一分不剩了。哈哈哈。
“那么,黑杰尔就拜托你们了。”
“无需挂念。仅仅只是说一点点话而已。”
女人以眼熟的脸笑盈盈地答道。面对不含一丝阴影的那表情,我也回以微笑。


* * *

黑杰尔和女人进入了巷子内的一家小店里,我和斯佩罗坐在小店外面的巷子口等待。两个大男人深更半夜坐在悄无人迹的巷子里的模样并不和谐,但无可奈何。
然后我没有余力去在意斯佩罗。因为将耳朵集中到黑杰尔和女人的对话上需要我贯注所有的精力。
依据传来的声音,进到小店里的两人点了简单的饮料后通过互相寒暄开始了正式的对话。没有多余地闲扯而是立刻进入正题是考虑到等在外面的我们吗,不然是因为两人的性格吗,我不得而知。率先开启对话的是女子的声音。
“看过黑杰尔先生在校的成绩了。相当优秀呢。”
“……既然如此是打算接受了吗?”
“不是。很是抱歉,但我决定让您落选。事实上魔法部队指挥者的意见比我更有效。”
“落选?到底是什么理由?”
“首先黑杰尔先生是未成年人这点让大家有些疑虑呢。虽然黑杰尔先生的实力显然很优秀,但那终究只是作为学生的实力、作为业余的实力、作为潜力存在的实力。同作为专业的实力无法相提并论。”
“那……!”
“不得不向您传达这种话,我也真的觉得很遗憾。”
——是打算加入那贵族女子麾下的魔法部队吗?
从对话内容上来推测应该如此。偷的书是魔法书籍,果然是因为黑杰尔是魔法师。总之对话的结论挺痛心的,但相当合理,没有值得怀疑的部分。我是因为无端怀疑黑杰尔才跟来的吗。
不过这种底层雇用还能直接见到贵族家的大小姐吗?而且还趁着这深夜的黑暗?
“喂,大哥。刚才对不住了。”
我正专注于两人的对话中时,突然坐在旁边的斯佩罗的声音插了进来。哪个是出自魔法的声音,哪个是现实,混淆在一起,我吓得微微一哆嗦。转头看向旁边,斯佩罗一边摸着下巴上粗糙的胡须一边笑着。
“因为互相误解才闹成这样,所以希望你不要太往心里去。”
“我并不怎么在意。结果上而言也没人受伤。”
虽然我脖子上留下了青紫的手印。啧。
“哈哈!是吗?跟外表不同性格还挺豪爽的呢!我很喜欢!”
“咳咳——!”
斯佩罗以超乎寻常的力气拍在了我的背上。似乎是表示亲近,但我总觉得遭到了攻击。背上火辣辣的甚至要滴下眼泪。
“叫我斯佩罗就行了。你那边怎么称呼?”
“就叫我……,魔法师吧。”
因为不能坦露自己是魔王,所以我适当地胡诌了一下。就算有能吐露的名字,我也不想告诉这男人。男人不知趣地咯咯大笑。
“果然刚才看到的异常力量是魔法呢?咕唔,跟魔法师们对上真棘手。果然今天星座运势不怎么好。”
“星座运势?”
“占星术士们收钱教我的。魔法师大哥是几月生的?”
“……不,不知道。”
意想不到的问题让我十分慌乱。名字都忘了,出生日期怎么可能记得。
话说回来占星术还有星座运势什么的。居然盲信着魔法师的我也不相信的东西。真挚地相信着占术这种迷信吗,这男人。
话说现在不是继续这种无聊对话的时候。我再次集中到耳边传来的杂音般的黑杰尔的声音上。
“如果告诉您关于姐姐的情报您能给我什么?”
……等下,姐姐?莫非是在说伊芙?
什么啊,在和斯佩罗谈论星座话题的期间到底对话进行了多少?
“我会帮您将拉丝图罗家遗留的债务尽数偿还,并帮您复兴家门。明白了吗?我有着这种程度的影响与能力。”
“可以问下理由吗?”
“只是想知道我弟弟和阿丝特莉雅小姐互相交换的情报是什么,这以外的事是机密。”
——弟弟?那女人的弟弟和伊芙……,阿丝特莉雅之间发生了什么?
——弟弟和阿丝特莉雅交换的情报。似乎有什么很深的牵扯……
“……唔哇啊啊啊啊啊?!”
“唔嗬,吓,我一跳!”
忽然想到了某些事情,我从位置上猛地起身。
娴熟于身的礼节。自然而然飘散出的品味。画一般的微笑。感情丰富的语气。
最关键的是,那女子和那男人眼睛很像。
我为了确认事实而向斯佩罗问道。
“那个,那里面的那小姐是你主人吗?”
“嗯?啊啊,是说贝拉小姐吗?主人……,么。嘛,是给我钱的人所以也算主人吧。”
“贝拉?那小姐的名字叫贝拉?”
似乎是在问我为什么突然咋咋呼呼的,斯佩罗一边耸着眉毛一边回答了我。
“准确地说是贝拉露丝・莫鲁萨巴。这国家的公主,也是这地域的领主。不,也不对。现在放弃了王位继承权接受了公爵位,所以该叫贝拉公爵吧?”
……果然,是迪兰多的姐姐!
既然如此叫做贝拉的那女子来收集关于伊芙的情报,是为了给弟弟的迪兰多报仇吗?!
“等了很久了吧?”
用魔法盗听的声音与正从我背后现场传来的声音形成二重唱流入了我的脑海中。那奇妙的感觉让我脖子一颤。转身看去,不知不觉间结束对话的黑杰尔与贝拉从小店里出来了。
——要是暴露了我是魔王,不,暴露了琪莉在拉丝图罗家的事就完了!
我以尴尬的微笑藏起了这份心思。现在只想快点离开这女人。
像是看穿了慌张的我的心思一般,贝拉和我对上了眼睛。看到那眼睛,我此时方才鲜明地记起了。迪兰多的眼睛也和贝拉一样是湛青色的。
“同黑杰尔先生的对话结束了。这么晚的时间将您叫出来真是抱歉。”
“不……,不会。没什么。又不用向我道歉。”
“呼呼,是吗?还请拜托您务必将黑杰尔先生安全地送到家里。”
如此说着,贝拉望向黑杰尔微微一笑。像是慈祥的姐姐一般。虽然黑杰尔依然以不愉快的视线瞪着我。
贝拉同初次见面时一样将斗篷的兜帽翻了上来。兜帽下隐藏着白净的脸颊。斯佩罗走到贝拉身边并排站着,贝拉以看不出表情的脸前来向我作别。
“那么失礼了。再会。如果有缘的话。”



回去的路很长。流淌着似要阻塞住呼吸的尴尬。黑杰尔和我并排走着,但黑杰尔仅仅望着前方索性当我不存在,因此我也不由得如此做了。结果别说对话了,回家路上就连发出呼吸声也很艰难。只有干巴巴的脚步声交杂着。
走了好一会,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可以看见拉丝图罗家的地方。这时候天空的颜色已经过了不断加深的顶点徐徐变得明亮。在路上,黑杰尔忽然停下了脚步率先搭话道。
“到处出卖姐姐情报的我看上去一定很讨人嫌吧。”
声音同平时一样尖锐。意外爽快地坦露出了自己和贝拉说了关于阿丝特莉雅的事情。那尖锐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自我厌恶,似乎不仅仅是我的错觉。
“没办法。我也得保护这家,保护我的妹妹。”
“别担心。我没想讨厌你。”
“不要说谎。”
“不是谎话。我反倒觉得你挺了不起的。作为一家之主挺努力的不是吗?”
真心的。16岁少年肩上扛着的负担,光是这短短几天里窥见的便已十分沉重。家里有父母欠下的债,姐姐犯罪后下落不明,到处都有人跑来寻求那姐姐的情报。我觉得光是撑着没哭便已足够厉害了。
“你姐姐也一定觉得你们很了不起。”
我以安慰的意思如此说道。事实上伊芙对他们真的有人类的感情吗,我残留着这般疑问。
不过似乎察觉到了我浅薄的谎言,黑杰尔噗嗤地扯起一侧嘴角笑了。
“果然是谎话吧。姐姐不可能那么想。”
黑杰尔的声音十分断然。
在渺茫的黑暗中,黑杰尔或许想要隐藏起那充斥着自责与迷惘的表情。但即便想要掩饰这些,星星却过于明亮。
“因为阿丝特莉雅其实不是我们的亲姐姐。”
明明是在吐露超大的秘密,那声音却过分淡然。
“大人们全都是骗子。”
这句叱责的话,让我无言以对。


* * *

“过了一周,进度还是那样。”
一大早因为嘈杂的声音,我出到了房子外面,坐在玄关前台阶上的嘉珞头也不回地如此说道。嘉珞已经结束剑术练习了吗,穿着大汗淋漓的无袖衬衫。汗水簌簌滴落的那模样十分稳重甚至令人着迷。
离家稍远的空地上站着两名可爱的少女。金发的少女像握拐杖一样握剑做出背手姿势,在那前方双马尾的少女上下挥动着剑。随着每次动作,两根马尾辫如波浪般起伏,在阳光的反射下透出隐约的青色。表情也很夸张,练习剑的热情……,不对,显然是愤怒与厌烦。是向着谁的不言而喻。
我并排坐在了嘉珞旁边的位置。
“完全不行吗?”
“嘛,首先她本人连一丝主动的意志都没有……”
托着下巴坐着的嘉珞似是惋惜地说道。同时传来了罗罗娜不知是蓄力还是悲鸣的声音。以僵硬的姿势将练习用剑的剑锋从头顶向地上砍去。
“我们最好琢磨一下怎么逃跑。”
“这么绝望的吗?”
“基本功不坏。挺扎实的。但运用完全不行。该说她是教一项就只能顺利解决一项的类型吗?这种类型在实战中马上就会溃败。”
“圣珀鲁的剑斗大会,取得冠军那么难吗?”
“按照经过中心街道时听到的传闻,似乎不太好对付。就算只有未成年人出场,但首先优胜奖金特别特别大,然后冠军成人后加入领主的骑士团时会被赋予优先顺位,福利多多不是吗。”
“为了就业奠定资历……,像这种?”
“资历?那是什么?跟六块腹肌类似的东西吗?”(译注:韩语中两者音近)
“……不,开玩笑的,你忽略吧。”
试着开了个以前的玩笑结果没人接。因为讨厌无端被人说成老气横秋,所以就这样蒙混过去了。
“总之听说这地域的领主似乎是个挺厉害的人。虽是女子,爵位高,政治手腕也强。”
“女子?”
“嗯。叫啥来着……,好像叫贝拉公爵吧。”
从嘉珞口中出现的熟悉的名字让我险些喊出声来。贝拉露丝・莫鲁萨巴。几天前的晚上,同黑杰尔密会的女公爵的名字显然是贝拉。我认为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琪莉碰上的人,没想到竟然还能再听见这名字。
“呼啊啊!”
尖厉的叫声传来。仅仅反复着同样的动作数十次的罗罗娜终于宣告放弃瘫坐在了地上。拿着的练习用剑也随手甩出。汗水宛如瀑布倾泻而下,身体的热气让脸也涨得通红。一瘫坐下来,长发的末梢便拖在了地上。
看着年幼的女孩子辛苦的模样,我有些心疼。不过琪莉的表情中感觉不到一抹的同情心。虽然挂着一如既往的微笑,目光却很严厉。
“定下的次数也达不到吗?”
“烦死了!这种反复练习怎么可能提升实力!”
“基础体力这么差,学了剑术怎么运用?就算再怎么磨练剑术,力量跟不上也没用。”
琪莉大步朝罗罗娜靠近,用自己的剑雷吉纳丝・艾奎拉的剑锋随意敲了敲落在地上的罗罗娜的练习用剑。大概是挑衅行为。
“再加上剑士竟然将自己的剑如此随意地放置,没有握剑的资格呢。”
“呜……,不,不就是练习用剑吗!”
“无论是练习用剑,还是扫帚,或是树枝,武器从手中落下的瞬间即是败北。在战场上就是死亡。”
“别装模作样的!不过是用钱与权利得到大陆最强的名声而已,还想教谁呢?”
罗罗娜一下子喊出声来。似乎是打算用挑衅对抗挑衅,嗯,大概并不是什么好方法。这是作为琪莉认真成为大陆最强的原因的我刻骨铭心的事实。甚至坐在旁边的嘉珞也吐出“哎”的叹息。
琪莉的表情完全冷漠了下来。一直含着暖意的琥珀色眼瞳中萦绕着寒意。
罗罗娜也察觉到那变化了吧,气势蔫了下去。气喘吁吁地瞪着琪莉,但莫名地像猛兽面前的草食动物。
“无法认同我的剑术实力。因此听不了我的教导……,是这个意思吗?”
“当……,当然啊!大陆最强这种冠冕堂皇的修饰语,我怎么可能原原本本地相信?!”
面对罗罗娜的话,琪莉仰望天空,而后长叹一声。表情十分复杂。看上去像是忍了很多东西一样。
18岁大陆最强。不,3年前的事所以是15岁。也就是说比现在的罗罗娜年龄还小的时候就已经成为大陆最强了。那样幼小的少女竟然是大陆最强,有谁能轻易相信呢?像罗罗娜这样认为“用了某种卑鄙方法”的人一定不止一两个。
琪莉至今为止面对了数十次那种偏见。然后每次都为了证明自己的名声而握剑。就像现在。
“起来,罗罗娜・拉丝图罗。”
背手的琪莉呼地转了一圈雷吉纳丝・艾奎拉,接着抓住剑指向前方。罗罗娜看着指向自己的剑锋愣住了。
“告诉你吧。我为什么是‘大陆最强’。这样你才会乖乖听我的话。”
“什么意思?是要用那种细剑对抗我的剑吗?”
罗罗娜苦笑着如此问道。与刃宽狭窄的雷吉纳丝・艾奎拉不同,罗罗娜的剑即便是练习用剑,刃宽也很大,典型的大陆西部的剑。显然罗罗娜即便用蛮力硬推也能取胜。
不过我已经见过了。琪莉用那剑轻而易举地对抗嘉珞的大剑。
——这么说来物理上是不可能的吧?
“因为这是相杀之王女。”
像是回答我心中浮现出的疑问一般,琪莉说道。
“我的剑搭载了魔法。无论和怎样的剑对上,都能将那剑的强度、重量和大小相杀。是为将东部与西部的剑术融会贯通的我特别制作的剑。所以收起那种挂念,全心全意地冲过来吧。”
完全不知道。“相杀之王女”的名字是这样来的呢。这么说来初次见面的时候她喋喋不休地夸耀起剑时好像也说过搭载了魔法。刻在剑脊上的剑名事实上是始动语吗。挺独特的魔法。嗯,有机会想试着分解一下构筑式。
“现在是不是觉得挺方便的?”
坐在旁边的嘉珞狠狠地戳着我的肋下,如此问道。
“并非无缘无故成为大陆最强的剑。那不是谁都能用的。实际上握剑时的强度和重量,实战中完全会改变。哪怕除去每次的变化不谈,无视认知能力的相杀力也难以轻易运用。”
这么一说确实。
人类意外地对认知紊乱很脆弱。举例而言,想想我迈出左脚实际上却是右脚前移。即便知道这种模式,铭刻在脑海中的固定观念也会时不时地让我们踏空。甚至每当那模式变化,我们或许就会变得永远不会走路。琪莉却若无其事地克服了这点。
“呼呼,现在知道了吗。我们公主殿下的伟大!”
嗯,知道了。即便别的不知道,也知道你这家伙对琪莉的盲目是治不好的了。
在此期间罗罗娜似乎下定了决心,握剑再次从地上起身。用沾着土的手背擦了擦淌下的汗,两手握剑对准琪莉。
“看不起我吗?”
不知为何怒火中烧。似乎刺激到了她的自尊心。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罗罗娜同蓄力声一道沿对角线挥剑。蓄力声尽管气势汹汹,听上去反倒觉得可爱。并且与可爱的蓄力声不同,剑的速度相当猛烈。当然琪莉轻松地朝背后跳跃闪过了那攻击就是了。
“啊!啊啊!呀啊啊啊!”
罗罗娜接连不断地断然攻击。剑锋往上挑起,划出弧线左右移动,腾地跃起后向下斩落,夸张地转了圈身体横着朝下身削去。速度很快,可以感觉到相当的力量。但琪莉身体轻轻一跳便将那攻击尽数躲开。恰似轻松地跳绳一般。
况且罗罗娜的剑……
“稚嫩吧?”
嘉珞代替我将想法说出口。同我的想法一模一样的回答,因而稍微吓了一跳。嘉珞嗤了声鼻子,像是在问我怎么那么吃惊。
“忠实于教程上登载的剑术,罗罗娜的剑。正如字面上而言是‘以教科书为主学习’ 的类型。在学校里的话应该能得到很高的分数吧。但那说到底还是小孩子的剑。”
正如嘉珞所言。
虽然我不懂剑,但总觉得罗罗娜的剑看上去像是被编好的课本。不仅是夸张的身体动作,还有在毫无必要的瞬间冒出的攻击。甚至可以感觉到“必须按顺序攻击”的强迫。
“那样下去绝对赢不了。”
嘉珞话音刚落,琪莉终于开始动了。
将剑锋朝向下方翻转提起,击飞了罗罗娜的剑。挺正直的防御,但光是如此罗罗娜就掩饰不住慌张的神色——不会隐藏内心是致命的弱点——犹豫不决之时,琪莉一个转身,裹卷般地大步踏入罗罗娜的攻击距离内。接着在罗罗娜“啊”的时候,琪莉用反持的剑柄猛地敲在了罗罗娜的手背上,之后将剑旋转握住,指向罗罗娜的脖子结束了战斗。动后3个回合内发生的事。在这短暂的期间,罗罗娜失去重心,松开了剑,败北。
击剑结束得轻轻松松而索然无味,以致无法“唔哇,好厉害”地感叹。
不,甚至难以称作击剑。因为剑与剑一次也没相击过。
“又落下了呢,剑。”
用剑指着罗罗娜的脖子,琪莉婉然一笑。笑容无比天真烂漫,但那不合时宜的开朗看上去却更加地惊悚。
“虽然想给你展示下大陆最强的剑术,但很抱歉,对手跟不上的话没有用。”
“咕呜……!”
“那么现在可以没有怨言地听从我的教导了吧?”
琪莉收起剑,以有些柔和的声音说道。罗罗娜似乎因刚才的败北而完全泄气了。只见尖尖挺立的双马尾宛如沮丧的兔耳一般耷拉垂下,应该不是我的错觉。
“好,那么到早饭前为止上砍与横砍各来一千次。”
“两,两千次?!”
“这样早饭吃起来才香吧?”
哇啊,以一脸笑容若无其事地说出了毛骨悚然的话呢,琪莉。绝对不能与之为敌的人物1号。幸好,我是被你爱着的立场。
确认到泫然欲泣哆哆嗦嗦的双马尾的娇小少女后,我离开位置起身。罗罗娜丢给琪莉应该就可以了。嘛,也有关于剑的事情我也束手无策的原因。嘉珞抬头看向这么做的我。
“去哪?”
“黑杰尔,知道他在哪吗?”
“啊,那讨厌的眼镜小鬼。还用说吗。从早到晚不一直闷在2楼书斋里吗?”
比起女孩子的罗罗娜,男孩子的黑杰尔总归更容易交流些。要是罗罗娜的实力停滞不前,无论如何也得说服黑杰尔,从而抛开条件得到情报。如此想着,我再次回到了房子里。
虽然在这之后还不到10分钟,我便察觉到了这是多么安逸的想法,。



一周内观察的结果,黑杰尔醒来的大部分时间主要是在2楼最边上房间的书斋里度过的。不知道在那里面做什么。如果只是读书,这家的书斋大小并没有那么宽阔。书的拥有量也应该不多。所以才从书店里偷书来读的吧。
没错。书。黑杰尔偷了魔法书籍。
被债主缠上的孩子们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别无他法地成为了偷书贼。甚至连读一本书对他们来说都是艰难的选择。这些孩子们的父母为何仅仅留下一屁股债就消失了呢。
然后伊芙。
「因为阿丝特莉雅其实不是我们的亲姐姐。」
为何假装这些孩子们的家人接近他们照顾这些孩子们呢。
“我可以进来一会吗?”
书斋前。我轻轻敲门后向房间里搭话道。稍微苦恼了一下没有回应的话该怎么办,幸好不一会便从里面传来了黑杰尔的声音。
“随你便。”
幸好没吃闭门羹。我确认从房间里拿来的书后打开了房门。
书斋里的风景不出所料地朴素。狭窄得甚至难以称作书斋。一侧墙面上仅仅挤满了书架,书架对面空荡荡地占据着桌角磨损的陈旧书桌。从唯一的窗户外倾泻而来的阳光铺满了房间地板。
——怎么说呢,空空如也呢。甚至有种违和感。
不过走廊或是其他房间却因为有趣的小物件或古家具而萦绕着人生活的温意,但书斋里没有那种东西。以一扇门为界线,这边与那边是完全不同次元的空间。感觉比挺长一段时间没用过的我现在的房间搁置得更久。
然后在那房间里,黑杰尔没坐在书桌旁而是蜷缩着坐在窗户下。屈起的大腿上摊开着相当大的书。书后面勉强可以看见黑杰尔的鼻根。黑杰尔用两手扶了扶眼镜向我问道。
“要是没什么大事可以离开不要妨碍我吗?”
“要多大的事才算通过?”
“罗罗娜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吗?”
与妹妹有关的事情才肯理我吗。仔细想来这家伙也太宠妹妹了。双胞胎的话反正都是同岁,但他还是存在着作为“哥哥”的使命感吗。
我不置可否地关上门靠近黑杰尔站在了他的面前。
“这个,想交给你所以来了。”
我将拿来的书向黑杰尔递去。黑杰尔曾打算偷的,关键的3万基纳的书。
本以为他会挺开心的,但计算错误了吗。黑杰尔看到书一下子皱起了眉头。
“怎么,结果还是偷来了?”
“我是你吗?买的。被宰了一把。”
“真蠢呢。你跟我又不沾亲带故的,为什么要买这个?像对我做的那样用魔法彻底消灭他对其置之不理不就好了?”
“书店主人是坏蛋吗?还消灭。”
“你受到牵连无端被宰就没关系吗?”
“罪魁祸首给我闭嘴。”
黑杰尔犹豫了一会。是自尊心的问题吗,不然仅仅是对我感到抱歉吗,我不知道他踌躇的理由。也是,这家伙跟我道歉想都不敢想。总之挺长一段时间后黑杰尔方才将正在看的书放到一旁接过了我的书。黑杰尔接过书后,我在黑杰尔旁边盘腿坐下。



“魔法,在哪学的?”
“……学校。”
冷漠的回答传来。喔喔,有对话了。有对话了。
“这么说来罗罗娜也每天穿着校服,但没去学校呢。现在放假吗?”
“退了。上个月。毕竟一直以来是姐姐帮我们解决学费的,但现在不可能了。”
伊芙还帮这些家伙们交学费?
那家伙不是会一无所得地施展善行的人。又不是亲的家人,到底对伊芙而言他们的存在意味着什么才会这样关心他们呢。疑问渐渐加深。
“伊芙……,不,阿丝特莉雅明明不是亲姐姐吧?”
“对,不是。”
如此回答后,黑杰尔紧咬着下唇。
“……跟你说了多余的话。这事,千万不要告诉罗罗娜。因为罗罗娜对姐姐是真的家人这点没有一丝的疑心。”
“为什么不告诉罗罗娜真相?”
“因为她会受伤。”
黑杰尔用力紧紧抓着书,说道。
“父母两人都沉迷于奇怪的宗教散尽家产抛下了我们。垃圾一样的父母吧。那时姐姐出现了。对我们来说是救世主一般的存在。虽然没能全部偿清债务,但温饱算是解决了,也能再次上学了。”
「只是几天前听说妹妹她去见了一趟家人。也经常往同一个地方寄去信件或是包裹。」
在修道院里诺芙如此说过。也就是说伊芙以拉丝图罗双胞胎的姐姐自居不过几天前的事。即,他们被伊芙“选”中了。就像因为迪兰多能调动魔法师部队而与他联手一样。
黑杰尔也并非不知道这点。虽然设有条件,但却轻易地向我们兜售伊芙的情报,意味着黑杰尔并不像罗罗娜那般信赖伊芙。即,和纯粹只看到伊芙的好意生活着的罗罗娜不同,黑杰尔和伊芙之间显然存在着某种“交易条件”。
——因此黑杰尔才说他已经知道我们所寻求的情报了吧。
她用那蛇一般的舌头,又会再次低语着何种甜蜜的毒呢。
16岁的孩子。不,几年前的话还更小。欺骗不懂人情世故的孩子们,伊芙,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真懂事呢。”
我摸着黑杰尔的头说道。似乎是对我的行动感到意外,黑杰尔的肩膀颤了一下。
“为了保护妹妹一直以来都很努力呢。”
独自怀着不可说的秘密。
无法依靠。无法信任任何人。
“……拿开!”
黑杰尔甩开我的手忽然霍地起身。脸上红一阵青一阵的。
“你以为你有什么不同?!能不要装作理解我来接近我吗?因为很恶心!”
“不是,我——”
“得到需要的东西就会离开的人不是吗?明明跟骗子如出一辙——!”
黑杰尔激动得手里拿着的书掉了下来,咚地落在了地板上。然后像是被甩出般落在地上随便摊开一页的书……,字迹全都沾上水糊开了。
……妈的。这么说来被罗罗娜浇水时书也跟着湿了。
封面的水分刚刚干去,书页则一直闷在里面没有确认过,所以没想到里面会变得一塌糊涂。闷在里面干了的书纸变得又皱又脆。
“……哈!”
黑杰尔似是无语般地干笑道。同感。我也对自己的愚蠢无语了。
“这,这我不知道。失误。真的。”
“够了。跟大人们的行为一模一样。除了欺骗孩子夺走糖果以外还会干什么?”
如此说着,黑杰尔用脚尖狠狠踹在了落在地上的书上。我痛得像是被踹了一般。接着像是再也不想和我说话了一般,他就那样离开书斋嗖地消失去了某处。
哈啊……本想稍微接近他才和他搭话的,结果适得其反了。不如说似乎被更加轻蔑了。怎么每次都这样。
“得到需要的东西就会离开的人……嘛,也不算错。”
我一边拾起落在地上的书一边喃喃自语道。黑杰尔的话没有一句是错的,所以我内心有些惭愧。毕竟我确实并非纯粹地牵挂与关心黑杰尔才找来书斋的。唔……,但也并非给他湿透了的书来骗取情报这般肤浅的居心。
我利索地掸了掸书后飞快地翻页以确认其状态。虽然一部分书页湿得看不清,但内容也并非完全读不了。我为了之后黑杰尔能找到它慢慢读而将书插在了书架的空处。要是他至少能知道这本书是真心的就好了。这可足足值3万基纳。
在我以苦涩的心情望着插在书架上的书时,琪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和黑杰尔吵架了?”
站在门口的琪莉朝我婉然一笑。看到那表情,错杂的心情似乎稍微解开了一些。真的是魔法一般的孩子。
“与其说是吵架,总感觉单方面被训了。”
“是吗?我和罗罗娜吵架了。果然不轻松呢,教授讨厌我的孩子。”
说着,琪莉朝我靠近,站到了我面前。
“但是魔王,努力过了吧?努力去理解别人。”
“是吗?”
“嗯。操过心了不是吗。即便稍微有点失败。”
是吗。根本没打算与人交流的我,无论有没有目的,结果率先靠近了拒绝我的黑杰尔吗。我也稍微……,变了吗。
琪莉向我比划了一下,似乎是想要说悄悄话。于是我弯下腰,将目光降到与琪莉视线同高,出乎意料的是,琪莉伸出手摸起了我的头。
“做的不错。”
……哈哈。
我不禁失笑。琪莉以温柔的手法拨弄着我的头发。我稍稍抬头便对上了眼睛。琪莉细细眯起眼睛笑了。琥珀色的眼瞳在光芒的反射下莹莹闪烁。似乎眨一眨眼,光便会化作粉末落下。
怎么说呢。这微不足道的玩笑般的行动,似乎逐渐融化了我郁结在心中一角的不安感。
“过来。我也要称赞一下你。”
“呀吼,搞定。”
如此小声说道的琪莉呼地轻轻跳起搂住了我的脖子。我环过琪莉的腰紧紧抱在怀里轻拍着她的背。
“怎么想都像失败者之间的自我安慰呢,这。”
“努力了很重要。”
“唔呣,是吗。虽然不太明白,但既然你这么说那就没错了。”
虽然被黑杰尔拒绝、讨厌、轻蔑,心中留下了一拃左右的伤口,但所谓“活着”恐怕就是这么回事吧。如此想着,心情顿时没那么糟了。



我正好好地活着呢。
开始每天充满着这种心情。



本帖最后由 CjangCjengh 于 2020-5-9 20:36 编辑

4.孩子们纵使折断亦不会弯曲

那话题是在晚餐时提出的。
在琪莉做的猪排被解决掉一半时,罗罗娜不经意间随口说出的话。我本应该轻松无视掉那话的,但我却招来了相当致命的后果。
“报名大会时为什么监护人必须同行啊?”
出于不祥的预感第一个反问的不是别人正是我。大家的视线一瞬间集中到了我身上。当然黑杰尔是第一个发出嗤鼻声并收回视线的。黑杰尔关心的只有虾仁沙拉。那家伙,即便尽显出讨厌的态度,对琪莉做的料理却怀着可怕的好意。
“因为是未成年人参加的大会,所以需要成人的担保。这种事都不知道?”
罗罗娜皱起眉毛呛道。这种事,我怎么可能知道。不要无视我几百年里的隐遁生活。
“那嘉珞一起去就行了吧。我和琪莉都处在身份不明的状态。”
“嗯,我倒也差不多这么想过……但那个,剑斗大会这种场合公主殿下或是我去不都很显眼吗?要是出现了认识的人挺麻烦的。”
“怎么,这么自信满满。”
“而且虽说是担保,顶多也就在文件上签个名吧。又不用确认身份。”
嘉珞说道,语气中可以感到把我推出去的决然意志。
讨厌。谢绝。全力反对现在这种氛围。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急切地想把我赶出家外。人多的地方真的很讨厌!
我向琪莉送去视线。来,我爱着的琪莉。你会站在我这边的吧。请站在我这边,请。
然而我的希望事项,被琪莉大大地点头并立即向我竖起大拇指的这般视角所凄惨地蹂躏了。
“加油,魔王!”
“到底为什么是我!”
离开家的问题先不说,难道想让我和向我一刻不停地传达着“讨厌,讨厌,最讨厌!”的心灵感应的,那双马尾冒失鬼一起去吗?当真?
最后我的视线朝向罗罗娜。鼓起两颊塞着猪排的罗罗娜和我一对上眼便惊得一激灵。似乎贪吃的模样暴露了很难为情。然后正如罗罗娜的风格,那难为情升华为了对我的反感与愤怒。
“在我闷价添了这么多麻凡,连这种事都做部了吗?!”
“……吞下去再说,来。吞下去。”
没有任何可以逃跑的空当。
……我绝望了。



剑斗大会是在隔壁城市圣珀鲁的竞技场举办的。路挺远的。然后我在那旅程期间不得不将旁边一刻不停地嘟嘟囔囔的罗罗娜的话当作背景音乐来走路。
“先说好,我和哥哥不一样完全不相信你哦?你本来就是我们姐姐的敌人不是吗?什么意思,就是让你不要胡作非为。因为我正盯着你。”
“好的。好的。”
“我哥哥的缺点就是人太好了。如果你想利用我哥哥的纯真做些什么,最好就此作罢。不然我会瞬息间将你碎尸万段。”
“是的,是的。”
我一边马马虎虎地应和道,一边继续将罗罗娜的叽叽咕咕当作耳旁风。然而尽管我一直毫无诚意地应和,旁边叽叽喳喳叫嚷着的罗罗娜的声音依旧挺吵的。
纯真的哥哥么。在我看来反倒两人都半斤八两。黑杰尔故作老成假装聪明,但终究是个16岁的孩子。可以隐约感觉到那生疏。罗罗娜更不必说。虽然嚷嚷着要杀人,但没有一丝威胁,感觉仅仅是个可爱却烦人的,远亲的女孩子。
这么想来,结果绕来绕去还是得出了最坏的是大人们的结论。无论是抛弃他们的父母,还是欺负他们的债主,或是诓骗他们的伊芙,以及我也是。
大人随心所欲的行动与利己心,让这些孩子们摆起了并不相称的虚架子。仿佛生气了一般,罗罗娜满脸不爽的撕也似的扯着我的衣袖。
“怎么!有好好在听吗?!”
“衣服要裂了!”
“就跟我说实话吧。所谓魔王,是骗人的吧?世上哪有这么愚蠢的魔王?”
“竟然当着本人的面说愚蠢,这种腔调哪学的。你这家伙。”
“啊呀!”
我给她来了记爆栗,罗罗娜用两手捂着额头。目光中满溢而出即便输给魔王的力量而受伤也决不会退缩的意志。
“我……,我要告诉哥哥!”
“……我犯下了不可犯下的错误呢。可以原谅我吗。”
我真心地谢罪。黑杰尔真的很难相处。况且那家伙,对妹妹的事情在意得过分,要是他知道我给罗罗娜来了记爆栗……想都不敢想。
我们吵吵闹闹的终于进入了竞技场。
大厅里已经充满了前来报名的人们。仅有一个放置着移动式书桌的简易报名处,也难怪报名的人会积压混杂着。哪怕是穿行在人山人海中的每一个瞬间,队伍也在不断地加长,我和罗罗娜两人好一会才回过神来站到了队伍的最后。
挤满大厅的人们正可以说是形形色色。有时也能看见比罗罗娜更年幼的人,也有块头大得让人怀疑是否是未成年人的显眼的男学生们。性别比例当然是男性占上风。我望着被看上去像大妈的女人整理着装的山贼一般的男学生,一对上眼便不好意思地赶忙转开头。
——罗罗娜要胜出似乎真的很难。
撇开实力或技术,光用蛮力劈砍就能轻松打败罗罗娜的学生们比比皆是……不过要是这么说,罗罗娜大概会挺沮丧的。现在就只做些能鼓起她勇气的事吧。之后要是她沮丧了那时再安慰她就行了。
……咕呼,刚刚该怎么说呢,感觉稍微理解了父母心。
“啊,到我们了。”
罗罗娜满脸激动地原地咚咚跺脚。每次从地上跃起时两根马尾便勾勒出波浪,起伏涌动着,宛如小动物一般。
书面报名跟我所畏怯的不同,挺简单的。虽然这都亏了罗罗娜几乎独自利索地报完名的缘故。填上身份与武器的种类,递交比赛时使用的武器,再进行些许的问答,报名便结束了。我没有过问比赛内容的危险与非常事态中的责任,仅仅是在森然的内容上签下了名。当然不可能填“魔王”,于是我写上了黑杰尔・拉丝图罗的名字。罗罗娜用掺着不满的目光盯得我麻酥酥的,但我爽快地无视了她。
顺利完成报名后,我们离开了竞技场。罗罗娜似乎也挺紧张的,一见到阳光便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回家前先吃点东西怎样?”
“有钱吗?”
“当然是魔王大叔付啦。”
“……我是钱包吗。”
话是这么说,但我稍微有些安心。比起黑杰尔,罗罗娜对我的警戒心似乎更浅。然后另一方面也很心疼。罗罗娜比黑杰尔更加纯真,是因为这孩子比她哥哥知道得更少。黑杰尔为了不让罗罗娜知道,独自扛下了一切。
我也不知道黑杰尔的方法是否正确。即使知道,我也没有资格逼迫黑杰尔说他做错了。
完全不知道我这般心思的罗罗娜不同于以往,一脸开心地走在路上,蹦蹦跳跳地超过了我。
“呐,这附近不是有个出名的可丽饼店吗?我们去那——”
“啊啦,你该不会是拉丝图罗吧?”
此时。
声音从背后传来。倒退着走在前面的罗罗娜的脚步突兀地停了下来。我也转身看去。背后,穿着和罗罗娜同款校服的三名女学生露出如花笑靥,朝这边走来。
“啊啦,没错呢?好久不见!这段时间过得还好吗?”
黑色短发的女孩子满含着微笑向罗罗娜大步走去。是朋友们吗,但罗罗娜的脸上却完全没有欣喜的神色。看上去反倒对这状况有些慌乱。
“啊……唔,唔嗯。好久不见呢。”
“看上去不错。我挺好奇你的消息的。话说你穿校服出来了呢?”
短发女学生眼角含着充满恶意的笑容,对罗罗娜说道。
“学校,明明已经退了,为什么还穿着校服出来?”
……唔呣。不太好呢。
以短发女学生的话为发端,周围的其他女学生们也开始应声附和。即便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现在这状况怎么看都显然是要羞辱罗罗娜的意图。明明视而不见地走掉就好了,但罗罗娜却是个自尊心很强的孩子。
“没,没有退!只是休学!”
“啊啦,是吗?但反正没法再次复学了吧?”
“……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是家里没钱所以退了吗……啊啦,莫非这件事是不能提起的?”
“不是哦?是因为学校的进度太无聊我才退的!所以我……,请了家庭教师来个人辅导!今天也是上完课来的!”
罗罗娜涨红着脸喊道。嘛,倒也不算说谎。确实今天早上也跟琪莉学了剑。虽然似乎授课的⅓依然是互相斗嘴。
“啊啦,原来如此。那今天可以去你们家玩吗?”
“……哈?”
“因为想见见那家庭教师嘛。可以的话我也想请来课外辅导。大家怎么想?”
面对短发女学生的问题,周围的女学生们说着“没错”,一边点了点头。
在罗罗娜犹豫不决的期间,短发女学生突然将手插入了口袋。似乎是要掏出什么,以显而易见是故意的态度装作掏出手巾,啪嗒地将其落在了地上。带着蕾丝边,镶满了宝石的高级女性用手巾。
“啊啦,这可怎么办。明明我挺喜欢的,但沾上土了呢。”
以完全感觉不到惋惜的声音,女学生说道。
“罗罗娜,能帮我捡一下吗?帮我捡的话,我就要回家去洗手巾了。”
虽然我在自己看来也是十分没眼力见的家伙,但那女学生说的话即便不经琪莉翻译我也能知道是什么意思。包括她挺低劣的这点。
人类一旦两人以上聚在一起就会想要论资排辈吗。不支配他人就无法证明自身的价值吗。我不知道。
但是在这里有一件事可以确定,我并不太想看到罗罗娜在那女子面前低身捡手巾的模样。
“罗罗娜,等一下。”
我靠近难为情得脸颊发烫的罗罗娜,姑且将罗罗娜拉到了我这边。并没有注意我是否在旁边的女学生们的视线一齐朝向了我。罗罗娜也一脸哭相地望着我,似是问我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我除了魔法还会什么吗。
“□□□。”
我短暂地喃喃吟出始动语,落在地上的手巾徐徐浮起到与视线同高。女学生们的口中“啊啊!”地发出短暂的叹声。都惊讶得将眼睛睁得跟兔子一样,想要掩饰慌张而装模作样的神情暴露无遗。嘛,毕竟才十来岁。
“喏,这你的吧?”
嗖地动起手指,我将手巾移到了短发女学生的面前。女学生吓了一跳地往后退了一步,但终究还是扭扭捏捏地接过了自己的手巾。
确认到女学生收好手巾后,我搂过罗罗娜的肩膀,就这样低头看向罗罗娜,故作斯文地说道。
“别帮她,沾上土了。不是很脏吗。”
“喂……,喂?”
罗罗娜以恍惚的目光望着我。瞪圆的眼睛迷迷糊糊的,可爱得像个孩子。
我望向女学生那边。准确地理解了我语义的女学生的表情十分精彩。她站在那里,两手用力将手巾攥得皱巴巴的。很遗憾但完全不可爱。
“虽然罗罗娜挺想招待你们的,但我不得不拒绝。快到大会了,罗罗娜必须调节状态,下午她还有特别课程。”
没有一句是谎话。罗罗娜要是悒悒不乐的肯定不利于大会,并且她下午确实要跟琪莉练习剑术。
女孩子们游移不定的谁也说不出一句话。宛如成群结队的鲋鱼。恐怕因为不知道我的身份所以不敢随便说话吧。关键亲眼看见了我使用魔法,因此更加不敢随意怠慢。嘛,虽然对我来说那水准微不足道得难以称之为魔法。
一侧胳膊上传来了重量,我转过头去,只见罗罗娜正紧紧抓着我的手臂。僵硬地抬起下巴的姿势十分不自然。虽然眼瞳依然动摇着,但紧闭着的嘴的嘴角微微提起。意思是自尊感充填完毕。真是个好懂的家伙。
“听到没?你们也回家准备大会如何?在学校上课时也赢不过我,好不容易参加了大会,要是在预选就被淘汰,难道不会给学校的名字抹黑吗?”
罗罗娜的声音逐渐有了力量。另一方面,女学生们却露出了无比郁闷的表情。她们自以为无比认真的排位战争在旁人看来简直就是孩子们的过家家,即便知道不能笑,结果我还是放声大笑了出来。



“来,可丽饼。”
坐在广场喷泉边晃着腿的罗罗娜抬起头。我将罗罗娜要求的冰淇淋加得连草莓都埋下去的可丽饼递去,她稍微有些僵硬的脸上立刻笑颜逐开。光是那表情便让我心满意足。
我在罗罗娜的旁边坐下。我的可丽饼是店主推荐的种类,巧克力冰淇淋上淋满了焦糖。味道……,甜。甜得舌头有点麻麻的。要是把这全吃进去似乎就要说不来话了。
“刚刚为什么帮我?”
咬了两口后,我正烦恼着要不要放弃摄食时,罗罗娜向我问道。我转头看向旁边,但罗罗娜的视线却固定在广场的远方。不知为何脸颊通红。
“没别的意思。只是你看上去很为难。”
“哼,我一个人总归能解决!”
“对,多管闲事真是抱歉了。”
拉丝图罗双胞胎真的很讨厌别人多管闲事呢。在我如此想的刹那。
“——……虽然想这么说。”
“但是?”
“所,所以,谢谢……谢谢你帮我。”
说完,罗罗娜张开大嘴猛地咬了口可丽饼。脸颊更加红了。明明离投下霞光还很早,但罗罗娜的脸上却似乎已是日暮时分。
“魔王大叔似乎不是那么坏的人。当,当然即便如此姐姐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因为我喜欢姐姐!”
“你真的很喜欢你姐姐呢。”
“当然啦!家人能不宝贵吗。怎么,都大叔了连这种事都不知道?”
“你以为大叔是万能的吗?”
“我会变得更强的。因为我必须保护姐姐和哥哥。然后只要复兴了拉丝图罗家,总有一天父母会再次回来的。我必须行动。因为我哥哥很弱。”
“黑杰尔很弱?”
嘛,单就外表来说确实有道理。有些阴沉的矮小体格,看上去比我还弱不禁风。视力差得那年龄就不得不戴眼镜。整天不运动窝在书斋里读书,这样……我觉得还行,总觉得像在说我一样。嗯,这话题以后禁掉。
不知不觉中吃完可丽饼的罗罗娜一边嚼着嘴里的食物一边接着说道。
“哥哥比我体力还弱。可能因为是魔法师吧。大叔不也看上去弱不禁风吗。”
“你这家伙,给我马上跟全世界的魔法师道歉。”
“对了,但哥哥有件事挺擅长的。捉迷藏。这么说来小时候我们两人经常捉迷藏。现在那小小的房子,那时候觉得真大。”
我依然觉得我住的艾雷巴多的城堡很大。是因为活了400多年仍童心未泯吗……怎么可能。
罗罗娜变为屈膝抱着的姿势坐着。将下巴搁在膝盖上,宛若沉浸在往日回忆中般,以恍惚的声音接着说道。
“鸡腿战争、扳手腕、赛跑,全部都是我赢了,但唯独捉迷藏赢不了哥哥。心里害怕哥哥再过一会就会永远消失,于是一边号啕大哭着,一边放声喊着‘找不到黄莺’。那样哥哥就会出现抱住我轻拍着我的背。”
“什么啊,你们两人也有青涩的时期呢。我还以为过着一边在邻里转悠一边朝别的孩子们挑衅吐口水的童年生活。”
“别人在说着美好的记忆,为什么要破坏气氛?!”
肋下被掐了。好痛。还以为肉掉下来了。
“唔……所以现在知道了吗?黑杰尔那厉害的藏身处。”
“嗯……恐怕是书斋吧。”
“书斋?哪有藏那里的?”
想起拉丝图罗家空荡荡的书斋,我反问道。
“不知道。但一直是打开书斋门跑出来的。”
也是,那时他还是身体瘦小的孩子,能挤进去的空间要多少有多少。比如书桌下或是书架和墙壁间的缝隙这类地方。再加上黑杰尔现在也窝在书斋里根本不想出来,感觉无异于捉迷藏的延续。要是我喊“找不到黄莺”的话,他会从书斋里出来同我敞开心扉地交谈吗。
这无聊的想法让我不禁失笑。在此期间,手里拿着的可丽饼的冰淇淋化开,淌在了手背上。看到这事的罗罗娜皱起眉头指责道。
“浪费食物,该罚。”
“我是因为太甜了才吃不下的。唔,可惜了呢。琪莉应该挺喜欢的。”
浮想起上次祭典时一边吃着甜得嘴巴发麻的食物一边开朗地笑着的琪莉的模样,我如此说道。面对我的话,罗罗娜再次蹙眉。
“那个,大叔。大叔……那个……喜欢公主吗?”
……嗝儿。
“唔,唔嚯噢?”
望着我的罗罗娜的脸色变为了熟透的番茄。为什么是你脸红啊。慌张的应该是我吧。
“不,不是!这问题没什么别的意思!这就回家吧!太阳快落山了!”
罗罗娜以巨大的音量喊道,吓得我一激灵。她从位置上霍地起身,接着在我回答些什么前便率先走去了远处。从背后看去,她走起路来磕磕绊绊的,让人十分不安。
我担心她是不是哪里痛,正想问问,却还是作罢了。我将剩下的可丽饼丢进附近的垃圾桶,转身正要跟上罗罗娜。然后再次吓了一跳。因为刚刚还走在远处的罗罗娜不知不觉间已来到了我背后等着我。
罗罗娜满脸焦躁地抬头看向我,嘴唇翕动了几次。她想说什么话呢,我十分烦闷。如此踌躇着欲言又止了好几次后,罗罗娜用力抓住我的两袖像是挑衅般地喊道。
“背,背我回去!”
“……嗯?!”
“今天你不是作为监护人来的吗!既然是监护人,那就是爸爸妈妈的替代,……呜呜呜,不,不是!开,开玩笑的!啊哈哈,慌张了吧?像个笨蛋!不过是个玩笑,哈哈哈!”
这小鬼,真心的呢。夸张的语调、动摇的瞳孔、发烫的脖颈、生硬的句子。全都十分诚实地显露出激动的情绪。这家伙是天生不会说谎的性格。
当然我的回答是NO。体力上就做不到。别向老年人提这种无理的要求……平时的我应该会这么说吧,但我不想让罗罗娜失望。毕竟她已经对大人们失望得有些厌烦了。所以我至少想答应她向我请求的事。
“……罗罗娜。别吓着了。”
“嗯?什么……,呜呀啊!”
罗罗娜的身体一下子浮在了空中。短短的校服裙摆飘动着。
我的体力完不成的事借用魔法就行了。我将背朝向罗罗娜说道。
“来,背你。”
“唔……真,真的?!很重的哦?”
“没关系。因为我用了魔法。”
在我回答结束的同时,罗罗娜缠上了我的脖子来到了我背上。因为魔法,重量几乎感觉不到。罗罗娜用手臂搂着我的脖子,将头埋在了我的后颈上。
“这,这种时候应该回答‘没关系。因为罗罗娜像羽毛一样轻’。”
“是吗?嗯,记住了。”
我一边想着之后要不要试着应用在琪莉身上,一边回答道……唔呣,不过我已经对琪莉坦白过她重了呢。虽然是后知后觉,但那时没被她揍真是幸运呢。
我一边想着之后要不要作为谢罪给琪莉买个甜到爆的可丽饼,一边走在路上。罗罗娜似乎睡着了,把头埋在我的背上一动不动。虽然没有重量感,但温度却传了过来。如此过了好一会后。罗罗娜像是梦呓般轻声喃喃道。
“……要是魔王大叔是我们爸爸就好了。那样就不会抛下我们逃走了吧?”
我没有回答。而是装作没有听见。
我的立场无法对双胞胎负责到最后。
“开玩笑的。反正大叔不也一样是大人吗。”
罗罗娜再次嘟囔道。声音中埋藏着些许的虚脱。即便看不到脸,我似乎也能知道她是何种表情。真的是不会说谎的孩子。
「那时你们已经不在这里了。因为怀着帮助了可怜的孩子们的不值一提的自豪感离开了这。」
黑杰尔的话语在脑海中浮现。一并浮现的还有那叱责的表情。
我不由自主地往上托了托罗罗娜没有重量感的身体。



到家时,最先迎接我们的是坐在玄关台阶上的琪莉。一开始看到我们时显然露出了开朗的微笑。接着3秒左右后。成了不知是哭是怒的微妙表情,朝我猛地扑了过来。
“什么啊?!这算什么?!为什么背着罗罗娜来的,魔王?!为了让我能够理解现在这状况,给我概括到20字以内口述给我听,马上?!”
“……让我背我就背了。”
“太概括了!”
你要让我怎么办。
“明明我是扛在肩上的!”
生气的是这点吗。
不,怎么可能。琪莉又不是什么圣人君子,甚至在伊芙的灵魂转移事件时她不也是说我有外遇先给我来了记耳光的大小姐吗。
我判断姑且先放下罗罗娜安抚琪莉为好。我将为了背起罗罗娜而托在背后的手拿开……,了,但罗罗娜没有下来。不是因为魔法。是罗罗娜用力缠着我的脖子不肯下来。
“咕,罗,罗罗娜。脖,脖子被勒住了……!”
“干嘛,你!下来!魔王不是很辛苦吗!”
“魔王大叔说要背我就让他背了,你为什么无事生非?”
“什么?大叔?!什么时候起两人变得这么亲近了?!什么啊,不公平!诶咿,我也要抱上来!”
“唔嚯!琪莉,突然抱上来的话……!”
“走开!今天不是背我的日子吗!对吧,魔王大叔?”
“不对吧?不是这样的吧?快说不是,快!要是因为这孩子更年幼就撇下我出轨的话我会打你的哦?!”



“唔啊啊啊,你们两人我都不需要所以给我走开——!”


* * *

“我错了。”



翌日早晨。
在走廊上撞见嘉珞时从我口中蹦出的话。我为什么突然道歉我也不是很懂。并非经过思考的行为。怎么说呢,大概像是因我内在生存本能的催促而吐出的回答。不这样做似乎就要被杀害了。
从结果上而言是贤明的判断。多亏于此免于处刑。
虽然躲不过唠叨。
“区区魔王竟敢弄哭公主殿下?!”
“啥?!哭了?!”
莫非是因为昨天我背了罗罗娜?!不,这有什么好哭的!
“哈啊,真没用呢。魔王,你丫。过去400余年里一次也没正常恋爱过吧?”
“凭什么如此污蔑我。”
“从之前起就感觉到了,你真的完全不懂女人啊。”
嘉珞咯噔地靠近我——霎时间,我在求生本能下后退了两三步——手臂绕在我肩膀上对我勾肩搭背的。勾肩搭背……吧。用手臂勒住我脖子是我的错觉吧。是这样的吧。
“听好。公主殿下不会有你喜欢罗罗娜这种不着边际的想法的。但是喜欢的男人背上背着别的女人,无论哪个女人都会生气的。为什么?因为想要自己爱的男人只看自己一个人。”
我知道。因为我认识处在那极端上的一个孩子。伊芙。
“就算这样,为什么会哭呢?”
“傻子吗?公主殿下哭不是单纯地因为嫉妒。对嫉妒的自身的失望,觉得你这混蛋对自己的这般模样会失望,自愧感涌来,这么说来总觉得我更喜欢,这又闹心了,把这事向你这混蛋倾吐的话自己看上去太寒酸了。嗯?知道了吗?含着这般复杂而多愁善感的心情,女人的眼泪里。”
“原来如此……!好厉害呢?嘉珞你怎么这么了解女人的心情?哦哦,果然是因为交往过吗?”
“因为我也是女人所以知道,你这家伙!”
“咕!”
脖子被勒住了。失手。竟然在无法逃脱的状况下没事找事,是我的失策。幸亏嘉珞在我意识朦胧的瞬间,将我从手上放开了。慈悲的嘉珞大人啊。咳咳咳咳。
“总之好好道歉。虽然我内心是想把惹哭公主殿下的你这家伙暴揍猛殴一顿来解气的……,但能够安慰公主殿下的人只有你了。”
“那还真是谢谢了。终于承认我和琪莉的关系了吗。”
“别说笑。我怎么会将公主殿下托付给你这种靠不住的家伙?”
不是一般地难伺候。我想象了一下不是向温兹的王和王妃而是向嘉珞“请将琪莉・温兹许给我!”地弯腰的我的模样。嘉珞一边朝我挥剑一边喊着“在我入土前绝对不行!”。似乎并非完全超乎现实的想象。
“话说回来那个琪莉・温兹小姐现在在哪?”
透过走廊窗户确认房子前面时,琪莉和罗罗娜都没看见。因为她们一直比我早起在那训练剑术的,所以本以为她们当然在那里。嘉珞像是做拉伸一般一边左右摇头一边回答了我的话。
“今天上午说是没有训练。昨天去了趟邻村大概有些累了,从罗罗娜的状态调节上来讲。”
也就是说琪莉还在房间里。
好吧,目的地确定了。总算甩开了对我的唠叨似乎还有一个小时左右的嘉珞后,我急忙前往琪莉的房间。但即便敲门房间里也没有传来反应。考虑到琪莉平时的起床时间,现在早该醒来一阵子了。
虽然因为之前那似事故非事故的事情踌躇了一会,结果我决定就这样进去。
“琪莉,我进来了。”
在开门前我如此高声说道。虽然依然没有回答,但我打开了门。
“……做什么呢?”
琪莉躺在床上。
衣服也没有脱,就那样穿着睡衣。本以为她或许还在睡但并非如此。琪莉抱着枕头躺在床上,用呆呆的眼睛望着站在门口的我。
“觉都完全醒了怎么还躺着,琪莉。”
我关上门来到床边坐下。琪莉此时依然没有起来,仅仅转头望向我。紧闭的嘴唇看上去挺倔强的。
“我现在正专心郁闷着。”
句子很诡异。在没必要专心的事上专心投入本就很奇怪,甚至还是现在进行时。我一边撩起琪莉凌乱的头发一边问道。
“我怎么做郁闷才会变成过去式?”
“请和我结婚。”
“驳回。”
不假思索传来的琪莉的回答立刻被我打断。对我的果决十分愤怒的琪莉,霍地从床上起身坐了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为什么只有结婚不行?!魔王不是喜欢我吗?不是我不在就活不下去吗?实际上我不帮你整理的话不就是一塌糊涂的人生吗?”
莫名其妙的攻击冒了出来。真是斤斤计较呢,琪莉・温兹……!
嘛,琪莉的不满也能理解。明明确认了彼此的心意却为何唯独拒绝结婚,这般纳闷着吧。但恋爱和结婚是两码事。我觉得要是立马结婚,出了问题后受损的绝对是琪莉那边。
现在我打算与“恶魔”战斗。
在怎么也无法确信那结果的情况下,绝对不能盲目地推动琪莉人生中重要的部分。
虽说如此但也不能对琪莉的生气状态置之不理。
结果我决定使出隐藏绝技。
“除了结婚这样如何?万一罗罗娜真的在大会上胜出了,我就作为你辛苦的称赞送你礼物。”
“礼物?”
喔喔,果然有反应了。琪莉瞪圆了眼睛望着我。
其实上次祭典时买的蕾丝还没能送出去。被卷入晕头转向的事件中本以为落在某处的那礼物,意外地好好放在衣服口袋里。只是找不到送的时机。没头没脑地说着“路上买的”并送出去的话总觉得有些难为情。
但话一出口便稍有些后悔。嘉珞说过罗罗娜胜出的概率真的很低。想着我是不是丢给她太难的任务了,于是正打算收回说出的话时——
“这约定,不许反悔!”
“唔,嗯?”
琪莉眼睛发光地一把握住了我的手。
“咦,反悔倒不会……不过真的没关系吗?自信……,有吗?”
“唔哼,当然。所谓大会,终究不过是规则内的游戏。我呢,在有规则的比赛中绝对不会输的。不然怎么叫做世界第一呢?”
“打算教她小伎俩吗?”
“能不能将其称为智略?”
琪莉撅嘴说道。不管是小伎俩还是智略,一个月出头的速成学习能在大会上胜出吗。不过,嘛,既然琪莉再次恢复了朝气蓬勃,这事就随它去吧。到此为止感觉目的都实现了。
“嗯,那我就期待着了。”
“包在我身上!”
总之,为了琪莉,为了罗罗娜,以及为了黑杰尔。
还有为了我。
我真心觉得要是罗罗娜能在大会上胜出就好了。以向超越者祈祷的真心,我在内心里如此反复着,向表情更加明朗的琪莉露出了微笑。


* * *

这种事叫什么呢。转祸为福?塞翁之马?逆转名手?
总之把我夹在中间的两名少女火花四溅的爱情争夺战意外平淡地被忘却了。反倒成了给两人都播下来路不明的意欲的契机,那天之后剑术训练似乎以可怕的进度进行着。
我站在2楼走廊上,将下巴搁在窗边,俯视着今天也以毫不冷却的热情挥剑的琪莉与罗罗娜。蓄力声交错,剑与剑相击的声音像是打碎空气般轻快地传来。虽然依旧互相争吵,但以往的杀气消退了。怎么说呢,感觉像刚刚消气的姐妹之间的计较吧。
再加上互相争吵后两人的剑法都锐利得可怕。罗罗娜依然向琪莉大吵大闹,但学剑的姿势却不同于以往地真挚。
“呼唔……可爱迷人的少女竟然有两名,快乐也是两倍呢。”
挑白了说,这大叔一般的话不是我说的。
嘉珞不知不觉间站到了我旁边眺望着窗外。表情充满了惬意。
“哪怕是性格有些别扭的孩子,难道只要长得可爱就行了?”
“是说罗罗娜吗?罗罗娜性格别扭的部分不就是可爱的核心吗?”
“果然你这家伙的取向有问题。”
“哈!这不是对年幼的公主殿下怀有异性好感的某处的魔王先生该说的话吧。”
“只是我怀有异性好感的对象刚好18岁而已!”
“烦死了!说到底10来岁的少女无论性格如何就是无条件地可爱,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不愧是嘉珞・嘉伦。伊芙唯一的朋友。在奇怪的方面心胸宽广,让我受不了。
在此期间,话题中心的两名少女似乎结束了剑术训练。以轻松的拉伸为训练收尾。拉伸一结束,罗罗娜便望向我。似乎早就知道我站在窗边望着了。一对上眼,她便一脸意味深长地立刻对我竖起拇指,接着啪嗒啪嗒地进到房子里。嗯。是什么意思呢,那拇指。
“魔王大叔!魔王大叔!”
哐噹噹的声音听上去正沿着台阶渐渐靠近。嘉珞和我都慌忙望向走廊那头。瞬息间来到2楼的罗罗娜拖着长长的双马尾朝我跑来站到我面前。
“看到了吗?我的动作,看到了吧?”
“嗯。看到了。”
“不错吗?我应该做得不错。不错吧?回答不错,快。”
提问渐渐变为了胁迫。催促的表情甚至有些可怕。
要是我在这里无谓地使坏,不仅会被罗罗娜踢,还会被嘉珞背后捅一刀,所以我决定老老实实地顺应胁迫。
“做得不错,做得不错。真棒。”
“唔哼。”
“……?”
本以为称赞了就算任务完成,但看来并非如此。抬头看向我的罗罗娜湛青色的眼中明亮地映着星星。充满期待感的嘴角令人在意。好可怕。我该怎么办。为什么要抛给我如此困难的问题。
“肢体接触,肢体接触。”
幸好站在旁边的嘉珞悄悄给了我建议。听见解答的瞬间仿佛光明普照。我因为克服危机的自己的运气露出了欢畅的微笑,轻轻地摸起了罗罗娜的头。
“真的做得不错。就这样继续加油吧。”
“嗯!等着瞧!我一定会赢的!”
即便刚刚结束了辛苦的训练,声音却满溢出精神。咕呜,这就是所谓年轻人无穷无尽的体力吗。真想让她分点给我。
罗罗娜用两手捂着我摸过的头顶,“唔呼呼”地发出心满意足的笑声后再次啪嗒啪嗒地下到了1楼。总觉得她成了跟初次见面时截然不同的人,嘛,她本人倒挺开心的,应该不要紧吧。
“公主殿下应该直接去餐厅了。我现在得下楼去了。”
等了好一会琪莉仍没有上来,嘉珞如此喃喃道并跟着罗罗娜下到了1楼。在被罗罗娜准备的营养不均衡的粗糙食物招待后,住在这家里期间的食物准备就由琪莉来做了。
食物准备么。是呢。马上就快到晚饭时间了吗。
剑术教育也是琪莉做,料理也是琪莉做……总觉得只有我游手好闲的。咕唔,罪责感。
“……?”
此时,背后感到了视线。
转身看去,不知不觉间微微开启的门缝中黑杰尔正望着我。身体的一半出到了走廊上,一半仍留在书斋里。大概是出来看罗罗娜的吧,我轻松地搭话道。
“罗罗娜的话已经到1楼去了。”
“看见了,我知道。”
他即刻回答了我的话。然后便结束了。黑杰尔再次嗖地进到了书斋里,咣的一声合上了门。仿佛表达着拒绝所有人的意向。
与某种程度上敞开心扉的罗罗娜不同,黑杰尔依然冷冰冰的。对我们的不信与警戒完全没有消除。
我知道这是至今为止他所经历的生命中积蓄而成的。被父母抛弃,被债主纠缠,被伊芙欺骗。即便如此却没有一个人向他伸出援手。我或是贝拉公爵也只是出于自身的利益与需要才伸出手的。不警戒、怀疑、利用的话,自己们就只会被压榨地一点不剩,黑杰尔知道这点。
——但一直拒绝他人的内心是活不下去的。
从黑杰尔身上似乎能看见300年前窝在艾雷巴多的城堡里的当时的我。
不想伤害,不想受伤,所以缩在只有自身的空间里消磨着时间。我如此虚度了300年。黑杰尔又会如何呢。
我终究还是朝合上门的书斋挪动了脚步。敲了敲门,但没有回应,于是我就这样打开门进到了里面。黑杰尔同之前一模一样地蜷缩着坐在窗下正读着书。
“马上就是晚饭时间了,不下去吗?”
憋不出话的我如此问道。黑杰尔仅仅从书后面瞥了我一眼。没有回答,黑杰尔的视线再次落回到书上。无视我吗。
“整天读些什么书啊,你。”
我悄悄靠近黑杰尔的旁边,并排坐在了他的身侧。肩膀一碰上,黑杰尔的屁股便往旁边挪了挪,与我隔开了距离。但并没有说讨厌。喔喔,可以,可以。
我为了引出话题,哧地探出头迅速打量了一番书的内容。
“让我看看,次元分离与多空间合一?高难度魔法呢。”
他在读着晦涩的魔法理论。次元关联魔法的话要是没有先天感觉即便构筑式完美也是很危险的,所以这魔法我一般也不会去尝试。虽然知道他会用魔法,但竟然是如此的优等生吗,想着,我看向他,黑杰尔扶了两次眼镜,没好气地答道。
“只是读而已。因为没有能读的书。”
“那和嘉珞去趟书店怎样?几本书还是买得起的。”
“就算你这样诱使我也没用。不先满足条件的话情报是不会给你们的。”
“又不是为了情报。就仅当作好意接受不行吗?”
“我应该说过吧?无法负责到最后的好意不如没有。”
“真死心眼。像这样拒绝一切,生活就会变好吗?”
“至少再也不会失望。因为我谁也不相信。”
“罗罗娜也?”
面对我的提问,黑杰尔似是不快地皱起眉头。
“罗罗娜不是谈论相不相信的对象。而是我必须保护的我的妹妹。那孩子太容易相信人了,所以无论如何我必须保持清醒。”
这些孩子们说着同样的话。
彼此都说着“我必须保护”对方。反映出他们如此地珍惜彼此,依赖彼此。但另一方面,每次感到他们这决然的意志,我心里的一角便隐隐作痛。感觉有什么搞错了。
再也说不出话的我,无端地抬起头环视了一圈书斋。在地板上描绘出斑纹的阳光的影子感觉十分异质。过于寂静,宛如别的世界。恐怕这里就是黑杰尔的“城”吧。
——……书,没扔呢。
移向书架的我的视线停在了一本书上。
我给黑杰尔的书,不在我插着的地方而是被插在了别的位置。虽然不知道他读没读过,但似乎接受了。毕竟物品没有罪,虽然他可能是这么想的,但黑杰尔要是真的不喜欢一定会拿出去丢掉。如此想着,我有些安心。
虽然肉眼看不出来,但黑杰尔或许也在逐渐敞开心扉。
对,毕竟还是小孩子。即便花上许多时间,总有一天会变得再次能够相信并依赖大人吧?
“……想让我们负责到最后的话,要不和我们一起去艾雷巴多?”
黑杰尔抬头看向我。比起只有眼珠子转时是相当了不起的反应。他似是惊讶般嘴微微张开。嘛,虽然马上就变回了皱眉的表情。
“……又在想什么鬼点子?”
“没什么鬼点子。事实上我没兴趣照顾孩子,我住的地方是穷乡僻壤所以也很无趣。我因为伊芙……,不,阿丝特莉雅的问题这段时间匆匆踏上了旅程。但在那里不会被债主们缠上,我书斋里魔法书籍也很多,也有很多房间,我一时半会死不了,所以直到你们成人为止都能保护你们……虽然和魔王一起生活稍微有些别扭,但除去这点我觉得并不坏。”
黑杰尔久久没有回答。似乎正在烦恼。
一段时间后,黑杰尔将额头埋在书上开口道。
“我不能离开这个家。”
黑杰尔没有说“我们”。
“但……,不知道。我再想想吧。要是罗罗娜取得了冠军……那时再回答可以吗?”
“当然。我们到那时为止会一直住在这里。”
黑杰尔将头埋在书上点了点。虽然既不是十分开心,也并非全力肯定,但光是如此我觉得已经够了。
我希望双胞胎幸福。这既不是因为我同情这些孩子们,也不是因为孩子们和伊芙有关。硬要说的话,是因为尊敬这些孩子们。因为这些孩子们即便在最糟糕的状况下也将想要守护某人的心情当作灯塔前进。
之后我们直到罗罗娜喊我们下楼吃饭为止一直并排坐在原地。我将头靠在墙壁上寻找飘在虚空中的灰尘,黑杰尔读着书。没有对话。



虽然仅仅如此,但我安下心来。


* * *

然后终于大会当日。
“你们两人,怎么都是那副模样。”
我一大早的就不得不遭受视觉上的冲击。
昨晚我们决定为了给罗罗娜加油一起去会场。琪莉和嘉珞两人都是凭剑术成名的人,而且琪莉的立场是温兹的公主,所以我担心她们是否能一起去,但两人豪言壮语地说不用担心她们怎么混进去。那毫无根据的自信感十分可疑,但两人直到当天为止都一直保密,我便没有继续追问。
但要早知道那秘密是这玩意,果然我昨天或许应该阻止她们。
“怎样?看不出来吧,魔王?”
琪莉手插在腰上朝我一下子伸出脖子如此问道。
现在琪莉虽是琪莉,却是似乎不能称作琪莉的,像琪莉却又不是琪莉般的……,嗯?是不是琪莉我也开始混乱了。
稍微解释一下的话,首先由于戴着猎帽长长的头发完全看不见。长着雪白寒毛的后颈感觉还是第一次在太阳底下看见。嘛,只是帽子的话倒还挺可爱的。着装与平时不同,穿着正装。是打算穿男装吗?好吧,到此为止还在允许范围内。
我怎么也容忍不了的,是那不知在哪买来的出处不明的……,小胡子。琪莉鼻子底下粘着无比别扭的小胡子。别这样,求你了。
她旁边的嘉珞也是,穿着和琪莉似是同款的黑色正装,戴着眼镜……,啊咧。这家伙为什么这么合身?!太帅了简直要被迷住了!



“这种程度的话应该没人认得出吧?”
“当然了,公主殿下!可以不引人注目地顺利享受大会!”
“不,另一种意义上倒是挺瞩目的。”
“哈啊,好紧张!在观众席上应该能买炸薯条吃吧?真期待!”
琪莉的眼睛闪闪发光。这家伙不是去加油而是错当成去美食乐了吧。
“噢噢,公主殿下!我即使荡尽财产也会为您买来炸薯条的!顺便一提为了欢快的助威我准备了铙钹,如何!”
你是想拼尽全力引人注目吗。好吧,我决定了。这些孩子们毫无用处。不如撇下她们走。
“罗罗娜。准备好了的话现在悄悄出发……,唔嗯?”
我此时才发现迷糊的家伙还有一名。大事不妙。在我背后必须参加大会的本人完全僵直了。
“罗罗娜,没事吗?”
罗罗娜嘎吱嘎吱地抬头望向我。瞳孔扩大,下唇发颤。
“唔,唔嗯?说什么呢?当然没事啦?要是觉得我精神弱到在预选中淘汰就会挫折或崩溃,那可是大错特错哦?”
都语无伦次了还在虚张声势……,我本是这么想的,但细细回味那内容,说是虚张声势也有些微妙。早早地就考虑到预选落选是想怎么着。
看来必须说些能鼓起她勇气的话,但怎么也想不出来。我没有面临同别人的竞争而紧张的经历。不仅对竞争本身就没兴趣,而且我唯一能用来竞争的魔法又是人类最强,以至于拿它和别人竞争本身就让我过意不去。总不能说“我没输过所以不懂这种心情,但加油”这种话吧。
霎时间,淘气地把玩着小胡子的琪莉靠近到罗罗娜的面前。罗罗娜十分紧张,甚至连琪莉靠近到鼻前都没能察觉。琪莉站在罗罗娜面前大大地深呼吸了一次后。
啪!地拍手。
罗罗娜真的被吓了一跳,惊得抬头。
“为何紧张?你的身体可是接受了世界第一剑士足足一个月的特训。莫非是我教得太疏漏了?”
“嗯?不,虽说如此。但仅仅才一个月……”
“胜算足够了。作为对手出现的孩子们反正也只会些从学校里学到的东西。半斤八两。但你不是被我传授了学校里学不到的秘法吗。”
充满确信的琪莉的话让罗罗娜的表情逐渐缓和。宛如被宗教吸引住的人。
“是,是吗?”
“当然。你以为我是谁?只要是有规则的比赛我百战无败。”
“这么一说或许……,嗯!这么一说感觉能够夺冠了!”
罗罗娜的表情立刻变得明朗。从涨红的脸来看,紧张感已经消失,正充填着对于夺冠的自信感。两人热情地击掌,猛地握住了彼此的手。猝然成了青春物语的场面。
“会赢!我一定会赢的!能赢!一定要赢下来重振拉丝图罗家的名誉!”
“对!一定要尽力赢下来!这样我才能收到礼物!”
被礼物冲昏头脑了呢。比起礼物首要的难道不是获取伊芙的情报吗。
“咕呜,美丽的场面!好,我要在罗罗娜身上押钱!”
嘉珞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吐出不逊的话。这家伙,似乎还打算参与赌博。
总之要是我不马上清醒过来,就没法控制这些乌合之卒了。真惆怅。一直以来过着照顾自己一人都觉得烦的人生,不知怎么必须照顾的孩子已经增加到如此之多了吗。
“……孩子们。是不是该消停下赶紧出发了。”
我以略有些嘶哑的声音说道。
明明还没出家门,却早就强烈地想要回家。


* * *

上次来报名时只进了大厅,所以这还是第一次进到竞技场内部。竞技场是椭圆形,阶梯式的观众席环绕包围着舞台的露天构造。
大会以擂台赛形式举行两天。今天是预选赛与16强赛,然后明天预定举行从8强到决胜的比赛。人气更高的当然是第二天,因此第一天的观众席比较冷清。对于讨厌熙熙攘攘的人群的我来说自是十分幸运。虽然有点担心明天。
我们在最前面的位置坐下。预选赛一次举行多场,因此必须留意关注罗罗娜何时在哪比赛。比赛是一局胜负。将对手打至不可战斗即是胜利。或者对手宣告投降也是胜利。在规定时间内没有决出胜负的场合,由裁判来判定胜利。必须记住并遵守这三点——嘉珞以不亲切的语气如此说明道。
“成人比赛的话还会负伤者层出,有时甚至会出现死亡者。这场大会的对手是未成年人,所以那种不祥事倒不会有。一般都会判定的。”
“反正目的只是卖弄伎俩,还会出现死亡者?”
“根据大会种类甚至可以搭上性命,所以负伤不算什么大事。这么看来这次大会应该也不太好对付吧?不是能进领主骑士团吗。”
这么说来记得曾经听说过这事。
然后同时,浮现出一段渐渐朦胧的记忆。
「贝拉露丝・莫鲁萨巴。这国家的公主,也是这地域的领主。」
——从这次大会中胜出的话,就能加入那时看到的那女人的骑士团吗。
那是迪兰多的姐姐,显然。黑杰尔真觉得罗罗娜加入那种人的麾下也没关系吗?伊芙是迪兰多被作为人质俘虏的一等功臣。所以他姐姐似乎也在寻找“阿丝特莉雅”的情报。阿丝特莉雅的妹妹——虽然实际上不是——成为自己手下的话,怎么可能好好待她。
“啊,看那!罗罗娜的比赛开始了!”
琪莉霍地从座位上起身喊道。因为突然活动,鼻子底下粘着的胡子歪了。求你把那胡子彻底摘下来吧。
正如琪莉所说,罗罗娜进入了竞技场内。对手是比罗罗娜个子高的女人。幸好两人看上去年龄和体格都差不多。当然光从外表上判断实力还早。毕竟就拿现在我旁边的琪莉・温兹来说,一般谁也想不到这个形象会是世界最强。
“嘉珞,你怎么看?”
“大众型短剑呢。像是握剑没多久的人。我们或许运气不错。”
“对吧?握剑方式也是错的。那样成了习惯后可不好纠正。魔王怎么看?”
“唔呣,在我看来……不觉得两边裙子都太短了吗?”
琪莉和嘉珞同时转头看向我。两人都“嗯?”地露出反问的表情,让我更加难为情。过了好一会,嘉珞方才开始戏谑嘲弄我。
“哎呀——,确实呢——不愧是专业的评价——魔王的观察力真的很厉害呢——吓我一跳——视力5.0吗——?”
“烦死了。就算问我怎样,我也要对剑有了解才能回答吧。”
我难为情得耳垂发烫。似乎必须说些什么,于是就把诚实的感想说出来了,至于被这么戏弄吗。
幸好比赛马上开始了,两人都将注意从我这移开。裁判一发出开始信号,两位选手之间便流淌着紧张感。虽是预选赛,但两人都很认真,连观战的我们也不禁屏住呼吸。
“嗒哈啊——!”
先动的是对手。
笔直地朝前跑去将剑自上斩下。幸好罗罗娜的反射速度相当快。用自己的剑挡下了攻击。罗罗娜被往后推了几步,紧接着数次击剑。罗罗娜陡然横砍突袭,此时对手方才后退躲开攻击。逼进的调子被打断,两人都趁此喘了口气。只见两人停下来站着,握剑的手俱是哆哆嗦嗦地颤抖。看来真的是在用尽全力挥剑。
“攻击间的衔接速度很快呢。或许意外地是场苦战。”
“但那模式挺典型的。恐怕是表演剑流……不,派生的剑法吧?”
“或许掺了些别的东西。据我所知表演根本不用短剑。”
“为短剑编著的剑法在去年冬天发表过。虽然是非正式的。”
“非正式的话可能性不就更低了吗?毕竟莫鲁萨巴的学校不可能将那种东西采纳为正式课程。”
琪莉和嘉珞一脸认真地开始进行晦涩的对话。那认真甚至可以比肩谈论世界灭亡。不停地冒出我不知道的术语,对我来说感觉就是在听外界语。因为莫名地有种专业性所以看上去是挺帅。总之我一点也听不懂,所以不得不就此闭嘴。
在此期间,战况向着罗罗娜的攻势转变。灵活使用着比对手更长的剑,在对手的攻击范围外挥舞。一边夸张地划过大大的弧线一边摆动手臂的模样,与其说是挥剑感觉更像挥鞭。与其说是剑与剑相击,似乎更像缠绕在一起。
琪莉无言地注视着那模样。
刹那间,喊道。
“现在!”
琪莉话音落下的同时,罗罗娜一只脚大大地朝前迈进。琪莉的声音不可能传达到。距离太远,并且噪音与蓄力声交织在一处,周围也很吵,所以绝无可能被听见。即便如此,罗罗娜却像是回应琪莉的话一般动了。意味着她很好地活用了从琪莉那学到的东西。
对手与罗罗娜的距离瞬息间缩短到了鼻前。对手的慌张即便在远处也看得一清二楚。
接着罗罗娜从双手握剑改为右手握剑,以对手的身体为中心轴回转了一圈。罗罗娜的剑锋似是被吸引般划过半圆迅速接近对手的腰间。
“呀啊昂!”
对手发出稀罕的悲鸣声,倒在了剑靠近的反方向。当然握着的剑也落在了地上。出于求生本能的动作。
罗罗娜停下了剑。但架着的剑锋却没有收回。对手倒在地上气喘吁吁地抬头看向罗罗娜。脸上害怕得有如白纸。
此时裁判方才站到前面,猛地举起了罗罗娜方向的手。
“罗罗娜・拉丝图罗,胜!”
初胜。
赢了。没过5分钟就已摘得1胜。比想象的还快,比想象的还轻松地赢了,或许正因如此,罗罗娜的表情莫名地愣住了。
“罗罗娜・拉丝图罗!前进!战斗!胜利!冠军是我们的!”
“罗罗娜干得好!很帅!真的很厉害!”
嘉珞和琪莉依次喊出声道。此时罗罗娜方才转头确认我们坐着的方向。一对上眼,琪莉和嘉珞便热情地挥手突显自己。今天早上不引人注目的决心到底算什么。
一发现我们的模样,罗罗娜的表情便一下变得安心。仅仅初赛就流了很多汗。但却没有一丝疲惫的气色,罗罗娜一手叉腰,另一只手朝我们竖起拇指。
看到那干练的态度,我莫名地有些欢畅。
因此我也两手成漏斗状朝罗罗娜放声喊道。
“一口气夺冠吧,罗罗娜!”
我的声音响亮地回荡在竞技场内。观众席上坐着的稀稀疏疏的人们望向吵闹的我们。那视线让我感到负担,因而稍微有些难为情,但奇怪的是心情并不糟。反倒十分舒畅。我更加厚起脸皮以更大的声音喊道。
“罗罗娜,加油!”


* * *

他们来到我们座位时已经是几场比赛后了。
恰好罗罗娜的第四场比赛刚结束,我瘫在椅子上休息的时候。琪莉和嘉珞激烈地就别的参加选手们讨论了好一会。第几位选手是要注意的人物,冠军候补选手的长短处,有驱使着独特剑术的人,诸如此类的内容,因此我一点也不想插入那对话。
午饭时间过后临近下午的时间点,本就很少的观众减到了一半以下。因为早早在预选中淘汰的人的熟人们或是期待明天比赛的人们只看了上午的比赛就回去了。多亏于此朝我们走来的那两人的模样自远处就很显眼。
不,就算人多也很显眼吧。毕竟是华丽连衣裙的贵族女性,以及身高看上去近乎2米的巨躯男人的组合。
虽然想过装作不知道逃跑,但眼睛一对上我便作罢了。现在逃了的话他们会觉得我在故意躲着自己。
靠近到咫尺的贵族女子向我莞尔一笑。头发上戴着的饰品在光芒的反射下闪耀着。裹在身上的一切东西仿佛都在说着“高级,高级”。
“果然来了呢。很高心见到您。黑杰尔先生是离席了吗?”
“不,黑杰尔来不了。”
虽然准确地说应该是“不”来。昨天晚饭时嘉珞和琪莉一起缠着劝他来了好几次,但黑杰尔一口回绝了。罗罗娜以失望的神色“没关系!哥哥不来我也能赢,所以由他去吧!”这般说着虚张声势的话,十分可怜。
“那么两人是有什么事吗?”
“啊啦,您不知道吗?我是这比赛的主办人。”
“我是主办人的随行护卫。”
斯佩罗举起一只手问候道,贝拉用女性用扇子遮住嘴角露出微笑。啊,没错。她是这地域的领主呢,唉。
“今天有别人同行呢。可以的话能请您介绍一下吗?”
“嗯?啊,介绍……,吗。”
要是把琪莉的身份暴露给贝拉会变得十分麻烦。虽然我绞尽脑汁试着想出搪塞的话语,但我决不可能有这种爆发力。应该不会暴露吧。还乔装着呢……虽然是稀奇古怪的乔装。
如此想着,我为了介绍嘉珞和琪莉而转身看去。
——……完了!
因为过了几小时,乔装已经毫无意义了。
小胡子不知落在了何处,盘在帽子里的头发也几乎全部散在了外面。这是原封不动的“琪莉・温兹”本尊。虽然她本人像是完全没察觉到乔装已冰消瓦解,脸上微微含笑地望着我。唔唔,这种迷糊的方面也很可爱呢,琪莉。
事已至此,只能寄希望于贝拉和琪莉彼此一次也没见过因而互不相识了。
“这位是贝拉露丝・莫鲁萨巴公爵。知道了吗?是贝拉露丝・莫鲁萨巴公爵。”
我着重说明了贝拉的名字。不知是否察觉到了我的意图,琪莉只是一脸“唔嗯?”地望着我。不行啊,琪莉。就算迷糊的样子再可爱,这种瞬间也迷糊的话我会很为难的。
琪莉站到贝拉面前问候道。
“初次拜会。我是罗罗娜的朋友‘诺芙’。请多关照。”
幸亏她似乎理解了我的意图。话说回来这假名总觉得很耳熟,原来是贸然套用了古斯修道院的大修女的名字。没关系吗,这。
——莫非暴露……,不会吧。
一瞥,我望向贝拉。
贝拉依旧露出微笑。虽然眉毛微微抖了一下,但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从表情上怎么也读不出内心的女人。只是好一阵子都没传来回应让我十分不安。琪莉只是微微笑着做出“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站着。
微妙的气氛流淌的中心,站在旁边的嘉珞咚地冒出来以雄赳赳的声音终结了这氛围。
“您好!我是罗罗娜的朋友‘塞珞’!”
“……很高兴见到您们,各位。欢迎来到莫鲁萨巴。我是这地域的领主贝拉露丝・莫鲁萨巴。”
一段时间后贝拉再次开口道。幸好自我介绍无事通过……,本以为如此。
“这么说来我们都老面孔了还不知道名字呢。不说下吗?”
“嗯?是说我吗?”
也是,大家都互通姓名却唯独不问我的名字才更加奇怪。怎么编造好呢。遗憾的是这种时候能咚地冒出来的他人的名字我一个也不知道。
此时,琪莉搂住我的胳膊代替我以明朗的声音回答道。
“失礼了,公爵大人。我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我的人’的名字。”
“啊啦,竟然是诺芙小姐的人?是诺芙小姐的骑士吗?”
“是马上就要结婚的人。”
“啊啦……!”
贝拉发出了感叹。一脸满意的样子。满意什么呢。好可怕。
“那么可以称呼您为‘未婚夫先生’吗。”
“嘛……,随便。”
害怕再次目光相会,我含糊地回答道。连这种回答都能满意吗,贝拉“唔呼”地哼着鼻子笑了出来。那柔和的表情和反应让我想起了迪兰多。这女子不会也是“本性穷凶极恶”的那类吧,莫非。
“妹妹的最后一场比赛快开始了呢。”
手里攥出汗的互通姓名一结束,贝拉望着竞技场的方向如此说道。正如贝拉所说,罗罗娜登上了整顿好的竞技场。这次的对手是比罗罗娜个子小但有着健壮体格的男学生。
“那么为了不打扰您们,我这就该回座位上了呢。很高兴见到各位。要是有不方便的事情任何时候都欢迎来找我。我就在那边的专座上。”
“感谢公爵大人的关心与体贴。”
琪莉代表我们所有人恭敬地寒暄道。毕竟贵族礼法琪莉是最娴熟的。
“喂,魔法师大哥!今天茶叶的运势不错,再次见到你真开心!”
正要离开时,斯佩罗咯咯地笑着向我眨了下眼睛。男人向我眨眼睛我不可能会感到愉快,因此我无视了他。
贝拉走远后,琪莉眨着眼睛望着我。
“那两人,你怎么认识的?”
“几天前晚上跟踪黑杰尔时遇到的。”
“黑杰尔?黑杰尔单独和这地域的领主见面有什么事情吗?”
琪莉皱起眉间回问道。表情似在怀疑些什么,但我也无法明快地回答她,因而同样烦闷。可以确定贝拉向黑杰尔寻求阿丝特莉雅的情报,但黑杰尔的回答没能听到。我像是回避一般,以提问回应了琪莉的疑问。
“那你呢?同是王族不该认识吗?”
“知道是谁。迪兰多的姐姐。名字听过。虽然不记得但可能在社交聚会之类的场合见过。”
琪莉面无表情地如此说明道。
“记不得吗?唔呣,这么一说对面也有可能认不出你呢。”
“认出了。”
“嗯?”
“不是跟我们这么说了吗。‘欢迎来到莫鲁萨巴’。”
霎时间我猛地清醒过来。我即便在焦灼中也无意间忽略的话琪莉却没有漏掉。
偷听我和琪莉对话的嘉珞听见琪莉的话咋咋呼呼地插了进来。
“咦,那怎么办?我们,是不是该从这里逃走啊?”
“没事。眼下她应该什么也做不了。只要无法确确实实地抓住我,贸然行动的话那边也很危险。”
在此期间,罗罗娜使出攻击砍飞了对手的剑。看上去像罗罗娜对手熟人的一群人发出了短暂的叹息。
“罗罗娜・拉丝图罗,胜!”
裁判的声音响亮地传开。


* * *

比赛结束后,竞技场大厅。
从选手等候室中出来的罗罗娜一看到我们,大大的眼睛中便开始泪水汪汪。但她似乎不想露出哭脸,用袖子轻轻擦了擦眼睛,朝我们跑来,涨红的脸上绽放出笑容。
“怎么样!赢了!我,真的升入8强了!”
“干得漂亮,罗罗娜!很优秀!”
“不敢相信!这不是梦吧?应该不是梦吧?”
曾经常常互相争吵的两人,今天看上去却比世上任何姐妹都要和睦。紧抱在一起不停地说着什么相不相信,不仅如此,甚至十指相扣地互相握手开始原地起跳。我和嘉珞仅仅是心满意足地望着一蹦一跳的两位少女的模样。
然后另一方面,黑杰尔不在这里的事实让我仍留有遗憾。明明是无比为妹妹着想的家伙,为什么不一起来呢?明明来的话肯定是最开心的那个。
『失礼了。能请您稍微转个身吗?』
“……嗯?”
忽然,耳边传来女人的声音。
一开始以为是琪莉或罗罗娜的声音,我不禁反问道。但两人反倒像是对我的反应感到奇怪一般,瞪大眼睛望着我。
“没说什么话吗?”
“嗯?我们什么话都没说?”
“啊……,是吗?”
那这算什么。
幻听……,似乎不是。我一边等待声音再次传来一边出神地望着虚空。集中注意皱起眉间。不多久声音再次传来。
『能请您不被发现地稍微转个身吗?』
——……贝拉公爵,是魔法师吗。
我装作环顾大厅,慢慢转头看向背后。
隔了一段距离的柱子旁,贝拉和斯佩罗并排站着望向这边。在昏暗的阴影处,贝拉手里握着的扇子隐约发光。那扇子,是魔法道具吗。
『有些话想两人单独说一下。可否请您借去洗手间的名义到这边来?』
温柔的语气与劝诱型的句子,但明摆着是命令。虽然想过无视她,但不可能无视得了。贝拉公爵已经察觉到琪莉是温兹的公主了。没法保证她不会采取对我们不利的行动。没必要平白无故惹她生气。
“……那个,不好意思能出去等我下吗?我去趟洗手间就出去。”
“啥?要去早不去现在说啥?”
“抱歉。那么嘉珞,两人就拜托你了。”
随便拍了拍念念叨叨的嘉珞的肩膀后,我转过身去。虽然背后能感到琪莉的视线,但我不会做出无端回头看这种傻瓜行为。紧接着传来嘉珞“来,来!出去等!”并将两人带到建筑外面的吵声。
在此期间我到达了贝拉站着的柱子。藏身在柱子后面的贝拉一发现我便明媚地眼角含笑。
“可否请您不要用那么警戒的目光看我?我只是想与您对话而已。”
“这个嘛,黑杰尔没一起来,我觉得跟我应该没什么话好说。”
“时间有限,我就单刀直入地问了。您是魔王吗?”
……过于单刀直入,让我哑口无言。
我一言不发地站着,贝拉“呼”地冷笑。
“没错呢。”
“哇啊,真的?!魔法师大哥,这么看来你还是挺厉害的人呢!去西边就能遇到贵人,那说的就是大哥吧!……嗯,话说这里是西边没错吧?怎么说,小姐?”
“以圣珀鲁广场为基准的话确实是西边呢。”
“咕啊啊,果然!”
什么啊,那自圆其说式的占术解释。
像哄人一般敷衍地回答了斯佩罗后,贝拉再次将视线转向我。
“对外公布的我弟弟引发的事件只有绑架公主失败,遭到反攻并惨败。但高位的人们知道更深层的故事。比如那事件中有魔王的介入。”
“……一开始就认出我了吗?”
“其实是不久前看到温兹的公主时知道的。亲眼看到您在和斯佩罗的战斗中展现的魔法时的疑问,那时才解决呢。无需始动语连续使用魔法的魔法师这世上存在吗,这般。”
“所以?知道我是魔王后想怎么办?要呼唤军队消灭我吗?”
贝拉“唰啊”的一声展开女性用扇子遮住嘴角。脸上的一半都被遮住,本就难以读出感情的人光从扇子背后的眼睛中怎么也判断不出她在想什么。
“正相反。”
贝拉以无比真挚声音对我说道。
“我有个提案。温兹的公主向您承诺的报酬,我计划立即向您支付那三倍的报酬。所以不考虑与我联手吗?”
“……咦?”
嗯,这算什么?我现在被挖墙脚了?
也是,又不是特别奇怪的状况。拥有魔王这一名字之前的我,是个能历任王室魔法师的人才。被挖墙脚也是司空见惯的日常了。对,得到魔王之名以前的我。
我一手扶着后颈问道。
“那个,知道魔王是什么东西吗?”
“知道。但那又如何?魔王之外不像人类的人类也多的是,但寻找有能力的人却难如摘星,这便是现实。”
唔呣……这女人,莫名地像琪莉。
首先,即便是魔王也觉得完全不要紧的这大胆的思考方式没想到除了琪莉还有人在。非但不惧怕我,反倒判断我的存在是机遇。然后同琪莉一般果断而积极地向我突进。虽然种类不同。
世界真的变了很多呢——无端的隔世之感莫名地涌来。
“嗯……谢谢你的提议,但我拒绝。因为从琪莉那得到的报酬从你这边应该得不到。”
“是在怀疑莫鲁萨巴的财政吗?”
贝拉似乎坚定地相信琪莉是用钱收买我的。嗯,没办法呢。虽然有点难为情但只能告诉她真相了。
“我待在琪莉身边,是因为我和琪莉互相喜欢。不是因为钱之类的。”
“是吗?那么我就献上三倍于温兹公主爱魔王的爱。”
“……喂。”
还有这出吗。
“为何慌张?是因为报酬是过于抽象的概念是以无法信赖我吗?”
“不对,不是这个意思……那个……,所谓内心能这样如财货般给来给去……”
“要是真的怀疑,或许在视觉上确切地展示给您看更好呢。”
啪,扇子折起。
想干嘛?像是回答我的这般疑问,贝拉大步向我靠近。那强大的魄力让我不由自主地倒退。但贝拉没有停下,继续大步向我靠近,我也身不由己地大步流星地朝后退去,终于撞到了墙壁。我的背一贴到墙上,贝拉便一只手“哐!”地撑在了我肩膀旁边的墙上。我不由得“唏咿!”地屏住呼吸。
“想,想,想干嘛?”
“献上我的爱。”
“不需要!”
到底这女人脑子里的“爱”是什么意思啊?!
贝拉的脸庞朝着我的脸庞靠近。眼睛也不闭。战斗一触即发。我像只乌龟般尽可能将脸朝后躲开。过于惊慌失措,脑海中乱七八糟,一时半会想不出能从这状况中逃脱的构筑式。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女人正是我一生中最糟最强的敌人。
然而。
贝拉的行动止于未遂。



我最先认知到的是挡在我和贝拉之间的琪莉的背影。琪莉一插进来,贝拉便自然而然地朝后退了几步。问题是那之后。
琪莉拔出了雷吉纳丝・艾奎拉。用得着拔剑吗,这?我如此想的瞬间,不知不觉间另一柄剑出现,砍在了琪莉的剑上。琪莉并非单纯地因为气愤贝拉的态度而拔剑。
而是为了挡住朝自己砍来的斯佩罗的剑而拔剑。
咣!哐啷!这般刺耳的金属声回荡在大厅内。三次,不,四次?不知道。剑相击了几次无法用眼睛追上。即便视觉上确认到了,在那情报到达大脑之前,剑已经又相击了几次。单是从声音来估算,大约有五次左右。一切都是在不到1分钟内发生的事情。
冷不丁的,怎么了?



“琪莉!”
“斯佩罗!”
我和贝拉同时喊道。接着像是回应那声音一般,斯佩罗和琪莉互相剑指对方停了下来。
紧接着我,确认到琪莉的肩膀显眼地耸动。
——呼吸……,有点喘了?
和嘉珞无论击剑几次后呼吸声都不会急促的琪莉。无论再怎么激烈,这短暂的击剑就气喘了?不是别人而是琪莉?
“请您原谅我的无礼。因为斯佩罗的主义是稍微感知到危险便会付诸行动。”
“稍微?小姐,说什么呢。这可不是稍微。”
斯佩罗啧地咂舌,像是咒骂般地说道。语气依然可以感到油腔滑调的从容,但表情却十分认真。
“我有什么必须忍气吞声的理由吗?我明明说过了是‘我的人’。”
“反正魔法师们都迟钝得不行。看,小姐。现在那斗气你该不会完全感觉不到吧?”
“真是失礼呢。无论在何种情况下,我可不会不知趣得同某人一般在人多的建筑里拔剑哦?”
“啊,是吗?”
斯佩罗和琪莉之间展开了微妙的心理战。这样下去或许会爆发2轮战斗。我牵起琪莉的手将她拉来我身边。贝拉似乎也是和我一样的想法,无言地将斯佩罗推到了自己的背后。贝拉眼中的惋惜满溢而出,以有些消沉的声音开口道。
“……今天怎么也不像是能继续对话的氛围呢。”
“无论对话几次都不会出现你想要的答案的。”
“毕竟未来的事情无从知晓。姑且开了个头,算是差强人意吧。”
如此说完,贝拉轻轻提起裙摆弯腰向我问候道。如同社交聚会上的贵族们在跳舞前向舞伴问候一般,规矩而优雅的模样。或许是因为本就穿着华丽的连衣裙吧,并不尴尬或别扭,反倒让人觉得十分相称。
“那么明天,在竞技场再会吧。”
以这句话收尾,贝拉转身离开了竞技场。
出乎意料地懂得适可而止。战略性撤退,之类的吗。总之琪莉没被卷入大型战斗真是万幸。我一边如此想着,一般瞟了眼和我牵手站着的琪莉的侧脸。话说……
——……在看斯佩罗?
琪莉一脸凝重地盯着斯佩罗的背影。
两人从视野中完全消失后,琪莉方才低头呼出长叹。表情黯淡。我轻轻拉了拉琪莉的手唤起琪莉的注意。
“怎么了?你好像挺担心的。”
“不,什么都没有。”
琪莉摇了摇头,笑了。与平时无异的微笑看上去反倒更加殊常。但这应该是让我不要再过问的无声的请求吧。
是追究好,还是装作不知道好,我不得而知。但后者更轻松。
我决定以当面的笑容装作不知道琪莉沉郁的内心。


本帖最后由 CjangCjengh 于 2020-5-9 20:33 编辑

5.然后少年做出了选择

“祝贺罗罗娜进入8强!”



铮,同这般声音一道,外观不同的各种杯子在餐桌上相碰。一部分杯子里的液体几乎要满出来,但大家并不在乎。大家心情激动得毫不在意细枝末节。因为罗罗娜进入了8强。
没去竞技场的黑杰尔也一起参加了祝贺派对。虽然是累得要死的表情。
餐桌上摆着琪莉特意精心制作的面食与炒肉。虾仁沙拉是罗罗娜亲自做的。饮料是嘉珞从市内空运来的。理所当然地,琪莉和双胞胎是橙汁,然后嘉珞本人和我的杯子里斟满了红酒。虽然打算戒酒,但这种日子应该不要紧吧。干杯后,我一边咕嘟咕嘟地灌着红酒,一边如此向自己辩解道。咕噢——好喝。
“听说尖头发的男孩子是冠军候补?看过那孩子的比赛了,确实很厉害。不是吗,公主殿下?”
“嗯,不亚于成人。明明剑很大却速度很快。罗罗娜,你的话会怎么和那个人战斗?”
“唔呣……那人,视野有点窄。比如转到后方急袭?”
“后方吗。就算视野窄只要转身不就行了?既然武器大不如干脆钻到近战距离中可能更好吧?喂,魔王。你怎么想?”
“我跳过。”
“反正是帮不上忙的人。除了魔法没有一点能派上用场的。”
嘉珞摆手讥讽我道。喋喋不休的声音十分刺耳。
要是神志清醒,我大概会“对,你厉害”地忽略,但或许是因为喝了几杯酒,醉意涌来,使我无端吐出了心中的抑郁。
“那你呢?我要是问你‘空间节理魔法的构筑式中坐标不是3次元而是4次元时必须优先考虑的条件句是什么’,你答得出吗?”
“什么屁话,那。”
“那个,两人!能集中在大会上吗?明天比赛的胜负取决于良好的战略。”
琪莉用勺子噹噹敲了敲桌子,如此喊道。这大小姐明明在王家充分学过礼法和举止,那种动作是哪学来的。奇怪。也不记得10年前的我教过琪莉那种事。
总之三位剑士开始再次投入到了战略会议中。我不知道的术语和句子再次像速射炮般倾泻而来。真孤独呢。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却不像是在吃着同一顿饭。明明是在用我知道的大陆语说话,我却为何听不懂。只有酒杯不断地往苦涩的内心中倾注。呀啊——真甜呢,甜。
不过实际上,这餐桌上和我一样的疏离者还有一位。
即便在骚乱中也默默地啜吸着果汁的黑杰尔,用手嗖地扶了扶眼镜,像是喃喃自语般地开口道。
“……条件句。”
“嗯?”
“我觉得为了不让互相不同的两个世界错位生出次元空白,必须加入对策条件句。”
“知道空间魔法理论吗?那可是高位魔法诶?”
“在书里读过。你给我的那本书也是空间魔法相关的。莫非不知道?”
黑杰尔皱起眉头抬头看向我。但眼睛仅仅对上了一瞬,黑杰尔一和我目光交汇便身体一缩再次转过头去,将视线落在了握着的杯子中。
这么说来书斋里他读的书也是关于空间魔法的内容。那时黑杰尔说是随便读读,但或许他对空间关联魔法本身挺有兴趣。关键他率先向我搭话这点就是证据。虽然现在再次装作若无其事,但果然这家伙也一旦放下心来便会随意冒出小孩子般的毛糙。
——……这么说来贝拉也会用魔法。
忽然,想起了在竞技场的事。我一边再次往杯中斟满红酒一边回想起贝拉。大陆上魔法师最多的莫鲁萨巴,贝拉稍微会用点魔法并不惊奇。并且贝拉使用的魔法也平平无奇,真的只是初级魔法。
“……这么说来,黑杰尔。和贝拉说了些什么话能再详细点说说吗?”
贝拉同我们一样向黑杰尔寻求阿丝特莉雅的情报。
虽然我没能听见黑杰尔对贝拉回答了什么。
“私生活。别问。我凭什么信你们,要事无巨细地全抖出来?”
“怎么秘密这么多啊。区区小鬼。”
我伸出手臂摸了摸黑杰尔的头说道。即便是这种程度的肢体接触,黑杰尔也吓了一跳,用含着慌乱与反感的视线瞪着我。酷似惹出麻烦被发现后竟然倒打一耙的猫咪。
唔呣,黑杰尔带着轻蔑的视线似乎渐渐有些享受了。我觉醒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总之想跟你实实在在地说一次。真的辛苦的话可以依赖大人撒撒娇。孩子们可以这么做,我觉得。毕竟大人就是为此而存在的。”
“我不觉得所有大人都像你一样。”
“那倒确实。所以意思是说,如果和贝拉之间发生了什么难以负担的问题,可以不用犹豫向我请求帮助。我会帮你的。”
黑杰尔或许已经拿伊芙的情报跟贝拉交易了。
或许坚信是自己把握主导权在利用贝拉。
但仅仅相遇过几次便可以确信,她绝对不是“会被利用的”类型。即便认出了琪莉却没有立刻反应,是因为她已经计算出采取何种行动最优。决不显露内心,故意露出淳朴的微笑,对这些很熟练的女子。这种人不可能被黑杰尔这种小孩子所摆布。
最关键的是,叫斯佩罗的那个男人。
虽然黑杰尔或许只把他看作是性情大大咧咧的块头很大的中年人。
——他在和琪莉的击剑中没有被压制住。
想起了在大厅里的短暂争斗,我如此想道。
斯佩罗在我问他贝拉是不是主人时给出了模棱两可的回答。那流里流气的穿着与吊儿郎当的态度怎么也没法认为他是贵族。即,并非出于忠诚心而待在贝拉身边。仅仅只是,她手腕高超得能将那琢磨不透而又那么强的人留在身边,那名叫贝拉露丝的女子。
黑杰尔久久没有说话。而是一边用手指抚摸着握着的杯子的口部一边烦恼着。我本以为他会和平时一样不耐烦地让我不要装模作样,所以这倒是挺意外的反应。许久,黑杰尔以蚊子般的声音开口道。
“我会考虑的。”
嗯,行了。这种程度的回答就足够了。到此为止难道不是长足进步吗。
纵使心中无视了我的话,危机状况中黑杰尔一定会想起我的。我觉得这便足够了。我不希望这固执而遍体鳞伤的双胞胎继续失去对他人的信任。
对。这就好。
如此想着,我干掉了斟在杯里的红酒。



题外话。
日后,真的过了很长时间后蓦然回首这一天。
事实上会不会还不够,我会这般后悔着。一定。


* * *

派对在傍晚结束了。
说是派对,事实上只不过是比平时更丰盛的晚饭桌配上酒。再加上罗罗娜明天也要参加大会,因此在琪莉的主导下大家早早地就去睡了。
解散前,嘉珞哄劝黑杰尔明天一起去。但黑杰尔一口回绝了。嘉珞和琪莉知道黑杰尔执拗的性格,因此没有劝两遍。虽然罗罗娜的神色明显地失望,但故作精神地喊道。嗯,没关系。就算哥哥不在我也一定会努力夺冠的,这般。
为什么不一起去呢。我明明觉得最期待罗罗娜夺冠的人就是黑杰尔。
——嘛,虽说如此,毕竟也没法强迫他。
看着浴室镜子中映出的脸,我像是死心般如此想道。果然与人相处还是很难。到哪算亲切,到哪算体贴,到哪算干涉。掂量这距离并不容易。要是再熟练些就好了。
我坐在浴槽里一边如此胡乱想着一边悠闲地洗澡,迟迟才离开浴室。出来到走廊上时,整座房子都已变得漆黑一片。所以进入房间时稍微吓了一跳。因为本以为已经睡着的罗罗娜以睡衣打扮坐在我房间的床上等着我。
“罗罗娜?怎么还不去睡?”
面对我的话,罗罗娜拘谨地从位置上起身。犹豫不决的表情似乎有什么话要说。紧紧攥着衣摆的手背苍白得毫无血色。
我关上门走到罗罗娜的面前。我一靠近,罗罗娜便低下了头,似乎不敢和我对视。
“那个……有,有件事想问魔王大叔所以来了。”
罗罗娜紧紧咬着下唇,以蚂蚁般的声音如此嘟囔道。要不是周围安静,我险些就要漏掉她的话了。罗罗娜咬着下唇,扭扭捏捏了好一阵子,片刻后方才长叹一声,猛地抬头。多亏此,她的头发宛如波浪般荡漾着。脸庞与脖颈的红色与湛青的眼瞳形成鲜明对比。不知道是因为刚洗完澡出来还是别的理由。
“魔王大叔,想对阿丝特莉雅姐姐复仇吗?!”
“……唔嗯?!”
意料之外的问题传来。
罗罗娜眼泪汪汪,像是挑衅般极具攻击性地接着说道。
“如果是因此才想知道姐姐的情报的话,的话……我就不参加明天的比赛了!”
真心吓了一跳。没想到这孩子在考虑这种事情。
对,想来我们跟双胞胎初次见面互相介绍时就说明过我们是“被害者”。所以她当然会觉得我们寻求伊芙的情报是为了复仇。
黑杰尔知道阿丝特莉雅不是亲姐姐。所以无论我们目的如何,都无所顾忌地将伊芙的情报作为筹码。对黑杰尔来说唯一的家人是罗罗娜,罗罗娜的事情——假令在这次大会中胜出,罗罗娜的未来就能得到保障——是更加重要的事情。
但罗罗娜不同。对罗罗娜来说阿丝特莉雅是宝贵的家人。
“姐姐犯下的事,我也听哥哥说过所以知道一点。但是……可是姐姐是我的家人。我不能害了姐姐。要是会害了姐姐……我比赛就不想赢了。不,赢不了……”
话语的最后,罗罗娜的声音严重地颤抖。噙在眼里的泪水也渐渐满溢而出,瞳孔动摇着。终于,淌出的泪水化作水滴簌簌滴落。罗罗娜捂着脸低下了头。
“抱歉,很抱歉……!我再也不想失去家人了!真的很抱歉!”
泪水从手指的缝隙中滴落,在地板上化作点点斑驳。罗罗娜娇小的肩膀哆哆嗦嗦地颤抖着,十分显眼。她拼尽全力试图强忍住哭声,因此阵阵的抽噎反倒更响地传来。我几次试图开口回答,但不得不几次又合上了嘴。
不知道该回答什么为好。
“……罗罗娜。”
一段时间后,我摁住罗罗娜的肩膀让罗罗娜坐到了床上。吓了一跳的罗罗娜无力地瘫坐在床上,用通红的眼睛望着我。我单膝跪地坐在了她的面前,沉稳地抬头看向罗罗娜。
“罗罗娜。我嘴巴笨,不知道能不能解释清楚。现在阿丝特莉雅正一刻不停地朝着错误的方向前进。所以我打算停住她。”
罗罗娜一边抽吸着鼻子一边安静地倾听着我的话。
“所以你,在明天大会上尽你所能就行了。你不是为了阿丝特莉雅,也不是为了我们,更不是为了黑杰尔或者拉丝图罗家,而是为了你自己去战斗。你可以这么想。”
真心是否传达,我无从知晓。没有自信。
无论用何种话语包装,我想要做的事终究还是阻止伊芙的目的。她与恶魔契约,至今以来反复着人生,消灭恶魔时,伊芙会面临怎样的事,我也不得而知。或许我会从这孩子手中永远夺走“家人”也说不定。
罗罗娜久久没有回答。虽然哭声渐渐沉寂,但通红的眼睛却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我。
在这漫长的沉默逐渐有些尴尬的时候。
罗罗娜从床上起身抱住了我的脖子。
“我会赢的。”
耳边立刻传来罗罗娜的声音。那与其说是跟我说的话,听上去更像是对自己的承诺。
“我,一定会赢的。会夺冠的。”
“好。我为你加油。”
我也抱住了罗罗娜,像是承诺般如此对她说道。


* * *

盼望的大会第二天天亮。
“我,我,我,我出门了。”
在家门口脸色发青的罗罗娜向黑杰尔告别道。不知为何神情显然比昨天更紧张。黑杰尔也似是难为情地仅仅扶了扶眼镜,即便面对罗罗娜的告别也依然没有要说的话。
“这种时候要说加油给她助威!真是个蠢蛋!”
站在黑杰尔旁边的嘉珞猛拍着黑杰尔的背如此说道。因此,黑杰尔的身体趔趔趄趄地朝前大大地迈了出去。嘉珞这家伙,是想杀了孩子吗。
总之或许多亏了嘉珞带着爱情的暴行,黑杰尔虽然扭扭捏捏的但也靠近到了罗罗娜面前。
像是窘迫的象征一般,再次无谓地扶了一下眼镜后,黑杰尔总算开口道。
“我无所谓罗罗娜赢还是输。”
你那是在说什么呢?!怎么比我还没眼力见!
“总之你是我宝贵的妹妹,所以不要无谓地勉强而受伤。这样就行了。”
“嗯,哥哥!”
……本以为如此,但原来是比我城府还深的家伙。竟然是这种话术。得学一学。反省一下。
“很羡慕呢。有兄弟姐妹在。”
站在我旁边的琪莉一脸欣慰地如此说道。幸好今天作为我总体上说服的成果,至少小胡子没有戴了。
独女的她似乎挺羡慕珍惜彼此关系要好的拉丝图罗双胞胎兄妹。虽然听见琪莉话的嘉珞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摇了摇头。我也和嘉珞同感。虽然见过许多兄弟姐妹,但像这些家伙们一样离开彼此就活不下去的关系却很稀少。一般都是不杀了彼此就活不下去吧,恐怕。
“快,赶紧的。这样下去要迟到了。”
不催促的话似乎就要站在这里一直损耗时间了,于是我啪地拍手转变了气氛。此时大家方才从家门口迈出脚步。只有黑杰尔站在玄关前,以其特有的面无表情,漠然地望着我们。
看到大家走在前面,我正打算挪动脚步时,黑杰尔叫住了我。
“魔王,那个呢。”
沉稳的声音与平时不同,完全感觉不到怒气或警戒心。也可能是我的错觉。毕竟转身看去时,出神地望着我的黑杰尔的视线一如既往地冰冷。眼睛一对上,黑杰尔再次抬起双手扶了扶眼镜。盖在手背上的袖子与长而白净的手指今天看上去却无端地凄然。
“妹妹就拜托了。”
“好,不用担心。”
像是对我的回答感到满意,黑杰尔大大地点头。
把妹妹托付给我,大概可以理解为对我稍微敞开心扉了吧。要是这样就好了。要真是这样就好了。不管黑杰尔给不给我们伊芙的情报,我不想这些孩子们继续过着只会给予他人疑心与警戒的生命。
嗯,我希望如此。
然后刚刚的那句话,要是能成为这发端就好了。
如此想着,我为了跟上走远的家伙们而加快了步伐。



和前一天不同,竞技场里人们摩肩接踵。每次比赛都展现出华丽的技术,观众们不时地欢呼。兴奋激昂的氛围与骚动充满了竞技场。也就是说,我感觉快要死了。啊啊,好想尽快去阴暗潮湿寂寥无人空无一物的角落休息。
但是我答应了给罗罗娜加油所以不能那么做。
关键罗罗娜取得了超乎预期的成果。
在8强赛中与强力的冠军候补交锋的罗罗娜,意外轻松地成功压制住了对手。竞技场里交织着欢呼与叹息。在罗罗娜身上押钱的嘉珞感动得几乎要哭出来。
4强战比想象的还要激烈。虽然罗罗娜从这头穿梭到那头充分利用了竞技场的地形,但体力有些跟不上。另一方面,对手虽然初期似乎被罗罗娜所控制,但其耐力良好,渐渐发挥出了集中力。因此4强战的胜利纯粹是运气。多亏对手露出短暂破绽的刹那,刚好在攻击圈内的罗罗娜迅速挤了进去。罗罗娜的剑锋从地上猛地挑起,触到了对手的脖颈。对手的脖子出现了浅浅的伤口,4强战的比赛结束了。
接下来是2强战。
对。
罗罗娜进入了决胜。



“我要成为有钱人了……!”
进行决胜准备的期间,嘉珞望着空荡荡的竞技场,以恍惚的声音如此喃喃自语道。背影挺悲壮的。太悲壮了甚至有些可怜。
“见过很多因赌博而挥霍了人生的人,我。”
“之后拿到分红了。你这家伙我连一粒点心渣也不会给的。”
嘉珞自信满满地喊道。表情中已经确信了罗罗娜的胜出。这么说来因为罗罗娜不是冠军候补,因此在罗罗娜的夺冠上押钱的人几乎没有。那么小那么年轻的女孩子能夺冠当然想都不敢想。
另一方面和罗罗娜在决赛中战斗的男人,正如会到达决赛的人物一般,有着最多的押注。不仅是去年的冠军,在其他地域的大会上也取得过几次优秀的成绩。我确认了一下站在选手入口处舒展身体的对方选手。不仅超乎寻常的块头看上去不像未成年人,而且目光和至今为止的选手们确实不同。
我走到倚在栏杆上望着竞技场的琪莉身边。
“怎样?能赢吗?”
“胜算不是没有。只要躲开一击还是有可能的。那男人,弱点是从侧面上挑的攻击。我跟罗罗娜也说明过了,她应该记得。”
“仅仅看了昨天的比赛就连这都分析出来了吗?”
“熟能生巧罢了。对手的战力调查。技术研究。规则漏洞。模拟几次后再计算有几种情况。”
琪莉一边用手指数数一边解释道。说实话稍微有点意外。因为没想到剑是如此需要计算的精密领域。不单单是体力,还需要技术、统计、分析等各种事物的领域。
——这个暂且不论,那男人,似乎挺迷信的。
我想起了斯佩罗。
动辄说些什么运势什么星座。与那块头形成反差的是,性格似乎对迷信挺敏感的。嘛,说到底还得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吗。那男人怎么看都不像琪莉说的那种用分析来战斗的类型。
“啊,比赛开始了。”
琪莉的话让我的视线再次集中到竞技场上。
罗罗娜和男子选手走到了竞技场中央。两人一出现,四周便爆发出似要穿透鼓膜的欢呼声。所有人都喊着自己押钱的一方开始助威。当然比起罗罗娜,对手的名字更加响亮地回荡着。虽然嘉珞像是要盖过那喊声般扯着嗓子叫着罗罗娜的名字,但完全不是对手。
“两位选手,到前面来!”
遵循裁判的话,两人来到了竞技场中央。互相问候后,听完裁判简单的说明,再次后退留出距离。裁判一抬手,助威声便逐渐沉静下来,片刻后惊人的沉默到来。与沉默浓度相当的强力的紧张感萦绕着竞技场。
“……——开始!”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同裁判的开始信号一道,喊声再次爆发而出。
紧接着,剑与剑剧烈碰撞。
率先得到攻击权的是对方。两人剑的大小与长度相似,但砍下的力量却显而易见地不同。罗罗娜像是力量不够一般,只见她咬紧牙关扭曲着脸。
“不要接下攻击!避开正面!”
琪莉脖子上浮起青筋,喊道。但琪莉的声音埋没在喊声中,并没有传达给罗罗娜。罗罗娜由于被先发制人,慌张之余渐渐被推向身后。
“罗罗娜!不能慌!振作精神!”
琪莉喊道。但我觉得已经完了。在初次攻击中察觉到的力量差异,让罗罗娜已经陷入了恐慌状态。不仅只顾着挡下攻击,现在连琪莉教的东西都忘得一干二净,将对手的攻击原原本本地全都接了下来。
“哈啊,为什么?被喊声盖住了,我的声音完全没传给罗罗娜……!”
琪莉一脸焦急得简直要哭出来。琪莉如此迫切的模样还是头一回见。唔呣,怎么办呢。
一般来说我觉得不能用魔法。绝对不能用魔法介入罗罗娜的比赛。但这种程度的话……,应该不会被视作犯规吧。被视作犯规又怎样。我可是魔王。
想完,我将手搭在了琪莉肩膀上。
“……?”
“喊。我帮你把声音传给罗罗娜。”
我简单说道。听见我的话,琪莉脸上再次绽放出开朗的微笑。看着那闪闪发光的眼睛,果然不管犯规还是什么,我觉得这决定真是太棒了,……大事不妙呢。似乎逐渐成了笨蛋,我。
“罗罗娜!打起精神!不要正面接下攻击!钻进对手怀中!”
琪莉再次喊道。
与观众的喊声相差无几的音量。要是彻底盖过怎么说也太可疑了,所以不能将声音增幅到那种程度。虽然现在也足够引人注目了,但人们的视线还没到“那小姐声音真大呢”的程度。
“罗罗娜!加油!不要输!你不是我的弟子吗!”
声音,传到了吗。
不知道。因为罗罗娜的状况并没有改变。再稍微被往后压退一点就要出到规定的线外面了。那样便是场外淘汰。但似乎没有从后退中脱身的手段。对手可怕地将剑直线砍下,逼迫着罗罗娜。
这样下去就是场外淘汰了吗。虽然我觉得这种程度也已足够努力了……
我如此想时。
与我的想法不同,罗罗娜仍没有死心。
“……咦?”
所有人都预见到了罗罗娜的场外淘汰。但似乎颠覆了所有人的这番想法,攻击与攻击间的短暂刹那,罗罗娜拧身闪到了旁边。砍下的剑朝罗罗娜的肩膀落下,但罗罗娜用自己的剑推开般地化解了那攻击,反倒利用反冲力更快地来到了旁边。
正如琪莉教的那般动了。
没有从正面接下攻击。而是钻进对手怀中。利用侧面攻击。
听见琪莉声音了呢,罗罗娜。真是万幸。
“哈啊啊——!”
罗罗娜躲过了直来直去的攻击,这次是对手开始慌张了。失去节奏的剑一时停在了虚空。罗罗娜没有放过这破绽。使劲站在对手侧面从背后如腰斩般挑起剑。
这样,罗罗娜就赢了吗?
“不。高度不够。”
不知不觉间站在我旁边的嘉珞喃喃道。
接着正如嘉珞所言,对手终究成功挡下了那攻击。虽然是千钧一发。两三次,对手即便在不便的姿势下依旧充分地挡下了攻击并与罗罗娜拉开了距离。要是对手与罗罗娜力量相近,恐怕在刚刚的状况下比赛就结束了吧。
距离一拉开,罗罗娜和对手都暂时整顿呼吸稍作休息。当然即便在这瞬间也不知道攻击何时会来,因此大意不得。
大意不……,得……,应该。
“眼睛走神了吗?”
我察觉到的事,琪莉似乎也察觉到了,如此说道。
男人的视线没有朝着罗罗娜而是向着别处。虽然没有露骨地转头,但从我们站着的位置来看男人的视线朝向何处看得一清二楚。不约而同地,我和琪莉,以及嘉珞同时沿着男人的视线转过头去。
“贝拉露丝・莫鲁萨巴。”
代替大家,我说出了答案。
男人望着的地方是在竞技场高处另外设置的座位。贝拉与两侧看上去像护卫的骑士们以相差无几的姿势坐在那里。不仅坐着的位置很华丽,并且今天依然穿着与剑斗大会不相称的华丽连衣裙。
“怎么?是要吸引主办人注意吗?”
“不知道呢。毕竟是去年冠军,所以即便这场比赛输了也一定能被相中吧?应该没有特意吸引的必要。”
“他们两人该不会有什么交互感应吧?”
我最后的话语让两人都望向我。啊,真是。我连玩笑都不会开吗。
此时“哇啊啊”的喊声再次拔高。怎么了,我转头看向竞技场,这次罗罗娜的剑像是逼迫对手男人般使出了攻击。男人纵然面对罗罗娜倾泻而来的猛攻也没被往后推动分毫。只是站在原地防御着罗罗娜的攻击。
“……那是什么?”
看到那模样的琪莉如此喃喃道。
起初我并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趔趄。虽然只是一瞬,罗罗娜的身体失去了重心。并非脚踏空。恐怕是气力已尽。比赛初期从正面尽数接下男人攻击的祸根。但罗罗娜并没有跌倒而是顺势宛如流水般迅速脱身到了男人后方。
可照理来说。
那明明是无法脱身的状况。
“那男人……明明是应该攻击的时机。”
琪莉说道。然后这次我也确实知道了。恐怕聚集在竞技场的大部分人都察觉到了那违和感。
失误?也有可能。毕竟对手也还是未成年人。比赛一长集中力涣散了也说不定。虽说如此。
“这场比赛,无需再看了。”
“是呢。毕竟结果已经出现了。”
“什么啊,别两个人自顾自地说话也教教我啊。结果出现了,这是什么意思?”
咔啊啊昂——!
剑与剑尽情相击。当然力量上被压制的罗罗娜踉踉跄跄地不得不退后半步。
即便如此飞到虚空中的剑,却是对手男人的。
爆发的不是欢呼而是嘘声。嘉珞对蒙在鼓里的我说道。
“有黑幕,这比赛。”
某人插手了比赛。干预。操作。
如此想的瞬间,我已经转头望向了贝拉。
贝拉从座位上起身拍手。表情无比开朗。与这危险的剑斗大会并不相称的如花笑靥。但我已经认识会露出那种微笑的人了。那人像是自己没犯下一丝罪一般,含着微笑,为了自己的野心而试图剥离一个人的灵魂。
莫非,不会吧。
即便迪兰多是坏蛋,总不会连他姐姐都是坏蛋吧。
“钱也赚得盆满钵满,目的也实现了……但真不是滋味呢。”
嘉珞伸了个懒腰,说道。琪莉一言不发,但表情并不太好。
然后罗罗娜也同样。
罗罗娜像个被抛弃的小孩子,失魂落魄地站在诺大的竞技场中。裁判高喊着罗罗娜的胜利,但她没有欢呼,也没有喜悦,亦没有哭。只是毫无表情的如根木头般站在原地。
无言地站在各种揶揄与轻蔑中的罗罗娜的模样,与其说是胜利者更像是败者。


* * *

颁奖式即将开始时观众已离席了一半。
本来直到颁奖式结束为止都将是人山人海。至少不会是这种异常的氛围。留下的人们也俱是一脸不爽的表情。大家都在怀疑比赛的结果。
颁奖台布置好后,贝拉便为了颁奖而现出身形。
一手握着花束,然后另一手握着闪耀着熠熠金光的奖杯。罗罗娜一脸僵硬地站在颁奖台前方等候着贝拉。两人像是进行了什么对话,但离观众席太远因而听不见。我觉得恐怕是祝贺夺冠之类的常套式对话吧。
贝拉将奖杯与花束向罗罗娜递出。站在贝拉附近的人们笑容满面地拍手。更远一些的亚军男人也以笑脸拍手。感觉不到一丝错失冠军的遗憾。
然后我。
察觉到了在那众多人群中看不见我认识的一个人。
“斯佩罗……,不在……?”
杞人忧天吗。
贵族小姐的随从不可能只有一两个。事实上今天斯佩罗歇班了,或者被分配了别的业务没有同行,像样的理由要多少有多少。即便如此心中骚动不安的这不祥感究竟是什么。
阴差阳错之下,贝拉和我们的接点十分地多。她是迪兰多的姐姐。和我们一样寻求着阿丝特莉雅的情报。因此同样接近了黑杰尔。再者她还是这次大会的主办人。
即便如此这不安感,真的仅仅是杞人忧天吗?
“啊咧?罗罗娜这家伙,那是怎么了?”
嘉珞的话让我忽然清醒过来。这么说来人们的骚动使得氛围变化了。我再次将视线移向罗罗娜。
罗罗娜将自己接下的奖杯与花束再次交还给了贝拉。
因此虽然似乎争执了一番,但罗罗娜的态度很决然。贝拉像是要将奖杯推给罗罗娜般往里塞,但罗罗娜顽固地拒绝了。站在周围的其他人们赶来帮腔,但罗罗娜完全没有让步。
结果拒绝了奖杯的罗罗娜撇下了一脸慌促地站着的大会相关人员转过身去。接着环顾观众席像是在寻找着什么,终于和我对上了眼睛。那干练的少女完全没有掩饰不快的神色,一边向我们靠近一边大声喊道。
“回家去!”
那凛然与威武难以相信是娇小少女的气魄。
似乎很是满意罗罗娜的这般态度,刚刚还一脸凝重的琪莉绽放出欣慰的微笑。
“白拿的冠军,看来她不需要呢。”
“现实中要是太古板了很难撑下去的。”
“但我喜欢。那种正直。看,别人不也喜欢吗。”
正如琪莉所说,横穿竞技场离开的罗罗娜上方的观众们的欢呼与喝彩倾泻而来。在大家的应援中,罗罗娜维持着挺直的姿势离开了竞技场。两根马尾飘舞着跟随在她的身后。
“我们也走吧。”
“好。”
毕竟我们总不能让胜利的少女在大厅等候。我们当即转身离开了观众席。
只是我在将要离开时,转身看向竞技场。贝拉手中分别拿着失去主人的奖杯与花束,依然站在原地。用华丽的连衣裙和昂贵的宝石装点着的,失神地站在竞技场中央的贝拉的模样十分异质。
明明应该感觉不到我的视线,但贝拉的视线却朝向了我。于是目光交汇。是因为面向我吗,不然是因为意识到人们看向自己的视线了吗,表情十分僵硬的贝拉一脸若无其事地,再次用柔和的微笑武装起自己。
——……生气了呢。
我看着变化的贝拉如此确信。
那又如何。很遗憾,我,对她既没有同情也生不出共感。
如此断念,我再次转身迈步,离开了观众席。


* * *

“让罗罗娜胜出有谁会得利呢?”
回家路上。
琪莉像是自言自语般忽然如此说道。
并非严肃的声音。那声音更接近于单纯的好奇心。我望向她,琪莉也像是没什么大不了般地笑着,抬头回望我。
“拉丝图罗家现在债台高筑。爵位也没有,更没有支撑起门面的大人。即便如此却有人策划了罗罗娜的夺冠。魔王有想到什么理由吗?”
“这个嘛。同情拉丝图罗家的遭遇所以想要帮他们之类的?”
“嗯,还能这么想呢。之前我过的人生是太堕落了吗。”
琪莉对我的回答真心感到惊讶。挺难为情的所以请你停下。
但琪莉的话确实是不得不忧虑的问题。在决胜战中特意败给罗罗娜的人显然同贝拉交换了视线。怎么说主办方介入比赛都是最容易的。这么一来幕后自然一定有贝拉在。
贝拉从罗罗娜身上得到的利益。能从拉丝图罗家得到的利益。
不然……能从黑杰尔身上得到的利益?
「我会帮您将拉丝图罗家遗留的债务尽数偿还,并帮您复兴家门。」
「明白了吗?我有着这种程度的影响与能力。」
——……莫非,是为了获得伊芙的情报而让罗罗娜赢之类的。
黑杰尔有可能已经背着我们将伊芙的情报交给了贝拉一行人。想到他没能信任我们,挺可恨的,但黑杰尔的选择也不是我能说三道四的问题。
究竟,怎么了。
“咦,咋了。玄关门开着?”
一直和罗罗娜走在前面的嘉珞说道。我抬头确认远处的拉丝图罗家,只见整座房子里黑茫茫的,玄关门大大敞开着。嘉珞慌张地以呆呆的声音说道。
“小,小偷吗?”
“哥哥应该在家啊?!”
罗罗娜话音刚落,我们便开始朝家跑去。不安的预感使得心拍数上升。
“□□□!”
一进到家里,我便用魔法点亮了周围的灯。紧随着我的始动语,发光的滚圆球体漂浮在虚空中。漆黑昏暗的家中突然充满了明亮的光芒。
忽然充斥着的光让大家皱起眉头紧紧闭上了眼睛而又慢慢睁开。
然后此时周围的模样方才逐渐附上色彩显露出来。
“这……,这是什么……?”
在大家惊讶得哑口无言时,勉强发出声音说话的是罗罗娜。
家里一片狼藉。家具和台阶栏杆碎裂,墙壁也是伤痕累累。这痕迹显然是有人闯了进来。
“哥哥!黑杰尔哥哥——!”
罗罗娜的脸被吓得苍白,急忙奔向2楼。嘉珞也急忙跟在了罗罗娜背后。毕竟要是真的来强盗了,独自留在家里的黑杰尔的安全是最令人担忧的。但家里的这痕迹,真的是来强盗了吗?
——会有特意砸碎家中器物的强盗吗……?
琪莉没有上2楼,而是靠近了墙上的裂痕。接着慢慢用手摸索着那裂痕。从那裂痕开始,仿佛画画一般依次摸过碎裂的家具与地毯上印着的足迹。我的视线追逐着琪莉的动作,看来破坏家里的无形的力量是沿着一定的轨道。
“……是剑。很大很长的剑。”
琪莉在碎裂的栏杆上停了下来。接着后退一步留意地观察起自己摸过的痕迹。然后我此时方才理解了琪莉要说的话。痕迹自玄关前到家中形成了巨大的半圆形
“有人朝黑杰尔挥剑了吗?”
“不知道。姑且没有血迹。”
“有怀疑的人吗?”
“魔王呢?”
用问题回应问题的琪莉的提问让我闭上了嘴。事实上到家前我的脑海中对于贝拉的疑心与不安就一直持续着。
琪莉再次靠近墙壁,用手掌反复描绘着墙上最大的裂口说道。
“这剑痕……不是被剑砍中而是刮出来的。这种是习惯所以改不掉。关键这种轨道的攻击要一下子挥下的话,剑本身必须很大,意味着剑士本人也是相当大的人。综合来看,我倒想起了迄今为止和我交手过剑的一个人。”
“斯佩罗……!”
“背后当然有贝拉露丝公爵。”
我皱起眉头向琪莉说明道。
“贝拉帮黑杰尔复兴拉丝图罗的家门,从而请求他给自己阿丝特莉雅的情报。”
“这么一来操纵今天比赛的幕后几乎可以确定是贝拉露丝公爵了呢。操纵比赛让罗罗娜夺冠从而获取情报,难道不是这样吗?”
“但那样没必要在家里挥剑吧。”
“和约定不同,黑杰尔并不打算给出情报之类的……?”
在琪莉说完前,从2楼传来了哐啷啷的嘈杂的噪声。我和琪莉同时仰望2楼天花板。噔噔的脚步声似乎在家里到处转来转去,不多久再次听见咚咚的脚步声沿着台阶下到了1楼。
上2楼找黑杰尔的罗罗娜,眼睛充血得通红,再次下到了1楼。
只见以超乎寻常的速度哐哐下了台阶的罗罗娜顺势朝我奔来,朝我的肚子用力挥出了拳头——为啥!
“咳嚯!”
“都怪你!都是因为你!现在怎么办?!负责!找到哥哥,马上!”
“黑杰尔……,不在了?”
“不在!哪也不在!哇啊啊啊啊昂!”
结果罗罗娜爆发出哭声。
甚至连将奖杯交还给贝拉时都很凛然的罗罗娜,因为黑杰尔消失的事实而感到恐惧与不安,抽抽嗒嗒地哭了出来。罗罗娜用袖子擦拭着眼泪鼻涕糊成一团的脸,大声叫喊道。
“这都怪你们!因为你们来才会这样的……!找出哥哥!要是哥哥永远不见了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哇啊啊昂……!”
黑杰尔,不在家。
死了吗?——最先浮现出可怕的想法,但我立刻摇了摇头。不,那怎么可能。那……,应该不可能。
“2楼走廊上有血迹。”
嘉珞走下台阶,在中途停下,俯视着我们说道。琪莉一脸沉着地向嘉珞问道。
“谁的?”
“不知道。总之挺严重的。那血要是一个人的分量……,或许岌岌可危。”
“要是哥哥有什么意外,我不会放过你们所有人的!我会杀了你们!我会杀了你们所有人!”
所有的事都疑云重重。
既有战斗的痕迹也有血迹,但黑杰尔・拉丝图罗本人却不在。
但有一件事可以肯定,这所有疑问的尽头显然……,有着贝拉露丝・莫鲁萨巴。
我用力抓住哭着的罗罗娜的肩膀。罗罗娜立刻一脸像是要咬上来的表情抬头看向我。
“罗罗娜。一起去夺回来吧。”
“夺回来,什么!”
“黑杰尔・拉丝图罗。”
罗罗娜皱起眉间。我转头望向琪莉。察觉到我意图的琪莉侧着头对我露出微笑。我知道那微笑的意思。意思是无论我做出怎样的选择她都会陪我一起走下去。琪莉无言地以微笑回应了我的选择,因此我能够不再踌躇。
“我们必须拿回来的东西不是还有一堆吗?罗罗娜的冠军奖杯,然后作为代价要从黑杰尔那听来的情报,我们还什么都没拿到手呢。”
所以,走吧。
前往以善感的微笑掩饰卑鄙的幕后女子那。
然后夺回来。



在无数次背叛中这些孩子们失去的
对世界的期待。



本帖最后由 CjangCjengh 于 2020-5-9 20:35 编辑

6.黄莺曾一直在森林里

首先,找到这里还算顺利。
“现在打算怎么办,魔王大叔?”
攥着我的衣摆站着的罗罗娜以略有紧张的声音如此问道。不知道。我也想问,我一边强忍着这种想法,一边仰望着立在我眼前的巨大的门。
现在我们站在贝拉露丝公爵巨大的宅邸门前。



“这么说来你们为什么跟来了?”
无话可说的我,决定将问题的矛头转给别人。即站在我背后的两名少女。
“因为保护新郎是新娘该做的事。”
“因为保护公主殿下是我该做的事。”
琪莉和嘉珞同时答道。当然两人的理由我都理解不了。
“哈啊,好吧。那跟你们三人都说一下,进去后如果觉得不对不要回头马上逃出去。可以保证吗?”
“啊!魔王老师,魔王老师!我有问题!”
“请你发言,琪莉同学。”
“觉得不对后就没有武力压制的选项吗?”
“对。至少你没有——温兹的公主闯入莫鲁萨巴公主的房间还不够,到底打算寻衅滋事到什么程度啊,你?”
我的责备让琪莉立即撅起了嘴。明明是最该夹着尾巴的立场,却满脑子想着寻衅滋事呢。要是不事先警告她显然会酿成大事。唉。
“好,那么……”
再次朝着宅邸门前进,我喃喃道。现在直接进去见到贝拉,将拉丝图罗家和黑杰尔的下落自始至终问个明白后再回来,这样就好了。无论如何要悄无声息地潜入才能避开战斗。如此判断的我——
“□□。”
用魔法打开了上锁的门。
为什么,嘛。有规定侵入者不能从正面进入吗?
“咔嚓!”的一声,装着铁窗棂的正门大大敞开。自动开启的门把罗罗娜吓了一跳,紧紧缠住了我的胳膊。虽然马上她本人的行动把她本人更加吓了一跳于是松开了手。
“正面突破吗。明明是魔王侵入路线也太正直了吧?”
“魔王为了不被看见藏起来进去也有点那个吧。”
“唔呣,竟然在考虑作为魔王的面子呢,完全没想到。”
嘉珞和我进行了没营养的对话后,我们踏入了宅邸中。虽然警戒着或许有魔法装置或陷阱,但穿过庭院到达建筑前为止完全感觉不到那种东西。
——是杞人忧天吗。总觉得或许是为了引诱我们才绑架黑杰尔的。
“是不是进入得太轻松了?”
似乎和我想到一块去了,琪莉一到达建筑前便向我说道。
虽然声音中能感觉到从容,但琪莉之前就为了方便拔剑而将左手握在了剑函上。
“言之不预地打开正门进入,一直到穿过庭院为止,一个人也没出现。”
“那么不是挺幸运的吗?”
“我倒觉得反常。是已经知道我们要来了吗?”
那瞬间,建筑的门开了。
大家都紧张地防备着攻击。除我外的三人都压低姿势将手置于剑柄上。然后我……嗯。虽然在防备攻击但并没有准备姿势呢。只是呆呆地站着,望着开启的门。
门开启后,武装骑士们……没有出来,只是平凡的管家。穿着礼服,蓄着帅气的小胡子,戴着小小的单片眼镜的典型管家。
“各位是拉丝图罗大人的同伴吗?”
这句话让所有人的视线都朝向了站在最后排的罗罗娜。罗罗娜露出慌张的神色,用双手裹一般地抱住自己的剑,艰难地回答道。
“是,是啊?”
“欢迎。主人正等着您们。我来为您们带路。”
确认了罗罗娜的回答的管家为我们大大地打开门如此说道。敞开的门中可以看见女仆们列队站在大厅里。
是陷阱吗?我为了寻求意见而望向琪莉,琪莉像是说先进去般地点头。不管是不是陷阱,这里一时半会想不出比进入更好的选项。
——夺回黑杰尔,大家一起平安无事地返回。只要切实记住这点就行了。
再一次想起必须做的事情,我将脚迈入了建筑内。



贝拉坐在宽敞大厅最里端的椅子上。
靠背长而华丽的椅子,酷似魔王的御座。然后斯佩罗如影子般站在她身边。咧嘴笑的恶心表情一如既往。
仅仅如此。位于这宽敞大厅里的,只有那两人。
透过数十扇窗户进入的月光倾泻在地板的瓷砖上,宛如流淌在两人和我们之间的深深的河水。
“我一直在等您们,各位。”
贝拉坐在椅子上说道。即便声音并不是那么大,却响亮地回荡在大厅里,清晰地传给了站在稍远处入口的我们。
我往声音中注入力量向贝拉喊道。
“把黑杰尔还回来。”
“您这是在说什么?”
“闯入拉丝图罗家了对吧?那个,站在你身边的家伙。”
我指着斯佩罗说道,斯佩罗似是荒唐地“哈哈!”爆发出笑声。
“挺断定的呢。证据呢?”
“拉丝图罗家中留下的剑痕是那家伙的。”
“剑痕也会看吗?……不,不对吧。洞察到这一事实的,是站在您旁边的金发的公主殿下吗?”
贝拉用扇子遮住嘴角喋喋不休地嚷嚷着。
“知道了的话希望你能把黑杰尔还回来。”
“讨厌。魔王的您再次来到我面前,这黄金般的机会我可不能就此错过。”
“那个话题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我可是不知道放弃的女人。”
太执着的女人是不受欢迎的——我正打算这么说但作罢了。想来琪莉某种程度上也包含在“执着的女人”的范畴内。但琪莉我却完全不讨厌。那时和现在。差别是什么呢。
“首先在这场合下慢慢享受余兴节目不好吗?”
贝拉掺杂着微笑的话语一结束。
本以为是“墙”的大厅一面被“拧”开。数十扇门宛如隐藏的墙壁般翕动着开启,酷似钻出一个个窟窿,数十名士兵从那里面呼啦啦地涌进了大厅。不知不觉间大厅的一半挤满了士兵。
“到此为止还在预想范围内呢。”
琪莉在背后嘟囔道。
“魔王老师,魔王老师。我有个问题。”
“请你发言,琪莉同学。”
“现在是不是觉得‘不对’的瞬间?”
虽然这么说着,但琪莉已经拔出了剑。不仅仅是琪莉。嘉珞也拔剑指向前方,带着杀气腾腾的微笑站着。
我最后将视线移向最令人担心的罗罗娜。罗罗娜也用两手握着剑,但剑锋却朝向地面。看不到战意。是被士兵的数量震慑住了吗,罗罗娜脸色苍白。只见她指尖哆哆嗦嗦地颤着。至少对罗罗娜来说无疑是觉得“不对”的瞬间。
“……不。这是‘余兴’吧?”
祈祷着贝拉的话,我如此说道。
“除了魔王杀了也不要紧。”
仿佛接在我话后面一般,贝拉说道。
瞬息间动作混杂。甚至连喊声与蓄力声都没有。贝拉话音刚落,士兵们便向我们突进,几乎同时嘉珞和琪莉从原地滑开朝前冲去。几秒间两人的剑钻入的士兵们的空隙中。
在此期间罗罗娜能做到的事似乎只有用两腿支撑着站起来。她现在才勉强十六岁,因此当然实战经验全无,况且她也不是该出现在真的会流血死人的这种战斗中的孩子。她会的只有被灌输式教授的剑术。
我靠近罗罗娜。
没关系。在这里等着。你没必要站出来。我会保护你的。
我没有说出这无数的话语,而是向罗罗娜着重说道。
“把黑杰尔夺回来吧,罗罗娜。”
罗罗娜望着我的瞳孔扩大。在那动摇的目光中,恐惧、对因恐惧而颤抖的自己的罪责感、即便如此为了黑杰尔自己也想做些什么的急切,一俱交织在一起。我似乎明白了。即便那是和我完全不同的他人的内心,明明是我没能经历过的心情,却总觉得似乎明白了。
“没关系。照你想的去做。我会保护你不受伤的。毕竟被你哥哥拜托了。”
“我,我做不到。我怎么跟骑士们……”
“罗罗娜——!”
霎时间,像是叱责踌躇的罗罗娜一般,从纠缠着的骑士们间传来琪莉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大厅里的响亮的声音,使得罗罗娜身体一颤。
琪莉用剑砍飞朝自己冲来的骑士的肩甲,将对方踹倒在地。挤成一团的几名骑士同其一道仰面摔翻在地。趁着那短暂的期间,琪莉直面罗罗娜站着。表情一直亲切而温柔的琪莉,以比任何时候都要断然而威吓的表情与声音向罗罗娜“命令”道。
“握剑!”
这句话让罗罗娜往握剑的手中注入力量。提起了朝向地面的剑锋。与其说是意识性的行动,更近乎于反射性的动作。
在此期间,从琪莉背后一名高个子的骑士以要削飞琪莉左肩的气势冲了过来。但琪莉没有转身。并非没能察觉。只是因为她知道了。知道嘉珞、我,会守护自己的背后。
“滚开!”
“□□□□!”
我和嘉珞的声音同时交织在一起。被嘉珞的剑挡下攻击的骑士由于我的魔法而向着贝拉坐着的地方飞去。虽然心里希望就那样撞上贝拉,但很遗憾斯佩罗用脚踢开了飞来的骑士因此愿望破灭了。
“罗罗娜・拉丝图罗!”
琪莉的叫喊。
然后从左侧冲来像是要刺穿我的一名骑士。
与我插肩而过,朝那骑士突进的双马尾少女的背影。
这一切的场面感觉仿佛书中的插画一般被分成了几段。虽然这想法与这状况并不协调,但我真的觉得罗罗娜的“脆弱”,那“挣扎”很美丽。宛如竹子留下竹节向上笔直伸长一般,罗罗娜恐怕现在这瞬间也长出了一节——我如此确信。
“唔哈——!”
挡下骑士的剑的罗罗娜叫苦不迭地被推向身后。怎么看这都是“专业”与“业余”的对决。再加上成年男子的力量罗罗娜不可能赢得过。但罗罗娜没有倒下。而是用大腿支撑着站立,再次架起了剑。她的肩膀看上去微微颤抖,但我一言不发地仅仅注视着站在那里的她。
“小鬼滚开!”
骑士双手握剑举了起来。巨大的剑刃劈也似地朝罗罗娜斩下。感觉不到一丝对孩子的慈悲心。所以说最近的家伙们啊。
“闪开,罗罗娜!不用接下!”
“钻入怀中,罗罗娜!”
琪莉和嘉珞同时喊道。那些家伙们厉害得即便一次与两三名骑士为对手也能注意到罗罗娜的状况。琪莉是世界第一暂且不论,嘉珞也并非等闲。
“知道,了!”
罗罗娜紧咬牙关喊道,朝旁边微微躲开了砍下的剑。她没有停下,而是顺势突进,钻入了骑士的怀中。接近到鼻前的罗罗娜的行动让骑士脸上闪现出惊慌。这是身躯娇小而敏捷的罗罗娜能做到的方法。罗罗娜顺势将自己的剑柄猛地往上一戳,印在了骑士的下巴上。



“咕嗬!”
嗯。牙齿断了,肯定。
我也不由得抬手捂住了我的嘴巴。似乎真的很痛。唔唔,果然战斗不好。
“接招!”
罗罗娜的脸上总算绽放出微笑。
虽然想一直以欣慰的视线注视着那微笑,但我也不得不转开视线确认罗罗娜的侧面。因为又有一名别的骑士瞄着罗罗娜松懈时的破绽冲了过来。
“□□□。”
我像是赶虫子般将手在虚空中轻轻一挥。仅仅如此冲来的骑士便撞上了看不见的墙壁顺势仰翻在了地上。迟迟才确认到这事的罗罗娜瞪大眼睛转头望向我。
“咦,大叔?刚才做……”
“看前面。”
“嗯?……哇,哇啊!”
呼的一声,剑掠过了罗罗娜的头顶。那速度使得几绺头发被砍断。要是罗罗娜没有迅速弯腰,或许脑袋就会被砍落。当然我也稍微,稍微一点点改变了剑的轨道就是了……这种程度不算帮忙吧?不是吗?决不是因为我是笨蛋才这样。
“去死!虫子玩意!”
骑士哗哗流着鼻血喊道。他一个劲地咆哮着,紧咬着的牙缝间血糊成一片。从那表情来看,罗罗娜的攻击似乎比起疼痛更是侮辱。自尊心被摧折了吗。并非不能理解,但对淑女说的话也太粗鲁了吧。
“唔啦啊啊啊——!”
骑士的攻击力道更上一层。但罗罗娜沉着地挡下了那攻击。正如琪莉的教导般恰到好处地横档攻击使其力量减半,自身全神贯注地准备着下一次攻击。
但骑士似乎也吸取了前车之鉴,完全没给罗罗娜钻入怀中的空档。专业的果然不一样。罗罗娜跟上了骑士的攻击,光是如此罗罗娜的成长毫无疑问十分惊人。
我所该做的不过是阻隔着不让他人插手两人的战斗。
前来这边支援的几名骑士依次被我的魔法阻挡一头栽倒后,罗罗娜现在全神贯注于眼前的骑士身上。
刹那间骑士的剑掠过了罗罗娜的脸颊。
虽然勉强躲开了,但肩膀上的衣领被划开,脸颊上生出了浅浅的伤痕。几丝长发断开,散在虚空中。千钧一发的瞬间。
即便如此罗罗娜的目光却毫不动摇地凝视着对手的骑士。
罗罗娜的目光中,再也找不出恐惧。
——是在相信我呢。
我感到了奇妙的喜悦。“被信赖”原来是这种感受吗。
“直刺,罗罗娜!”
远处传来琪莉的高喊。紧随着那声音,罗罗娜没有一丝疑心地遵照着琪莉的话刺出了剑。瞄着骑士披着的轻质家族甲衣的缝隙,罗罗娜的剑捅了进去。
“唔哈啊啊啊啊啊!”
同洪亮的气陷声一道,罗罗娜借着浑身体重将剑推入。似乎打算顺势撂倒骑士。当然力量还稍有不够。所以这种程度就算我用魔法悄悄帮一把也没有教育上的问题。嘛,反正实战从不按规则来的吧。
咔。
骑士的甲衣裂开。同时失去重心的骑士顺势跌倒在地。
虽然他试图再次起身,但罗罗娜迅速骑在了骑士身上,将剑插在了骑士脸边。咔嘎嘎,这般大理石地板上生出了刮痕,剑锋杀气腾腾地插在了地上。
“嗬噢……,嗬噢……,嗬噢……!”
罗罗娜此时方才调整起紊乱的呼吸。小小的胸口一起一伏,仿佛立刻就要背过气去。
“咦,这……,赢了……?”
似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胜利,罗罗娜如此喃喃道。
嗯,相信不了吧。事实上最后的攻击也本不会是有效的攻击。但罗罗娜似乎坚信着“危机瞬间的潜力”之类的东西,既然如此我就保密吧。
“魔王大叔!看到了吗?我赢了!赢了!”
“好的。很厉害呢。”
我一边用脚尖将落在地上的骑士的剑踢到远处一边回答道。
在这刀光剑影的炼狱中不能陶醉于打倒一个家伙的胜利而露出破绽这种废话,反正我又不是熟悉战斗的人,就不管了吧。毕竟不想破坏罗罗娜难得一见的纯粹的开心。
我抬头望向大厅里侧。罗罗娜打倒一名骑士的期间,那众多骑士的数量减到了一半。嗯,这样应该够了吧。可以偷偷用魔法结束战斗了吧。如此想着,我举起手的瞬间。
贝拉从椅子上起身喊道。
“『请停下,各位!』”
“唔……?!”
贝拉的声音响亮地回荡在脑海中。不是通过空气传来的声音。而是使用了魔法。应该是几天前在竞技场使用的那魔法,竟然特地喊出这么大的声音,真没礼貌呢。
贝拉的命令让骑士们一齐停下了剑。然后犹犹豫豫地朝贝拉坐着的方向退去。嘉珞和琪莉也没有放松警戒,一边与他们拉开距离,一边后退。
宽敞的大厅中央再次空出来时,贝拉向前走了几步。
“竟然想要使用魔法,这不是犯规吗?”
“就算我不用我们这孩子也会赢的。”
我轻轻拍了拍站在我旁边的罗罗娜的头,一边抚摸着一边辩驳道。罗罗娜以“哼,怎么样”的挑衅的姿势站着,高高地抬起下巴望着贝拉。
“似乎挺相信她们的呢?”
“对。我相信。”
“是呢。我也挺信赖我的骑士的。”
我不由得皱起眉头。现在是在逗我吗。
“我说个有趣的提案吧。我需要您,各位需要黑杰尔先生,因此赌上彼此需要的东西推举出彼此信任的人来场一局胜负。”
“赌上人来决战?脑子没坏吗?”
“有何问题?又不是赌上性命吧?我倒觉得是挺合理的方法。不然果然要像魔王一样解决事情吗?将我的家眷们全都打倒后在血泊中找到黑杰尔先生吗?”
我确信了。这女人比起迪兰多要多甚有多甚,绝不逊色。如果说迪兰多是被伊芙挥动的剑,这女人就是计谋者。遣词造句一点点地刺在对方的弱点上。
我没有做出任何回答,因此贝拉像是木已成舟般笑着继续说道。
“您意下如何?那边的公主殿下不是有世界第一的名声吗?我觉得这怎么看都是对您有利的提案。撇下这种白赚的提案,难道您想谴责我的道德并夹着尾巴逃跑吗?”
“我——……”
“我来。”
在我犹豫不决之时,琪莉站到了我前面说道。脸上没有笑意,十分决然。
“是我想来的。无关乎你那边的提案。”
“琪莉?”
“我来吧。让我来,魔王。我绝对不会输的。”
琪莉的目光,变了。
到底是什么刺激到了琪莉,我一头雾水。
琪莉站到前面,斯佩罗也从那边往前站了几步。乍一看与其说是剑更近乎于钝器的巨大的大剑抗在肩上,斯佩罗露出牙齿嘻嘻笑着。
“哎呀,今天运气真好呢。我也想跟那边的公主殿下再交手一次。没想到能如愿以偿。多亏早上在庭院里找到了三叶草吗?”
“啊啦,斯佩罗。很抱歉,但能带来幸运的是四叶草。”
“咦,真的假的?!咋办。感觉今天战斗的运气下降了。”
斯佩罗呲楞呲楞地挠着后脑勺说道。表情看上去真的很为难。至今为止我觉得他一半是开玩笑的,但他似乎挺真挚地相信着迷信。
“这或许会帮到你,我好像在报纸上看到了今天斯佩罗的‘幸运之色’是‘金色’呢。”
“咦,那是真的吗小姐?!”
斯佩罗难堪的脸上立即萦绕起和颜悦色。他将剑指向琪莉,大笑得嘴巴都要咧到耳朵下。怎么说呢,至今为止我见过的最疯狂的微笑。
“喂,‘金发’公主?怎么说今天的运势似乎都是我赢诶?你怎么想?”
琪莉她。
单手将雷吉纳丝・艾奎拉的剑锋指向了斯佩罗。剑与手臂成一直线的端正的姿势。那与其说是警戒或战斗准备,更像是宣战布告一般的姿势。
“那么我的‘幸运之色’就是红色了呢。”
琪莉露出微笑。
“哪怕稍微流一点血也请您谅解。”
“哈哈,这霸气不错!我很喜欢!”
两人交换着不似问候的问候。虽然没有裁判喊开始,但战斗就这样随意地开始了。并非某一方率先,两人一下子向着大厅中央突进。斯佩罗的剑自上而下,琪莉的剑自下而上,两把武器仿佛舞蹈般飞快交缠着划出曲线。
战斗开始了。
没有裁判,也没有胜利条件或规则的战斗。


* * *

『您想要黑杰尔先生,是为了得到阿丝特莉雅的情报吗?』
在琪莉与斯佩罗的剑相击的瞬间,脑海中流入了贝拉的声音。我注视着坐在对面的贝拉,贝拉的视线没有朝向我,而是追寻着琪莉与斯佩罗的战斗。
密谈魔法一般不集中在说话对象上是很难施展的。没有和我对视便使用了魔法,是因为贝拉专擅这魔法吗。
『以这种形式对话,总觉得在偷情,感觉不太好。』
『啊啦,还是个纯情男呢。真是看不出来。』
与其说是这个原因,不如说因为那连我和伊芙的过去都硬说成外遇扇我耳光的女人是我的女人……嗯,提起这种话题只有我会变得悲惨所以算了吧。
『那么继续紧张刺激的出轨吧?或许我和黑杰尔先生已经交易过了呢?秘密地将阿丝特莉雅的情报?』
我该回答吗。我暂时停下对话将视线转向大厅中央。
琪莉以夸张的跳跃拉开与斯佩罗的距离。但斯佩罗瞬息间便提高速度追了上去。在琪莉的脚够到地板前两剑再次剧烈碰撞。一次,两次,三次。然后斯佩罗利用全身横砍。琪莉勉强用剑挡下了那攻击,但被击飞到了大厅那一头。
以稍许焦躁的内心,我再次将视线移向贝拉。
『那么你呢?为什么想要了解阿丝特莉雅?是想就迪兰多的事情复仇吗?』
『……从黑杰尔先生那听来的吗?』
『偷听的。那天晚上。』
『原来如此。即便如此却没有惩罚黑杰尔先生吗?真是意外呢。』
『惩罚?为什么要惩罚?』
『黑杰尔先生总归是用一件事物同您和我,两方进行了交易不是吗?如果我知道了这事实,我可不会息事宁人的。』



“『所以向那小家伙挥剑了吗?!』”



话语从口中蹦了出来。若无其事地说什么“惩罚”的贝拉面目可憎得让我忍无可忍。我的叫喊原封不动地在脑海中回响的贝拉,反射地捂住耳朵皱起眉头,但我完全不想道歉。
『……小家伙?黑杰尔先生是?』
贝拉放下堵着耳朵的手冷冷地笑了。
从远处,直直地盯着我。
『真是纯真呢。不然是愚蠢吗?』
『什么意思?』
“黑杰尔・拉丝图罗本人只是为了获取利益利用了您和我!还不知道吗?!”
贝拉叫喊的最后,哧的噪音插了进来。因为斯佩罗的剑粉碎了大理石地板插了进去。从地上溅起的大理石碎片让琪莉反射地抬起单臂遮住脸。一部分碎片在琪莉大腿上留下了伤口。
“咋了,说啥呢你。”
“魔王大叔……?”
嘉珞和罗罗娜从两侧拽着我的衣摆问道。但我没有回答的余裕。因为我的一切注意都集中在了贝拉身上。
“他没有阿丝特莉雅的情报!哈,当然的结果吧!毕竟拉丝图罗的人们本来就不是阿丝特莉雅真正的家人!”
“『闭嘴!』”
魔法不受控制地增幅。受其影响,大厅的玻璃窗爆碎开来。同时聚集在大厅里的人们——骑士们、斯佩罗和琪莉、在我旁边的嘉珞和罗罗娜——都十分难受地双手抱头。因为我的叫喊原封不动地传入了大家脑海中。瞬间没能制御魔力。
当然受到最大影响的是贝拉。
贝拉捂着脑袋顺势瘫坐在了地上。
——……搞砸了。
各种意义上,挺狼狈的。
我转头看向攥着我外套的衣角艰难地支撑着站立的罗罗娜。看到罗罗娜惊恐的脸,宛如书架倾倒般,脑海中迅速闪过同黑杰尔的对话。
「这事,千万不要告诉罗罗娜。因为罗罗娜对姐姐是真的家人这事没有一丝的疑心。」
「为什么不告诉罗罗娜真相?」
「因为她会受伤。」
“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
……糟糕透顶。
为什么偏偏给予嘴巴笨的我这种试炼。
“阿丝特莉雅姐姐……,姐姐为什么不是真的家人?姐姐她,是我们的姐姐吧?是我们的家人吧?嗯?是谎言吗?那话,是谎言吧,对吧?”
罗罗娜泫然欲泣的脸上强撑着笑容向我问道。虽然她反问了好几次不是,但那就是事实这点本人也察觉到了。
怎么做才是明智的呢?
反正暴露了,干脆如实说吗?不然即便知道她已经察觉出来也依旧用谎言来安慰她吗?
不知道。我不知道。不知道哪个回答罗罗娜最不会受伤。
我有如哑巴吃黄连般犹豫不决,出乎意料的是,使我逃脱这窘迫状况的是斯佩罗。
“喂,魔法师大哥。不,是叫魔王吗?我兴致正酣呢,你用这种形式妨碍我,我会很为难的。”
斯佩罗单手拍了拍太阳穴从地上起身。比其他人们恢复得更快。
——琪莉呢?!
我慌张地确认琪莉的方向。如果琪莉没来得及恢复,或许会无力地挨下斯佩罗的攻击。
果不其然,琪莉的脸色仍然没有转好。用剑拄在地板上艰难地支撑起站立,像是忍受着眩晕症一般用力闭着眼睛。似乎不仅仅是受我魔法的影响。琪莉浑身大汗淋漓,呼吸紊乱。衣服裂开,细小的伤口到处都是。斯佩罗也看上去遍体鳞伤,但两人的状态看上去确实有差异。
嘉珞也迅速掌握了琪莉的状态。似乎是判断她无法继续正常战斗了,嘉珞握剑站到了前面。
“公主殿下,这样下去战斗会很辛苦的。就由我来代替——”
“别过来!”
一颤。
宛如悲鸣的命令语。声音中含着愤怒。嘉珞也因为前所未见的琪莉的模样僵在了原地。当然最惊讶的是我。
并非第一次看到琪莉生气。和伊芙战斗那时,琪莉显然也十分愤怒。但那时琪莉的愤怒让我觉得宛若冰霜。更加冷彻更加锐利。我以为那就是琪莉的愤怒。
她竟是会这样如火般愤怒的孩子吗。
琪莉艰难地睁开眼从地上起身瞪着斯佩罗。用手背拭去凝在下巴上的汗。看着这样的琪莉,斯佩罗咧嘴笑了。
“嗯?换我先手不要紧吗?喂,公主殿下。是打算为了自尊心舍弃性命吗?”
“战斗中话真多呢。”
“我可是为你那边着想诶?记住。就算老人啰嗦也不要听得不耐烦。嘛,就算你在这场战斗中败北了,我也不会把你那边好看的名声夺走的。嗯?”
“多管闲事。”
“是吗?但美丽可爱的公主殿下。反正你那边所谓的‘世界第一’,也不过只是规则之内的战绩吧?”
规则之内的比赛绝对不会输。
曾几何时琪莉说过的话。正如那话所言,为了得到“世界第一”的名誉,琪莉同东西两派系的剑师战斗并尽数赢下。毋庸置疑,那剑斗中有裁判,有见证人,有决定胜负的规则。
“很抱歉。但我的剑可是规则外的东西。”
“那又如何?”
琪莉面向斯佩罗,再次架起剑,吼也似地说道。
“我战斗至今的方式只有一个。我,不会输。”
“嘛,要真是那样就好了。”
斯佩罗敷衍地回答,反复扭了扭脖子。
在此期间,琪莉再次调整好了呼吸。
技术差异显而易见。虽然不相信,但我觉得琪莉或许会输。最糟的情况,比如要是琪莉有危险,或许我不得不使用魔法阻止。但即便这么想,我也没能浮想出一个字的构筑式。
琪莉宣言说“不会输”。
吼着不要插手这场战斗。
所以——
“再开始吧。”
琪莉以更加冷静的声音,宣告第2轮战斗。



黑杰尔向我和贝拉两人秘密提议交易伊芙的情报,这已经是知道的事实了。即便知道我也默允了。因为那幼小的少年为了守护家人与家族而挣扎的模样十分可怜。
但如果黑杰尔对伊芙什么都不知道的话。
至今为止我们不过是瞎忙一场的话。
那么我们,我,有必要为了救黑杰尔而在这里吗?
琪莉已经到了极限。斯佩罗超乎意料地强。我想当场使用魔法将斯佩罗甩飞到远处,去跟琪莉说可以不用战斗了。我紧紧攥着拳头,以致手中血液似乎无法流通,以此来勉强压制住那冲动。
“哈啊啊——!”
琪莉的蓄力声渐渐变为尖叫。像是嘲弄着这样的琪莉一般,斯佩罗没有停下奚落。
“干什么呢,公主殿下?!啊?!‘世界第一’就这水平?!”
宛若斧头劈下,斯佩罗的剑无数次猛地砍下,将地面变得一片狼藉。
琪莉反复躲避着那攻击并钻入了斯佩罗的死角,但无法做出有效的攻击。因为与巨大的块头形成反差,斯佩罗熟练地躲开琪莉的攻击。不可能没掌握琪莉的攻击轨道。
我暂时从他们身上收回视线望向站在我旁边的罗罗娜。
之前为止看上去还绝望地似要瘫坐下来的罗罗娜,紧紧抓着我的手,坚强地支撑着站在了我的旁边。罗罗娜紧咬着下唇,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贝拉。我也顺着那视线望向贝拉。
受我魔法的影响瘫坐在地上的贝拉,此时总算撑着椅子摇摇晃晃地从地上起身。宛如宝石的湛青色眼睛中暴出血丝,充血得通红,甚至远远看去也十分明显。哆哆嗦嗦的身体既非出于恐惧,亦非出于痛苦。明显是因为愤怒而颤抖着身体。
从地上起身的贝拉将头完全后仰。不是在看天花板而像是在确认身后。莫非会顺势昏厥吗?虽然如此想着,但这不过是我的杞忧。不一会那诡异姿势的贝拉再次活动脖子脸朝正面勃然喊道。
“斯佩罗!你在干什么?!那种丫头,快点解决掉!”
“喂,小姐!就算你催我……,嚯?!”
回贝拉话的刹那。
也无法说是松懈。但即便只是一瞬,至少可以肯定斯佩罗的集中力涣散了。紧接着,琪莉准确地瞄着那一霎的时机上前。
利用剑柄部分与自己的身体撞倒了斯佩罗。
——咦,但那体躯光用琪莉的力量怎么可能推倒……?!
……可能呢。
虽然不相信,但斯佩罗的身体歪斜着顺势倒在了地上。
“雷吉纳丝・艾奎拉能够将剑所触及到的一切物体的质量相杀。公主殿下将那大块家伙的重量装入了剑中。”
站在旁边的嘉珞以平淡的声音解释道。虽然并没有问她,但多亏她疑问消除了。
斯佩罗应该只是纯粹地斟酌了琪莉的重量——虽然事实上琪莉本身比看上去要重,这个且置不论——要是他能再稍微快点认知到“自己本身的重量”,显然不会挨到那攻击。应该能够充分地挡下。
——只能说是运气好。
斯佩罗不知道“雷吉纳丝・艾奎拉”的能力真是万幸。
不,即便知道了或许也会吃招。无视视觉上接收到的情报出乎意料地困难。结果如何无从知晓。反正没有发生的事的假定没有意义。
总之实际发生在眼前的不变的结果是,瘫倒在地上的斯佩罗身上骑着琪莉。琪莉的雷吉纳丝・艾奎拉插在了斯佩罗脖子的正侧方。雷吉纳丝・艾奎拉以指甲的深度削过斯佩罗的脖子。如果是腹部或四肢,那种深度大概难以造成伤口,但毕竟是这部位,瞬息间超乎寻常量的血喷涌而出。
在那状态下斯佩罗,笑了。
嘻嘻嘻嘻。一如既往地饶有兴趣般。
“啊呀啊~输了呢。奇怪。喂,公主殿下。那头发,难道是染色的吗?”
琪莉没能回答。因为呼吸直冲下颚。
明明琪莉是胜者斯佩罗是败者,两人的状态却恰恰相反。
斯佩罗躺在地上,顺势脖子后仰,望向站在头前方的贝拉。每次动作,脖子的伤口中便哗哗涌出血来,但他完全不在乎。
“果然世界第一的剑就是不一样吗?呀哈哈。喂,小姐。那幸运之色,你确定吗?”
“怎么可能呢?我又不知道斯佩罗的生日或是星座。”
“唔嘤?!”
斯佩罗瞪圆了眼睛。明明是个胡子拉碴的大叔,脑子为什么这么清纯。
“现在可不是闲下来开玩笑的时候哦?”
撇下簌簌流血的斯佩罗,稳定好呼吸的琪莉从地上起身拔出了插在地上的剑。然后将那剑指向贝拉。站在贝拉身后的骑士们立刻转为攻击态势上前,但贝拉抬起握着扇子的手制住了他们。从地上起身的斯佩罗也在确认贝拉的手势后坐在原地没有动作。
“……按照约定我们将收回黑杰尔先生。”
尽管是遍体鳞伤的模样,琪莉也毫不畏缩地如此说道。贝拉像是回应琪莉果断的声音一般,提起嘴角笑了。看着那仿佛用笔描出的嘴形,我立刻察觉到了。
无论迪兰多还是贝拉,那明朗而善感的微笑不过只是掩饰起阴暗居心的“面具”罢了。
贝拉暂时低下头而又抬起。然后以低沉的声音答道。
“其实,我通过这件事从黑杰尔先生那学到了一点。即便只用假像也足以达成交易。”
似是无比有趣般的那语气让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话,莫非……



“很遗憾呢。黑杰尔先生不在我们手中。”



“魔王!”
琪莉呼唤了我。
“大叔!”
罗罗娜的叫喊传来。
“喂,停下!”
嘉珞急切的声音也传来。
她们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为什么叫我呢。领悟到那事实耗费了我几次估计的时间。判断出理由并非“思考”而是眼前的“场面”。显然我在大厅入口处,站在离贝拉最远的位置上。
但现在我的手中紧紧握着贝拉纤细的脖子。
贝拉被我抓住脖子坐在椅子上。不,准确地说应该是我抓住她的脖子让她坐在了椅子上。
以我和贝拉为中心,拔剑的骑士们——那之中也有斯佩罗——像是当场要攻击我一般包夹在周围。只是没有贸然攻击。
我使用了魔法吗?有条不紊地默想了构筑式吗?咏唱了始动语吗?
不知道。我生气了,脑子一热,感觉腹中一沉。
贝拉用两手握住我的胳膊。一边咳嗽一边努力试图呼吸。从张开的口中唾液滴落。如花笑靥难以想象地急切与丑恶。所谓人类就是如此脆弱。微不足道。我已经知道了。
所以我必须松开手。但手没有放下。
反倒感觉我的指甲扎破了贝拉的脖子嵌了进去。
与火般炽热的脑海相反,实际从我口中冒出的声音即便在我听来也是冷静沉着得使人不寒而栗。
“黑杰尔,你把他怎么样了?”
“咕,咳咳……!”
“现在黑杰尔在哪?最好把知道的都说出来。如果这性命不是假象的话。”
“……这个,放……!”
不打算说吗。要折断几个地方才会老实回答呢。
如此想的瞬间,站在背后的斯佩罗洪亮的声音回荡在空间里。
“不是说了那小鬼不在这里吗!”
我没有松开贝拉,就这样转身看去。同时,斯佩罗举剑向我冲来。似乎打算在吸引我注意的刹那进行攻击。从脖子上淌下的血将衣领浸得鲜红,但靠近到鼻前的斯佩罗的表情却仅仅充满了对于战斗的兴趣。
能杀死。本能杀死。
真的,无论这家伙还是那家伙。
都想要杀了。
我抬起没有抓住贝拉的另一只手。在那短暂的几秒间,脑海中已经交织了数万次关于生与死的选择,不停地折磨着我。
“□□■!”
“咳咳!”
我将斯佩罗的身体扣在了地上。超乎寻常的重力拖拽着斯佩罗的身体,斯佩罗碎开地面的大理石嵌在了地板上。
脑海中各种各样的构筑式浮现而又消失。顺势压死。或者绞杀。四肢截断。纵火。光是能当场杀人的办法便有数十个。冷静地,无比冷静地思考着这些,最后怒火上窜。
为何。为什么。
我明明,应该是人类。
“魔王,小心!”
看到一齐架起剑向我冲来的骑士们,琪莉喊道。像是回应那声音一般,我甩也似地松开了贝拉的脖子,转向冲来的骑士们。
“嘟哐”的一声,以我为中心画出的圆上,地板绽裂,碎片飞溅。
进到那圆里的骑士们一名不剩地被压在了地上。宽敞大厅的地板仿佛被铁耙犁过一般,一片狼藉。感觉敏锐的骑士们踌躇着朝圆外退去,但反正只要在我的视野内统统都是攻击的对象。
能够简单杀死。
就像小孩子捏死蚂蚁一般。
因此我更加——
明明必须维持冷静。
“真简单呢。”
坐在椅子上的贝拉捂着留下乌黑手印的脖子踉踉跄跄地从位置上起身。滑稽的是甚至在这种状况下,贝拉的脸上依然带着如花般的笑靥。
“真羡慕。您有着我这种凡人再怎么挣扎与努力,遑论触及,就连望着都不被允许的,甚至连深浅都无法估量的……,那遥不可及的力量。明明和我联手就好了,但竟然和琪莉・温兹联手,对莫鲁萨巴来说您是必须消灭的最糟糕的敌人呢。”
“我没想与莫鲁萨巴为敌。也压根就没站在温兹一边。”
“其他人们也会这么认为吗,这才是问题呢。”
贝拉哈哈哈地发出虚脱的笑声。之后贝拉的视线没有向着我而是朝向了琪莉。虽然眼角细细含笑给人以胸怀宽广的印象,但正相反的是,她吐出的话却字字句句含着劣等感。
“为什么呢?为何您从出生到现在如此易如反掌地得到了一切呢?地位、权力、才能、人脉……这也太不公平了不是吗?”
贝拉趔趔趄趄地向琪莉迈出脚步。试图经过我前进,但我迅速抓住贝拉的手臂停下了她。贝拉是魔法师。靠近琪莉不知道会做出什么。
一被我抓住手臂,贝拉便止住了脚步。但视线依然朝向琪莉。琪莉也闭上嘴正面看着这样的贝拉。那表情中感觉不到愤怒或是怜悯。
“祝贺您,琪莉・温兹。这次是您赢了。潜入敌国引发纷乱,借助超越性存在的力量将我踩在脚下,现在要炫耀地离开这了吧。令人恶心的自我夸耀,我都看清楚了。但还请您不要假装善良。请您不要嘴上挂着为了救黑杰尔先生这种令人厌恶的理由。”
贝拉的声音无比沉稳,那语调也毫无变化,但我感到了她全身的愤怒。从抓住的手臂上传来了细微的颤抖。
琪莉没有任何回应,这次贝拉的视线朝向了罗罗娜。贝拉微微抬起下巴以傲慢的姿势,像是挖苦般地开口道。
“罗罗娜小姐能在决胜战中胜利都是托我的福。因为黑杰尔希望那样。即便如此黑杰尔先生却没有交给我情报。竟然耍了我贝拉露丝,就算我杀了他也应当是活该不是吗?”
“……杀了?!”
我吓了一跳,插嘴问道。贝拉注视着我。
“本想杀的。但逃掉了呢。只为了自己一个人活下来,抛弃了家族和妹妹不露声色地消失了。之后我们也找过,但杳无音讯。好,这回答您满意了吗?”
黑杰尔抛下罗罗娜逃了?
难以理解。比谁都要珍视罗罗娜的他。本来他试图复兴家门不就是为了保障罗罗娜能过上更滋润的生活吗?
“哥哥绝对不会抛下我的!”
罗罗娜呐喊道。不带一丝疑心的确信的声音。
“哥哥不可能抛下我!你,听说是迪兰多殿下的姐姐吧?那你不应该知道吗?所谓家人是怎样的事物,意味着什么!”
“不。我不知道——必须知道吗?”
即刻传来了回答。恐怕并非虚张声势而是真心的。
但因此,我更加无法理解她了。
“寻求阿丝特莉雅的情报,不是为了帮迪兰多向阿丝特莉雅复仇吗?”
“复仇?为什么需要复仇?明明没有任何收获与利益。”
“啥?那到底为什么……?”
面对我的自言自语,贝拉握住了我的手。
怎么了,这不知畏惧的女人,如此我低头看向握着的手的瞬间,脑海中流入了贝拉的声音。
『要是抛弃琪莉・温兹站到我这边来,也可以告诉您那理由哦。』
“……还说这种话吗?”
我皱起眉头以只有贝拉能听见的细小声音警告道。这女人的执着现在甚至让我发怵。明明不久前还险些被我勒住脖子杀了,仅仅为了得到“强大的力量”就能忍气吞声吗?
——不然的话……
——仅仅只是,想要夺走琪莉・温兹的东西吗?
为什么如此厌恶琪莉呢,为什么偏偏对琪莉有劣等感,我不知道。明明对迪兰多的复仇如此漠不关心得令人怀疑,但对琪莉的态度却让人觉得十分露骨。明明在别的事上都能熟练地掩饰内心藏起感情。
贝拉“呼”地嗤了声鼻子甩开我的手走到大厅中央。起皱的衣服与凌乱的头发。即便那模样已经惨不忍睹,她却仍特意抬起下巴挺着腰维持着格调。
“……——今天,就算平局如何?我向各位隐瞒了黑杰尔先生的所在,作为交换我会对温兹的公主进入莫鲁萨巴一事缄口不言。反正就算将我,将这里的人们尽数杀害,逃跑的黑杰尔也不会回来吧?好,如何?”
“我并非作为温兹的公主来到这里。”
“话说得像耍赖呢。有谁会相信这句话?”
那厚颜无耻的态度让琪莉浅浅哼了声。
但“琪莉・温兹”这名字牵扯的事物太多了,以致无法出于自尊心来拒绝。片刻无言地保持沉默的琪莉,当即似是悲痛地扭曲着脸紧咬着下唇。琪莉现在后悔了。
本觉得要是自己不被抓住就没有问题了。
但恐怕问题没有那么简单。那只不过是琪莉自己毫无意义的乐观主义,现在这瞬间琪莉痛烈地领悟到了这点。
——虽然那是即便知道却没有告诉她的我的错误。
纯粹用剑决出胜负。不将地位、权力、立场作为决定胜负的道具。这青春小说一般的结局并不存在于现实中。
艰难地,琪莉抬起头以发颤的声音开口道。
“我绝对不会原谅迪兰多的。”
“务必,请您那么做?那人的所有物现在总算都成为我的东西了,所以那人要是回来了我会很为难的。”
甚至面对琪莉真心的警告,贝拉也只是嗤笑着说道。



“贝拉露丝・莫鲁萨巴殿下。多有叨扰。”
“琪莉・温兹殿下。祝您一路顺风。”



击打、战斗、流血、受伤。要是动物的话早已经撕咬了彼此脖颈八次还绰绰有余的两名女子。
最后互相进行了十分虚伪的问候将背转向彼此。



毫无所得的战斗就这样结束了。


* * *

寂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熬了整整一夜,不知不觉间已露出拂晓,零零落落地聚集在餐厅的我们四人谁也没打算去睡觉。琪莉托着脸手臂撑在桌子上坐着,嘉珞靠在窗边站着,茫然地望着窗外。两人俱是遍体鳞伤,但甚至没想过要治疗。因为心中没有那么做的余裕。
罗罗娜……趴在桌子上。
从之前起就是那状态,一动不动。我甚至觉得干脆放声尽情哭出来更好。到底这孩子在想什么,我甚至不敢想象。今天对这孩子来说是过于沉重的一天。
尽己所能取得的决胜结果过于虚无缥缈。坚信是家人的阿丝特莉雅,事实上并不是家人。比谁都要珍视的黑杰尔,抛下她……,逃了。
——不,黑杰尔真的逃了吗。
浮想起将妹妹托付给我的黑杰尔最后的模样。
或许黑杰尔那时已经打算离开家了吗。
我不知道。我认识的黑杰尔即便用凶狠武装起自己,却无疑是个孩子。只是假装强大,实际并非强大的孩子。仅仅需要能够毫不动摇地相信着的某人。
——不然连那模样都是算计好的吗。
我曾经问过黑杰尔要不要一起去艾雷巴多。
那时黑杰尔看上去像是在认真地苦恼。我觉得那时黑杰尔显然稍微对我敞开了心扉。
那时,黑杰尔说了什么呢。
「我不能离开这个家。」
——那时为什么……,黑杰尔说不能离开这个家呢。
“哥哥不可能抛下我。”
这时,罗罗娜抬头如此说道。大家的视线不约而同地朝向了罗罗娜。罗罗娜用瞪圆了的眼睛凝视着桌面执迷不悟般地说道。
“一定有什么理由。一定是有无可奈何的原因。哥哥抛下我什么的,这种事决无可能。”
“罗罗娜。”
我不由自主地冒出了掺着叹息的声音。
罗罗娜嗖地转头看向我,眼泪汪汪的脸似是追究般逼迫着我。
“不是吗?就算爸爸妈妈抛下了我们,就算阿丝特莉雅姐姐其实不是我们的姐姐,就算一切的一切的一切全都是谎言,哥哥也是真的吧!明明如此哥哥却抛下我?怎么会?!那也太荒唐了吧!”
“罗罗娜,冷静。黑杰尔的状况还……”
“哈……,对了。为什么没能想到呢?”
罗罗娜摇摇晃晃地从位置上起身。表情怪异地扭曲。明明紧锁着眉间,嘴巴却是笑着的。仿佛脑海中的某个角落坏掉了一般。
“本来从以前起哥哥就一直是捉迷藏天才吧?对,一定是躲开那凶残无道的人们藏到某处了吧。抛下我离开什么的,决不可能。”
“这家里已经都找过了吧。哪里还有能藏的地方?”
嘉珞说道。像是让她直视现实般,语气十分冷静。
但罗罗娜的心中似乎已经建立起了确信。
“哥哥,现在快出来!”
罗罗娜一边从桌子旁后退一边大声喊道。罗罗娜坐过的椅子咣噹一声朝后倒下。琪莉没能掩饰住难过的表情,望着向后倒去的椅子。
罗罗娜,一边哭着,一边冲出餐厅,喊道。
“找不到黄莺!藏到哪里去了?找不到黄莺!快出来,哥哥!玩耍已经结束了!大家都走了!所以,找不到黄莺!”
“罗罗娜!罗罗娜,没用的——!”
“放她去吧,嘉珞。”
我制住了打算跟在罗罗娜背后的嘉珞。嘉珞嘎吱嘎吱地咬着牙齿浅浅地吐出气来,再次朝窗边走去。接着没有看向窗外,而是将头顶在墙壁上站着。比我个子还高的嘉珞,那背影看上去却莫名地十分憔悴。
我理解罗罗娜的急切。我也,殷切地希望听到那咒语一般的话,黑杰尔会神奇地从这家中的某处锵地出现。不管黑杰尔有没有欺骗我们,不管他知不知道伊芙的情报,这都是以后的问题。现在只是希望黑杰尔能平安无事……
——……捉迷藏……,吗。
霎时间。
「嗯……恐怕是书斋吧。」
讲诉同黑杰尔捉迷藏的儿时故事的罗罗娜的话语浮现。
「书斋?哪有藏那里的?」
「不知道。但一直是打开书斋门跑出来的。」
——……书斋?
那空荡荡的书斋中摆着很多空间关联魔法的书籍。
黑杰尔一直读着那晦涩的书。
并没有几本书的狭小空间。他每天窝在里面,已经读过的书读了又读,我曾如此认为。实际上黑杰尔醒着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那里度过。仿佛——
是在监视守护着什么。
“……妈的!”
“魔,魔王?!”
撇下慌张的嘉珞和琪莉,我径直上了2楼。在走廊上一边放声大哭一边找着黄莺的罗罗娜,以惊人的红眼望着咣噹噹奔来的我。我撇下那可怜的少女,毫不犹豫地向书斋走去。走在昏暗的走廊上,脑海中各种想法复杂地交织在一起。我为了调整呼吸暂时停在了门口。站在那里,理性而冷静地再三思索,整理着涌现出的直觉。
第一次进到这书斋时,我显然感到了“违和感”。
本以为那只是因为太空荡了。真像个傻子。我什么时候起成了这么纤细的人。况且那时我显然察觉到了一件事。
以一扇门为界线,这边与那边像是完全不同次元的空间——
阿丝特莉雅以连家人都不是的这些孩子们的家人自居,同这些孩子们持续交流。
黑杰尔已经知道了阿丝特莉雅不是真正的家人。
甚至也知道阿丝特莉雅——伊芙的情报(秘密)。
阿丝特莉雅的众多秘密罗罗娜不知道。黑杰尔知道。
即,伊芙。
需要黑杰尔。
“黑杰尔・拉丝图罗!”
我猛地打开门喊道。
书斋里空荡荡的。但现在我切实地知道了。知道区分开门的这边与那边的这违和感的来源。这再也不是推论而是确信。
不知不觉中琪莉和嘉珞跟着我上了楼。我无视了她们进入了书斋,在房间中央屈起一侧的膝盖坐着。轻轻地用手指抚过地板。同冰凉粗糙的地板的感触一道,酥麻酥麻的令人反感的魔力依稀传来。
啊,对。在这里呢。
稍微等一会。马上把你掏出来。
“想,想干嘛?”
罗罗娜以泫然欲泣的声音问道,但我没有回答。
而是利用魔法将地板灼黑开始写下文字。不懂魔法的话只不过是涂鸦的,无法解读的语言。我一字一字清晰地在地板上刻下构筑式。
用魔法打破他人的魔法是十分不逊且无礼的,耗费的魔力也相当多。虽然魔力耗费于我而言没有意义,但此外还需要加以慎重。尤其空间关联魔法也不是我的所长。不紧紧提起精神的话是会引发大型惨案的魔法。哪怕魔法师再怎么多也硬是没有使用那便利的扭曲魔法的理由就是这个。毕竟要是为了稍许的便利,一旦因为瞬间的失误成为次元迷儿,那就没有回头的办法了。
黑杰尔恐怕专擅空间魔法。就像贝拉专擅密谈魔法一般。这种魔法没有先天的感觉是很难的。
——结果伊芙仅仅是需要黑杰尔的魔法……!
即便只是稍微一小会。
期望那孩子会有同情心或是亲情的我错了。
刻下最后一个字后,我双手撑在地板上。魔力如同渗透般从指尖蔓延开来,漆黑的文字开始散发出光芒。
“□□□□■■□□。”
始动语也是慎重地一字一字回忆着咏唱。每次咏唱始动语,地板上散发的光便更加强烈。
接着片刻后。
空间中出现了龟裂。
“咦,那是什么?!虚空中出现了裂痕!”
嘉珞嚷嚷着喊道。琪莉虽然没有说话,但也似是十分惊讶地用两手捂住嘴睁大了眼睛。
书斋的四周开始长出龟裂。感觉比起玻璃破碎更近乎于纸张撕开——因为觉得比起一下子打碎,逐渐撕扯更安全——仿佛眼前散开着无数根光的蛛丝。
然后那龟裂超过某种程度时,空间无声地哗哗碎裂。
虽然是我使用的魔法,但在我看来也是奇异而生疏的光景。毕竟现实本不是2次元而是3次元。场面颠倒的瞬间,怪异得脑海中一片混乱。即便只是一刹那,要是魔力涣散,空间就有扭结的危险,因此与衷心惊讶的其他人相反,我无论如何也得努力集中。
——真不想来第二次,这魔法。
确认魔法完美地启动后,我方才从地上起身。然后此时空间已经完全颠倒,显露出被掩藏起的书斋真正的模样。
空间大小本身没有改变。只是一个家具也没有。无处落脚,仅仅密密麻麻地堆满了书。与其说是书斋更接近仓库。神奇的是,纸的气味扑面而来。
然后在那无数的书之间。
有着黑杰尔。
“哥哥——!”
最先确认到黑杰尔的是罗罗娜。站在门外的罗罗娜对变化的空间没有一丝畏惧,突然进入房间朝黑杰尔大步奔去。靠在书上瘫坐着的黑杰尔,即便面对呼唤自己的声音却一动不动。
紧跟着嘉珞和琪莉接近黑杰尔。坐在黑杰尔的两侧赶忙察看黑杰尔的状态。
黑杰尔的上衣被染得鲜红,艰难地吁吁喘气。
我确认到淌到我脚下的鲜红的血。血已经凝固了。然后我再次沿着淌来的血慢慢移动视线。黑杰尔坐着的位置已经红了。书、地板、衣服,所有的一切。
“哥,哥哥!哥哥醒醒!哥哥!”
“身体冰冷。失血过多了。”
“嘉珞去市内叫医生来。”
“是!”
琪莉的命令让嘉珞霍地起身如离弦之箭般跑离了房子。
“黑杰尔。黑杰尔,听得见我声音吗?”
琪莉为了确认黑杰尔的意识以平静的声音呼唤黑杰尔。此时黑杰尔总算同浅浅的呻吟一道细细地睁开眼。像是吃了什么酸的东西一般,那矮小的身体瑟瑟发抖着。我以心脏似要跳出来的心情靠近黑杰尔坐到他身边。
“血算是止住了,给他换个位置。”
面对琪莉的话,我点头后,将黑杰尔抱了起来。
然而,黑杰尔抓住了我的胳膊。
“……黑杰尔?”
他呼哧呼哧地上气不接下气。明明如此攥着我袖子的握力却大得超乎寻常。仿佛是在榨干最后的力量。
——什么叫最后。不能这么想。
我摇了摇头,努力拂去浮现出的不祥的念头。
黑杰尔嘴唇翕动着似在说些什么。我贴近他,倾听黑杰尔的话。
“没……,给……关于姐姐的,资料……都在这里……”
“……?”
……吓了一跳。
那话语,撕心裂肺般地痛苦。
黑杰尔没有和贝拉而是选择了与我的约定。即便那结局是这般凄惨的状况。
仿佛后脑勺挨了一记。我呆呆地环顾房间周围。这陈旧的书都是关于伊芙的情报吗。
“我……都知道。姐姐……,阿丝特莉雅……,和恶魔契约的事……”
似乎连呼吸都很痛苦,黑杰尔扭曲着脸。仿佛缠着自己妈妈的婴儿般揪住我的衣领缠了上来。我将这样的黑杰尔紧紧抱在怀中。身体哆哆嗦嗦地颤抖,忍耐着苦痛的黑杰尔艰难地再次开口道。
“我们父母,抛下我们一事大概是姐姐干的……太可怕了。因为我,因为我的魔法……,我们家全都被灭掉的话……我该怎么办?”
“不。说什么呢。你不是罗罗娜优秀的监护人吗?才不是因为你。怎么可能是因为你。”
如此诉说的我的声音颤抖着。听到我话的黑杰尔“哈哈”地短暂地笑了笑。
“大人们,全都只会说谎……”
“说什么呢!快把你哥哥挪到房间里!”
在一旁听着对话的罗罗娜再也忍不住了,如此喊道。黑杰尔的视线此时方才移向罗罗娜。然而,黑杰尔的眼睛已经渐渐失去了生气。
罗罗娜用袖子迅速擦了擦泪水糊成一团的脸后,用力握住了黑杰尔冰凉的手。
“没事的,哥哥!我会保护你的!我不会让你痛苦的!”
琪莉她。
从这俩孩子身上扭开了头。
……那意味着什么我已经知道了,没想到是如此地难过。
黑杰尔笑了。
还能如此天真地笑呢。迄今为止……,只是笑不出来而已。
“罗罗娜很抱歉。我其实,对罗罗娜说了很多谎……”
声音现在宛若残烛几乎要听不见。
黑杰尔的话是让她知道了什么吗。
罗罗娜停下哭喊,笑了。但淌下的泪水却没能停下。不时用袖子拭去,再拭去眼泪,但无济于事。
“没事的。你不用说一句抱歉。黑杰尔不是罗罗娜的哥哥吗。”
“嗯。我是罗罗娜的哥哥……,所以真的很开心。”
即便无数次弯折、被割裂、受伤、被抛弃。
依然有着可以完全信任的人。有着信任自己的人。
“我也是……黑杰尔是哥哥,真的很幸福。”
罗罗娜像是挤出般地如此说道。
这句话黑杰尔听见了吗。
我用力抱住已经彻底冰冷的黑杰尔的身体。黑杰尔的眼睛仍没有闭上,但无情的是,心脏再也没有跳动。
无论再怎么等也不会传来回答。
结果罗罗娜一直强忍着的泪水再次爆发出来。












谢谢。对不起。真的很爱你。
所以,之后再会吧。
为之悲伤的仅有我们二人的安静的葬礼。站在墓碑前,罗罗娜以愈发平淡的声音如此说道。琪莉回答罗罗娜说一定能再会的。那与其说是相信更像是愿望。
罗罗娜用力攥着穿着的毛衣的衣角,清爽地爆发出笑声,
“大人们全都是骗子。”
如此喃喃道。


本帖最后由 CjangCjengh 于 2020-5-9 20:37 编辑

7.骗子的世界仍在持续

我在干什么呢。
啊,对了。在读书。
我用手挪开蒙在脸上的书,从床上起身。似乎躺着读书时睡着了。
回到艾雷巴多的城堡后,我一连睡了两天。像是逃避现实一般,饭也不吃什么也不做,就只是睡觉。如此死一般地睡着,第三天醒来后到现在为止,反倒连觉也不睡地开始读书,如此又过了三天。
——……暮气沉沉呢。
身体沉重得有如吸水的棉花。我抬头确认窗外。太阳似乎已经落下好长时间了。那么到底睡了多久呢?大概三小时左右……不,四小时吗。不知道。时间如何流逝,难以估量。
——想要忘却。
稍微发会呆便会浮想起死去的黑杰尔。
坐在我怀中逐渐冰冷的那孩子的模样,印在眼帘上难以抹去。难受。再次杀了人。即便知道这无济于事,我仍然时不时不由得思考起“如果”。
如果我没有想要救伊芙的话。
如果我没有离开艾雷巴多的城堡的话。
如果我没有同黑杰尔相遇的话。
如果,如果,如果,如果。
——如果我,仅仅是个平凡人类的话。
“……毫无意义。”
不断地深入思考,结果我连自身的存在都产生了疑问。所以还是想些别的更好。我不得不无止境地思考。为了不浮出杂念而不得不思考。
我在梦与现实的朦胧界线上,像是回味无法鲜明浮想出的几天前的事一般,再次在脑海中重复播放。


* * *

“罗罗娜。和我们一起走吧。”
将黑杰尔埋入冰冷的地下后次日早晨。我一坐到餐桌旁便单刀直入地向罗罗娜如此说道。没什么好奇怪的。毕竟已经跟黑杰尔说过一次了。罗罗娜像是吓了一跳般瞪大眼睛望着我,但仅仅一会后,立刻以愣住的表情反问道。
“去哪?”
“去艾雷巴多的城堡吧。直到成人为止在那里跟我们一起度过吧。虽然在魔王城里一起生活有点那啥,但在那里也能继续跟琪莉或嘉珞学剑。”
我逐条展开说明,但罗罗娜依然是一头雾水的表情。
“所以,和我们一起生活吧。”
“……啊。”
寡淡的反应传来。
“什么啊……莫非在同情我吗?”
“不是这个意思。我和黑杰尔也说过这话。问他剑斗大会结束后,要不要两人跟我们一起去艾雷巴多。”
“哥哥怎么回答的?”
“说他考虑一下,到比赛结束后再回答。”
为什么是比赛结束后——呢。
黑杰尔说自己无法离开这个家。那恐怕是为了看守书斋吧。但如果罗罗娜在比赛中获胜,他按照约定将那资料留给我们的话。黑杰尔就再也没有看守书斋的理由了。恐怕要是那样……要是事情进行得那般顺利,黑杰尔一定会答应和我们一起去艾雷巴多吧。
听完我的说明,罗罗娜笑了。低头看向盛着食物的自己的盘子,虚脱地笑了挺长一段时间。
“我现在才刚听到。太……突然了。”
暧昧的回答传来。
接着一旁的嘉珞用叉子尖嗒嗒敲了敲罗罗娜的盘子说道。
“对,一起走吧。还有什么好苦恼的?16岁小鬼独自生活的话这家太大了,这附近也太危险了。”
“我是知道这些……”
“我们回去了的话,来催债的家伙们一定会再找来的,你一个人想怎么办?”
罗罗娜紧紧闭上了嘴。这次轮到我慌张了。
说实话本以为她会欣快地答应。黑杰尔死了,所以现在再也没有她能够依靠的人了。债主们逼来时,她独自守护家会遭遇怎样的事故想也不敢想。罗罗娜也并非不知道嘉珞所说的事情,即便如此却没有轻易地说出“嗯,好”。
“明天走吗?”
如此过了好一会后,罗罗娜终于吐露的话是疑问。
“嗯。明天上午离开。”
“这样啊。那明天还要一早起床做便当吗。”
罗罗娜含着忧郁的微笑说道。似乎在划清界线让我们别再催促,因此我在长久思考的最后也苦笑着,只是回答道“那就好”。
反正决定是罗罗娜做的。
我只能等待。



然后那天,深夜。
罗罗娜来到了我的房间。
因为我反复睡了又醒,所以很远便已经感到了接近的动静。小心翼翼的脚步声在我的房门前顿时停下,片刻后小心翼翼地打开我的房门进入了房间。悄无声息地开门似乎是为了不被我发现,因此我烦恼了一下该怎么办后终究选择了装睡。
蜡烛也不点,罗罗娜以猫步靠近我的床边。接着稍微犹豫了一会后小心翼翼地抓住我的手臂摇了摇。
“那个……睡了吗?”
我此时才装作醒来——不知道有没有骗到她。我的演技实力真的惨不忍睹——从床上起身。
“我有话要说,可以吗?”
“什么话?”
“我,所以……,不跟你们一起走。”
罗罗娜喃喃答道。那话让我不由得眉间一皱。
“果然,是讨厌魔王城吗?”
“不是这个原因……我必须守护这个家。”
守护没有任何人留下的家?
这句话涌到了喉咙。但这句话显然会伤害到罗罗娜。我反射般地吞下险些蹦出的话紧闭着嘴。
罗罗娜把弄着自己的手指磕磕巴巴地解释道。
“不想抛下这里离开。我觉得还剩下需要守护的事物。关键哥哥……黑杰尔在这里。我不想撇下孤独一人的他。”
“黑杰尔已经……!”
“知道。我不是因为不知道才这么说。只是,心里是那么想的。”
“……抱歉。”
我的话让罗罗娜苦笑着轻轻摇头。
“然后那个呢。总觉得父母或许会回来。要是他们回来,不就需要能够回来的地方吗。”
“你不恨父母吗?”
“恨。”
“那为什么?”
“但要是他们回来,如果他们真的回来的话……我会原谅他们。”
罗罗娜如此说完,呼出长长的叹息。抬头望向我的青色眼瞳中含着水气,晶莹地闪烁着。
“事到如今觉得我是个傻孩子吧?”
“没有。”
“别说谎!”
“啊呀!”
罗罗娜用脚尖踹了下我的小腿。没有对老年人的关怀呢,罗罗娜。我都400多岁了,轻轻一擦骨头都会断。
“总,总之我不走。明天也不送你们。”
“嗯,知道了。”
我点了下头,罗罗娜皱起了脸。
“……这就完了?”
“还要有什么?”
“不,嘛……不。算了。别在意。”
撅起嘴的表情。执拗地显摆自尊心时出现的表情。这孩子用力绷紧下巴吐出讨厌的声音是什么意思,现在我很明白。明明是如此将内心全都显露在表情上的孩子,却难以吐露坦率的话语,一定是大人们的责任。
“罗罗娜。知道我的城在哪吗?”
“艾雷巴多?”
“嗯。之后变心了的话随时可以过来。需要帮忙时也可以找来。不,就算没有特别的理由也可以。什么时候都可以来。”
我的话让罗罗娜的眼中漫出了泪水。泫然欲泣的口型无疑是小孩子。结果罗罗娜像是不想给我看见眼泪一般,抱住我的脖子将头埋了起来。肩膀被泪水浸湿,但我没有特意指出。哭了一阵子后,罗罗娜以含着水气的声音像是自言自语般嘟囔道。
“讨厌分开。”
“嗯,我也。”
我轻拍着罗罗娜的背,答道。


* * *

然后第二天上午,我们按照计划回到了艾雷巴多。
黑杰尔留下的数十本书装满了马车。
——这书……读了下,看来是伊芙的日记本。
我经过昏暗的走廊走向会客室,低头瞟了眼在寝室里读完的书,想道。
书是日记。只是没有记录日期。因此一开始错以为是小说之类的。书的主人公的名字变了好几次。有时是梅丽洁,有时是玹瑚这种东洋的名字。有时是阿丝特莉雅,有时……,是“我(伊芙)”。
每次重复转生,伊芙就会持续留下记录。
只是没有写下日期,难以把握日记的顺序。因为不知道顺序,所以自然无法按时间顺序来读书。因此脑海中乱七八糟的。内容大致上也是周围的人物或是对状况的不平不满,此外还有对我的执着与爱憎的吐露。
虽然内容没什么特别的,但过去300年里伊芙数次维持自我重复转生而感到的痛苦隐隐约约可以体会得到。
伊芙死了几次,出生了几次。细致地记住这些事有多么艰难呢。
我如此想着,到达会客室打开门时。
“……还不睡在干嘛呢,琪莉?”
我发现了坐在沙发上的琪莉。
琪莉没有用话语回答,而是举起读的书给我看。从拉丝图罗家拿来的伊芙的日记。琪莉靠着朦胧的烛光,独自在这里,一直读书读到了这个时间。
我靠近琪莉身旁。我一靠近,琪莉便悄悄往旁边挪了挪空出了位置。我坐了下来,瞟了眼她读着的书,是我还没读过的书。
“那日记的主人公是谁?”
“阿丝特莉雅。”
琪莉一边用手抚摸着封面边角上镶着的银色装饰一边回答道。
“拉丝图罗夫妇抛下孩子,应该是伊芙的计划。似乎是在迪兰多的介绍下遇见了当时还是学生的黑杰尔并发现了他的才能。没有写日期,所以无法确信,但至少那时黑杰尔还在正常地上学。”
“原来如此……虽然预想到了。”
她只是为了保管自己的日记,这般假说烟消云散。
既然定下了目标,便无所不用其极。也是,所以她才和恶魔联手了。怎么说300年前我都应该再好好教教伊芙“能做的事”与“不能做的事”。
“然后……,这个。”
琪莉唰啦啦地翻页,摊开了写着文字的最后一页。我好奇地嗖地探出头确认书。摊开的书页上,琪莉和嘉珞无法阅读的文字,——用卢恩语记录着消息。
“这个,是魔法师们用的文字吧?写了些什么?”
琪莉侧着头问道。我暂时犹豫了一会该不该坦白回答,但我没有精通说谎的才能,于是决定原原本本地坦率地说出来。
“写着□ □□■■□ □■■。”
“咦,魔法咒文?”
“不,只是消息而已。”
“什么啊,不知道在说什么,我都没法跟着读。”
“用大陆语说的话,意思是‘这一切都仅仅是为了你’。”
我的话让琪莉蹙眉。或许是因伊芙对我的执着而感到不快。稍许的间隔后,琪莉再次开口道。
“最后一页是用魔法师们能阅读的卢恩语写的,……意思是已经预测到魔王会得到这些书了吗。”
我没有回答。我也这么想的,但不想在琪莉面前肯定这一事实。我故意避开琪莉的视线,合上了拿着的书,若无其事地甩到沙发旁,改变了对话的主题。
“话说,读日记时‘恶魔仲介人’这单词出现了好几次。”
我们想要拿到这些书,是为了了解与伊芙契约的恶魔。像是提醒这点般,我如此向琪莉挑起了话题。琪莉敷衍地“啊啊”地暧昧地回答,点了下头。
“我也看到了,那单词。应该是通过仲介人的介绍与恶魔结下契约。”
“越来越迷了呢。存在帮恶魔仲介的职种本就让人惊讶,但那仲介人到底去哪才能真正见到呢?”
面对我的问题,琪莉从位置上起身,从堆积的书中找出一本陈旧的书再次坐回到座位上。
“这是第一本日记。读过吗?”
“没,还没有。”
“并非伊芙想与恶魔契约而找到仲介人。而是仲介人先找到了伊芙,提出与恶魔契约。”
“仲介人先找来的?……仅仅是,偶然吗?”
“莫非。唔呣,必须要满足某些条件之类的?”
“条件?比如什么?”
“这个嘛,那么详细的事情我也……,哈啊啊呣。”
说着说着,琪莉大大地打了个哈欠。此时我才缓缓确认到琪莉眨巴着的眼皮。怎么说现在都不像是能认真对话的时机。现在首要的是将这大小姐送回房间睡觉。
“琪莉,事情明天再说吧。你最好快点去睡觉。”
“……但我睡不着。”
“刚刚是谁长长地打了个哈欠。”
“真的。真躺到床上就一点也睡不着。”
“失眠症吗?是有什么担心的事吗?”
我半开玩笑地问道。琪莉这样积极的孩子竟然会攒着忧虑。这事从来没有特别想过。但我的问题让琪莉的脸上立刻黯淡下来,看来我说了不该说的话。不是该以玩笑的口吻说出的话呢。那表情中显然有着某些东西。
琪莉将视线朝向自己的脚尖,沉默了好一会。似乎不太好催她,我也决定仅仅安静地等待琪莉的回应。接着忽然,我视野的尽头捕捉到了琪莉脖颈上留下的伤痕。
是这次同斯佩罗战斗时受的伤。
那时同斯佩罗陷入苦战气喘吁吁的琪莉的模样再次鲜明地浮现。这伤口,要是留疤了怎么办。如此想着,我不由自主地抬起手触摸琪莉的伤口。
“……啊啊!”
琪莉像是被火烫到了一般惊乍地甩开了我的手。
没想到她会做出这么激烈的反应,我有些慌张。同时直觉到了琪莉耿耿于怀得睡不着觉的忧虑是什么。
“惦念着和斯佩罗的战斗?”
结果在琪莉回答前我率先如此问道。
我的提问似乎是正解。琪莉的眼瞳明显地动摇。
“……果然,看出来了?”
“除了这个别的也想不到了。”
我的回答让琪莉苦苦笑了笑。她硬是做出笑着的表情,看来我或许让她想到了讨厌的事,因而有种罪责感。琪莉似是紧张地摆弄着手指踌躇了好一会,终于呼出长叹再次开口道。
“……那个呢,魔王。”
“嗯?”
“要是再次跟斯佩罗战斗的话。我,还能赢吗?”
是在苦恼这种事吗。
在同斯佩罗的战斗中,琪莉确实好几次被逼成守势。所谓胜利只是结果上的评价,即便在不懂剑的我看来,那过程显然也是琪莉要输。不仅体力与技术方面被压制,心理上琪莉也相当崩溃。我觉得她完全没能集中在战斗上。恐怕在击剑时一直在苦恼吧。
能赢吗?这般。
“第一次击剑时我就知道了。对手很强。所以无论如何也想要决出胜负。本想着好好战斗然后我赢了的话,那时心里残留的不安就会消失。但虽说是赢了却不像是赢了。总觉得斯佩罗是故意输的。下次再战的话我能赢吗,总是没有自信。”
琪莉捂着脸,宛如告解圣事般说道。完全没料到她竟然想得如此严峻,因而我茫然得不知该如何回答。结果在长之又长的踌躇后我做出的回答是这个。
“不能输吗?”
傻子一般的问题。果然,像是叱责般,回答即时传来。
“嗯,不能输。”
“为什么?”
“输了就不是世界第一了吧。”
成为优秀的人我就考虑结婚。
那是我与琪莉再次相遇的契机。
琪莉在过去10年的生活中仅仅期望着“优秀的人=与魔王结婚”这一公式化的目标。换句话说,无异于意味着“不优秀的人≠与魔王结婚”。那,是我轻率的话语铭刻在她身上的一种强迫的观念。
——没想到会到这种程度……
为了成为世界第一而努力了10年,那是多大的努力与执着,对此我从未好奇过。而此时我才确认到那本质。
“那人的话是对的。所谓世界第一的剑,终究只是规则内的结果。我并没有同世上所有剑士战斗过。或许在规则外有着比我更强的人也说不定。我……,会输吧。”
说到这,琪莉像是感到恶寒般抱着自己的身体微微颤抖。
“不能输。输了不就再也不是世界第一了吗。就会无法待在魔王的身边。呐,我很害怕。要是同那人再次战斗,那时又会如何?该怎么办……”
不能输。
恐怕是这孩子10年里对自己发誓并反复思索着的句子。
我遇见这孩子时,或许应该先帮她消除掉这诅咒一般的句子。
“可以输。”
我尽量温柔地说道。
琪莉望向我。那目光似乎在让我不要再说这种一无所知的话。皱起的眉间生疏却可爱。怎么说呢,大概是看到开始反抗父亲的青春期女儿一般的感觉吧。当然我从未养过女儿就是了。
“现在我和你在一起,不是因为你是世界第一,琪莉。这你不是知道吗?”
“但是,即便如此……”
“10年里努力过了。优秀过了。所以现在可以输。即便如此我也不会离开你身边的。”
“……真的?”
“对。所以堂堂正正地输。随便输。”
我。
希望琪莉能相信我。希望她能更加依赖我。希望她向我露出脆弱的模样。有时缠人,有时嫉妒,有时失手。希望她即便如此也能厚颜无耻地问我“但魔王是我的吧?”。那么我无论何时都有回答“当然”的准备。
说实话之前你太完美了,琪莉。无比毛糙的你的男人总是被拿来比较与品评,难得不可怜吗。所以,琪莉。
输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要对那种事念念不忘,折磨你的内心。
“好,那么——”
“……啊啊?”
我抓住了琪莉的肩膀,强行让琪莉躺倒在沙发上。琪莉无力地枕着我的膝盖躺在了沙发上。琪莉慌张得反射般地试图再次起身,但我硬是摁住她没让她起来。琪莉翻过身,以仰躺着的姿势望着我。说到自上方低头看见的琪莉,真的……理性稍微起点作用啊!请别把我变成野兽!
“魔王即使是没能成为优秀的人的琪莉・温兹也没关系吗?”
琪莉向我问道。胆怯的表情与小心翼翼的语气十分可爱。仿佛看到了10年前8岁的琪莉。
“对。没关系。没关系。”
“……是呢。”
琪莉笑了。看着那表情,我也放下心来。我笨拙的表达似乎也触及到了真心。怎能不说是万幸。
我一回答完,琪莉再次大大地打了个哈欠,将脸在我肚子上搓着,不一会便睡着了。忧虑消失,所以之前积累的睡意似乎一下子爆发出来。虽然觉得她最好别睡在这里而是回房间睡,但我要是动了她一定会醒的。
——毯子,毯子。
我用魔法小心翼翼地将房间里叠好的毯子取出给琪莉盖上。不知不觉间连琪莉的喘息声也呼呼地变得很有规则。我悄悄帮她撩开了贴在脸颊上的头发。
枕着我膝盖入睡的琪莉・温兹。总觉得心情奇怪。
——……啊,这么说来。
仔细打量着琪莉细致精巧的脸庞的我,忽然浮想起对琪莉说过的话。约定要是罗罗娜夺冠了就给琪莉礼物。结果发生了各种事件这次也险些稀里糊涂地不了了之了。嘛,虽然因为贝拉的捣鬼,比赛变得乱七八糟,奖杯也没能拿到,但冠军确实是冠军。
我从会客室的抽屉柜中取出礼物。同取毯子时一样,用魔法将对面的抽屉小心翼翼地打开,使里面的物品全部浮在空中。纸袋包含在许多杂物之中。我将其他物品再次放回抽屉,用手势将纸袋呼唤到了我面前。我尽量小心地不发出沙沙声,从里面掏出了深蓝色的蕾丝。
——无论如何也想找到机会给她,但机会真的不出现呢。
就这样等下去似乎就永远送不出去了。
所以我悄悄地将那长长的蕾丝系在了琪莉的手腕上。
从觉中醒来的话会吓一跳吧——我用手抚摸着蕾丝末端,心情不错地想象着。这微不足道的物品感觉仿佛是连接起琪莉与我的线。
“那店员,帮我选了不错的东西呢。嗯,挺配的。”
看着与金色头发相称的蕾丝的颜色与花纹。
我也没能忍住涌来的睡意,结果靠在沙发背上闭上了眼。
明天将袋子里剩下的一根蕾丝送给嘉珞吧。
毕竟本来就是买来送给嘉珞和阿丝特莉雅的。



……对,本来显然买了三根蕾丝。
但纸袋里只剩下了两根蕾丝。
为何只剩下两根了呢?
我对这事实感到了迟来的疑问。虽然在思考答案前便沉入了睡眠中。



本帖最后由 CjangCjengh 于 2020-5-9 20:38 编辑

乌监::最好没有别的情况

鸟扑棱着翅膀在空中转了几圈。正方形的窗户排成一列的巨大宅邸。在那数十扇窗中发现了为早晨换气而开启的窗户的鸟,毫不犹豫地飞入了宅邸中。
铺着绿色长地毯的走廊上,零零星星地陈列着在鸟看来十分滑稽的雕像。鸟向着那之中卷发的雪白雕像上飞去。雕像是莫鲁萨巴王家出身的英雄的胸像,但鸟并不知道。
鸟不停地扭着脖子站在上面时,从走廊的那头接近的声音让鸟忽地转过头去。以装饰着各种华丽饰品的粉红色头发女人为首,一群人朝这边大步流星地走来。
被人类发现会很麻烦。鸟有着这种程度的智能。鸟迅速降落在地板上藏到了雕像的后方。幸好包括女人在内的人们没能发现鸟,就那样快速通过了。他们朝向的地方是走廊尽头的房间。
鸟涌起了好奇心,扇动翅膀一下子飞到了他们进入的房门前。然后对鸟而言幸运的是,进去的人们是不懂得关门的,做事留尾巴的家伙们。鸟通过开启的门缝窥视着房间里的情况。
房间里的床上坐着巨躯男人。脱下衣服的上半身大部分都缠着绷带。有时发出“啊呀呀”的呻吟,但与其说是因为疼痛,更像是带着玩笑味。证据是男人的表情出乎意料地朝气蓬勃。
“状态如何,斯佩罗。”
“哎呀,哎呀。快死了。不吃夹心巧克力的话或许真的会死。”
“大男人为何要吃夹心巧克力。”
“小姐,知道吗?夹心巧克力的外衣。那闪闪发光的东西。据说把那个贴在额头上的话会有很棒的运气身体马上就好了。”
“今时初闻呢。那种事情到底是听谁说的?”
“那个,魔法师部队的不是有个老头子吗?胡子这样的老头子。那个叫什么,宇宙性的理性原理。那外衣闪闪发光是因为有能招揽气运的磁力。”
“是吗?但那位不是很喜欢斯佩……”
说到这,女人突然噤口。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的表情。虽然躺在床上的男人一头雾水般地反复着“怎么?那老头子怎么了?”的问题。真是没眼力见的男人,鸟如此想道。
“……总之巧克力不行。巧克力不利于身体的恢复。”
“不,小姐是要我就这样去死吗?!”
“怎么会。还没找到像斯佩罗这么有用的人。我十分珍惜斯佩罗。所以才这样亲自来探望病人了不是吗?”
“哈哈,听上去总觉得像在挖苦呢。不是想追究‘连个黄毛丫头都赢不了有什么好嚣张的’吗?”
“唔呣,不能说完全不是呢。”
坐在床上的女子的表情十分冷漠。
“这次就算了,但下次再儿戏般地战斗并输了的话,有你好受的哦。”
“啊,这个嘛,说过几次了?那对我来说可是场苦战。这个,唉,小姐的恐吓很可怕我才拔剑的。”
“不得不忍受那女人带来的屈辱,这种事一次就足够了。”
“是的,是的。我铭记在心。”
女人最后的话语含着一种特别的狠毒。似乎是知道了这事,男人也没有俏皮地回应,而是投降般地举起双手认同了女人的话。
“大厅的内部修理下周就要结束了,斯佩罗那时候也得抖抖身体站起来。想要赚钱就得工作。”
“那倒没关系……还想继续找吗?那个,叫阿丝特啥啥的女人?”
“是,正有此意。”
“嗯,我个人倒是有件好奇的事,可以问下吗?”
“什么?我决定听听。”
“其实,我一直以来觉得小姐想帮弟弟复仇。但不是这样的吧?怎么也理解不了。那为什么要自讨苦吃地去找阿丝特啥啥呢?”
面对男人的疑问,女人笑了。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发出“唔呣”的声音莫名地酝酿着。在鸟看来与其说是在挑选回答的话语,只是在吊着男人的好奇心罢了。将男人好奇得要死的表情置于身后,女人终究没有回答,而是从位置上起身。
是打算就这样不回答吗。鸟如此想道。
“因为需要,不是吗?”
从座位上起身的女人转身看向男人,如此答道。不知道那能否称作是回答。男人的表情也只是一脸懵逼。
“为什么需要顶多会写些魔法的修女之流?不是说完全用不出魔法吗,那女人?”
“若是仅仅如此,率领着私人魔法师部队的迪兰多不可能依靠那女人吧。”
“这么说来她还有什么超乎寻常的东西喽?”
“所以我想见见她。见到了就知道了。”
是确信吗,不然只是推测吗,当然无论是哪种都与鸟没有关系。鸟只是看、记忆、传达而已,思考、判断和推测并非鸟的工作。
女人似乎要再次离开房间,因此鸟迅速扇动翅膀离开了门口。沿着长长的走廊打转,运气不错地发现了开着的窗户,脱离到建筑外面。
但鸟没有飞远,而是在建筑周围打转,跟着女人的路线移动。女人快速地走在走廊上朝别的房间走去。这次她将跟在她背后的人们都遣散走,唯独自己一人进入了房间。鸟围着建筑转了一圈,移动到女人进入的房间的窗前。
房间的窗户以“豁然开敞”这种词都不足以形容地完全敞开着。鸟降落在附近高高的枝桠上观察房间里的风景。
然后在豁然敞开的窗户旁的天鹅绒沙发上,女人不认识的,某位少女以傲慢的姿势躺着。



“……是谁呢,您?”
女人站在合上的门前,向少女问道。虽然是沉着而小心翼翼的声音,但显然正在慌张。
即便面对女人的这般态度,少女却漠不关心。与满是紧张的女人不同,少女的态度十分悠闲。少女穿着鞋,若无其事地躺在沙发的垫子上,吃着放在桌上的巧克力。她尽量仰起头张开嘴,抛也似地将巧克力逐一投入那窟窿般张开的口中。单看那行动似乎是在淘气,但表情却过于干燥无味。
关键是那眼睛。
模糊了虹膜与眼瞳的界线的漆黑的墨色眼瞳。
与其说是人更像是人偶或是机械。
“我在问呢。您是谁,为什么来我的房间?”
“告诉你迪兰多事件真相的人。”
女人再次追问,少女用舌头舔着沾在指尖的巧克力。
“然后,告诉你黑杰尔・拉丝图罗知道阿丝特莉雅真身的人。”
少女躺在沙发上,仅仅抬起头望向门口的女人。末梢染得愈发漆黑的奇异的白发簌簌滑落到沙发下面。
“最后,你最想见的人。”
一只手臂垂到地板上,少女说道。完全覆盖住手的长长的衣袖被拖在了地上。
“阿丝……,特莉雅?”
被惊愕笼罩的女人的表情颇为难看。另一方面望着这般女人的少女的视线一如既往地冰冷。宛如死鱼一般没有生气。少女转头望向天花板躺着以念书般的语气说道。
“测试通过。但分数并不太好。总之你得感谢你从迪兰多那抢来的魔法师部队。不然你不过只是毫无价值一无是处的,虫子罢了。你的魔法实力,真的很不像样。”
这句话让女人强忍住呻吟紧咬着下唇。表情急遽地黯淡下来。如此露骨而直接的侮辱还是第一次。
“最关键的是你不知好歹凯觎老师的事,怎么也无法容忍。现在光是想到这事,就想要当场将眼前的你撕得粉碎。”
“……但还是想与我联手吗?”
女人骂也似地说道。似乎是对这句话感到意外,少女起身再次将视线朝向女人。一坐起来,那娇小的体躯更加明显了。
“你不是说测试通过吗?那不就是这个意思吗?不是与迪兰多,而是与我联手。”
“似乎脑子没有想得那么空空如也呢。”
少女——阿丝特莉雅歪着脑袋翘腿坐着。
“祝贺。你对权利扭曲的迫切扣动了阿丝特莉雅的心弦。关键你看到邻国公主时感到嫉妒的那丑恶的劣等感阿丝特莉雅十分满意。好,所以跟阿丝特莉雅说说你的愿望。会帮你实现的。你作为代价只要将许多灵魂献给阿丝特莉雅就可以了。怎么样,简单吧?”
这句话。
让女人终于露出了微笑。目光似乎在开心着自己的预想并没有错。那满足的表情让阿丝特莉雅嗤了声鼻子,从位置上起身。两臂大大张开,长长的衣袖宛如旗帜般飘扬。将垂下的头发束起的红色蕾丝的末端仿佛尾巴一般摇摆着。对于全身洁白的少女,鲜红的蕾丝带恍若血痕。
嘎啊,鸟鸣响起。展开长长的翅膀像是伸懒腰般抖动着。嘎啊,嘎啊。仿佛回应那鸟鸣一般,到处响起了乌鸦的叫声。乌鸦们散发出动物特有的目光,似乎在嘲弄着人类生命的可笑。嘎啊。嘎啊。嘎啊啊。
在那怪异的不协和音中,阿丝特莉雅喃喃自语道。



“毕竟本来只要殷切地期望,恶魔就会来。”



“……鸟?”
从莫鲁萨巴回到艾雷巴多后一周。
太阳徐徐落下的午后,经过走廊的我因为窗外隐隐约约的动静而停下了脚步。巨大而漆黑的鸟停在城墙上望着这边。是错觉吗,这么说来感觉最近经常遇见乌鸦。虽然鸟是随处可见的动物,但仿若监视般的那令人不快的视线莫名地让人顾虑。最近我太敏感了吗。如此想着,我正要再次转开头时。
只见城门前不知为何站着一位女子。
如乌鸦般漆黑的短发女子。穿着原封不动地显露出身体曲线的紧身衣,我过去400年里没有见过那稀罕的衣服。从脖子覆盖到脚踝的薄薄的一块布里,丰满的胸部与纤细的腰部、宽绰的骨盆轮廓都尴尬地露了出来。再加上裙子的一侧深深撕开,让人很是在意。即便在远处也能隐约看见那撕开的缝隙中白净的肌肤。到底是什么啊那衣服。是爬山时在哪钩住扯破了吗。
年龄与嘉珞相仿,或者在嘉珞之上?她自然而然地散发出一种浓厚感。那气质不像是会独自徘徊在这山中。是想要抓住我的猖狂的英雄游戏的一种吗。这个暂且不论,她孑然一身来到这里也很令人诧异。不,事实上我惊讶是因为别的理由。
因为那女子越过结界到达城门为止。
我完全没能察觉到。



这便是我与恶魔仲介人女子的初次相遇。


(隐遁魔王与剑之公主2卷完结)



本帖最后由 CjangCjengh 于 2020-5-9 20:42 编辑

4/22 第0章译完

4/24 第1章译完

5/5 全卷译完


5/9 校对&润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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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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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ㄅㄆㄇㄈ 王爵
設定上魔王讀的大部分都是有關魔法的書吧,就算讀了社交相關的書想必也完全無法產生共鳴。話說回來知道理論和實際操作永遠都是兩回事。就像第一卷他明知說的話會傷害到女主,依舊因為心中的恐懼和劣等感不受控制的說出口一樣。 舉例來說,有社交恐懼症的人難道就完全不知道與人交流的技巧嗎??應該不盡然,但實際上到了那個場合卻無法控制自己言行的人應該不少。 再回到有關魔力和壽命的問題,我覺得這個就只能看作者的具體設定了,目前而言對於人體和魔力間的關係作者沒有詳細寫出來,你的說法無法實現的可能性有很多。或許這部作品裡的人有所謂的容量,將每個人比作魔力的容器的設定在許多小說中十分常見。若男主的漫長壽命單純因為具備龐大的魔力的話,就算分給伊芙,也不知道她能夠容納多少。也不知道是否有所謂肉體無法承受過多的魔力這種問題。再來就是魔力的散逸問題,我們也不知道如果男主真的能夠分給他人魔力的話是否有辦法固定在他人體內。還是隨著時間注入的魔力也會隨之消散,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這個延長壽命的方法就毫無意義了。其他相關的問題還有很多,例如每個人的魔力是否有自己的屬性,是否不同人間的魔力會有所衝突。總之個人覺得其實目前的劇情在邏輯上是沒有什麼問題的。 但是欠缺了不少能夠用來解釋的材料,具體就要看作者之後如何完善設定了~ 或許作者也有自己的想法,說不定相關的設定與後續劇情有關,所以才刻意不提。隨著劇情的展開,或許設定也會逐漸完善也說不定~

3 年前 0 回復

  • ㄅㄆㄇㄈ 王爵

    : 跟上上上上上樓的1091955187分享一下我的看法

    3 年前 回復

Gkana 伯爵
这魔王这么强,但是连个治疗魔法都不会嘛?md我都怀疑是不是故意不救黑杰尔然后好骗妹妹走了

4 年前 0 回復

00-Raiser 王爵
感谢翻译

4 年前 0 回復

d142857 子爵
韓輕,好少見啊!!!看起來好有趣,先收藏!!!

4 年前 0 回復

behpearl 平民
工作辛苦了

4 年前 0 回復

这魔王的心理年龄真的低,400年一直读书的人怎么可能只有这种程度?如果他真的读了400年的书,难道没有一本讲哲学的?哪怕多看几本轻小说或者是故事书都不会这样连话都不会说。而且既然男主能够轻易构建魔法,那把魔力分给伊芙让伊芙也能延长寿命不就好了?男主也是人类应该不存在承受不了的问题。伊芙这么聪明的人想不到这点吗?非要找恶魔定契约,而且契约方式这么简单,只要祈求力量?那以前怎么没人契约?欲望比伊芙强的人肯定不会少,这个世界不是应该早就恶魔泛滥了吗。虽然在二次元寻求真实很蠢,但故事得符合逻辑啊,这个设定实在有点牵强。。。。。但故事还是挺好看的,希望伊芙有个好结局。

4 年前 1 回復

xiaoyua 王爵
我是被插图骗进来的。。。。。

4 年前 0 回復

zero695753540 侯爵
插画看着不错,小说如何啊?

4 年前 0 回復

cz324327 騎士
感谢翻译,辛苦了

4 年前 0 回復

天辉使徒 公爵
第二卷到达,感谢录入

4 年前 0 回復

lcykey 侯爵
感謝樓主翻譯, 不久之前看完第一卷, 想不到這麼快就有第二卷

4 年前 0 回復

terribleterry 侯爵
感谢大佬翻译

4 年前 0 回復

ss310507 勳爵
大佬辛苦,十分效率

4 年前 0 回復

cz324327 騎士
感谢翻译,插画很好看

4 年前 0 回復

恶魔可乐0 騎士
竟然有第二卷 太感谢大佬了

4 年前 0 回復

动漫の海 伯爵
翻译速度好快,都第二卷了

4 年前 0 回復

恋之情殇 侯爵
辛苦大佬汉化了

4 年前 0 回復

时雨poi 子爵
刚看完第一卷,感谢大佬翻译!

4 年前 0 回復

JungleT 子爵
第二卷这么快就来了!

4 年前 0 回復

一切k不变 侯爵
开头这鸟看标题应该是伊芙的,魔王这年龄真是虚的,实力和心智都在自闭中毫无成长...

4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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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jangCjengh 王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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