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ツ橋皓]公主殿下貌似大發雷霆 2[台/繁]


本帖最后由 小林朱音 于 2020-5-28 09:04 编辑


  公主殿下貌似大發雷霆 02 精靈王的來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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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輕之國度×天使動漫錄入組
  作者:八ツ橋皓
  插畫:凪白みと
  譯者:九十九夜
  圖源:小林朱音
  錄入:小林朱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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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容簡介
  發自「成為小說家吧(小説家になろう)」網站的好評之作!
  擊退異形怪物後,蕾緹榭兒取回了平穩的日常生活。但她隨即又被追求強大魔術力量的國王給傳喚,刻不容緩地趕往王城。面對追求自由的她,難纏的國王開出了某項條件……結束謁見,回到學園的她成立了「魔法同好會」。在與同好會的夥伴通過了期末試驗後,過了幾天。據說早已滅亡的雙胞胎精靈王帝特與蒂娜忽然現身,並襲擊了蕾緹榭兒……?為了將操縱強大力量的兩人制伏,蕾緹榭兒即將展現真本事──!
  脫離常識又我行我素的公主殿下最強魔術譚,第二幕開演!!


  作者
  八ツ橋 皓
  原於「成為小說家吧(小説家になろう)」網站上以「八ツ橋」名義連載本作,隨後成功書籍化。是個想要整天泡在書、點心與遊戲中的平凡路人。

  繪者
  凪白みと
  熱愛白髮、獸耳與武器少女。
  活躍於輕小說與遊戲插畫領域,其餘主要擔綱作品有《全肯定奴隷少女:1回10分1000リン》、遊戲『碧藍航線』的江風等。







CONTENTS

序章 身為國王,身為父親
一章 謁見國王
二章 探求者一族
三章 社團「魔法同好會」
閑章 不可思議的拼圖
四章 太平之世的戰爭
五章 時鐘的記憶
六章 西邊的精靈王們
七章 再訪公爵家
終章 動亂的開始
後記






本帖最后由 小林朱音 于 2020-5-27 22:02 编辑


序章 身為國王,身為父親


  在座落於王都尼爾溫中心的王城威爾特列斯裡,奧茲華德正待在國王執務室裡傾聽首席秘書的報告。
  「關於陸軍第十一小隊集體失蹤的事,有什麼新消息嗎?」
  所謂的首席秘書,指的是在宰相底下做事的執政官主席。對沒有副宰相制度的普拉提那而言,是有權能向國王提出諫言,僅次於宰相的官僚。
  「實在非常抱歉。雖然已盡速對原因與經過進行調查,但依然一無所獲……」
  「是嗎……如果發現任何蛛絲馬跡,記得向朕報告。」
  奧茲華德一邊聽著報告,一邊握著羽毛筆喃喃自語。幾天前,前往國境附近訓練的陸軍第十一小隊神祕地失去了蹤影。集體失蹤這種事情前所未見,因而迅速展開了調查,但結果似乎不甚理想。
  「除此之外,位於國境附近的約爾德鎮上,似乎有民眾與警衛隊起了點小衝突。」
  「又來了嗎……叫密探去探查市民的動向。」
  「謹遵吩咐。」
  秘書鞠了一躬,離開了房間。奧茲華德持續動著手上的羽毛筆,大大地嘆了口氣。一下是集體失蹤,又是小衝突的,總覺得最近這國家不平靜的事還真多。
  此時奧茲華德不經意地聽見了來自房外的敲門聲,在撰寫文件的同時給出了允許進房的答覆後,執務室大門打開,一名身穿禮服的女性走了進來。
  「失禮了,陛下。」
  這名有著深藍色頭髮與灰色瞳孔的女性在見到奧茲華德後微微睜大了雙眼。發現訪客是熟面孔後,奧茲華德也放鬆了下來。
  「嗯,是柯爾迪莉卡啊。」
  「在您百忙中打擾,平素處理政務辛苦了。」
  說出慰勞話語的人正是那位名叫柯爾迪莉卡的女性。身為第二王妃的她,竟然在這種日出後沒多久的時間造訪,令奧茲華德稍微有些吃驚。
  「不過是履行國王的職責罷了。這麼說來妳才是,一大清早的有什麼事嗎?」
  「……因為想告訴陛下羅修弗德的情況,所以才來見您。」
  聽見她這麼說,奧茲華德手上的筆差點自手中滑落。奧茲華德昨天開始就掌握了羅修弗德的狀況,自從昨天的騷動以來,羅修弗德就一直會不時吶喊,甚至大鬧一番。
  「是羅修弗德發生了什麼事嗎?」
  「不,到了半夜之後他終於冷靜下來,現在正安穩地沉睡著。因為想把這件事告訴陛下……」
  「……是嗎。」
  柯爾迪莉卡的話讓奧茲華德鬆了口氣。過去照顧失去母親的羅修弗德的人,正是包含她在內的奧茲華德的幾位妃子。
  由於王妃過世的緣故,諸多公務都由身為第二王妃的她,以及第三王妃共同承擔,因此奧茲華德也很清楚她們總是很忙碌。同時因為第三王妃體弱多病的緣故,奧茲華德很感謝無論如何都會勉強擠出時間每天探望羅修弗德的柯爾迪莉卡。
  「一直以來都麻煩妳了……」
  「不,羅修弗德大人會變成那樣,一切都是我的錯。要是我能更好好地面對他的話……」
  「這不是妳的責任,錯全都在朕身上。」
  「陛下……」
  一股微妙的沉默瀰漫在兩人之間。事實上無論是奧茲華德還是其他妃子們,都忙於處理公務,幾乎沒有時間照顧羅修弗德。因此事到如今才在想「如果那時候這麼做的話」之類的事,根本沒有意義。
  「……話說回來,陛下,今天希利烏斯大人難得不在呢。」
  「嗯,希利烏斯如今正跟著茲巴爾前往菲利亞雷奇斯大宅,幫忙遞送我寫給公爵及朵蘿賽露的親筆信。」
  奧茲華德今天一大早就將昨晚寫好的親筆信交給了希利烏斯等人,現在他們或許已經到了公爵宅邸也說不定。
  「哎呀,您打算跟朵蘿賽露大人見面嗎?」
  「那當然,畢竟她也是本次騷動的重要關係人,必須詳細詢問她一番才行。」
  奧茲華德嘴上這麼說,瞥了埋在文件堆中、質地明顯異於其他文件的紙張一眼。那是茲巴爾今早造訪這裡時提出的定期報告書。
  雖然奧茲華德長久以來都在研究「那股力量」,但透過報告書得知,從大約一年前開始就因為情報不足,導致進展裹足不前。
  即使奧茲華德也認為沒有那麼簡單就能重現曾經一度失傳,且幾乎所有資料都被焚燒殆盡的力量,但只要有了朵蘿賽露在學園展示過的那股力量,或許就能打破現狀了吧,奧茲華德是這麼期待的。
  但是另一方面,她也是造就羅修弗德現狀的原因之一,因此當然不可能向柯爾迪莉卡說出對她抱持期待這種話。
  「……陛下,您打算如何處置羅修弗德大人呢?」
  柯爾迪莉卡的提問打斷了奧茲華德的思緒。這是因為奧茲華德至今仍未宣布要對引發先前怪物騷動的罪魁禍首——羅修弗德進行懲罰。奧茲華德停下手中的筆後閉上眼睛,緩緩將筆放下。
  「畢竟他為了一己私欲將聖遺物攜出,況且還對學園帶來了莫大的損失,我不打算無罪赦免他……」
  「……陛下。」
  要讓如今的羅修弗德繼承王位,已經是不可能實現的事了。既然如此,或許有必要將身在國外的第二與第三王子召回也說不定。
  柯爾迪莉卡只是面帶悲傷,不發一語地注視深深倚著椅背的奧茲華德。只見他再次執起筆來,如同想中斷剛剛的話題般重新埋首於文件中。
  「那麼我差不多該告退了,請您務必做出不讓自己後悔的選擇……」
  看著持續埋首於文件中的奧茲華德,柯爾迪莉卡露出了帶有些許憂容的微笑。聽見大門關上的厚重聲響徹房內,奧茲華德微微地嘆了口氣,起身走到身後的窗戶前。
  「應該已經被她看穿了吧……」
  柯爾迪莉卡一定已經察覺到自己強硬地中斷話題了吧。察覺到後,她也為了奧茲華德而沒有多說什麼。
  「朕也實在很天真呢……」
  雖然身為國王的他應該給予羅修弗德相應的懲罰,但由於私人情感的妨礙,導致他無法這麼做。無論是對他不抱期待,還是將那女孩許配給他,都是為了他好,但所做的一切都適得其反,這點就一國之王而言實在是令人傻眼。
  「一定,很快就會……」
  窗外是王都的街景,凝視著延伸到視線盡頭的寬廣景緻,奧茲華德低聲細語。
  「朕一定會讓這個國家成為一個好國家……」
  因為這正是奧茲華德身為國王最大的心願,同時也是他與相信自己而自願捨棄性命的摯愛間立下的約定。他將右手伸進口袋,指尖觸碰到了冰冷堅硬的金屬物體。
  「……喬瑟菲娜。」
  憶起第一王子過世母親的容貌,奧茲華德用力握緊了放在口袋裡的墜飾。


本帖最后由 小林朱音 于 2020-5-27 22:01 编辑


第一章 謁見國王


  儘管昨天是相當波瀾壯闊的一天,但蕾緹榭兒依然在與平時差不多的時間心情舒暢地醒了過來。她磨磨蹭蹭地離開床上,一邊瞇著眼睛看向朝陽,大大地伸了個懶腰。
  打倒了神祕怪物固然不錯,這一連串的騷動還是留下了令人納悶的問題。那頭怪物的真實身分,羅修弗德性格大變的理由,以及與他帶著的劍的關係性。雖然在詢問調查結束後,她混進現場處理狀況的老師們之中進行調查,還去大圖書館翻閱資料,但仍沒得到什麼有用的情報,等到回過神來,原本橘黃色的天空早已變得漆黑一片。
  儘管沒得到有用的情報而感到有些不滿,不過蕾緹榭兒還是不情不願地回到屋裡,隨即一頭栽進床上。不僅因為過於晚歸的緣故導致路維克大發雷霆,要是妮可沒有強硬地叫醒她的話,她肯定會穿著那身衣服直接昏睡過去吧。
  「失禮了。早安,大小姐。」
  走進房間的人是專屬侍女妮可。蕾緹榭兒的房門現在只有路維克和妮可能夠踏入,即使沒聽見敲門聲也無所謂。
  因為姑且算是「第一王子未婚妻」的老家,事件的大致情況昨天似乎已經傳進屋子裡了。雖然昨天回來時屋內已是一陣兵荒馬亂,由於不感興趣的緣故,即使有人敲門,也決定無視裝作自己不在。
  但是敲門攻勢直到半夜依然持續,就連睡著時也無數次被敲門聲吵醒,令人厭煩,便對房門施加了隔音與上鎖的魔術。真希望他們別隨便來妨礙別人安眠。
  「早安,妮可。」
  「大小姐,今天也讓我為您打扮一番吧!」
  見到妮可的眼神莫名地閃閃發光,蕾緹榭兒偏過頭去。今天應該也只需要穿上制服前往學園而已才對。
  「……妮可,明明只需要穿制服而已,妳為什麼這麼開心呢?」
  「不,今天早上學園那裡發來了通知,說是由於昨天的騷動,學園要暫時停課。」
  雖然蕾緹榭兒在聽見這個消息時吃驚地瞪大了雙眼,但仔細一想,有許多老師在與怪物的戰鬥中受了傷,在必須調查事情真相的當下也沒辦法兼顧教課吧。
  而於此同時,蕾緹榭兒也發現了妮可眼神如此閃亮的理由。畢竟在不久之前,她才半強迫地被加以打扮。
  「我注意到了,大小姐只要經過琢磨,就能如同鑽石般閃耀動人!今天大小姐整天都會穿著便服,而非制服,所以我要好好幫大小姐打扮一番!」
  見妮可如此強調,蕾緹榭兒不禁後退了半步。原來如此,如果不用上學的話,蕾緹榭兒今天就必須身穿便服度日了。
  「那個……妮可,可以稍等一下嗎?說老實話,我覺得穿什麼衣服根本無所謂……」
  「您說這是什麼話!大小姐絲毫沒有發現自己的魅力!所以,我的使命就是將大小姐的美麗、高貴與魅力傳達給老爺……不,是領地內……不對,是國內的所有人知道……!」
  妮可爆出了真心話。雖然蕾緹榭兒用力皺緊眉頭,但依然無法違抗臉上笑容魄力十足的妮可,就這麼被拖進了更衣室。
  三十分鐘後,被妮可盡情打扮的蕾緹榭兒釋放出堪稱神聖的美貌與氛圍,從更衣室走了出來。即便臉上表情像是花光了一整天的精力,卻連這點也被妝扮掩蓋了過去。
  (……或許就只有妮可是我的天敵也說不定呢。)
  蕾緹榭兒一邊佩服起妮可的感性,一邊開始覺得自己或許不擅長應付妮可的強硬做法。
  「……話說回來,路維克還沒來呢。」
  蕾緹榭兒隨興地偏著頭環顧房間。若是平時,路維克總會在蕾緹榭兒整理好儀容之後送來早餐,然而現在房間裡還沒見到任何人。
  「真是稀奇,沒想到路維克竟然會遲到……」
  「是啊,是在哪裡耽誤了嗎?稍微去找找看吧。」
  「好的!」
  將用力點頭的妮可留在房內,蕾緹榭兒離開了房間。她的房間到廚房的路線上沒有岔路,蕾緹榭兒一邊走在還算熟悉的走廊上,一邊尋找路維克的身影。
  「都是你的錯!!你明白嗎!!?明明身為專屬管家,你卻想說自己什麼都不知道嗎!!」
  「說的沒錯!!正是因為你沒有阻止那孩子,事情才會變成這樣的喔!!?」
  「實在是……非常抱歉。」
  此時前方轉角處忽然傳來男性的怒吼,是許久未見的雙親以及路維克的說話聲。
  悄悄地往走廊轉角看去,眼前的光景一如所料,公爵夫妻正抓著路維克破口大罵。從路維克身旁放著的餐車看來,他似乎正在運送早餐的途中。
  「……」
  蕾緹榭兒臉上頓時失去表情,接著在腳邊構築了冰的絲線。絲線伴隨著如同物品碎裂的聲響,宛若爬行的蛇一般自走廊上延伸出去,準確地纏上了公爵夫婦的腳。
  「怎、怎麼回事!!?」
  「呀啊啊啊!!這是什麼東西啊!!?」
  當斯卡爾羅與戴安娜察覺異狀時,冰線早已纏上了他們的其中一隻腳,雖然連忙想將其甩開,卻因此失去平衡,跌倒在地。
  「早安,斯卡爾羅大人、戴安娜大人。」
  這時,如同宣告最後通牒般到來的,是臉上掛著淡淡微笑,眼神中卻沒有任何笑意的蕾緹榭兒。
  「由於我的管家遲遲沒到房間,就出來看了一下。請問兩位聚在一塊兒在對我的管家做什麼呢?」
  「咿!!」
  「如果有話想對我說的話,請不必客氣,直接對我說就行了。別看我這樣,我可不是那種無法溝通的人喔?」
  蕾緹榭兒踏著沉穩的步伐,緩緩地朝公爵夫婦走了過去。
  「別、別靠過來!!怪物!!」
  「但是,不靠近的話不就無法面對面談話了嗎?不要緊,我被稱作怪物也不是第一次了。」
  「「咿咿咿咿!!!」」
  在腳被綁在地上導致無法逃跑的兩人眼中,蕾緹榭兒看起來似乎就像死神或者惡魔。每往他們靠近一步,斯卡爾羅和戴安娜的表情就會逐漸失去血色。說老實話,稍微有點有趣。
  「那、那個,老爺……」
  就在這大好時刻,事情受到了阻礙。在距離公爵夫婦身後幾公尺之處,身為管家領導的老爺子戰戰兢兢地開了口。
  「宰相大人想見您……」
  「什、為什麼宰相大人會!?」
  「似乎是想將國王陛下的親筆信交給老爺您……我已經領他前往會客室等候了。」
  「我、我,我馬上過去……!」
  既然有客人來了也沒辦法,蕾緹榭兒解除了對兩人施展的魔術,覺得事情已告一段落,便準備離開……
  「雖、雖然很抱歉,不過宰相大人希望朵蘿賽露大小姐也能一同列席……」
  然而狀況卻事與願違。蕾緹榭兒嘆了口氣,心想:總之就去見個面,露完臉後就趕快離開吧。
  「路維克,你先回房間去。」
  「但、但是……」
  「沒事的,不必擔心。」
  「我明白了,請您小心。」
  雖然表情稍微有些擔心,但路維克依然推著裝有早餐的餐車消失在走廊的另一端。目送他離去後,蕾緹榭兒也邁出了步伐。
  當她跟在彷彿快摔倒似地趕在前頭的公爵夫婦身後抵達會客室時,擔任宰相一職的希利烏斯立即從沙發上起身,小小地行了個禮。
  「感謝各位在百忙之中特意撥空前來。」
  「不、不會……歡迎您大駕光臨,希利烏斯大人。」
  「今日冒昧造訪的目的不為其他,是為了送來國王陛下的親筆信。」
  「您是說……親筆信嗎?」
  「是的。」
  親筆信似乎有兩封,分別是給蕾緹榭兒與斯卡爾羅的。蕾緹榭兒很快地解開了綁在寫給自己的信上的繩子,開始閱讀起來。雖然文章內容冗長,但總歸來說就是關於羅修弗德一事的謝罪,以及想與自己直接見面交談。
  「朵蘿賽露小姐,國王陛下希望能在王宮與您會面,可以請您跟我走一趟嗎?」
  蕾緹榭兒再次用繩子綁好親筆信,朝希利烏斯看了過去。
  「請問何時前去拜訪較為妥當呢?」
  「請您明天前往王城威爾特列斯,陛下說希望能在中午與您見面。」
  「我明白了,那麼我會在明天中午前去拜訪。」
  立下謁見的約定後,由於不需要繼續留在這裡的緣故,蕾緹榭兒先一步離開了會客室。離開前她不經意地回頭一看,發現希利烏斯正在跟斯卡爾羅交談。
  在希利烏斯身後不遠處,則站著一名灰褐色頭髮的少年。他注意到蕾緹榭兒的視線後,朝她微微地點了頭致意。那是名髮型自然捲,且有一雙黑色雙眼的少年。
  (……我記得,那個少年是……)
  會客室大門關了起來,自然也無法再看見少年的身影。但蕾緹榭兒的內心對剛剛那位少年湧現出一股既視感。會這樣也是當然的,因為蕾緹榭兒昨天看見他倒在怪物騷動的現場。
  雖然有些在意,但現在即使在意也沒意義。於是蕾緹榭兒轉過身,朝路維克等人所在的自己房間走去。

  ***

  在希利烏斯造訪的隔天,蕾緹榭兒依照與他的約定,搭乘馬車前往威爾特列斯城。
  在懶散地眺望著窗外的蕾緹榭兒視線角落還有另一台馬車,雖然上面搭乘的人是斯卡爾羅,不過根本不想搭理他的蕾緹榭兒連看都不看斯卡爾羅一眼,只是一味地看著街道的景致。
  斯卡爾羅與蕾緹榭兒各自搭乘的馬車沒有受到衛兵阻攔,順利地進入王城用地,在威爾特列斯城的正門前停了下來。
  「菲利亞雷奇斯公爵大人以及菲利亞雷奇斯公爵千金,久候多時了。」
  一名看似隨從的青年早已等在大門前,見到走下馬車的蕾緹榭兒等人之後,便畢恭畢敬地行了禮。
  「國王陛下已在會客廳等候,請跟我來。」
  在隨從的帶領下,蕾緹榭兒走進了城內。不愧是國家的中樞,充滿了公爵宅邸完全無法相比的豪華與莊嚴。雖然覺得這一個月以來,無論是奢侈的裝飾還是華麗的家具,自己早已司空見慣,但還是會因為王宮的裝潢而眼睛一亮。
  「請兩位稍待片刻。」
  進入城內走了一段路,抵達一扇大門前,隨從對蕾緹榭兒等人這麼說,敲了敲眼前的門。
  「陛下,菲利亞雷奇斯公爵大人以及其千金已經到了。」
  「進來吧。」
  對於隨從的問候,大門內傳來了模糊的回應。聞言,隨從便默默地拉開大門,讓兩人進入房內。
  裡面是比公爵宅邸會客室大兩倍以上的寬廣空間。壁紙與地毯上都有著豪華的刺繡與紋樣,鞋底傳來的觸感能讓人清楚感覺到使用的是優質的素材。
  房間中央放著一張大圓桌,四周放著四張個人沙發,普拉提那王國第四十七代國王——奧茲華德.德拉克.亞雷斯塔.普拉提那正坐在其中一張沙發上。
  「好久不見了,朵蘿賽露。」
  奧茲華德用一派輕鬆的態度與語氣向蕾緹榭兒搭話,而在他身旁的沙發上,正坐著顯露出複雜表情的宰相希利烏斯。
  蕾緹榭兒並不具備身為朵蘿賽露十六年以來的記憶,但畢竟是第一王子的未婚妻,與身為其父親的國王見過面也是理所當然的。由於不能在此表現得陌生,因此蕾緹榭兒選擇以較為保險的方式做出回應。
  「久疏問候了,陛下。」
  「見妳平安就好。上次見面是在新年的宮廷舞會上吧?」
  「……是的,我印象中是這樣。」
  先進房間的斯卡爾羅一言不發地迅速穿過房間,在希利烏斯對面的沙發上坐了下來。蕾緹榭兒也在空的沙發上就坐,仔細觀察起坐在對面的奧茲華德。
  暗褐色的頭髮與鮮紅的雙眼,嘴邊留了短鬍子。雖然外表與銳利的眼神總感覺與羅修弗德有些相似,但他身上散發出了羅修弗德所無法比擬的威嚴、氣質與高貴,真不愧是能夠統治王國超過二十年的一國之君。
  「那麼直奔主題吧,朕找妳過來的理由不為別的。我想妳應該也心裡有數,正是關於前陣子那場騷動的事……」
  至此奧茲華德短暫地停頓了一下。由於不清楚對方的用意,蕾緹榭兒默默地等他繼續說下去,只見奧茲華德緩緩地低下頭。
  「實在很抱歉,這次羅修弗德給妳添麻煩了,同時朕發自內心地感謝妳,謝謝妳拯救了朕那愚蠢的兒子。」
  雖然不知道是誰,但有人悄悄地倒抽了口氣。蕾緹榭兒也沒想到國王居然會直接向身為公爵千金的自己低頭致歉,頓時有些不知所措。
  雖然自己身處的戰亂時代,與現在這個和平盛世的國王相比,所擁有的權力與立場不同,國家的方針也不一樣;但從常識來看,無論在哪個時代,國王都不會輕易向人低頭,蕾緹榭兒是這麼想的。
  但儘管如此,眼前的普拉提那國王卻依舊向蕾緹榭兒低下了頭。她也理解到,這是國王所能向臣下所表現出的、最大限度的誠意。
  「請抬起頭來吧,陛下。」
  蕾緹榭兒這麼說,輕輕地搖了搖頭。畢竟在臣下面前,不能讓一國之君一直低著頭。
  「我只是在現場做了自己該做的事情罷了,沒什麼好感激的。」
  「……真是抱歉。」
  聽蕾緹榭兒這麼說,奧茲華德緩緩抬起頭,臉上掛著帶有些許苦澀的微笑。
  「其實,朕本該當個盡責的父親好好引導羅修弗德的,畢竟他可是王妃留下的孩子……」
  緊緊握起交握的雙手,奧茲華德靜靜地說了起來,蕾緹榭兒也沒有插嘴,而是默默地傾聽。市面的書本上自然不可能記錄這個國家的王室內情,因此大多都是從來沒聽過的事。
  「身為羅修弗德母親的王妃去世,是在他五歲的時候。母親的死令他變得悶悶不樂……從那時候開始,他就逐漸有了改變。」
  如同在回憶往事般,奧茲華德一邊眺望著遠處,一邊編織話語。他的表情之中蘊含著深沉的悲傷與懺悔的色彩。
  「因為覺得失去母親的羅修弗德很可憐,為了不讓他受傷,讓他能重新振作起來……朕與他身邊的人總是一味地溺愛著他。但這樣對羅修弗德並不是件好事,沒有善盡身為父親的職責,朕實在感到非常抱歉……」
  奧茲華德說著便靜靜地嘆了口氣。在短暫的瞬間能夠窺見他的眼神深處,寄宿著並非作為國王,而是身為一名父親的情感。
  「雖然這單純只是朕的私情,羅修弗德實在與王妃喬瑟菲娜很像……朕打從心底愛著喬瑟菲娜,所以一直會在他身上見到摯愛的身影……」
  以謁見國王為契機,蕾緹榭兒昨天已事先調查過關於奧茲華德的資料。雖然沒有記憶,但也不能一無所知地去和國王會面。
  他是前前任國王的長男,雖然有段時間被幽禁在北之塔上,但在大約二十年前,前前任國王的弟弟——也就是前任國王在留下子嗣前就已駕崩,於是奧茲華德便繼位成了國王。
  迎娶三名妃子後,三人各自產下了一名王子,可自從王妃過世,奧茲華德至今仍未迎娶新的王妃。據傳他雖然平等地重視妃子們,但真正愛著的只有過世的王妃一人。
  關於羅修弗德也一樣,在調查奧茲華德的人際關係時也接觸到了他的過去。無論好壞方面都只能說是平凡,幼年時的行徑也沒有任何問題,但以母親的死為契機,他開始變得目中無人,舉止也越發引人注目。
  雖然幾乎所有的書籍上都寫著「他只是倚仗著王家的權力」一類的苛刻評語,但或許他也有自己的理由跟心事,現在的蕾緹榭兒是這麼想的。話雖如此,她對羅修弗德的態度依然不會有任何改變就是了。
  「王妃殿下過世是距今十一年前的事情吧?」
  「嗯……」
  奧茲華德並未繼續說明,然而即使不說,蕾緹榭兒也很清楚。在距今十一年前,普拉提那王國曾與其中一個鄰國拉匹斯有過戰爭。
  那是一場圍繞位於王國北部邊境的蘇菲利亞地區展開的戰爭,由於奧茲華德並未讓戰火延燒到其他地區,在不流下多餘鮮血的情況下結束了戰爭,人民讚揚他是一名好國王。但是在那場戰爭中,他失去了自己的王妃喬瑟菲娜。
  「雖然制止了戰爭的火種在國內延燒,但由於朕的力量不足,還是造就了許多犧牲。甚至連喬瑟菲娜……都沒能保護好……」
  說到這裡,奧茲華德將某樣東西從口袋裡拿了出來。那是一個金色的墜飾。國王看著它的視線中充滿了深沉的悲傷,那恐怕是王妃的遺物之類的東西吧。蕾緹榭兒默默地垂下了目光。
  「我多少能夠理解陛下的心情,無論身為國王還是父親,這都是理所當然的想法吧。」
  在明白了奧茲華德的想法,以及身為國王的糾葛之後,蕾緹榭兒輕輕交握雙手,靜靜地開口道。
  「我想殿下當時應該也沒有惡意。不過,這件事導致學園有許多人受了傷,而且有不少學生受到牽連也是事實。所以我認為身為王室的人,應該承擔這個責任才對。」
  蕾緹榭兒睜開雙眼,用自己那色彩相異的雙目筆直地看著奧茲華德,眼中寄宿著堅定的意志。面對她那彷彿能貫穿他人的視線,奧茲華德的紅色雙眼很感興趣似地打量起蕾緹榭兒。
  「……妳說的很有道理。都是因為朕的私情才引起了這麼大的騷動,對於讓妳身陷危險一事,朕發自內心感到抱歉。」
  在那場戰鬥中,羅修弗德明顯是帶著殺意攻擊蕾緹榭兒,在場也有許多教師目擊了這一幕。於是奧茲華德向眼前的少女提問。
  「朕尊重妳的意見,朵蘿賽露,妳想怎麼做?」
  被這麼一問,蕾緹榭兒緩緩地眨了眨眼,接著像是在思索般低下頭。
  「我想請您解除我與殿下的婚約。所謂的婚約,是既能束縛對方、同時也能夠給予對方安穩的事物。但是殿下苦於與我有婚約一事,既然如此,我怎麼能繼續束縛著殿下呢。」
  蕾緹榭兒並不追求王室的地位,只要能夠平安無事地和平度日就很滿足了。況且老實說,羅修弗德的個性是蕾緹榭兒不擅長應付的類型,適合擔任他未婚妻的,應該是克莉絲妲那樣的人。
  見蕾緹榭兒如此要求,奧茲華德有好一段時間以手扶著下顎,最終則緩緩地點了點頭。
  「唔嗯,朕明白了,就取消妳與羅修弗德的婚約吧。希利烏斯,把那個拿來。」
  「是……」
  聽見這句話,在一旁待命的希利烏斯將一份文件遞給了奧茲華德。奧茲華德接過這份寫著朵蘿賽露與羅修弗德名字的婚約證明書,隨即在蕾緹榭兒面前將其撕毀,並宣言道:
  「以國王的名義,在此廢除朵蘿賽露.諾亞.菲利亞雷奇斯與羅修弗德.貝爾亞克.亞雷斯塔.普拉提那之間的婚約。」
  聽他這麼宣言,蕾緹榭兒發自內心地對往後不須再跟羅修弗德扯上關係這件事鬆了口氣。
  「話說回來,朕有件事情想問妳。妳在學園使用的那股力量究竟是怎麼回事?那不是魔法對吧……?朕聽說妳應該不具備魔力才對?」
  為了判斷奧茲華德這番話中的涵義,蕾緹榭兒仔細地觀察起奧茲華德。他究竟為什麼會這麼問,又是基於何種目的?
  面對蕾緹榭兒這探查般的視線,奧茲華德毫不退縮地等著她的回答。潛藏在他眼神中的並非欲望或是野心,而是單純為了正義追求力量的強烈意志。
  「誠如陛下所說,那並不是魔法。」
  「那麼,妳那股力量究竟是什麼?如果不需要魔力,源頭又是來自哪裡?」
  「是使用了空氣中的某種物質。」
  「空氣中的物質、嗎?嗯……」
  奧茲華德陷入了沉思。到這個時候,他已經能在某種程度上確定,她掌握了與自己所追求的力量相近的某種事物。
  「我想妳也很清楚,我國的魔法現在已陷入瓶頸。雖然魔法省仍然日復一日不斷進行術式的開發與改造的研究,但最近幾年沒有新術式被上奏也是事實。」
  話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奧茲華德表情嚴峻地皺起眉頭。
  「但根據魯卡斯的報告,妳的魔導術式蘊含著巨大的可能性。十一年前,朕無法保護好我軍的士兵。敵國使用了奇特的力量與術式,魔法完全無法與之抗衡。現在回想起來,那股力量或許也是屬於這一類吧。」
  「……!」
  奧茲華德說這段話應該沒有什麼特別重要的涵義,只是將過去見到的事物與現在得到的情報互相對照、進行推測罷了。但也因此,他並沒有注意到蕾緹榭兒的雙眼在一瞬間閃現了光芒這件事。
  (奇特的力量?那到底是……)
  既然他說魔法無法對抗,那應該就不是魔法。話雖如此,如果是魔術的話,奧茲華德只要對那股力量進行研究,應該早就知道魔術的機制了才對。既然對蕾緹榭兒提出這點,代表那是不屬於魔術的力量吧。
  「不僅如此,最近在鄰接周遭國家的國境那一帶,似乎又開始有了不安分的動靜。為了保護國土與國民,必須再度提升我國的整體國力與戰鬥力才行。」
  蕾緹榭兒很清楚奧茲華德想表達的。在他心中,名為魔法的技術已經到達了極限。為了從不安分的鄰國手上保護國家,他應該是想藉由開發全新的力量,藉此增強國家技術吧。
  「也就是說,陛下為了國家與民眾,打算利用我的力量吧?」
  「沒錯。朕身為國王,必須確保國家太平,並且守護民眾。妳的那股力量,或許會成為打破目前局勢的王牌也說不定,可以請妳將力量借給我國嗎?」
  奧茲華德所說的話,引起了蕾緹榭兒不小的共鳴。畢竟蕾緹榭兒是生活在戰亂時代的人,她非常能夠理解和平究竟是何等尊貴的事物,以及奧茲華德希望國家和平的想法。
  (況且……)
  蕾緹榭兒的腦中浮現了數張面孔,分別是米蘭妲蕾特、魯卡斯、路維克與妮可,以及吉克的臉龐。蕾緹榭兒在前世沒能保護好重要的人們與所愛之人。所以今世,她想保護好自己想要守護的人們。
  奧茲華德的要求對蕾緹榭兒不但沒有壞處,反而與蕾緹榭兒想專心研究的期望一致。蕾緹榭兒以堅毅的眼神望向奧茲華德,奧茲華德也靜靜地與她四目相對。
  「我明白了,就讓我貢獻微薄之力吧。」
  「是嗎,感謝妳的協助。朕打算為妳準備獨立研究機構,設施、人員跟研究資金,無論要多少都會給予支援,妳願意在那裡專心進行研究嗎?」
  見蕾緹榭兒接受了他的請求,奧茲華德明顯鬆了口氣。然而他的提議儘管非常有魅力,蕾緹榭兒依舊馬上搖了搖頭。
  「不必了,雖然很感謝您的金援,但不用刻意為我準備大型的研究機構。研究術式這種事跟往常一樣在學園做就行了,現在我使用的舊第七研究所沒有其他人在,只要您能將那裡進行翻修就足夠了。」
  自從轉生以來,蕾緹榭兒有了幾件想做的事,而其中一件事,就是專注進行魔術研究。雖然她很希望能夠終生研究魔術,但埋首在設施裡進行研究不符合蕾緹榭兒的性格。畢竟如果只是想進行研究,在什麼地方都能做到。
  「嗯,這樣啊。既然妳這麼說,將舊第七研究所翻修一遍也行。那麼,由於研究事務全權交給妳處理,可以由妳出任負責人嗎?」
  對於奧茲華德的提議,蕾緹榭兒略為低下眼,再次拒絕了提案。畢竟她只要能進行研究就滿足了。
  「雖然這令人感到相當光榮,但我並不適合擔任如此要職。由於我想專心在研究上,既然地點在學園內,那麼我想由學園長兼任應該是最適合的。」
  聽見蕾緹榭兒的建議,奧茲華德手倚著下巴,短暫地沉思了一會。
  「……嗯,說的也是。明白了,朕也會把這件事轉告魯卡斯。」
  奧茲華德放下手後,同意了這項要求。就這樣,魯卡斯的工作變得更加忙碌了,真是可喜可賀。
  「感謝妳願意為了國家接下這次的研究工作。」
  「沒什麼,請您別在意。」
  蕾緹榭兒雖然這麼說並垂眸致意,但又立刻將視線轉回前方。這場談判還尚未結束。
  「不過,相對地,我也想提出兩個要求,可以嗎?」
  蕾緹榭兒以凜然的目光凝視著奧茲華德,視線中蘊含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威嚴與風範。雖然只有一瞬間,但奧茲華德確實被壓制住了。
  「無妨,妳說說看。」
  「非常感謝您。」
  得到奧茲華德的應允後,蕾緹榭兒先是輕輕地吸了口氣,接著說出了自己的要求。
  「我想請您給我能夠閱讀王國內所有書物的權力。從市面販售的書籍到放在禁書庫裡的內容,請您給我所有資料的閱覽許可。」
  面對蕾緹榭兒的要求,奧茲華德皺起了眉頭。
  「……妳說想要書籍的閱覽許可?」
  「是的,也包含保存在王城圖書館的資料,無論內容是否公開都要。」
  雖然在千年前,蕾緹榭兒的確抵達了魔術的極限,但那不過只是當時的極限。經過千年以後,如今亦出現了魔術以外的技術,只要應用這些知識,自己的研究或許也能發現全新的主題。
  剛才奧茲華德提到的神祕力量也很讓人在意,為此最重要的是盡量收集大量的知識。這不僅是為了協助國王,同時也是為了自己,但蕾緹榭兒所要求的事,恐怕奧茲華德絲毫沒有預料到吧。
  「……要求那方面的許可,妳打算做些什麼?」
  奧茲華德的語氣變得有些低沉。的確,區區一介公爵千金提出這種要求,身為國王自然會有所懷疑。
  「陛下會懷疑也是理所當然的,但是既然為陛下接手了力量的研究,我覺得自己就該將最好的結果呈現給陛下。」
  沐浴在不僅是奧茲華德,還有希利烏斯的銳利視線下,蕾緹榭兒依然直視前方,毫無畏懼地繼續開口。
  「為了進行更有效的研究,知識是不可或缺的。我並非想閱覽與國家行政相關的機密文件,只是想盡可能取得與研究相關的必要知識,是否能請您諒解呢?」
  蕾緹榭兒的話語讓奧茲華德沉默了下來。王城圖書館的確沒有收藏與國政相關的重要文件,因此即使答應她的要求,對奧茲華德而言大概也暫時沒有損失吧。
  「……好,朕給妳國內所有書籍與資料的閱覽權,就拿去運用在研究上吧。」
  雖然在深思熟慮後奧茲華德同意了要求,但唯獨一個地方他無法允許蕾緹榭兒的閱覽權。
  「但我無法准許妳閱讀王城內禁書庫的資料,畢竟那裡是保管國家機密相關書籍與資料的地方,這樣也可以嗎?」
  「當然沒問題,感謝您同意我的請求。」
  蕾緹榭兒也覺得奧茲華德的意見非常正確。沒有哪個國家會愚蠢到隨便將代表自己國家中樞的機密文件開誠布公。
  「沒什麼,這一切都是為了普拉提那王國……那麼,另一個要求是什麼?」
  「如果您允許的話,希望能在郊外幫我準備一間房子。我想在並非公爵宅邸,而是安穩寧靜的地方專注進行研究。」
  聽見蕾緹榭兒這麼說,至今完全沒得插嘴,被晾在一旁的斯卡爾羅有了反應。
  蕾緹榭兒在視線一角發現了他的舉動,但依舊加以無視。她非常清楚公爵家討厭自己——也就是朵蘿賽露——對這件事只會贊成,不可能反對的。
  (畢竟婚約已經取消,要是能順勢離開公爵家就求之不得了……)
  蕾緹榭兒待在公爵家時只會做睡覺或看書這兩件事,不過最近屋子裡的書已經差不多看完了,也沒有理由要繼續留在宅邸。
  「嗯,好吧。」
  對奧茲華德來說,能將魔術研究相關一事作為國務進行情報管制,並且可以隨時掌握研究進度就行了,幫她準備新房子不過是小事一樁。於是奧茲華德用力點點頭,接著朝斯卡羅爾看去。
  「朕對她的要求沒有異議,你沒關係嗎?」
  「……謹遵陛下的吩咐。」
  雖然他的話語跟語氣不帶任何魄力,但只有回答十分迅速,看來是非常希望她能離開。對於想盡快趕走瘟神的菲利亞雷奇斯公爵家來說,這簡直是求之不得。
  公爵家從這位甚至能讓國王低頭的女兒身上最先感覺到的是恐懼。他們什麼都不知道,無論是關於魔術,或魔導術式的事,甚至連被自己稱作禁忌之子輕蔑對待的女兒的價值,全部一無所知。
  他們完全不打算加以理解,從以前就是如此,直到現在也一樣。所以他們才會將蕾緹榭兒的處置全部交給奧茲華德,甚至沒發現自己放走了多大的收穫。
  「那麼房子跟傭人就由我來準備吧。」
  確認斯卡爾羅的意見後,奧茲華德再度看向蕾緹榭兒。面對奧茲華德的提案,蕾緹榭兒只是緩緩地搖搖頭,當然這並非是針對房子的準備。
  「雖然很感激陛下的好意,但不需要替我準備傭人。」
  說老實話,對於前世為了無論身處何地都能生活而掌握了所有家事技術的蕾緹榭兒來說,不需要什麼傭人。
  「但是,這麼一來妳的生活起居怎麼辦?」
  「關於這件事,若願意聽我任性一句,我想把現正任職於公爵家的路維克與妮可兩位一併帶走,只要有他們在就夠了。」
  雖然不需要傭人,但路維克跟妮可就另當別論。並非將他們當作傭人,而是想把他們視為侍從或是同居人一類能夠信賴的人,留在身邊。
  「但是……」
  「不如說,要是屋子裡傭人太多,反而會妨礙我進行研究。」
  見奧茲華德有些猶豫,蕾緹榭兒乾脆地斷言道。在那個戰亂時代,即使是王族也沒辦法奢侈地聘請大量傭人,因此對蕾緹榭兒而言,並不喜歡這種自己的家裡住著其他人的感覺。明明家是用來放鬆的地方,她不明白為何必須在不熟識的傭人們包圍下,緊張兮兮地度日。
  所以縱使很抱歉,但對做事隨興且我行我素,也能一手包辦所有家事的蕾緹榭兒來說,大量的傭人只會礙事而已。見蕾緹榭兒堅持不需要傭人,奧茲華德再度朝公爵看去。
  「斯卡爾羅,雖然朵蘿賽露她這麼說,你覺得這樣好嗎?」
  「是,當然沒問題。」
  關於這件事,斯卡爾羅依舊迅速做出回答。大概是因為花了十六年,終於能將蕾緹榭兒趕出家門了,區區一兩個傭人的代價根本沒什麼。
  「呣,明白了。那麼朕就盡快準備房子跟研究設施一事。」
  「那就拜託您了。」
  於是,蕾緹榭兒與奧茲華德的會談就在雙方達成協議的情況下圓滿落幕了。
  「抱歉今天讓妳特地跑一趟,如果還有機會,朕還想跟妳促膝長談。」
  「我很榮幸。」
  「朕送你們出去吧。」
  「不,您不需要這麼客氣。那麼我就先失禮了。」
  對奧茲華德深深低頭致意後,蕾緹榭兒便颯爽地離開了會客廳。身後傳來斯卡爾羅的腳步聲,然而她絲毫沒放在心上。
  雖然本想立刻使用轉移回家,不過王城耳目眾多,最重要的是斯卡爾羅也在。要是被他看見的話事情會變得很麻煩,因此蕾緹榭兒決定乖乖地與來訪時一樣搭乘馬車踏上歸途。

  ***

  「……——因為這樣,你們兩個會跟我一同前往新的住處。」
  「我不太清楚您口中的『因為這樣』是什麼意思……」
  場景來到蕾緹榭兒的房間,回到家的她省略了所有重要的部分,如此宣言。面對突然說出這種話的主人,妮可顯得有些困惑,而路維克則是露出一臉放棄成份居多的表情。
  「我與其說是服侍公爵家,不如說是侍奉大小姐您,所以會跟您到天涯海角的。」
  「我、我的話……」
  即使如此,路維克依然很快就答應了,但妮可似乎還有些猶豫。說起來她似乎說過,為了自己的家人,不能失去這份工作。
  「不要緊的,因為陛下會提供資金,我會給出比這裡更高的薪水。畢竟會受你們兩位不少照顧呢。」
  「咦!?您、您為什麼會知道!?」
  「因為聽妮可妳說過關於母親的事,所以在想妳是不是在意這方面。」
  妮可有著容易將想法寫在臉上的一面。看著害羞地以雙手摀住自己臉頰的妮可,蕾緹榭兒不禁苦笑。
  「我不在意薪資多寡,只要能留在大小姐身邊,我就滿足了。」
  「哎呀,那可不行喔,路維克。雖然我很高興你有這份心意,但那樣我可無法接受。」
  確實打從一開始就一直受路維克照顧,但蕾緹榭兒可無法接受因此讓他



  領和做白工沒兩樣的薪資。正因為受到了良好的照顧,才更應該回以相應的禮儀與報酬。
  「那、那個!我也跟您同行!畢竟我可是大小姐的專屬侍女啊!」
  就算嘴上抱怨依然願意同行的路維克,以及純粹仰慕自己的妮可。面對這兩位值得信賴的傭人,蕾緹榭兒輕輕地露出微笑。
  「謝謝你們兩位。」
  「可是,要更換居所的話,意思是更衣室會被收掉吧……?從今以後居然不能再幫大小姐打扮了……」
  「……嗯?妮可,稍等一下,原來妳難過的地方是那裡嗎?」
  無論是好好穿著或善用堆放在更衣室裡的大量禮服與裝飾品的自信,都與蕾緹榭兒無緣。因此她打算以搬家為契機,在某種程度上將裡面的東西整理一番。
  「該怎麼辦才好,明明大小姐依然如同寶石般綻放著光芒,無法引出那股美麗實在太浪費了!」
  「……」
  但在見到妮可那宛如世界末日降臨的表情後覺得於心不忍,因此決定還是不加以整理,全部帶去新居。
  「您說真的嗎!?更衣室裡的東西都不會被收掉對吧!」
  「是、是啊……畢竟我覺得怎麼處理都無所謂……」
  「真是非常感謝您,大小姐!接下來我也會非常努力,全力將大小姐的魅力盡可能地傳達出去的!」
  「嗯、嗯……」
  看著露出燦爛笑容的妮可,這下自己該不會是自掘墳墓了吧?不過既然妮可開心的話就算了,蕾緹榭兒如此想著,臉上同時露出苦笑。

  ***

  「陛下,那樣做真的好嗎?」
  在朵蘿賽露等人已經告退,沒有其他人在的會客廳裡,希利烏斯表情嚴峻地向坐在沙發上的奧茲華德問道。
  「嗯,不會有比這更好的結果了。畢竟眼下無論是我還是那女孩,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可是……」
  將整個身子倚在沙發上,手叉胸前的奧茲華德不假思索地說道。對他而言,這已經是現今能夠得到的最大利益了,但是希利烏斯的眉頭卻依然深鎖。
  「您會不會過於讓步了呢?」
  聽見希利烏斯語氣有些責難的這句話,奧茲華德長嘆口氣,搖了搖頭。確實光從國王與公爵千金的立場來看,這次謁見讓步的人或許是奧茲華德,但在這件事情上所能得到的利益,即使扣掉讓給那女孩的部分,依然是划算的。
  「朕有自信,這是為了國家發展的必要事項。些許讓步沒什麼大不了,毋寧說如果從往後的事情來考慮,這些不過是小事。」
  「雖然或許是這樣沒錯……」
  「更何況,這其中沒有任何影響吾等利益的要素。畢竟機密文件都放在禁書庫……也就是樞密院裡,理應沒有任何問題吧。」
  「……一切都遵照陛下的旨意。」
  或許是仍無法釋懷,希利烏斯答覆的語氣顯得僵硬。室內維持了短暫的寂靜後,希利烏斯再度開了口。
  「話說回來,陛下,關於第一王子的事……您打算怎麼處理呢?」
  希利烏斯沒有說白的事非常明顯,正是奧茲華德一直拖延至今,關於羅修弗德的懲罰。
  「羅修弗德從先前至今都處於精神崩潰的狀態。但那只能算是事後留下的後遺症,無法當作斟酌情況的參考哪……」
  奧茲華德嘆了口氣。羅修弗德的內心至今依然異常,原以為他會像瘋了一樣大吵大鬧,可有時也會淚流滿面地說些莫名其妙的話。由於狀況相當不穩定,現在將他留在自己的房間裡進行監視。
  不過奧茲華德也很清楚,在這次幾乎所有貴族都知道這場騷動的情況下,想要包庇他是不可能的。接見過朵蘿賽露後,如今奧茲華德的內心也稍微做好了覺悟,他看著希利烏斯,毅然地宣言:
  「關於羅修弗德的懲罰,朕打算剝奪其王位繼承權,同時逐出尼爾溫。待狀況有所好轉,便將其送往魯斯地區,令其在那裡度過餘生。」
  或許是有些意外,希利烏斯聽完奧茲華德的宣言後,稍微瞪大了眼睛。
  「陛下,這樣真的好嗎?」
  「嗯,這就是朕的結論。」
  表面上看來這懲罰相當嚴厲,不過在保護羅修弗德這層意義上,這是最適合的方法。由於失去繼承權,他便能遠離爭奪王位的危險;而一旦離開王都,就能避開貴族們的耳目。
  「雖然也想聽他本人的說詞,但這種連國醫也束手無策的病症,恐怕一朝一夕是無法痊癒的。首先就讓他在某個安靜的地方療養,等到康復後再賜予他領地吧。」
  「……明白了,就照您的指示吩咐。」
  魯斯地區是位於王國北邊偏遠地帶的王室直屬領地,雖然是塊沒有醒目的產業和豐富自然資源的貧瘠土地,但同時也是個能遠離貴族界喧囂與身份的寧靜場所。至少要讓羅修弗德在那裡平靜度日,這是身為國王的奧茲華德所能做到的最大讓步。
  「但是,這麼一來是否必須將其他王子叫回國內呢?」
  現在位於尼爾溫的王子只有羅修弗德一個,第二與第三王子都身在國外;但既然要剝奪羅修弗德的王位繼承權,就必須喚回其中一位王子才行。畢竟對奧茲華德而言,王位繼承人不在國內也是個大問題。
  「朕自然是這麼打算的,希利烏斯,盡快去安排傳令。」
  「遵命。」
  依照國王的命令,宰相離開了房間,留在房內的國王再度大大地嘆了口氣,隨即起身走回自己的執務室。

  ***

  在與奧茲華德的會談結束的隔天,路克雷茲亞學園依然維持停課。
  「咦……?已經準備好了嗎?」
  蕾緹榭兒一邊在房間裡讀著從屋內圖書室拿來的書,一邊為路維克的報告而瞪大了眼睛。
  「是的,就在不久之前,國王陛下送來了已經準備完成的通知。」
  這份報告所代表的,是蕾緹榭兒期待的新住處已經準備完成。雖然由於還有運送家具等諸多事項,移居得等到明天之後,即使如此,蕾緹榭兒依然難掩驚訝。畢竟距離會談結束僅過了一天而已。
  「不管怎麼說這會不會太快了?沒想到居然現在就已經準備好了。」
  「您很驚訝嗎?」
  「不,與其說是驚訝……是很驚訝。」
  「也就是說您很吃驚吧……」
  當然蕾緹榭兒也希望盡早完成越好,但老實說,她原本以為會花上更多時間。
  「總之,我知道了,謝謝你。」
  將看到一半的書攤在桌上,蕾緹榭兒站了起來。
  「大小姐?您打算作什麼?」
  「準備搬家,我打算一收到陛下的連絡就立刻動身。」
  轉移只能前往去過的場所,因此沒去過新家的蕾緹榭兒只能搭乘馬車或徒步前往。況且不光是蕾緹榭兒,路維克跟妮可也要移居,盡早開始準備不是件壞事。
  「我明白了,那麼我們也會開始收拾行李。」
  「嗯,請務必這麼做,不過馬車該怎麼辦呢?要從公爵家拿一台走嗎……」
  「國王陛下似乎會提供搬家用的帶篷馬車。」
  「哎呀,那真是幫了大忙。」
  正在跟路維克討論今後的預定時,一陣慌張的腳步聲傳來,伴隨著輕微的敲門聲,房間的門打了開來。
  「失禮了,大小姐!實在非常抱歉,我遲到了!」
  妮可進入了房間。或許是匆忙的緣故,她的頭髮有些凌亂,裙襬也有地方皺了起來。
  「妮可,不必那麼慌張也沒關係的。」
  「真是非常抱歉!沒想到只是在自己房間休息,竟然就睡著了……」
  「我完全不在意,不如說妮可妳總是很辛苦,多休息一點也無妨喔?」
  「那可不行!我可是大小姐的專屬侍女,必須隨侍在大小姐身邊才行。」
  見妮可身體前傾,雙手握拳擺出勝利姿勢,又精神飽滿地如此斷言,蕾緹榭兒不禁露出苦笑。
  「大小姐,要立刻開始整理嗎?」
  「不用,先用晚餐吧。整理的事等用完餐後再想。」
  「明白了,那麼請您稍候。」
  等路維克離開後,蕾緹榭兒為了瞭解行李大致上的數量,開始在房間裡左顧右盼了起來。
  雖然蕾緹榭兒的房間裝潢乍看之下亮麗豪華,與貴族千金十分相襯,但其實主要是拜家具所賜。這次搬去的新家裡,奧茲華德已將家具準備齊全,所以不會帶上這裡的物品。
  為此,蕾緹榭兒將抽屜與衣櫃、書櫃等地方大致看了一遍。相較於數量眾多但幾乎沒有善加利用的抽屜,櫃子等處倒是堆了不少東西。儘管她本來就覺得在行李中最占空間的,就屬更衣室裡的禮服以及塞滿書櫃的書本了。
  重新審視這間更衣室後,總覺得十分滑稽。即使被疏遠卻依然被賦予的大量服裝與飾品,這些全都是為了提升「朵蘿賽露」的商品價值,也能算是類似他們不服輸掙扎著的象徵。
  「話說回來,大小姐。」
  妮可凝視著眼前禮服一字排開的壓倒性光景,像是想到什麼似地對蕾緹榭兒說。
  「什麼事?」
  「您打算把這間更衣室裡的所有東西帶走對吧?」
  「嗯,有什麼問題嗎?」
  「不,雖然由提出要求的我來說有點不合適……但這麼大量的行李,該怎麼帶走呢?」
  妮可的擔憂很有道理,一般光是要運送這些禮服就需要一整台帶篷馬車。不過這次搬遷縱然有國王的支援,但陣仗並不隆重。面對妮可的疑問,蕾緹榭兒一邊數著禮服的數量,一邊做出了回答。
  「雖然以用背包運送來說確實是很大的量,但這次也會用上魔ㄕㄨ……咳咳,也會用上魔法。」
  因為差點將魔術脫口而出,蕾緹榭兒連忙用咳嗽聲蒙混過去。由於妮可擔任專屬女僕的時日尚淺,因此還沒告訴她有關魔術的事。
  「您是說……魔法嗎?」
  「嗯,是一種能創造出小型亞空間的魔法喔。」
  蕾緹榭兒話一說完,隨即在手掌上創造了一個小型球體,這是她藉由改編魔素連結創造出的亞空間出入口。
  所謂的亞空間,指的是位於與這個世界不同次元的其他空間。雖然無法收納生物,但只要術者的能力與空間許可,無論多少物品都能收納。
  只要將行李放進這個亞空間,就能攜帶比手持更大量的物品,等抵達新居後,也隨時能開啟出入口,取出行李。
  當然亞空間也不是一種完美的法術,但這次搬家是由馬車進行的,那麼即使用亞空間運送行李也沒問題。
  「亞空間能夠完全裝下這些行李,況且能開啟出入口的人只有我,抵達目的地後,想什麼時候拿出行李都行。」
  「哈、哈啊……」
  「只是如果將空間拓展得過於寬敞的話,會對施術者的演算能力造成負擔,因此在適合的大小收手是很重要的。」
  「哦……」
  雖然嘗試進行說明,但妮可只是愣愣地做出回應,如今在她頭上有許多問號飛舞著。
  (果然一口氣說明這麼多,她也聽不懂吧。)
  看著明顯完全無法理解的妮可,蕾緹榭兒心想下次有機會再詳細進行解釋吧,於是停下了對亞空間魔術的說明。
  「…………嗯,大小姐果然很厲害。」
  隔了一陣子之後,妮可像是放棄似地忽然迸出了這句話,同時以充滿不解與尊敬的視線看著自己的主人,蕾緹榭兒本人則是面帶苦笑。
  「雖然侍奉大小姐的時間不長,但是我……感受到了世界實在很廣闊!」
  「是、是嗎。總覺得妳的體悟好像相當壯大啊……」
  「是的!」
  面對應該完全不懂其中理論,在想完後放棄思考卻又試圖宣言感受的妮可,內心感受越變越複雜的蕾緹榭兒離開了更衣室。
  雖然決定明天再整理行李,但重新環顧房間後,內心卻已經稍微有些懷念了。即使對公爵家沒有絲毫留戀,然而這裡是蕾緹榭兒在這間屋子裡的主要活動場所,便不由自主地感傷了起來。
  雖然因為有亞空間魔術的關係,搬家準備並不麻煩,但這房間裡的東西中或許存在著取回記憶的線索也說不定。
  打開書桌的抽屜,裡面放著用慣的筆跟墨水,以及不知道用來做什麼的神祕紙張。由於不清楚有什麼能與記憶有所關聯,因此打算無論是紀念品還是垃圾,全都帶去新家後再進行整理。
  這下好像會無謂地增加許多搬家行李呢,蕾緹榭兒想到這裡,臉上同時露出苦笑。這樣簡直就和不擅長捨棄東西的人一樣。
  「這樣只要有明天一整天大概就能整理好了,妮可,妳願意協助我嗎?」
  「好的!我很樂意幫忙!」
  當蕾緹榭兒將整個房間大略審視過一遍,正準備在沙發上就坐時,路維克推著放有晚餐的餐車走進了房間。
  「大小姐,我拿晚餐來了。」
  「謝謝你,路維克。」
  於是路維克開始將裝著料理的餐盤放到桌上。就先享用晚餐,之後再開始著手準備吧。

  ***

  隔天,蕾緹榭兒便如昨天所宣言的,開始在自己的房間內動手整理行李。
  「大小姐!這個您打算怎麼處理?」
  「說的也是呢……我這裡也有同樣的東西,扔掉也無所謂。」
  蕾緹榭兒與妮可正坐在房裡的沙發上,區分各自的私人物品。兩人面前攤放著已經分類好的部分,地板上則堆著大量的書本。
  只要同時使用魔術的話,一定能更順暢地整理,無奈妮可一早就幹勁滿滿地想幫忙打包。若是糟蹋她的一片心意會感到愧疚,最後只好兩人一起慢慢地整理行李。
  「不過,這樣一看才發現,大小姐的行李種類還蠻特定的呢……」
  妮可放慢了手上的動作呢喃道。雖然蕾緹榭兒的確擁有大量的私人物品,但大部分都是為了提升教養的書籍或是過於華麗的裝飾品,實際上幾乎沒有留下使用痕跡或是能當作紀錄的東西。即使說有,也淨是那些已經被讀透的書罷了。
  「的確是呢。不過已經把擁有的東西都帶走了,這不是挺好的嗎?」
  「話是這麼說沒錯啦……」
  另一方面,蕾緹榭兒手上依然馬不停蹄地進行分類。雖然那些大概是公爵家為了提升「朵蘿賽露」的價值而隨便購置的物品,但派得上用場的東西就要全部拿來用。
  將手上的收納盒放進搬家行李後,蕾緹榭兒用力地伸了個懶腰。一直用同樣的姿勢坐著,肩膀因而有些僵硬。
  「……?」
  這時她正好看見妮可將手上的小冊子放到書堆上,雖然這是從早上起已見過無數次的光景,但不知為何,蕾緹榭兒就是無法將視線從小冊子上移開。
  (那是,日記本……?)
  放在房間裡的書跟記事本裡,或許寫有與朵蘿賽露記憶相關的內容也說不定,所以她曾向妮可說過,這些都是留有回憶的物品,要全部帶去新家。
  因此即使妮可將日記加以分類也應該沒有問題,但蕾緹榭兒卻對那本應該是初次見到的日記本湧起一股莫名的懷念感。心中有某種東西產生了悸動,連心跳聲也重重地傳到了耳膜上。
  「話說回來,這麼多的書該怎麼辦呢?如果直接運出去的話會占太多空間的……」
  妮可有些困擾的聲音將蕾緹榭兒拉回了現實,於是她跟著聲音朝妮可看去,發現那裡的地板上放著堆積如山的書。
  「咦?啊啊,說的也是,要是有什麼大東西能裝的話,應該就能運出去了。」
  說實話,其實全部放進亞空間運送就行了,但亞空間也不是萬能的,舉例來說,能放進的重量也有限制,蕾緹榭兒的亞空間裡已經裝進了更衣室裡的衣服與飾品,如果還要裝書的話,肯定是裝不下的。
  「記得屋子的倉庫裡應該放著已經沒在使用的手提箱才對,我去拿過來!」
  話一說完,妮可便匆匆忙忙地離開了房間。待大門關上後,蕾緹榭兒朝那本日記看去。為了透氣而打開的窗戶吹進了風,啪噠啪噠地翻起日記本的書頁。蕾緹榭兒暫時停下收拾的動作,伸手將日記本拿了起來。
  這是一本封面繪有小花圖案的可愛日記本,尺寸不大、厚度適中,大略看過內容後,發現雖然每天的文字量並不多,但有確實地寫到最後一頁。
  日記封面的右側,寫著細小且模糊的「朵蘿賽露」幾個字,內容標示的日期已是十年前,她用著不像六歲孩子般工整的字跡,記錄著每天所發生的事。

  『〇月×日
  今天也被母親大人罵了。她似乎覺得我很礙眼,但即使她這麼說,我也無能為力,該怎麼辦才好呢?』

  『〇月×日
  今天首次嘗試刺繡!雖然因為是第一次所以做不好,但只要努力練習的話,下次一定能縫出漂亮的花!』

  『〇月×日
  今天又被罵了。這次是被父親大人責罵。是不是我的努力不夠呢?既然如此,我得更加努力才行。』

  『〇月×日
  家裡好像有開茶會,可是,我並沒有被允許出席。大家似乎都在跟克莉絲妲一起玩,我也好想加入。』

  日記裡寫著對雙親以及兄弟姊妹們的心情與疑問,以及學會新事物的喜悅等,充滿幼童的率直情感與期望。從文章的寫法和內容來看,可以推測這時的朵蘿賽露應該是個老實又純樸的孩子。
  但是當蕾緹榭兒醒過來時,朵蘿賽露的風評已經是個不僅沒有魔力,而且經常亂發脾氣、性格惡劣的千金小姐了。這到底是為什麼呢?「朵蘿賽露」的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不要!住手!』
  突然間,年幼少女的聲音在蕾緹榭兒腦內響起。並非來自耳邊,而是彷彿來自身體內側的聲音。
  「……!」
  蕾緹榭兒嚇了一跳,手上的日記本掉到地上,順勢打了開來。
  下個瞬間太陽穴突然傳來刺痛感,一陣白光閃過腦海,眼前出現了未知的光景。其中只映照出兩名年幼少女的身影,四周的景致則盡數呈現灰色。
  在這宛如只有人物被截取出來的景色中,兩名少女動作一致地瞪大雙眼凝視彼此的臉。有著亮粉色頭髮的少女癱坐在地,另一名銀髮少女則似乎是因為受到震撼而呆站著。
  亮粉色頭髮的少女左手上臂存在著小小的割傷,銀髮少女本想伸出顫抖的手,但隨即雙手摀住顏面,很痛苦似地坐了下來。
  『姊姊大人!您怎麼了!?』
  此時景色再度被白光所包覆,等到回過神來,蕾緹榭兒發現自己正從上方俯瞰著自己的房間。雖然房間構造與現今居住時相同,但僅擺放了最低限度的家具,相當沒有情調。
  眼前的房間四處都散落著各種小東西、道具、布料以及紙張,位於這個凌亂不堪的房間中心的,是那名用纖細雙手緊抱著自己身體,氣喘吁吁的銀髮少女,以及圍著少女的三個成年人。
  他們用彷彿像看見怪物般,滿是驚愕與恐懼的視線看著眼前的少女,嘴上似乎正在說些什麼,但聲音未能傳到蕾緹榭兒這裡。
  「……什、麼……?」
  原以為光芒又要再次炸裂,但至今見到的景色就像出現時一樣隨著光芒消失了。蕾緹榭兒如此細語後,伸手撫摸自己的額頭,只見上面早已浮出汗水。
  儘管自己是以旁觀者角度看待剛剛的景致與聲音,但總覺得有些懷念。雖然那或許是朵蘿賽露的記憶也說不定,卻無法進一步回想起來。那究竟是什麼時候的事?為什麼會變成那樣?那位少女究竟懷抱著怎樣的心情?無論何者都同樣想不起來。
  如同迷霧般的某種事物在腦中揮之不去,蕾緹榭兒有些疲勞似地嘆了口氣,視線朝掉在地上的日記本看去。
  「……嗯?」
  蕾緹榭兒彎下腰,再次撿起日記本,發現在打開的那一頁中夾著一張信封。
  從珍惜地夾在這種老舊日記本中看來,想必是非常重要的東西吧。蕾緹榭兒將信封抽出,同時闔上日記本,接著將信封裡的內容物拿了出來。

  『給小朵蘿賽:
  昨天真的很開心!有機會再一起玩吧!
  雅雷克』

  信封裡放著一小張信紙,上面用稚嫩的筆跡簡短地寫著這幾句話。
  (……這個是?)
  信件最後的名字令朵蘿賽露偏了偏頭。那位名叫雅雷克的究竟是什麼人呢?
  試著將信紙翻面一看,背面只有一片空白。小朵蘿賽這個稱呼,無庸置疑應該就是朵蘿賽露的愛稱吧,不過在朵蘿賽露心中,這孩子究竟占了多大份量呢?是說那到底是誰啊?
  叩叩。
  當朵蘿賽露正在胡思亂想時,門口傳來了敲門聲。無論現在再怎麼想感覺都無濟於事,因此她決定暫時放置不管。
  「請進。」
  「失禮了。」
  房門在蕾緹榭兒回應之後打了開來,路維克端著放有茶具組的餐盤走了進來。
  「我端了茶過來,您要不要稍微休息一下呢?」
  「說的也是,我的確稍微有點累了。」
  路維克將紅茶倒進茶杯,遞交給蕾緹榭兒。紅茶冒出的熱氣,正隨著吹入房間的些許清風微微飄動。
  「大小姐,如果累了,要不要在紅茶裡加點砂糖呢?聽說甜食能夠恢復疲勞喔?」
  「嗯……不用,我這樣就行了。」
  「這樣啊。大小姐確實從以前開始就喜歡直接享用紅茶呢。」
  路維克這麼說著,臉上露出了懷念的微笑。蕾緹榭兒則是往放在盤子上,裝著砂糖等物品的小瓶子看去,看來朵蘿賽露似乎也喜歡直接享用紅茶。
  「妮可沒跟您在一起嗎?」
  「妮可去倉庫拿手提箱了。」
  將喝完的茶杯放回桌上,雙手拄著沙發的蕾緹榭兒指尖忽然碰到了某樣東西,是不久前還拿在手上的那本日記。
  「……吶,路維克。」
  沒來由地看著自己的指尖,蕾緹榭兒低聲呢喃。
  「是,什麼事?」
  「你對雅雷克這個名字有印象嗎?」
  蕾緹榭兒試著向路維克詢問在信紙上看見的那個名字的事。畢竟路維克長年以來都擔任朵蘿賽露的專屬管家侍奉著她,他或許會知道些什麼。
  「您說……雅雷克嗎?」
  「嗯,以前的日記裡,夾著一封那孩子寄來的信。」
  蕾緹榭兒這麼說完,將信封遞給路維克。路維克從蕾緹榭兒手上接過信封,小心翼翼地拿出裡面的信紙,慎重地攤開。
  「我沒聽過這個名字……很抱歉沒能幫上忙。」
  雖然路維克認真地看著信上所寫的文字好一陣子,但最後還是搖了搖頭,將信件收回信封內,交還給蕾緹榭兒。
  「是嗎,不必放在心上,只是想問問看而已。」
  「非常抱歉,因為我是在大小姐六歲的時候開始侍奉大小姐的,或許是在您六歲以前的朋友也說不定。」
  原來路維克這麼早就開始侍奉朵蘿賽露了嗎。蕾緹榭兒一邊將信封放回日記本裡,一邊不形於色地這麼想。
  不過,既然連被認為最了解朵蘿賽露的路維克都不認識雅雷克的話,現在應該沒有人知道那個人的真實身份了吧。說到底,情報就只有「雅雷克」的名字,連這個名字的主人究竟是男是女都不清楚。
  「不過,這封信所使用的信紙跟信封質地看來十分高級,我想應該是某位貴族家的子弟或千金吧。」
  「路維克,你能看出信封的質地嗎?」
  「因為覺得跟宅邸裡使用的紙張質感相似,所以才似乎有這種感覺。畢竟公爵大宅使用的紙張大多都是高級品。」
  「原來如此……」
  蕾緹榭兒一邊回答,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走到敞開的窗戶前,大大地張開雙手。拂過臉頰的風帶著些許暖意,還能聞到初夏的青草香氣。
  「……哎呀?」
  這時手倚著窗邊,默默地眺望著一樓庭院的蕾緹榭兒發現,面前最遠處花圃裡的土被人掀了起來。
  要是沒記錯的話,大約一週前,那座花圃種的應該是白色的康乃馨才對。但現在那裡只有兩朵粉紅色,不知名字的花朵正盛開著,旁邊沒有其他花朵。
  「路維克,那個不自然地留出空位的花圃是怎麼回事?裡面似乎開著幾朵不知名的花就是了。」
  「……的確如此呢,是添購了新的花嗎?」
  來到蕾緹榭兒身邊一同窺探的路維克也偏過頭。因為想更近一點觀察花朵,於是蕾緹榭兒下樓來到了庭院。
  「啊,大小姐。」
  當她抵達庭院時,拿著大型澆花器的克勞德正好從她面前經過。注意到蕾緹榭兒的他走沒幾步便立即停下腳步,迅速轉身走了回來。
  「今天您造訪庭院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只是因為那裡的花圃開著沒見過的花,所以來問問那是什麼品種而已。」
  蕾緹榭兒指向剛才那片花圃這麼說。克勞德也朝花圃看去,說了句「啊,是那個啊」,便做出說明。
  「那是一種開在北邊國家,叫做盧恩花的花朵,是種很難採到的花。由於普拉提那中流通量很少的緣故,在貴族間很受歡迎。」
  「哦,這樣啊。」
  蕾緹榭兒來到種植著盧恩花的花圃前,試著伸手撫摸粉紅色的花瓣。雖然觸感很像玫瑰花瓣,但更加柔軟,感覺只要稍微使勁就會立刻被壓潰。
  「話說回來,我聽說大小姐從陛下那裡領受了位於郊外的新房子。」
  當蕾緹榭兒正觀察著盧恩花的時候,克勞德忽然這麼說。
  「哎呀,克勞德也知道了嗎?」
  「因為這在傭人間已經蔚為話題了。」
  「是呢,我打算明天就把所有行李整理好。」
  蕾緹榭兒將自己得到新家,以及等明天準備結束後就立即動身的事告訴了克勞德。
  「是這樣啊……大小姐要離開這間屋子了呢。」
  「嗯,這是我個人的意願,我想公爵大人他們應該也是這麼期望的。」
  雖然這間屋子裡有路維克與妮可、再加上克勞德這些願意善待蕾緹榭兒的人,但其他傭人大多是跟公爵家一夥人同樣麻煩的傢伙,因此她對於離開這裡的決定並不後悔。
  「不過,今後無法看見這片庭院,令人有點遺憾呢。」
  蕾緹榭兒一邊撫摸隨風飄逸的花瓣,一邊小聲地說。由於蕾緹榭兒在這間屋子裡的樂趣只有在房間內讀書、從窗戶眺望庭院,以及實際前往庭院閒晃這三種選擇而已,因此她相當中意這座庭院。
  「沒想到能讓大小姐感到遺憾,花朵們一定也很開心。」
  克勞德說完便低下頭去。在一旁守望著蕾緹榭兒與克勞德的路維克似乎有些猶豫、以帶點顧慮的語氣對克勞德說:
  「克勞德,我將跟大小姐一同前往新居,你要不要一起來?」
  面對路維克的邀請,克勞德稍微瞪大了眼睛。儘管有些唐突,但蕾緹榭兒也覺得無所謂,畢竟克勞德是公爵家裡少數的同伴,同時各方面也都受了他的照顧。不過,克勞德只是靜靜地搖搖頭。
  「不了,我很感激你的心意,但我家從父親那代開始就一直都是菲利亞雷奇斯家的園丁,我也是從前任公爵大人的時候就在這裡任職了,況且我還是園丁長,也有不少園丁願意信賴我,所以我會繼續留在這裡。」
  「是這樣啊……畢竟這是克勞德你的人生,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哎呀,反正又不是永遠見不到面,不然下次去哪裡喝一杯吧?」
  「真令人懷念,以前經常在你房間一起喝酒呢。」
  蕾緹榭兒蹲在盧恩花的花圃前,凝視著暢談往事的路維克與克勞德的模樣。雖然知道克勞德與路維克是知心好友,不過他們究竟是什麼時候認識的呢?
  「吶,克勞德跟路維克認識很久了嗎?」
  或許是對蕾緹榭兒的問題感到意外,克勞德與路維克互相看著彼此的臉,隨後路維克開始說起兩人相遇時的事。
  「是的,我們是在剛開始侍奉大小姐時認識的。」
  路維克說,當他剛到這間屋子的時候,由於自己是個來路不明的平民管家,在這裡似乎感到相當格格不入。而就在那個時候,只是一介園丁的克勞德相當關照路維克。
  「當時園丁長依舊是克勞德的父親,克勞德也同時兼任複數家庭的園丁,尚未專屬任職於公爵家。」
  「即使不是專屬也能出任園丁呢。」
  「是的,雖然也因此大多時間不在屋子裡,但克勞德會拜託其他宅邸的朋友指導我管家方面的工作,真的是一直在受他照顧呢。」
  「原來如此……那麼路維克能成為如此優秀的管家,也是託了克勞德的福呢。」
  聽蕾緹榭兒半開玩笑似地這麼說,路維克有些害羞地別開視線。見到這副模樣,克勞德也露出了笑容。
  在那之後的一段時間裡,蕾緹榭兒向克勞德請教了不少關於庭院花朵的事。邁入夏天後,庭院的花也逐漸改頭換面,庭院再度成為蕾緹榭兒所未見過的不同面貌。
  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正好逛完庭院一圈時,蕾緹榭兒準備結束話題回到房間。
  「話說回來克勞德,你認識叫做雅雷克的人嗎?」
  在離開之前,蕾緹榭兒像是忽然想到似地這麼對克勞德提問。她認為,既然克勞德比路維克更早在這間屋子工作,那麼他或許認識雅雷克也說不定。
  「那位是大小姐的朋友嗎?」
  「嗯,我想……應該是的。」
  雖然因為沒有記憶而缺乏自信,導致蕾緹榭兒的說法含糊不清,但克勞德並未察覺,手扶著下顎陷入沉思。
  「不清楚呢……畢竟我也因為工作而輾轉於各宅邸間,對於大小姐您的交友情況可說是一無所知。」
  「是嗎……我明白了,謝謝你。」
  「克勞德先生——!園丁長!可以麻煩一下嗎!?」
  此時從庭院對面,傳來了工作中的園丁呼喚克勞德的聲音。
  「我馬上來!抱歉,大小姐,我先失禮了。」
  「嗯,抱歉打擾你工作了。」
  克勞德低頭行了一禮,立刻朝該名園丁的方向跑了過去。目送他離開後,蕾緹榭兒與路維克一同回到了屋內。


本帖最后由 小林朱音 于 2020-5-27 22:01 编辑


二章 探求者一族


  聽見窗外傳來的鳥啼聲,蕾緹榭兒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自床上坐了起來。自從前陣子與國王交涉後,搬到這裡已經過了幾天。
  射進房裡的耀眼晨光令蕾緹榭兒微微瞇起了眼。由於前世本就過著與熟睡無緣的生活,也因為睡眠場所改變的緣故,使睡眠久違地變得很淺。
  「……或許稍微睡過頭了。」
  從窗簾縫隙中窺見的朝陽位於比平時更高的位置,表示自己罕見地睡過頭了。果然是因為昨晚半夜喝水,導致當時清醒過來的緣故吧。
  奧茲華德準備的宅邸是間空間不大,但功能性齊全,氣氛寧靜的雙層式建築。距離王都中心大約是馬車十五分鐘的車程,大小約為公爵宅邸的三分之一。雖然占地不大,但依舊設有庭院,是個會讓人懷疑自己眼睛的好住處。
  蕾緹榭兒的新房間雖然比公爵家的小了一圈,但依舊設有更衣室及浴室,構造上與原本的房間沒差多少。她拿起放在床頭櫃上的盥洗衣物,走進浴室。
  夏季的腳步接近,氣溫逐漸升高,睡眠期間會流汗已經是稀鬆平常的事情。因此蕾緹榭兒為了沖掉身上的汗水,早上總會簡單地進行梳洗。
  「早安,大小姐,您醒了嗎?」
  當她準備打開浴室的門時,房門外正好傳來妮可的敲門與說話聲。
  「請進,我已經醒了。」
  得到蕾緹榭兒的回應後,妮可走進房間。接著瞪大眼睛看著打算走進浴室的蕾緹榭兒。
  「大小姐,您打算獨自入浴嗎?」
  「嗯,我是這麼想的……」
  「難不成您總是沖洗完身體就出來了嗎?」
  「是、是啊。」
  「這樣不行的!大小姐,這麼短暫的沖澡是無法消除身體疲勞的。」
  「……咦?」
  「如果大小姐打算入浴,就必須準備好能夠消除您終日疲勞、盡情放鬆的環境才行,我馬上就去準備!請您稍待一會!」
  「……咦咦??」
  話才剛說完,妮可立刻從房間飛奔而出。接著在愣在原地的蕾緹榭兒面前反覆來回穿梭,有時候還會跌倒在地,努力地做好了泡澡的準備。
  平時蕾緹榭兒總是起得很早,因此都會在妮可或路維克前來叫醒自己前完成淋浴。不過今天睡過頭,被妮可發現了。
  「讓您久等了,大小姐!泡澡準備完成了!」
  有必要大清早的就這麼正式地泡澡嗎?她想這麼吐槽,最終還是嚥了下去。難得妮可做了準備,要是隨便應付就太對不起她了。
  「大小姐,水溫怎麼樣?」
  「沒問題。」
  於是如今,蕾緹榭兒全身浸泡在冒出白煙的浴缸裡,妮可則站在蕾緹榭兒的背後,正在為她的銀髮抹上香油。
  說到這個時代的入浴,是以在名為浴缸的大型容器中加入熱水,等水溫降低後再浸泡於其中的方式進行的。依照個人風格不同,似乎也有人會泡在水面浮著花瓣的花瓣澡。
  雖然過了兩個月,至今已經習慣了,然而泡澡對蕾緹榭兒是相當大的文化衝擊,起初見到浴室時可說是震驚不已。畢竟千年前一般都是做蒸氣浴,因此她稍微有些感動。
  「……哎呀?」
  在妮可的照顧下,蕾緹榭兒在轉瞬之間就沖洗好身體,離開了泡澡的浴缸,自浴缸中走了出來。妮可見狀,迅速地用浴巾包覆住她的背,卻發現了什麼似地發出驚訝的聲音。
  「妮可?怎麼了?」
  「啊,那個……因為我不曉得大小姐背上有這樣子的痣……」
  聽妮可這麼說,蕾緹榭兒轉過頭打算看一下自己的背,但想當然爾是不可能看見的。
  「痣?有那種東西嗎?」
  「是的,在您背部的正中間……心臟的位置有個形狀特殊的痣。」
  雖然嘴上說著「那到底是什麼呢?」,不過妮可並未繼續深究,因此也無法得知痣究竟呈現什麼形狀。此時蕾緹榭兒忽然想起自己前世刺穿心臟自殺,皺起了眉頭。
  當然,蕾緹榭兒與朵蘿賽露的肉體完全不同,因此這個痣也只是偶然。但蕾緹榭兒為了讓自己的心情冷靜下來,依舊從浴缸裡用雙手舀起水潑到臉上。在溫水滋潤下,自己彷彿被陰影籠罩的內心似乎稍微舒服了一點。
  悠閒地洗好澡後,蕾緹榭兒換好衣服回到房間裡,頭髮則是一如往常地自行用暖風吹乾了。
  「清爽多了,我們去吃早餐吧。妮可想吃什麼呢?」
  「咦!?不不,沒關係!不要緊的!早餐由我來做就好!大小姐請到餐廳等待就行了!!」
  「是、是嗎……」
  在蕾緹榭兒的要求下,新住處沒有路維克跟妮可以外的傭人,當然也沒有廚師。因此從搬家當天開始,蕾緹榭兒已無數次說過要親自下廚,但不知為何總是遭到拒絕。
  由於遭到猛烈拒絕,有些洩氣的蕾緹榭兒不情願地目送著妮可離去。明明下廚這種小事,她前世早就已經做慣了……

  ***

  在與奧茲華德交涉後過了十五天,從今天起,路克雷茲亞學園終於又能開始上課了。
  一如既往地讓妮可幫忙打點後,蕾緹榭兒搭乘馬車出發前往學園。或許是最近每天早上都會被妮可盛裝打扮的緣故,她再度體認到穿制服有多輕鬆。
  早上的本館大廳依然學生眾多,十分熱鬧,卻由於怪物事件的緣故,大家的表情都有些不安。其中也有些人會不時地偷偷看向蕾緹榭兒,然而她全都加以無視,一直線地穿過大廳。
  「呣嗯?喔喔,這不是朵蘿賽露小姐嗎?好久不見囉。」
  蕾緹榭兒一踏入大圖書館,從管理員櫃台探出頭的大衛隨即舉起手來。
  「早安,大衛先生,好久不見了。」
  「哎呀,大概有十五天不見了吧?停課期間妳過得如何啊?」
  「只是平安無事地悠閒度日而已。不過因為無法造訪大圖書館的緣故,導致沒什麼書看,有些無聊。」
  「呵呵呵,那麼妳現在就盡情看個夠吧。」
  「嗯,我是這麼打算的。」
  與大衛隨興閒聊幾句後,蕾緹榭兒迅速前往書櫃找起書來。停課的這段時間,蕾緹榭兒大多都在新家度過,但由於帶來的行李中沒有新書,庭院也尚未整理的緣故,意外地十分空閒。
  一如既往地使用強化魔術後,蕾緹榭兒興高采烈地翻開書頁,像是想補回在家浪費的時間一般高速看起書來。
  「哎呀哎呀,你會在這種時間造訪還真稀奇呢。」
  在蕾緹榭兒正好看完第六本書的時候,大衛的說話聲忽然響起,打斷了她的集中力。她反射性地抬頭往時鐘一看,發現距離自己來到大圖書館只過了兩個小時。
  「嗯,我想若是這時間的話,朵蘿賽露應該也會在這裡。」
  緊接著熟悉的聲音傳來,蕾緹榭兒從書上移開視線,往大圖書館的出入口看去。
  「哦,有了有了,我就覺得妳在這裡。」
  站在那裡的人是魯卡斯。他發現蕾緹榭兒已注意到自己後,隨即中斷了與大衛的交談,朝她走來。
  「學園長?有什麼事嗎?」
  「哦,我是來告訴妳,陛下提到的研究設施已經大致完成了。」
  聽見這句話,蕾緹榭兒的眼睛亮了起來。這是蕾緹榭兒與奧茲華德交涉後所得到的研究設施,但她沒想到能夠這麼快完成。
  「真的嗎?我原本以為會花上更多時間。」
  「嗯,畢竟第七研究所也沒那麼老舊,只要將地板、牆壁跟天花板全部翻新,再準備好研究設備後,就能充分地再次使用了。」
  魯卡斯這麼說完,便轉頭往圖書館的大門走去,接著不懷好意地回頭朝蕾緹榭兒一看。
  「我接下來打算去看一看研究設施,妳要一起來嗎?」
  「那當然。」
  蕾緹榭兒臉上掛著耀眼的微笑,迅速做出了答覆。自從跟奧茲華德交涉的那天開始,她就一直很期待這座設施完成,所以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隨後蕾緹榭兒跟著魯卡斯離開了校舍。穿過本館後方,沿著湖畔朝湖的對岸走去,煥然一新的舊第七研究所就在眼前。
  雖然不久前給人的印象比較老舊一點,但現在牆壁已漆成乳白色,上面甚至還有一些看起來略顯華麗的裝飾。雖然依舊是採雙層式設計,但三樓的位置似乎還在施工,偶爾能聽見敲敲打打的聲響。
  「正如妳見,屋子的改建已經全部結束了。」
  把魯卡斯的話當作耳邊風,蕾緹榭兒以彷彿能穿透一切的視線凝視著嶄新的研究所。雖然接下來將在這裡進行魔術研究的人是她,不過研究必要的設施、資料與資金等項目,全部都會透過學園,由國家進行支付。
  「啊,對了,因為陛下的命令,屋頂正在建築魔術演習場,那個似乎還要一陣子才會完工。」
  「我明白了……真是非常感謝您,學園長。」
  還沒等魯卡斯回答,迫不及待的蕾緹榭兒三步併作兩步地跑向大門,順勢開門衝了進去。身後的魯卡斯見狀,苦笑著說了句「真是的……」。
  大門對面變成了一座大廳,改建前這裡只是個小型的會談空間,另外就只有走廊跟研究室而已,看來是把部分牆壁給拆掉了。大廳裡放著沙發、桌子、暖爐與花瓶等各種物件,可說是應有盡有。
  「如何?還喜歡嗎?」
  「是的……」
  「妳的研究室依然在原本的位置,應該不會對重啟研究有任何影響。」
  「是的……」
  「……我說妳其實沒在聽我講話吧?」
  「是的……」
  將魯卡斯的話左耳進右耳出,蕾緹榭兒東張西望地環顧大廳。現在她的注意力早就全部放在掌握研究所構造上了。
  「反正妳中意就好。那麼我要回去工作了,接下來就隨妳喜歡去逛吧,畢竟這是屬於妳的設施。」
  「好的,非常感謝您。」
  不知是否明白了蕾緹榭兒的想法,魯卡斯這麼說完後,拍拍她的肩膀,便轉身走向玄關。
  「……啊,對了,差點忘了。」
  當魯卡斯打算伸手打開玄關門時,忽然像是想起什麼似地走了回來,並從口袋取出某樣東西,放在蕾緹榭兒手上。
  「喏,這妳拿去吧。」
  「……?這是什麼?」
  蕾緹榭兒往手上一看,發現是一塊看似徽章之類的圓形金屬塊。銀製的外框裡鑲著一顆如同鑽石般閃亮的透明石頭,上面好像寫著些什麼。
  「妳不該問『這是什麼』吧,那是全書籍的閱覽權利證明証,不是妳朝思暮想的東西嗎?」
  「啊啊,的確是呢,謝謝您。」
  仔細端詳文字,會發現上面確實寫著全書閱覽權利證明証,但那段文字下方也毫無遺漏地不忘寫著「除王城禁書庫外」幾個小字。
  一想到這下就能盡情瀏覽國內的各種書籍,蕾緹榭兒不禁露出了笑容。學園的大圖書館自然不必多說,位於王都的王立圖書館擁有號稱國內最大的藏書量,有時間的話就泡在裡面吧。
  「還有,這間研究所將會有一位新成員,我想今天他大概會來露個臉,記得留意一下。」
  「噢,我明白了,那是指幫手嗎?」
  「聽起來應該是這樣沒錯。那麼,我就先走一步了。」
  將聯絡事項交代完後,魯卡斯這下終於離開了研究所。雖然很在意奧茲華德派來的幫手是什麼人,但現在就老實等著吧。
  留在裡面的蕾緹榭兒立刻開始探起險來。短短的走廊連著大廳,深處設有一座通往二樓的雙折階梯,走廊上有兩扇相對的門。而大廳裡面也有一扇門,試著往門內一看,發現門內是餐廳與廚房。
  說到那兩扇相對的門,左邊那扇門是個類似會議室的房間,裡面有一張約十人座的橢圓形桌子,周圍放著椅子,也設有黑板。
  另外一間房間是書庫,奧茲華德曾說過會提供研究的必要資料,應該就是打算放進這間房間裡吧。雖然目前仍空蕩蕩的,但早已放置了書櫃。
  「……看來能順暢地進行研究呢。」
  不僅能隨時閱覽研究資料,疲勞時還能在餐廳稍作休息,實在會讓人想直接住在這裡。
  登上階梯後,眼前是一條筆直的走廊。走廊上鋪著地毯,還布置著花瓶與掛畫,過去老舊的形象早已消失無蹤。通往三樓的樓梯仍蓋著布簾,等演習場完成大概就會拿掉了吧。
  二樓走廊的兩側以相同的間隔並排著三扇門,姑且已經確認過裡面的情況,這些房間全都是研究室。蕾緹榭兒邊在心中想著「二樓是研究區域呢」,邊朝走廊的盡頭……也就是自己的研究室走去。
  「……?」
  此時她忽然發現門前地上掉著一個正在發出光芒的物體,蕾緹榭兒邊想著「那是什麼?」,邊彎腰將其撿了起來。
  看來是個比食指指尖稍微大上一點的銀色小鈴鐺。從上面纖細的雕紋圖案來看,似乎不是個普通的鈴鐺。鈴鐺上綁著用雙色繩子編成的結,這部分與鈴鐺本體不同,看來已有年代,許多地方都已綻開了。由於不像是被人為方式切斷的,或許是因為某些狀況導致繩子摩擦到了吧。
  「這是什麼啊……?」
  雖然她仔細地觀察鈴鐺四周,但理所當然地並未發現任何關於持有者的線索。於是蕾緹榭兒一邊好奇這究竟是誰的遺失物,一邊將鈴鐺收進口袋。口袋裡的銀製鈴鐺微微地發出了「叮鈴」的聲響。

  ***

  「那麼……總之先移動這堆資料吧。」
  放學後,再度來到魔術研究所的蕾緹榭兒凝視著雜亂堆放在自己研究室裡的大量文件與書籍,喃喃低語。由於今天米蘭妲蕾特家裡有事必須早點回家,便取消了放學後的魔術練習。
  蕾緹榭兒的研究室裡另外有三個房間,雖然其中一個被蕾緹榭兒拿來當作研究房使用,但由於最近覺得整理文件資料等太麻煩而放置不管的緣故,導致那裡變得寸步難行。
  「嗯……這種量的話,大概用亞空間魔術來回兩趟就行了吧。」
  蕾緹榭兒一邊將資料收進亞空間一邊嘀咕。亞空間並非能夠無限放進物品,就像搬家時一樣有重量限制。由於堆積在研究房裡的資料數量龐大,只走一趟實在沒辦法搬完。
  把亞空間塞滿資料後,蕾緹榭兒便將其運至位於一樓的書庫。諸如改造術式等不能隨意讓人看見的東西依然放在研究室裡,不過其他東西放進書庫比較不占空間。
  附帶一提,若將改造術式一直放在亞空間內就能確保安全,可惜的是無法在展開亞空間的同時進行轉移。由於搬家時是搭乘馬車移動,所以不要緊;但要是術式放在亞空間裡的話,蕾緹榭兒就無法轉移回去了,因此現在術式是放在研究房內用嚴密的魔術鎖進行保管,這也是亞空間魔術的一大缺點。
  「哎呀?」
  當蕾緹榭兒正好將所有資料運送完畢,打開房門來到走廊上時,在玄關處見到了一張有印象的面孔。
  「……啊,午安,朵蘿賽露大人,抱歉擅自闖了進來。」
  是個一頭灰色自然捲頭髮的少年,黑色的瞳孔感到抱歉似地游移不定。
  「嗯,前陣子我們在公爵家見過面吧?」
  「是的,我叫做茲巴爾.路特.威列吉。」
  「請多指教。不過你來這裡有什麼事?」
  「那個,因為陛下指示我送資料來。」
  茲巴爾從堆積如山的資料中探出頭來回答道,同時為了不讓資料掉到地上維持著平衡。
  「可以讓我稍微過目一下嗎?」
  「啊,好的,當然可以。」
  蕾緹榭兒從茲巴爾手上堆積如山的資料中拿起一張看了看,上面寫的是關於魔術發動系統的相關情報,但內容十分零散,沒有得出魔術如何發動的結論。
  (……咦,這裡曾有過魔術嗎!!?)
  可是她至今從未在這個魔術本應早已失傳的時代,見過如此深入記載魔術的資料。說到底在這個魔法普及的環境中,竟然有人在研究魔術,比起感動,震驚的部分更加強烈。
  「……請問這些資料,你究竟是在哪裡得到的呢?」
  「咦?啊,這些是我們一族的研究資料。」
  茲巴爾一副理所當然地乾脆斷言。面對這出人意料的答案,蕾緹榭兒瞪大了雙眼。
  「研究?你們在研究魔術嗎?」
  「是的,打從接受國王陛下的命令後就一直在研究,但由於資料壓倒性的不足,一直不是很順利……」
  「原來是這樣啊……」
  依照他的說法,大約從十年前開始,茲巴爾出身的威列吉家自接到奧茲華德的命令後,便持續傾盡一族之力研究魔術至今。沒想到即使讓一族全員研究了十年,竟然連魔術的發動方法都尚未釐清,看來這個時代的確相當缺乏魔術的相關資料。
  或許是因為一直拿著有點辛苦,茲巴爾暫時將資料放在附近的椅子上。由於這個量要一個人搬運實在太辛苦,蕾緹榭兒也拿起了大約一半的資料。
  「吶,茲巴爾同學。你剛剛提到了『一族』,那是什麼意思呢?」
  「啊,您是說『探求者一族』嗎?」
  聽見蕾緹榭兒打開書庫入口同時提出的問題,茲巴爾面帶苦笑地搔了搔臉頰。這還是蕾緹榭兒初次聽到這一族的存在。
  「大概是吧,那是怎樣的一族呢?難不成是專門研究魔術的一族嗎?」
  「不,並非如此。雖說是『一族』,但現在大多分散在大陸各地,做的事情也各不相同。」
  茲巴爾一邊輕輕地搖著頭,一邊將手上的資料放進書庫的書櫃,接著朝蕾緹榭兒伸出空著的左手手掌。
  「……?這是?」
  「這是代表一族的紋章。」
  他的左手手心裡,淡淡地刻畫著有如鳥兒展翅翱翔般的紋章。
  「不過因為『探求者一族』並不為世人所知,所以過著一般生活的同胞中,在不知道紋章意義的情況下度過一生的人也不少。」
  「原來如此……」
  總覺得那個紋章很眼熟,記得故國利潔羅賽似乎有人也持有同樣的紋章。雖然對「探求者一族」這個名稱沒印象,但那應該是後人取的名字吧。
  「這個紋章有什麼特別的涵義嗎?」
  「雖然我也不清楚……但聽說『探求者一族』有精靈的血脈,也有人將此當作證據,深信不疑。」
  「哎呀,是這樣嗎?」
  「嗯,就只是有這種說法而已啦,況且精靈早已滅絕,所以那只是單純的謠言。」
  聽見茲巴爾剛剛用閒聊口吻說出的那句話,蕾緹榭兒不禁懷疑起自己的耳朵。他,剛剛說了什麼?
  「……嗯?稍等一下?你說精靈……滅絕了?」
  面對這令人難以置信的說詞,蕾緹榭兒不假思索地提出反問。在她的印象中,精靈是個壽命遠超過人類,具備強大力量的種族,難以想像會這麼輕易就滅亡。
  「……?是的,據說精靈早在數百年前就已經滅亡,因此現在只能在故事中聽到他們的存在了。」
  「是嗎……」
  雖然不太能接受這個答案,但蕾緹榭兒並未繼續追問下去。即使在千年前,精靈也並未與人類進行種族交流,可仍有一些好事的精靈會不經意地造訪人類國度遊玩。因此無論精靈是否已經滅亡,在不知道棲息地的情況下也無法進行調查。
  「話說回來,學園長說過今天這裡會加入一位新成員,難不成就是你嗎?」
  「啊,是的!我是奉國王陛下之命,前來協助朵蘿賽露大人的研究!」
  蕾緹榭兒一提起這件事,茲巴爾立刻挺直腰桿回應。總覺得他的聲音稍微有點高亢,真有那麼緊張嗎?
  「不必那麼緊繃也沒關係,畢竟接下來要一起進行研究,讓我們好好相處吧。」
  「好、好的!請多多指教!」
  「過來這裡的路程會不會太遠?你稍等一下,我去泡茶。」
  蕾緹榭兒速速前往廚房泡好備妥的茶,兩人就坐在大廳的沙發短暫地閒聊了起來。
  茲巴爾是威列吉子爵家的次子,家裡有雙親以及一位兄長,祖父也依然在世。但由於兄長被其他貴族家收為養子,現在家裡似乎只有和雙親與祖父生活在一起。
  話雖如此,茲巴爾在上課期間是住在學生宿舍裡,平時透過信件與家裡進行交流,放長假的時候才會回家露個臉。
  「茲巴爾以前就知道魔術了嗎?」
  「是的,因為我家每一代都繼承著魔術的相關資料,因此像存在或理論等或多或少都會知道,例如使用的是名為魔素的物質,以及魔素與魔力會互相衝突,大概只到這種程度……」
  「原來如此,是這樣啊。」
  「雖然自己私下曾多方嘗試能不能成功施展,但我的魔力不高,因此進展不太順利。」
  雖然嘴上說不順利,但茲巴爾一點都不失落,眼神反而閃閃發光。
  「我是透過一族代代相傳的古文書與資料等自行摸索研究的喔。」
  「有那種書籍啊……可以讓我看看那些古文書嗎?」
  「嗯,當然可以!下次我會帶過來,請務必多指導我!」
  蕾緹榭兒注視著茲巴爾那滿臉笑意、樂在其中似地道出話語,眼神中充滿期待、好奇心與熱情的模樣。
  (總覺得……這個人有股親近感!)
  在熱愛研究這方面,蕾緹榭兒找到了自己與茲巴爾的共通點。由於蕾緹榭兒前世沒有能夠共同研究魔術的同好,總有種新奇的感覺。
  「話說回來,竟然讓陛下想復活曾經消失的力量,現在的國際情勢有那麼不安定嗎?」
  啜飲一口溫暖的紅茶,蕾緹榭兒小聲地說。仔細想想,她至今從未好好了解過大陸的情勢,雖然掌握了各國的基本情報,但除此之外可說是一無所知。
  「……是的,現在的阿斯特雷亞大陸情勢可說是十分扭曲。」
  「喀鏘」一聲,瓷器碰撞聲大大響起。是茲巴爾將茶杯放回托盤上的聲響。
  「最大的契機果然還是十一年前的那場戰爭。在那場戰爭中,拉匹斯使用了一種奇特的力量,無論哪個國家都戒備著那股力量。」
  「奇特的…力量嗎……」
  在十一年前,位於普拉提那王國北邊的偏僻領地的蘇菲利亞地區,爆發了一場與拉匹斯國之間,稱之為「蘇菲利亞之戰」的戰爭。
  雖然兩國在戰場上交戰的時間只有短短半年,但就結果來看,拉匹斯國獲得了壓倒性勝利。過去王國很快地理解己方無力抗敵,因此透過迅速將化為戰場的蘇菲利亞地區割讓給拉匹斯國,藉此阻止了戰火進一步蔓延。
  「關於拉匹斯國使用的力量,究竟是怎樣的東西呢?」
  在與奧茲華德談判時,順著當時的話題走向,他也曾稍微提到過拉匹斯國的力量,然而並未提及其特徵與效果。
  「我沒有實際上過戰場,因此也只是從文獻與祖父的話語中得知,不過那似乎是種遠比魔法更加優秀的力量。不僅擁有魔法無法比擬的威力與連射速度,就連術式的展開規模似乎也遠遠凌駕其上,而且傳聞中所有術者都以鮮紅色瞳孔與一頭白髮的樣貌蹂躪著王國軍。」
  拉匹斯是普拉提那的其中一個鄰國,除此之外還與依利斯帝國接壤。雖然與依利斯帝國一樣是擁有大陸三分之一土地的世界最大國,但在這數百年來一直持續著鎖國狀態。
  「不過普拉提那王國不是與依利斯帝國結為同盟了嗎?」
  「是沒錯,但那不過是為了對抗拉匹斯才締結的同盟,說起兩國是否信賴對方就很微妙了。也是為了打破這個僵局,現在兩國的王族才進行了交換留學。」
  「原來如此……」
  「更何況,近年來依利斯帝國內的權貴鬥爭似乎進一步加劇,不僅帝國內的治安情形每況愈下,我國與拉匹斯及依利斯鄰接的北邊國境線附近也發生了些許事件。」
  從話中看來,最近發生在國境附近的師團失蹤事件以及神祕的白色集團出沒,再加上似乎連警衛隊也與居民起了衝突,而且不僅如此,北部的農產近年來收穫欠佳,簡直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所以陛下才想加速進行魔術研究啊。」
  「沒錯,陛下一直都悄悄研究著名為魔術的古老力量。但畢竟是種千年前就已銷聲匿跡的力量,有詳細記述的書籍屈指可數,研究遲遲未有進展。」
  蕾緹榭兒一邊聽著茲巴爾的話,一邊在意起其他事情來,就是剛剛提到的拉匹斯的事。從他的說明來看,那股神祕力量與魔術十分相似,但從未聽說過使用魔術的人,髮色跟瞳孔色澤會產生改變。
  (難得拿到了閱覽權,之後去王立圖書館找一找,或許能找到線索也說不定?)
  蕾緹榭兒身為魔術狂的血沸騰了起來。她表面上還是老樣子面無表情,不過私底下早就為了未知的新情報而使得研究欲心癢難耐了。
  「啊,說起來我這裡有封陛下交付的信件,請您收下。」
  茲巴爾說完便從懷中拿出了一張信封,蕾緹榭兒接過後拆開了封口。
  裡面放著一張信紙,是國王的親筆信。上面寫著希望能分配研究室給茲巴爾的事,以及雖然已經確立了警備體制,但希望蕾緹榭兒自己等人也要多加注意的內容。
  「我確實收到了。那麼去二樓吧,除了我的研究室外,其他都還是空房,你可以挑選自己喜歡的房間。」
  「真的可以嗎?實在非常感謝您!」
  畢竟二樓除了蕾緹榭兒的研究室外還沒有其他人在用,應該也不必刻意指定房間。
  「嗯……那麼就這裡好了。」
  茲巴爾選的是位於左方最深處的研究室,位置正好就在蕾緹榭兒的研究室旁邊。
  「……啊。」
  當蕾緹榭兒將信封收進口袋時,指尖碰到了某樣冰冷的物體。這麼說來,自己不久前曾撿到一個神祕的鈴鐺。
  「吶,茲巴爾,你看過這個東西嗎?」
  蕾緹榭兒開門見山地試著向茲巴爾詢問。畢竟沒什麼人會來這間研究所,她認為這或許是身為相關人員的茲巴爾的東西,不過——
  「這是……鈴鐺嗎?抱歉,我是第一次看到這種東西。」
  他拿起鈴鐺仔細端詳了一番,像在表達沒見過似地搖了搖頭。看來似乎並非如她所想。
  「是誰的遺失物嗎?」
  「嗯,因為掉在我的研究室前,我想應該沒錯。」
  「不過這製作得還真精妙呢,上面的花紋也雕刻得很仔細。」
  茲巴爾將鈴鐺交還給蕾緹榭兒,語帶佩服地低語道。
  「要不要去問問看博物館的人呢?」
  「去問研究員?為什麼?」
  「雖然只是一種可能性,但製作如此精細的鈴鐺,可能是骨董的一部份也說不定。」
  在這間魔術研究所進行改裝時使用的繪畫及花瓶等裝飾,大部分都是博物館廢棄的仿製品。
  「施工過程中,那些研究員也會經常出入這裡,因此可能是某人將裝飾品的一部份弄掉了也說不定。」
  「原來如此……的確有這種可能性,那麼就趕快去問問看吧。」
  正好今天放學後也沒有平時的訓練,打鐵不如趁熱。
  「啊,那麼途中我能與您同行嗎?」
  「我是無所謂,有什麼事要處理嗎?」
  「是的,接下來我有事要去學生會,因此打算前往本館。」
  「這樣啊。」
  在茲巴爾的要求下,蕾緹榭兒便與茲巴爾一同前往博物館。魔術研究所與博物館都位在森林裡,直線前往並不會太遠。
  「這麼說來,茲巴爾同學也是學生會成員嗎?」
  「不,並非如此……只是因為副會長不知為何特別中意我,所以我明明不是會員,卻被任意使喚著呢,啊哈哈……」
  見茲巴爾說完發出乾笑聲,蕾緹榭兒雖然不知道副會長是誰,腦中卻不經意地浮現茲巴爾受人擺布費心勞力的模樣,不禁跟著露出苦笑。
  途中與前往本館的茲巴爾分頭後,蕾緹榭兒抵達了博物館。博物館的本體建築是採半地下構造,因此要前往一樓區域與正面玄關,必須爬上漫長的大階梯。
  走上階梯進入建築後,首先見到的是圓形的入口大廳,有著白色大理石鋪成的地板,以及用金屬和玻璃裝飾的黑大理石樑柱。由於圓頂天花板的天窗反射的光芒,整體顯得金碧輝煌的空間延伸出通往深處的走廊。
  走廊最深處有座往上的樓梯,平台將樓梯分成左右兩邊。平台大廳放著一座女性雕像,光是檯座就與蕾緹榭兒的身高相仿,整體高度大約是她的三倍,就連要抬頭仰望也得花上不少力氣。
  (根據造訪的時間不同,氛圍也完全不一樣呢……)
  蕾緹榭兒曾因為上美術課拜訪過上午的博物館,當時的館內氛圍與時至黃昏的現在截然不同,將大廳染成一片橙黃的光芒蘊釀出了一股莫名的寂寥感。
  「哎呀,在那裡的人是……」
  正當蕾緹榭兒東張西望時,身後傳來了男性的嗓音。他的語氣聽起來似乎有些吃驚,於是蕾緹榭兒回過頭去。
  「啊!果然是朵蘿賽露大小姐啊。」
  回頭一看,一名雙手抱著一堆卷軸與書籍的青年研究員正看著自己不停眨眼。蕾緹榭兒對他的長相湧起一股既視感,印象中好像在哪見過……
  「那個……你是以前在聖遺物區域見過的……」
  「是的,我叫基路姆。」
  他是過去蕾緹榭兒上美術課拜訪這裡時,向她說明阿斯特雷亞大戰時的各種遺物故事的研究員。
  「您這個時間造訪,有什麼事嗎?」
  「其實是有件事想要請教。」
  蕾緹榭兒拿出口袋裡的鈴鐺給基路姆看,基路姆見狀,微微地瞪大了眼睛。
  「……這是在哪發現的呢?」
  「是掉在我研究室前的東西。由於做工實在過於精細,因而覺得這或許是遺物的一部份也說不定。」
  蕾緹榭兒簡潔地說明情況後,基路姆從她手上接過鈴鐺,小心翼翼地仔細觀察起來。
  「啊……這個是……」
  見到基路姆像是吃驚又有點安心地低聲呢喃,蕾緹榭兒上前問道。
  「你有頭緒嗎?」
  「是的,這個恐怕是——……」
  「哎呀,太好了,還有人在啊~」
  像是刻意打斷基路姆的話語般,明明是女性語氣,但不管怎麼聽都是男性嗓音的聲音傳了過來。於是基路姆中斷對話,朝聲音方向看了過去。
  「巴烏利歐老師?發生了什麼事嗎?」
  基路姆搭話的對象是個有著蜂蜜色頭髮與灰色瞳孔,步伐相當性感的男性。右手抱著大約三個大型卷軸,左手則是拿著幾個大小不一的盒子。
  「伊莉莎白館長在嗎?我有點事情要找她……哎呀,這不是朵蘿賽露小姐嗎?好久不見了~最近妳都不來上課,人家稍微有點寂寞呢~」
  「啊、啊啊,那還真抱歉,好久不見……」
  這位語氣及舉止如同女性的男性教師巴烏利歐是這所學園的美術老師,以前蕾緹榭兒所屬的二班來美術館時,上課的人也是他。謠傳他擁有不像男性的強大女子力,在女學生之間非常受歡迎。
  「朵蘿賽露小姐,這個鈴鐺可以由我來處理嗎?等我調查過後再向您報告。」
  基路姆先是來回看著鈴鐺與巴烏利歐,隨即重新面向蕾緹榭兒。鈴鐺在他手中發出了些微聲響。
  「嗯,那就麻煩你了。」
  蕾緹榭兒點頭同意了基路姆的提議。就她個人而言,即使拿著鈴鐺也無能為力,只要能讓鈴鐺物歸原處或找到它的主人就行了。
  「非常感謝您。那麼巴烏利歐老師,我帶您去館長室。」
  「了解~那麼之後再見囉,朵蘿賽露小姐。」
  基路姆將鈴鐺放進口袋,朝蕾緹榭兒行了個禮之後,便與巴烏利歐一同走上樓梯。側眼目送他們離開後,因為也沒有其他事情了,於是她朝著來時的路踏上歸途。
  此時蕾緹榭兒的耳邊忽然傳來微小的鈴鐺聲。雖然回過了頭,但那裡已不見基路姆與巴烏利歐的身影,大廳裡只剩下蕾緹榭兒獨自呆站著。
  霎時間,蕾緹榭兒歪了歪頭。大概只是錯覺吧?她不做多想,離開了博物館。


本帖最后由 小林朱音 于 2020-5-27 22:00 编辑


三章 社團「魔法同好會」


  造訪研究設施的翌日,這天放學後,蕾緹榭兒、米蘭妲蕾特與吉克三人如同往常,前往魔法訓練場練習魔術。研究設施頂樓的練習場尚未完工,他們打算暫時使用一般的魔法訓練場。
  「米蘭小姐,那條手鍊是?」
  「這是從未婚夫的父親大人那裡收到的。昨天他們久違地蒞臨了我們家呢。」
  注意到米蘭妲蕾特手上掛著沒見過的手鍊,蕾緹榭兒基於興趣發問。看來是收到的禮物。昨天米蘭妲蕾特說的家裡有事,指的就是有客人造訪吧。
  「未婚夫?米蘭小姐也已經訂婚了嗎?」
  「是的,原本我們兩家關係就很好,所以我跟利夫……就是我的未婚夫經常玩在一起,因此與其說是未婚夫,比較像是感情很好的青梅竹馬!」
  雖然嘴上這麼說,但米蘭妲蕾特的視線卻有些飄忽不定。
  「在貴族之間,青梅竹馬直接變成未婚夫似乎很常見呢。」
  「畢竟青梅竹馬間本來就有感情,會發展到訂婚也不難理解。吉克也有未婚妻嗎?」
  「因為我是普通平民,所以原本就沒有這種概念。」
  「啊,這麼說也是。」
  在平民間有婚約這種概念的,只有少數富豪而已。由於經常待在一起,再加上容貌以及聰穎的頭腦,導致蕾緹榭兒完全忘記吉克只是個普通平民的事了。
  「真是厲害耶,明明是平民,卻比我更加了解貴族的事。」
  「只是朵蘿賽露小姐太一無所知了而已……」
  吉克露出了傻眼的表情。畢竟蕾緹榭兒認為只要知道最低限度的貴族常識就行了,會這樣也無可奈何。於是趁著休息,蕾緹榭兒隨興地向吉克請教了關於貴族界的事。
  「印象中,感情良好的貴族好像會互相用中間名來稱呼對方喔。」
  「哎呀,是這樣嗎?」
  「是的,我是聽同研究所的女老師說的。那位老師跟自己的老公都在同一棟建築裡工作,因此我經常看到他們用中間名稱呼對方。」
  當然,感情良好指的不一定是戀人或婚約、婚姻關係,同性的好友以及兄弟關係等也包含在內。
  雖然蕾緹榭兒至今姑且也有個叫做第一王子的未婚夫,也有家人以及姊妹,不過關係並不理想,因此總是只用前名稱呼彼此,自己也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
  至此蕾緹榭兒又學到了一項新常識,但此時她忽然發現米蘭妲蕾特正低著頭,雙手用力抓著自己的裙襬,看起來似乎在忍耐著什麼。
  「……啊,那個,對不起,我是不是講了很失禮的話?」
  「不、不會,請別在意!不要緊的!」
  擔心自己的發言是否有地方讓她不太開心,吉克戰戰兢兢地詢問道。只見米蘭妲蕾特伸手「啊哈哈哈」地笑著回應。剛剛的話題中有任何會讓她慌張的要素嗎?
  「喂!!裡面的傢伙給我出來!!」
  當蕾緹榭兒打算仔細回想時,練習區入口大門忽然傳來強烈的敲擊聲,蕾緹榭兒頓時擺出一副「又來了」的表情皺起眉頭。
  「……我出去看一下。」
  「請、請慢走……」
  米蘭妲蕾特對渾身上下明顯散發出厭惡氛圍的蕾緹榭兒說道。為了不讓閒雜人等擅自闖進練習區,蕾緹榭兒總會在區域出入口上施加魔術鎖。她解除了封鎖,打開大門。
  「請問有何貴幹?」
  「沒有什麼貴幹!今天我絕對不會再放過妳了!」
  站在門口的暗橙色頭髮男學生一開口就這麼放話。從身上戴著的牡丹徽章來看,他應該是個中級生,不過明明是初次見面,突然就被說「不會再放過妳了」也頗讓人困擾就是了。
  「您應該認錯人了,請去其他地方找人吧。」
  「等一下!我怎麼可能認錯!我要找的人就是妳,朵蘿賽露.諾亞.菲利亞雷奇斯!」
  面對打算迅速中斷對話的蕾緹榭兒,男學生明確地指著她的臉大聲說道。
  「我已經得到了許多學生的證詞!也知道妳粗暴地趕走了其他想使用這裡的學生,獨佔了這裡!」
  「……」
  「而且竟然還上了鎖,蠻橫也該有個限度!這裡可是學園的學生們——……」
  「如果沒事的話就請回吧。」
  「……聽人說話啊!!」
  蕾緹榭兒本想直接關上門,卻因為被男學生率先抓住門把而失敗了。蕾緹榭兒浮現發自內心覺得麻煩的表情,然而男學生沒注意到這件事,自顧自地闡述起自己的論點。
  「這裡可是所有學生都能公平運用的設施喔!你們究竟是得到誰的允許獨佔這裡的啊!」
  其實也沒有獨佔就是了。況且明明除了這裡以外的區域大多都還空著,為什麼要刻意跑到位於最裡面的這個練習區抱怨啊?
  「你問允許嗎?如果是這樣,我有得到學園長的允許喔?」
  「什——!?」
  聽蕾緹榭兒這麼說,男學生令人一目瞭然地瞪大了眼睛。臉上一副像是寫著「騙人的吧!?」的表情。
  「別、別胡說八道了!就算妳撒這種無聊的謊,只要去問學園長,馬上就能拆穿了!」
  「那麼你就儘管去問吧,我想他這時候應該在學園長室吧。」
  實際上蕾緹榭兒已從魯卡斯那裡得到了這個區域的優先使用許可,那是因為蕾緹榭兒總是在這裡練習魔術的緣故。當然如果已經有人在使用的話,她也不會硬搶過來。
  「嗚!夠、夠了!我該說的已經說完了!」
  「喔,是這樣啊。」
  或許是不滿意蕾緹榭兒的回答,男學生用力踏著步伐滿臉通紅地離開了。從頭到尾都是對方擅自生氣、擅自結束話題,蕾緹榭兒只能一臉不解地目送著他的背影。
  「他究竟想幹嘛呢……?」
  蕾緹榭兒直到最後都完全無法理解男學生究竟想做什麼,只好帶著疑惑關上門。自從騷動結束後,總覺得像這樣來找麻煩的人越來越多,縱使每次都能輕鬆趕走對方,可差不多也覺得厭煩了。
  「訪客是誰呢?」
  「是個不認識的男學生,身上掛著牡丹徽章,應該是中級生吧。」
  「最近打算闖進這裡的人還真多呢……」
  「說的也是,自從重新開課以來,這是第三次了。」
  吉克將手中創造的光之魔術射向標靶,接著單手輕輕扠在腰際,另一隻手扶著下巴,思索了起來。
  「的確突然變多了呢。」
  「這是為什麼?是因為那場騷動後,大家都想多少磨練一些自保手段——……」
  「抱歉打擾了!聽說朵蘿賽露.諾亞.菲利亞雷奇斯小姐放學後會來這裡就過來了!」
  「……哇。」
  正當蕾緹榭兒打算對大門上鎖的瞬間,練習區大門伴隨砰的一聲猛然打開,站在門對面的蕾緹榭兒臉部差點就與大門來了一次親密接觸。
  走進門裡的是一名身上掛著紫丁香徽章的少年,現在他正一邊檢查被自己踹開的門是否有變形,一邊將門關上,真是守規矩……不對。
  眼前的少年有一頭剃短的淡綠色頭髮與圓潤的茶色瞳孔,給人精神飽滿的開朗印象。掛著紫丁香徽章,表示對方是個初級生,但蕾緹榭兒並未見過這個人。
  蕾緹榭兒望向吉克,發現他的表情同樣一臉困惑。因為蕾緹榭兒是二班,而吉克是一班的學生,既然兩人都沒印象的話,那大概是三班的學生吧。
  「那個……雖然那情報沒錯,但您有什麼事嗎?」
  雖然蕾緹榭兒有點戒備地詢問著,但出乎她預料地,少年忽然跪坐在地,臉上浮現豪爽的笑容。
  「是的!請問能不能讓我放學後也待在這裡!?這是我一生的願望!或者說如果不同意的話我是不會回去的!」
  看到才剛見面就擺出強硬態度這麼說的少年,以蕾緹榭兒為首的三人瞬間當場愣住。
  「……不不不,你這樣突然衝進來,不該一開口就說這種話吧!?」
  最先回過神來的人是米蘭妲蕾特。當她出言吐槽少年後,慢了一拍的蕾緹榭兒也回到了現實世界。
  「正如米蘭小姐所說,至少該先報上名字……」
  「啊!這真是失禮了!我是古威爾子爵家的長男,席爾梅斯.利夫.古威爾。」
  少年遭到指正後回過神來,慌慌張張地端正姿勢後,開始自我介紹。話說……利夫這個名字,感覺好像不久前才聽到過——……
  「利夫,你是怎麼找到這裡的?」
  在蕾緹榭兒開口前,米蘭妲蕾特語氣吃驚地向席爾梅斯問話。
  「露露!妳果然也會到這裡來啊!我終於知道妳為什麼最近都不跟我一起回家了!」
  「對、對不起嘛……呃,我不是要講這個!」
  米蘭妲蕾特跟席爾梅斯開始鬥起了嘴。雖然席爾梅斯看上去一派輕鬆,但米蘭妲蕾特一下害羞、一下慌張,一下又生氣,看上去好不忙碌。對了,米蘭妲蕾特的未婚夫的確就叫利夫。
  「原來如此,他就是米蘭妲蕾特小姐的未婚夫啊。」
  「嗯,似乎如此。」
  「露露」是米蘭妲蕾特的中間名。既然他們都用中間名稱呼彼此,代表他們是一對關係良好的未婚夫妻吧,或許米蘭妲蕾特剛剛會顯得欲言又止的原因就是這個也說不定。
  「不過還真讓人吃驚,沒想到竟然這麼快就能見到米蘭小姐的未婚夫。」
  「沒、沒什麼……我該說這很普通……還是該說沒什麼大不了呢……」
  雖然米蘭妲蕾特小聲地回嘴,不過或許是暮光的緣故,她看起來似乎滿臉通紅。席爾梅斯一臉擔心地看著自己那不坦率的未婚妻。
  「露、露露?妳怎麼了?沒事吧?」
  席爾梅斯依然一臉擔心地想窺探未婚妻的臉,但由於米蘭妲蕾特立刻別開視線的緣故,兩人看起來就像是把自己的尾巴當成獵物,在原地打轉的小動物一樣。
  (他該不會很遲鈍吧?)
  總覺得看見了繞著主人打轉的狗的幻覺,蕾緹榭兒連忙搖搖頭將那印象甩開。一旁的吉克有些訝異地看著突然搖起頭來的她。
  「啊!糟糕,話題偏掉了!」
  席爾梅斯的視線敏銳地捕捉到蕾緹榭兒的舉動,再度轉身看了過來。總覺得他真是個靜不下來的人,不過沒有說出口。
  「朵蘿賽露小姐,我再次拜託妳!請讓我參加妳們的活動!」
  「這個……是說,席爾梅斯同學為何會想加入我們呢?」
  「有很多理由!」
  雖然席爾梅斯雙手叉腰,一臉得意地這麼說,這反倒令蕾緹榭兒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那個,即使說有很多理由,我們也不懂。如果可以逐一說明的話,我會很高興的。」
  「啊啊啊!說的也是呢!真抱歉!」
  似乎是被提醒後才終於發現了這件事,席爾梅斯頓時停下動作,接著像是在掩飾害羞似地搔了搔自己的腦袋。
  「我是來向朵蘿賽露小姐請教劍術的!」
  「……咦?」
  聽見席爾梅斯表情認真地這麼說,蕾緹榭兒不禁傻眼地回了一聲。
  「我並沒有在指導劍術耶……」
  「我知道!不過我非常希望朵蘿賽露小姐能指導我劍術!」
  「首先,你是怎麼知道我會用劍的?」
  雖然蕾緹榭兒確實喜歡用劍,但自認技巧並未純熟到能夠指導他人。況且自己從沒跟人提起,也沒有在他人前展現過,不過隨後聽見席爾梅斯的說明便理解了。
  席爾梅斯大約是半個月前遇見神祕劍姬的。發生在他於休息時間中因更換教室而前往劍術訓練場,為了取回忘了拿的東西,經過隔壁訓練區的時候。劍術訓練場的訓練區沒有門,因此他在入口處見到了正在揮舞木刀的朵蘿賽露。
  起初他只是單純對她會用劍這件事感到訝異,可在反覆觀察之餘,他發現蕾緹榭兒的劍比至今看過的任何人更加優美。他被這種沒有任何多餘破綻、並非是為了表演,僅為了斬殺敵人而特化的劍術給深深吸引。
  雖然席爾梅斯對自己的劍術頗有自信,但在見到劍姬千錘百鍊的純熟技術後,才感覺到自己終於恍然大悟。
  「在那之後,每當有課的時候,我都會偷看隔壁的練習區,一旦發現朵蘿賽露小姐的身影就會好好觀察您的技術!」
  「……我完全沒想到會被看見呢。」
  忘記劍術訓練場沒有設置大門了。蕾緹榭兒反省起因為是上課時間而疏忽大意的自己。
  「我是三兄弟中的長男,不僅覺得自己是兄弟之中最厲害的,還擅自認定同齡之中幾乎找不到比我更強的人,但我深刻理解到了其實自己還只是個菜鳥!」
  蕾緹榭兒認為自己的劍術僅有防身水準,至今從未被人這麼誇獎過,聽見自己的劍術能夠改變其他人的人生這種誇張的讚美,令她心裡半是開心,半是感到難為情。
  「不知不覺中開始感到光是在訓練場旁觀不夠,昨天從自露露家返回的父親大人那裡,聽說露露放學後經常跟朵蘿賽露小姐一起用功之後,覺得『就是這個!』便來到這裡了。」
  「原來如此,所以你才過來這裡啊。」
  「是的!況且因為最近跟露露相處的時間變少了,來這裡也有能跟露露待在一起的好處,所以我也稍微湧起一股必須加入這裡的使命感了!」
  「……!」
  聽見席爾梅斯接下來說的話,蕾緹榭兒「嗯?」地歪過頭,只見米蘭妲蕾特露出了訝異的表情。
  「利夫,歸根究柢,你跑來這裡的理由該不會是……」
  「嗯!因為只要來這裡就能接受朵蘿賽露小姐的訓練,還能跟露露待在一起,也能像以前一樣跟露露一起回家,簡直一箭三鵰嘛。」
  見席爾梅斯一派輕鬆、自信滿滿地如此斷言,米蘭妲蕾特的臉頰變得越來越紅。
  「笨、笨蛋!利夫這個笨蛋!你怎麼能乾脆地講出這種話啊!」
  「咦?哎、哎呀?我講了什麼奇怪的話嗎?」
  「……該、該怎麼說呢……那個……真是溫馨呢。」
  「說、說的沒錯……」
  「那邊的!!少說多餘的話!!」
  「咦?啊,好的,真是抱歉?」
  面對焦急到忘記使用敬語、氣勢洶洶的米蘭妲蕾特,蕾緹榭兒不由自主地道了歉。不知道是覺得哪裡有趣,吉克微微地噴笑了出來。明明只是詢問席爾梅斯造訪這裡的理由而已,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啊?
  「總而言之!」
  蕾緹榭兒像是要改變現場氣氛般用力拍手,總算是將已經偏離的話題走向轉了回來。
  「我不具備能被人這樣稱讚的實力喔?」
  「您說這是甚麼話!我可是初次見到如此洗鍊又優美的劍術!即使是父親大人也沒辦法揮出這麼漂亮的劍!」
  「呃……謝謝你的讚美?」
  席爾梅斯對蕾緹榭兒的技巧讚不絕口,但她本人卻毫無自覺。畢竟蕾緹榭兒前世只是對護身術有興趣而已,所以要說是否擅長劍術,答案是否定的。
  「雖然至今為止都只是從旁觀察,但果然還是忍不住了!我想直接向朵蘿賽露小姐討教劍術!所以請讓我跟各位一同活動!不過,假如您不同意,讓我與您較量一次也可以!!」
  席爾梅斯說完,隨即朝蕾緹榭兒遞出了某樣東西。這個呈現深褐色,細長且稍微彎曲的物體是——……
  「席爾梅斯同學,這是……」
  「是我從劍術訓練場拿來的!」
  「……不,我覺得這不能擅自取用吧。」
  那是放在訓練場的通用木刀。雖然很想馬上叫他帶著這個離開,但席爾梅斯的神情絲毫不打算放棄。
  「沒想到朵蘿賽露小姐竟然也喜歡劍術……真想見識一下!」
  「咦?」
  「我也有點興趣……」
  不僅如此,連米蘭妲蕾特與吉克也興致勃勃。無處可逃的蕾緹榭兒只好放棄,從他手中接過了木刀。
  「先說清楚,我只是對護身術稍微有點心得罷了。」
  「沒關係的!因為我只是想跟擁有自己心儀劍術的人一戰而已!」
  說實話,蕾緹榭兒完全不曉得自己的劍術哪裡好,可既然已經決定要做了,繼續多想也是徒勞。於是兩人移動到空曠的場所,同時用木刀擺好架式,並拜託吉克發出比賽開始的信號。
  「那麼……開始!」
  「喝啊啊啊!!」
  信號發出後,席爾梅斯搶先一步進攻。不愧是長年鍛鍊劍術與體術的人,攻擊十分犀利。
  蕾緹榭兒透過傾斜手上木刀化解了這一擊,木刀互相碰撞的低沉聲音響徹了整座魔法訓練場。
  攻擊被彈開的席爾梅斯立刻抽回劍刃,退後數步後再次發起攻勢。相對的蕾緹榭兒則是完全不主動進攻,徹底採取守勢,一面觀察對手的技巧。
  即使就蕾緹榭兒的眼光來看,席爾梅斯也是個優秀的劍士。或許是因為年輕,動作還有不確實的地方,但只要繼續訓練,想必能變得十分強大。
  但是,其中有明顯不足之處。不曉得席爾梅斯是否有注意到,他的攻擊都避開了蕾緹榭兒的要害。他從未斬殺過敵人,所以劍路總會有下手過輕之處,一言以蔽之就是道場內的劍術。
  (不過,在這和平之世,即使做好斬人的覺悟,或許也沒什麼意義吧。)
  蕾緹榭兒準確地彈開了席爾梅斯從正面發起的二連擊,暫時後躍拉開距離,如此思索。
  「喝啊啊!」
  席爾梅斯用力踏出步伐,由上而下揮下劍刃。蕾緹榭兒仔細地觀察這一擊的走勢,擺出將木刀橫放的架式,後退了幾步。
  兩柄木刀互相碰撞,因為蕾緹榭兒後退的緣故,席爾梅斯無法止住自己衝刺的勢頭,踉蹌了幾步。
  劍勢絕非拙劣,不僅每次攻擊都十分沉重,也擁有能單憑直覺行動的悟性。然而大動作攻擊占多數,這樣很容易被人攻進破綻。在團體戰時或許很能發揮優勢,即便如此,破綻過多仍是一大問題。
  雙方交手在席爾梅斯的攻勢下大約持續了五分鐘。蕾緹榭兒只是不斷地承受、卸開席爾梅斯的攻擊,貫徹著守勢。席爾梅斯的表情也逐漸浮現出焦慮。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他是認真地挑起勝負,與他對戰的蕾緹榭兒是最能明確感受到的。但自己的劍不僅完全無法觸及蕾緹榭兒,對方的神情也絲毫看不出任何改變。就連吉克與米蘭妲蕾特也變得啞口無言。
  在不斷受到焦躁感苛責之下,席爾梅斯的動作變得越來越大,攻擊次數也隨之增加。他似乎切換成以速度優先,並非追求每次攻擊出力的戰鬥方式了。
  (……啊,這感覺真是懷念呢。)
  在激烈的交鋒中,蕾緹榭兒無意識地露出了笑容。雖然她鮮少在戰場上用劍戰鬥,但也會與闖過魔術波瀾的強者如同現在這樣以劍相交。
  當然,目前並未跟當時一樣併用魔術,這依然令蕾緹榭兒憶起當時的情況而感到喜悅。
  席爾梅斯劃破空氣、以突刺架式衝撞了過來。蕾緹榭兒用木刀的柄將其彈開,隨即讓渾身破綻的席爾梅斯吃了一記掃腿。這是她初次展開攻擊的瞬間。
  來不及應付腳邊攻擊的席爾梅斯就這樣失去平衡,跌倒在地。為了趁勝追擊,蕾緹榭兒隨即朝席爾梅斯揮下木刀。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席爾梅斯注意到逼近自己臉龐的木刀刀鋒,連忙滾向一旁躲了開來。
  情勢自此瞬間開始逆轉。在席爾梅斯重整好態勢之前,蕾緹榭兒以如同彈丸般的速度殺了過去。
  面對速度及重量都超乎想像的攻勢,席爾梅斯咬緊牙關,集中精神專注地防禦這陣攻擊。
  雖然交鋒的時間並不長,席爾梅斯卻有種時間似乎過了很久的感覺。趁蕾緹榭兒攻擊稍微趨緩的一瞬間,席爾梅斯迅速往後一跳重整態勢,再度與眼前的劍姬互相對峙。
  明明自己已經氣喘吁吁,眼前的她卻只是做了幾次深呼吸而已。面對這有如怪物般的強悍,席爾梅斯的心中湧起戰慄與尊敬的想法,並純粹希望自己能夠取勝。
  或許是打算在這一擊決勝負吧,席爾梅斯改變了架式。他雙手握住木刀,舉至雙肩的高度並沉下腰;蕾緹榭兒見狀則是微微地笑了笑,將木刀平舉著。
  「嗚喔喔喔喔喔!!」
  席爾梅斯發出怒吼,同時耗盡所有體力縮短與蕾緹榭兒之間的距離,將木刀朝著天空高高舉起。他揮下用盡全身力氣的一擊,蕾緹榭兒也朝他的劍一同揮出了自己的劍。
  面對這將劍向上猛力一揮,其中卻不存在任何多餘動作的招式,席爾梅斯手中的木刀伴隨低沉的聲響脫手而出,高高地飛了出去。當它落到地面的同時,另一把木刀已經抵在席爾梅斯的喉嚨上了。
  不知是何時移動的,蕾緹榭兒繞到了席爾梅斯身後。事情發生在一瞬間,席爾梅斯因自己脖子上木刀的冰冷觸感而變得臉色蒼白。如果這是實戰的話,他現在已經命喪黃泉了。
  「……我認輸了。」
  見席爾梅斯舉起雙手投降,蕾緹榭兒回過了神,此時她的木刀正微微地抵在席爾梅斯的脖子上。
  「真、真對不起,你沒事吧?」
  蕾緹榭兒連忙放下木刀,朝坐倒在地的席爾梅斯伸出了手。蕾緹榭兒很清楚,這是因為席爾梅斯是個比想像中更值得一戰的對手,導致自己樂在其中,不知不覺使出了全力。



  「我輸得徹底,朵蘿賽露小姐真厲害耶!」
  席爾梅斯抓住了她的手。雖然語氣感覺有點懊悔,但表情卻一點也不遺憾。
  「以從小就劍術訓練至今的公子為對手,本應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卻能夠取勝,這是怎麼回事啊?」
  「……我從未見過這麼高竿的技術,妳究竟是在哪得到這麼誇張的力量呢。」
  不僅米蘭妲蕾特,就連吉克也愕然地這麼說。不過蕾緹榭兒只是一邊修復受損的木刀,一邊搖了搖頭。
  「其實這沒什麼大不了的。嗯……力量稍微沒控制好,但這種程度很普通的。」
  蕾緹榭兒過去所生活的時代中,護身術重視的是如何以迅速、正確且不費力的方式擊倒敵人。當時用這種力量斬殺敵人一點也不稀奇,是個無論平民貴族,所有人都普遍擁有這般實力的時代。不如說真正從軍的人才更加超乎想像。
  (((不不,剛剛那樣絕對一點也不普通……)))
  但是這個時世卻並非如此。若非身處軍旅之中的人不會學習武術,說到底,在這和平盛世並不需要如此高度的技術。與這個時代的武術相比,她的武術屬於完全不同等級、異樣的存在。
  面對蕾緹榭兒絲毫不覺得自己劍術有何奇特的模樣,其他三人紛紛在心裡暗自發出了同樣的吐槽。
  「不過,我認為席爾梅斯同學也非常有實力。」
  「真的嗎!?」
  「嗯,只要經過訓練,應該就能成為一名優秀的劍士……」
  「您願意指導我嗎!真是非常謝謝您!」
  「……嗯?」
  蕾緹榭兒毫無疑問是在稱讚席爾梅斯的劍術。實際上,認為他只要多加訓練就能變得很強也是真心的。不過他腦中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才會得到這個結論啊?
  「請等一下?雖然我的確說過你或許能成為一名優秀的劍士,但我可完全沒提到任何要指導——……」
  「接下來也請多多指教,師傅!」
  「……」
  還沒等蕾緹榭兒說完,席爾梅斯便已露出了滿臉的笑容,甚至讓人有了他正不斷搖著尾巴的錯覺。看來在他心中,已經認定蕾緹榭兒會指導自己劍術了。
  「……我明白了,不過請別太期待喔。」
  「好的!」
  面對席爾梅斯雙眼閃閃發光的純真表情,蕾緹榭兒大嘆一口氣後宣告投降。妮可也好,席爾梅斯也罷,自己或許不擅長應付態度強硬的人也說不定。
  「席爾梅斯同學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學習劍術的呢?」
  蕾緹榭兒將水遞給依然坐在地上的席爾梅斯,這麼問道。他先是喝了口水,接著像是期待已久般興高采烈地說了起來。
  「從我懂事起就在學了!」
  「那還真厲害呢,雙親也都有在練劍嗎?」
  「沒錯!雖然我是三兄弟中的長子,但大家都是騎士之子!」
  因為席爾梅斯說的話中混入了神祕的詞彙,蕾緹榭兒不解地偏過頭去。
  「……騎士之子?是這樣嗎?」
  「利夫生長的古威爾子爵家,是個每代都騎士輩出的武鬥派家族。」
  「原來如此……」
  由於席爾梅斯的說明不足,米蘭妲蕾特一副受不了的樣子補充道。看來所謂的騎士之子,指的是騎士家族的孩子。
  「不過,因為現在有貴族長子必須就讀路克雷茲亞學園這條規定的緣故……」
  「不不!在路克雷茲亞學園能夠見到像朵蘿賽露小姐這樣的強者,我可是很滿足喔!」
  「你在說什麼啊?直到不久之前,你不老是在說自己比較想去海因格爾學園嗎?」
  「那、那那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吧!」
  席爾梅斯結結巴巴地說。雖然他明顯感到動搖,千方百計地想蒙混過去,蕾緹榭兒卻被其他詞彙挑起了興趣。
  「……海因格爾學園?」
  面對這初次耳聞的學園之名,蕾緹榭兒偏著頭表示不解。本以為所謂的學園指的就是路克雷茲亞學園,原來學園不只一間嗎。
  「沒錯,雖然同樣都是位於王都尼爾溫的學園,但海因格爾學園簡而言之就是士官學校!」
  一掃剛剛的動搖態度,席爾梅斯瞬間振作起來,緊握右手奮力說著。
  「原本是劍神海因格爾大人為了培養精銳士兵而設立的練兵機構,但在帝德里希大人死後,國家為了讚揚他生前的功績,便用他的名字重新編制了一個培育護國軍人與騎士的機關!像是歐萊席歐侯爵家、凱倫子爵家跟貝塔伯爵家等,許多武藝名門都源自於此,除此之外也造就了許多優秀的騎士與軍人!」
  席爾梅斯如同連珠炮般說個不停。原來如此,也就是說,如果路克雷茲亞學園算是學習知識的學校,海因格爾學園就是武術學校了。
  「而且海因格爾學園還分成一般課程與特殊課程,由於特殊課程中包含對劍施展魔法的戰鬥訓練,因此是必須具備一定程度魔力值才能參加的菁英專屬課程!畢竟想出人頭地的話,最低的必要條件就是能同時使用劍術與魔法嘛。不過同時使用劍術與魔法真的很難,像凱倫子爵那種代代都能參加特殊課程的家族超級稀有的!真好耶,要是我也有魔力的話,好想用魔法像這樣……『咻!』的一下打出劍技喔……!」
  「說、說的也是呢……」
  由於長男得具備足以繼承家業的知識,因此有必須進入路克雷茲亞學園就讀的義務。而其他孩子不需負擔這個責任,所以席爾梅斯的弟弟們似乎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進入海因格爾學園就讀。
  「席爾梅斯同學知道得還真詳細,看來是非常喜歡海因格爾學園呢。」
  「……啊!」
  蕾緹榭兒面帶苦笑地看著不經意說溜了嘴而自掘墳墓的席爾梅斯。他雖然有些冒失,卻是個讓人沒辦法討厭的人。
  「可、可是可是!『深藍的獅子』也在路克雷茲亞學園啊,所以我一點也不後悔!畢竟他可是我的偶像嘛!」
  「……深藍的……獅子?」
  這應該是什麼的名號吧?雖然只是隨口提問而已,但在場全員卻紛紛向蕾緹榭兒投以充滿驚愕的目光。
  「咦?朵蘿賽露小姐竟然不知道『深藍的獅子』嗎!?」
  「嗯,的確不知道……這座學園裡有這樣的人?」
  「……要問有沒有,那個人就是學園長啊。」
  一旁的吉克說完,蕾緹榭兒驚訝地眨了眨眼睛。
  「……學園長?」
  「嗯,十一年前學園長曾在前線作戰,是個立下足以被稱作『深藍的獅子』的功績,如同英雄般的存在喔。」
  蕾緹榭兒是初次聽說這件事。據說他是在某場戰爭中受傷後離開軍隊,才接下了在路克雷茲亞學園培育後進的職責。
  「就是這樣!況且歐萊席歐家是從很久以前就開始侍奉王國的名門望族,同時也是負責擔任王族或王都周邊警戒的王國騎士團長輩出、菁英中的菁英!他不僅魔法能力高強,也能身兼騎兵勇猛作戰,同時還具備在指揮騎兵方面毫無敵手的指揮能力!再加上在蘇菲利亞戰爭中的無數功績!對以騎士為目標的人而言,是即使稱作榜樣也不為過的人!」
  迫於席爾梅斯氣勢洶洶高談闊論的壓力,蕾緹榭兒完全不知該作何反應,變得稍微有點不敢恭維。
  「是、是喔,沒想到學園長有這種好像很帥氣的稱號,嚇了我一跳呢。」
  「朵蘿賽露小姐到底是怎麼看待學園長的啊……」
  蕾緹榭兒沒有自覺又毫不掩飾的一番話,令吉克臉上露出了看似困擾又像是傻眼的笑容。
  「總之,如果你能保證不會把在這裡見到的事情告訴任何人的話,讓你參加也無所謂。」
  「真的嗎!!」
  「是的,只要你能遵守約定的話——……」
  「非常感謝妳!我發誓!絕對不會把在這裡見到的事情告訴任何人!」
  只見席爾梅斯發揮自己旺盛過頭的精力,以彷彿要把頭甩出去的氣勢猛然點起了頭。有幹勁是很好,但看他這麼興致勃勃的,反而讓人有些不安。
  「朵蘿賽露小姐,我也會好好看著利夫的……」
  或許是他個人開心的表現吧,只見席爾梅斯哼著歌,迅速撿起掉在地上的木刀,用力地空揮了起來。見他這副模樣,米蘭妲蕾特用一副受不了的樣子對蕾緹榭兒說。原來如此,意思是她早就習以為常了嗎。
  「……嗯,就拜託妳了。」
  或許是用力過猛,席爾梅斯手上的木刀脫手而出,一邊旋轉著飛了出去。看著席爾梅斯一邊喊著「等一下!」一邊追出去的模樣,蕾緹榭兒內心的不安越來越強烈了。
  「這下我也是朵蘿賽露小姐社團中的一員了!」
  撿回飛出去的木刀後,席爾梅斯興奮不已地說,蕾緹榭兒卻因為他的這句話而愣住了。
  「社團?」
  「咦?因為朵蘿賽露小姐不是來這裡進行社團活動的嗎?」
  「……?」
  「咦,不是嗎?」
  四人之間陷入了微妙的沉默。蕾緹榭兒、米蘭妲蕾特與吉克互相看向彼此的臉。他們直到現在才發現,自己一行人每天的例行公事即使被誤會成社團活動好像也不奇怪。被獨自晾在一旁的席爾梅斯頭上則浮現了許多問號。
  「席爾梅斯同學,可以請教一件事嗎?」
  「沒問題。」
  「難不成席爾梅斯同學你從一開始就認為我們是在進行社團活動,才過來這裡的嗎?」
  「是這樣沒錯啊?」
  見到席爾梅斯一副「有什麼問題嗎」的表情,蕾緹榭兒嘆了口氣。不過嘆氣的對象並非是他,而是蕾緹榭兒自己。
  「這真是盲點,說起來完全忘了這所學園有名為社團的制度存在呢……」
  記得很久以前曾聽魯卡斯說明過,但完全忘記了。被擅自認定為社團並沒有什麼困擾,可明明沒有創立社團卻被誤會,總感覺哪裡怪怪的。
  「要不要乾脆成立社團呢?」
  吉克忽然如此提案,蕾緹榭兒及米蘭妲蕾特紛紛朝他看去。
  「我是成不成立都無所謂,不過成立社團有什麼好處嗎?」
  「說的也是。關於妳提到的好處,社團能夠優先確保活動地點與必要的道具,也能正大光明地進行活動。」
  「正大光明進行活動嗎……」
  蕾緹榭兒陷入了沉思。正如吉克所說,現在自己一行人簡而言之只是一群自願留下來的熱心學生而已,因此被剛剛中級生那類怪人打擾的可能性也不小。
  當然,如果有人來找麻煩的話就會讓對方吃苦頭,可老實說這種事既多餘又麻煩,實在不想再扯上關係,因此如果有社團活動這種正式的活動依據,應該就不會再被人用歪理糾纏不清找麻煩了。
  「況且只要成立了社團,即使我們長時間混在一起,也很難傳出奇怪的謠言。」
  「確實是這樣沒錯,換句話說就是當做防波堤兼藏身處嗎?」
  吉克輕輕點頭贊同蕾緹榭兒的說法。雖然成立社團也有可能導致名為入社希望者的新敵人出現,屆時就以入社考試的名義用劍術痛扁……不,直接告知對方不合格就行了吧。
  「很好,那麼擇日不如撞日,接下來就迅速前往學生會室成立社團吧。」
  「啊,現在就要去了嗎!?」
  見到立刻展開行動的蕾緹榭兒,米蘭妲蕾特等人雖然面帶苦笑,依舊很快地跟了過去。同時為了確保練習場在眾人離開時不被佔走,也不忘用魔術給區域的入口上了鎖。
  「是叫做社團申請書……對吧?那個要在哪裡拿呢?」
  「申請書放在大廳櫃台那裡,只要填寫好交給學生會就可以了。」
  「這時候學生會還有人在做事嗎?」
  「我想應該還有吧,畢竟學生會也負責對學園內的門鎖做最後檢查,所以直到最後的離校鐘聲響起前應該都有人在。」
  聽從米蘭妲蕾特的建議,蕾緹榭兒一行人來到了玄關大廳。櫃台本身已經打烊,不過文件為了讓人隨時都能方便拿取,就放在櫃台外面。
  「社團成員是我、米蘭小姐和吉克,還有席爾梅斯同學對吧?」
  「沒錯,只要有三個人就滿足創立社團的最低條件了。」
  社團申請書上依序列有社團名稱、成員、活動目的與地點,以及活動日等項目的空白欄位,對此蕾緹榭兒嫌麻煩地皺起了眉頭。就不能說句「我想創立社團」直接搞定嗎?
  順帶一提,為了隱瞞魔術的事,社團名稱取為「魔法同好會」。如此一來即使蕾緹榭兒等人練習魔術,也不會引起其他學生懷疑。
  「話說回來,社團代表該由誰來擔任呢?」
  「「「……」」」
  在前往學生會室的途中,蕾緹榭兒在填到「社團代表」一欄時停了下來,詢問起自己的朋友們。只見他們先是默默地看著彼此,隨即一言不發地看向蕾緹榭兒。
  「是朵蘿賽露小姐妳啊。」
  「嗯嗯,就是朵蘿賽露小姐吧。」
  「咦?」
  見米蘭妲蕾特與席爾梅斯毫不猶豫地點頭斷言,蕾緹榭兒浮現了半張著嘴的詭異笑容。
  「因為我們是向朵蘿賽露小姐求教的社團,所以代表由朵蘿賽露小姐來擔任應該比較適合……」
  「……咦?」
  此時吉克也一臉難以啟齒地發出了追擊。看來眾人似乎從一開始就打定主意要讓蕾緹榭兒擔任社團代表了。


本帖最后由 小林朱音 于 2020-5-27 21:59 编辑


閑章 不可思議的拼圖


  父親與姊姊一同謁見國王的當天晚上,克莉絲妲在用完晚餐後回房的途中,在走廊上與朵蘿賽露擦肩而過。由於是久違地在學園以外的地方見到自己的雙胞胎姊姊,於是她悄悄地看著銀色長髮離去的方向。
  朵蘿賽露在腋下夾著三本書,空出來的手上則拿著攤開的書本,她毫不在意周圍視線,彷彿即使不看前方也能知道路怎麼走似地,一邊走著,一邊專心地看起書來。
  (……這個人果然很奇怪。)
  等朵蘿賽露的身影走下樓梯後,克莉絲妲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但剛才朵蘿賽露的背影依舊在她的腦中揮之不去。
  (究竟要怎麼做才能辦到那種事啊……)
  克莉絲妲咚一聲地坐上沙發,看著天花板思索了起來。
  根據傭人之間的謠言,克莉絲妲早就知道最近朵蘿賽露偶爾會進出圖書室,從裡面拿出大量的書本回房間看。然而,令她驚訝的是其他事。
  剛剛朵蘿賽露在走下樓梯前,正好有個拿著餐盤的管家從一樓走了上來。於是她看見了,專注在書本上的朵蘿賽露竟然避開了那名管家。
  克莉絲妲在不知不覺間緊緊握住了自己的左上臂。她的雙胞胎姊姊從小就擁有不可思議的力量,像是能讓物體活動,或是在空氣不流通的情況下吹起風來,姊姊的身邊經常會發生神奇的事。
  那些奇妙現象曾暫時銷聲匿跡,但感覺最近似乎又再次發生了。對於了解朵蘿賽露過去的人而言,也會覺得她剛剛那種詭異的動作是因為受到某種力量的影響。
  「大小姐,您現在有時間嗎?」
  此時門外傳來兩聲敲門聲,於是克莉絲妲的視線自天花板離開,看向房門。
  「沒關係的。」
  回答後房門打開,一名管家端著放有茶具的餐盤走了進來。他正是剛才在樓梯那兒與朵蘿賽露碰面的那位管家。
  「失禮了,我端餐後的紅茶來了。」
  「請放在桌上吧。」
  管家把茶具放上桌子,將紅茶注入茶杯,做好品茶前的準備後,便行禮離開了房間。
  克莉絲妲對雙胞胎姊姊產生違和感大約是在一個月前。契機不過是件小事,是從朵蘿賽露完美地回答了老師的問題時開始。
  起初以為只是她一時興起念起了書罷了,但從隔天開始,朵蘿賽露不知為何突然不再出席課程,除了午休時會前往餐廳外,其餘時間都不見人影。
  不僅如此,她還沉浸在一次都沒去過的大圖書館裡,用起過去從未使用過的劍術,甚至得到了研究室,這些對清楚她過去的人而言,是難以置信的驚人變化。
  若說她是回到性情大變前,也就是過去的性格的話,或許會讓人覺得正是如此也說不定,然而這又和她過去的性格有所不同。
  的確,過去的朵蘿賽露很喜歡讀書,不過以前的她更加喜歡童話那種溫柔的讀物,可是現在卻老是看些艱澀的學術書。尤其是與過去深愛的羅修弗德完全斷絕來往這一點,更是加深了克莉絲妲疑惑的其中一個因素。
  離開窗邊,克莉絲妲打開桌子抽屜,從中拿出了一個信封。這封信原本是寄給斯卡爾羅的,卻被克莉絲妲強硬地拿了過來。
  這是國王寄來的信,內容則是取消朵蘿賽露與羅修弗德兩人之間的婚約,同時作為解除婚約的理由,也記述了關於羅修弗德的現況。
  雖然不清楚該如何治療羅修弗德現在罹患的心病,但克莉絲妲總覺得這種症狀似曾相似。
  (跟那時候很像呢……)
  克莉絲妲的記憶回溯到兩年前的那個晚上。那天,公爵宅邸正在舉辦公爵家雙胞胎的慶生宴會。那是個月亮十分美麗的夜晚,不存在樹葉隨風飄逸以外的任何聲響。
  雖說是雙子慶生宴,實際上只有克莉絲妲受到了眾人的祝福。被排除在社交界之外的朵蘿賽露並未出現在宴會會場,也未能引起話題。
  慶生宴順利地進行,平安地落幕。但就在眾人開始收拾會場,傭人們在屋外撤收桌子的時候,他們發現了倒在庭院圍籬附近的朵蘿賽露。
  朵蘿賽露很快地被送進屋內,之後整整睡了三天。正當那些起初毫不在意的傭人逐漸開始擔心她的時候,恢復意識的朵蘿賽露性格變得截然不同。
  雖然看起來很沉著,卻會因為一點小事發脾氣,原以為她會亂扔東西大吵大鬧,卻突然哭了起來,也曾像是想撒嬌似地靠向他人。即使狀況與現在羅修弗德的情況並不相同,卻十分相似。
  「羅修弗德大人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那場發生在學園的騷動詳情,由於學園方下達了嚴厲封口令,幾乎沒有流傳出來。儘管有起因是羅修弗德的謠言,但依然沒人知道他們究竟是如何解決這一連串事件的。
  然而克莉絲妲總覺得,這場騷動與朵蘿賽露脫不了關係。她不僅突然取消婚約,還離開了公爵家。如果從羅修弗德的精神狀況來判斷無法履行婚約的話,事情就到此為止了,可她無論如何都覺得這件事一定跟自己的雙胞胎姊姊有關。
  由於在朵蘿賽露態度驟變的這個月以來,她切斷與屋內人們的關聯性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甚至讓人產生了自己跟某種恐怖事物住在一起的想法,所以當自己得知她打算離開家的時候,老實說鬆了口氣。
  既然連住在同一個屋簷下的自己都會這麼想了,那麼羅修弗德會沒來由地討厭起身為未婚妻的她也是理所當然的。
  「魔女、嗎……」
  因為想知道羅修弗德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曾經去詢問過身為研究員的基路姆。據說羅修弗德表示打算斬殺魔女,所以拿走了斬殺魔女的聖劍。羅修弗德打算斬殺的魔女,指的會是姊姊嗎?
  「……呼。」
  總覺得繼續往下想也不會有結論。克莉絲妲中斷思緒,拿起剛剛管家泡的紅茶喝了一口,儘管因為時間經過而變涼了些,但比起燙傷要好得多。
  茶壺旁準備了裝有砂糖、牛奶與果醬的容器,但克莉絲妲沒有添加任何東西。她一邊看著自己映照在搖曳水面中的臉龐,一邊愣愣地思考著自己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會喝不添加任何東西的紅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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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章 太平之世的戰爭


  「……路維克,我自己也會駕車,所以不要緊的。」
  「不,即使大小姐覺得不要緊,我也不能接受。更何況我不能讓大小姐做出操縱馬車這種危險的行為。」
  這裡是位於王都尼爾溫郊外的小型別墅大門前,蕾緹榭兒正與坐在車伕台上進行準備的路維克交談著。
  她的面前停著一輛有著高貴設計的深褐色馬車,車體前方繫著兩匹白馬。這是奧茲華德在搬家時送來的餞別禮,坐起來十分舒適。
  剛搬家那陣子,蕾緹榭兒都是用轉移前往學園,不過她發現了因為住處改變,上學路途的景色也有了變化,一邊眺望郊外景色與街景悠閒地前往學校似乎也不壞,於是最近又再次開始搭乘馬車通學。
  而現在這間屋子的事務必須由路維克與妮可負責打理,蕾緹榭兒不想額外增加兩人的工作而打算自行操縱馬車,但不幸被路維克發現,導致了現在的局面。
  自己前世連馬都能騎了,駕車不過是小事一樁,正當蕾緹榭兒這麼想的時候,路維克從車伕座上一躍而下,打開了馬車的門。
  「讓您久等了,大小姐。準備已經完成,請您上車。」
  「……我明白了,那麼駕車就交給路維克你了。」
  「好的,請交給我吧。」
  蕾緹榭兒一坐上馬車,路維克隨即關上門,離開了窗戶的視野範圍。不久,「啪嚓」的鞭子抽打聲傳來,伴隨著馬的鳴叫,馬車喀啦喀啦地動了起來。
  由於更換了住處,出現在馬車窗邊的景色也有了改變。正當蕾緹榭兒眺望著樹木林立的恬靜平原光景時,她所乘坐的馬車搖搖晃晃地通過了尼爾溫的南門。
  (……這麼說來,我好像沒有去過街上呢。)
  看著不斷流逝的街道景致,蕾緹榭兒現在才注意到了這件事。難得從公爵家獲得解放,如果有機會的話想去街上逛逛,了解平民的生活。
  最終路克雷茲亞學園的正門終於出現在主要幹道的對面,馬車駛進門後,在正面玄關前停了下來,接著蕾緹榭兒在路維克開門護送下離開了馬車。
  「那麼路上請小心,大小姐。」
  「嗯,謝謝你,路維克。」
  於是路維克坐回車伕台上,再度揮舞韁繩踏上歸途。目送他離去後,蕾緹榭兒便朝著本館走去。
  「哦,朵蘿賽露妳來啦,早安。」
  蕾緹榭兒一踏進入口大廳,倚靠在前方樑柱上的魯卡斯便舉起單手向她打了聲招呼。
  「早安,在這裡見到您還真稀奇呢。」
  「哦,因為要是不在這裡埋伏的話,妳肯定又會跑得不見人影了。」
  「即使被埋伏,我還是會跑到其它地方就是了。」
  「慢著,今天妳要是又失蹤可就麻煩了。」
  蕾緹榭兒對他這種把人當成麻煩孩子的說法稍微有些不滿。原本打算加以無視直接離開,但魯卡斯叫住了她。
  「這是為什麼呢?」
  「因為今天上午有一場所有初等生都必須參加的演講。」
  「……我出席那種場合有什麼意義嗎?」
  「因為來了位罕見的貴賓啊,或許能聽見有趣的事情也說不定喔?」
  蕾緹榭兒對演講毫無興趣,也對內容沒有任何期待,不過他這種說法的確讓人在意。考慮到出現未知知識的可能性,蕾緹榭兒決定參加這場演講。
  「……明白了,我會參加的,地點在哪裡呢?」
  「在大講堂,說在餐廳樓上妳就知道了吧。」
  蕾緹榭兒轉念一想,總之就參加一下,如果能聽見有趣的內容就好;假如沒有就隨便找點事情做打發時間也無所謂。
  「話說回來,如果我沒出現在這裡的話,您打算怎麼做呢?」
  「最近只有妳一直坐馬車上學吧,那天其他學生也在停馬車的時候,見到妳坐在車伕座上的我甚至懷疑起了自己的眼睛啊。」
  「當車伕意外地有趣喔。」
  「問題不在那裡吧!」
  大講堂位於本館二樓,正好就在餐廳的上方位置。蕾緹榭兒登上中央樓梯,抵達了大講堂。
  這裡的天花板比一般教室還高,座位從出入口朝講堂內部呈現微微傾斜的坡度,座位數也大約為普通教室的三到四倍,各個地方都逐漸有人就座。
  雖然前方的座位沒什麼人,但蕾緹榭兒仍刻意挑了前排最靠近走道的位置坐了下來。不管怎麼說,這個位置離出入口最近,是能在演講結束後立刻離開講堂的重要位置。
  「啊!朵蘿賽露小姐,早安。」
  蕾緹榭兒暫時漫無目的地眺望著進出大門的學生們一會兒,接著便與混在其中的米蘭妲蕾特對上了眼。
  「早安,來得真早呢。」
  「才沒那回事呢,我可以坐妳旁邊嗎?」
  「請便。」
  雖然米蘭妲蕾特在蕾緹榭兒身旁坐了下來,但似乎因為在最前排,她顯得有點坐立難安。
  「話說回來朵蘿賽露小姐,您還真有勇氣呢,竟然挑了最前面的座位……」
  「因為這裡離門最近不是嗎?」
  「是、是這種理由啊……」
  到了第一堂課開始前的二十分鐘,至今空蕩蕩的大門附近,人開始多了起來,講堂因為比先前多出一倍的學生而顯得熱鬧,也能聽見互相爭奪座位的爭吵聲。
  「兩位早。」
  「哎呀,是吉克啊,早安。」
  伴隨著學生的人潮,吉克也走進了大講堂。由於蕾緹榭兒等人所在的桌子已經沒有空位,於是吉克在通道對面的角落坐了下來,位置正好在蕾緹榭兒的隔壁。
  「今天的演講的主題究竟是什麼呢?」
  蕾緹榭兒向坐在兩側的友人問道。畢竟她只是大致上聽魯卡斯說今天有演講而已,並不清楚其中內容。
  「是海軍長官瓦倫汀公爵以及魔法省長官布羅瓦公爵的演講,這就像是每年的例行公事一樣。」
  路克雷茲亞學園似乎每年都會邀請當時的國軍長官與魔法省長官,舉辦以所有初級生為對象的演講。只是每年的演講主題都不同,因此有些年很有趣,有的年份卻很無聊。
  本來今年也邀請了國軍長官,但最近國內各地軍務繁忙,導致國軍長官也無法依照慣例前來,因此改由海軍長官代為參加。
  「公爵……換句話說就是五大公的各位大人呢。」
  「正是如此,聽說瓦倫汀公爵與布羅瓦公爵原本都是侯爵,但由於十一年前蘇菲利亞戰爭時的功勞得到認可,因此被授予了爵位。」
  「哦……」
  蕾緹榭兒一邊聽著吉克的話,腦中忽然浮現了學園長的身影。之前席爾梅斯曾經說過,魯卡斯出身的歐萊席歐家,是個自古就侍奉王國的侯爵(、、)家系。
  雖然不知道魯卡斯究竟立下了多少功勞,但為何已經被人稱做「深藍的獅子」的他依舊沒有晉升,停留在侯爵爵位呢?
  「好險!還以為趕不上了!」
  在課程開始的前幾分鐘,席爾梅斯衝進了大講堂,看來他似乎盛大地睡過頭了。
  「席爾梅斯同學,馬上就要開始上課了,你趕快就座比較好喔?」
  「咦!?但不是只剩下離大家很遠的座位了嗎!」
  「我想……這也是沒辦法的。」
  席爾梅斯沮喪地走向空著的座位。見到他那宛如被拋棄的小狗般充滿哀怨的背影,明明不是自己的錯,蕾緹榭兒心中卻依然湧起了歉意。
  當上課鐘聲響徹大講堂時,門口同時有兩名男性走了進來。他們分別是一名留著落腮鬍、外表看似嚴肅的男性,以及一名留有淡灰色的頭髮與鬍鬚的初老男性。
  「我是擔任海軍長官的諾曼.史考特.瓦倫汀,首先就由我開始今天的演講吧。」
  外表嚴肅的男性以低沉嗓音平淡地宣言。他光是這麼做就十分具有魄力,場內各處微微地變得有些躁動。
  瓦倫汀公爵的演講內容,主要是關於國軍的編制與錄取條件。普拉提那王國的軍隊是圍繞著由海軍長官率領的海軍,與陸軍長官率領的陸軍,以及同時管理兩者的國軍長官所建立的。入伍沒有身分限制,只要通過考試,任何人都能加入。
  蕾緹榭兒覺得這件事與自己無關,迅速地轉移了注意力,不過部分男同學正滿腔熱血地豎耳聆聽。
  毫無疑問,席爾梅斯也是那些男同學之一。雖然他坐在蕾緹榭兒後方約四個座位的位置,但他身上正散發著即使最前排的自己不往後看也能有所察覺的興奮氛圍,身旁的米蘭妲蕾特則是困擾似地用手扶著自己的額頭。
  「那麼我的話就到此為止。」
  靜靜地說完預定的內容後,瓦倫汀公爵便迅速走下講台,將位置讓給了布羅瓦公爵。他的語氣從頭到尾都毫無高低起伏,是場不好也不壞,如同普通上課般的演講,雖然有部分學生非常開心就是了。
  「老夫是任職魔法省長官的威廉斯.吉爾巴.布羅瓦,接下來是老夫的時間,請各位再稍微奉陪老夫這個老骨董一下吧。」
  雖然會場微微地傳出笑聲,但蕾緹榭兒只是隨興地在紙上抄寫術式。她只是因為必須全員出席才會坐在這裡,並非是對演講內容感興趣。
  「……——因此,老夫等魔法省的官員們日復一日地開發更加優秀的魔法,並致力於將其泛用化。」
  正當蕾緹榭兒把靈機一動抄寫在紙上的術式隨興地加上數式,胡亂編寫展開術式的時候,布羅瓦公爵的演講也順利進行著。
  「舉例來說,這是老夫以前開發的浮游魔法。雖然無法浮起太大的東西,但要浮起文書用的大小應該是沒問題的。」
  布羅瓦公爵拿起一支粉筆,並令其浮起在黑板上抄寫魔法術式。蕾緹榭兒稍微有點佩服這個術式的完成度。儘管大致上仍很粗糙,卻依舊極力避免追加多餘數式,採用了盡量不對演算領域造成負擔的簡潔構造,看來他魔法省長官的地位似乎不是浪得虛名。
  「長官大人!我們可以試試這項魔法嗎?」
  聽見從大講堂後方傳來的男學生聲音,正在抄寫詠唱的布羅瓦公爵點了點頭。
  「當然可以。」
  得到布羅瓦公爵的許可後,令人害羞的詠唱聲立刻開始在講堂中此起彼落,學生們的文書用具也紛紛漂浮了起來。
  「……使用魔法有這麼特別嗎?」
  看著眼前因為魔法實際發動而開心嘻鬧著的學生們,蕾緹榭兒感到不可思議。她每天都理所當然地使用著魔術,並不覺得是需要為此感到一喜一憂的事。
  「我想與其說是特別,不如說是覺得開心。因為在日常生活中幾乎不會使用魔法。」
  將浮起來的鉛筆盒放回原位後,吉克回答了蕾緹榭兒的問題。這麼說來,她也想起這個時代的魔法由於燃費不佳,無法頻繁使用。
  「平民的日常生活不會接觸到魔法,也不太清楚相關的事,但貴族似乎把魔法當作一種身分象徵。」
  「身分象徵?」
  「是的。雖然這是聽來的,他們似乎會在刺繡時使用讓動作變順暢的輔助魔法,或是在參加晚宴時引人注目而使用之類的……」
  「原來如此,也就是說自己的表演能力越高越好,是貴族界的常識嗎……」
  這不就只是徒具魔法之名的街頭表演嗎?打從最初見識到魔法的時候就覺得不適合用來攻擊了,沒想到真的是虛有其表的力量。
  正當他們聊起這種事時,威廉斯來到了蕾緹榭兒與吉克間的走道上。自從開始進行魔法演練後,威廉斯就一直像這樣漫步在學生之間,回答學生們的問題。
  「怎麼樣?有什麼問題嗎?」
  「啊,我想請教關於術式的這個數式——……」
  經過的威廉斯開口搭話,吉克趁著這個機會提出了各式各樣的問題。蕾緹榭兒雖然不打算加入他們,但由於無法使用魔法的緣故,於是便趴在桌上等待練習時間結束。
  「……」
  因此蕾緹榭兒也沒發現,和吉克結束交談後,威廉斯目不轉睛地凝視著自己隨手攤在桌上的術式。
  因魔法練習而顯得吵雜的講堂內,些許帶有惡意的竊笑聲傳進了蕾緹榭兒的耳朵裡。
  抬起頭,環顧講堂四周,發現有的學生刻意別開視線,有的則是刻意賣弄似地笑個不停,形形色色的人都有。他們多半是在取笑閒著沒事做的蕾緹榭兒,老實說真是無聊。
  然而,他們嘲笑的對象似乎不只蕾緹榭兒一個。在她身後,席爾梅斯的附近坐著一名佩戴眼鏡、低著頭,金髮碧眼的少女。這名將過肩長髮高高綁成雙馬尾的少女也一直努力想發動浮游魔法,卻事與願違。
  原先以為少女也是魔力值很低,但整個學級沒有魔力的人只有蕾緹榭兒,況且若光論魔力低下的話,米蘭妲蕾特與席爾梅斯應該也一樣,因此蕾緹榭兒實在想不到她被取笑的理由。
  蕾緹榭兒注意到少女會不時抬起頭偷偷地看向某個地方,基於好奇沿著她的視線望去,發現她的視線前方是剛剛結束演講,正坐在椅子上休息的海軍長官。
  不知道是沒注意到,還是不打算理會,瓦倫汀公爵也只是凝視著前方一動也不動。他們兩個是不是認識彼此呢?
  接著又過了一段時間,漫長的演講終於宣告結束。練習時間結束後,蕾緹榭兒就完全沒打算聽講了,因此睡了過去。
  「結束啦啊啊啊!」
  等兩名長官離開講堂後,席爾梅斯立即站起身,朝蕾緹榭兒一行人的方向衝了過來。
  「快點去餐廳吧!我肚子好餓喔!」
  「說的也是,要是不快點去的話,感覺座位會被占光呢。」
  這時候,講堂出入口早已擠滿了眾多學生,座位上幾乎沒有任何人在。於是蕾緹榭兒也站了起來,打算離開講堂。
  「……沒有……沒有……」
  此時,一道不知所措的呢喃聲自眾人身後傳來。回頭一看,發現剛剛的眼鏡少女正左顧右盼地找著什麼,她先是摸了摸抽屜,接著將書包的內容物往桌上一倒,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妳在找什麼東西嗎?」
  「咿!」
  雖然直接無視也可以,不過拋下一臉著急的少女離開,讓人良心不安。蕾緹榭兒想著「或許能幫上什麼忙」而向她搭了話,可能是太過吃驚,少女發出了些微的慘叫聲。
  「那個、如果想找東西,我可以陪妳一起找喔?」
  「呃……不,那個……這個……」
  少女只是被蕾緹榭兒搭話,立刻就變得不發一語、滿臉通紅,完全失去了冷靜。該怎麼辦才好,看來她似乎是個非常怕生的千金小姐。
  「……我在找鉛、鉛鉛筆盒,那是母親大人、的遺物……」
  只要不心急慢慢等待,儘管內容支支吾吾的,少女仍開口說了話。蕾緹榭兒以這個情報為基準,回顧自己的記憶,印象中自己在演講途中看向少女時,她的桌上的確放著一個漂亮的木製盒子。
  「難不成,妳說的鉛筆盒是木製的嗎?」
  「是、是是是是的!」
  為了盡可能不嚇到少女,蕾緹榭兒小心翼翼地控制自己的說話音量及語氣,可對方似乎還不太習慣。緊接著,蕾緹榭兒以大講堂為對象使用了探索魔術。只要知道外型,要用探索魔術找東西就很簡單了。
  「有個木製物體放在最後一排的最後一個位置裡,妳要不要去看一下?」
  「我、我我我這就去!」
  蕾緹榭兒告知搜索結果後,少女立刻前往最後排的位置,彎腰往桌子裡面一看,隨後便眼睛一亮,拿出了一個外型圓潤、色調溫和的木箱。
  「找、找到了……就是,這個!」
  「能夠找到真是太好了。」
  「是……是的!」
  少女緊握著木製的鉛筆盒,發自內心鬆了口氣似地露出微笑,看來真的是很重要的東西。
  「那麼我就先走一步了,要好好珍惜那個鉛筆盒喔。」
  雖然留有為何少女的鉛筆盒會出現在離她座位如此遙遠的桌子裡的謎團,但平安找到才是最重要的。蕾緹榭兒這麼對少女說完,便朝大講堂的出入口走去。
  「那、那那個!」
  正當蕾緹榭兒打算走出門外時,背後傳來了少女的呼喚。她將剛找到的鉛筆盒抱在胸前,像是要讓自己冷靜下來似地深吸了口氣。
  「實在非常,感謝尼……!?」
  但在道謝時卻咬到舌頭,少女害羞似地摀著臉蹲了下去,直接躲進桌子的陰影中。
  「那個,不用客氣。」
  蕾緹榭兒對已經看不見身影的金髮少女回答,隨即離開了大講堂,嘴裡不經意地向一同離開的朋友們嘀咕。畢竟對她而言,剛剛那位少女在各方面都很令人吃驚。
  「她是什麼人呢?」
  「啊,那個人是維洛妮卡小姐。」
  令人意外地,回應蕾緹榭兒的人是席爾梅斯。
  「席爾梅斯同學認識她嗎?」
  「雖然不認識,但她是跟我一樣隸屬三班的公爵千金!」
  「公爵……千金?」
  「沒錯!她是今天來演講的海軍長官大人的女兒!」
  換句話說,那位名叫維洛妮卡的少女是瓦倫汀公爵的女兒吧,難怪她在演講途中會看向公爵。不過從公爵的那種態度來看,父女的關係似乎不太好,事實究竟如何呢?
  「比起這個,快點去餐廳吧!我先走一步囉!」
  「慢著,利夫!」
  席爾梅斯蹦蹦跳跳地跑過走廊,米蘭妲蕾特也慌慌張張地追了上去。

  ***

  自從演講結束後又過了幾天,蕾緹榭兒正在午休的走廊上漫步。今天吉克去幫老師的忙,而席爾梅斯及米蘭妲蕾特則因有事所以請假沒來學園,因此她接下來正打算前往魔術研究所。
  離下午的課程開始還有一點時間,走廊上到處都是在聊天的學生。他們一注意到蕾緹榭兒即將經過,就會立刻退到走廊兩側躲避;不過這樣反而方便行走,蕾緹榭兒倒希望他們盡量這麼做。
  蕾緹榭兒彎過轉角,正好在前方看見了魯卡斯與某人談話的身影。對方是個將深色的金髮綁成雙馬尾,戴著眼鏡的女學生。
  (嗯?我記得那個人是……)
  是不久前在演講上幫助過,名為維洛妮卡的少女。她手裡抱著看似課本或筆記一類的書,感覺封面的一部分似乎有點濕軟。
  「如果……的話……告訴……」
  「……沒什……!」
  由於距離太遠,蕾緹榭兒幾乎無法聽清兩人的對話。看來似乎是魯卡斯說了什麼,而維洛妮卡加以拒絕了,如今魯卡斯正在對維洛妮卡說明著什麼,她則搖著頭不斷後退。
  此時維洛妮卡突然朝蕾緹榭兒的方向衝了過來,或許是想強硬地中斷話題吧。魯卡斯也為了挽留而從身後朝她伸出手。
  「……!」
  在轉角處撞見蕾緹榭兒的維洛妮卡對她的存在顯得震驚不已,但隨即點了點頭便往走廊奔去,蕾緹榭兒甚至來不及搭話,只能看著她穿過自己身邊離開。
  「咦?是朵蘿賽露?」
  追在維洛妮卡身後的魯卡斯注意到站在走廊角落,動也不動地看著自己的蕾緹榭兒後,停下了腳步。
  「午安,學園長,找維洛妮卡小姐的話,她往那裡去了。」
  蕾緹榭兒指著維洛妮卡離去的方向這麼說。聽見這句話後,魯卡斯不知為何一副很意外的樣子瞪大了眼睛。
  「原來妳認識維洛妮卡嗎?」
  看來他似乎是對蕾緹榭兒知道維洛妮卡的名字感到吃驚。
  「該說認識嗎,只是之前在演講課堂上陪她一起找過東西而已。學園長才是,您剛剛跟維洛妮卡小姐談了些什麼呢?她眼裡有淚水喔?」
  剛才擦身而過時,蕾緹榭兒見到淚水滑過了維洛妮卡的臉頰。聽見她這麼說,魯卡斯瞭然於心似地皺起眉頭。
  「……她果然被人霸凌了嗎?」
  「霸……凌?」
  那究竟是什麼概念呢?千年前並沒有「霸凌」這個詞彙,魯卡斯沒發現蕾緹榭兒正在苦思箇中含意,而是把她的呢喃當作回應,點了點頭。
  「雖然她擁有學園內屈指可數的驚人魔力,但由於同時罹患嚴重的魔力飽和症之故,無法順利施展魔法,情況跟妳很類似。」
  「是、是嗎……」
  「在將是否能使用魔法視為身分象徵的貴族社會裡,維洛妮卡在有別於妳的不同方面上被加諸了無能的烙印,即使在學園裡,她也被魔力至上主義的學生們藐視著。」
  途中出現了沒聽過的疾病名稱,卻不想因為詢問其意義而打斷話題,於是蕾緹榭兒暫時將其記憶在腦海的某個角落。
  「我想妳也已經知道她是諾曼的女兒了,不過她其實是個非常膽小的孩子。也因為她是戰友的女兒,我總會主動找她了解她的近況,但似乎因此傳出了不好的謠言。」
  「不好的謠言,是嗎?」
  「嗯,從那之後就出現了維洛妮卡拍我馬屁的謠言。」
  似乎因自己的能力不足感到懊悔,魯卡斯緊咬著下唇,露出像是做出苦澀選擇的複雜表情向蕾緹榭兒拜託道。
  「我說,朵蘿賽露,可以請妳幫助維洛妮卡嗎?雖然我能親自介入是最好的,但從現在的情況看來,即使我插手也只會招致壞結果而已。」
  魯卡斯眉頭深鎖,以簡直像是會滲出血來的力道握緊拳頭。確實,如果謠言是源自於兩人的關係,魯卡斯的介入反而會讓維洛妮卡的處境更加不利。
  蕾緹榭兒再度看向維洛妮卡離去的走廊,朝魯卡斯點了點頭。反正自己早就幫助過她了,那麼即使好人做到底也無所謂。
  「我明白了,雖然不知道能幫上多少忙,但我會盡力而為。」
  「是嗎……謝謝妳。」
  告別了放下心來的魯卡斯之後,為了尋找維洛妮卡,蕾緹榭兒立即走向她離去的走廊。走廊上沒見到她的身影。正當蕾緹榭兒打算施展魔術時,一段細膩的鋼琴旋律傳進了蕾緹榭兒的耳中。
  琴聲十分溫柔沉穩,儘管因相隔了一段距離,音量並不大,依舊穿過牆壁傳了過來。這段時而迅速時而和緩、時而激烈時而輕柔的旋律能夠安撫聆聽者的情緒,令人不禁陶醉其中。
  蕾緹榭兒還記得學園的平面圖,知道這附近有間音樂室。儘管不清楚演奏這段旋律的人是不是維洛妮卡,她打算姑且去確認一下,決定前往音樂室。
  蕾緹榭兒穿過抵達音樂室途中的最後一個轉角時,正好有三名千金小姐走進了音樂室。在她們進入房間的瞬間,那優美的鋼琴聲頓時戛然而止。
  「哎呀呀,妳在這裡啊,維洛妮卡小姐。」
  縱使蕾緹榭兒覺得直接闖進去也無所謂,但為了搞清楚現在的狀況,她從微微敞開的音樂室門縫間窺探裡面的光景。
  「奧、奧德莉…小姐……」
  維洛妮卡語帶畏懼的聲音傳來。看來在那三名千金中,那名看似帶頭的豎卷髮少女名叫奧德莉的樣子。
  「我說,妳今天也會達成我的心願吧?畢竟我們是朋友嘛。」
  「……」
  奧德莉以一副不像是面對朋友,高壓且惹人厭的態度,手摀著嘴角竊笑道。
  「我啊,很想要妳的那個金色別針呢,送給我吧。」
  「咦……為、為什麼?」
  「哎呀,妳有什麼意見嗎?只要說妳送給我了,然後去跟妳最喜歡的父親要個新的不就行了嗎?」
  從那三人的態度看來,她們應該不是真心想要那個別針,而是單純想搶走維洛妮卡珍惜的東西並以此為樂而已。這就跟那些為了自己開心,毫無意義地掠奪、殺害他人的傢伙的思考邏輯是一樣的。
  「因、因為……那個是,母親大人……的遺物……」
  「什麼?難不成妳打算拒絕我嗎?」
  「……」
  奧德莉與另外兩位千金雙手抱胸,瞪著維洛妮卡,同時步步朝她逼近。這種行為已經算是威脅了,但維洛妮卡依舊沒有點頭。奧德莉一臉惱火地皺起眉頭,往維洛妮卡剛剛演奏的鋼琴看了過去。
  「我說……明明擁有高強的魔力卻用都不用放著不管,倒是很擅長音樂這種沒有任何價值的東西呢。就是因為妳老是玩這種東西,才會不聽朋友的心願吧?」
  奧德莉這麼說完,像是在炫耀般刻意舉起手來。
  「充斥全身的風之魔力啊,化為撕裂一切的利刃,寄於吾手貫穿敵人吧!風之剪刀(Wind Cutter)風之剪刀!」
  呼應奧德莉的詠唱,不斷捲起的風開始聚集在她的手掌上。
  發動風之魔法後,她一邊嘲笑音樂的事,手緩緩地朝放在鋼琴上的樂譜伸了過去。
  「住、住手……!」
  令人吃驚的是,在奧德莉的魔法碰到樂譜之前,維洛妮卡搶先一步拿走樂譜抱在懷中。奧德莉對此感到吃驚不已,為了搶奪樂譜朝而維洛妮卡衝了過去。
  「把它交出來!妳不配擁有這個東西!」
  「我才、不要!我絕不會交給妳!」
  「什!」
  或許是沒料到維洛妮卡會抵抗到這種地步,奧德莉驚訝地瞪大眼睛,撤回魔法後立刻高聲發出怒斥。
  「妳竟敢頂撞我,真是不知好歹!」
  因事情無法稱心如意而感到焦慮的奧德莉朝著維洛妮卡高高舉起手掌,做好挨打覺悟的維洛妮卡緊閉雙眼,卻遲遲沒有感受到疼痛。
  「抱歉,因為好像有人打算擅自毆打別人,一不小心就……」
  蕾緹榭兒從背後用力抓住了奧德莉打算揮下的手掌。
  「很、很痛耶!?放開我!」
  奧德莉扭動身體轉向後方,試圖甩開緊抓住自己手腕的蕾緹榭兒。但是嬌生慣養的她自然無法從使用了強化魔術的蕾緹榭兒手中逃離。
  「我剛才只是偶然經過了這扇門前,卻見到幾位小姐用不正當的理由搶奪他人的財物,所以吃了一驚。」
  「什……!?」
  面對蕾緹榭兒這一點也不客氣的說法,奧德莉瞪大雙眼,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
  「我說妳,立刻給我收回那句話!並且馬上向被妳當成強盜的我道歉……好痛!!」
  蕾緹榭兒進一步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奧德莉話說到一半就發出慘叫。
  「那麼,妳為何打算搶走維洛妮卡小姐母親遺物的金色別針呢?那才應該是妳不配擁有的東西吧?」
  面對對方利用自己剛才的發言所提出的正論,奧德莉無言以對,完全回不了嘴。其他兩位小姐則畏於蕾緹榭兒的氣勢,僅是臉色發青地杵在一旁。
  「更何況……」
  蕾緹榭兒放開奧德莉的手,繼續開口。獲得釋放的奧德莉眼眶泛淚地摸著自己被抓住的手,和她一夥的那些千金則現在才朝她跑了過去。
  「如果有什麼話想說的話,就別耍些麻煩的陰險手段,直接說清楚才比較符合禮儀吧?對象若是朋友的話,不就更該如此嗎?」
  「……!我絕對不會放過妳!給我記住!」
  丟下一句怎麼看都像敗家犬虛張聲勢的話,奧德莉以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衝出了音樂室,她的跟班也連忙追了出去。
  「那、那個!非常謝謝妳……」
  面對坐在鋼琴椅上抬頭凝望自己的維洛妮卡,蕾緹榭兒只是一邊看著奧德莉等人離去的房門,微微地聳了聳肩。
  「不需要向我道謝,我只是很討厭那種做法,無法容忍做那種事的人而已。」
  確實也有受到魯卡斯拜託這個理由,但那不過是順便的,其實純粹只是蕾緹榭兒想要協助她而已。
  (難不成現在的貴族其實很閒嗎?)
  蕾緹榭兒回憶起過去幫助米蘭妲蕾特時,也受到那些壞心眼千金小姐的莫名刁難與無意義的挑釁,令她不禁如此猜想。
  「比起這個,我有件事想拜託維洛妮卡小姐。」
  「好、好的!」
  「我想請妳再彈一次鋼琴。」
  由於不曉得蕾緹榭兒會提出什麼要求,維洛妮卡顯得坐立難安;但在聽見她的要求後,頓時愣了一下。
  「鋼、鋼琴?」
  「是的。其實我在過來之前聽見了妳的琴聲,那段音色非常美妙,聽了之後覺得內心變得十分平靜。雖然我不太了解音樂就是了。」
  蕾緹榭兒的表情相當認真,並非是在挖苦人。對維洛妮卡來說,已經許久沒有因為彈琴而被人稱讚了。
  「我、我很樂意!要是我這種演奏可以的話,我馬上彈!」
  伴隨這句話,維洛妮卡隨即攤開樂譜,開始演奏給蕾緹榭兒聽。蕾緹榭兒也走到三角鋼琴旁,閉上眼睛,沉浸於音色中。像這樣遮斷視線專心聆聽的話,簡直就像漂浮在名為音樂的海洋上,感覺十分奇特。
  「維洛妮卡小姐喜歡鋼琴嗎?」
  等演奏結束後,蕾緹榭兒睜開眼睛向維洛妮卡問道。雖然自己沒有練過鋼琴,但想彈到這種程度,想必需要相當程度的練習,光是單純的學習應該無法如此熟練。
  維洛妮卡聞言,低下頭去,手指離開了鍵盤。
  「我不知道,我是為了家人才彈琴的。可是,卻從來沒有被稱讚過……」
  「是這樣啊,不過我很喜歡呢。有機會的話,之後請務必再讓我欣賞維洛妮卡小姐的鋼琴演奏。」
  「當、當然可以!」
  大概是對蕾緹榭兒的話感到很開心吧,維洛妮卡雙手交握,大大地點了點頭。她的臉上浮現不知是高興還是害羞,稍嫌複雜的笑容。
  或許是這件事成了敞開心胸的契機,在那之後,維洛妮卡不時會一邊彈鋼琴,一邊稍微聊起自己家庭的事。
  縱使維洛妮卡是瓦倫汀公爵的女兒,不過她是所謂的庶子。母親在她出生時就已經過世,即使被過繼到父親家,也因出身不同跟家裡顯得格格不入,人際關係也很僵硬,在入學時就搬進了宿舍。
  「原來如此……那一定很難受吧。」
  「況且我也無法使用魔法,興趣還是園藝,因此變得越來越惹人厭……」
  「咦……維洛妮卡小姐也對園藝有興趣嗎?」
  「是、是的。明明是貴族的女兒,卻喜歡玩土,感覺很骯髒吧……」
  「沒有那回事,雖然我也很喜歡花草,但還沒親手培育過,妳真厲害呢。」
  面對蕾緹榭兒直接的讚美,不習慣受到稱讚的維洛妮卡害羞似地別開視線。她應該一直都在尋找能夠認同自己的人吧。
  「我該去上課了,那、那個,實在是,非常感謝妳!」
  這時,時鐘顯示出下午課程將在五分鐘後開始,於是維洛妮卡俐落地收拾樂譜與鋼琴,笑著朝蕾緹榭兒道謝便離開了這裡。
  變得隻身一人後,蕾緹榭兒重新思索起現在的情況。現在的維洛妮卡可以說是單方面地忍受著來自奧德莉一行人名為霸凌的攻擊。儘管過去有魯卡斯當她的靠山,但因為奧德莉等人的影響,現在她已經失去了這項依靠。
  (……原來如此,換言之,這就是這個時代的戰爭吧?)
  蕾緹榭兒試著以戰況的角度來思索,發現一切都能完美吻合。在這空無一人的音樂室裡,她一本正經地針對「霸凌」這個詞彙的定義得出了破天荒的結論。
  「吶,茲巴爾同學,可以向你請教一件事嗎?」
  下午的課程開始後,蕾緹榭兒一如往常前往魔術研究所,接著向一同在書庫調查資料的茲巴爾詢問道。
  「好的,是什麼事呢?」
  「魔力飽和症究竟是怎樣的疾病呢?」
  在與魯卡斯交談時只是聽完便不再深究,然而這是一項千年前不存在的疾病,求知欲旺盛的蕾緹榭兒是不可能不想知道的。
  「魔力飽和症是一種魔力難以向外釋放為特徵的疾病。主要會產生無法使用魔法的影響,幾乎所有病例都是天生的,基於這是體質問題,所以無法完全根治。」
  「也就是常發生在魔力強大的人身上的疾病嗎?」
  「不,並非如此。發病跟魔力的高低無關,不過魔力越強的人越容易受到這種疾病影響,因此與魔力低下的貴族,以及本來就不太使用魔法的平民沒什麼關係。」
  茲巴爾表情一成不變地解釋了魔力飽和症的情況。由於他長年進行魔術研究,鑽研過大量的文獻與書籍,因此與僅對特定範圍知之甚詳的蕾緹榭兒不同,他在各種不同領域都累積了大量的知識。
  魔力飽和症雖然不到無魔力者那種程度,但也是種很稀有的疾病,同時魔力越高的人越容易受到影響。所以在現今這個時代,調查其原因與開發治療方法好像十分受到重視。蕾緹榭兒身處的時代是魔術的全盛期,儘管魔力的高低很重要,卻從未想過要將其釋放出來,自然也就不清楚規則。
  「不過,釋放能力的下降幅度似乎因人而異,有的人依舊能稍微放出,也有的人完全無法釋放,好像也有人能透過特殊媒介來釋放魔力。」
  「原來如此,各方面都很複雜呢……」
  聽完茲巴爾的說明,蕾緹榭兒輕輕地點了點頭,整理起眼前的情報。現在維洛妮卡身上存在名為魔力飽和症的不利因素,敵人的司令是名為奧德莉的千金小姐。既然對方有這個打算,那麼我方自然也要加以迎擊。

  ***

  「請、請問……這究竟是?」
  「肚子餓是打不了仗的。」
  「咦?打仗?您在說什麼呢?」
  隔天,蕾緹榭兒等人便與維洛妮卡一同聚集在餐廳。由於班級不同會有時間對不上的可能性,因此蕾緹榭兒事先向與維洛妮卡同班的席爾梅斯尋求了幫助。
  雖然對維洛妮卡而言席爾梅斯只是陌生的同班同學,但表裡如一是他的優點,即使初次見面也很難對他抱持戒心。實際上她雖然有點警戒,卻依然跟著席爾梅斯一同來到了餐廳。
  「因為奧德莉小姐已經向維洛妮卡小姐宣戰了,同伴越多,比較能打破僵局。」
  「宣、宣、宣戰?」
  「沒錯,因此必須讓奧德莉小姐知道,妳是有同伴的。」
  奧德莉會對維洛妮卡糾纏不清,正是因為知道她沒有能提供幫助的援軍吧。實際上在戰爭中,也會優先進攻孤立無援的國家或領地,因此諸如點燃大量的火堆,或者準備比必要數量更多的燈等等,讓對手誤以為我方有許多夥伴的方法是很有效的。
  當然,這是場和平時代的戰爭,無法直接套用蕾緹榭兒戰亂時期的記憶,可即使只是讓對手知道這裡有同伴存在,就可能讓對手的攻擊產生遲疑。
  「原來如此……雖然有點搞不清楚,但感覺很厲害呢!」
  席爾梅斯似乎聽不太懂,依然精神飽滿地回答。如果想在這場霸凌中獲得勝利,就必須借助大家的力量,因此蕾緹榭兒事先已獲得了吉克等人的協助。此時米蘭妲蕾特有點困惑地向坐在對面的吉克說起悄悄話。
  「那個,總覺得事情聽起來有點誇張耶,是我的錯覺嗎?」
  「誰知道呢……我想朵蘿賽露小姐應該也有自己的想法吧。」
  總覺得稍微有些無厘頭,不過蕾緹榭兒卻非常認真。在這個沒有戰爭的世界,取代以軍隊與暴力屠殺敵人的方式,便是用壓力與話語摧毀敵人的精神。換句話說,戰爭型態產生了改變的說法是正確的。
  「請問,為什麼、要幫助我呢……?」
  「幫助朋友是理所當然的吧?」
  「咦……?朋、友……」
  或許是對朵蘿賽露脫口而出的這句話感到意外,維洛妮卡雙手按住自己的胸口,反覆低聲唸了幾次。
  「維洛妮卡小姐,如果可以,今後要不要也一起享用午餐呢?」
  「我、我接下來,也、也能跟各位一起吃午餐嗎?」
  「嗯,當然可以。況且比起一個人吃,跟大家一起用餐,食物也會更加美味。」
  雖然能看見奧德莉正在維洛妮卡後方瞪著自己,但維洛妮卡與蕾緹榭兒都並非孤身一人,況且餐廳有大量學生在,因此對方似乎沒打算前來找碴。
  (那麼,就來一決勝負吧。)
  於是經由蕾緹榭兒之手,一場名為「打敗霸凌」的戰爭正式展開。蕾緹榭兒無法全天候跟在維洛妮卡身邊,於是她拜託自己的朋友們幫了忙。
  奧德莉一夥人都與維洛妮卡不同班,因此上課期間就由同班的席爾梅斯來監視,休息時間就讓米蘭妲蕾特前往三班與他們會合。
  這時應該注意的,是米蘭妲蕾特必須先跟維洛妮卡,之後再跟席爾梅斯會合。米蘭妲蕾特跟席爾梅斯是未婚夫妻,如果席爾梅斯搶先去找並非未婚妻的維洛妮卡,他的舉動有可能會被當成花心。
  所以藉由同是女性的米蘭妲蕾特先向維洛妮卡搭話來彰顯兩人的朋友關係,再以介紹未婚夫的形式讓席爾梅斯加入其中,就能不引來他人側目。
  透過減少維洛妮卡獨處的時間,就能將奧德莉一行人下手的時間限制在早上或放學之後,但基本上現在的貴族放學後大多都會排滿晚宴等行程。
  即使受到冷落,維洛妮卡好歹也是公爵家千金,既然敢於正大光明向她發出宣戰,能夠推測奧德莉家也是名門望族。同時身處上流貴族的她,放學後自然沒有多餘空閒,導致奧德莉等人的攻勢全部集中到了早上。
  「不過朵蘿賽露小姐總是讓人吃驚,沒想到會採用這種具邏輯性的方法來解決霸凌呢。」
  「畢竟戰爭最重要的就是戰略,我只是想出了最適合的方法罷了。」
  晨間的三班教室,除了維洛妮卡以外還沒有任何人。蕾緹榭兒與吉克正在裡頭各自進行著術式準備。
  他們倆個不直接出現在奧德莉等人面前是有意義的。不同於至今普通地上學上課的米蘭妲蕾特等人,蕾緹榭兒與吉克早已被當成不參加課程的幽靈學生。要是他們突然開始出席上課,很容易會讓奧德莉或其他學生起疑心。
  因此蕾緹榭兒決定從幕後使用魔術進行防護,為了提升防護的精確度,才限制了奧德莉等人的行動範圍。
  「這下子早上應該也沒問題了。」
  「好、好的!我今天,也會加油的!」
  蕾緹榭兒所施展的,是當課本或鉛筆盒等所有物交給其他人時,會自動回到持有者手上的魔術。維洛妮卡的物品經常被人藏起或是扔掉,這算是未雨綢繆。
  另一方面,吉克運用自己偏門的魔力,將魔術用的魔導術式加以應用,改編成魔法用的魔法術式,對教室施展了記錄魔法。
  這算是水鏡的變種,透過設置在天花板與牆壁上,藉此記錄下方或者前方的光景,是一種記錄時間告罄時,四個角落會自動折起化為冰製立方體,藉此保存記錄情報的魔法。
  這種記錄魔術在千年前也被頻繁使用,主要是用來進行情報戰或是諜報活動。雖然是種只要調整術式就能連同聲音一同記錄的優秀魔法,但缺點是持續時間短暫,會將時間帶特定出來也是基於這個緣故。

  在那之後經過數日的放學時間,蕾緹榭兒正與米蘭妲蕾特一起前往魔法同好會的活動地點。
  「最近總覺得奧德莉小姐變老實了呢。」
  「說的沒錯,不過還是不能大意。」
  在利用吉克的魔法偷偷保存霸凌證據的狀況下,蕾緹榭兒軍與奧德莉軍的戰爭大約持續了一週。這段期間,託米蘭妲蕾特等人的護衛及蕾緹榭兒等人之術式的福,奧德莉沒能搞出什麼顯眼的事來。
  但是騷擾減少之後,在餐廳裡見到奧德莉時,她的眼神反而日復一日變得更加尖銳,可以清楚推測出對方還沒放棄。
  「維洛妮卡小姐還真是壞心眼呢,嘴上說自己什麼都辦不到,私底下卻不只對學園長,甚至還去拍朵蘿賽露小姐馬屁。不過妳們都很不受歡迎,某方面而言還挺相配的。」
  說曹操曹操就到,奧德莉的聲音從對面的走廊角落傳了過來。而且她似乎還逮到了維洛妮卡。原本推定她放學後應該會忙著趕行程,沒空惹事,難不成是刻意來找麻煩的嗎?
  「午安,奧德莉小姐。您似乎在談論有關我的話題,有什麼事嗎?」
  「……!朵蘿賽露小姐……」
  突然現身的蕾緹榭兒令奧德莉與其跟班先是瞪大了眼睛,隨即以一副彷彿在說「又是妳這傢伙」的憤怒眼神看了過來。
  「無關人士可以趕快離開嗎?這是我跟維洛妮卡小姐之間的問題。」
  「若這是在說我的話,我反倒想問您,維洛妮卡小姐是我的朋友,因此我想自己應該不算無關人士才對?」
  「……哦,妳說自己是她的朋友?可是我也是維洛妮卡小姐的朋友啊,沒錯吧?維洛妮卡小姐。」
  奧德莉雙手抱胸,臉上掛著輕蔑的笑容,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看著維洛妮卡。她似乎深信維洛妮卡不會違抗自己。
  「那、那個……」
  維洛妮卡低頭抓著自己的裙襬。蕾緹榭兒並未向她搭話,只是默默等著維洛妮卡的回答。
  如果是以前的她,肯定沒有勇氣違抗奧德莉,只會一味任由她擺布而已。然而維洛妮卡此時卻下定決心似地抬起頭,語帶顫抖地說:
  「不、不是!奧德莉小姐,才不是我的朋友!」
  「什……!」
  面對維洛妮卡的反擊,奧德莉震驚地瞪大眼睛。在蕾緹榭兒背後的米蘭妲蕾特也偷偷做了個勝利姿勢。
  「我、我一直,都在被,奧德莉小姐霸凌……好比東西被搶走、課本被撕破,受到了各式各樣的欺負。」
  維洛妮卡筆直地凝視著奧德莉,從她微微顫抖的肩膀來看,不難看出她正在與恐懼奮戰,於是蕾緹榭兒在不被奧德莉發現的情況下,悄悄地摸了摸維洛妮卡的背。
  這個舉動讓維洛妮卡微微地張大眼睛,接著像是想讓自己冷靜下來般大大吸了口氣。或許是蕾緹榭兒的行動給了她勇氣吧,她的肩膀也不再顫抖了。
  「請、請您住手吧!我才、才不是任您、擺布的玩具!」
  見維洛妮卡使盡全力如此斷言,蕾緹榭兒心想「說得好」,同時在心底向她獻上掌聲。而奧德莉雖然因為見到維洛妮卡初次展露的一面而顯得有些狼狽,但很快地又恢復一副盛氣凌人的表情。
  「可、可是妳有證據嗎?竟然說我霸凌妳,少胡說八道了,用嘴巴說誰都會!」
  面對仍覺得自己處於優勢的奧德莉,蕾緹榭兒一言不發地從口袋裡拿出一個手掌大小的立方體,伴隨著冰塊裂開的聲響,摺疊成正方體的箱子隨之打開,映照出裡面記錄的光景。
  儘管只是沒有聲音的影像記錄,仍確實顯示出奧德莉一夥人聚集在維洛妮卡座位上的畫面。只見奧德莉開口發出某種指示,其他大小姐遵照命令,將各種東西從維洛妮卡的書包或書桌裡拿了出來。
  但是因為蕾緹榭兒事先施加的物歸原主魔術的緣故,即使那些千金想把東西帶出去,它們也會自動回到原本的地方。於是感到震驚的她們打算用魔法將其攜出,試著使用了各個屬性的魔法,仍舊悉數被彈了回來。
  其他千金顯得十分混亂,而奧德莉在見到這副光景後更加憤怒,嘴上不停地叨念著什麼,當她們發現無法將東西帶走之後,便在桌子與椅子上胡亂寫了些難聽的話就離開了。
  順帶一提這是前天的影像,當天與維洛妮卡一同去幫忙老師的蕾緹榭兒之後趕了回來,迅速地消除了痕跡。
  「!!?」
  見狀明顯動搖的奧德莉張大眼睛後退了幾步。在千年前,也存在被發現使用這種魔術之後還刻意留下證據,將錯誤情報交給敵人的戰術,但她不可能做出這種事。
  「胡、胡胡胡胡胡胡說八道!那、那個人才不是我呢!」
  「那麼就讓您看一下其他影像吧。所有記錄裡都出現了您的身影,不覺得以偶然而言太多了點嗎?」
  正如她所說,幾乎所有吉克記錄下來的影像都出現了奧德莉等人的身影。如果她看到這些之後依然堅持說是假的,那麼只好找其他人來判斷了。
  「……這、這種作法太卑鄙了!竟然像這樣暗地裡耍手段,想抱怨的話就應該正大光明一點啊!」
  究竟是不耐煩或是感到焦慮了呢,奧德莉這麼大聲叫喊。聽見她事到如今竟然還說什麼卑鄙或正大光明的話,蕾緹榭兒只覺得不知所謂。
  「就算您這麼說,可是奧德莉小姐您不也跟其他同夥的千金小姐們在暗地裡散播沒有根據的謠言,並藉此抓住他人弱點趁人之危窮追不捨,所以我想您沒有資格說這種話才是?」
  「……!」
  聽見蕾緹榭兒的反駁,奧德莉氣得牙癢癢的,同夥的千金小姐也沒了平時的威風,有人因為困惑與恐懼抱著頭,有的則是摀住自己的臉,動作各不相同。
  「況且所謂的『霸凌』,對和平的現代來說就是戰爭了吧。戰爭當中應該沒有手段是卑鄙的才對?」
  「啥!?完全搞不懂妳在講什麼!妳腦筋該不會有問題吧!?」
  「我可正常得很。畢竟這似乎是現今的貴族規矩,我只是入境隨俗而已。」
  「才沒有這種規矩啦!?」
  面對奧德莉彷彿看到怪人般的眼神,蕾緹榭兒只是一臉好奇地偏著頭。
  「那麼,所謂的霸凌究竟是什麼概念呢?」
  「啥!?霸凌就是霸凌啊!才沒有除此之外的意思!」
  「……指的不就是刻意藏起對象的物品進行騷擾、用話語直接挖苦攻擊他人,或是透過四處毀謗對象讓對手孤立等,這些用精神逼迫代替物理暴力的行為嗎?」
  「就、就是如此!那又怎麼樣!」
  「原來如此……這簡直就是在說妳呢,奧德莉小姐。」
  「!!?」
  聽見蕾緹榭兒面無表情地這麼說,奧德莉才終於發現自己是在自掘墳墓。只見她的臉變得越來越紅,肩膀也開始顫抖了起來。
  「記錄奧德莉小姐與您同伴行為的東西還多得是,況且現在的對話也有進行錄音,您是沒辦法脫罪的。」
  其實是沒在錄音,但由於不久前才看完記錄,奧德莉等人輕易地就相信了蕾緹榭兒的虛張聲勢,頓時變得面無血色,臉色一下變紅、一會兒變白,她們還真是群大忙人。
  「如果學到教訓的話,就別再繼續想霸凌他人了,否則就算逃到天涯海角,我也會找到妳的喔。」
  「……!我、我不管了!」
  最後奧德莉眼眶泛淚扔出這句話,便快速逃離現場。被丟下的兩名千金也慌慌張張地追了過去。
  「維洛妮卡小姐,妳不要緊吧?」
  等到那些人的身影都消失後,維洛妮卡像是鬆了口氣似地坐倒在地,蕾緹榭兒見狀立即上前關切。
  「我、我沒事。因為,朵蘿賽露小姐幫了我。」
  「是嗎,沒事就好。」
  維洛妮卡抓住蕾緹榭兒伸出的手站了起來。聽見蕾緹榭兒放下心來的答覆,維洛妮卡輕輕地聳肩露出笑容。在一旁看著她們兩人的米蘭妲蕾特也摸了摸自己的胸脯。
  「原本還擔心事情會變得怎樣呢……」
  「不過,這下她們就不能隨便出手了。」
  從她們的模樣來看,似乎已經沒有膽量繼續對我方出手了。蕾緹榭兒手上已經握有證據,就算她把目標換成其他人,對抗的手段要多少有多少。
  「那、那個……奧德莉小姐,還會,來找麻煩嗎……?」
  「就跟我剛剛說的一樣,她如果還想來就只是繼續開戰而已。」
  「……雖然朵蘿賽露小姐當同伴很可靠,但如果成了敵人,感覺很可怕呢。」
  「??」
  從那之後,奧德莉的霸凌行為停了下來。原先猜想會不會在鬆懈時遭受奇襲,依舊警戒了一段時間;但奧德莉如今碰見維洛妮卡或蕾緹榭兒一行人,也變得會主動避開了。
  雖然直到最後終究不明白奧德莉為何要霸凌維洛妮卡,不過她自從和蕾緹榭兒交過手之後就再也沒霸凌過任何人,明顯變得老實許多,看來事情似乎真的解決了。
  「請問,朵蘿賽露小姐,您打算帶我去哪裡呢?」
  「要去魔法同好會的活動地點喔。」
  這天,蕾緹榭兒與維洛妮卡一起來到魔法訓練場。當兩人抵達訓練場最深處的區域,打開平時活動地點的門時,吉克與米蘭妲蕾特,以及席爾梅斯早已出現在這裡。蕾緹榭兒邀維洛妮卡進入,詢問她:
  「如果維洛妮卡小姐願意,要不要加入我們的社團呢?」
  面對這份邀約,維洛妮卡瞪大雙眼當場愣住。由於組成了對抗霸凌共同戰線的緣故,維洛妮卡也早就知道蕾緹榭兒創立社團的事。
  但蕾緹榭兒既未提過這件事,而維洛妮卡也覺得,即使無法使用魔法的自己加入,一定也只會礙手礙腳而已。
  「咦……但不是因為我會添麻煩,所以才沒被邀請加入社團嗎?」
  「哎呀,才沒那回事喔。」
  聽維洛妮卡這麼說,蕾緹榭兒搖了搖頭。如果會因為這種理由拒絕她加入社團的話,那麼從一開始就不會想從霸凌中幫助維洛妮卡了。
  「我怎麼可能會覺得維洛妮卡小姐礙事呢,只是因為這個社團的活動內容對外界是保密的,才不想給正在遭受霸凌的維洛妮卡小姐增加多餘的負擔。」
  魔法研究會與其名稱相反,是個使用魔術的社團。再加上蕾緹榭兒在國家機密之中進行研究這個事實,以及魔術的存在,都是只有包含魯卡斯在內的少部分教師知道的機密事項。
  蕾緹榭兒從魯卡斯那裡得知維洛妮卡因霸凌而痛苦不堪,因此判斷不能讓本就飽受霸凌所苦的她隨便捲入自己一行人的祕密中。
  況且在維洛妮卡的霸凌事件解決之前,無法排除奧德莉等人繼續纏著維洛妮卡的可能性,故多少也包含了防止情報洩漏這個理由。
  「所以才會在霸凌事件解決前不讓維洛妮卡小姐靠近這裡,絕對不是打算將妳排除在外。」
  蕾緹榭兒這麼說,轉頭看向維洛妮卡。而她或許仍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事,仍然瞪大眼睛張開嘴巴,愣在原地。
  「歡迎來到魔法同好會,維洛妮卡小姐,歡迎妳的到來。」
  蕾緹榭兒掛著淡淡的微笑,朝維洛妮卡伸出了自己的右手。而維洛妮卡則小心翼翼地以雙手回握,臉上也逐漸洋溢出笑容。
  「是、是的!請多、多多指教!」


本帖最后由 小林朱音 于 2020-5-27 21:59 编辑


五章 時鐘的記憶


  「期末考?」
  自演講後又過了幾個禮拜,在六月的某一天,蕾緹榭兒一邊享用著作為飯後甜點的檸檬雪酪,一邊反覆咀嚼著剛剛在對話中聽到的新詞彙。
  「是的,只剩下兩週左右了,要是不快點開始用功的話……」
  「嗚哇……我討厭考試……」
  「我、我想沒有、多少人會喜歡吧。」
  米蘭妲蕾特與席爾梅斯不約而同地趴在桌上,維洛妮卡坐在一旁,一邊喝著冰可可亞一邊小聲地說。
  「既然說是考試,也就是要測試某種東西嗎?」
  「該說是測試嗎,總之就是確認對至今學到的知識有多熟悉的東西。」
  路克雷茲亞學園是採取春季與秋季的兩學期制度,似乎會在每個學期末進行該學期所學項目的考試。考試分為筆試與實技測試兩種,兩者相加的分數就是總成績。
  「那是所有人都必須參加的嗎?」
  「就是這樣,如果不接受考試的話,就沒辦法進級至下個學級。」
  「……那可就令人困擾了。」
  假如只打算專心研究,那麼進級與否其實沒太大差別,但若是朋友們都成了中級生,唯獨自己還是初級生的話實在很討厭,況且肯定會很寂寞。
  「筆試具體來說有哪些測驗呢?」
  「稍等一下,我記得這邊有考試科目一覽……啊,有了。」
  吉克翻了翻口袋,接著拿出一張漂亮地折成方形的紙交給蕾緹榭兒。
  將紙張攤開一看,上面寫著六項科目的名稱,分別是教養學、歷史學、語文學、數學、地理學及魔法學。說老實話,除了歷史學、數學及魔法學之外,蕾緹榭兒完全搞不懂其中內容。
  「……總之只要熟讀這些就可以了吧?」
  「沒錯,正是如此。」
  「我實在不擅長應付數學耶……」
  席爾梅斯依舊趴在桌上,不過米蘭妲蕾特已經起身用手肘倚著桌子。從她語帶沉重的嘆息聲聽來,似乎是因為期末考而感到十分鬱悶。
  「既然如此,要不要大家一起開個讀書會?比起一個人埋頭苦讀,大家一起念書據說比較有效率。」
  聽見吉克的提議,至今毫無反應的席爾梅斯忽然抬起頭來。感覺他的眼中不知為何充滿了感激的淚水。
  「真的嗎!吉克同學願意教我嗎!?」
  「嗯,如果要一起念書,我也會盡可能地提供協助。」
  「真是太感激了,簡直就是救世主!」
  「吉克同學是個廣為人知的首席高材生,維洛妮卡小姐也是個小考之類只曾拿滿分的優秀人物……」
  「原來如此。」
  見席爾梅斯突然打起精神,米蘭妲蕾特向蕾緹榭兒說明了身為自己未婚夫的他拿出幹勁的理由。原來如此,是因為知道有了可靠的念書同伴啊。
  「我、我也會,幫忙的!」
  「維洛妮卡同學也願意幫忙嗎!?太棒了!這下好像可以避免不及格了……好痛!」
  「因為利夫非常不擅長念書,至今在課堂上進行的小考,他一次都沒有及格過……」
  原以為席爾梅斯會趁勢踢開椅子站起來,但米蘭妲蕾特默默地踩了忽然大叫出聲的他一腳,跟剛才一樣語氣平淡地補充說明。或許也知道自己這樣很吵,席爾梅斯有些消沉,老實地坐回了位置上。不愧是未婚妻兼青梅竹馬,米蘭妲蕾特非常了解該如何應付席爾梅斯。
  「那麼就從今天放學後開始怎麼樣?打鐵趁熱嘛。」
  「我是無所謂,今天沒有其他預定。」
  畢竟蕾緹榭兒也想盡早掌握其他三個科目的內容。吉克喝了口杯子裡的咖啡,點了點頭。
  「真是個好主意,我也贊成!」
  「我也行我也行,我會加油的!」
  「我、我也,願意。」
  全員都同意了蕾緹榭兒的提議,大夥決定放學後前往大圖書館開讀書會。今天正好所有人放學後都有空閒的樣子。
  於是在放學之前,現場五人各自都為了完成接下來的行程分別離開餐廳。米蘭妲蕾特、席爾梅斯與維洛妮卡為了上課回到教室,而吉克表示要準備放學後的讀書會,返回自己的研究室去了。
  蕾緹榭兒則是一如往常地回到魔術研究所研究術式……才怪。今天她沒有去研究所,而是前往大圖書館。要是直接去研究所,搞不好會直接忘記約定。蕾緹榭兒姑且還有自己一旦專注進行研究,就會渾然忘我到忘記時間跟其他事情的自覺。
  蕾緹榭兒打開大圖書館大門,走了進去。整張臉埋在長長的鬍鬚與眉毛裡,變得像顆毛球般的大衛坐在座高較高的搖椅上,睡得很舒服的樣子。
  因為不忍心叫醒他,蕾緹榭兒直接前往書櫃找起書來。當她正慢條斯理地想著該看什麼才好的時候,腦中忽然想起先前茲巴爾說過的話。
  『似乎是種遠比魔法更加優秀的力量。不僅擁有魔法無法比擬的威力與連射速度,就連術式的展開規模似乎也遠遠凌駕其上,而且傳聞中所有術者都以鮮紅色瞳孔與一頭白髮的樣貌蹂躪著王國軍……』
  這麼說來,自己曾經想過要在圖書館調查那股神祕力量。蕾緹榭兒離開原地,開始尋找放有大量記錄拉匹斯國書籍的地方。
  然而,不知是因為拉匹斯長期鎖國的緣故,或純粹是撰寫拉匹斯國的事情是禁忌,提及拉匹斯國的書本少得令人吃驚。蕾緹榭兒姑且拿了幾本內容相近的書,來到附近的書桌就座,閱讀了起來。
  「……」
  大約過了一個小時,蕾緹榭兒雙手抱胸,一臉困擾地凝視著自己看完的書堆。
  (關於拉匹斯的情報,未免也太少了點吧?)
  儘管一開始就預料到情報量不會太多,仍比預期的顯得更加不足。幾乎所有書籍都沒提到關於拉匹斯的事,就算有也只有短短數行,內容幾乎都是關於十一年前戰爭的事,了解拉匹斯國的手段少得相當不自然。
  (這本也沒什麼希望嗎?)
  蕾緹榭兒拿起下一本書的同時嘆了口氣,不抱任何期待地翻開。
  「……!」
  那本書比至今看過的書都要薄上許多,正因如此,蕾緹榭兒才會對它不抱任何期待。但書中關於拉匹斯的內容卻是至今最詳細的。
  目前為止有關拉匹斯國的情報,只有它是個與依利斯帝國並列為阿斯特雷亞大陸最大,長年以來都採取鎖國政策的國家,以及曾與普拉提那王國發生過戰爭而已。可這本書中卻記載了拉匹斯國首都與文化,甚至習俗等內容。
  雖然建國的時間不明,拉匹斯看來似乎是個自古以來都由女性統治的國家,此外還視其他國家的文化為異端,因此至今仍藉由鎖國來守護傳統的本國文化。
  縱使並未記載關於神祕力量的事,不過依舊得到了其他書籍無法得知的拉匹斯國情報。
  (沒想到竟然有記錄如此詳細的書……)
  蕾緹榭兒邊想邊翻動書頁,下一頁就是這本書的最後一頁了。
  但是最後一頁上面卻出現了不自然的裂痕,蕾緹榭兒對此驚訝不已。這正是原本頁面上存在過某些內容,卻被某人撕掉了的證據。蕾緹榭兒將整本書重新瀏覽了一次,卻沒有發現缺少的頁面。
  (……究竟是誰,目的又是什麼?)
  她緩緩闔上書本,抱著這個疑問試著翻了翻附近的書,但果然沒能發現缺失的那一頁。
  此時大圖書館的大門打開,發出的聲音讓沉睡的大衛如彈起般醒了過來,差點跌下椅子,他連忙揮動手臂保持平衡。
  進來的是兩名掛著薔薇徽章的上級生男性,而接在他們之後的則是一名熟悉的黑髮少年。
  「朵蘿賽露小姐,妳來得真早。」
  「哎呀,吉克才是,明明離放學還有不少時間的。」
  吉克拉開蕾緹榭兒對面的椅子,將手上的紙堆放下之後就座。
  「您在看什麼書呢?」
  「是關於拉匹斯國的書,有些事情想調查。」
  「原來如此,那麼有找到些什麼嗎?」
  「不,沒發現什麼有用的東西。」
  「這樣啊,畢竟拉匹斯是個滿是謎團的國家呢。」
  跟吉克閒聊一陣子之後,其他三人也陸陸續續來到圖書館。回過神來才發現大圖書館裡也有幾個學生,所有人都聚在一起讀書,看來考試前大家的想法都差不多。
  「吉克,今天打算先讀什麼呢?」
  聽見蕾緹榭兒這麼問,吉克將手放在自己帶來的紙堆上。
  「我認為專注在不擅長的科目上比較好,所以想先幫大家做個小考。我從房間裡帶來了考古題,現在就發給大家。」
  考古題一組總共有六份,吉克將之發給了米蘭妲蕾特、席爾梅斯與蕾緹榭兒,而留在他手上的那張紙應該就是答案吧。
  同時,因為算是在調查讀書會參加成員的學力,因此負責指導且成績優秀的吉克與維洛妮卡無需參加。
  「……」
  蕾緹榭兒依序看著六張考卷,苦惱著該如何是好。問題數量並不多,魔法學、數學跟歷史學的題目她都輕鬆搞定了,尤其魔法學的問題過於簡單,甚至讓人覺得掃興。
  但蕾緹榭兒腦中完全沒有其他科目的答案。她決定無論如何先寫點東西,便將腦中想到的詞彙隨興地填了上去。
  小考的時限為兩小時,一科的題目為二十題左右,所以很快就結束了。由吉克與維洛妮卡回收答案卷並一同計算分數,順帶一提,滿分是一百分。
  「呀啊!?數學0分!?」
  「我、我覺得席爾梅斯同學,必須努力補強數學,跟地理才行。」
  「咿咿咿!我不要!!」
  「魔法學的分數比想像中來得高……是多虧朵蘿賽露小姐的訓練嗎?」
  相較於對自己的分數感到吃驚的席爾梅斯,看著自己答案卷的米蘭妲蕾特似乎稍微鬆了口氣。
  「那麼,關於朵蘿賽露小姐的分數……」
  吉克將答案卷還給蕾緹榭兒,露出一副不知該如何形容的微妙笑容。難道是成績很差嗎?蕾緹榭兒確認起自己的分數。
  「……」
  於是自己也變得不知該作何反應。六科之中,數學只錯了一題,而歷史學及魔法學則是無庸置疑的滿分。但是在另一方面,其他三科的分數則慘不忍睹,雖然不至於拿零分,可沒有一科的分數超過三十。
  她早已隱約預料到結果會是這樣了。畢竟教養學是靠直覺隨便猜的;語文學也搞不懂在閱讀什麼;而地理則是除了地名與山脈名等固有名詞以外都一竅不通。
  「……這個,視科目而定,朵蘿賽露小姐也需要努力呢。」
  「似乎是這樣沒錯呢……」
  一邊盯著自己分數七零八落的答案卷,蕾緹榭兒發自內心地覺得這名為考試的例行公事很麻煩。

  在那之後,蕾緹榭兒等五個人每天放學後都會集合在大圖書館開讀書會。
  「朵蘿賽露小姐,您第三題寫錯了。那題的地形測定法弄錯了,所以並不正確。」
  「嗯……實在是記不住……」
  蕾緹榭兒瞪著地理學的命題呢喃道。正在準備考試科目的她,碰到了一個巨大的瓶頸,那就是「興趣的有無」。
  蕾緹榭兒在面對感興趣的事物時能夠十分投入,不過相對地,在碰到沒興趣的事物時,無論多努力都無法吸收知識。她並不討厭地理,也樂於背誦山脈或地方的名稱,但除此之外的東西完全記不住。為何地形的測量方式會分成這麼多種呢?實在難以理解。
  「拿這種東西當科目有意義嗎?所謂的教養學,只要遵守禮節不就行了嗎?」
  「一旦講這個就完蛋了啦……」
  在六個科目中,蕾緹榭兒尤其不擅長面對教養學。像是使用餐具等用餐禮儀的一連串動作該如何稱呼,或是男性邀請女性共舞叫做什麼,淨是學些就學識而言不具意義的詞彙。
  如果說這是貴族的嗜好,那麼只要能夠實際做出這些行為舉止應該就行了,卻還刻意用這種艱澀的詞彙來加以稱呼,這種紙上知識究竟有什麼必要性?
  (現在的貴族流行使用這些奇怪的詞彙嗎?還是覺得使用這類詞彙很帥氣呢……)
  話雖如此,由於教養學是考試科目,不得不接受測試,也因此蕾緹榭兒為了這個一點也不喜歡的科目,想方設法地反覆想找出任何能夠對它感興趣的手段。真是的,所謂的考試為什麼這麼麻煩啊?
  奮鬥不斷持續,從讀書會開始大約過了一個禮拜後的某一天,除了一個人以外,今天魔法同好會的成員也聚集在大圖書館。雖然明天開始就是週末,但過完之後離考試就只剩五天了。
  「……咦?奇怪,吉克同學好慢喔。」
  維洛妮卡看著蕾緹榭兒對面的空位,似乎很擔心地說。那是吉克平時坐的位置,蕾緹榭兒也朝大圖書館出入口看了一眼。吉克會遲到的確很稀奇。
  「說的也是,我去找找看。」
  簡短地向三人報備後,蕾緹榭兒離開了大圖書館。今天吃午餐的時候,吉克曾說過自己不會回研究室,所以現在他應該在本館或別館的某個地方。於是打算進行地毯式搜索的蕾緹榭兒從大圖書館所在的別館開始找了起來。
  話是這麼說,別館大多是老師研究室與倉庫等如果沒有要事不會主動前往的房間,即使仔細找遍每層樓,依然沒發現吉克的身影。
  接著出發前往本館,同時也不忘確認了位於別館往本館途中的鐘塔機械室後,蕾緹榭兒才進入本館。從一樓的教室為起點,依照資料室、美術室及音樂室的順序開始找起。
  「哎呀,沒想到小吉克竟然會四重織這種高難度的編織方式,嚇了我一跳呢!」
  「因為我很習慣織東西了,而且就算說會,還是有很多不夠熟練的地方。」
  蕾緹榭兒原先打算直接穿過走廊,但很快就因為一旁門內傳出的交談聲停下腳步。往貼在教室前的門牌一看,上面寫著「美術室」幾個字。
  輕輕推開房門,原本就在房間裡的吉克與巴烏利歐一同朝蕾緹榭兒看了過來。吉克的視線中似乎隱藏著強烈的求助感,是錯覺嗎?
  「哎呀,這不是朵蘿賽露小姐嗎?有何貴幹?」
  「因為聽到了說話聲,你們在聊什麼呢?」
  打從蕾緹榭兒走進房間開始,吉克就一副欲言又止似地看著她,不過他依然好好地回答了蕾緹榭兒的問題。
  「是關於織布的方法,跟使用機器的編織方法不同,手工編織分為許多種類。」
  「那麼剛剛聽到的四重織也是……?」
  「是的,據說是手工編織中最困難的技術。」
  「哦……」
  對編織技術一無所知的蕾緹榭兒一邊回應吉克的話,從中姑且是明白了他擁有熟練的編織技術。見到眼前的狀況,巴烏利歐像是想惡作劇似地眼睛一亮。
  「怎~麼啦?難道朵蘿賽露小姐也發現了編織的美妙之處了嗎?」
  「啊,不是,事情並非如此。」
  「真是的~!真冷淡耶。」
  嘴上說著「稍微配合一下又不會少塊肉」,巴烏利歐雙手抱胸嘟起嘴巴。不過與其說遺憾,看來他似乎很開心。
  「話說回來,老師,我差不多該帶吉克離開了,因為接下來大家約好要一起念書。」
  「哎呀!是這樣嗎?」
  聽她這麼說,巴烏利歐先是拔高音量摀住嘴巴,接著皺起眉頭朝吉克一看。蕾緹榭兒沒有錯過吉克瞬間游移的視線。
  「小吉克真是的,如果有事的話應該先說啊!」
  「抱歉,因為老師好像很開心,我不好意思開口……」
  「討厭啦,小吉克真是個乖孩子!很抱歉把你留下來,快去努力用功吧。」
  朝不斷揮手的巴烏利歐行過禮後,兩人離開了美術室。在前往大圖書館的途中,蕾緹榭兒向吉克開了口。
  「你們聊得挺開心的呢。」
  「只是跟巴烏利歐老師隨便聊幾句,無奈話題遲遲無法結束……雖然他是個好老師啦。」
  「跟他說你有事不就行了嗎?」
  「總覺得不好意思中途打斷他。也因此得跟朵蘿賽露小姐求助,實在很抱歉。」
  「哎呀,我沒放在心上,別在意。」
  當她與吉克一起回到大圖書館,其他三人早已開始讀起書來。
  「抱歉,讓各位久等了。」
  「不,沒關係的。」
  終於全員到齊,本打算跟往常一樣開始讀書會——……
  「我不行了……腦袋快爆炸了……」
  才剛開始沒多久,席爾梅斯便兩眼無神地看著天花板,完全沒了前幾天的幹勁,一副快燃燒殆盡的模樣。由於脖子的重心不穩定,他的腦袋不規則地晃動,頭上看似還冒出了蒸氣。
  坐在隔壁的米蘭妲蕾特也十分憔悴,整張臉貼著桌面,雙手無力地放在桌上。
  「好了,快點起來!兩位必須解決的問題還堆積如山呢!」
  在兩人的右前方,摘掉眼鏡的維洛妮卡正毫不留情地催促著兩人,看來她才是米蘭妲蕾特等人意志消沉的主因吧。
  由於剛舉行讀書會時的簡單測試結果一塌糊塗,從隔天起,維洛妮卡就開始對米蘭妲蕾特與席爾梅斯實施如同地獄般的特訓。為此這幾天他們兩人都在接受維洛妮卡的指導。
  「打從出生以來……我還是第一次這麼認真念書……」
  再這樣下去兩人實在很可憐,蕾緹榭兒拿起放在旁邊的眼鏡,迅速地戴在維洛妮卡臉上。
  戴起眼鏡的瞬間,維洛妮卡忽然當場停滯,接著肩膀像是回過神般一抖,四處東張西望了起來。
  「我、我怎麼……呀啊!席、席爾梅斯同學?米蘭妲蕾特小姐?你、你你你們沒事吧!?」
  維洛妮卡戴起眼鏡之後便恢復了原本的性格,對此蕾緹榭兒與吉克不禁露出苦笑。維洛妮卡一旦拿下眼鏡,竟然會一反她平時的懦弱性格,變成難以想像的魔鬼斯巴達教官,這種事又有誰能料想得到?
  雖然她擅自認定可能是維洛妮卡的眼睛不好,一拿掉眼鏡可能就會把大家都誤認為南瓜之類的,不過事實上又怎麼樣呢?
  「維洛妮卡小姐,拜託妳,讓我小睡一下吧……」
  「不、不行啦,才、才剛開始沒多久不是嗎!」
  「在等吉克同學他們的時候,就在接受斯巴達教育了,我已經不行了……」
  「咦、咦咦咦……」
  見到趴倒在桌上,就這麼一動也不動的席爾梅斯,維洛妮卡不知該如何是好地慌了起來。



  「吶,我有個提議。」
  見蕾緹榭兒開了口,頓時除了趴在桌上的席爾梅斯以外,所有人都朝她看了過去。
  「老是泡在書堆中也是會累的,要不要轉換心情,找個時間大家一起去逛街怎麼樣?」
  對蕾緹榭兒來說,最近老是在念沒興趣的科目,頭也差不多開始痛了。正好蕾緹榭兒對城鎮有興趣,也包含讓腦袋清醒一下的意圖,才提出了逛街的意見。
  「我……我贊成!偶爾放鬆一下也是必須的!」
  「我也想去逛街!當、當然結束後還是得繼續念書啦……」
  對「轉換心情」這個詞彙有了反應,席爾梅斯與米蘭妲蕾特延續了逛街的話題。蕾緹榭兒相信各方面都筋疲力盡的他們兩個肯定會贊成這個提議。
  「的確,適當的休息是必要的呢。」
  「說得、也是。我也,想去逛街……!」
  蕾緹榭兒一行人約好在期末考前的最後一個週末要一起去逛街遊玩,而當天就由唯一的平民,同時熟悉街上情形的吉克擔任嚮導。

  ***

  出遊當天,在被妮可精心打扮後,蕾緹榭兒在路維克等人送行下離開了別墅。
  這天蕾緹榭兒的打扮是一件以水藍色的清秀連身裙為基底,披上一件乳白色的短袖上衣,腳上則是一雙茶色的皮靴。即使妮可仍覺得稍嫌不足,可由於是私下出遊,真希望她別搞得這麼華麗。
  時近中午,晴空萬里,是個十分適合出遊的天氣。蕾緹榭兒撥開隨風飄動的頭髮,邁開步伐。集合地點是尼爾溫的南門,雖然用轉移前往也行,卻不想造成行人的騷動,因此決定徒步前往。
  「早安,朵蘿賽露小姐。」
  「兩位早安。抱歉讓你們久等了。」
  「不、不會,只是我們來得早了點而已。」
  當蕾緹榭兒抵達南門,吉克與維洛妮卡早已在集合地點等待。聽見她這麼說,維洛妮卡搖頭擺手地回答,一旁的吉克也像是同意維洛妮卡的說法似地點點頭。
  由於擁有銀髮與異色瞳的「朵蘿賽露」走在路上實在太過顯眼,因此今天蕾緹榭兒頭上戴著樸素的白色寬邊帽。蕾緹榭兒確認起四周,米蘭妲蕾特他們似乎還不見人影。
  「……那、那個,他們好像來了。」
  等了一陣子之後,維洛妮卡指著主要幹道說。只見席爾梅斯與米蘭妲蕾特正從街道人群對面朝這裡跑來。
  「啊!朵蘿賽露小姐他們已經到了!露露,在這裡!」
  「等、等一下啦利夫!」
  對有在練劍的席爾梅斯而言,即使全力奔跑也沒什麼;但追趕在後的米蘭妲蕾特卻顯得上氣不接下氣。
  「沒、沒事吧,米蘭小姐?不用那麼匆忙,我們也不會拋下妳的。」
  「我、我沒事。」
  「因為太期待逛街,我興奮過頭了!」
  輕輕擦掉額頭的汗水,面帶豪爽笑容的席爾梅斯簡直清爽滿分,從他幾乎像能射出光線的燦爛眼神看來,想必非常期待今天的來臨吧。
  「那麼人既然到齊了,就快點出發吧。」
  「嗯,那麼就麻煩你帶路囉,吉克。」
  「好的,交給我吧。」
  回應蕾緹榭兒的吉克臉上同樣浮現開心的笑容,蕾緹榭兒也對逛街一事雀躍不已。等米蘭妲蕾特的呼吸平復後,五人的祕密市區觀光就此展開。
  「喂喂!那邊的人群是在做什麼啊!?」
  雖然開始逛街只過了幾分鐘,席爾梅斯的情緒已經顯得非常亢奮。
  「啊,那個是人偶劇呢。雖然那似乎是給小孩看的,不過也有給成年人看的喔,我也經常前往觀賞。」
  「仁藕苣是什麼,好吃嗎?」
  「那不是食物啦……」
  面對一臉好奇地看著所有事物的席爾梅斯接連不斷提出的問題,吉克雖然露出苦笑,依然詳細回答了所有的問題。
  「真是活蹦亂跳呢。」
  蕾緹榭兒以難以言喻的表情看著席爾梅斯的模樣。她現在正跟米蘭妲蕾特一起看著店鋪的商品櫥窗,看來這是間販賣生活用品的店。
  「利夫至今都專心在劍術上,幾乎沒逛過街,這也沒辦法。真是,像個小孩子似的……」
  一旁的米蘭妲蕾特也露出苦笑。不過就連這麼說著的米蘭妲蕾特,剛才也熱心地觀賞著陳列在商品櫥窗內的生活用品。
  「哎呀,米蘭小姐不也挺享受的嗎?」
  「那、那是當然的啊,因為我也幾乎沒逛過街……啊,那個攤販是什麼呢?」
  見到米蘭妲蕾特為了掩飾害羞移開視線,卻瞬間被眼前食物攤販挑起興趣的模樣,蕾緹榭兒不禁噴笑了出來,只好連忙作出解釋。
  「那是幸運草三明治的攤販呢。」
  「幸運草三明治?」
  「是的,那是一種造型如同幸運草的三明治,特色是能夠自由搭配內餡,根據餡料的份量來調整價格。」
  「哦,真有趣的食物呢……」
  「這也很受街上人們的歡迎喔,可是如果不小心點的話——……」
  「感覺很好吃耶……我去買來試試看!」
  不等吉克把話說完,米蘭妲蕾特就迅速奔向攤位,席爾梅斯也跟著跑了過去。維洛妮卡慌慌張張地來回看著米蘭妲蕾特與蕾緹榭兒兩邊,最後或許是敗給了好奇心,只見她一邊注意著蕾緹榭兒這裡,一邊朝攤位走了過去。
  「……我們也追過去吧。」
  「……說的也是。」
  蕾緹榭兒追著三人前往攤位,發現米蘭妲蕾特等人已經開始挑選三明治的各種餡料。餡料的種類似乎非常豐富,從肉、蔬菜等一般食材,到水果或冰淇淋等甜點等都有。
  米蘭妲蕾特選了甜食,席爾梅斯只挑出自己喜歡的食物,從一邊開始逐一夾了進去;另一方面,維洛妮卡或許是被大量的食材種類給迷惑,似乎還沒選擇任何東西。選餡料也能凸顯出個性呢,蕾緹榭兒對此莫名地感到佩服。
  因為機會難得,蕾緹榭兒也決定購買。話雖如此,由於內餡種類過多,不知該如何挑選的緣故,她決定不冒險,老實地選擇跟吉克相同的餡料。也就是生菜、培根加上起司跟雞蛋的標準組合。
  「哎呀?維洛妮卡小姐,這個是……」
  「呃,這個,那個……因為實在是決定不了。」
  維洛妮卡手中拿著沒有任何內餡的三明治。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蕾緹榭兒臉上浮現曖昧的笑容。
  找張最近的長椅就坐後,米蘭妲蕾特迅速地享用起自己的三明治,但隨即停下動作,接著慢慢一邊咀嚼,同時凝視著自己的三明治。
  「米蘭小姐,怎麼了?」
  「……總覺得味道很詭異。」
  米蘭妲蕾特的三明治相當飽滿,該不會是把攤位上所有的甜食內餡全部加進去了?光是想像就覺得很詭異。
  「……只是如果不小心點的話,味道會變得很奇怪,所以要慎重選擇食材。」
  吉克皺著眉頭,把剛剛來不及講完的話語後續講了出來。
  「吉克同學,這種話請早點說啦……」
  「剛剛話說之完前就衝向攤位的人不是米蘭小姐嗎?」
  「……」
  米蘭妲蕾特扭扭捏捏地想要反駁,卻被蕾緹榭兒用正論回擊,只能羞恥地低下頭去了。
  「我的三明治分妳一半怎麼樣?」
  「不用,沒關係。雖然有點詭異,但意外地還不錯,該怎麼說……是很奇妙的味道。」
  米蘭妲蕾特搖搖頭,慢慢地享用起自己的三明治。雖然很難從外觀想像它的味道,但她本人似乎還挺滿意的。話說回來她是甜食派呢,蕾緹榭兒看著米蘭妲蕾特的模樣,忽然想起了這件事。
  「維洛妮卡小姐,妳只吃麵包嗎?」
  「嗯、嗯,不過,就算只有麵包,也意外地,挺美味的……」
  「我反而覺得是席爾梅斯同學塞太多了……」
  「咦咦咦?很好吃耶?」
  席爾梅斯那塞滿各式肉類的三明治體積比米蘭妲蕾特的更加龐大,肉汁甚至沾滿了包裝紙,光看就讓人沒了食欲。
  吃完三明治後,眾人一邊購物一邊漫步在街上,此時蕾緹榭兒發現了一棟前面聚集了不少人的大型建築物。
  「那裡是?」
  「那是王立路妮絲劇院,因為今天預定要演出以小孩為客群的戲劇,所以才會有那麼多人像那樣帶著小孩造訪。」
  「戲劇!?是怎樣的戲劇呢?很有趣嗎?」
  「以小孩為客群……不過好像很有趣耶!去看看吧?」
  在米蘭妲蕾特與席爾梅斯的希望下,五人突然決定前往觀劇。千年前也存在名為戲劇的娛樂,不過出於對現今戲劇的好奇,蕾緹榭兒並未開口反對。
  上演的作品名叫「見習魔法師米露與雷格」。正如其名,是一部見習魔法師少女米露與少年雷格使用魔法,一邊擊退邪惡敵人一邊成長的故事。劇中當然沒有實際使用魔法,但演出效果卻像真的一樣,相當驚人。
  雖然蕾緹榭兒不時會在內心發出「魔法才不會產生那麼誇張的效果」的吐槽,但她仍然愉快地看完了整部戲。與千年前不同,舞台裝飾跟小道具也變得豐富許多,觀賞起來十分有趣。
  「走了蠻久的呢。」
  「也是,正好這附近有間不錯的喫茶店,去那裡休息一下吧。」
  道路上擠滿了人,蕾緹榭兒與吉克穿過人群間的縫隙,總算來到了目標的喫茶店前。跟著吉克的腳步,蕾緹榭兒也走進店內,店員見狀很快地走了過來,引領眾人就坐。
  一行人就座後,重新環顧四周。這是間裝潢時尚且典雅的小巧店面,大門對面放著大型的商品櫥窗,看來似乎是同時經營甜點與喫茶店。
  「歡迎光臨!請問想來點什麼呢?」
  入座之後,店員便迅速地拿著筆跟紙條來幫忙點餐。
  「請從菜單上挑選想吃的東西吧。」
  吉克一邊說著,一邊將放在桌緣的菜單遞了過來。菜單上有許多點心的圖片與名稱,無論哪一項看起來都很美味。本來想著既然會猶豫,不如乾脆全部買下來好了,但還想預留購買其他商品的金錢,這裡就努力忍了下來。
  米蘭妲蕾特起初很猶豫該選什麼,蕾緹榭兒則是熟練地直接地點了「當季特色司康餅套餐」。由於前世經常偷偷跑去城下的餐廳,因此她很習慣點餐。
  「那麼,餐點一共是三份當季特色司康餅套餐,去邊方蛋糕一份,以及特大花式瑪德蓮蛋糕一份,套餐的紅茶不需要添加任何東西是嗎?請各位稍待!」
  結束點餐後,店員便快步往店內深處走去。順帶一提,方蛋糕是席爾梅斯的,而米蘭妲蕾特點的則是特大花式瑪德蓮蛋糕。
  「那麼,我稍微離開一下!」
  席爾梅斯說完後,便起身朝商品櫥窗的對面跑了過去,大概是去上廁所吧。
  「不過還真是新奇。因為我家很窮,所以擅自認為一定很快就能習慣平民生活,卻完全沒那回事呢。」
  「說得也是,畢竟一旦擁有貴族身分,就很難了解平民的生活情形。」
  「不過,很有趣呢。」
  維洛妮卡面帶微笑地喝著被領到座位時附上的水。
  「讓各位久等了,請問哪幾位是當季特色司康餅套餐的客人?」
  「啊,是這裡的三位。」
  或許是過了中午尖峰時段,店裡較為空蕩的緣故,過沒多久,點好的甜點就送了上來。
  「好、好大……」
  維洛妮卡半開著嘴,愣愣地緊盯著放在米蘭妲蕾特面前的巨大瑪德蓮蛋糕。據說根據享用的位置不同,味道也不一樣。
  「看起來很好吃吧?我第一眼就決定要點這個了!」
  見米蘭妲蕾特開心地露出笑容,蕾緹榭兒決定不繼續開口吐槽。畢竟她很喜歡甜食,肯定能吃個一乾二淨。
  「那個,這位客人,您打算打包……這裡所有的商品嗎?」
  「是的,麻煩你了。」
  蕾緹榭兒一邊喝著水,一邊隨興地看著位於入口正面的商品櫥窗,此時女性店員有點困擾的聲音傳了過來。由於音量並不大,很快就消失在店裡的喧囂聲中,沒有其他人發現,但她仍然觀察起該處的狀況。
  櫥窗前站著兩名正在和女性店員談論的少女,其中一名少女有著微翹的蜜金色鮑勃短髮,另一名少女則是棕色單馬尾的髮型,她們購買的點心份量十分驚人。
  「還有,這個也請幫我包兩個。嗯?怎麼了?」
  馬尾少女一邊這麼說,一邊彎低身子,將耳朵湊近另一名少女。
  「好好好,那就多買一個吧。」
  雖然能聽見馬尾少女的聲音,但鮑勃短髮少女的說話方式較為含糊,聽不太清楚。
  「真大量的點心呢,究竟打算做什麼呢?」
  「開、開宴會之類的?」
  「喂——露露,我回來囉!」
  兩名少女已採購完畢,正要前往櫃台結帳。同時,席爾梅斯也從櫥窗的對面走了回來。他並未確認四周,便直接朝米蘭妲蕾特的方向跑來。
  「慢著!那樣很危險,先等——」
  「咦?嗚喔!?」
  「哇!」
  朝這裡奔來的席爾梅斯與結完帳打算轉頭離開店裡的馬尾少女撞在一起,兩人都因為這股衝擊坐倒在地,少女手上那裝有點心的袋子也掉到了地上。
  「對不起!對不起!妳不要緊吧!?」
  「我沒事,該道歉的人是我才對,很抱歉撞到了你。」
  「啊啊啊,我來幫忙撿吧!」
  「非常謝謝你。」
  席爾梅斯連忙撿起掉在地上的袋子遞給馬尾少女。然而就在看到她的瞬間,席爾梅斯頓時瞪大雙眼愣在原地,專注地看著少女的臉龐。
  「……?」
  少女注意到席爾梅斯的視線,眨了眨眼睛,偏過頭去。
  「請問,有什麼事嗎?」
  「咦?啊,沒事!什麼事都沒有!啊哈哈哈哈。」
  面對馬尾少女的問題,席爾梅斯連忙發出奇怪的笑聲強硬地蒙混了過去。是錯覺嗎,自從聽到他似乎頗為開心的笑聲後,蕾緹榭兒覺得對面座位上的褐髮千金四周的溫度降低了十度左右。
  「哈啊,真是太好了……」
  席爾梅斯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回到座位,但即使就座後,他依然看著少女離去的背影。
  「你認識她嗎?」
  「不,只是我單方面知道她而已,我記得她是——……」
  「……」
  席爾梅斯依然凝視著少女們離開的店門口,打算說些什麼,然而一旁的米蘭妲蕾特渾身散發冰冷氛圍,默默地拿起手邊的叉子,從席爾梅斯的盤子裡切下一塊蛋糕拿了過去。
  「哇啊!?露露,妳幹嘛!?」
  他先是來回看著米蘭妲蕾特與自己的盤子,接著才從其他三人困擾的眼神,以及米蘭妲蕾特明顯不愉快的側臉察覺了現狀。
  「露露,妳誤會了!這是有正當的理由……」
  「嗯,沒錯沒錯,我明白,我一點也不在意。」
  「妳明明超在意的吧!就說了對不起嘛!」
  雖然席爾梅斯透過解釋由來等方式,想盡辦法地安撫鬧起彆扭的米蘭妲蕾特,但她的情緒依然沒有好轉。見到這副光景,蕾緹榭兒忍不住笑了出來,坐在一旁的吉克見狀,一臉不可思議地看了過來。
  「沒事,只是覺得很有趣罷了。」
  「啊哈哈,的確如此。」
  離開點心店之後,眾人接著來到一間磚造建築的小店門前。門口的花圃裡種著些許花草,是間外觀老舊,卻能讓人感到內心平靜的店。
  「這裡是?」
  「是我經常來幫忙的店。這是間骨董店,有著不少稀奇骨董,所以也會有貴族收藏家來光顧喔。」
  吉克一邊說明,同時輕輕地推開了店家大門,喀啦喀啦的鈴鐺聲隨即響徹了整間店。
  「嗚啊啊啊啊!」
  一名小男孩的哭聲緊接在鈴聲之後傳了過來,於是一行人在店門口停下腳步,蕾緹榭兒也開始觀察起店內深處的情況。
  一位外表年輕的男性正在店家最深處的櫃台拼命地安慰一名六歲左右的小男孩。男孩蹲在地上,哭喊著「爸爸對不起」這般道著歉,正哭個不停。
  「店長,午安。」
  「喔,是吉克啊,歡迎光臨。」
  「發生了什麼事嗎?」
  男孩發現吉克後,立即跑到他腳邊,抱住他的腿。見吉克一邊摸著男孩的頭,一邊有些擔心地詢問,被稱作店長的男性有點尷尬地搔了搔頭。
  「沒什麼,只不過是我家孩子不小心弄壞了放在櫃檯的時鐘……」
  「您說的時鐘,是指店長家代代珍惜著的那個時鐘嗎?」
  「沒錯,所以這孩子似乎覺得必須負責……」
  跟著吉克來到店裡深處的蕾緹榭兒朝櫃檯上瞥了一眼。
  那裡放著一個用深色木材製成的時鐘。體積為雙手能剛好拿起的便攜式大小,從塗裝剝落的情況來看,可以想見年代相當久遠。
  壞掉的本體旁邊放著一些看似零件的物體,好比各種大小尺寸不一的鋸齒狀圓形金屬,以及完全不清楚用途的小型零件。
  「雖然我也很想拿去修理,但若是不再多賺點錢的話會有點困難。況且裂成這樣,修不修得好也是未知數……」
  趁吉克與店長交談的時候,蕾緹榭兒像是要將其鑽出一個洞似地定睛看著壞掉的時鐘。
  不僅學園內有使用時鐘,蕾緹榭兒自己的房間裡也放著時鐘,但仔細想想,自己對其構造一無所知。雖然聽說是透過某種機關來運作的,可是既然沒有使用魔法與魔術,那麼小的箱子究竟如何裝下能夠記錄從早到晚的時間的機關呢?
  「……大姊姊。」
  因為過於專心,蕾緹榭兒差點漏聽了來自腳邊的細微說話聲。她往下一看,發現剛剛的男孩子正泫然欲泣地抬頭看著自己。
  「怎麼了?」
  「人家把爸爸重要的時鐘弄壞了……」
  聽見這位小男孩淚眼盈眶地小聲呢喃,蕾緹榭兒微微睜大了雙眼。
  「大姊姊,要怎麼辦才能把爸爸的時鐘恢復原狀呢?」
  「……」
  見到眼前男孩拼命想替父親分憂的模樣,覺得不捨的蕾緹榭兒忍不住開口。
  「交給我吧,我會把它修好的。」
  「……真的嗎?」
  「嗯。」
  見男孩有些不安地偏過頭去,蕾緹榭兒蹲下身去,摸了摸他的頭,同時試著對時鐘施展魔術。雖然不清楚時鐘的維修方式,不嘗試的話,事情也不會有進展。
  淡淡的光芒將時鐘與旁邊的零件一同包覆,接著等光芒消散後,時鐘已經漂亮地恢復了原狀——但是只有外表。
  (……指針沒有動作。果然不了解時鐘構造的話,是修不好的。)
  男孩從剛剛開始就一臉擔心地抬頭看向這裡。蕾緹榭兒不但想完成他的心願,自己也對時鐘很感興趣。
  (能不能在修理時順便稍微借用一下呢?)
  蕾緹榭兒的視線暫時從時鐘上移開,試著向店長開口道。
  「那個,店長先生。」
  「是,有什麼事嗎?」
  「這個時鐘可以暫時交給我保管嗎?」
  「咦?」
  面對蕾緹榭兒突然的提議,店長有些不知所措地瞪大眼睛看著她。
  「因為這東西對店長您及令郎似乎很重要,我想幫助兩位。」
  「咦,不,可是……」
  「關於錢的事情您不必擔心,我並不打算收取費用。」
  「雖然很感謝您的好意,但實在不想給顧客添麻煩……」
  店長似乎很猶豫,蕾緹榭兒仍不慌不忙地靜待店長的答覆,此時出現了意想不到的幫手。
  「或許構造有所不同,但我也經常修理老家的織布機,因此對機械方面很有自信。畢竟平常老是受您照顧,請務必也讓我幫這個忙。」
  蕾緹榭兒悄悄地朝吉克看了一眼,他也像是注意到視線般看了過來,面帶微笑點點頭。
  「……我明白了,既然吉克都說到這個份上,那就拜託你們了。」
  雖然店長面對這出乎意料的提議顯得有些不安,但在熟客吉克的說服以及金錢的雙重考量下,最後還是同意了。
  於是蕾緹榭兒從店長手上接過時鐘,小心翼翼地抱著它走向門口。
  離開前回頭一看,蕾緹榭兒發現剛才哭泣的男孩正吸著鼻子,一邊朝自己揮著手。這模樣令人感到欣慰,她也面帶微笑地朝他輕輕揮了揮手。
  「沒想到朵蘿賽露小姐會幫忙修理時鐘,我稍微嚇了一跳呢。」
  直到看不見那間店之後,米蘭妲蕾特有些意外地說,蕾緹榭兒則看著手上的時鐘回應。
  「因為丟下不能有困擾的人不管,幫助民眾也是貴族的義務。」
  「好厲害……!不愧是朵蘿賽露小姐!真是帥氣!」
  「總覺得朵蘿賽露小姐其實很溫柔呢。」
  「是這樣嗎?」
  「就是這樣。」
  由於不能弄丟零件,為了防止遺失,蕾緹榭兒便將時鐘收進了亞空間。反正今天會徒步回家,應該沒有問題。
  「太陽差不多快下山了呢。」
  席爾梅斯舉起右手擋在眼前,仰望著開始朝西邊落下的太陽說。
  「大家的門禁沒問題嗎?」
  「我、我跟吉克同學是住宿舍,所以還沒關係。」
  「雖然我跟利夫也還有點時間,但還得準備晚餐,所以大概只能再逛一個地方了吧。」
  聽米蘭妲蕾特這麼說,吉克從口袋拿出一本小冊子翻開,瞥了一眼後說。
  「既然如此,最後就帶大家去我推薦的地方吧。」
  蕾緹榭兒一行人跟著吉克,穿過橫跨亞特利斯河的橋前往北岸。王都尼爾溫被亞特利斯河分為南北兩岸,南邊是平民的生活區域,北邊則是以王城威爾特列斯為首的貴族街道。
  在北岸河畔與亞特利斯河接壤的小山丘上,聳立著一座高大的鐘塔。它即使在王都中大概也是屈指可數的高層建築,光是想抬頭仰望都很費力。吉克筆直地朝鐘塔走了過去。
  「這裡是尼爾威亞納的鐘塔,跟王城的尖塔並列為尼爾溫最高的建築物。」
  聽見這句話,蕾緹榭兒隨即往威爾特列斯城看了過去。經他這麼一說,在威爾特列斯城的中央附近確實豎立著一座高塔。
  即使已接近傍晚,鐘塔前的廣場依然聚集了許多人,能明顯看出這裡是人們休息的場所。通往塔內的大門敞開著,裡面由一座螺旋狀的階梯所構成。
  「原來鐘塔可以自由出入啊。」
  蕾緹榭兒一邊爬著階梯,感慨萬千地思索道。雖然千年前也存在鐘塔,但當時除了整備時間以外,幾乎都禁止出入。
  「是的,無論身分地位,尼爾威亞納的鐘塔是向所有國民開放的。」
  登上階梯時跟幾名下樓的民眾擦身而過,蕾緹榭兒一行人抵達了頂樓的暸望台。暸望台上還有幾個人在,從穿著簡樸的平民,到衣裝華麗似乎頗具身分的人都有。
  「大家,請過來這裡看看吧!」
  吉克手扶欄杆,笑容滿面地指著城鎮的方向。他似乎也相當享受從這裡見到的景色。蕾緹榭兒來到吉克身邊,面對眼前一望無際的景致,倒吸了一口氣。
  「……真是美麗的風景呢。」
  由於高度跟威爾特列斯城最高的尖塔不相上下,暸望台能將尼爾溫的一切一覽無遺。南北各處以統一色彩的屋頂構成的街景稍微染上了夕陽的橘黃色光芒,景致十分美麗。
  「這裡是我最喜歡的地方,每當思考沒有頭緒時,我總是會來到這裡。」
  「那還真不錯,我要不要也試試看呢。」
  「真、真是,厲害……」
  說起這時代的建築物,除了王城之外,最高只有三層。因此他們肯定沒有在這麼高的地方眺望風景的經驗吧。只見席爾梅斯、米蘭妲蕾特與維洛妮卡三人很快就專心欣賞起從鐘塔向外俯瞰的風景。
  「好猛!!露露,妳快看!人竟然變得那麼小耶!」
  「等等、慢著利夫,要是身體太前傾的話會掉下去的——……」
  咚……咚……
  此時,眾人頭上忽然響起巨大的鐘聲。蕾緹榭兒見狀反射性地使用了隔音魔術,其他三人則是迅速摀住耳朵,而吉克似乎早就習以為常,顯得一派輕鬆。
  「嗚喔!?什麼聲音啊!?」
  「是宣告、時間的,鐘聲嗎?」
  「沒錯,畢竟是鐘塔,這座天花板上掛著鐘和文字面盤喔。」
  鐘聲隨風擴散到尼爾溫的各個角落,在底下馬路上漫步的人群也紛紛為了確認時間抬頭仰望鐘塔。
  「太好了……」
  細微的呢喃伴隨著鐘聲從身邊傳來,或許是鬆了口氣,吉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蕾緹榭兒突然想起吉克拿著的小冊子,難不成裡面記錄了要帶自己一行人前往的地點嗎?這麼說來,吉克是住宿生,同時跟自己一樣致力於研究,應該也沒那麼多時間出門逛街,因此大概是為了今天特地事先調查過吧。
  一想到他為了安排今天行程,想方設法地做了各式各樣的準備,蕾緹榭兒就對自己一無所知地將事情全扔給他這件事感到抱歉;另一方面,心中也對他這份無微不至的體貼湧起一股暖意。
  「謝謝你,吉克。」
  「……?妳說了什麼嗎?」
  「不,沒有。」
  蕾緹榭兒輕輕地搖搖頭,一邊著眺望染上夕陽色彩的尼爾溫街景。宣告時刻的鐘聲包覆了她的話語,仍不斷地在頭上發出聲響。

  ***

  跟朋友出遊後的隔天,前往餐廳用完午餐後,蕾緹榭兒便與吉克一同造訪大圖書館。當然是為了修理時鐘。
  「午安,大衛先生。」
  「歡迎歡迎,來得真早呢,妳要的書我已經準備好囉。」
  大衛用他那小小的手指著櫃檯旁的桌子。上面堆放著許多書,全都是蕾緹榭兒事先請他協助尋找的書。
  「總之我先把書拿到那邊的桌子上。」
  「明白了,等準備好工具後,我也來幫忙。」
  將保管在亞空間裡的時鐘放在附近的桌子上後,蕾緹榭兒迅速地搬運起準備好的書。由於使用了亞空間,今天她是搭乘馬車前往學校的。
  每當發生問題都得在兩張桌子間往返拿書的話,實在沒完沒了。託途中吉克也開始幫忙的福,書本搬運比預料更快地結束了。蕾緹榭兒回到座位上,朝放在對面座位的箱子看了過去。
  箱子上的蓋子微微敞開,蕾緹榭兒將臉湊了過去。縫隙中可以窺見她所不了解的工具們,於是她打開箱子,將放在最上面的工具拿了起來。
  「總覺得……有很多各式各樣的工具呢。」
  「嗯,雖然都是來王都之前從老家帶來的,我想裡面或許有能夠在修理時鐘的時候派上用場的東西。」
  吉克拿著最後的幾本書,面帶微笑地走了回來。說起來他似乎在骨董店說過,自己經常修理織布機等東西呢。
  「吉克對時鐘的構造很了解嗎?」
  「不,雖然曾自己研究過,依舊不太……」
  「那麼先從關於時鐘構造的書看起比較好吧?我去找找看。」
  蕾緹榭兒這麼說完便推倒桌上的書山開始翻找起來。書本數量不少,但花的時間並不多。
  「姑且先找出了三本,這樣足夠嗎?」
  「大概夠了,但無法確定零件是否充足……」
  「只能祈禱沒有缺失了。」
  蕾緹榭兒將自書堆中找到的書放到中間,回到吉克對面的座位上就坐,開始摸索如何修理時鐘。
  「這個是放這裡嗎?」
  「在那之前應該先裝這個齒輪吧?」
  「咦?可是嵌不上去耶,這個齒輪真的是對的嗎?」
  「嗯……是弄錯了嗎?」
  修到一半,蕾緹榭兒也將前來關心情況的大衛捲了進來。
  「大衛先生,這裡的零件似乎沒辦法嵌上去耶?」
  「呣嗯,這是因為裝嵌的順序錯了,首先得把這個齒輪裝上去,要訣是先從大的開始裝。」
  「啊,真的耶……!那麼這個圓盤該怎麼裝呢?」
  「會不會是這裡?我認為應該是在那個鋸齒狀零件的旁邊。」
  由於兩人都是第一次修理時鐘,因此遇到了不少難題,但也多虧了偶爾前來觀望的大衛提供建議,修理正一步步地順利進行著。
  「接著再把這個裝上去……完成了!」
  明明是接近中午開工的,可即將完成時,天空卻已染成橙色。吉克將最後的零件裝上,臉上一副如釋重負的表情,愉快地露出笑容,蕾緹榭兒也因為修理暫時告一段落而鬆了口氣。
  「難不成吉克你其實修過時鐘?」
  「不,這是第一次。不過部分構造與織布機有些相似,雖然困難,但學到了不少。」
  吉克將時鐘舉了起來,確認起是否還有尚未修好的部分。
  「接著只要轉動發條應該就會動了,希望是真的修好了……」
  「發條可以讓我來轉嗎?」
  「當然可以。」
  吉克爽快地將時鐘遞了過去。蕾緹榭兒小心翼翼地接過漂亮地修回原貌的時鐘,轉起了位於時鐘背面的發條。
  發條發出「喀嘰」的獨特聲音不斷轉動,轉了幾次之後,原本靜止於面盤上的指針有了動作,如同從睡夢中醒來般喀噠喀噠地動了起來。
  「……!」
  還來不及對時鐘的動作感到感動,蕾緹榭兒的腦中忽然閃過了某幅光景。

  閃光中瞥見的光景,似乎是某處房間。天空零散地飄著宛如迷霧般的雲朵,光線正從浮雲間的縫隙描繪出軌跡。
  而在年幼的朵蘿賽露面前的,是個正想盡辦法,打算修理體積約掌心大懷錶的少年背影。少年四周還散落著木製玩具、工具以及設計圖。
  『嗯,這邊就這樣做……完成了!這樣大概就會動了!』
  眼前有著暗金色頭髮的少年語氣顯得很興奮,一臉得意地舉起手上的懷錶。蕾緹榭兒恢復了意識,視野也變得清晰。不過無法自由行動,也無法開口。她目前只是作為一位觀眾,在名為「朵蘿賽露」的人物體內看著眼前的光景罷了。
  『真的?已經修好了嗎?』



  年幼的朵蘿賽露語帶不安地說。面對無視自己意識發出的說話聲,蕾緹榭兒才注意到眼前的光景是朵蘿賽露的記憶。
  『嗯!我確認好幾次了,妳看,指針有在動吧?』
  回過頭這麼說的少年有著如同藍天般的水藍色眼眸,從他眼中映出的朵蘿賽露正開心地雙眼發亮。
  砰!
  就在這時,房裡響起一道劇烈聲響,蕾緹榭兒也因此嚇了一跳。
  『小朵蘿賽!』
  大門伴隨巨響猛然打開,輕柔的少女嗓音自背後傳來。對聲音有所反應,蕾緹榭兒的視線回頭一看。
  『————!』
  見到進入房裡的人物,年幼的朵蘿賽露說出了某句話,但蕾緹榭兒卻無法聽清楚。明明是從自己,正確來說是從年幼的朵蘿賽露口中說出的話,卻宛如被某種東西遮蓋住般含糊不清。
  當朵蘿賽露正準備踏出腳步的瞬間,原本埋沒在雲層中,僅微微探出頭來的正午太陽光在房間窗戶反射下,發出了更加強烈的光芒。
  夢裡的景色逐漸被耀眼的光芒所覆蓋。在回首觀望的蕾緹榭兒眼中,彷彿見到了一名有著如同火焰燃燒般鮮豔紅髮的年幼少女,正朝自己露出天真爛漫的笑容。

  「——!——小姐!朵蘿賽露小姐!」
  這不斷強烈呼喚「朵蘿賽露」的聲音,迅速地將蕾緹榭兒的意識拉回現實。眼前的吉克正以一副既擔心又焦慮的表情觀察著她的情況。
  「怎麼了?是身體不適嗎?」
  見到蕾緹榭兒的身體忽然一傾,吉克連忙踢開椅子站了起來,雙手扶住她的肩膀。在吉克的幫助下,蕾緹榭兒一邊撐起身子,一邊靜靜地搖搖頭。
  「我不要緊,只是有點頭暈而已。」
  「真的沒事嗎?躺下休息會不會比較好……」
  「不,不需要這麼做,請不必擔心。」
  雖然吉克的表情依然顯得很擔心,但他尊重了蕾緹榭兒的說法。蕾緹榭兒暫時閉上眼睛平復內心,在平靜下來後,她緩緩地睜開雙眼。
  「頭已經不暈了嗎?」
  「嗯,已經沒事了。」
  蕾緹榭兒重新坐回椅子上,隨即指著發出滴答聲響的時鐘。
  「既然時鐘已經修好了,待會就拿去還吧?」
  「說得也是,就算繼續留著也沒有好處,一起去吧。」
  吉克說完,便開始收拾起修理時使用的工具。蕾緹榭兒也將攤放在桌上的書本放回原位。
  一切都收拾好後,她與吉克兩人為了前往那間骨董店而離開學園。在吉克的帶路下大約走了十分鐘,蕾緹榭兒便抵達了骨董店。
  「午安。」
  店裡想當然爾跟昨天沒有任何區別。櫃檯沒有任何人,不過,伴隨著從店內深處傳來的應門聲,店長慌慌張張地走了出來。
  「歡迎光臨……啊,是吉克啊!而且昨天的客人也在。」
  店長驚訝地瞪大雙眼看著蕾緹榭兒等人,而蕾緹榭兒則將手上的時鐘遞了過去。
  「時鐘已經修好了,這就拿來還給您。」
  「咦!已經好了!? 」
  店長像是無法相信蕾緹榭兒的話語般死命盯著時鐘看。見指針指著正確的時間之後,臉上隨即鬆了口氣露出笑容,珍惜不已地接過了時鐘。
  「沒想到竟然能這麼快修好……非常感謝兩位,我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報答才好。」
  「這些話請您對吉克說吧,修理的人是他。」
  「謝謝你,吉克,實在幫大忙了。」
  「不,這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而是託了許多人的福。」
  當店長與吉克交談時,蕾緹榭兒忽然發現某人窺探的視線。店長家的小男孩正從櫃檯深處的牆邊探出頭來,一臉不安地看著這裡。
  「爸爸,時鐘,修好了……?」
  「嗯,修好了,你看,指針有在動吧?」
  店長跟男孩對上視線,面帶微笑地將時鐘放在他面前。在排列著數字的圓形面盤上,兩根指針正標示著正確的時間。
  「……!真的耶!吉克哥哥!大姊姊!謝謝你們!」
  男孩頓時眼睛一亮,跑到蕾緹榭兒的腳邊。蕾緹榭兒有點不知所措,吉克則是面帶微笑地跟他對上視線。
  「不必客氣,這次要好好珍惜喔。」
  「嗯!我一定會珍惜的!」
  吉克摸了摸男孩的頭,語氣溫柔地說。男孩也笑容滿面地用力點了點頭,接著用一臉有話想說的表情仰起頭看著蕾緹榭兒。
  「怎麼了?」
  「那個啊,大姊姊,這個是回禮!」
  男孩說完後,將一個剛好能雙手拿起的盒子遞了過來。
  「這個是?」
  「是音樂盒!就送給大姊姊了!」
  在調查時鐘時,蕾緹榭兒曾在書上看過一種構造相同,名為音樂盒的機器。印象中是一種會自動撥放音樂的物體。
  「這孩子說過,要是能修好時鐘,就要把這個音樂盒當作回禮。如果您願意的話,就請收下它吧。」
  店長抱著兒子的肩膀說,男孩也以一副帶著期待與不安的眼神看了過來。儘管有些猶豫,蕾緹榭兒依然從男孩手中接過了音樂盒。
  「謝謝你,我會珍惜的。非常可愛,真的很棒呢。」
  「嘿嘿嘿。」
  聽見蕾緹榭兒道謝,男孩頓時神采飛揚地露出燦爛的笑容。
  「如果有時間的話,隨時歡迎你們過來。」
  「非常感謝您。」
  店長向兩人點頭致意,男孩則在他腳邊蹦蹦跳跳地揮著雙手。
  「大哥哥!大姊姊!再見!」
  「嗯,拜拜。」
  朝開心地揮著手的店長與其公子揮了揮手,蕾緹榭兒與吉克離開了骨董店。夕陽逐漸沉進地平線彼端,馬路上到處都是急著回家的人群。
  「已經這個時間了呢……」
  「轉眼間就過去了呢。時間已經晚了,我送妳一程吧。」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蕾緹榭兒同意了吉克的提議,兩人一同朝傍晚的街道邁開步伐。黃昏時分的忙碌喧囂不斷流洩在兩人之間。
  「吉克為什麼這麼擅長機械呢?」
  走在人煙稀少的馬路上,蕾緹榭兒突然在意起這件事,向身旁的吉克問道。
  「因為我老家是養羊的牧場,所以過去經常接觸紡織車等跟編織品相關的東西。」
  「是這樣啊,具體而言有那些東西呢?」
  「我想想……最有名的果然還是織布機吧。一旦使用織布機,工作效率就會上升,總是受到它不少幫助。嗯,雖然我比較喜歡用手織就是了。」
  吉克雙手做出織布般的動作。過去他在美術室與巴烏利歐聊天的時候,似乎也聊過毛織品的品種之類的話題。
  「之前你好像提過自己喜歡毛織品吧。」
  「是的,那是我從小時候開始的一大樂趣,很有趣喔。」
  「如果有機會,可以跟你請教嗎?」
  「當然沒問題。」
  吉克看著緩緩西沉的夕陽,彷彿想起幼年回憶般溫和地瞇起眼睛。
  「話說回來,時鐘的構造還真有趣,總覺得能應用在許多地方,我想要多了解一點呢。」
  「……吉克打算嘗試什麼嗎?」
  「是的,我想改造織布機。雖然現在是手動的,但如果能利用其他動力運作,我想故鄉的人們應該也會輕鬆一點。」
  聊起老家跟織物話題時,吉克的側臉顯得閃閃發光,看起來非常開心。他肯定很喜歡織物跟故鄉吧。那模樣令人感到溫馨,蕾緹榭兒也流露出了些許笑容。
  蕾緹榭兒就這樣一邊和吉克閒聊,一邊觀望著街道的景觀。初次漫步的王都街道上充滿未知事物,喚醒了蕾緹榭兒所不知的記憶。
  (總有一天,我也能像這樣談論過去嗎……)
  畢竟無法將不應擁有的[過去(前世)]全盤托出,毫無記憶的[過去(今世)]也無從談論。吉克那正開心闡述著自己回憶的側臉,對蕾緹榭兒來說稍微有點耀眼。

  ***

  「我回來了。」
  「啊,大小姐!歡迎回來。」
  回到郊外的屋子時,妮可正專注地閱讀著某張紙條。對蕾緹榭兒的聲音有所反應而前往迎接的她身上穿著圍裙,接下來大概是打算去準備晚餐吧。
  「現在正要去做晚餐,請您稍待。」
  「明白了,那麼我就先回房間一趟吧。」
  妮可做出富有活力的回應後前往廚房,蕾緹榭兒則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隨興地換了件洋裝後,蕾緹榭兒隨即撲上早已打點好的床滾來滾去,並將從男孩那裡收到的音樂盒放到了床頭櫃上。
  音樂盒的側面附著小型的發條,蕾緹榭兒將音樂盒的蓋子打開,轉動發條。
  隔了一會兒,音樂盒開始發出如同鈴聲般的清澈旋律。簡樸纖細的音色彷彿溶進了蕾緹榭兒耳中,她望向窗外。
  被月光照耀著的庭院散發出淡淡的銀色光芒,與音樂盒悠閒平穩的曲調相輔相成,光是聽著就能平撫情緒。雖然應該是初次聆聽,但總有種懷念的感覺讓胸口變得溫暖。
  一陣子後,音色像是被小木盒吸進去一般靜靜地停了下來。由於還想繼續聽,蕾緹榭兒再度轉起發條,此時門口正好傳來輕輕的敲門聲。
  「失禮了,大小姐。」
  「哎呀,是路維克啊。」
  打開房門的路維克聽見在房間內響起的美妙旋律後,先是略略瞠大了眼,很快便開心地露出笑容。
  「真美妙的曲子呢,這是從哪裡得到的呢?」
  「這是人家送的。」
  蕾緹榭兒將跟朋友一起修理時鐘的事情經過告訴了路維克。
  「真是令人懷念,記得大小姐您從小就很喜歡音樂盒呢。」
  「……嗯,是啊。」
  「以前我經常跟大小姐一同聆聽呢。雖然當時的音樂盒已經全部被處理掉了,但這種感覺就像回到了過去一樣呢。」
  「……」
  見路維克一臉懷念、面帶微笑地這麼說,蕾緹榭兒只是不發一語地露出曖昧的微笑。自己那空蕩蕩的記憶,沒來由地令她感到焦慮。


本帖最后由 小林朱音 于 2020-5-27 22:02 编辑


六章 西邊的精靈王們


  自從修理完時鐘後過了一個禮拜,這天,路克雷茲亞學園的大廳充滿了比平時還要多的學生,蕾緹榭兒見狀皺起了眉頭。學生們大多聚集在東側的牆邊,是有什麼活動嗎?
  「啊,朵蘿賽露小姐,早安。」
  「早安,師傅!」
  由於只有一個人會用「師傅」稱呼自己,蕾緹榭兒一派輕鬆地回過頭去,見到了有些緊張的米蘭妲蕾特,以及席爾梅斯似乎很開心的身影。
  「早安,席爾梅斯同學,你一大早就很開心呢。」
  「那是當然的!因為今天會發表期末考的結果啊!」
  見席爾梅斯氣喘如牛、幹勁十足的模樣,蕾緹榭兒再次仔細觀察起東側的牆壁,發現雖然稍微被學生的頭遮住了,但公佈欄上確實張貼著某種大張的紙。
  「哎呀,是這樣啊?」
  「沒錯,因為這次我非常拼命,所以很期待看到結果!」
  「……我反而有點擔心呢。」
  「不不不,露露,想法正面一點啦!都那麼努力了,肯定會有辦法的!」
  席爾梅斯如此鼓勵著顯得不安的米蘭妲蕾特。儘管會覺得他是否是刻意做出這種舉動的,可由於席爾梅斯意外單純……失禮了,意外純真的緣故,所以肯定是真心這麼想的吧。受到他臉上清爽笑容的影響,米蘭妲蕾特也有了笑意。
  「那就趁現在去看一下吧,如果人變多會很擁擠的。」
  「說的也是,我也該……面對現實了!」
  雖然內心覺得不用對公布成績的事這麼幹勁滿滿,不過蕾緹榭兒的視線也轉移到了公佈欄上。
  成績分為筆試跟實技測驗,以及兩者分數相加的總和分數。分數由高到低進行排列,平均分數一半以下似乎就是不及格,下方畫出了一條紅色的分隔線。
  「……啊!有了!我及格了!」
  米蘭妲蕾特在名次表上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忍不住提高了音量,隨即慌張地向周遭的人點頭致歉。
  「席爾梅斯同學的狀況呢?」
  「哼哼……聽到可別嚇一跳喔?」
  席爾梅斯閉上眼睛、雙手抱胸,無畏地露出笑容,以為他名次相當不錯的蕾緹榭兒靜靜地等著接下來的話語。
  「沒想到,是在分隔線上方的第五個!」
  「……真是太好了呢。」
  聽席爾梅斯一臉得意地如此宣言,蕾緹榭兒不禁感到脫力。雖然換句話說就是在不及格的邊緣,但這是討厭念書的席爾梅斯透過自己的努力所奪下的及格,所以他才會這麼高興吧。
  「朵蘿賽露小姐,您已經來了啊。」
  而蕾緹榭兒的名字則是處在挺顯眼的位置。此時吉克從正凝視著名次表的蕾緹榭兒身後向她搭了話。
  「嗯,現在正在尋找自己的名字。」
  蕾緹榭兒,也就是朵蘿賽露的名字位在筆試成績的第四名。在大約有兩百人的初級生中,這個名次應該算相當高的。
  順帶一提,實技測驗與總和分數則並非名列前茅。所謂的實際測驗當然是魔法測驗,但由於蕾緹榭兒沒有魔力,無法進行測驗,因此實技測驗分數為0,筆試與實技合計的總分也低了許多。
  縱然蕾緹榭兒本人抱持著「就算不能使用魔法,用魔術不就行了」這個想法,幹勁滿滿地打算參加考試,但卻跟不想見到學園被破壞的魯卡斯起了爭執,最終為了維持魔術的機密性,才打消了應試的念頭。
  「還不差的名次,這都是託了吉克與維洛妮卡小姐的福。」
  「才沒那回事,是因為朵蘿賽露小姐夠努力。」
  吉克似乎打算秉持謙虛的態度到底,不過這樣的確挺符合他的作風。這麼說來,吉克的排名如何呢?蕾緹榭兒忽然在意起這件事,便開始在名單上找起「吉克.威爾列斯」這個名字。
  「……真不愧是吉克呢。」
  她很快就發現了吉克的名字。畢竟無論筆試、實技測試或綜合分數,吉克全都是第一名。如果不出席課程都能擁有這種成績,那麼確實沒有必要去上課。
  筆試的第二名是維洛妮卡。由於一起念過書的緣故,蕾緹榭兒早已明白她有多優秀,因此只能用「不愧是她」來作為感想。而在維洛妮卡的下方,克莉絲妲是筆試的第三名。
  (哦……克莉絲妲也是相當優秀的學生呢。)
  平時既沒有交集,再加上只知道她與羅修弗德關係良好的緣故,克莉絲妲在蕾緹榭兒心中的形象比較像個笨蛋。不過仔細想想,她與蕾緹榭兒不同,備受眾人期待,不優秀反而奇怪。
  「嗯……?」
  忽然,脖子附近感到一股螫人的視線,蕾緹榭兒回頭一看,發現視線的源頭是克莉絲妲,只見她在眾多公子千金的包圍下悄悄地看著這裡,眼中隱藏著驕傲的優越感。
  「不過您還真厲害,朵蘿賽露小姐!雖然由我來說很奇怪,但原本各科的分數那麼慘不忍睹,竟然努力到能得第四名了呢。」
  看著名次表的米蘭妲蕾特一臉佩服地說,蕾緹榭兒卻不感興趣地別開視線。
  「沒什麼,名次高低不過是瑣事,實際上我認為一點都不重要。」
  「啊哈哈,的確像是朵蘿賽露小姐的作風。」
  蕾緹榭兒並不在意名次高低,因為最重要的是將得到的知識用在日常生活中。不管名次多高,無法活用知識便毫無意義。
  「……」
  蕾緹榭兒一邊思索今天要做什麼,一邊邁開步伐。將剛才對話聽得一清二楚的克莉絲妲則忿忿地瞪著她的背影。

  ***

  從學園回家後,克莉絲妲連制服都沒換就將書包用力地扔到床上。今天早上發生的事,至今仍在她的腦中揮之不去。
  明明自己應該是贏了,但為何她仍舊那麼從容,自己卻要陷入這種悲慘的情緒呢?克莉絲妲覺得懊悔不已。
  整個人完全提不起幹勁,克莉絲妲就這樣穿著制服前往庭院。從以前開始,每當不愉快的時候,她總會前往庭院散步,調劑心情。
  黃昏的庭院裡見不到幾個園丁,僅有以園丁長克勞德為首的寥寥數人仍在進行作業。由於沒有特別想觀賞的花,克莉絲妲隨興地散著步,此時她的目光忽然在一種位於庭院左側,未曾見過的粉紅色花朵上停了下來。
  「嗳,這是什麼花?」
  克莉絲妲叫住正好經過附近的克勞德,指著粉紅色的花朵問道。
  「是,這叫做盧恩花。是遵照夫人指示,從北方訂購的花,不久前才將上週送到的花移植完畢。」
  「嗯,是嗎……」
  這麼說完後,克莉絲妲才終於注意到自己已經一個禮拜沒有來過庭院了。或許自從那個事件以來,自己的時間就一直停滯不前也說不定。
  從盧恩花上移開視線後,克莉絲妲隨即發現了其他花朵。那裡是所謂的園藝倉庫,是將植物移往庭院或是盆栽前進行保管的地方。
  那是一種花瓣色調十分奇特的花,縱使花瓣已被夕陽染成了橘黃色,純白的花瓣仍微微散發出粉紅、藍色與黃色的光澤。儘管只有一株,花朵卻有克莉絲妲手掌般大,散發著清爽香甜的氣味。
  「這個是……」
  即使不問克勞德,克莉絲妲也認識這朵花。這是一種名為繆羅希亞,只在南方溫暖地帶綻放的稀有花朵,是她在學園上課時偶然在圖鑑上看到,因而一見鍾情才請人購買的。
  「這是遵照克莉絲妲小姐的指示所訂購,剛剛才送到的繆羅希亞。」
  繆羅希亞的花尚未被移到花器中,至今仍插在裝著土的袋子裡。由於才剛送來,即使還停留在土堆中也不奇怪。
  「……為什麼繆羅希亞會被放在地上啊!我應該說過趕快移到花器裡吧!?你連這點事都做不好嗎!?」
  話雖如此,見到自己中意的花跟其他花朵一起被隨意地放在地上,克莉絲妲仍然忍不住大聲斥責起克勞德。雖然克莉絲妲內心很清楚克勞德並沒有任何過錯,即使對他發脾氣也不會改變任何事,但她無論如何都壓抑不住心中的那股煩躁感。
  「非、非常抱歉,我立刻去準備!」
  克勞德聞言立即低頭致歉,朝倉庫跑了過去。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克莉絲妲想著「自己究竟在做什麼啊」,同時自嘲似地露出笑容,離開了庭院。

  ***

  在夏季長期休假開始後的一個禮拜,蕾緹榭兒使用轉移來到了沒有任何學生的路克雷茲亞學園正面玄關前。
  她並未一如往常地前往大圖書館,而是直接穿過玄關來到本館後方。本館後方寬廣的湖泊及對岸廣大的森林和數棟研究所正在日光的映照下發出光芒。
  不過蕾緹榭兒也並非是來進行研究的。雖然最近她經常與新夥伴茲巴爾一同進行研究,但茲巴爾已趁著這次夏季假期返回故鄉,現在人並不在學校宿舍。
  明明沒有課業與研究行程,蕾緹榭兒卻刻意前往學園,是有理由的。穿過魔術研究所,往森林深處前進後,便在狹縫中見到了數棟建築物。
  「朵、朵蘿賽露小姐,久候、久候多時了。」
  維洛妮卡正在其中一間格外豪華的建築物前等待蕾緹榭兒的到來。據說這附近的所有建築都是學生或職員的宿舍或研究所。宿舍根據住宿生的身分,分為僅供上級貴族居住的黃金寮,以及下級貴族與平民居住的白銀寮。
  「抱歉讓妳久等了,我稍微遲到了呢。」
  「不、不是!只是我擅自,早到了而已……」
  維洛妮卡聞言連忙擺了擺手,接著兩人一邊聊著暑假發生的事,一邊朝向目的地前進。
  「那個,真抱歉,明明是暑假,卻還特地讓您前來幫忙。」
  「哎呀,請別放在心上。反正沒有其他行程,況且我也對園藝很感興趣。」
  住在宿舍的維洛妮卡在黃金寮周遭附近的森林擁有一座大型花圃,她總會在那裡致力於喜愛的園藝活動。將花圃設置在森林中也是有理由的,這是魯卡斯為了讓她不必在意周遭的視線所做的安排。
  雖然維洛妮卡平時都是跟在黃金寮任職的園丁老爺爺一同作業,不過老爺爺由於放連假而不在,她才拜託蕾緹榭兒前來幫忙。拜託住在白銀寮,同為住宿生的吉克似乎也不錯,不過他同樣利用這次假期回鄉探親了。
  「到、到了,就是這裡。」
  維洛妮卡與蕾緹榭兒來到了樹林裡的一座紅磚花圃前。那是一座能夠輕鬆容納一張特大號床鋪的大型花圃,其中七成的空間早已種植了某些植物。
  「今天您打算種些什麼呢?」
  「啊,今天,是這個!」
  維洛妮卡說完,將一顆形狀奇特的種子遞給了蕾緹榭兒。種子並非圓形,而呈鋸齒狀,總覺得外型與傳說中登場的龍族翅膀有些相似。
  「這個是?」
  「這是似龍花的種子。就是要,種這個!」
  那似乎是一種只生長在依利斯帝國的稀有植物。培育方式好像非常複雜,據說若不按照一定順序及步驟進行培養,就無法開出漂亮的花朵。
  維洛妮卡迅速捲起袖子,單手握著鏟子,開始挖掘花圃的土壤。蕾緹榭兒在一旁協助,不過毫無園藝知識的她不可能幫上多大的忙,只能做些幫忙拿噴壺或道具之類的雜務而已。
  「啊,該先從哪邊開始呢?」
  作業直到中途都相當順利,但此時維洛妮卡忽然停下手邊動作,困擾地偏過頭去。
  「怎麼了?」
  「那個……我忘記接下來應該先澆水,還是先施肥了。」
  維洛妮卡拍了拍沾滿泥土的雙手,視線懸在半空,陷入沉思。
  「圖書館應該有記載培育方式的書籍才對,要幫妳拿過來嗎?」
  「咦!不、不必了,我、我自己去就行了!」
  「維洛妮卡小姐比較熟悉園藝,為了預防植物發生什麼狀況,請您留在這裡,我馬上就會回來的。」
  蕾緹榭兒說完便使用轉移魔術,瞬間來到了大圖書館。她原想委託大衛檢索書籍,但很不巧地他似乎不在館內,於是蕾緹榭兒只好自行找了起來。
  因為從未找過植物相關書籍而陷入苦戰,但總算是發現了記有似龍花種植方法的書。由於不曉得哪本書比較好的關係,蕾緹榭兒隨便將幾本書塞進了亞空間。
  (如果要從大圖書館回去,應該是穿過博物館附近的森林最快。)
  因為用了亞空間魔術,回程無法使用轉移,蕾緹榭兒走進森林,踏上歸途。雖然林地內的樹木並不多,但每棵樹的樹冠都十分高大,巧妙地遮住了炎夏的日光。
  途中,蕾緹榭兒發現了一個樹木特別稀少的地方。印象中那裡是她與羅修弗德以及神祕怪物交戰的現場,因為那場戰鬥,現場的大部分樹木不是折斷,就是遭到燒毀,現在似乎正在重新栽種樹苗。
  「……?」
  蕾緹榭兒原本打算直接穿過該處,但在移動途中,她窺見樹木的縫隙在瞬間發出了光芒。那並非是金屬的反射光芒,而明顯是某種會自行發光的物體。
  在這個因為放假沒有人在的狀況,究竟是什麼人會跑來這種地方呢?蕾緹榭兒設法不發出腳步聲,小心翼翼地朝光芒的方向走了過去。踏過草皮、避開倒下的樹木後,能夠看見一個異常寬廣的空間。這裡正是蕾緹榭兒過去與怪物交戰的地方。
  出現在那裡的,是一對大約五歲的幼小男孩和女孩的背影。
  白髮女孩和銀髮男孩正手牽著手蹲在地上,似乎在做些什麼。蕾緹榭兒方才見到的光芒看來是從女孩手上發出來的。他們究竟在做什麼呢?蕾緹榭兒決定試著用遠視魔術窺探兩人的雙手。
  啪嚓。
  當蕾緹榭兒打算稍微移動腳步時,她的腳尖踩到木枝,發出的清脆聲響迴盪在寧靜的森林裡,蹲在地上的男孩和女孩紛紛朝這裡看了過來。
  「……是人類耶。」
  「……是人類呢。」
  兩人面無表情地盯著蕾緹榭兒的臉龐。他們擁有相似得令人訝異的中性外表,唯獨不同的髮型和嗓音,將兩人清楚區分成了「男孩」和「女孩」。
  他們是一對如同活生生的人偶般可愛的男孩與女孩。女孩擁有中等程度的白色長髮與一雙圓潤的金色瞳孔;男孩則是一頭清爽的銀髮與清澈的灰色眼眸。兩人不光是長相,連說話方式也十分相似。
  「精靈……?」
  蕾緹榭兒壓抑內心的動搖,凝視著眼前看似雙胞胎的少年少女。正確來說,是看著生長在他們背上的事物。
  在身高恐怕只有蕾緹榭兒一半的兩人背上,生長著一對半透明、發出彩虹般光澤的輕薄翅膀。擁有翅膀的種族,就蕾緹榭兒所知只有一種。
  「……看來她認識我們啊。」
  「看來她認識我們呢……」
  所謂的精靈,是自蕾緹榭兒生活的時代起就存在這座大陸上的種族。平均壽命大約在五百年左右,除了背上長有翅膀以外,和人類沒什麼太大的區別。
  而在蕾緹榭兒生活的時代,一般人類的壽命大約在五十年左右,如果活到六十歲就算是驚人的長壽了。倘若在那之中,混進了壽命比人類長十倍、外表只有些許差異的種族會怎麼樣,應該不難想像。
  因此,精靈們在人類無法侵入的地方建立了住處。雖然也存在會前往人類世界的精靈,但大部分都是不干涉外界地過著生活。
  姑且存在著召喚精靈用的術式,可由於施展時需要龐大的運算處理以及超越人類一般可應用上限的魔素,因此這並不實際。況且精靈本身是個隨興的種族,就算呼喚出來,如果他們沒有那個心情的話,根本不會幫忙的狀況也很多。
  「「……」」
  雙胞胎盯著蕾緹榭兒的臉看了一陣子。
  「必須戰鬥才行。」
  「必須打倒才行。」
  「咦?等……」
  還沒來得及詢問為何精靈會出現在這裡,蕾緹榭兒就為了閃避突然襲來的光屬性魔術跳向一旁。光線直擊蕾緹榭兒身後的地面,掀起周圍土壤,引發爆炸,湧起了白煙。
  光屬性具備如同結界與治療等許多能用於保護同伴的魔術,而其中少數的攻擊手段就是凝聚來自空氣或是太陽的光芒並加以釋放的光線攻擊。蕾緹榭兒還沒來得及喘氣,雙胞胎便讓在頭上展開的小型術式釋放出四道光芒。
  「!?」
  四道光芒先是在空中一度散開,隨即迅速朝蕾緹榭兒飛了過去。蕾緹榭兒立刻展開暗屬性結界介入光的折射以改變軌跡,但明確目擊到結界產生裂痕時,她驚訝地瞪大了雙眼。
  (……那種規模的術式,為什麼會有這麼大的威力?)
  蕾緹榭兒會如此驚訝,是因為雙胞胎光是使用小型術式就帶來如此驚人的威力。精靈的確十分強大,然而要使用如此強大的魔術,術式應該要大上兩倍才對。
  蕾緹榭兒難掩動搖,卻在仔細觀察少女後立即找到了原因。
  從剛剛開始,身旁那位與她牽手的少年精靈就沒有發起任何無屬性的攻擊,但兩人相握的手卻發出了淡淡的光芒。那顯示了兩人之間有魔術正在發揮作用,也是少年使用了無屬性強化魔術的證據。
  (先設法對付那個少年比較好嗎……)
  跟怪物交戰時,蕾緹榭兒使用了無屬性魔術作為攻擊手段;不過,比起用來攻擊敵人,無屬性魔術反而是一種較常用來強化自身,或是強化其他屬性魔術的屬性。
  也就是說,正因為有少年的強化魔術,少女的魔術才能發揮超出術式規模的威力。
  「人類,別躲開啊。」
  「正是因為不躲會被打中才會躲啊。」
  「……呣。」
  或許是因為攻擊打不中而感到焦慮,雙胞胎一臉不滿地往地上釋放了無數散發光芒的蛇。匍匐於地面的蛇削開土壤、燒毀草皮,宛如真正的蛇一般發出聲音,朝蕾緹榭兒衝了過去。
  看準光之蛇集中在一起的時機,蕾緹榭兒一躍而起,在地面形成一座黑色的牢籠。化為牢籠狀的闇屬性魔術將所有蛇捲入其中並且膨脹,隨後便散發出如同炸彈般的熱量與風壓炸了開來。
  趁蕾緹榭兒消除蛇的魔術時,少女早已做好其它魔術的準備。只見她朝天空舉起手,無數的魔方陣頓時浮現在半空中。魔方陣一邊發出光芒,一邊高速旋轉,同時吸收附近的魔素。因魔素流動而引發的空氣奔流形成漩渦,如同龍捲風般將附近的石頭及樹枝給吸了起來。
  「……力量還是老樣子一樣誇張呢。」
  面對這具備規格外威力與規模的魔術,蕾緹榭兒略過畏懼,反而笑了出來。
  精靈最大的特徵就是能在體內製造魔素,即使說他們的身體就是為了魔術而生也不為過。也有一種說法是,人類就是依樣畫葫蘆地模仿精靈的技術,才創造了魔術體系。
  雖然也有空氣中的魔素就是源自精靈的說法,但蕾緹榭兒認為並非如此。畢竟精靈的數量明顯不足,一個村落只要達到百人就算很多了,像這種少數民族製造的魔素是不可能覆蓋整座大陸的。
  再加上精靈的魔素不僅能自給自足,還能吸收外在魔素,因此具備經常使用大規模魔術的傾向,簡單來說就是一擊必殺。
  「接招吧。」
  魔方陣的光芒閃耀到極限,蘊含驚人熱量的光線朝向大地飛散而出。雖然周圍的魔素大多都被用來施展這項魔術了,不過依舊留下了足以讓人類運用的量。
  蕾緹榭兒一邊閃避光線,一邊匯聚魔素,準備著同類型——當然是闇屬性而非光屬性——的術式。
  蕾緹榭兒在奔跑的過程中四處張設術式,從術式中迸發出的黑色光芒並非朝著光線,而是直接射向作為其發生源的魔方陣進行破壞,可依舊有個魔方陣在遭到破壞前將光線射了出來。
  「這下不妙了……」
  即使不回頭也能清楚知道森林正在燃燒。其中一條飛散出來的光線穿過蕾緹榭兒身邊,點燃了她身後的樹木。
  再這樣下去,火勢將會擴大到整座森林。蕾緹榭兒為了撲滅火勢,朝兩名精靈釋放了最高出力的閃光魔術。她打算瞬間將火撲滅,為了營造出這瞬間的空檔,她用了障眼法爭取時間。
  「呀!」
  「哇!」
  在雙胞胎遭到閃光直擊,不斷揉著眼睛的期間,蕾緹榭兒讓雙腳反向施力跳上半空,接著在飛過燃燒著的樹木上空那一瞬間,迅速將水的術式網狀展開,將其向下投擲。
  從上空投下的水網碰到樹木便立即散開,化為瀑布灑向森林。見到火勢順利被撲滅,蕾緹榭兒鬆了口氣。
  「別想逃走。」
  雙胞胎再次朝向蕾緹榭兒釋放出高威力的光線。由於身在空中,無法進行迴避,蕾緹榭兒將剛才收回的水波以護盾狀展開,急速冷凍,接著在上面覆蓋了暗屬性結界。
  光與暗互相碰撞,熱量與冰塊的激烈衝突產生了大量的水蒸氣。儘管不認為能靠這個防住光線,只要能撐到落地就行了。
  術式的持續時間結束、光芒消退的同時,蕾緹榭兒也降落到了地面上。雖然右手傳來灼熱的疼痛感,但那只是擋住剛才的魔術時受到的燙傷,並無大礙。
  (該怎麼做……該怎麼做才能讓這些孩子失去作戰能力呢?)
  蕾緹榭兒一邊用最小程度的術式抵禦著不斷襲來的魔術,一邊冷靜地分析戰況。
  是因為一直使用大規模魔術的緣故嗎?還是那對雙胞胎因為太過年輕而顯得不成熟呢?他們似乎無法完美地控制魔術。是以沒有好好瞄準,單純依賴力量的方式在施術。
  再則他們似乎不擅長進行防禦。方才蕾緹榭兒使用的閃光魔術,只要能看出術式發動就能相對簡單地進行抵銷或防禦,他們卻沒那麼做。
  (……就死馬當活馬醫吧。)
  空中再度出現了魔方陣,看來他們打算再次使用剛剛施展的散射魔術。為了實踐剛剛想到的作戰,蕾緹榭兒衝了出去。
  雖說光的弱點是闇,但光同時還具備了會被鏡子反射的特性。蕾緹榭兒就是打算利用這個特性,將精靈們的攻擊反彈回去。
  這是假設雙胞胎不擅長防禦所定下的作戰,要是推測錯誤就萬事皆休,然而當下也沒有思考其它策略的餘裕了。
  蕾緹榭兒對自己施展身體強化魔術,將集中力提高到極限,藉此從魔方陣的位置推斷出光線的著彈點。少女使用魔術進行追擊,但他們似乎沒有注意到蕾緹榭兒的目的。
  雖然有部分攻擊擊中了腳部,託身體強化魔術的福,疼痛感並不強烈。蕾緹榭兒穿梭在戰場上,將著彈位置一個接一個地標記出來。
  自從第一次見到這個魔術後,蕾緹榭兒就已經掌握了它的部分特徵。這個魔術最大的弱點就是光線發射角度固定,以及從魔方陣出現到開始發動攻擊有一段空窗期。
  「……就是現在!」
  當旋轉速度達到最高時,精靈頭上的魔方陣隨即釋放光線,展開攻擊。而這正是蕾緹榭兒等待的瞬間,她將雙手按在地面的時機,與光線發射的時機完全吻合。
  巨大的魔方陣浮現在蕾緹榭兒手邊,她至今標記的各處也一同發出藍色光芒。那是無數的水鏡,表面覆蓋了具備反射能力的高純度冰塊。
  光線與冰的鏡面激烈衝突。雖然冰塊因為無法承受光線的力量而迅速裂開,但即使只有一瞬間,只要能反射光線就足夠了。
  反射回去的光線在設置好的水鏡影響下,發生了各式各樣角度的折射,但最終悉數聚集在雙胞胎精靈身上,鏡面角度各不相同就是為了這個目的。
  「「!?」」
  在目睹雙胞胎變得面無血色的瞬間後,連太陽都顯得相形失色的強烈光芒貫穿天際。
  面對這過於耀眼的光芒,蕾緹榭兒連忙緊閉雙眼遮掩顏面,或許是遲了一步,左眼傳出一陣劇烈的疼痛。伴隨宛如金屬撞擊聲般漫長且高亢的聲響,光芒最終消散在森林之間。
  「呼……呼……」
  無論是大量消耗魔素,還是連續施放大範圍且精密的魔術,這都是自從轉生以來第一次行使。蕾緹榭兒忍受著蜂擁而至的演算負荷,強撐起因為過度施加身體強化而肌肉痠痛的身體,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左眼的視野蒙上了一層白霧。看來是眼球有一部份被燒毀,但似乎還沒完全導致失明,她迅速地對左眼施展治癒魔術。
  剛剛將集中力提升至極限的反動是劇烈的頭痛,蕾緹榭兒有段時間一動也不動地摀著自己的眼睛。
  「好痛!」
  等視野變得清晰,頭痛也稍微消退之後,蕾緹榭兒隨即打算站起身,但當她雙腳使勁的瞬間,便因鈍痛發出呻吟。這麼說來,剛剛腳部的確受到了攻擊,似乎是因為解除了身體強化魔術,疼痛感才會一口氣湧上來。
  (已經好久沒有遇過這麼勉強的戰鬥了。)
  蕾緹榭兒在治療腳上傷勢時往前一看,發現雙胞胎精靈正倒在地上。等到能夠行動後,她立即朝兩人跑了過去。
  雙胞胎就這麼手牽著手昏了過去,兩人沒有相握的那隻手上都有著輕微的燒傷痕跡,顯示出他們防禦了先前反射回去的光芒。蕾緹榭兒將手放在他們身上,發動了治癒魔術。
  「真對不起,用了些粗魯的手段。」
  治療結束後,少年與少女睜開眼睛,猛然坐了起來。聽見蕾緹榭兒道歉,雙胞胎低頭看著自己的身體,四處摸了起來。
  「……咦?」
  「沒燒起來?」
  見雙胞胎一臉不解地偏著頭,蕾緹榭兒一言不發地回望戰場,指向某個地方。那裡存在著她不久前設置的鏡面痕跡,些許尚未消失的水窪靜靜地堆積在那裡。
  蕾緹榭兒並不打算殺害精靈,因此就算反射了他們的攻擊,也不是將其盡數彈回,而是透過第一次散射攻擊所得到的情報來計算每道光線的熱量,藉此對水鏡施加分解魔術,好將熱量完全吸收。
  因此採用的便是將命中鏡面的光線熱量分解,接著讓水吸收熱量並直接蒸發,只將光線部分反射回去的構造。
  「……妳什麼都不做嗎?」
  「……不殺掉我們嗎?」
  「為什麼我要殺掉你們呢?我才不會做那種事。」
  見到她的模樣,雙胞胎似乎也明白蕾緹榭兒在那個時候做了什麼,於是顯得更加吃驚地發問,而蕾緹榭兒則邊對右手施加治療魔術邊給予答覆。畢竟她跟精靈無怨無仇,只是想結束戰鬥罷了。
  「……真是個怪人。」
  「……奇怪的人。」
  「是這樣嗎?」
  少年與少女歪著頭看向檢查起自己右手的蕾緹榭兒,總之他們似乎有了交談的打算。
  「希望你們說明一下,為什麼要突然攻擊我呢?」
  蕾緹榭兒向坐在地上的雙胞胎這麼詢問,他們彼此對望了一眼。
  「因為大姊姊是人類啊。」
  「因為大姊姊是人類嘛……」
  精靈們理所當然似地如此斷言。面對這過於簡潔的答案,蕾緹榭兒不禁啞口無言。
  「……咦,就因為這種理由?」
  「沒錯,因為會操縱魔素的人類是邪惡的生物,一旦發現就不能放過。」
  「沒錯,因為能使用魔術的人類是危險的生物,要是被發現的話我們會被殺掉的。」
  看來對精靈而言,能夠使用魔術的人類是敵對的邪惡。雖然精靈不會主動攻擊人類,但若是前往人類世界時遇到人類,根據情況可能必須殺了對方。
  現在這個世界的精靈透過將自己居住的村落覆蓋上特殊的結界,徹底斷絕了與人類之間的往來,人類也無法主動前往精靈村落。
  離開村落也會被嚴格限制,據說唯有精靈王能夠自由進出。這應該就是人類世界會謠傳精靈滅亡一說的由來吧。
  在蕾緹榭兒那時代,精靈村落並未包覆著結界。儘管能跨越危險重重的道路,通過艱難試煉抵達精靈村落的人類本身已屈指可數,不過這一千年以來,兩族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呢?
  「是誰這麼告訴你們的呢?」
  「媽媽是這麼說的。」
  「爸爸是這麼告訴我的。」
  雙胞胎這麼說完,便手牽著手站了起來,慢慢地走到蕾緹榭兒身邊,接著像是要將蕾緹榭兒的臉盯出個洞來似地看著她。
  「……?怎、怎麼了?」
  「可是,大姊姊是個好人,突然攻擊妳實在很抱歉。」
  「嗯,大姊姊不是壞人,擅自這樣認定真的很對不起。」
  「別在意,該道歉的人是我。」
  雙胞胎語畢,收回了目光。雖然不清楚他們是如何得出這個結論的,但因為精靈擁有遠高於人類的感性,或許是本能地發現了什麼也說不定。
  接著雙胞胎精靈朝著蕾緹榭兒深深地低頭致歉,蕾緹榭兒見狀連忙請兩人抬起頭來。總而言之,可以認為他們已經沒有敵意了吧。
  「我的名字是朵蘿賽露,你們呢?」
  「我叫蒂娜。」
  「我是帝特!」
  雖然長相一模一樣,蒂娜臉上沒有笑意,但帝特卻露出笑容。明明兩人是雙胞胎,性格卻截然不同呢。蕾緹榭兒暗自這麼想著。
  「話說回來,精靈不是被限制不能離開村落嗎?跑來這種地方沒關係嗎?」
  「沒關係的,我們是為了調查重要的事情才會來到這裡。」
  「沒關係的!因為這也是西方精靈王的重要工作!」
  「哦,原來是這……呃,咦?」
  面對這無法充耳不聞的詞彙,蕾緹榭兒一臉難以置信地眨了眨眼。
  「你們兩個,原來是精靈王嗎……!?」
  「沒錯,我是光屬性的精靈王。」
  「沒錯!我可是無屬性的精靈王喔!」
  精靈根據屬性分為八個部族,每兩個部落分別在四個與世隔絕的祕境建立了村落。風與雷的精靈是北邊,水與土的精靈在南方,火與闇的精靈位於東側,光與無的精靈則是西方。
  而所謂的精靈王,就是每個部族擁有最強力量的指導者,每個屬性至少都會有一位。
  沒想到自己居然會跟那種最強的存在交手,看著蒂娜與帝特挺起胸膛一臉得意的模樣,蕾緹榭兒再次向讓自己勝過這兩人的神明獻上感謝。
  「……有人來了呢。」
  「……有人過來了。」
  縱然還沒見到人影也沒聽到腳步聲,雙胞胎依舊環顧四周這麼說。
  「那,再見囉,大姊姊。」
  「拜拜,朵蘿賽露姊姊!」
  「啊,嗯。」
  雙胞胎輕輕地揮過手後,隨即手牽著手朝西方天空飛去。結果直到最後都沒機會問他們究竟為何來到這裡。
  在那之後,因為聽到爆炸聲而擔心不已的維洛妮卡帶著利用休假期間在學園進行研究的老師趕了過來,接著在見到被害範圍擴大的現場後,稍微引發了一場小型的騷動。
  「朵蘿賽露小姐!」
  當老師們紛紛展開現場調查或是去找幫手時,維洛妮卡筆直地朝著蕾緹榭兒衝了過來。
  「因為您遲遲、沒有回來,而且還聽見了爆炸、之類的聲音……呀!朵蘿賽露小姐,您的制服!」
  「咦?」
  維洛妮卡低聲發出了慘叫,蕾緹榭兒朝自己的右手看去,發現自己尚未修復因為先前的戰鬥而沾上血跡的破損制服。她只顧著治療傷勢,制服方面則被忽略了。
  「您、您您您沒事吧!?衣服上,有血……」
  「只是稍微劃傷了而已,不要緊的。比起這個,難得約好要一起進行園藝活動,卻引發了這種騷動……」
  蕾緹榭兒一邊用魔術修補制服,一臉過意不去地低下頭。明明約好要幫忙園藝活動的,卻因為這場騷動全部泡湯了。



  「不、不要緊的!請您別在意!園藝活動改天再進行就可以了。」
  見蕾緹榭兒耿耿於懷的樣子,維洛妮卡展露出開朗的笑容。蕾緹榭兒見狀暗自發誓,雖然短時間內或許會因為這場騷動無法實現,但近期一定要找時間補償這件事。
  隨後蕾緹榭兒一如所料地被趕往現場的魯卡斯帶到學園長室痛斥了一番,打從轉生到目前為止,自己究竟捲入了多少事件呢?她毫無意義地計算著。
  「所以我說妳就不能稍微自重一點嗎?之前是緊急情況倒還無所謂,說到底,別給我在空蕩蕩的森林裡大打出手啦!就算這次博物館沒有受到影響,但要是有個萬一的話該怎麼辦啊!在研究所的演習場完成前,至少給我去魔法訓練場……喂!妳有在聽嗎!?」
  因為沒有傳達精靈的事,魯卡斯似乎誤以為現場的慘狀是蕾緹榭兒一個人的傑作。不過大量破壞了自然環境也是事實,沒顧慮到博物館這點也正在反省了。
  蕾緹榭兒一邊聽著魯卡斯的訓話,一邊隔著窗戶,看向雙胞胎精靈飛離的天空。那兩個孩子,究竟是為了調查什麼才來這裡的呢?


本帖最后由 小林朱音 于 2020-5-27 22:06 编辑


七章 再訪公爵家


  某天夏日午後,蕾緹榭兒正心不在焉地在房間裡喝著檸檬紅茶時,妮可看似有些魂不守舍地走了進來。
  「呃、妮可?妳沒事吧?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大小姐……有件事,想跟您報告……」
  她就連說話方式都變得像個幽靈一樣。見到妮可如此不尋常的模樣,蕾緹榭兒立刻準備施展回復魔術。
  「報告?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有客人……」
  妮可小聲地說,或許是身體狀況欠佳,她的臉色顯得十分蒼白。
  「客人?有人來了嗎?」
  「……」
  妮可並未回答蕾緹榭兒的問題,而是臉色蒼白地轉過身,搖搖晃晃地打開房門。由於無法掌握狀況,感到混亂的蕾緹榭兒也只能跟著妮可離開房間。
  蕾緹榭兒一路上都很擔心妮可是否會跌下樓梯,也發生了幾次讓人捏了把冷汗的狀況,最後她跟著妮可抵達了會客室外。
  「……啊,大小姐。」
  一走進房間,發現路維克正動也不動地呆站在房裡。注意到了蕾緹榭兒的他生硬地回過頭來,用如同捉住了救命稻草似的語氣說:
  「路維克?你們兩個怎麼了呢?」
  「大小姐,這幾位客人是……」
  路維克還來不及把話說完,突然有某種東西從前方撲了過來。事出突然,蕾緹榭兒也反應不及,就這樣被撞倒在地,地毯上的灰塵也隨之輕輕地飄了起來。
  「朵蘿賽露大姊姊,我們來玩囉!」
  「朵蘿賽露大姊姊,一起來玩吧!」
  蕾緹榭兒低頭一看,發現兩名長相一模一樣的少年少女正趴在自己的胸口上盯著自己。
  「蒂娜?帝特?」
  這兩位大約一週前在路克雷茲亞學園森林內遇到的雙胞胎精靈王離開了蕾緹榭兒身上,接著並肩正座在地毯上。
  「你們怎麼會來這裡?有什麼要事嗎?」
  「因為剛好來附近處理事情。」
  「只是來玩的而已!」
  蕾緹榭兒先是來回看著表情認真的蒂娜與滿臉笑意的帝特,再朝兩名傭人瞥了一眼,發現他們依舊目瞪口呆地僵在原地。不過,如果公認早已滅亡的精靈突然冒了出來,任誰都會嚇得魂不守舍吧。
  「那個大姊姊,從剛剛就一直提心吊膽的呢。」
  「那個大哥哥,從剛剛就一直戰戰兢兢的耶。」
  「……你們就饒了他們吧?我想他們只是對精靈出現在這裡的事感到難以置信而已。」
  於是蕾緹榭兒向兩人解釋起人類世界認為精靈早已滅亡的事。蒂娜聞言依舊面無表情,帝特則像是在鬧彆扭似地鼓起臉頰。
  「竟然說我們絕種了?真是失禮呢。」
  「我們明明都還活著,真是失禮耶!」
  或許是以為點燃了精靈的怒火,路維克和妮可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蕾緹榭兒見狀,連忙開口:
  「別擔心,不用緊張,這些孩子是我的朋友。」
  「朋、朋友,是嗎……」
  「嗯,這兩個孩子都很親近人,不用那麼害怕也不要緊的。」
  雖然這麼向路維克與妮可介紹了蒂娜他們,但兩人似乎仍未從衝擊中回過神來。為了讓他們逐漸習慣,蕾緹榭兒下達了指示。
  「妮可。」
  「是、是德!?」
  「可以請妳泡壺茶嗎?順便準備些點心,路維克也跟著去吧。」
  「咦?啊、是,我明白了!!」
  路維克和妮可慌慌張張地離開了會客室。出於緊張,妮可的動作仍顯得很生硬,要是讓她獨自去準備的話,不曉得會發生什麼意外。
  「點心?有點心可以吃嗎?」
  「嗯,稍微等一下。」
  「有點心!我好期待!」
  像是要連同蒂娜的分一起高興似地,帝特高舉雙手做出了萬歲的姿勢。接著趁只有蕾緹榭兒的時候,在房裡到處飛來飛去。
  「話說回來,你們說要來附近處理事情,是打算做什麼呢?」
  在等待妮可他們的期間,蕾緹榭兒先是和雙胞胎精靈王一同坐上沙發,接著若無其事地詢問。兩位精靈王表情隨即變得嚴肅了起來。
  「我們是來調查黑霧的。」
  「這附近有黑霧喔。」
  蒂娜與帝特表情凝重地說完,蕾緹榭兒不禁眨了眨眼。黑霧指的究竟是什麼呢?
  「這附近有黑霧?我沒有印象呢……」
  由於從未在宅邸附近聽說過黑霧的傳聞,蕾緹榭兒不解地歪著頭。
  「起初是出現在朵蘿賽露大姊姊的學校裡唷。」
  「接著則是在城裡最大最豪華的建築物裡!」
  蕾緹榭兒聽到學園後頓時回過神來,難不成他們指的是那頭怪物嗎?不過在那之後並未聽說怪物再度出現的消息……
  「難道這就是你們之前出現在學園的理由?」
  「是呀,因為霧會到處移動,所以才在調查。」
  「沒錯!不久之前霧移動到了郊外!」
  雖然不清楚他們口中的黑霧是指什麼,姑且還是小心起見比較好。蕾緹榭兒繼續向雙胞胎提問。
  「既然你們說那個『黑霧』在這附近,那麼可以告訴我實際地點在哪裡嗎?」
  「在一棟很大的建築物裡面。」
  「在一間豪華的建築物裡喔!」
  說起這附近既大又豪華的建築物,蕾緹榭兒確實有頭緒。印象中似乎隱約聽說過,郊區有間皇室離宮。
  「不過現在它停在某個地方一動也不動的。」
  「不過現在還很弱小,沒有危險性,很安全喔!」
  「是這樣啊,感謝你們把這件事告訴我。」
  蕾緹榭兒和蒂娜他們不同,對黑霧一無所知,也無法用眼睛來確認。但既然這些身為精靈王的孩子們說了不要緊,那應該暫時沒有大礙。
  在點心完成之前,蕾緹榭兒和雙胞胎們玩了許多遊戲。儘管他們是對外表相同的雙胞胎,然而性格不同,喜歡的遊戲似乎也不一樣。蒂娜喜歡聽別人講故事,而帝特則喜歡翻花繩那種需要動手的遊戲。
  雖然兩位精靈都還是小孩,但依然比蕾緹榭兒等人更加年長,即使發生意外也能使用魔術自行解決,因此不必擔心他們受傷或是誤食。
  「……」
  當蒂娜坐在蕾緹榭兒的大腿上靜靜聽著故事時,蕾緹榭兒轉頭看向會客室的門。蒂娜感到很不可思議地歪著頭仰望蕾緹榭兒。
  「朵蘿賽露大姊姊,妳怎麼了?」
  「沒事,別擔心。」
  令蕾緹榭兒無論如何都無法忽略的,就是不時從廚房發出的奇怪聲響。雖然她再度專心說起故事,內心卻仍舊對廚房內發生的事在意得不得了。
  另外,說到帝特在做什麼,他正一個人坐在地毯上認真玩著翻花繩。在沒什麼玩具的千年以前,小孩的消遣只有捉迷藏之類的運動或是手藝遊戲,因為這個緣故,蕾緹榭兒擁有不少這方面的知識。
  「那、那個。讓各位、久等了……」
  又過了一段時間之後,前往廚房的路維克和妮可終於回到了會客室。妮可手上拿著裝滿點心的碗,路維克則是拿著四人份的茶具組。兩人將點心和茶具放上桌,接著退到牆邊挺直腰桿待命。總覺得兩人看起來精疲力竭的,大概是錯覺吧。
  烤成焦糖色的點心正散發著甜蜜的香氣,令人食指大動。即使一小時前才剛吃過午餐,不過這就是所謂的「點心裝在別的胃裡」吧。
  「太棒了,是餅乾。」
  「哇!是水果塔耶!」
  面對眼前五顏六色的點心,蒂娜和帝特衝了上去,如同松鼠般享用了起來。蕾緹榭兒也搭配點心喝起紅茶,但無論如何都會在意直挺挺地貼在牆邊的路維克和妮可。
  「路維克、妮可,別老是站在那邊,快過來吧。機會難得,過來一起享用點心如何?」
  「咦……咦!?那、那實在是太不敢當了!」
  妮可驚訝的叫喊、路維克半放棄似的嘆息,還有雙胞胎津津有味地享用點心的聲音就這麼迴盪在整間會客室中。

  ***

  座落於王都尼爾溫貴族區的菲利亞雷奇斯公爵邸正籠罩著一股沉重的氣氛。直到如今,公爵家依然處在先前羅修弗德所引起的騷動影響下。
  為了挽回自身名譽,斯卡爾羅跟弗利德正忙著四處奔波。由於和羅修弗德之間的關係被戳破,克莉絲妲至今依然關在房間裡閉門不出,戴安娜則是因為克莉絲妲的事,情緒變得相當不穩定。
  「唉……」
  克勞德在幫花圃澆水的同時嘆了口氣。打從朵蘿賽露離開大宅已經過了一禮拜,宅邸內的氣氛可說是越來越惡劣。
  尤其是斯卡爾羅與戴安娜,或許是最近累積了不少壓力,就連雞毛蒜皮的事情都會對傭人大發雷霆。光是這一個禮拜就已經有兩名女傭和一名管家遭到解僱。
  而且,聽說最近就連想僱用新人都會遭到拒絕,要補充新的人才越來越困難,就連總管最近也因為一些小事遭到責罵,公爵家每天都會因為不同的事情傳出怒吼。
  「大概是因為朵蘿賽露大小姐不在的緣故吧……」
  抬頭看著身後的大宅,克勞德再次嘆了口氣。當初朵蘿賽露還在這裡時,她獨自承受著公爵家所有的不滿。即使不會在本人面前表現出來,克勞德也很清楚斯卡爾羅等人總是會私下說朵蘿賽露的壞話,不僅無法加以阻止,也不被允許和她交談。
  但如今,擔任菲利亞雷奇斯公爵家標靶的人已經不在了。當下就已是這種慘況,實在不敢想像今後的發展。
  「克勞德!我先回家囉!」
  一名中年園丁自正在處理工作的克勞德身後這麼說。由於他還有其他宅邸的工作,所以提早結束了這裡的事情。在園丁之中,像他這樣同時在複數貴族家執勤的人不在少數。
  「喔,辛苦了。」
  克勞德擺擺手稍事歇息,便繼續手邊的作業。因為和路維克約好要一起去喝一杯,克勞德今天也打算提早在傍晚前結束工作。
  (話說回來,我從來沒有和路維克那傢伙一起去外面喝過酒呢。畢竟那傢伙和我不同,是住宿員工,所以時間很——……)
  框啷!
  一陣清脆的碎裂聲打斷了克勞德的思緒。他連忙轉頭了解情況,發現一名在附近工作的年輕園丁正雙手抱頭,渾身不停發抖。
  朝他腳下看去,發現有個得用雙手才能勉強抱住的大型花盆裂了開來。陶器碎片與裝在裡面的泥土混在一起,散落一地,原本種在裡面的植物也掉了下來。
  見狀,就連克勞德也不禁變得臉色蒼白。那個大型花盆裡種的是一種從南國訂購,名叫繆羅希亞的珍貴花朵。光是弄壞它就已經不得了了,好死不死這株花還是克莉絲妲看上的。
  馬上就能猜想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導致克勞德的思緒一時中斷,但很快就回過神來,跑向那名園丁。
  「怎麼了?沒受傷吧?」
  「園丁長……!」
  這名才剛來到公爵家不久的年輕園丁臉色蒼白,不知該如何是好。
  「對不起!都是因為我,花、花才會……!」
  「冷靜點,你沒受傷吧?」
  「沒、沒有……怎怎怎麼辦,我闖大禍了……!」
  所有傭人都很清楚這幾天宅邸的氣氛有多糟。或許是出於恐懼,那名園丁抱著頭,整個人縮了起來。
  「該該該該該怎麼辦啊……!園丁長!」
  「冷靜一點,總之先把花移到別的花盆裡去吧。放著不管的話很危險,得趕緊收拾好——……」
  「是在吵個什麼勁?」
  此時最不想聽見的聲音傳了過來。克勞德回頭一看,不出所料,是戴安娜注意到騷動後趕了過來。
  移動途中,戴安娜甚至沒用扇子掩飾臉上不滿的表情,而當她看清散落在地上的物體時,先是瞪大了雙眼,臉色隨即因為憤怒而漲紅。
  「看看你們做的好事!這可是克莉絲妲最喜歡的花啊!?你們以為我們是花了多少力氣才弄到手的!!」
  扇子折斷的清脆聲響傳來,戴安娜憤怒地將手上的扇子折成了兩半,並且卯足全力往克勞德丟了過去。
  「你們真是群沒用的垃圾!為什麼你這種人會是園丁長啊!?少開玩笑了!!」
  或許只是想找個能讓她發洩怨氣的人吧。當名為朵蘿賽露的目標消失後,一部份發洩的矛頭指向了克勞德。至於原因則非常單純,因為現在還留在宅邸中的人,與朵蘿賽露交情最深的人就是克勞德。
  「你們知道引進這盆花到底花了我們多少錢嗎!?像你這種低賤的平民賠得起嗎!!?」
  「真是非常抱歉,夫———……」
  「少給我找藉口!立刻給我把這盆花恢復原樣,我說現在!趕快做事啊!!」
  戴安娜語氣尖銳地發出指示,同時加快腳步。要是沒有身為公爵夫人的矜持,她大概早就衝過來了。
  然而庭院剛被澆花的水弄得泥濘不堪,克勞德一行人因為打扮輕便所以不成問題,但換作身穿花俏禮服的戴安娜就另當別論了。
  「哎呀!?」
  戴安娜因為踩到水窪而滑了一跤,而她即將倒下的地方有著大量的陶器碎片以及泥土。
  (危險……!)
  要是置之不理將會釀成大慘劇。克勞德趕緊衝過去推開了戴安娜,卻因衝刺過猛,未能化解衝擊,直接撞在地面上。
  「痛……!」
  由於是背面落地,克勞德的背後傳來了一股尖銳的疼痛。換句話說,身著容易活動的便裝這時反而讓他吃了大虧。
  雖然戴安娜沒有受傷,卻也因為被推開的衝擊跌坐在地,同時,裙子被陶器的破片勾住,裂了開來,上頭也沾到了泥土。見到這副光景,戴安娜表情變得更加兇惡。
  「竟敢做出這種事!!你以為我是誰!?我可是公爵夫人!!區區的傭人居然敢推開我!!」
  戴安娜用力跺著腳,雙眼充滿血絲,看起來已經抓狂了。
  「這下禮服不是完全泡湯了嗎!這可是一件我很中意的禮服喔!?」
  「請您原諒,夫人。一切都是我的責任……」
  聽見克勞德說的話,站在背後的年輕園丁瞪大了雙眼,應該是察覺到了眼前的人正在包庇自己。
  那位園丁原本還想說些什麼,克勞德卻用眼神制止了他。現在戴安娜正朝克勞德發洩她不講理的怒火,不要輕易捲入他人才是上策。
  「話說回來,這裡為什麼會有一灘水!!難道不是因為你工作不力,我才會差點受傷嗎!!」
  「真是萬分抱歉……」
  道歉的話語已經無法傳進戴安娜耳中,她滿腔怒火地拿出扇子搧向克勞德的臉頰。她似乎有準備預備用的扇子。
  「不可原諒!怎麼可能放過你!我要把你關到地下室!當然也不准吃飯!等老爺回來再決定該怎麼處置你!」
  「實在、非常抱歉……」
  面對越發歇斯底里的戴安娜,克勞德只能忍住痛楚,不停地道著歉。

  ***

  「那麼我要出門了。」
  「好的,慢走,要玩得愉快喔。」
  時光飛逝。在跟蒂娜他們遊玩的途中,時間一轉眼就來到傍晚。
  現在蕾緹榭兒正和妮可及雙胞胎一起在玄關目送路維克離開,他今天和克勞德約好要去尼爾溫的酒館喝酒。
  提議的人是克勞德,起初路維克還因為擔心宅邸的事而有些猶豫,但蕾緹榭兒知道這件事之後,便不由分說地強迫路維克休假。路維克本來就對工作過於熱心,要是不強迫他休息,總有一天他會累倒的。
  「那麼,我們就再待一下吧。」
  「那麼,我們就繼續留在這兒一陣子吧!」
  目送路維克離開後,蕾緹榭兒本應順便跟蒂娜和帝特告別……但他們卻講出了恰好相反的話。兩人手上分別拿著一個布袋,裡面裝了滿滿的點心。
  「咦?你們還不回去嗎?」
  「「嗯,還不回去。」」
  因為兩人拿著點心袋,才會以為他們打算離開了。只見蒂娜與帝特分別舉起左右對側的手,感情良好地手著牽手,在玄關飛來飛去。
  「因為還玩不過癮嘛。」
  「因為還想繼續玩啊!」
  蒂娜依然面無表情,而帝特嘟著嘴巴表現不滿。蕾緹榭兒見狀,露出了苦笑。
  「算了,就讓你們待到滿意為止吧。」
  「「太棒了!」」
  畢竟也沒有非得趕走雙胞胎的理由,蕾緹榭兒決定尊重蒂娜他們的意願,兩人隨即一同著地,回到大廳。
  「……說起來還真是嚇了一大跳呢。」
  跟著雙胞胎回到大廳之後,妮可如釋重負似地大大嘆了口氣。原本以為經過那麼久,她應該習慣了,但妮可似乎仍對精靈抱有一定程度的緊張感。
  「沒想到原以為已滅亡的精靈其實並未消失,況且還突然出現在房子裡,完全超乎我的想像呢……」
  對平民來說,精靈是只會出現在神話或童話故事中的存在,有不少女性喜歡那種存在於童話世界,能夠自由展翅飛行的精靈,妮可似乎也是其中一人。據說因為太過緊張的關係,妮可在準備茶點時甚至還搞錯了火力或時間三次,導致失敗,著實令人吃驚。
  原來那時從廚房傳出來的聲音是這麼回事,聽完她這番話,蕾緹榭兒才終於理解了情況。
  「是啊,我的確沒料到蒂娜跟帝特會突然來訪。不過從中途開始,那些孩子就變得會主動接觸妮可跟路維克了吧?」
  起初路維克和妮可都因為眼前出現精靈而感到驚訝和困惑,因此不斷維持著不近不遠的微妙距離感;但是在雙胞胎的主動接觸下,兩人也逐漸跟他們打成了一片。
  「其實,是因為……因為精靈大人是小孩子,所以很可愛……啊,這樣說很失禮對吧!?這個……那個……」
  妮可似乎是想找出適合的用詞而顯得欲言又止,但最後好像還是沒有找到。
  (幸好沒有把蒂娜和帝特是精靈王的事告訴他們。)
  在介紹雙胞胎的時候,蕾緹榭兒只單純說他們是精靈而已。光是這樣兩人就顯得如此驚訝了,要是把他們是精靈王的事講出來,身為精靈愛好者的妮可大概會暈倒吧。
  「時間已經這麼晚了呢。差不多該開始準備晚餐了,大小姐今天打算用膳嗎?」
  「嗯……剛剛吃了許多點心,所以還不餓,可是光用點心果腹也不太健康呢。吶,蒂娜、帝特,你們想怎麼做?」
  確實,先前已經大快朵頤了妮可親手製作的點心,但也不能光憑這些撐到早上,更何況這樣對健康有害,應該多少攝取些正常的食物比較好。
  蕾緹榭兒向手牽著手在大廳裡不斷兜圈子的雙胞胎精靈這麼問。他們究竟會怎麼打算呢?
  「晚餐?是人類的晚餐嗎?」
  「晚餐?是好吃的晚餐嗎?」
  「嗯,我想應該很好吃喔。」
  「那我要吃。」
  「那我想吃!」
  雙胞胎立刻就做出了決定。雖然剛剛才注意到,不過這對雙胞胎似乎對人類的食物感到興致勃勃。或許是因為精靈沒有享用餅乾或蛋糕那類點心的習慣吧。
  「朵蘿賽露大姊姊,能回到剛剛的房間嗎?」
  「朵蘿賽露大姊姊,能繼續玩剛剛的遊戲嗎?」
  「當然可以,晚飯做好之後我再去叫你們。」
  「「好——!」」
  蒂娜和帝特感情融洽地舉起手回答,接著便腳步輕快地離開了大廳。
  「就像妳聽到的,他們兩個似乎想一起用餐呢。」
  「明白了,那麼我現在就去準備!真沒想到居然會有幫精靈大人做飯的一天呢……」
  「等等,我也要幫忙。」
  蕾緹榭兒抓住正準備前往廚房的妮可的袖子,這麼說道。妮可先是驚訝地回過頭,接著眼睛瞪得老大。
  「什麼!?大、大小姐!?請您別開玩笑了!」
  「別看我這樣,其實我挺喜歡下廚的,讓我幫忙吧。」
  「咦!?大小姐竟然喜歡……不對,我不能讓大小姐做那麼危險的事!」
  「可是今天路維克不在,妳一個人準備晚餐很辛苦吧?」
  「才、才沒有!那回事……等,您打算去哪裡!?」
  「廚房啊。」
  「請、請您稍等一下啦!」
  蕾緹榭兒快步走向廚房。雖然在這裡生活的時間並不長,但由於傭人數量不足,她很清楚準備餐點是件苦差事。
  平時都是由路維克和妮可兩人共同準備,蕾緹榭兒每次想幫忙都被阻止,可總不能老是給傭人增添壓力。
  「妳今天打算做什麼呢?」
  「我想想……因為今天老是在吃點心,所以打算做個健康滿分的蔬菜奶油湯。」
  蕾緹榭兒仔細清洗雙手後詢問妮可,妮可似乎也已經打消了阻止蕾緹榭兒的念頭,一邊準備食材一邊如此回答。
  「那切菜就交給我吧。」
  「什麼!?大小姐,刀是很危險的!請您住手!」
  「哎呀,不用擔心。」
  蕾緹榭兒這麼說完便拿起菜刀和蔬菜,熟門熟路地迅速切起了菜,速度快到令妮可也目瞪口呆。
  「……大小姐,您為何那麼擅長用菜刀啊?」
  「因為我很習慣做菜。」
  雖說上輩子是王族,依舊必須熟悉自炊。為了在獨自被丟到森林裡時也能求生,她學會了所有野營的技術。
  在那之後,妮可似乎還是對蕾緹榭兒使用菜刀的事放不下心,在準備鍋具時仍會不時往蕾緹榭兒的方向看去,讓她有些沉不住氣,但依舊順利地切好了所有蔬菜。
  將切好的蔬菜交給妮可後,蕾緹榭兒拿起抹布,打算在處理肉類前將菜刀上多餘的水分擦乾。
  「那麼這些就交給我……呀啊!!」
  「……!?」
  當妮可捧起裝滿蔬菜的鐵碗,正打算轉身走向鍋子時,突然在空無一物的地方滑了一跤,向前倒了下去。
  蕾緹榭兒來不及扔下手中的抹布便急忙將手伸向妮可,多虧在施加在手上的身體強化魔術,蕾緹榭兒成功在妮可跌倒在地前摟住了她的腰。
  「沒事吧,妮可?」
  蕾緹榭兒華麗地單手抱住妮可,一臉擔心地詢問著。而妮可光是要釐清眼前的狀況,腦袋似乎就快要沸騰了。
  「沒、沒、沒事!」
  「那就好,下次要小心點喔。」
  當妮可站穩腳步後,蕾緹榭兒朝她微微地露出笑容,接著若無其事地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崗位上。她的帥氣表現令妮可不禁有些心動,隨後猛地回過神來。
  「我在對大小姐想些什麼啊……」
  「妮可,肉也切好了,接下來該……嗯?」
  蕾緹榭兒放下菜刀回過頭去,發現妮可正面對著廚房角落的牆壁,雙手抱膝席地而坐。這讓她不解地偏著頭。
  砰!
  就在這時,玄關的方向傳來一聲巨響。面對這突然的情況,蕾緹榭兒下意識地提高警戒。
  「……大小姐!?大小姐在嗎!?」
  雖然隔著牆壁顯得有些模糊,但那毫無疑問是路維克的聲音。蕾緹榭兒急忙停下手邊工作前往大廳,隨即見到了不久前才剛出門的路維克。或許是因為十分著急,他渾身是汗、氣喘吁吁,身上的衣服及頭髮也顯得凌亂不堪。
  而且路維克身後跟著一名陌生的青年。他的面色十分蒼白,甚至讓人擔心他會不會當場昏倒。
  「路維克?你不是出門了嗎?」
  「大、大小姐,事情不好了……!」
  「冷靜點,發生了什麼事?這位又是?」
  蕾緹榭兒跑近雙手撐著膝蓋,正不停喘氣的路維克,輕拍著他的背這麼問。
  「啊,這位是在本家工作的園丁……」
  「本家的?」
  原本好奇在公爵邸工作的傭人來到蕾緹榭兒的住處究竟有何貴幹,但這項疑問瞬間就得到了解答。
  「說到這個,大小姐,大事不好了!克勞德他……!」
  「咦?」
  隨著路維克的喊聲,大廳的空氣瞬間凝結,整棟房屋也開始籠罩著緊張的氣氛。
  「……路維克,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克勞德怎麼了?」
  蕾緹榭兒臉上頓時失去表情,以如同冰塊般的語氣靜靜地問道。面對渾身散發異樣氛圍的主人,路維克一時之間顯得有些畏縮,但還是下定決心開了口。
  「克勞德因為對夫人做出了失禮的舉動而受到懲罰,現在好像被關進了大宅的地下室裡……」
  「你說什麼?」
  蕾緹榭兒的眉毛抽動了一下。路維克原先和克勞德約好在公爵邸的大門會合,但就算到了約定時間,卻遲遲不見他的蹤影。
  路維克原以為只是因為工作延遲罷了,直到看見一名年輕的園丁臉色鐵青地從正門奪門而出,才終於發現事情並不尋常。
  「其實……我也不太清楚事情的前因後果……」
  「那、那個!全部都是我的錯!!」
  站在路維克身後的年輕園丁忽然打斷了他的話語,大聲地這麼說,蕾緹榭兒的視線也朝他看了過去。
  「要、要是我沒有、犯下那種大錯的話……」
  「請冷靜一點。可以麻煩您告訴我,當時發生了什麼事嗎?」
  「好、好的……」
  聽見蕾緹榭兒這麼問,青年園丁垂頭喪氣地將當時發生在公爵宅邸中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起因是他打破了裝有克莉絲妲珍視花朵的花瓶,雖然在附近工作的克勞德立即給出了明確的指示,可由於這件事被戴安娜發現,頓時令她怒火中燒。
  「克勞德就是這樣被處罰的?」
  「是的,但、但其實不僅如此!在那之後,夫人在經過水窪時滑倒,雖然克勞德先生急忙保護了夫人……不過他也因此受了相當嚴重的傷!」
  看來克勞德儘管保護了雇主,戴安娜卻用打破花盆及弄壞自己的洋裝當作理由,藉此將他關進地下室且不允許他進食。這名年輕的園丁則因為過於緊張衝出了宅邸,並向偶然遇見的路維克求助。
  「傷勢有多嚴重?」
  「……背部和手腕的各個地方都被陶器的碎片給……割傷或刺傷,渾身都是血!」
  或許是想起了當時的光景,青年緊皺著眉頭。蕾緹榭兒也因為傷勢比想像中更加嚴重而顯得吃驚。
  「可是他卻直接被帶走了,克勞德先生只是在包庇我而已!明明全都是我不好!一切都怪我……」
  「等一下,也就是說克勞德的傷勢沒有接受治療?」
  如果受到這麼嚴重的傷,包紮或是治療都是必須的,但他剛剛卻完全沒提到關於這方面的事。面對這種可能性,即使是做出假設的蕾緹榭兒自己也不敢相信。
  「沒錯。明明背部和手腕受了那麼多的傷,卻直接被關進了地下室。」
  「騙人的吧……」
  蕾緹榭兒在擔心克勞德的同時,也認真地懷疑起公爵夫妻的人性。雖說早就知道他們不是對好父母,萬萬沒想到居然殘忍到這種地步。
  「克勞德先生居然受了那麼重的傷!?」
  「還是我該自己下定決心,去和夫人賠罪……」
  妮可臉色蒼白地摀住嘴巴,青年則是抱著頭開始自言自語。聽完事情的經過後,蕾緹榭兒皺起眉頭,雙手抱胸閉上雙眼。
  「大小姐,該怎麼辦……」
  路維克面帶不安地看著蕾緹榭兒,他的眼神中明顯透露出了焦慮。蕾緹榭兒閉上眼睛沉默了一段時間後,睜開那不同顏色的雙眸,裡頭像是靜靜燃起了火焰。
  「立刻動身前往公爵家,我很擔心克勞德的傷勢。」
  蕾緹榭兒完全無法接受公爵家所做出的處置。或許他確實犯下了弄破花盆之類的錯,但她實在無法接受的是,戴安娜對捨身守護自己的傭人傷勢視而不見,甚至做出了不當的懲罰。
  「大小姐,我也跟您一起去。」
  「好,馬車就交給你準備了,那邊的先生也一起來吧。」
  「好、好的!」
  路維克微微點了點頭後便衝出門外,在路維克準備馬車的期間,蕾緹榭兒轉頭看向妮可。
  「妮可,就麻煩妳看家了。」
  「好,就交給我吧!」
  「……大姊姊,發生了什麼事嗎?」
  在等待路維克的期間,蒂娜和帝特從連接大廳的一扇門中探出頭來。
  「你們兩位可以待在家裡等我嗎?我要出門一下。」
  「姊姊是要去幫助人嗎?我們也一起去。」
  「咦?」
  「我們也要去拯救大姊姊的朋友,不能置之不理!」
  「……謝謝你們。」
  妮可目送蕾緹榭兒走出玄關,馬車早已等在正門前,隨時都能出發。路維克跳上駕駛座,原本還在想雙胞胎該怎麼處理,卻看見他們坐上了馬車的天花板。
  「路維克,動作快點。」
  「好的,我馬上出發。」
  「你也一起上來。」
  「……咦?我、我知道了!」
  青年原先對與公爵千金同乘一台馬車有點抗拒,但他也很清楚目前事態緊急,沒有餘力在意這個,因此稍作遲疑後便搭上了馬車。
  在路維克操縱下,載著蕾緹榭兒一行人的馬車動了起來,以最快速度穿過了王都的南門。
  此時太陽幾乎已經下山,尼爾溫的街道十分昏暗,路上也幾乎沒有行人。拜此所賜,馬車能夠毫無顧忌地在杳無人煙的大街上狂奔,蕾緹榭兒一行人大約只用了十分鐘左右便抵達公爵宅邸。
  沒想到離開還不到一個月,自己居然會再度走進這扇門。蕾緹榭兒一面這麼想著,跳下馬車,往正門玄關走去。
  「朵蘿賽露大小姐!?」
  或許是聽見了馬車粗暴的煞車聲,公爵宅邸的總管來到玄關前,看見蕾緹榭兒之後瞪大了眼睛。
  「不可以!大小姐!」
  見蕾緹榭兒毫不客氣地打算踏進玄關,總管連忙制止了她。
  「有什麼不行的?我好歹也算是這個家的千金喔?」
  「雖、雖然您說的沒錯……」
  「話說回來,克勞德在哪裡?」
  「!?」
  面對蕾緹榭兒這簡短的問題,總管吃驚地僵在原地,蕾緹榭兒見狀,趁機繼續追問。
  「聽說克勞德渾身是傷地被關進地下室,這是真的嗎?」
  「……」
  雖然總管什麼都沒說,但是臉色逐漸變得蒼白,眼神一副欲言又止地看著蕾緹榭兒。這也讓蕾緹榭兒更加確信克勞德一定發生了什麼事。
  「算了,也罷,請你讓開。」
  「請、請您等一下!」
  蕾緹榭兒穿過盡力想擋住自己的總管身邊,威風凜凜地走進了大廳。
  「斯卡爾羅大人和戴安娜夫人在哪裡?」
  「那、那個,大小姐……老爺他現在正在會客——……」
  彷彿要蓋過總管那慌慌張張的話語般,一道熟悉的嗓音從屋內深處傳來。
  「丹尼爾,現在明明有客人來訪,你在吵鬧些什麼——……」
  大廳對面的門扉開啟,用扇子遮住嘴角的戴安娜一臉不悅地走了出來。而她話只說到一半的原因,自然是因為見到了蕾緹榭兒。只見她拿著扇子的手開始顫抖個不停,雙眼也逐漸布滿血絲。
  「我說妳,回來這裡做什麼!」
  「這裡姑且算是我的老家,回家有什麼問題嗎?」
  「這裡沒有妳的容身之地!」
  「是啊,我也沒必要把這裡當作棲身之所,彼此彼此呢。」
  蕾緹榭兒一副無所謂的冷淡態度,使得戴安娜更加怒火中燒。
  「妳這是什麼態度!?真是囂張!」
  「總而言之,可以請您讓我跟克勞德見面嗎?」
  「我沒義務讓妳見他!」
  面對戴安娜發出的咆哮,蕾緹榭兒刻意用食指抵著自己的下巴,裝出正在沉思的樣子。
  「為何不能跟他見面呢?難不成是因為克勞德現在受了重傷,導致您沒辦法叫他過來嗎?」
  「什、怎麼可能有這回事!!」
  蕾緹榭兒對戴安娜憤怒的視線不屑一顧,更加刻意地作勢偏著頭。
  「這樣啊,但我聽說了戴安娜大人面對好好保護了主人的傭人,不僅沒好好幫他療傷,還因為自己鬧孩子氣而做出了不當的懲罰呢。」
  「豈有此理!!妳打算侮辱我嗎!?」
  「這不是侮辱,我只是在確定謠言的真偽罷了。而且既然我身為公爵家的次女,應該也有和傭人會面的權力吧?」
  「……!妳這孩子!怎麼能對身為母親的我用這種方式說話——……」
  「這都無所謂,可以請您趕快把克勞德帶過來嗎?我想幫他療傷。」
  蕾緹榭兒已經開始對和戴安娜之間毫無進展的爭論產生厭倦,同時戴安娜也因為蕾緹榭兒的用詞而達到了忍耐的極限。
  「給我住口!!像妳這種禁忌之子,哪來的資格指使我!!」
  戴安娜冷哼了一聲,輕蔑地怒斥起蕾緹榭兒,猛烈的咆哮聲響徹整座大廳。
  「克勞德不僅毀掉了克莉絲妲最喜歡的花,甚至害我差點受傷喔!?更別說還弄壞了我的洋裝,這點處罰我還嫌太輕呢!!」
  「……」
  聽到她那實在過於任性的說詞,大廳裡似乎傳出了不成聲的、某種東西斷線的聲音。眼前正隱隱燃燒著怒火的主人,讓路維克的背脊竄過一絲涼意。這座大廳裡只有一個人沒發現蕾緹榭兒的怒火,就是沉醉在自己世界中的戴安娜。
  「……居然是用如此目中無人的理由來草菅人命嗎?」
  聽見再怎麼樣也是貴族,理應保護弱小的戴安娜口中說出這些話語,蕾緹榭兒的語氣變得低沉。雖然她很清楚現今的貴族和千年前在形式上有所差距,但也無法容忍這種愚蠢的想法。
  戴安娜在聽見蕾緹榭兒的話之後反而瞪大雙眼,隨即鄙視般地哼了一聲。
  「目中無人?別笑死人了!對我們來說這可是很重要的耶?妳姑且也是一名貴族,卻連這點道理都不明白嗎!」
  「……我也不想明白,只是提出就一個人而言理所當然的想法而已。您了解受傷的疼痛與痛苦嗎?」
  為了在阿斯特雷亞大陸戰爭時期保護人民,貴族一般都會制定徵兵和稅收的制度,也會一馬當先地奔赴戰場。
  為上者應當成為人民的盾牌,這正是當時貴族應有的風範。明明這個國家也同樣經歷過戰爭,為何卻對此不屑一顧呢?蕾緹榭兒實在無法理解。
  「誰會知道啊!我可是公爵夫人喔!?」
  「……」
  「像那種只是流點血的傷勢,根本沒什麼大不了的!況且如果是因為保護我才受傷的話,身為這個家的下人反而應該覺得榮幸才對!」
  作為上流家庭的千金出生,嫁進正統的公爵家中,不管是誰都會挺身保護自己,自己是應當被守護的存在。這些對戴安娜來說算是常識,她對於保護自己的人大概一點感慨都沒有吧。
  「……哦,您說那樣算『沒什麼大不了』,是嗎?」
  大廳中吹過了一陣寒風。嘴角浮現出冷冽笑容,蕾緹榭兒用彷彿冰柱般銳利的視線看著戴安娜。看見在蕾緹榭兒腳下不斷拓展的冰霜後,戴安娜發出了幾乎不成聲的慘叫。
  「那麼您是否要親自體驗看看,那樣是否真的沒什麼大不了?」
  蕾緹榭兒的話語帶著奇怪的黏膩感滑入戴安娜的耳中。
  同時,戴安娜背部傳來了尖銳的痛楚。這初次體會到的感覺讓她的身體不禁扭曲起來,而這份痛苦非但沒有隨著時間消失,反而像是主張自己的存在般越來越強烈。
  「咿呀啊啊啊啊!!!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感受到背上傳來如同被灼燒般的痛苦,就只有眼前那禁忌之子的身影和聲音彷彿嘲笑著自己似地,無論閉起雙眼或遮住耳朵都持續在戴安娜腦中揮之不去。
  就像是呈現出這家庭持續了整整十六年那扭曲儀式的翻版一樣,只是嘲笑者與被嘲笑者的立場完全顛倒了。
  「克勞德他承受的痛苦,肯定遠在這之上吧。」
  禁忌之子的身影再度出現在黑暗中(、、、),她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即使如此,您還覺得這是沒什麼大不了的傷嗎?」
  大廳裡的所有人都因戴安娜明明沒有受傷(、、、、、、)卻突然開始大叫疼痛的樣子而慌了起來。
  「……大小姐,您對夫人做了什麼?」
  「只是讓她模擬體驗看看受傷的感覺而已,畢竟光用嘴巴說說的話,她大概也只會當成耳邊風吧。」
  蕾緹榭兒施加在戴安娜身上的是幻覺魔術。實際上戴安娜所體驗到的疼痛程度,不過是背上有複數輕微割傷的等級而已,但她大概會覺得傷勢非常嚴重吧。
  正因為蕾緹榭兒過去曾在戰場上看過無數為了掩護自己而死去的部下或是夥伴,才會無法原諒戴安娜對克勞德的待遇。
  前世的蕾緹榭兒也曾受過大小無數的傷,甚至有過失去整隻手的經驗。就算能用魔術治療身體的傷口,但卻無法扭轉受傷的事實和內心的痛楚。魔術並非萬能,無法拯救的人們,還有束手無策的自己,心中都會留下一輩子的傷痕。
  蕾緹榭兒彈了個響指,施加於戴安娜身上的幻覺魔術應聲解除。從諸多幻覺中獲得釋放的戴安娜一屁股坐在地板上,兩手摀著臉開始哭了起來。在場沒有人知道她哭泣的原因。
  剛才戴安娜出現的大門再次敞開,這次是斯卡爾羅聽見騷動聲後來到了大廳。
  「……什麼!?妳怎麼會在這裡!」
  斯卡爾羅一看見蕾緹榭兒,立即大叫出聲,接著衝到坐在地上痛哭失聲的妻子身邊,將其抱起,隨即再度對蕾緹榭兒怒目而視。
  「妳這傢伙!對戴安娜做了什麼!!?快給我滾出這個家!」
  「不用你說,事情處理完我馬上就會離開。」
  「這裡不歡迎妳!誰管妳有什麼事啊,現在就給我滾出去!妳打算違抗我嗎!」
  或許是一直用歪理嘮叨的斯卡爾羅令人感到不快,蕾緹榭兒對自己使用了提升威懾力的魔術,並且在維持魔術發動的狀態下朝著斯卡爾羅步步逼近。
  「咿!!別過來!這個被詛咒的禁忌之子……!!」
  光是這樣,斯卡爾羅就喪失了銳氣,難看地跌坐在地上。
  「我的目的是克勞德,如果希望我早點離開,可以告訴我他在哪裡嗎?。」
  斯卡爾羅不斷挪動屁股往後退,正當蕾緹榭兒打算繼續往斯卡爾羅的方向踏出步伐——
  「……你侮辱了朵蘿賽露大姊姊呢。」
  「……你愚弄了朵蘿賽露大姊姊啊。」
  大廳裡忽然冒出了兩道稚嫩,但彷彿藏著隱形刀刃般的尖銳嗓音。蕾緹榭兒頓時感到背脊發涼,想著「不會吧」回頭一看,發現蒂娜和帝特兩人正對斯卡爾羅等人投以冰柱般的視線。
  或許是本能性地感受到雙方力量的差距,包括蕾緹榭兒在內,在場的所有人在看到這兩名外表宛如幼童般的雙人組後紛紛變了臉色。先前太老實安分了,甚至忘記他們也跟了過來。
  「對朵蘿賽露大姊姊一無所知的你沒有資格說這種話。」
  「傷害朵蘿賽露大姊姊最深的你沒有資格說這種話!」
  狂風從帝特身上冒出,正面朝斯卡爾羅和戴安娜吹了過去,也將附近的家具一同打到了牆邊。
  帝特是無屬性的精靈王,因此他擅長的也是無屬性。雖然無屬性能單獨使用的魔術很少,剛才的是能將魔素暫時化為實體,少數有辦法直接攻擊敵人的無屬性魔術之一。
  另一方面,蒂娜在頭上聚集光芒,製造出一個球體。或許是將帶著熱量的光線全部聚集在一個地方吧。
  被擊飛到牆邊不斷咳嗽的斯卡爾羅等人似乎也理解了眼前那逐漸成型的東西是什麼,捨棄了一切的尊嚴與矜持,連忙拔腿就跑。
  蕾緹榭兒見狀也倒抽了一口氣。她很清楚他們正在生氣,也知道他們被憤怒沖昏了頭。但是呢,蒂娜……
  (這下子,實在很不妙……!!)
  在帝特魔術的操縱下,擺在大廳的家具紛紛浮了起來,一個接一個朝公爵夫妻飛了過去。儘管因為沒有瞄準,斯卡爾羅他們暫且平安無事,但再這樣下去遲早會被打中。
  而蒂娜頭上有個超過她身高十倍以上的巨大光球,正散發著足以讓空氣扭曲的可怕熱量,而且現在依舊在逐漸變大。
  這個魔術蕾緹榭兒過去曾經使用過,也知道這是什麼樣的魔術。是透過讓空氣中的光線折射,聚集熱量,藉此創造擬似太陽般物體的魔術。
  或許是因為精靈總是與世無爭地過生活,個性也大多都相當單純。想到什麼就會開口,也會立刻付諸行動,當然也無法套用人類的常識。是個說好聽點叫做自由自在,說難聽點就是目中無人的種族。
  蒂娜和帝特還年幼,因此能理解他們比成年精靈還要更加情緒化,也不打算責備他們。然而與只能從外界取得魔素的人類不同,精靈在使用魔術的時候,能夠將自己體內產生的魔素一併運用。
  也因此,在以魔素總量來決定術式規模和威力的魔術領域上,他們跟人類有著決定性的強度差異。所以如果精靈打算認真地使用魔術,就算是沒有魔力的人類也無法阻止他們,再這樣繼續下去,公爵邸的玄關肯定會徹底消失。
  (……真是沒辦法。)
  雖然會讓魔術的存在公諸於世,但總比讓屋內的所有人都死掉要來得好。於是蕾緹榭兒立刻決定使用魔術。
  黑色的粒子開始聚集在蕾緹榭兒身邊,接著逐漸產生扭曲,形成一隻漆黑的龍。
  闇屬性的龍遵照蕾緹榭兒的指示,衝向即將撞上天花板的巨大光球,並加以吞噬。熱風拂過蕾緹榭兒的銀色長髮,同時將地上散落的碎片掀了起來。
  透過龍的魔術,蕾緹榭兒查覺到了蒂娜使用的魔術本質。那是一種人類魔術遠遠難以企及的高濃度光熱魔術。雖然若是蕾緹榭兒全力施展魔術的話,能產生在那之上的魔素濃度,但蒂娜八成還沒有拿出真本事。
  「路維克!把那位園丁帶出大廳!這是命令!」
  「我、我明白了!」
  在視線角落見到路維克帶著那名年輕的園丁連滾帶爬地到了外面避難後,蕾緹榭兒抬頭仰望正在空中互相侵蝕的光與闇。
  (就算如此也只有全力的一、兩成嗎……真是可怕。)
  曾與兩人交過手的蕾緹榭兒很清楚兩人這次使用的攻擊有多麼弱小。或許是身處房子裡,魔素不多的緣故吧,從地板和天花板沒被破壞來看,就能得知威力比起當時的散射魔術下降了不少。
  精靈們大概也不想被只出了五成力的蕾緹榭兒這麼說吧,不過繼續保持現狀下去的話,魔術似乎永遠不會被中和,蕾緹榭兒再度召喚了一隻闇之巨龍。
  第二條巨龍明明並非生物,卻像活著一般發出咆哮,接著也纏上了撞上天花板的光球。
  光球先是膨脹了一圈,隨後就慢慢變成了黑色。為了驅散四周的熱氣,蕾緹榭兒同時使用了風的魔術,讓空氣能夠從窗戶或是門外流通。
  砰轟!!!
  在這場平淡的戰鬥最後,那個瞬間終於到來。光球最後產生劇烈的爆炸,就這樣衝破了大廳的天花板,消失在天際。
  爆炸產生衝擊和強風,震碎了周圍所有的窗戶,瓦礫從開了洞的天花板落下。雖然地面也因振動而產生裂痕,但蕾緹榭兒張設了結界,路維克跟其他無關的傭人都平安無事。
  「什、什什什……我、我的房子……!」
  「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為什麼房子會變成這樣!!」
  另一方面,見到大廳慘狀的斯卡爾羅與戴安娜臉色忽紅忽白,顯得非常震驚。然而要是蒂娜的魔術成功發動的話,別說是天花板,整座大廳大概都會消失吧,能以這點程度就解決,反倒讓蕾緹榭兒鬆了口氣。
  「……大姊姊,為什麼要阻止我們?」
  「……大姊姊,為什麼不能幹掉他們?」
  見蕾緹榭兒立即開始修繕宅邸,蒂娜和帝特一臉不滿地詢問。
  「在壞蛋之中呢,分成了必須打倒,以及沒有擊敗價值的人。他們屬於後者,所以沒必要花力氣去對付。」
  用魔術將崩壞的天花板和階梯回復原狀後,蕾緹榭兒回答了雙胞胎的疑問。順帶一提,陶器之類的裝飾品並未恢復原狀,因此大廳地板上還留有一些陶器碎片或花瓶中溢出的水。
  「是嗎,既然沒價值的話也沒辦法。」
  「是啊!既然沒意義的話就無所謂!」
  蒂娜和帝特天真無邪地說出相當殘酷的一席話,便接受了這說法,回到蕾緹榭兒的身後。雖然他們一定什麼想法都沒有,但斯卡爾羅強忍著讓自己滿臉漲紅的怒氣。
  「……可以打擾一下嗎?」
  一道沉穩的嗓音忽然傳進了大廳。雖然音量不大,卻清楚傳到了每個人的耳裡。目前屋子仍是半毀狀態,但蕾緹榭兒仍然暫時停下了修理的工作。
  從斯卡爾羅出現的門後走出一名身材高挑的少年。儘管他一身輕裝,可一眼就能看出是高級品。這名有著深藍色頭髮和灰色瞳孔的少年姿態端莊地走了過來。
  往他的腳下一看,散落在地上的碎片像是在閃避少年的行進方向似地,緩緩移動到左右兩邊。原來如此,是使用魔法來確保安全行走的道路啊。
  「……這是怎麼回事呢?」
  見到如此低語的少年,斯卡爾羅跟總管都顯得臉色蒼白。這位外觀稍微有些成熟的少年突然登場,蕾緹榭兒只是微微地偏著頭。
  「看樣子發生了一場巨大的騷動呢,各位不要緊吧?」
  因為這身材高挑,表情溫和但卻又帶點威嚴的少年突然現身,整座大廳陷入了沉默。面對藍髮少年環視整座大廳後提出的問題,最終有人開了口。
  「萊奧尼爾殿下……」
  斯卡爾羅語帶顫抖地說出了這個名字,蕾緹榭兒聽見後也不禁揚起了眉毛。萊奧尼爾,印象中這是第二王子的名字。面對少年這站姿威風凜凜,雖然年輕卻充滿氣質和威嚴的氣息,不禁讓人聯想到國王奧茲華德。
  「吶,朵蘿賽露大姊姊,這個人是誰?」
  「吶,朵蘿賽露大姊姊,妳認識這個人嗎?」
  「咦?」
  正當朵蘿賽露觀察起第二王子時,貼在自己腳邊的蒂娜和帝特忽然語氣天真地發問了,心情調適得真快呢。正當蕾緹榭兒不知該如何回答時,萊奧尼爾正好朝著她走了過來。
  「好久不見了,朵蘿賽露小姐。」
  「……萊奧尼爾殿下也是,很高興您別來無恙。」
  既然他是羅修弗德的弟弟,那麼以前肯定見過面吧。蕾緹榭兒微微地朝萊奧尼爾點頭致意,只見萊奧尼爾朝蕾緹榭兒腳邊看去,接著像是注意到什麼般仔細打量著雙胞胎,最後抬頭望向能看見夜空的大廳天花板。
  「這兩個孩子該不會是……」
  「「……」」
  萊奧尼爾看來似乎發現了什麼,然而蒂娜依舊面無表情,帝特臉上的笑容則已經消失,兩人一聲不吭地躲到了蕾緹榭兒的背後,眼神中蘊含著強烈的拒絕。
  「看來我被他們討厭了呢。」
  「很抱歉,這兩個孩子非常怕生。」
  萊奧尼爾面帶苦笑地看著兩人的舉動,接著表情恢復認真,凝視著蕾緹榭兒,繼續開口。
  「在留學期間,父王已經知會過我關於兄長的事了。真的很抱歉,給您添麻煩了。」
  「請您無須介懷,殿下。殿下沒有為此謝罪的必要。」
  蕾緹榭兒搖了搖頭。別說是引起騷動那天,從入學開始就不在學校的他沒有必要向自己道歉。也因此蕾緹榭兒迅速地轉換了話題。
  「殿下為什麼會來這裡呢?」
  「由於從留學中歸國,因此前來向諸位打聲招呼。不過剛剛似乎發生了場大騷動……」
  萊奧尼爾交互看著斯卡爾羅和蕾緹榭兒說。蕾緹榭兒朝因過於緊張、眼神飄忽不定的斯卡爾羅瞥了一眼,隨即為了說明情況而開口。
  「我前來尋找一位名叫克勞德的傭人。因為聽說他受了嚴重的傷,卻在沒接受治療的情況下被關進了地下室。」
  萊奧尼爾聆聽著蕾緹榭兒簡潔的說明,緩緩地轉頭看向斯卡爾羅。
  「……這是真的嗎?斯卡爾羅先生?」
  「不、這個……其實……」
  被萊奧尼爾盯著的斯卡爾羅顯得有些語塞。他肯定沒想到,會因為處罰一個傭人引來蕾緹榭兒大鬧一番,還偶然引起了逗留此地的第二王子注意吧。
  雖然斯卡爾羅惱羞成怒地瞪著蕾緹榭兒,但由於無法在一國王子面前做出不敬的行為,只好心不甘情不願開始用刪減各式情報,經過包裝的內容進行說明。
  「……原來如此,事情如果正如斯卡爾羅大人所說,那麼過失的確在那名傭人身上。」
  斯卡爾羅的說法乍聽之下就像是克勞德犯錯導致戴安娜差點受傷一樣,令人不禁懷疑他腦筋是否正常。
  「沒、沒錯吧!所以這不是件需要殿下關——……」
  面對萊奧尼爾聽完說明後給出的答覆,斯卡爾羅很明顯地鬆了一口氣。同時像是要牽制蕾緹榭兒似地不停使眼色,打算藉此轉移話題,但蕾緹榭兒可不吃這一套。
  「不對,我聽到的情況並非如此。」
  見蕾緹榭兒乾脆地提出反駁,斯卡爾羅的表情當場僵住,萊奧尼爾也有些訝異地張大了眼睛。
  「根據目擊者的證詞,克勞德背部被陶器的碎片割傷,似乎還流了血。」
  蕾緹榭兒一邊這麼說,同時朝縮在牆角的青年園丁看了一眼,萊奧尼爾也跟著她的視線看了過去。
  「那是真的嗎?」
  「是、是的……全、全都是事實!」
  面對王子的詢問,青年雖然由於太過緊張而僵在原地,依然努力拉高聲音回答了萊奧尼爾的問題,戰戰兢兢地說出事情的始末。
  「殿、殿下!全都是胡說八道!這女孩打算用這種話來汙衊我們!」
  「請您冷靜點,斯卡爾羅先生。為了得到真相,聆聽證人的證詞可是非常重要的喔。」
  「那、那是……」
  萊奧尼爾手摸著下巴,略略伏下眼去。斯卡爾羅很想痛斥蕾緹榭兒,但似乎不知該如何反駁萊奧尼爾提出的正論。
  於是想盡快結束話題的斯卡爾羅只能遷怒似地對蕾緹榭兒怒目而視,不過蕾緹榭兒根本不當一回事,無視斯卡爾羅的視線,靜待事情發展。不久過後,閉目沉思的萊奧尼爾睜開雙眼,再度朝斯卡爾羅看了過去。
  「我非常清楚外人本不該插嘴家務事,不過斯卡爾羅先生您打算如何處罰那名傭人呢?」
  「咦?那、那個……由於克勞德犯了重大的過錯,所以我打算將他關進地下室,藉此讓他好好懺悔自己的罪行。」
  對斯卡爾羅來說,摔壞花盆及差點讓戴安娜受傷,同時還弄壞一件洋裝,就是如此罪無可赦。蕾緹榭兒完全無法理解他的想法。
  「請恕我直言,斯卡爾羅大人。真的有必要對克勞德作出如此嚴重的懲罰嗎?」
  在蕾緹榭兒開口的瞬間,斯卡爾羅像是在說「又是妳這傢伙」一樣,憤怒地瞪了過來。父女之間充滿了火藥味。
  「那、那是當然的!畢竟那傢伙可是弄壞了家裡最有價值的一盆花啊!」
  「栽種在壞掉花盆裡的花不是已經移植到別處了嗎?我認為這樣應該不算弄壞才是?」
  「可、可是因為他的疏忽,差點害得戴安娜受傷啊!」
  聽見斯卡爾羅這麼說,原本躲在蕾緹榭兒背後的蒂娜和帝特身上的氣息又躁動了起來。蕾緹榭兒摸了摸兩人的頭讓他們冷靜後,繼續接著開口。
  「但是戴安娜大人實際上並沒有受傷才是?這都是多虧克勞德挺身而出保護了母親大人。我認為此等忠誠心應該受到褒獎,而非像現在這樣接受懲罰。」
  雖然斯卡爾羅被這句話堵住了嘴,但此時戴安娜卻從旁幫腔。
  「……可、可都是因為克勞德,我的洋裝才會泡湯啊!」
  面對這句無趣的反駁,蕾緹榭兒好不容易才忍住不用力發出嘆息。
  「戴安娜大人,請恕我直言,如果您那麼中意那件洋裝,只要重新訂製一件相同款式的不就行了嗎?我能夠明白您重視珍愛物品的心情,但那無法與下屬的忠誠及誠實相提並論,寬厚地對待人民,也是上位者應盡的義務吧?」
  「「……」」
  不管說什麼都被用正確的理論徹底回敬,無法反駁的斯卡爾羅和戴安娜只能憤怒地瞪著蕾緹榭兒。由於自認沒有說出任何不妥的言論,蕾緹榭兒只是一派輕鬆地承受著兩人的視線。
  她這種態度似乎使公爵夫妻更加憤怒,兩人氣得渾身發抖。
  「抱歉打擾諸位的談話。雖然是多管閒事,但是否能允許我發表意見呢?」
  此時萊奧尼爾冷靜的嗓音穿插進了瀰漫著險惡氣氛的三人之間,在斯卡爾羅等人開口前,蕾緹榭兒立刻回答了他的問題。
  「好的,當然沒問題,殿下。」
  即便斯卡爾羅擺出一副「這個家的主人是我」的態度忿忿不平地瞪著蕾緹榭兒,但她依然裝作視而不見。
  「那名傭人並未為自己犯下的錯找藉口,而是心甘情願地領受了懲罰,同時還挺身而出保護了戴安娜夫人。如果一切屬實,那麼看在他忠誠心的份上,應該有斟酌量刑的餘地吧?」
  畢竟是在王子面前,公爵夫婦也無法透過發脾氣來反駁蕾緹榭兒那正確的論點,因而積了一肚子怨氣。最後在萊奧尼爾的一聲令下,完全陷入了沉默。
  「總之就先幫他療傷吧?」
  至此,斯卡爾羅也只能點頭同意萊奧尼爾的話。他不甘心地瞪著蕾緹榭兒,並向丹尼爾使了個眼色。察覺主人意圖的丹尼爾點點頭,隨即走進一扇門中,消失了身影。
  過了不久,丹尼爾扛著克勞德回到了大廳。見到克勞德臉色蒼白又憔悴的模樣,蕾緹榭兒心中湧起立即衝上前替他療傷的衝動,但拼命地忍了下來。
  另一方面,被扛到大廳裡的克勞德見到部分天花板與階梯毀損的大廳後顯得十分吃驚,愣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更別說在場還有離開宅邸一個月的貴族千金,甚至還有王國的第二王子,怎麼可能會不吃驚呢?此時斯卡爾羅對正因眼前超乎想像的人們而混亂不已的克勞德開口宣佈。
  「克勞德,你的懲罰全部取消了。」
  聽見數小時前還打算對自己進行嚴懲的斯卡爾羅這句出人意料的話,克勞德甚至懷疑起了自己的耳朵。在自己被關在地下室的期間,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但因為必須追究你引發這場騷動的責任,所以從今天起,你降級為普通園丁,並且要減薪,記得下不為例。」
  「……衷心感謝您的寬容。」
  完全無法理解事情如何演變成現在這個局面,腦袋一片混亂的克勞德只能拼命東張西望,最後注意到了蕾緹榭兒正注視著自己的溫柔眼神。
  對此,克勞德也用滿懷感謝的視線回望,察覺事情能夠和平解決想必是託了她的福,在鬆了口氣的同時也深深地低下頭。
  「丹尼爾,總之先幫他療傷吧。」
  收到斯卡爾羅的命令,名為丹尼爾的總管一邊攙扶著克勞德,慢慢離開了大廳。側眼看著他們離去後,蕾緹榭兒走到了萊奧尼爾身邊,微微地朝他點頭致意。
  「勞煩您出手相助,實在非常抱歉。」
  「沒那回事,只是我擅自插了手而已。」
  萊奧尼爾臉上依舊掛著紳士的笑容,將手放在胸前鞠了個躬。然而蕾緹榭兒仍繼續說了下去。不管過程和理由如何,正是因為有王子的介入,事情才能夠和平解決。
  「不,家務事本來就該自行解決。」
  「這沒什麼大不了,但朵蘿賽露小姐您的誠意我就收下了。」
  會話告一段落後,萊奧尼爾望向窗外。蕾緹榭兒來到這裡時還是傍晚,而現在太陽完全西下,夜空已經掛上了明月。
  「那麼,我就先失禮了。」
  「我送您到玄關吧。」
  「不,請別客氣。時間已經這麼晚了,朵蘿賽露小姐也請好好休息。」
  拒絕了送行後,萊奧尼爾帶著幾名侍從瀟灑地走向出口。蕾緹榭兒對著他的背影行過禮後,便趕到了路維克身旁。
  「路維克,帶我去克勞德的房間,我很擔心他的狀況。」
  「明白了,那麼請跟我來。」
  在和路維克進行簡短的對話時,一直黏在蕾緹榭兒腳邊的蒂娜和帝特也同時抬起頭望向她。
  「朵蘿賽露大姊姊,還不回去嗎?」
  「朵蘿賽露大姊姊,妳要去哪裡?」
  「還不打算回去,我要去探望克勞德。」
  「「那我們也一起去。」」
  「什麼?但要是再不回去的話,不會讓人擔心嗎……」
  蕾緹榭兒領著雙胞胎精靈王快步離開大廳。直到玄關大門關上之前,萊奧尼爾都目送著她的背影。仰望聳立在月光下的公爵邸,他的嘴角微微揚起,最後轉身慢慢地走向自己的馬車。

  ***

  在路維克的帶領下,蕾緹榭兒久違地走在公爵家的走廊上。傭人的房間位於宅邸三樓,路維克來到走廊最深處的門前停下腳步,看來這裡就是克勞德的房間。
  此時,負責治療的醫生和總管正好從房間裡走了出來,總管在發現蕾緹榭兒後一臉尷尬地低下頭去,接著退到自己開啟的房門旁,讓蕾緹榭兒等人入內。
  與總管擦身而過走進房內後,隨即見到上半身綁滿繃帶躺在床上的克勞德。克勞德看見蕾緹榭兒先是嚇了一跳,連忙想撐起身子,蕾緹榭兒用手制止了他。
  「克勞德,狀況怎麼樣?」
  「多虧您,現在已經好很多了。」
  「太好了,可是要記住,千萬不能勉強自己喔。」
  「好的,剛才實在是非常感謝您,大小姐。要是您沒有來的話,現在不知道會怎麼樣……」
  「不必跟我道謝,這沒什麼大不了的。」
  蕾緹榭兒搖了搖頭,坐上了床邊的圓板凳。看來有獲得妥善的治療,克勞德的神情比先前好上了不少。
  「傷口還會痛嗎?」
  「不會,除了塗藥的地方仍有些刺痛外……」
  「大小姐,請您千萬別上當,克勞德只是在逞強而已。」
  「咦?是這樣嗎?」
  路維克的這句話令蕾緹榭兒吃了一驚,於是她再度轉頭看著克勞德,只見他有些尷尬似地別開視線,搔了搔臉頰。
  「其實你不必逞強也沒關係喔?放輕鬆就好。」
  「不好意思,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沒錯,你就安靜地休息吧。」
  路維克一邊用放在小桌子上的茶壺泡起茶,一邊這麼說。看來無論任何謊言跟逞強都瞞不過路維克的雙眼,他果然是個優秀的管家。
  「那個,克勞德先生……在嗎?」
  門口傳來敲門聲,緊接在後的是那名青年園丁的聲音。
  「請進,有什麼事嗎?」
  得到克勞德的允許之後,青年戰戰兢兢地走了進來,接著以彷彿能發出聲音的氣勢猛然低下頭去。
  「克勞德先生,真的很對不起!因為我的失誤給克勞德先生造成了這麼大的麻煩……一切都是我不好!」
  青年滿臉歉意的表情令克勞德顯得有點不知所措,但隨即就溫柔地露出微笑,拍了拍青年的肩膀。
  「不必這樣跟我道歉,事情都已經過去了,不用那麼在意。」
  「可是……」
  「說真的,我也鬆了口氣呢。多虧有第二王子殿下跟大小姐求情,我跟你才能只被減薪就了事。你說是吧?」
  「是的。但即使如此,還是非常抱歉。」
  克勞德面帶苦笑地看著依然垂頭喪氣的青年。畢竟完全不在意憤怒的箭頭會從克勞德轉回自己身上,義無反顧地去告訴蕾緹榭兒事實的也是他。因此克勞德不打算責備他,對於包庇他這件事也不後悔。
  「說實話,我已經向公爵大人請辭,也得到了許可。」
  青年抬起頭來,像是下定決心一樣向克勞德這麼說。或許是早就預料到了,克勞德顯得並不吃驚。
  「是這樣嗎?」
  「是的。不僅引起了這麼大的騷動,還給克勞德先生添了麻煩……責任全都在我身上。」
  「那你之後打算怎麼辦?」
  雖然在這邊插嘴感覺有點破壞氣氛,但蕾緹榭兒如此詢問那名青年。畢竟他會辭職,自己也有責任,蕾緹榭兒心中還是抱持著對他的罪惡感。因此要是他打算找工作的話就打算聘請他前往自己的宅邸,不過青年卻爽快地開口回答:
  「我想趁這個機會回老家。因為父親的身體狀況不太好,我打算回去幫忙務農。」
  「是這樣嗎,那要好好珍惜父母喔。」
  「是!實在非常感謝大小姐、克勞德先生,還有路維克先生!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這份恩情的!」
  或許是說完想說的話之後下定了決心,青年帶著比起剛進房間時更加豁達的表情走出了房門。
  「克勞德打算怎麼做呢?」
  待房門完全關上後,蕾緹榭兒轉向克勞德問道。雖然克勞德只受到了降職跟減薪的處分,並未遭到解僱,但他真的想繼續在這裡工作嗎?
  「您說我嗎?我嘛……還得養育兒子,所以打算撐到風頭過去再說。畢竟不能丟了這份餬口的工作。」
  一邊想著兒子年幼的面孔,克勞德放棄似地笑了笑。面對他一臉寂寞的笑容,蕾緹榭兒皺起了眉頭。
  「我也只會摘花弄草而已,像這樣沒有其他技術的中年男子要找到新的工作也相當困難。雖然被減薪了,但工作總是沒丟。我發自內心地感謝大小姐,要是有什麼我幫得上忙的事,請您儘管開口。」
  「克勞德……」
  沉默降臨在房間內。看見深深低頭致謝的克勞德,路維克以期望能再想些什麼辦法似的眼神望向蕾緹榭兒。在這狀況之下,不動聲色深思著的蕾緹榭兒像是想到了什麼似地開了口。
  「嗳,克勞德。」
  「是,有什麼吩咐嗎?」
  「你要不要離開公爵家,去我那裡工作?」
  或許是對蕾緹榭兒的提議感到意外,不只是克勞德,連路維克都驚訝地瞪大了雙眼。
  「咦……在大小姐的宅邸工作、嗎?」
  「沒錯。剛好最近我正在跟路維克討論如何整理後院的花園,雖然比起這邊只能算是個小花圃,但如果你不嫌棄的話,願意來幫我嗎?」
  知道至今從未了解的克勞德的背景之後,蕾緹榭兒覺得無法扔下他不管。更別說經過這次事件後,克勞德在公爵家裡的地位一定更加危險。要是讓他繼續留在公爵家,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不、可是,我不能繼續給大小姐您添麻煩……」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提議,克勞德顯得有些含糊其詞。此時,直到剛剛都仍保持沉默的路維克也加入了說服的行列。
  「克勞德,我也拜託你了。」
  克勞德聞言,朝路維克看了過去。只見路維克悄悄地向蕾緹榭兒瞥了一眼,表情認真地這麼說。
  「照顧大小姐是件非常麻煩的事,人手只有我跟妮可兩個人是不夠的,如果你能來的話可說是幫了大忙。」
  「咦?我認為應該沒這回事……」
  「會這麼想的絕對只有大小姐一個人而已。」
  大概是感覺受到委屈,蕾緹榭兒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凝視著路維克,路維克則像是悟道一般露出微笑,看著我行我素的主人搖了搖頭。
  「大姊姊,有新的朋友了嗎?」
  「大姊姊,叔叔也要成為夥伴嗎?」
  一直躲在蕾緹榭兒背後的雙胞胎忽然飛到了蕾緹榭兒的耳邊小聲地說。原本以為他們還對克勞德抱有戒心,為什麼會突然這樣問呢?
  「你們不是還緊張兮兮的嗎?」
  「可是大姊姊是大姊姊啊?」
  「因為大姊姊是大姊姊啊!」
  「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啊……」
  或許是覺得蕾緹榭兒與他們的對話太過有趣,路維克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克勞德則是啞口無言地看著這對長著翅膀的雙胞胎。
  「況且,當初我剛來到大宅的時候,是你拯救了當時差點被壓力擊垮的我。既然你遇上了麻煩,那麼這次輪到我來幫助你了。」
  「路維克……」
  聽路維克面帶微笑地這麼說,克勞德低下頭去,愣愣地看著放在桌上的燭火陷入沉思。
  這幾個月以來,大小姐的身旁總是像這樣充滿歡樂。反正繼續待在公爵家也是自討苦吃,況且克勞德也沒自信能夠順利地繼續工作下去。在經歷這場騷動後,想擺脫麻煩的公爵夫妻是不可能留下自己這種中年傭人的。
  就算是為了報答大小姐拯救自己的恩情,克勞德下定了決心,只要她有需要的話,即使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要是您不嫌棄的話,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朵蘿賽露大小姐。」
  蕾緹榭兒和路維克看著彼此,紛紛露出鬆了口氣的笑容。於是,蕾緹榭兒的宅邸又增加了一位新的傭人。


本帖最后由 小林朱音 于 2020-5-27 22:03 编辑


終章 動亂的開始


  威爾特列斯城的謁見大廳中,奧茲華德正坐在王座上。宰相希利烏斯隨侍在旁,正面則是第二王子萊奧尼爾。
  他們三人聚在一起,是為了聽取從鄰國歸來的萊奧尼爾所做出的報告。萊奧尼爾剛歸國時雖然馬上已與奧茲華德見過面,但由於近來公務繁忙,實在難以抽出時間,當時並未詳細進行報告。
  「朕再次重申,回來得好,萊奧尼爾。」
  奧茲華德優雅地向從鄰國,也就是同盟國依利斯帝國留學歸來的兒子點了點頭。萊奧尼爾到依利斯帝國留學已經是一年半前的事情了。原本打算再讓他多留學半年,然而發生了緊急事態,無法實現。
  「你前幾天似乎去了菲利亞雷奇斯公爵家一趟呢。」
  「是的,當時也見到了朵蘿賽露小姐。她現在並未住在公爵宅邸嗎?」
  奧茲華德因為這句話揚起了眉角。自己確實在為了說明第一王子所引發的騷動而寫給萊奧尼爾的親筆信中簡短地提到了朵蘿賽露,但未提及她離開公爵家的事。
  「確實還沒告訴你呢,朵蘿賽露她現在住在王都郊外的宅邸中,是基於她本人的期望搬過去的。」
  「原來如此。」
  萊奧尼爾表示理解狀況般點了點頭。奧茲華德將雙臂靠在扶手上,繼續詢問自己的兒子。
  「你覺得如何?在親自見過朵蘿賽露以後。」
  「我想想……是個很不可思議,又奇怪的人呢。雖然我和朵蘿賽露小姐並不熟識,要這樣下定論似乎有點……」
  「呵呵呵……是嗎,朕也是這麼想的。」
  萊奧尼爾的意見讓奧茲華德忍不住輕笑出聲,因為他所說的內容與奧茲華德的想法如出一轍。
  「另外,父親大人。還有一件關於朵蘿賽露小姐的事要向您報告。」
  「什麼事?」
  「在公爵邸和朵蘿賽露小姐見面時,她的身後站著兩名外表年幼,長著翅膀的少年少女,那該不會是……」
  「你說什麼?」
  聽見這項報告,不只是奧茲華德,連希利烏斯都睜大了雙眼。就算萊奧尼爾沒有說完,也能輕易推測出他接下來的話語,因為長有翅膀的種族就只有精靈族了。
  「可是精靈不是已經滅亡了嗎?」
  「我也不清楚。但當我從大廳外觀察內部情況時,看見那兩名少年少女使用了相當可怕的魔法,因此幾乎能確定他們並不是人類。」
  「呣嗯,是嗎……」
  縱然還無法確定真偽,看來必須找時間向朵蘿賽露詢問詳情。奧茲華德決定暫時將這件事擱在一旁。
  「話說回來,你留學地點那邊的事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是的,已經辦好了所有手續,請您不必操心。」
  報告中有提到,雖然這次的歸國命令事出突然,但是萊奧尼爾依舊不慌不忙,冷靜地做完了事後處理和應對。面對自己一如往常優秀的兒子,奧茲華德稍稍鬆了口氣。
  「那麼,帝國的情況如何?」
  「一個月前,西部還因為總督之間的不合而紛爭頻繁,現在已經全都平靜下來了。由於上層正在推行制度改革,所以並不清楚現狀還能夠持續多久。畢竟正如父王您所知道的,近來那個國家的地方行政官權力正與日俱增。」
  「嗯……」
  萊奧尼爾的報告令奧茲華德陷入了沉思。近年來,就像普拉提那王國境內不斷發生奇怪的事件一樣,依利斯帝國國內也紛爭不斷。長久以來的和平正漸漸出現缺口。
  「另外,在依利斯帝國和拉匹斯國的國境之間,近年來好像經常目擊到神祕的白衣集團。雖然他們並未做出什麼顯眼的舉動,但我國最好也留意一下。」
  「是嗎……那個神祕集團在王國內也有目擊報告呢,看來有必要派遣調查員。」
  萊奧尼爾這次留學也包含了情報收集的意圖,看來他並未因為對方是同盟國就鬆懈。
  「總而言之,長途跋涉辛苦你了。報告之後再整理成書面提交給我吧。」
  「明白了,父親大人。」
  「還有,柯爾迪莉卡一直都在等你回來喔,快去見她吧。」
  「是,我會這麼做的。」
  「可以退下了。」
  「是,那麼我就先失禮了。」
  萊奧尼爾禮貌地行完禮後便離開了謁見大廳。萊奧尼爾離開後,奧茲華德仍暫時坐在椅子上動也不動,最後嘆息似地對著希利烏斯問道。
  「我說,希利烏斯,另一個人到哪邊去玩了?他應該真的回來了吧?」
  「是的,有他已經進入王都的報告,但第三王子殿下到現在還沒有做任何聯絡,並不清楚他身在何方……」
  見希利烏斯難以啟齒的模樣,奧茲華德只能無奈嘆氣。他非常理解第三個兒子的性格,看來只能等他主動上門了。
  「是嗎……算了,他也有自己該做的事。不過當他回宮裡時,記得通知我。」
  「遵命。」
  奧茲華德起身離開王座,披風一翻,轉身走出了大廳。沒有時間可以休息。因為該做的事依然堆積如山。

  ***

  克莉絲妲作為菲利亞雷奇斯公爵家的三女兒出生。溫暖的家庭、親切的傭人,能夠包容她一切任性的財產與地位,從出生的那一刻起,她就擁有了這一切。
  這樣的她有著一名雙胞胎姊姊。閃閃發亮的銀色秀髮,紅色和藍色的異色瞳孔。帶著像是和一家人沒有任何血源關係般的色彩,是個足以稱作絕世美女的姊姊。
  但這名雙胞胎姊姊出生時便不具備任何魔力。在這個魔力越高越好的貴族社會,對於尊貴的公爵家子女而言是非常致命的。
  因此姊姊在出生後沒多久就被貼上了「禁忌之子」的標籤。同時雙親明明討厭姊姊,但為了確保家族的品格與她身為公爵千金的價值,還是為姊姊準備了和他人相差無幾的生活環境,也會幫她購置洋裝和裝飾品。
  自從懂事以來,克莉絲妲並不特別討厭自己的姊姊。或者說那位如同人偶般美麗,除了魔法之外無所不能的雙胞胎姊姊對她來說是憧憬的對象;同時,雖然有些笨拙,姊姊也對克莉絲妲敞開了心胸。
  姊姊有個名叫雅雷克的好友。在家裡沒有立足之地的姊姊,常常到雅雷克的家中玩耍,克莉絲妲也跟著去過幾次。聽說雅雷克是一個體弱多病的孩子,所以在雅雷克媽媽的保護下,一起玩的次數並不多。
  對年幼的克莉絲妲來說,雅雷克就像是獨占自己最喜歡的姊姊的敵人,因此每當姊姊去雅雷克那裡玩耍回家的時候,克莉絲妲都會假裝因為寂寞而不高興。姊姊也總是會一臉困擾地露出笑容,陪自己玩或是說故事。
  在十一年前,也就是雙胞胎五歲的時候,王國最西北邊的蘇菲利亞區發生了戰爭。由於戰爭只發生在蘇菲利亞地區,除此之外的地區並未遭受戰火波及,能夠平靜地享受日常生活。克莉絲妲等人住在距離戰場十分遙遠的王都尼爾溫,因此也對這場戰爭毫不在意。
  然而,在這段時間中,雅雷克失去了性命。面對這突如其來的噩耗,年幼的雙胞胎並不知道詳情,但是透過偷聽,她們得知了雅雷克似乎是葬身火場。
  對雅雷克的死最為動搖的人就是姊姊。知道這件事的當天,姊姊因為過度震驚昏了過去,連續昏睡了三天三夜。即使恢復了意識,也經常心不在焉,簡直像是失了魂一般。
  於是克莉絲妲每天都前往姊姊的房間陪她玩耍。雖然所有家人和傭人都盡力阻止,但克莉絲妲對此毫不在意。儘管每次去找姊姊,都會發現她的房間變得越來凌亂,這都是因為姊姊的悲傷太過深沉,所以需要找地方發洩吧。克莉絲妲這麼說服了自己,每天都去找姊姊聊天,只求能夠安慰自己的雙胞胎姊姊就足夠了。
  咚鏘!!
  某天凌晨,克莉絲妲因為聽見某種玻璃破裂的聲音而醒了過來。接著物品碎裂的聲音此起彼落,並不清楚到底是從哪裡傳來的。於是她披上開襟衫,走出房門,來到走廊上。
  此時好幾名管家經過她的眼前,哥哥弗利德隨後也跟著管家跑了過去。克莉絲妲為了釐清現狀,注視著他們的背影,於是她發現了,這些人打算前往自己雙胞胎姊姊的房間。
  『克莉絲妲,妳怎麼了?很危險的,快回房間去吧。』
  父親斯卡爾羅的身影出現在眼前。她緊張地抱住父親的腳,抬頭看向父親的臉龐,不安地問道:
  『父親大人,發生什麼事了?』
  『別擔心,克莉絲妲。妳乖乖回房裡待著,戴安娜會去陪妳的。』
  父親摸著克莉絲妲的頭這麼說完,便跟著管家的腳步前往走廊盡頭,朝著姊姊房間的方向離去。接著像是刻意錯開似地,母親也出現在克莉絲妲的面前,她抱起克莉絲妲回到房內。
  『母親大人,發生什麼事情了?為什麼大家都要去姊姊的房間?』
  『克莉絲妲,妳什麼都不用擔心。只是那個禁忌之子在用邪惡的力量破壞房間而已喔。』
  母親就這麼抱著自己,跟自己聊天,哄她入睡。唯獨跟姊姊見面這個願望,她總是堅決不同意。所以克莉絲妲便假裝睡著,趁著母親離開房間的一瞬間衝出房門。
  姊姊的房間在二樓的最深處。克莉絲妲推開沉重的房門,看到房間的慘狀後,發出了微微的慘叫。
  房間內到處散亂著小道具或是布和紙,不知道如何破壞的木片灑滿了整張地毯,連窗戶也裂開一部份,冷冽的寒風就這麼吹了進來。
  房裡並沒有姊姊的身影。這讓克莉絲妲越發不安。她直接衝上走廊,既不吃早餐,也沒有更衣,滿屋子東奔西走地尋找姊姊的身影。途中有幾名傭人試圖阻止她,雙親也不斷地嘗試說服她,但她沒有放棄。
  姊姊或許已不在宅邸之中,不管怎麼找都沒看見她的人影。但是對於公爵家宅邸就是世界一切的她來說,依舊堅信著姊姊一定藏在某處,不斷地尋找著。直到太陽漸漸西沉,顯得疲累不堪的她再度回到了姊姊的房間門口。
  克莉絲妲雙手抱膝坐在門旁,把臉埋進膝蓋之中。那個時候,自己到底在想些什麼呢?大概是寂寞、不安,諸如此類的心情吧。
  『……克莉絲妲?』
  此時她聽見了自己夢寐以求的聲音,興奮地抬起頭來,發現姊姊就在眼前一臉驚訝地看著自己。
  之後的事,說實話已經記不太清楚了。只記得因為姊姊平安無事太過開心,衝上前去說了些什麼,但實在想不起來。回過神來,克莉絲妲已經被看不見的某種力量推到了地板上。
  手上傳來一陣尖銳的疼痛,然而當時自己並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的左手手臂出現了一道鮮紅的線條。姊姊愣愣地凝視著自己從傷口中滲出的血,摀住臉坐了下來。
  總覺得姊姊在哭泣,於是克莉絲妲緩緩地伸手觸碰了姊姊的手腕。下個瞬間,姊姊突然猛力抬起頭,像是在畏懼什麼似地,粗魯揮開了克莉絲妲的手。
  這個舉動令克莉絲妲震驚不已,察覺騷動的傭人隨即趕到了這裡,見到雙胞胎之後毫不猶豫地把克莉絲妲藏到背後。面對即便被藏在傭人的背後,克莉絲妲那如同在求救一樣的眼神,姊姊只是小聲地這麼說了:
  『……對不起……』
  留下這句話後,姊姊轉身離開了克莉絲妲身邊。這是姊姊初次明確地對克莉絲妲表現拒絕之意。
  從那之後,姊姊明顯開始避開克莉絲妲,就算克莉絲妲主動搭話,她也毫無反應,就算跟克莉絲妲見面,也會馬上消失無蹤。回過神來就發現,姊姊變得更加沉默且面無表情,也幾乎不再對克莉絲妲敞開心扉了。
  自己明明只是想待在姊姊身邊而已,為什麼姊姊要拒絕呢?抱持著這種無處發洩的怒火,克莉絲妲來到了六歲,同時開始明確地對自己的姊姊懷抱憎恨。
  契機是那場招待了同年代的貴族子女到庭園的茶會。那一天,庭園裡聚集了跟公爵家交好的貴族子女,而克莉絲妲作為茶會的主角,處在所有兒童的中心。
  『……嗳,那位千金是誰啊?』
  此時,突然有一名貴族千金看著宅邸的窗戶,語帶驚訝地詢問著。在場的其他人也紛紛看過去,接著眾人頓時騷動了起來。
  克莉絲妲也抬頭看向二樓的窗戶,發現在那裡的是正從窗簾縫隙向外窺探,面無表情的姊姊的身影。
  自從使用了奇怪力量的那天起,姊姊便被禁止出席社交場合,家裡也越來越沒有她的容身之處,但她果然還是對這種場合有興趣吧。
  正當克莉絲妲這麼想的時候,兩人的視線交會,瞬間姊姊動搖似地別開視線,拉上窗簾。
  『……啊,不見了呢。』
  『真稀奇的長相啊……而且還是個超級美女!』
  雖然姊姊現身的時間只有短短的十幾秒,但已經足以吸引孩子們的注意力。明明姊姊已經不見蹤影,明明大家都圍繞著自己,可是所有孩子的話題卻都聚焦到了姊姊身上。
  見到這副光景,克莉絲妲才突然意識到,姊姊擁有世間罕有,且非常美麗的容貌。就算沒有魔力,姊姊只需要現身就能吸引眾人的目光。
  這令克莉絲妲感到非常羨慕、也非常嫉妒。明明姊姊只要現身就可以了,而自己就算出現也不會引起眾人注目。就連自己最喜歡的姊姊,如今也不知道為了什麼原因刻意避開自己。
  為了讓他人注意自己,希望有一天能讓姊姊在意自己,她學會了陪笑、學會了說謊、學會了演戲。她在臉上掛起如同開花般的可愛笑容,能夠言不由衷地稱讚他人,做出關心他人的舉止,戴上了能受到眾人喜愛的孩童面具。
  不久後,雙胞胎各自都有了家庭教師,也開始會被和姊姊比較了。自己費盡千辛萬苦才能完成的事,姊姊只要一瞬間就能掌握。她開始對姊姊懷抱起自卑感。
  克莉絲妲並未因此放棄努力,不拿手的舞蹈和厭惡的裁縫都花上比別人多一倍的時間和勞力來學習。
  多虧如此,她在同年代的貴族千金之中,也被評定為非常優秀的人才。但即使如此,姊姊對她來說依舊像是處在雲端上一般的存在,這個差距隨著年齡增長越拉越大。
  『別擔心,妳也有著很棒的才能。像那種禁忌之子根本遠遠比不上妳。』
  喜愛著她的家族成員總是如此面帶微笑地安慰她,然而,克莉絲妲比任何人都清楚這是謊言。遠遠比不上的不是姊姊,而是自己,這個家的所有人都比不上姊姊。
  隨著姊姊逐漸失去在家中的容身之處,她開始變得會到街上去了。在克莉絲妲眼中,這和她過去前往好友家遊玩時的模樣如出一輒,後來姊姊從街上撿回一名管家留在身邊,在克莉絲妲不知道的世界裡取得了自己的棲身之所。
  這讓她感到既懊悔又憤怒,卻又找不到宣洩的出口,唯有對姊姊的憎恨在克莉絲妲心中不斷擴大。

  為什麼都是那個人?自己究竟有哪裡不足呢?
  我只是想和那個人——……

  ***

  紙張的冰冷觸感讓克莉絲妲緩緩地睜開了眼睛。她往外頭一看,窗簾並未拉上的窗外能見到滿天的星空以及滿月,看來自己似乎是在看書途中睡著了。
  總覺得自己做了某種相當重要的夢,內容卻已經想不起來了。醒來前似乎見到了朵蘿賽露的身影……
  她將視線移回桌上,面前是一本攤開的教科書。桌角附近也放著好幾本書,全都是關於學園課程的書籍。
  「……為什麼?」
  把寫著數式和單字的練習用紙捏成了一團,克莉絲妲嘆了口氣,抱著頭。
  「為什麼,每次都是姊姊……」
  過去,公爵領的一個小村子中曾經試著開發新的產業。當時克莉絲妲和朵蘿賽露分別向代理經營領地的義叔父提供了不同的意見,但是受到採用的是朵蘿賽露的點子,而且那項產業讓村子變得繁榮了起來。
  這次的期末考也一樣。對克莉絲妲來說,能夠超越朵蘿賽露是非常重要的,但是姊姊卻不把這當一回事,這令她感到非常不甘心。因此就算考試已經結束了,克莉絲妲依舊努力地在家裡讀著書。
  「大小姐,您現在有空嗎?」
  「怎麼了?」
  從房間外傳來了侍女的聲音,克莉絲妲抱著頭懶散回應道。
  「莎莉妮雅大小姐前來見您。」
  「莎莉姊她……!」
  在克莉絲妲興奮地站起身的同時,房間大門敞開,一名將銀色波浪長髮梳往右肩的女性走了進來。
  「午安啊,克莉絲。好久不見了。」
  「莎莉姊……!」
  她是公爵家的長女,兄弟姊妹中排行最前面的莎莉妮雅。印象中她應該還在婚約對象的侯爵領地做新娘修行才對。
  「您什麼時候回來的?不是還要待在亞爾斯特大人的領地一陣子嗎……」
  「因為結婚突然提早了啊,所以我先一步回來準備結婚典禮。」
  莎莉妮雅一邊這麼說,一邊走到了克莉絲妲面前,用雙手夾住了克莉絲妲的臉頰,讓彼此雙目相對。
  「妳怎麼啦?表情很難看呢,發生了什麼討厭的事嗎?」
  面對她那如同慈母,卻又不允許有所隱瞞的眼神,克莉絲妲微微地吸了口氣,便開始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關於家裡的事,學園的事,還有關於她雙胞胎姊姊的事。
  「是嗎……朵蘿賽露她……」
  聽完之後,莎莉妮雅手倚著臉頰偏過頭去,發出「嗯……」的聲音沉吟道。
  「莎莉姊對於這些事情有沒有什麼頭緒呢?」
  「還不知道呢。但是妳放心吧,克莉絲。不久之後,一切都會迎刃而解的。」
  莎莉妮雅這麼說完,像是要讓克莉絲妲安心似地露出了溫柔的笑容。隱藏在她眼中的光芒也沒有任何人發現。


後記


  感謝各位閱讀《公主殿下貌似大發雷霆》第二集,很高興能再度與各位相見,我是八ツ橋 皓。
  第二集由於精靈的登場,主角的周遭變得更加熱鬧了。同時也以網路版的內容為基礎,大幅添加與修正了第一集沒有出場的席爾梅斯與維洛妮卡的故事。
  魔法魔術之謎、國家間的局勢變化、蕾緹榭兒的前世以及朵蘿賽露的記憶.人格的去向,如果各位能夠搭配第一集,一同享受故事世界觀的話,將是我的榮幸。
  順帶一提,那對嬌小的雙胞胎精靈王是八ツ橋我的私心角色,總算能讓他們登場這點實在令人開心。可愛就是正義!
  與著重在日常與人際關係的網路版不同,書籍版由於戰鬥場面與陰謀詭計?等幻想要素的故事性變得更加濃厚,描繪角色日常的場景相對少了許多,想要平均地描寫各種要素還真難啊……後來不斷進行嘗試的結果,就是這本超過三百頁的書……
  雖然還有許多拙劣的文字表現與內容構成等不夠完善的部分,但為了能夠讓各位更樂在其中,這次也幹勁十足地撰寫了這部作品。
  如果各位願意繼續關注蕾緹榭兒(朵蘿賽露)那轉生人生往後的發展與成長,那對我而言將是至高的榮幸。
  雖然自從第一集發售已經過了幾個月,但至今見到自己的書陳列在書店裡,依然覺得不可思議,實在是非常感動。
  非常感謝與拙作出版相關的各位人士,責任編輯Y大人,負責插畫的凪白みと老師,以及最重要的,一直以來不斷支持在下的各位讀者,實在非常感謝大家。
  那麼,希望下集還能與各位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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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20

10000
tdby 子爵
比起第一本来,第二本的故事就无聊多了。又是学习会又是逛街又是修表什么的,水掺太过了

2 年前 0 回復

new13shao 王爵
凪白老师的画风真的好棒

4 年前 0 回復

宝多久仰 平民
感谢翻译,这个小说真的很不错

4 年前 0 回復

wuliaoyugudu 伯爵
pc新版第一次发帖

4 年前 1 回復

fysp82719 公爵
WEB断在这里,期待文库三

4 年前 0 回復

rrn8qvrk67 公爵
文庫第二集也是大改阿...
跟web看的不同了www 漫畫更不同XD

跟同學的相處以及跟精靈王的相遇!!
記憶也開始出現摩擦

感謝錄入

4 年前 0 回復

捂脸 王爵
精灵的彩页动作让我想起来龙珠的合体

4 年前 0 回復

eilot 王爵
精靈雙子終於出場了
和WEB版不同,第一王子就是被他們搞瘋了,但世界線都是王子會被搞瘋
而且WEB版是女主拒絕了皇帝的呼叫命令,是皇帝自己去了公爵家找女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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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輔助真可愛 勳爵
看到漫畫畫風很喜歡就過來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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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回應的思念 平民
好像跟漫畫版有點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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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sley628 子爵
本帖最后由 wesley628 于 2020-5-29 18:50 编辑


光看连页彩页,还以为是公主气得在城里扔核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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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aoyua 王爵
可以可以。期待后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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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通过潜水员 平民
结尾的这描写真是一脸boss样。但在web的“初等部篇”里,莎莉妮雅也没搞出啥“让一切都迎刃而解”的大新闻,估计后面的文库本依然会大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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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悟饭和龟派气 皇帝
' azazazazab 发表于 2020-5-28 19:14 這部的文庫版有錄入了阿.跟web比起來怎麼樣?之前只有看過web 插圖是真的好看.這很幸運 ... '


看第一卷后记,听说会有很大差距,建议从新看吧,凪白みと的插画的确不错,我还在网收集了一些图片呢。这大神喜欢画猫耳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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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悟饭和龟派气 皇帝
额,昨天漫画版更新,今天早上看完第一卷,现在看到第二卷更新,运气还可以,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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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城黔 公爵
感恩您辛劳录入分享,辛苦你们了(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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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劣等生 伯爵
辛苦了,也谢谢你的录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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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zazazazab 王爵
這部的文庫版有錄入了阿.跟web比起來怎麼樣?之前只有看過web
插圖是真的好看.這很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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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輔助真可愛 勳爵
感謝分享~這小說插畫真D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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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ozhao68 王爵
等了一晚上终于能看了,感谢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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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林朱音 伯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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