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眼球,巧克力圣代[日日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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虫,眼球,巧克力圣代

始 带着头颅走路的少女
一 黑龙黑蛇黑鼠
二 炎砂糖与单恋
三 远离幸福
四 暂时停止
五 呕吐
终 你与巧克力圣代
后记




始 带着头颅走路的少女


水无月夏子,二十八岁,是座落于商店街“印地安吧”的咖啡店店长。三年前开张的这间店,或许是气氛幽暗的关系,纵使有少数常客,大多数时间仍门可罗雀。然而,面无表情,沉默寡言,给人一种“她是装饰在店里的洋娃娃吗”般的错觉的夏子,就这样持续着这门不赚钱的生意,并且——
“嗤嗤。”
不知在开心什么,任何小事都能让她发出笑声。

春天,是社会人士被社会、学生被学校吸收,展开新生活的季节。
这个季节的一切都来得十分唐突、让人措手不及,宛如无视人类意志般不断产生变化。偶尔会有跟不上这个急剧变化,为确定自己的存在而做出奇怪举动的人。
也就是所谓“有奇怪的人”,“喔,因为春天到了嘛”的现象。
她,也是被这样的春天魔法所折服的怪人吧。
夏子一边这么想,一边看着已经赖在咖啡店里有两小时之久的少女。
“啊嗯,唏咻唏咻,咕噜……”
应该是高中生吧。她的动作及感觉比外表稚气,衣服也很孩子气,判断不出真实年龄。而且一身奇装异服。
最引人注目的,是头上那顶附有圆圆大耳朵的帽子。咖啡色头发扎在后面绑成两根辫子,还看得到臀部位置有条卷卷的细尾巴装饰。
虽说早春气候暖和,她穿的衣服布料却很薄,露出了肚子和大腿。手上还不相衬地戴着不必要的大手套。这实在不是正常装扮,倒像极了角色扮演。
“咕噜,啊嗯啊嗯……啊嗯。”
这样的她,不知为何一边发出露骨的状声词,一副很可口似地不停吃着被暗地里流传“会甜死人”的“印地安吧”特大号巧克力圣代。这个巧克力圣代,连爱吃甜食的女高中生都只吃一半就投降。少女的桌上却已经堆着三个吃光的空杯。
“啊嗯。”
少女露出天使般的笑容,将汤匙送往口边,再度发出“啊嗯“的状声词,把巧克力鲜奶油放入口中。接着抖了抖身体,低下头一会儿,又很快地抬起红通通的兴奋脸庞,一副很感动似地大喊:“嗯——”
“咚,咚咚”地,鼓噪地敲起桌面。
“嗯,嗯!嗯——太棒啦!Delicious!又甜又好吃呢!“
“啊嗯”、“啊嗯嗯”满脸幸福地一口接一口品尝。
“啊啊,樱桃QQ的,玉米片脆脆的,用特浓巧克力鲜奶油调和这些不可思议的口感——是上帝?是天使?是谁呢?是谁做出这么美妙的食物呀——”
少女戴着大大手套的手抚摸两颊,扭动身体:“不行啦,吃了这个,会把我的脑浆融化掉啦。”
如果只是正常地吃吃倒也罢了,她却自言自语地发出怪声,真是棘手的客人。不过,今天没有其它客人,只是喧哗、没有闹事的话.也不需要太警戒吧。
夏子心想,一边醚起眼睛望着正在吃巧克力圣代的少女。
话说回来,那种东西竟然能吃那么多杯。
那东西不论份量或甜度,都比一般咖啡店菜单上的巧克力圣代高出三倍,根本是半开玩笑地列入菜单里的。然而,那么纤细的少女却不停地吃着它,就算不是医生,看了也会担心。她的味觉麻痹了吗?只要吃下一杯,就算得糖尿病也不奇怪呢。
再说,她还时而做出奇怪的举动。
她有时会把盛着冰淇淋或巧克力的汤匙,放到露出的肚子附近,而不是嘴边。
那种地方当然不会有嘴巴,正常来说,只会弄脏肌肤而己。然而汤匙转回来时,上面的冰淇淋却不可思议地消失了。
不但如此,她还会把汤匙伸进她背来的侧背包里,侧背包就放在她身旁的座位上。
“喂,姐姐,你要不要吃吃看?新口感、新味觉、新体验的三层享受哟。”
她一边说着语焉不详的话,一边晃动汤匙。和肚子的情况不同,这回汤匙上的冰淇淋并没有消失。
少女鼓起腮帮子,一脸不高兴地把汤匙放入自己口中。
“真是的,姐你每次都这样,挑食就吃不到好料了。”
突然间,夏子注意到混杂在少女天真无邪的喃喃自语中,似乎有谁在说话。
“小姬,我和你不一样,早就舍弃吃东西的乐趣了。况且,要是吃下那种一看就知道糖分过多的东西,可是会生病的。嗯……不过,这副身体就算生病也能马上复原就是了。”
“那你要吃吗?”
少女莞尔一笑,继续挖动汤匙。不过。冷漠的声音拒绝了她。
“谁要啊!从饮食——把不纯物质混入身体的行为——中获得解放,我打从心底觉得幸福呢。再说,小姬,我不是说过在外面不要跟我说话吗?我讨厌不听话的小孩。”
少女听到那句话,脸色一下子刷自,死命地摇头。眼眶还浮现泪水。
“不,不要啦。姐姐,不要讨厌我。对不起,我只是想让姐姐吃好吃的东西而已。”
“我知道。小姬,你真是个贴心的小孩。”
那是一般人的听觉无法听到的耳语。可是夏子听到了,她皱起眉头。
这声音是……
“倒是我们的行李还没整理好,不是吗?别沉溺在美味中,快回家!”
“好,姐姐。不过最后一口——啊嗯。“
少女挖起剩下的鲜奶油送入口中,露出陶醉的笑容。
“啊——太棒啦。在嘴巴里的瞬间,就像到了天堂呢。嗯,我要再来。”
少女自顾自地说,神清气爽地站起来。然后以小动物般的动作朝默默看着她的夏子跑来。手放在柜台上,笑嘻嘻地说:“请结帐。“
夏子点点头,收下结账单,动作纯熟地敲着收款机。特大号巧克力圣代单价很高,少女吃了四杯,金额当然庞大。
“总共五千四百日元。”
“哇……”少女瞪大眼睛,戳了一下自己的头。
“吃太多了,要反省反省……钱够吗?“
窸窣,少女翻弄着背在肩上的包包。大概是在找皮夹吧,夏子尽可能不去看包包里面,然而在那种情况下是隐藏不住的。
夏子注视着包包,知道里面藏了什么之后,不禁倒抽一口气。
“……“
头颅。
那是人类的头颅。
是女性吧。让人毛骨悚然的那颗头颅面向后方,看不到脸。可是夏子知道,她了解是怎么回事,并且开始防备起来。
这个头颅,这个女人是——
“嗯,找到啦!“少女动作轻快地把一束纸钞敲在柜台上,似乎没有注意到夏子的异状。
一束纸钞?
“不用找了。”
少女说完,很干脆地转过身。这如果是一束万元纸钞,将不下十万、百万。夏子表情镇定地拿起那束厚厚的纸钞、散开。
最上面及最下面,各放着一张千元纸钞。
剩下的,则是一叠裁成纸钞形状的报纸。
“……“
“……“
就在夏子沉默地看着那叠报纸时,少女停下脚步。大概是知道被发现了吧,她再次摸索包包,拿出可爱的皮夹,追加三张千元纸钞及零钱。
“对不起。”
夏子没有回答,“叮”一声,打开收款机。

“本来就觉得你是个傻孩子,不过,小姬你真的很笨。刚才那是怎么回事啊?别让我丢脸好不好。”
“因为……因为,因为人家想装装看嘛。想装成有钱人的样子。”
少女在家里呜呜咽咽哭诉,一边狡辩。这里是“印地安吧”所在的商店街对面,沿着凹凸不平的马路走到尽头,一栋孤零零的老旧公寓里的其中一室。
狭小的房间里毫无生趣,没有摆放任何家具。大概是刚搬来的关系,房内堆放了好几箱未开封的纸箱。
少女一边用房内附设的瓦斯炉煮火锅,一边嘟嚷。她即使在室内,也不脱掉帽子及手套:“因为人家是女孩子嘛,偶尔也想装装有钱人呀。”
“真搞不懂你。算了,先不管那个。你为什么想搬来这栋公寓?”
声音依然是从被置于一旁的侧背包中传来。少女转头看着滚落在地的侧背包,宛若天使般地笑了。
“当然是为了寻找姐姐的身体,跟被偷走的大碎片呀!”
少女将刚才从便利商店买来的荞麦面丢进沸腾的热水中,用长筷不停翻动搅拌。大碗公、长筷、免洗筷这类餐具,已经先从纸箱里拿出来了。
“姐姐真可怜,要是我没在那间医院找到你,你早就被那个最弱杀掉了。我因为和最弱那个人八字不合,在那时候逃走——不过,我下次一定会和她正面交锋,夺回姐姐的碎片的。”
“太危险了。”那声音很担心似地对她说:“小姬,最弱很狡猾。就算你是无敌的不快逆流——”
少女笑了笑,把买来的蛋打进锅里:“真是的,姐姐老是把我当小孩子。没问题的,我会小心。姐姐只要抱着搭乘诺亚方舟的心情等待就好啦。”
“这种比喻很难笑的。”
少女对混着叹息的声音露出微笑,将煮好的荞麦面夹到海碗里,用保鲜膜包起来,放上免洗筷。然后发出“嗯”一声,点点头,用戴着大手套的手端起来。
“反正——时间多的是。我想说最弱那个人只有逃跑最在行,不是那么容易找得到,所以才像这样搬来这座城镇,要找出害姐姐输掉的……眼球?”
“眼球掘子?”
“对,找出那个叫眼球的人。是她挖走姐姐的心脏,抢走了大碎片。就算她不知道姐姐的身体在哪里,搞不好知道碎片的去向。”
少女微笑,踩着不稳的脚步,端着热腾腾的海碗向外走。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决定以学生身分潜入眼球就读的高中。虽然我老早就被当成死人,没有留下户籍——不过那种事情很简单,只要用碎片的力量扭曲因果就好了。”
少女的体内,寄宿着被称为“上帝碎片”的巨大能量,因而拥有这样的能力。
不过,这并非指少女与众不同,不管是大碎片、还是被称为“苹果”的小碎片,只要是碎片持有者,几乎都做得到这点。
拥有碎片的人受到世界礼遇。
只要他希望,就能轻易独自潜入学校或公司。至于原因为何,就连少女也不太清楚。
那就像是——只要到学校高层人士那里说:“我明天起想来这间学校上课”,对方就会简单办妥手续一样。
那个拥有不可思议名字的少女,眼球掘子,应该也是利用碎片的这种性质,取得学籍吧。
少女一边想,一边留心不要弄倒海碗,打开大门。从被留下来的包包中,传来担心的声音。
“等一下,小姬,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分送乔迁荞麦面,告诉邻居‘我们搬来隔壁了’。这是日本很美好的传统呢。”
她“嗤嗤”地笑,用大大的手套关上大门。
虽说是春天,到了傍晚还是会冷。
少女在切断自己意识上的感官后,敲了位在公寓三楼的隔壁房间的门。门牌上写着“叹木”,下面则写了“监禁绝赞少女中”的奇怪字样。
“不好意思——”她一手拿着海碗,一手敲门。感觉到屋内有人气,却没有人要来应门,似乎是佯装不在家。少女满脸困惑,决定另外再找机会跟隔壁邻居打招呼,于是走向下一层楼。不快点送的话.乔麦面会冷掉。
这栋公寓是三层楼建筑,每层楼配置两个房间。二楼似乎曾经是某公司的办公室,现在已经变成空屋,上面贴了写着“倒闭”字样的纸张。
“‘倒闭’……应该用更委婉的用语。”
少女喃喃自语,走向一楼。一楼的房间应该都有居民生活才是。一楼分成A室及8室。8室挂着横向书写的“Breaksun=Hanselmine”门牌。她敲了敲门——又是佯装不在家!为什么没有人要来应门呢?真伤脑筋,少女不禁皱眉。
一楼A室是最后的希望。
她走到贴着简朴的“宇佐川”门牌的房间前,身旁的老旧洗衣机正发出“喀啦喀啦”的声响,有点吵。
“你好——”
按下自己房间没有安装的电铃,它发出“咚——”如钟声般的声音。铃声响彻昏暗的天空,停在电线上休息的小鸟受到惊扰而飞离。
等了一会儿,门缓缓地开启。
“啊——”
出现一名表情茫然若失的女孩。浅桃红色秀发上装饰着可爱的蝴蝶结,衣衫有些不整,邋遢地露出锁骨。
刚起床吗?少女看着对方的模样,思忖着。
“唔……”
看着看着,女孩口中发出呻吟般的声音,头则机械化地歪向一边。
看到那副模样,戴着圆耳帽的少女不禁微微皱眉。
“肉……偶。”
“是谁?
突然间,在呆立的少女背后,出现一名身材高挑的青年。
那是一张令人惊艳的美丽容貌。金发碧眼,五官有如艺术品般端正。只不过眼睛下方浮出的黑眼圈折损了他的美貌,甚至还留着不相衬的短胡子。
看起来十分憔悴的他,满脸狐疑地看向门外。

少女觉得困惑,稍稍向后退,然后一边行礼,一边伸出手上的海碗。
“我刚搬、搬过来,来打声招呼。这是乔迁的荞麦面。”
“喔……”
青年像是想起什么似地,坦然收下碗。并收回伸向置于玄关置物架上,去拿像手枪般的东西的手,表情也变得柔和。
“房东有通知,是搬来三楼的人吗?因为是那个姓氏,我才警戒着……不是那个人吗?不,还不能大意。”
“咦?”
就在少女因这不可思议的发言而感到困惑时,青年真诚地报上姓名:“我叫贤木愚龙,基于某种原因现在住在她——宇佐川铃音家里。如你所见,她有点生病,可能会做出奇怪的举动,不过请别介意。呐,阁下,要打招呼。”
“打招呼。”
被称为阁下的女孩像幼童般重复说着,不自然地笑了:“你好。”
“说‘第一次见面’。”
“第一次见面——”
尽管已从女孩的动作了解她的真面目,少女仍装作没发现地点头:“请多多指教,贤木先生,铃音。”
然后她深深一鞠躬,向两人报上自己的姓名。
尾巴随身体晃动,头发也跟着飘扬。
“我叫做杀原蜜姬。”

[ 本帖最后由 apple0143 于 2007-8-27 09:25 编辑 ]


一 黑龙黑蛇黑鼠


(前略)——先前已讲述过许多关于流传于世界各国的神话间的类似性,及隐藏其中的共通思想。在这里,我想再次强调的是,那些神话内容的相似、思想的一致,是因为在心理学上的人类本能(深层意识,也可代换成原我)是共通的。
人类只要一天为人类,就会拥有那个共同思想(也就是以往至今,我所称的“上帝”)。那个共同思想,与我们全人类共通的肉体变化并非密不可分,即经由母亲的产道出生,逐渐成长,然后衰老,走向死亡的肉体变化过程。
思想与肉体。逃脱不了成长与衰老的构造,创造了“上帝”,并衍生出“神话”。只要我们身为人类,尽管会有些许误差,它们都还是会变成同样的东西。
为了证明,并整理它,我汇整了方才详细说明过的“上帝的七大性质”,或称为“神话的七大共通项目”。尽管这些是通用于所有神话的范畴,考虑到理解程度的难易,就以世界最著名的圣经里的神话为例吧。

1.单人房/创造天地。(上帝创世,世界诞生。)
2.杀菌消毒/诺亚的洪水传说。(上帝迷航,创造世界失败→重建。)
3.破局/巴别塔。(上帝的试炼,乐园毁坏。)
4.快逆流/天使。所多玛与蛾摩拉。(上帝的定罪,因果报应,人类的苦难。)
5.泪歌/摩西十诫。救世主。(戒律,天启,奇迹,预言者。
6.最弱/恶魔。假先知。(既非试炼也非定罪,来自上帝对人类的攻击。)
7.神虫天皇/兽印。哈米吉多顿(Harmagedon)。(最终战争,世界末日。)


所有的“神话”便是像上述这般被分类。这七个范畴各别分担、执行上帝的角色,或温柔、或严苛地管理这个世界。
不过,在这里我所害怕的是,这七个存在是扮演“上帝的角色”而非“上帝”。世界上早就没有所谓“上帝”的这个生物,这个拥有意志的存在。我们只是从前述的七个“上帝的角色”中,看到“上帝”的幻影罢了。
不管是长生不老、救济人类、或是只偏爱个人而被赋予的奇迹,都是不存在的。我们无计可施,逃不出命运的波澜——(后略)。
——“上帝与我的一致构造”县立香条菱高中一年D班 芥川白雷


“伤脑筋。”
以贵御门御贵——这个不可思议的名字为社会所认识的平凡高中生,是个身着私立观音逆咲高中男生制服,没有明显特征的少年。
明明是——应该是这样。
“御贵你接到通知了吧?我从四月起,也要念这所学校。”
午休时间,在私立观音逆咲高中的昏暗校舍后方。正当御贵打算在这个没有人烟的地方用餐时,有个少女对他如此说。
她的服装在这个被无数涂鸦及青苔弄得脏兮兮的地方,显得很突兀。观音逆咲高中有必须穿制服的规定,她却无视规定穿着便服。黑色洋装、黑色缎带,华丽装束与可爱稚气的脸蛋不太相衬。
“竟然没来向身为黑龙的我请安。御贵,你没有下人的自觉吗?”
她应该是——
“御贵”搜寻记忆,知道了悠然伫立的黑衣少女的名字。
“黑木龙惠。”
“哎呀,真狂妄,竟敢直呼我的名讳?”
黑木龙惠皱眉,拿起手上的黑扇子掩唇:“就算你是我的青梅竹马,又比我年长,我可不允许你直呼我的名讳!贵御门家是黑木家的雇佣,你忘了,你从以前就一直是我的仆人吗?御贵,我很不高兴喔!”
“御贵”沉默不语,拿出从便利商店买来当午餐的生蛋,不打破而直接放人口中。“咔滋”,尽管有碎裂的口感,他依然面不改色地咽下黏稠的液体及蛋壳。
他一边用餐一边回想。不对——是像在翻书似地,读取被自己吃掉的贵御门御贵——这名少年的记忆。他孩童时期的记忆。被龙惠踢下楼梯身负重伤,被强迫写学校功课,说是玩医生游戏,肚子被龙惠面不改色地用菜刀划开。
也不全然是些令人发冷的讨厌回忆。
说“我养的小鸟死掉了”,倒在御贵怀里抽抽搭搭哭泣的龙惠;偷偷躲进御贵在富豪黑木家中,佣人起居住所的房间里,撒娇说“看了恐怖片睡不着”的龙惠;天真无邪地笑着说“被妈妈称赞成绩”的龙惠——
在那样的她身边,一边看着她成长,一边对毫无长进的自己产生自卑感。对龙惠嫉妒,抱着远超过那些情感的、粘稠的爱恋之心,令人厌恶的爱恨之情。
名为贵御门御贵的少年.似乎阴沉地爱着黑木龙惠这个少女读着他每天对龙惠不知是诅咒还是爱情的思考模式,“御贵”不禁叹气。
是因为…啃食他的肉体时,连同灵魂一并夺取的关系吗?麻烦的是,自己也受到御贵的思想及记忆影响——对龙惠抱持特别的情愫。
“黑木龙惠。”
他一喊,龙惠马上涨红脸,气呼呼地说:“又直呼我的——”
“你最好别跟我扯上关系。”
“御贵”的眼中闪烁金色光芒。
仿佛爬虫类一般。
“我不是你认识的贵御门御贵。”

“什么……意思?”黑木龙惠露出困惑的神色。
以支配世界的大富豪、贤木财团的分家——黑木家的长女身分之尊,自己从未被区区一介佣人的御贵忤逆过。那个没有男子气概,缺乏自信,总是战战兢兢,优柔寡断的青梅竹马,应该没有这种胆量才是。
然而,龙惠一直期待着。从以前到现在,一直期待这个叫做贵御门御贵的少年。他是在黑木家的广大腹地中,被一味施以英才教育,缺乏快乐童年的龙惠——唯一同世代的玩伴。

——御贵,有一天你要娶我为妻哟。
——嗯,龙惠,我要成为了不起的男人,娶你为妻。

他们的确许过这种天真的约定。那是年纪尚小,几乎完全不懂事时的记忆。对当时的龙惠而言,世界就等于黑木家的腹地,而在那狭小到令人咋舌的世界里,同年龄的男孩只有御贵。
女孩子比男孩子更加清楚记得过去的记忆。龙惠怎么也忘不了那时和他交换的早熟誓约,以为他一定也一样。
被背叛了。
龙惠一再、一再地被背叛。
御贵是大骗子,说什么要成为了不起的男人,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啊?明明就变得越来越没用,沉迷于宅男漫画跟电玩。学校成绩不好,运动也完全不行,就连脸蛋也一样,仔细看,根本平凡到极点。
龙惠为此经常气忿地迁怒于御贵,希望他能因此而发奋图强,为了让自己另眼相看而努力成长。可是完全没有意义,她又被背叛了。就这样一再地被背叛,龙惠很快地从这样的情感中清醒,不再对他抱持期望。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御贵。”
龙惠一边注意到自己急遽的心跳,一边凝视着久违重逢的青梅竹马。记忆中的他——是个头发也不整理,服装品味奇差,戴着老头般的眼镜的无精打采少年。
可是眼前的他——总觉得哪里不大一样。怎么说呢,这……该怎么说呢。
很帅?
“别开玩笑了——”
事到如今,怎么可以又对御贵动心。这是错觉,是再次被背叛的陷阱。
可是,可是——
他那直顺的头发或许是染过色吧,淡淡的颜色相当漂亮。带点金色,不可思议的眼眸则充满蛊惑。亳不畏怯地看向这里,如耳语般轻声说话的他,非常迷人。
龙惠不禁满脸通红地摇头。在想什么啊?
“你太傲慢了,御贵!面对我这有朝一日会打败贤龙大哥,成为世界支配者的黑龙,你那是什么眼神?那种反抗的眼神!还说那什么话!”
“所以说——”御贵困扰地叹气,并不畏惧龙惠的嚣张气焰:“唉,你听不懂吗?真是的——就是这样,我才觉得人类这东西很麻烦。像人际关系什么的,太自以为是了。”
他喃喃说着让人不明究理的事,纵向裂开的金色眼瞳朝这里看。
“龙惠,我没有信心能解释清楚,所以不多作解释。你啊,真的最好别和我扯上关系。什么世界支配者、黑龙,再怎么夸口,你也只是一般的人类。一般的人类,不应该与我生存的世界扯上关系。”
然后,他独自似地轻声补充:“我不想看到龙惠因我而受伤、痛苦。”
“咦——”
受到这句意义深长的话影响,龙惠连耳根子都红了。怎么回事?该说是一针见血,还是气氛危险,他这种不同于以往的迷人言行是怎么回事?
“你那是什、什么意思?”
说什么不想看到我因御贵而受伤?他在担心我,把我看得很重要?这、这是为什么?
龙惠脑中一片混乱,完全无法思考。
今天的我怪怪的,都是御贵害的。
为了知道具有贤木财团继承资格,自己必须打败的大哥——贤木愚龙的事,龙惠从这个春天起,便进入贤木任职的观音逆咲高中就读。龙惠早就知道御贵也是这所学校的学生,虽然觉得不可能有奇迹发生,她还是叫他出来,要确认他有没有成长。
而现在龙惠感到很困扰。
因御贵出乎意料的改变而产生混乱。
“懂了吗?”御贵手压在胸前,用真诚的声音说:“贵御门御贵很重视你。如果你受到伤害,连我也会感到痛苦。”
“啊。啊——”
听到宛如爱的告白般的话语,龙惠一阵晕眩地向后退了几步。
这是梦?还是现实?没出息的青梅竹马变得这么帅,还说很重视自己——这是怎么回事?是什么陷阱吗?
龙惠不禁环顾四周,举止变得疑神疑鬼。
御贵注视着这样的龙惠,一语不发。龙惠受不了那种不习惯的紧绷气氛,用拿在手上的扇子指向他:“请你别、别瞧不起人,好不好?”
心慌到连话都说不好。龙惠敲敲自己的头,然后一脸认真地直视御贵。怎么可以为这种小事心慌?我可是有一天要支配世界的女人。平常心,平常心……
吸、呼,做完深呼吸,龙惠啪地展开扇子:“希望你别侮辱我,御贵。老实说,我还无法了解你在说什么,不过——”
龙惠急忙说完掩饰不镇定的客套话,她醚起眼:“我不是需要你担心的弱女子呢!不然——我可以在这里证明给你看!”
应该说,我想证明。
想展现自己厉害的一面,让不知为何面无表情的他,露出笑容赞美我。发现自己的这种心情——龙惠不禁再度脸红。心想:今天的我到底怎么了?她摇了摇头。
不晓得御贵有没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不知他是采用什么健康疗法,生吞整颗鸡蛋,眼神还贪婪地看着停在附近种植的树木枝头上的小鸟。
“怎么了?”总觉得他的表情不像人类,应该说是像爬虫类。先不管这个。
“御贵,你看着。”黑木龙惠在最近发现这个超能力。
她受到某个电视节目启发,抱着好玩的心态尝试用念力让泰迪熊浮起来。试几次之后觉得很愚蠢,最后便用扇子扇风,大喊“飞吧!”,结果——
飞了起来。
泰迪熊被吹开了。
那位与龙惠没有血缘关系,龙惠必须超越的大哥,是个完美的存在。尽管龙惠自负具有一定程度的学力及艺术手腕,却是与大哥不同的次元。拥有博士学位,赢过奥运金牌,以艺术家身分享誉盛名的他,与龙惠有着天壤之别的才华差异。
他果然是贤木财团的继承人,龙惠不过是块“防滑垫”。就在她快对这样的现实感到绝望时,这个能力觉醒了。
这一定是大哥做不到——我唯一能够赢过大哥的才能。
虽然还不清楚那个超能力的原理,也不知能力为何会突然觉醒。
可是,对现在的龙惠而言,只有这个能力是她能骄傲地向全世界夸耀的自我存在证明:“御贵,我不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过就算有谁成为敌人,或是即将发生什么事,我这个黑龙都会帮你华丽地击溃!”
所以——你好好看着,然后赞美我。
认同我。
伴随着即将爆发的情感,龙惠快速扇动扇子。
“像这样!”
长长的黑发上扬,一瞬间——在龙惠的前方形成了龙卷风。
原本背对龙惠的御贵这才终于注意到,并张大眼睛凝视龙惠。龙惠看着扑克脸总算有所变化的他,满足地高声笑道:“喔吼吼吼吼!看啊,这神秘!这威力!这就是冲散一切的龙之叹息!”
在龙惠前方,龙卷风一边扬起枯叶一边前进,直接击中种植于校舍后方的一棵壮硕大树。
枝叶因撞击而“啪嚏啪嚏”地摇动,粗壮的树干裂出一条缝,地面也猛烈震动着。
突然间。
“哇——”传来尖锐的叫声,“磅——”有东西掉下来。
“咦?”
原本自鸣得意的龙惠,因出乎意料的事态回过神来,直盯着坠落物——身体呈大字形,眼冒金星的少女。
少女,是少女。在龙惠无预警地掀起强风摇动树木后,宛如小虫一般,掉下一名少女。
“呜呜呜。好痛,超痛的!为什么?”
少女蓦地爬起来。附圆耳朵的帽子及卷曲的尾巴格外显眼,眼中泛泪地发起牢骚:“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发生什么事了?人家正舒服地午睡,为什么要妨碍我?唔唔唔唔晤,哟咿咻。”
龙惠注意到,她的右脚怎么看都是扭向不自然的方向,不过少女“喀”一声,把脚转回正常方向,轻松地起立。
“呜……咦?你们是谁?”
少女一惊。眼睛睁得圆圆的,一副像在思考什么似的模样。或许是理不出头绪吧,她一脸正经地先报上名。
“被呼唤,飞奔而出,锵锵锵锵~我是无敌的不快逆流——杀原蜜姬。”
“……“
“……“
面对摆出完美姿势的少女,龙惠和御贵都沉默不语。
搞不懂她在讲什么。

无法理解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御贵”在心中叹息。还以为他是个平凡的学生,围绕在贵御门御贵周围的这种不平静,是怎么回事?
还是——如“御贵”所担心,世界本身即将脱离平稳?
“御贵”想起自己变成“御贵”时的事。
那是大约一星期前。

那是个偶然的契机。
“御贵”喜欢夜晚。很宁静,更重要的是人很少。
人类对“御贵”之类的存在而言,不过是饵食,然而,约莫在半年前——被那个人害惨之后,“御贵”总是尽量避觅和人类扯上关系。
“御贵”原本的模样是黑黝黝的蛇。
正当他融入黑暗,享受深夜里的散步时——听到了尖叫声。那是人类的尖叫。“御贵”并不在乎人类是快要死了,还是正处在痛苦中。不过人类濒死时,特别容易得到名为“苹果”,吃下后会长生不老的稀有物品。
而从刚获得“苹果”的人下手,比较容易夺得“苹果”。运气好的话——“御贵”这么想着,终于还是贪婪地走过去看。
当初若无视于那个尖叫声就好了。

在那里的是怪物,以及一名少年。
怪物闪耀着银色光芒,是不祥的存在。原则上,它有着与人类相似的外形,然而构成全身组织的并非肌肉,而是锋利的刀刀。只有火红色舌头像生物般伸长,流着口水。
近来,镇上出现愈来愈多被称为怪物的存在,这件事“御贵”是知道的。比起人类或普通蛇类生物,“御贵”是近乎怪物般的存在。他知道,在一般入无法察觉到的异世界蠢蠢欲动,偶尔现身捣蛋、危害人类的怪物们——现在确实在增加。虽然没什么兴趣,想必受害入的比例也增加了吧。
少年便是那些可怜的受害者之一。
“御贵”当时还不知道那位少年的名字叫做贵御门御贵。
“铿,嘶,嘶。”
或许是砍杀到满足了,银色怪物发出奇妙的叫声后离去。
它并没有吃掉他,只是把他杀掉。
这和一般怪物不同,反倒比较像人类的犯罪行为,不过“御贵”当时并不觉得奇怪。
“御贵”爬在电线杆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少年。
“我不想死……”他呻吟着,悲痛地哭着。“御贵”非常了解那种心情,不过他的伤势已深及内脏,肯定会死。
“我不想死,不想死……”少年痛苦地挣扎。
“为什么?”
“御贵”禁不住问道。“御贵”也一样不想死,可是为何会不想死?为何想要永恒的生命?半年前被那个可怕的少女如此质问时,“御贵”也回答不出来。从那时以来,他一直感到迷惘。
自己为何期望永恒的生命?
真如少女所言——只是为了达成祖先的遗愿,想得到在天国的他们赞美吗?
逐渐走向死亡的少年似乎也不知道原因。他不断承受痛苦,然后死去。
他到最后似乎还是无法理解自己为何不想死。
他并没有被赋予奇迹的苹果,只剩下一动也不动的尸体。“御贵”目送他死去,觉得对方很可怜。
不了解自己活着的意义,也想不出自己为何不想死,就这样痛苦地死去。
“御贵”从少年身上——看到了未来的自己。
忿怒及茫然的心情涌出。
于是,“御贵”吃掉了少年的尸体。
把肉全部收进胃袋,“御贵”变化成御贵。
变身成吃掉的人类,是“御贵”一族所继承的能力。用那种能力一再欺骗人类,历代祖先都为抢夺“苹果”而拼命——
原罪一族。最后一条蛇就是“御贵”。
为了期望长生不老的祖先的遗愿?为了战胜完全否决自己的那名少女的话?为了无法理解活着的意义及目的,悲怜死去的少年?连“御贵”自己也不清楚昏
“我会连同你的部分,找出活着的意义哟。”
“御贵”喃喃自语,他已经得到了人类的躯体。还有贵御门御贵这名少年的记忆及思想。
寻求长生不老是不变的目的。即使会遭遇多么残酷的事.这是“御贵”的本能,宿愿。无法改变。
不过,为什么期望永恒?为什么不想死?
找出这个答案——成了“御贵”的目标。

而现在。
在达成那个目标以前,“御贵”却连出乎意料之外的状态也应付不了。
那是因为同时出现了二个无法理解的存在。
一个是这具躯体——贵御门御贵——尽管心灵扭曲却深深爱着的对象,黑木龙惠。
只要她有烦恼、哭泣,或是受伤,躯体好像就会擅自出现反应,害他也跟着痛苦。加上还附赠操纵风(?)的能力。连“御贵”也完全无法了解那个能力的原理。
至于另外这一个,该怎么说,彷如超脱尘世的少女——
“很痛耶。”她举起右手,摆出姿势。
“很痛耶。”
再举左手,笑容满面地发出谜样的尖叫:“飞走吧一”
头戴圆耳帽、卷尾巴、绑咖啡色辫子的少女,就那样维持怪姿势僵直不动。她穿的是观音逆咲高中稍嫌单调的制服,整个人的感觉与那幼儿般的声音及动作不怎么协调。
她啪地用戴大手套的手合掌,看向这里:“嗯,痛痛飞走了……咦?咦咦?”
然后目不转睛地注视“御贵”及龙惠,然后没来由地红起脸来。
“啊啊啊,校舍后方有少年少女,这是ILOVEYOU的场面——打、打扰了。我走了。”
少女仿佛惊慌的笼中鸟般撞上墙壁及树木,一边嚷着莫名奇妙的话,一边准备逃走。
不过,走到一半突然停下脚步,跑回与她一起掉下来,很像是属于她的斜背包旁。
少女抱起包包,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啊啊,我忘记了。姐姐,姐姐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少女一边说,一边若无其事地取出头颅。
从包包里。
取出头颅。
“呃。”
“御贵”倒抽一口气,龙惠则一脸苍白。
那是将纯白秀发扎成辫子的年轻女性头颅。少女戴着手套,很珍惜似地抚摸头颅.然后垂下眉尾,眼中泛着泪水。“没事吧。姐?要帮你让痛痛飞走吗?”
“这个嘛——”突然间,令人难以置信地,头颅睁开眼睛看向这里。那是缺乏情感,冷酷且残忍的眼眸。
头颅喃喃自语:“算了,我的事不要紧。”
她淡淡地说出不怀好意的话。
“倒是那里,有个像怪物的家伙,以及——虽然还不完整,却拥有泪歌的能力的家伙。”
女人头颅望着“御贵”和龙惠,表情因厌恶而扭曲:“污染世界的怪物还有叛徒泪歌,今天在此相遇,已经是第一百年——不对,更久了吧?”
然后她抬眼看着正上方的少女,语气平静地宣告:“小姬,上帝的定罪,天使。用你那同情无用的排泄器官——不快逆流的‘角色’,收拾这两个人。”
“咦?”被吩咐的少女,满脸困惑地转向这里。
然后用与她那天真无邪的言行举止不相衬,让人发毛的无感情声音说:“既然姐姐这么说,我就照做。”

自称杀原蜜姬的少女,瞬间消失了身影。
至少在龙惠看来是如此。
只剩下飞扬的尘埃,及蜜姬淡淡的残像。
“咚、咚咚咚咚。”
突然传来猛烈的声音,龙惠仰望正上方,不禁睁大眼睛。怎么可能?无法理解。
蜜姬正在被人用鄙猥文字及意义不明的涂鸦弄得脏兮兮的校舍外,等同于峭壁的垂直墙壁向上狂奔。宛如在地面奔跑一般,用难以置信的速度跑着。
“什——什么。”
龙惠银惊吓过度而动不了。只是一昧注视着她那完全不像人类,不知目的何在的举动。
散布于校舍四处的玻璃窗,受到蜜姬狂奔的冲击而破裂。不是幻觉——那么这个情况,这种动作是怎么回事?
“啾——”蜜姬一边发出呐喊,一口气冲到接近屋顶的地方,然后转身,毫不犹豫地跳了下来。
“不会吧!”
面对蜜姬接二连三的奇怪举动,龙惠完全反应不过来。龙惠很会念书,艺术方面也并非没有才华,就连体育也近乎优秀。
不过,她可没接受过当对手采取这种举动时,该如何应付的训练。
杀原蜜姬摊开双手,满脸笑容地朝这里落下:“会压扁扁呢。“
从超乎常理的高度高空弹跳?可不能被她那宛如小孩子天真地跑来嬉闹般的动作欺骗才是。虽然不知道蜜姬的体重多少,一想到几十公斤的肉从四层楼高的校舍屋顶掉下龙惠优秀的头脑,在瞬间计算出那个威力。
“开——”会被压扁。
“开什么玩笑——”真的会像蜜姬所说的被压扁。龙惠想象蜜姬与自己的身体混杂在一起,碎得稀烂,不禁脸色发白。
然而她的脚却不能动,已经瘫软了。
面对出乎意料的事态,身体却让人气忿地无法如愿行动。
“龙惠,你在发什么呆啊!”
突然间,一阵冲击从旁而来。龙惠知道自己受到御贵猛烈撞击,就那样被抱着滚落长满青苔的地面。
好痛,而且——
“你可不可以不要随便碰我?”龙惠恍惚地红着脸,对近在眼前的御贵的脸骂道。
脑中一片混乱。
“呜哇,被躲开了?”就在龙惠正害羞的时候,有着少女模样的肉体彗星掉了下来。

——“啪嚓。”

传来如漫画般不真实的声音。地面在震动,某种红黑色的液体向四处喷散。龙惠不禁失声尖叫。
尽管因为御贵的解救而没有受伤,少女从屋顶跳下撞击地面的画面,似乎会成为心中的创伤。
“啊哈哈,我失败了。”
摔得惨不忍睹的杀原蜜姬,一边开怀地笑——
“嘻。”她若无其事地起身。肉碎得稀烂,淌血,数根骨头外突,脸也溃不成形。
“因为消除了痛觉,我还可以战斗,咦,你们两个怎么了?”
顶着让人无法直视的脸,蜜姬莞尔微笑:“为什么那么害怕?”
然后,她拖着折断的腿走了过来。那副模样,比起近来影像技术发达的恐怖片要来得单调,然而那种逼真感,却是虚构的电影所无法比拟的。

“呃……呀——啊啊啊啊!”龙惠害怕得当场跌坐下去。
御贵看着这样的龙惠,赶紧起身,将手伸过来:“龙惠,逃吧!”
“咦——什么?”
龙惠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她没有被教育成足以应对这种不正常的情况。龙惠昨日以前的人生,理所当然地与这种异常事态先缘——
御贵抓起龙惠的手.一脸认真地说:“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还不死,那种女孩怎么可能是普通人类?我的身体到底只是人类,你好像也不是能战斗的性格……哎哟!真是的,快点逃就是了——“
“是啊。”突然响起沉静的女性声音。
“小姬,你真的很不适合战斗呢。”
龙惠一看,大概是蜜姬有意挺身保护吧,头颅从理应一起掉落却完好无伤的包包里探出脸:“我不是常说吗?要精打细算,像猫狩猎一般,以最小幅度的动作,得到最大的结果。“
“我不是猫。”
仿佛一向只有被捕食的份的老鼠,在进行不习惯的狩猎般,蜜姬困扰地歪头,朝这里走来:“姐姐,我这次会直接用揍的。”
“龙惠,起来!她来了!”
尽管被御贵斥责,瘫软的腰却无法轻易复原。龙惠企图用手撑着地面站起来,却在青苔上滑一跤,跌了下去。
“哼——”
看着逼近过来的蜜姬,御贵口出恶言:“开什么玩笑啊,贵御门御贵。明明是胆小鬼,明明没有骨气,是个懦弱的家伙。”
他张开双手,像要保护龙惠般地站着:“为什么?为什么无法丢下这家伙自己逃走……”
龙惠看着一边发抖,一边保护自己的御贵,不禁脱口而出:“小御贵。”
她以前曾经这样叫过自己最喜欢的青梅竹马。虽然他在那之后便开始堕落,让自己对他绝望——
应该是那样才对。
为什么现在要来保护我?明明很害怕,却愿意挺身救我。
“磅——”
光听这声音,会以为是个天真的小孩所发出。蜜姬挥出姿势及握拳形状都乱七八糟的一拳。只是把手拉得开开的,就这样敲下去而己。要是让专靠拳头吃饭——比方说空手道专家之类的人看到,一定会受不了这个破绽百出的动作。
然而,这一拳的破坏力却无关外表的蠢态。
蜜姬戴着大手套挥出的那一拳,直接击中了御贵。他像小皮球般弹开,猛烈撞上校舍外墙,倒在地上。
“御贵!”龙惠大叫,顾不得重心不稳,笨拙地爬起来。她一边想:光是要站立就这么困难吗……一边调整好姿势。
蜜姬往背在肩上的包包里看,仍是那副没有一丁点恶意的模样。
“怎么样,姐姐?我——挥得好吗?”
“为什么你这么少根筋?现在还在战斗……不用客气,把对手全部打到断气为止!”
看样子,是包包里的头颅在指使蜜姬。虽然不知道那是谁的头颅,如果能将它支开,或许有机可趁。
“倒是——”在全身发抖地握住扇子的龙惠后方,女人头颅似乎正望着御贵。她说:“竟然在这种地方得到出乎意料之外的收获呢。小姬——那个怪物是蛇哟。你看清楚!”
“蛇?”
蜜姬顶着那张鲜血直流的脸看向御贵,龙惠不禁跟着回头。御贵全身颤抖,膝盖着地,正设法站起来。
被蜜姬挥拳打中的腹部,制服布料被挖空,露出身体的肌肉,肌肤却是黑色的。为了掩饰如爬虫类鳞片般的肤质,黑色皮肤在刹那间被人类的肤色皮肤渐渐覆盖。
“咦?”龙惠脸色惨白地看着。
完全无法理解。这是怎么回事?
虽然怀疑是自己看错了,可是,在这样的异常现象中,若说只看错这点,未免太牵强了。在御贵的人皮下,有黑鳞片般的皮肤?
“打七大碎片主意,将所有人类打人地狱,地球上罪孽最深的一族——蛇。”
头颅愉快地笑着,对满脸困惑的蜜姬说:“杀掉他!小姬,把他折磨到死!就是那家伙的祖先,害我们的身体变这样!”
蜜姬看着自己满是鲜血的身体:“啊——”
看着这副伤得再重也死不了,有如怪物般的身体:“确实罪孽深重……”
然后,她还是用那副空洞却开朗的表情注视御贵。
会被杀,龙惠直觉感到御贵会被杀死。
好可怕。拥有压倒性攻击力,及难以置信的不死之身的这名少女好可怕。确实会让人兴起想逃的念头。
可是,自己是迟早要超越大哥,成为世界支配者的人。若在这个节骨眼逃掉,连区区一个人也救不了的话,如何能支配世界呢?
何况,御贵是为了保护自己才受伤的。
“慢、慢着!”龙惠将扇子指向蜜姬,声调高亢地说道。
“想杀御贵,得先跨过我的尸体!”
“龙惠!”御贵表情痛苦地站起来,对着龙惠的背影大叫。
“住手,快逃啊!你不知道那样做只会被杀吗?”
“真吵耶,明明只是个下人。”
龙惠想象着风的幻象。那是游走于世界各地,象征自由的风。
她对风很向往,崇拜其奔放的力量。
所以,希望至少在这一瞬间,风啊——请借给我力量。
她用颤抖的指尖缠绕住风,使出全力吹向蜜姬。
龙之叹息。
龙惠还不了解这个能力的原理及威力,大概没什么杀伤力吧。不过运气好的话,至少可以把蜜姬吹走才是。把她吹得远远的,带御贵逃到安全的地方。
“啊哈。”蜜姬天真无邪地笑了。
“这种程度是打不倒我的。”
她张开双手,看着扬起尘土及枯叶疾驰而来的龙卷风:“连天罚也能反弹,核子弹也伤不了,如果上帝对我怀有恶意,我敢连上帝一起杀掉。在这个世上没有对手,那就是无敌的不快逆流!”
蜜姬动作自然地伸出手。
戴着大手套的手掌,接触到风的冲击波——
“Get you!”
捉住了。
叶卜么?”
她捉住风,仿佛捏泥巴似地把它弄成一团,将看不见形体的风的破坏力——揉成如丸子一般。
“开动!”下一瞬间,发生了令人难以置信的事,蜜姬的肚子开了个口。
狰狞的獠牙咬破制服布料,现出原形。獠牙一边流口水,一边发出“喀哩喀哩”的声音。蜜姬将抓到后揉成一团的龙之叹息放到獠牙间。
“咯吱喀滋喀滋咯吱。”
吃掉了。
“那是什么……”
龙惠惊讶地说不出话,只能用“吃掉了”来形容。咬破衣服,在蜜姬肚子上张着大口的第二张嘴,气势勇猛地吞下龙惠使出的全力一击。
“哈啊啊。”
蜜姬露出恍惚的表情,手抚脸颊,扭动身体。
“嗯,嗯,嗯——恶意根本不够,不过很单纯,非常好吃。
变化只在一瞬间。
从接近屋顶的地方跳下而身受重伤,蜜姬的身体仿佛将时间倒带般渐渐复原。伤口闭合,骨头潜入身体,四溅的血液争先恐后地被吸人体内。
不到几秒钟的时间,蜜姬已经完全复原了。
“磅——蜜·姬·大·复·活。”
难以置信。
龙惠脸色苍白的呆立着,失去继续攻击的气力。不可能赢过这种超出常理的对手:这种不知其真面目,宛如怪物般的对手。
就在龙惠胆战心惊时,蜜姬爽朗地笑了:“还没有完。“
她喃喃自语,用双手撬开肚子的嘴巴:“因果报应,定罪的天使,这就是不快逆流的‘角色’。”
蜜姬笑着说,声音真的就像天使一般无邪。
“任何宗教都会提到‘如果做坏事,将会遭到相对的报应,——因果报应,以与犯下罪行等量的罪行制裁人类的罪。你们好好看着.当年使罪恶逆流回罪恶之城‘所多玛与蛾摩拉”,并让它灭亡的——不快逆流的力量!”
刹那间,充满破坏力的子弹从蜜姬腹部射出。
这一击酷似龙惠所释出的风引起的冲击波,只为打倒对手。
御贵似乎为了救她而朝这里冲过来,可是太迟了。龙惠因为要闪躲子弹而绷紧全身神经,只是事情来得太突然,身体动不了。
轻易将龙惠的力量直接反弹回来,不快逆流的一击——
“磅。”
“咦?”
擦过龙惠全身,只造成她的黑长发飞扬。
只是这样。
“哎呀?”
蜜姬发出愚蠢的声音。龙惠也战战兢兢地摸了摸自己的身体,完全没有受伤——甚至感觉不到一丁点疼痛。
龙惠觉得奇怪,看了看蜜姬。蜜姬环抱手臂,像在思考什么。
接着,蜜姬看着背在肩上的包包——长长地叹了口气,喃喃说:“果然还是不行。”
她脸上的表情变得温和,走近龙惠。龙惠虽然向后退了几步,却来不及,只好任凭她接近。
龙惠完全没有被殴打、踢踹的经验,她觉得很害怕。可是——
蜜姬伸过来的手,却是要求握手。
“不行啊?”
蜜姬露出困扰的表情,抓起龙惠的手、握住。传来手套柔软的触感。龙惠困惑地看向蜜姬,蜜姬便说:“我只能和恶人战斗。”
“这是怎么回事?”
龙惠问,蜜姬鼓起腮帮子说:“就说我是不快逆流啊——对手如果没有‘我要杀掉这家伙’、‘恨啊恨啊恨啊’、‘好恨啊’、或是‘讨厌、讨厌、最讨厌啦,这类厌恶的、不愉快的心情,我就没办法和他对战。这就是我的‘角色’啦。”
蜜姬老大不高兴地转身。
然后摇晃辫子,越过肩膀回头瞪龙惠:“谁叫你们只是拼命想保护彼此呀。攻击中只有力道,只含有单纯的心情,我就算逆流那种东西也没用。我已经无技可施了,不打啦。”
“等一下——小姬?”从她背着的包包里,传来头颅的声音。
“你自顾自地在说什么啊?不能用不快逆流打倒的话,赤手空拳除掉他们就好啦。你的身体能力就算打肉搏战,也能轻松取胜啊?”“我才不要那样呢。”蜜姬喃喃说,断然拒绝。“这两个人好像不是眼球或最弱,何况我又不像姐姐是杀菌消毒,我只是不快逆流。不能、也不想杀掉不坏的人。”
只是这么宣示,自称不快逆流的不可思议少女笑了。“那就这样,打扰了。”
“等——小姬!站住!”
那声音似乎还在嚷嚷些什么,不过蜜姬不回应地跑走了。御贵陷入沉默,龙惠也默不作声。
直到再也看不见蜜姬的背影——通知午休结束的钟声才响起。



“在镇郊一间废工厂里,住了个穿黑衣的死神。”
“小丽,笨蛋美久又在喋喋不休什么了吗?“
“嗤嗤。”
三年前,不是有间工厂因为不景气,还是什么的原因倒掉了吗?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工厂,不过,传说那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住了个死神。”
“喔,好棒喔。”
“美久老是去弄一堆爆无聊的谣言,我喜欢!”
“你最好变成小胸部,去死啦!”
“你白、白痴啊。别拉、别拉我啦。”
“而且啊,那个死神其实是正义之士喔。每天晚上都去处决在镇上肆虐的怪物们。”
“你说怪物是……咦?最近谣传的——叫什么啊?”
“啊,我好像有在报纸上看过。”
“嗯,我也知道那个,最近好像有很多人看到奇怪的生物喔。真受不了,才想说手长鬼消失了,这次却换成怪物,人类又要被屠杀了。该怎么说啊,这个世界真的很怪!“
“别不理人,别不理美久嘛,别丢下我一个人聊得这么高兴嘛。”
“小丽,笨蛋觉得寂寞,在说恶心话了。”
“美久的事干嘛都要问我。”
“嗤嗤。”

那是刀的拟人化,闪烁银光的怪物。轮廓倒也不是不像人类,不过,应该没有人会把那个由刀子所构成,用手脚碰触就能切断东西的存在视为人类吧。
“锵,嘶,嘶。”
怪物发出宛如金属磨擦的声音,在废工厂里走着。
这是什么工厂?基于什么理由关闭,变成如死尸般无人眷顾的建筑物?怪物并不清楚,也没兴趣。
“锵,嘶,咻。”
或许是感到兴奋吧,粘稠的唾液从它那伸长的红色舌头滴下。
废工厂墙上,有个被部分墙壁巧妙遮住的敞开洞口。那家伙便是从那里进出,并生活于此。
怪物非常想杀掉那家伙。
“咻,嘶,锵。”
停止转动的输送带,堆积成山的无数纸箱,用途不明的精密机器,有点脏的工作台。地面积了像雪一样的砂子及尘埃,上面印着小小的脚印,一直往内延伸。
怪物看着那里,阴森地笑了。
它的头部没有眼珠,只有一张满口齿列不整,长着狰狞乱牙的嘴。舌头从嘴里伸出,在脸上游移。它保持压低身体的姿势走去。
消除脚部声音,屏住呼吸。
“咯,呼,呵。”
它却还是发出了兴奋的呼吸声,声音因愉悦而变调。
前面是纸箱形成的墙壁.虽然从这里没办法看清楚,深处有某个东西在发亮。
西洋灯?还是手电筒?淡淡的光线不足以照亮幽暗的工厂,不过——存在感十足的那家伙确实在那里。
嗯——”怪物朝那里走近,听到一个声音。
如少年一般,但仔细听便知道是少女的,无邪的声音:“唔,唔。这——该怎么说,真新奇。咬,蒟蒻果冻?搞不清楚是蒟蒻还是果冻……嗯,真新奇……偶尔也该吃点东西看看。”
对方似乎是在吃东西,传来锵锵的杯盘声,及咀嚼的声音。
怪物静悄悄地朝那个不停直呼“真新奇”的声音逼近,站在纸箱形成的墙壁前面,高高举起那双刀子手——
欢喜地笑了。
“是谁?”少女突然出声,大概是察觉到有动静。不过太迟了。
“喔啊啊啊!”
怪物大声咆哮,不停旋转整个身体,将眼前的纸壁切开。它高举双手一下、二下地砍去,再顺势跨出右脚,然后左脚。就这样不停地猛砍,切碎纸箱。右手、左手、右脚、左脚。
“右手、左手、右脚、左脚、右手、左手、右脚——“忽然间,从怪物头顶上方——而非被疯狂地切得粉碎的纸箱方向,传来一个声音:“边旋转边砍——真像陀螺啊。”
怪物听完起了反应,它惊愕地抖动身体——还是慢一步。
“也就是说,只要制住头顶,动作也会跟着停止。”
它的头部受到重击,不禁呆立在原地。
“只要动作停止……要打倒就简单了。“
就在背后传来着地声的同时,怪物受到冲击而弹开,连同自己刚才切碎的纸箱碎片滚了出去,猛烈撞上墙壁后停下——它回头看着自己想狙击的对手。
保持踹完腿的姿势不动,一名少女冷酷地看着这里:“什么嘛——原来是怪物。”
宛如枪口般不带任何情感的双眸,极具特色的狼剪发型。身上穿着不知为何印有“rock’n roll字样的夹克以及牛仔裤。
“那我要动手啦。”怪物狙击的对手——眼球掘子,不带笑容地如此宣告。


阿掘一边面对银色怪物,一边回想起和铃音他们分开后的每一天。
用了千年之久的老旧身体早已没有时间的感觉,岁月以骇人的速度穿越阿掘的肉体而去。
半年,半年了。
铃音被杀菌消毒变成肉偶,阿掘为了寻找让她复原的方法而游走各国,徒然消耗掉那么多的日子。绝望随之逐渐渗入思考中,让她好几次都快要发疯。
而支持自己岌岌可危的理性的是——
与自己的人生相比短暂到不成比例,但却非常重要,那段和铃音、贤木共同生活的幸福日子。

好想重温三个人在一起的那段时光。只要能够如愿,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阿掘如此发誓,尽管脆弱在心中滋长,她仍坚持下去。
“我以为只要来这里,就能找到什么。”
“结果呢?找到你想找的东西了吗,与野?”
远离观音逆咲镇,走过与昔日伙伴——将苹果交给自己后消失的男女“九段”及“蟋蟀”——共同旅行过的路。阿掘以为,只要追寻当年与比自己博学多闻的他们走过的旅途,应该会有什么收获。结果,并未发现特别值得一提的线索。最后.她来到自己当年死亡的地点,有个阴森的男人在那里等她。
“藉口无法。”
“嗤嗤。能让你记得,我感到很光荣呢。”
一头编织复杂的黑发,身材异常高大,有双狼一般的眼睛。
兼具神父的高雅气质,以及野兽般狰狞性情的男人。
千年前——当阿掘还叫做与野时,杀掉她的男人。
“藉口……这是怎么回事?”阿掘拿出汤匙,声音颤抖地看着他。

“为什么这里什么都没有?”

阿掘大喊,四周空无一物。平地,荒地,该怎么形容它?连杂草也不生的贫瘠大地,就这么绵延不绝地延伸到地平线一带。
千年前,阿掘与捡到自己的养父母共同生活的部落。
流行病蔓延时,一定会被关进去的天然石屋。
甚至连害自己跌落、死亡的瀑布也不在这里。
她虽然也想过,难道是千年的时间改变了地形?就算如此,自己记忆中的千年前的故乡竟然会连残渣也不存地消失,怎么想也知道不可能。
“嗤嗤。”藉口发出不适合他的无邪笑声,语气平静地告诉受到动摇的阿掘。
“这下子。你得到了怀疑。”他说出不明究理,却不可思议地在她心中回荡的话语。
“我的故乡真的存在吗?真的被养父母捡到,住过贫穷的部落吗?我真的死在瀑布里吗?我的记忆真的正确吗?”
阿掘对着发出嗤嗤笑声,一脸愉快地看着自己的藉口大叫:“你知道什么吧!”
她以神速的力道掷出手中的汤匙。
“说!你知道我的什么事?不老实说的话,我就挖掉你的眼球!”阿掘指着藉口脚边深深插入地面的汤匙,一脸认真地瞪着他。
“接下来就不是恐吓了,快说!”
眼球?”藉口这才第一次收起笑容,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我可没教你这个,在哪学的啊。算了,请便,想挖就尽情挖吧。“
就在他说话同时,他的两颊、额头、下巴——甚至连脸部以外的颈部、肩膀、手掌部长出了无数颗眼球。
“什、什……”
大量的眼球一齐看向阿掘,藉口从容地笑了笑:“我的特技是肉体变化还有肉体改造呢。算了——那种事不重要。”
藉口表情真诚地望着阿掘,低声说:“想知道什么是真实。就回去观音逆咲镇。”
观音逆咲镇,贤木及铃音居住的城镇。在那个对阿掘而言,希望及绝望浑沌不清的城镇——存在着真实?
“这是怎么回事?”
阿掘问,藉口笑笑没有回答。
只是在最后用和蔼的眼神看着阿掘:“调查过去也没有用。这个世界只有现在。”
他轻声说出让人摸不着头绪的话,然后像彩霞般消失了身影。

之后阿掘左思右想,怀疑有诈,终究还是听从藉口的说法。
她花几个礼拜的时间,回到了镇上。

“又是——”她一眼便看出镇上不寻常的气氛。
怪物太多了。
“怪物吗。”
怪物——平常都躲在和这里不同次元的地方,会一时兴起地现身,吃掉人类。只是这种程度的存在。种类干奇百怪,其生态有很多谜团,杀掉后不会留下尸体,而是分解于空气中消失不见,有许多无法理解的部分。
由于阿掘下定决心,不找到让铃音复原的方法就不回去他们那里。于是,她便像现在这样,在暗地里猎捕威胁铃音他们生命的怪物。
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这个怪物发生异常。
只是觉得,不查出那个原因将它扑灭,就无法安心再度踏上旅程。
“铿,铿,嘶嘶。”
银色怪物发出无法判断是笑声,还是金属摩擦声的战栗声响,站了起来。在那无机物的外表下,唯一垂挂于外的红色舌头显得很恶心。阿掘皱起眉头,从怀里取出汤匙掷向它。
“锵。”
怪物闪也不闪。不锈钢制汤匙打到它那坚硬的身体后弹开,掉到地上。
“说起来,这家伙又没有眼球,真棘手。”
阿掘喃喃自语,注视着只有舌头在动,面带笑容的怪物。阿掘的武器只有汤匙。其实她还有一项绝招,不过那招会大大消耗苹果的力量,不能滥用。加上阿掘几个月前被名叫杀菌消毒的对手夺走了手臂,不死之身虽然有再生能力,但似乎无法做到使整只消失的手臂恢复。
那么,要怎么做呢。

“你认为世界上最恶劣的罪行——是什么呢?”
突然间不知从哪里响起了声音。那声音明明就像是老人发出的摩擦声,却莫名地回荡在脑海深处。
谁在说话?
不是眼前的怪物。正想说声音是从废工厂天花板一带传来,下一瞬间,马上又从正后方传来。
“杀人?当然恶劣。贪污?常常在报纸上被抨击。监禁?竟然夺走他人自由,真过分呢。欺诈?连小学生也知道不可以说谎。”
那声音像在玩弄提高警觉的阿掘般,悠然自得地继续说。
“那么。像这样列出犯罪的种类后。就会发现可以用一个要素来归纳它们。那就是,违反规则地从对手身上抢走某样东西.就是犯罪。触犯法律以获取利益的行为被祝为犯罪,会受到制裁呢。”
“你是谁?”阿掘大喊,把汤匙对准四周,作势威吓。可是,看起来——工厂里面只有正面的怪物和自己。难道,是事先装置了录音机之类的东西吗?还是眼前这只怪物用意想不到的奇妙方法说话?
“夺取金钱、夺取生命、夺取心、夺取信赖。抢夺,只是不断抢夺。那样的犯罪行为被称作什么呢?涵盖所有罪行的终极犯罪叫什么来着呢?喂,汝知道吧——‘舌刀’?”
被唤为舌刀的银色怪物,吐出红色舌头,一边大笑,一边响应那个声音:“强盗!”
仿佛类人猿的示威行为般,舌刀摩拳擦掌地发出锵、锵、锵的声响,然后无意义地切碎堆放在那里的纸箱。
“没错。就是强盗。那边那。怪物的本名叫做时雨红丸,以终级犯罪——强盗为业。它夺取生命、夺取金钱、夺取宝石、夺取尊严。最弱那邪恶的家伙很中意它这点。把它改造成这副德行呢。”
那声音用像在介绍电影杰作般的口吻,对一脸讶异的阿掘说。
“哎呀,没反应啊。这家伙就像汝的兄弟一样呢?”
这句不知所云的话,让阿掘脸色一变。
“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谁!到底知道我什么?”
“俺吗?俺是泪歌。在做救世主般的事哟。”
声音像在开玩笑似地报上名来,不过每一句话发声的地点都不同,依然无法知道声音是从哪里传出。
“哎呀。汝不用那么提防俺啦。俺。是个胆小鬼,胆怯又爱哭.所以才叫泪歌啊。”
尽管是一连串语焉不详的话语,还是有几个阿掘听过的词。那是——几个月前,杀菌消毒一再说过的词。神虫天皇、不快逆流、单人房、最弱、破局、泪歌。
“你是杀菌消毒的同类吗?”阿掘想起那个可怕的女人,不由得用手压着失去右臂的肩头。
泪歌不高兴地扬声说:“太遗憾了。七大碎片是各自独立的个体啊。被当作伙伴可是会让俺很困扰的。不过。汝几乎什么都不知道。也难怪你不能理解吧。”
声音集中在一个点,温和地说:“嗯,汝有想知道的事吗?"
阿掘脸上失去了表情。
我想知道,我有就算要用生命交换也想知道的事。就是让因为我的关系变成肉偶的铃音复原的方法——
或许是从阿掘的表情看出端倪,泪歌蹦出愉悦的声音。
“汝有想知道的事,是吧?要俺告诉汝也可以哟?俺是身为救世主的泪歌,给予迷途羔羊天启。指引正道就是我的‘角色’呢……这个嘛。”
隔了只容短暂思考的片刻,那声音像恶魔般地喃喃说:“一片、不然就五片。”
阿掘一皱眉,泪歌便冷淡地提出要求。
“所以俺的意思是说——俺会告诉汝汝想知道的事。所以汝要给俺等价的报酬……这个嘛,就用汝称为‘苹果’的五片小碎片。或是扮演上帝角色的碎片——七大碎片中的一片。”
索求等价报酬的救世主平静地说“杀菌消毒的目的似乎是要收集全部碎片,恢复成‘上帝’的完全体,这和俺或最弱的目的不大一样。毕竟碎片收集再多也不够呢。如何啊?俺正是全知的泪歌。只要支付碎片。任何疑问都能回答汝。”
面对这个提案,阿掘沉思了一会。泪歌可说是杀菌消毒的同类.要拜托他实在很不安,甚至还感觉得到自身的危险。可是阿掘发过誓,就算将灵魂献给恶魔——也要让铃音复原。
“可以。”阿掘眼中闪烁着决心,抬头看着虚空:“我不知道你的企图是什么,只要能得到我要的情报就好了。五片苹果,或一片大碎片是吧。我现在没有那么多,我会随便去搜集来。”
“嗯。俺听说汝和杀菌消毒对战时。夺走了那家伙的心脏,也就是大碎片呢!”
听到泪歌语露惊讶的声音,阿掘回以冷笑。
“这就是你的目的吗?真可惜啊,我不知道那种东西。那东西早在我杀死那家伙时,就当场丢掉了。”
“喔——”奇妙的回音在废工厂里扩散开来。
“也罢。俺只要得到碎片就好了。期待你的奋斗哟……舌刀啊,回去啦。”
“煞!”
舌刀大叫,瞬间像头猛兽般冲向阿掘。阿掘虽然实时作出反应.身体闪过了它,不过头发被刀子削下好几根。
“可恶,要干嘛!”
阿掘拿出汤匙准备迎战,却因为听到泪歌的斥责声而无法行动。
“喂!舌刀,不准擅自行动!”
“锵,嘶嘶,铿嘶嘶。”
舌刀发出金属磨擦的声音,蠕动舌头,一边笑一边挑衅地到处乱蹦乱跳。接着,它旋转身体,宛如切开所有东西的龙卷风般,破坏起工厂的设备。
“可恶,这家伙的情绪很不稳定。失去手长鬼果然是大损失。那家伙很好使唤的说……可恶的最弱,竟然塞给俺这种棘手的部下!”
一股力量进出,舌刀如同被鞭打的狗一样,发出“唔?”的尖叫,像在害怕什么似地逃出了工厂。看来是泪歌做了什么——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阿掘没有看到,倒是头发被风吹乱了。
泪歌似乎暂时抚平情绪,他恢复原本的语调:“那么——眼球掘子,期待汝的吉报啦。俺是全知的感觉器官——有事不用客气。直接呼唤俺即可。”
他说完话,留下奇妙的回音消失了。
阿掘下意识地望着遭到肆虐的工厂一会儿,然后叹了口气,盯着紧握在手中的汤匙:“从某人身上抢走碎片——再跟泪歌交易,获知让铃音复原的方法。”
她喃喃自语,无力地将视线往下移。
“我没错吧?没有又做镨了吧?铃音、贤木——爸爸、妈妈。”
阿掘想着现在不在身边,或者再也无法触碰的重要的人。
挖走心脏,或是痛击后夺取,这就是少数夺取苹果的方法之一。但阿掘却怎么也无法想象,自己对什么都不知道的人类做这种事。
可是……
“我已经决定变回怪物了。”
阿掘一个人喃喃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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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炎砂糖与单恋



起伏的,漩动的,恶意的奔流。
扭曲的,晃动的,不快的潮流。
“可是我不太懂。”
在离观音逆咲镇有一小段距离,深山里的一座电波塔上,不快逆流——杀原蜜姬满脸疑惑地单脚站在高高的尖塔顶端。建造了好几座电波塔的这个地方,被黑压压的森林完全隐蔽,至于建筑物,就只有一栋大概是某个有钱人所拥有的巨大宅邸。
尽管被山中溪谷所形成的强风吹袭,好几次都险些被吹走,蜜姬仍以令人惊异的平衡感停在原处,自言自语地说着。
不,并非自言自语。
“这个嘛。“因为没有隐藏必要,头颅从固定位置的侧背包中被取出,与蜜姬同样睥睨着下界:“怪物增加的城镇,不只是观音逆咲镇。怪物开始在世界各地,同时且频繁地冒出来了。”

“为什么会这样?”蜜姬用手压着附圆耳朵的帽子问。
“以前没有过这种情形,为什么怪物会突然暴增呢?”
“我不知道——神虫天皇并不是什么都会告诉我。不过可以推敲得到,怪物泛滥的原因一定是因为我。”
听到她说出这句话,蜜姬惊讶地张着圆圆的大眼睛:“原来犯人是姐姐啊——我这么相信你的说——”然后,她从本来就高得吓人的电波塔顶端,将头颅往头顶上方抛。
“哇——啊啊啊?“头颅高速旋转地朝天空飞去,拼命大叫:”吼,你真的很苯耶!听我把话说完!我想说的是,那是因为我在继承那个人之前就失去了大碎片,抑制怪物的杀菌消毒这个‘角色’消失了——呜哇!好高!转个不停!好可怕!”
看着大声尖叫的头颅,蜜姬伸出舌头,用手戳了一下头。
“咿嘻~蜜姬装懂,说错话了。”
“给我记住——你这没脑袋的小孩!”
蜜姬没有抬头看从上空发出诅咒的头颅,她试着理清头绪。
怪物增加了,发生那个现象的原因是杀菌消毒不在。区分善恶.毫不容情地收拾掉恶的一方的杀菌消毒,以往至今消灭了断断续续出现的怪物。
因为杀菌消毒的“角色”无法完成,怪物们幸而得以现身?
这道理可以理解——不过,也很有可能是什么人看准杀菌消毒不在而设下阴谋。虽然不知道对方想用怪物进行什么坏事,就“角色”上而言,擅长判断恶意的蜜姬,感觉到不好的预感。
来推测一下敌人的目标吧,怪物增加将引起的现象是,世界的混乱——以及人类的死亡。
也就是——
蜜姬闭上眼睛默默思考。
也就是……什么呢?
“慢着、小姬!你一脸凝重地想什么啊!你是不是把我忘掉了?“
“姐姐,你很吵,我在想事情。”
“你果然忘记了!”
“咚”,下坠的头颅直接撞击蜜姬头部,蜜姬一下子失去平衡,以猛烈的速度从钢筋制电波塔上摔下。
“咦?”
一个筋斗,两个筋斗,直接撞到地面。

“啪嚓。”
刚才好像听到一个似曾相识,但很少听到的声音。黑木龙惠微微皱眉,从装饰得奢华夺目的窗户往外看。
不过,马上就飞来犀利的斥责声:“龙惠小姐,集中精神,不可以被外面的声音分心。”
“好,老师。”龙惠颔首,表情沉了下来。
隶属世界支配者——贤木财团分家的黑木家——虽说是分家,在日本也是少数的大富豪。
龙惠是黑木家长女,未来受到保障,也因此非但不能怠惰,甚至在精神及肉体上都承受着非比寻常的苦痛。
从出生到现在,龙惠一直是笼中鸟。

虽然现在还是丑小鸭,有一天将成为美丽的天鹅。在这样宛如童话般的想法下,基于母亲的梦想,龙惠被施以彻底的英才教育。然而。不管是学问、艺术、运动竞技,她每一项都无法达到完美,被斥责没有才华而痛苦不堪。
黑木龙惠是那个以天鹅之姿出身,有朝一日将在世界展翅的贤木愚龙的义妹。如果他死亡,或是不继承财团,身为“防滑垫”的龙惠将取代他的位置。
被贤木财团现任总裁——贤木愿凤深爱着的母亲,也因此对龙惠有所期待。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愚龙大哥似乎对财团不怎么感兴趣,所以龙惠将来成为贤木财团当家的可能性也不是完全没有。
可是,母亲应该也心知肚明吧。
我连丑小鸭也称不上,只是只没有才华的乌鸦。就算被笼子保护,吃高级饲料,勤奋地梳洗羽毛,也无法如愿变漂亮。再怎么被斥责“变白啊!变自皙美丽啊!”,身为乌鸦的我根本做不到。
龙惠的眼眶里涌现出泪水。
好几次都想逃走。
我也很努力啊,想多少回周遭的期待。可是,再怎么折腾身心,努力不懈,也远远不及完美的大哥。
我认为人在与生俱来的才能上有着差异。
我做不到。自己终究是黑木,无法替代贤木。
“真是的。”
在隔音构造的音乐室里,女家庭教师跷起腿,对着正在练小提琴的龙惠叹气。也不知道是故意大声说,还是不小心说溜嘴。

“哥哥就能拉得更好。”

这句话扎扎实实地贯穿了龙惠的脆弱部分。
哥哥更优秀、哥哥更棒、哥哥有才华、你要学学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我……”
龙惠“砰”地将小提琴丢在地上,阴沉地低头:“我不是大哥的替代品!”
“龙惠小姐!”家庭教师非常忿怒,眼神越过轻薄的眼镜向龙惠瞪过来:“你在做什么!继续练习啊!”
讨人厌的沉默。
龙惠流下冰凉的泪水,回瞪家庭教师:“你那么喜欢大哥的话。只教大哥不就好了。我,我不是大哥的替代品!”
已经到极限了。
龙惠小时候曾亲眼目睹过,在母亲谄媚眼神的背后,她抱怨着
龙惠的无能。那孩子不行呢,她这么说。没有人认同我,大家都不看我。
那种事,我早就知道了,明明一直努力装作不知道的说。
“龙惠小姐!”
龙惠大发雷霆地怒视朝她伸手过来的家庭教师。
“我讨厌你!”
她大喊,掀起龙卷风,家庭教师被吹开,撞上墙壁。
龙惠觉得有些满足,不过,很快又感到空虚,她打开音乐室的门,跑下楼梯。
操纵风的能力。得到大哥所没有的能力。
这让龙惠第一次自觉,自己以往只被当成“贤木愚龙的替代品”。
这些年来,龙惠总是被要求尽可能完美地模仿贤木愚龙走过的路走。
没有人期待龙惠的未来,没有人爱龙惠,没有人看着龙惠。
她发现了这点。
——而且再也无法忍受。

——妈妈,老师称赞我很会画画!
——这样啊,太好啦,龙惠。就照这个样子,成为像哥哥一样了不起的人。
——嗯,我会努力的!所以,妈妈,那个……
——什么事,龙惠?
——称赞我。

看完恐怖片的时候,被家庭教师责骂的时候,饲养的小鸟死掉的时候,每当遇到觉得伤心、痛苦的事,龙惠就会造访那个房间。但随着时光流逝,彼此逐渐长大,便不再那么做了。
与黑木家宅第相邻,外观无损主屋景观的大型长形建筑物。
约莫四十名在黑木宅第里工作的下人居住于此。
龙惠小心地不被任何人发现,从厨房后门偷溜进去,穿越长廊,看到目标的房间。
忙于工作的下人们似乎还没回到这栋房子里,四处静悄悄的。晚餐时间快到了,可是龙惠不想回主屋,她在心中暗自决定今天不吃晚餐。
她站在挂着“贵御门御贵”门牌的房门前。这里每一位下人都能分配到一间房间。
御贵是下人的儿子,还在见习中,总是被派去打杂之类的。印象中,今天是他一星期一次的休假。
“御贵——”
“叩叩”,龙惠礼貌性地敲门。尽管因为没有响应而觉得讶异,她还是缓缓地打开门:“不在吗,御贵?”
正准备踏进门时,她发现地上乱到连脚踩的地方都没有。她的房间一向被整理地整整齐齐,从未看过这样杂乱的房间,因而感到害怕。她低头看看脚边,到处散着杂志、漫画、人偶、以及不知道是什么——与龙惠以往至今的世界毫不相干的东西。
几年前,最后一次造访这个房间时,并不是这样的。
“什、什……”龙惠发现其中一本描绘裸女图的漫画,不禁脸红。虽然早就知道了,但原来御贵堕落到这种境界。
“龙惠吗?”
突然听到御贵的声音。房间没有多大,却看不到御贵的身影。龙惠环顾四周,有衣柜、壁橱、桌上型计算机及书柜。房间角落有张床。
“真是的,别吓人好不好。”御贵从床的正下方爬了出来。
“那、那、那是我要说的话呢!”龙惠一脸狼狈地瞪着他。
“你到底是从哪里出来的,御贵?又不是昆虫或爬虫类!”
御贵听到这句话,不知为何,露出非常认真的表情,陷入沉默。又很快地摇摇头,拿起放在床上的塑料绳开始捆绑漫画和杂志。仔细一看,他有确实将垃圾分类收在垃圾袋里,杂志则捆成一束,似乎打算处理掉的样子。
“你有什么事?我现在在打扫,很忙。”
“打扫——御贵——”
龙惠还是没有勇气踩进乱七八糟的房间里,她手伸向后方把门带上,呆立原处。
“你不是……很喜欢这些东西吗?”
“好像是吧。”仿佛在说别人的事一般,御贵没有停止动作。
“不过,因为自称母亲的那个人每天吵着‘收拾干净!’、‘要打扫!’、‘快从这种事毕业!’反正我对那个又没兴趣,就照她的话做了。”
御贵果然变了。
御贵的母亲——也是龙惠下人的她,曾抱怨说御贵最近进入反抗期,用字粗鲁,变得不听话了的说。
御贵动作笨拙地将绑杂志的塑料绳打结,堆在床上:“好像只要我像这样打扫,母亲就会觉得幸福的样子,她还喜极而泣了呢……母亲一高兴,我也会觉得开心。”
露出一丝微笑,喃喃说着的他,看起来好耀眼——龙惠感觉到自己因家庭教师而冻结的心渐渐融化了。
为御贵的改变感到高兴的,不只是他母亲。
御贵斜眼看着正在感动的龙惠,露出奇怪的表情。
“倒是你,是来干嘛的?脸上有哭过的痕迹,是被谁欺负了吗?真是的.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人类还真是爱哭的生物啊?”
“啊——我才、才没有。”
龙惠很高兴他为自己担心,不禁眼中泛泪,然而逞强的心却让她扬起下巴——终于还是别过脸去。
不过,她很快就看不下去御贵的笨手笨脚,一时兴起,穿过堆满漫画及脱下后乱丢的衣服的地板,走到床边。
她坐在柔软的床上,打算帮忙御贵。龙惠穿着素雅的洋装,行动有些不便——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
“你要帮我?龙惠真是好孩子啊。”
由于御贵一脸认真的说话,龙惠边拿起床上的杂志,边歪着头说:“好孩子……你称赞的方式真奇怪呢?”
“咦?你以前曾经跟我说过,被这样称赞觉得很高兴,不是吗?”听到他稀松平常地这样说,龙惠感到很讶异。
“那是小时候的事了。不过你记得真清楚呢?”龙惠觉得有点高兴,御贵并没有忘记与自己共同的记忆。
两人就这样默默整理了一阵子,龙惠的心情也逐渐获得平静。孤独一个人在黑木宅第里生活,就像是裸体伫立于暴风雪中,然而,在这个房间里,却有着让人安心的温暖。

“不过,真的有好多喔……”
龙惠拿起封面看似安全的漫画,“啪啦啪啦”地翻阅。
御贵点点头,依然一副像在说别人的事般淡淡地说:“思想的约占八成,零用钱的九成,记忆的五成左右。这是贵御门御贵热衷这种兴趣的比率。要舍弃这些东西,我的内心也不得不承受极大的压力呢。”
“太厉害了,我这不是讽刺。”合上漫画,龙惠闷闷不乐地说:“如果我也像你这样有一件可以热衷的事……或许就会不同了也说不定。”
自己这种对某人唯命是从,为了想得到他人称赞而一味努力人生,和御贵比起来如何呢?岂不是很无趣?不是空荡荡地什么都没有吗?
“我也来找个什么兴趣,沉浸在其中吧……御贵,我呀,还蛮喜欢制作布娃娃之类的东西呢。当然,我想我的裁缝技术,跟大哥比起来还不够成熟,不过也是很厉害的。”
“这样啊……毕竟在人类所创造的偶像身上,有着对上帝与自己的幻想呢,真有意思。哪天给我看看吧?”虽然御贵说了奇怪的话.龙惠还是面带微笑,决定不去在意。
她的心情自然而然地平静下来,心灵慢慢被解放。
“嗯,我很乐意。”
像现在这样,与孩童时期心灵寄托的他在一起,对龙惠而言,是渗透到心里般的幸福。
好希望能一直这样下去,她想。
龙惠并没有忘记前天看到的,隐藏在他皮肤底下的黑色肌肤。
不过,不管让他改变的理由是什么,龙惠都觉得很疼。
——心疼?
原来如此,一定是这样吧。连自己也感到意外.她坦然接受了这份情感,看来自己似乎打心底重视、怜爱着,以前曾非常喜欢,并依约变得可靠的他——贵御门御贵。
“御贵,在这栋所有人都把黑木龙惠视为‘防滑垫’的宅第里,我觉得只有你是看着身为黑木龙惠的我。这让我很开心。”
龙惠像孩童般坦率地笑了笑,御贵困惑地说:“我不懂。你是黑木龙惠吧?我怎么看也不会看成别人啊,很奇怪吗?”
“不。”龙惠摇头,用充满幸福的声音轻轻说:“我是黑木龙惠,这就是正确答案。”
龙惠露出微笑,御贵也受感染似地微微笑了。她看着他一会,突然有种非常想依赖他的感觉,湿润着眼眶说:“御贵。”
“我好感动——”

“砰”一声,门突然被打开,出现一名宛如恐怖片僵尸一样浑身是血的少女。
大概是被吓到,一瞬间龙惠僵住了,御贵也发出惊叫。详和的气氛消失,被冒失少女的声音支配:“什么嘛——想说感觉到怪异的气息才偷偷靠近,这不是上次那两个人吗?不过,蜜姬心怦怦跳。虽然不知道详细情形,我的少女心HIP-HOPHAPPY呢。”
依然是发言中多达七成不知所云的语言组合,少女用大大的手套奋力指向这里:“好。我来让你们两人美好的心黏在一起,我是天使不快逆流,成全相爱男女应该也是我的‘角色’!应该说,应该说……你们那让人焦急、怜爱的模样,看得蜜·姬·我·好·兴·奋。”
“……”
“……“
看着张大嘴巴愣住的龙惠及御贵,少女不禁一惊。
“咦?姐姐,两个人都没反应。”
“小姬,突然冒出一个情绪高亢、浑身是血的女孩.任谁都会吓到的。倒是你说要协助这两人?是要协助什么?不但不杀他们,还要帮他们——这是怎么回事?”毫发无伤的头颅露出诧异的神情问。
蜜姬点头,天真地笑了:“嗯,大家都展露笑容,大家都幸福,我喜欢那样的世界。我只祈求一个不需要不快逆流的和平世界。”
自称天使的她手一挥,叫道。
“我喜欢,世界!”她莞尔一笑。
“喜欢,人类!”然后活力十足地跳起来,背对呆在原地的两人
“不快逆流最大的心愿——不是对世界的单恋,不是对人类的单恋,而是人类和世界相亲相爱!”
最后,她回过头,在临走前说:“所以,我希望你们能更恩爱呢。这个嘛,今天好像会打扰到你们,我这就回去了,或许在不久的将来还会再见面喔。大家、大家,更一更加、更加!爱世界——爱人类——LOVE&PEACE!LOVE&PEACE!”

不可思议的少女一边宛如轰炸般大喊,一边离去。

留下来的龙惠看着御贵,想起蜜姬说的话,不禁满脸通红。
之后,她虽然没有回去主屋,在他房里过夜,却因觉得害羞莫名,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们又没有爱。

私立观音逆咲高中是间升学偏差值并不特别高,社团活动也不怎么突出的平凡学校。龙惠因表明想去念这所学校,而饱受母亲、家人不厌其烦的斥责。
长期争论的结果,龙惠只被允许可以任性半年,约定半年后——也就是十月,要去母亲挑选的另一所更高尚的女校就读。
无所谓,自己并不是想念一般高中,或是想对父母做无意义的反抗。龙惠之所以蛮横不讲理地要读这所学校,是有原因的。
她知道,在背地支配世界的贤木财团下任总裁——贤木愚龙,是这所学校的教员。
这是在相关人士间出了名的事实,而实际上,就连学校里的学生,也没有人不认识他。
让贤木舍弃光明前程,不顾周遭反对,坚持在这所学校任职的原因是什么?那原因在校内似乎也是众所周知,是为了一名叫做宇佐川铃音的少女吗?或者还有其它理由?
龙惠很想知道。
再说,是什么东西在支撑贤木?

面对龙惠觉得快被压得喘不过气的贤木财团下任总裁重责,支撑他的是什么?龙惠想知道他坚强的理由,想知道他能够那么自信满满地活着的原因。
贤木拥有,而自己没有的东西。
她疯狂地想知道那东西的真面目。
然而事与愿违,龙惠并未在校内见到贤木的身影。
问过学长姐后,得知贤木从去年冬天就没有出现在学校过,他所爱的少女宇佐川铃音也一样。
奇怪——龙惠心想。那两人失踪去哪里了?她不停地思考这件事。反正时间多的是,学校课业都是些家庭教师老早就教过的东西,而且在规定穿制服的观音逆咲高中里,没有学生会主动跟身穿洋装,显得格格不入的龙惠攀谈。
没关系,我又不是来这所学校求学或交朋友的。
但——如果真是这样,这股积满胸口的空虚感又是怎么回事呢。

“在你身后有个黑影~一回头,那里站着杀原蜜姬呢。”
午休时,在各教室四处探听的龙惠,听到背后传来如炮轰般的少女声音,不禁向前扑倒。
“什——”龙惠睁大眼睛回头一看,发现有着圆耳帽、卷尾巴,身穿观音逆咲制服的杀原蜜姬站在那里。
“果——然——出乎意料地这么快就能再见,我好开心。”蜜姬举起戴着大手套的双手,像恶作剧成功的小孩子一样地笑了。从第一次和她见面到现在,已经过了两个礼拜。但是,如同她昨天突然出现在黑木家下人房里时所说,她又现身了。
龙惠感到既害怕又吃惊,无法移动身体,只能一直凝视着对方。
“你——你的目的是什么?”
龙惠拿出藏在身上的扇子,奋力指向她。拼命地虚张声势,用颤抖的声音问:“为什么……要缠着我?再说——你……你到底是什么?”
龙惠想起蜜姬那宛如漫画般非人类的动作、再生速度、以及将“龙之叹息”吃掉后反击的不可思议能力。龙惠已经知道她不是正常人类。
那么,蜜姬究竟是什么东西?
妖怪?怪物?外星人?
“嗯……我姐跟我说。”
这是我姐——蜜姬秀出背着的包包,露出笑容:“既然不杀掉,至少要收服你们,在需要帮忙时利用呢。”
“小姬,老实虽然是种美德,但你也太老实了。”
对着将背地企图全盘托出的蜜姬,包包传出了一阵仿佛从头颅发出,受不了似的声音。
不过,那颗头颅也是个奇妙的存在,既然蜜姬叫她姐姐,她们应该是姐妹?
完全摸不着头绪。
正当龙惠提防着而沉默不语时,蜜姬露出天真的微笑:“嗯,总之就是这么回事。”
然后动作迅速地握住龙惠的手,一副理所当然似地说:“我们做朋友吧。”
龙惠惊讶地说不出话。蜜姬用天真烂漫,但好像缺少了什么重要东西的笑容,看着龙惠这里。
“我想知道你们的事,你也想知道我们的事,对吧?所以来做朋友吧。变要好之后就能坦诚相对,就这么简单喔。”
说得好像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似的。
做朋友?变要好后坦诚相对?说什么天真的话——那天气势汹汹来追杀我们的,不就是你吗?
尽管处于混乱透顶的状态,不知为何——龙惠就是无法拒绝天真的蜜姬的提案。

而现在,龙惠感到非常后悔。
“甜度的桃花源!味觉的乌托邦!糖分及舌头触感的天堂!嗯,做得好好喔——我要是再多吃几次这么好吃的东西的话,会完蛋的!”
这里是幽暗的咖啡厅。名为“印地安吧”的这间店位于学校附近。因为是在龙惠通学所利用的电车车站反方向,龙惠并不知道它的存在。
不过这不重要,反正开在这种城市近郊的咖啡厅,味道不会有什么差别,况且又不是来享用餐点的。龙惠没有吃零食的习惯,一开始她只点了咖啡,不打算吃东西。
可是。
在没有开灯的咖啡厅里,他们坐在观叶植物前方的四人座位上。因为坐在正前方的圆耳帽少女,看起来非常津津有味地吃着巧克力圣代。
她引起了龙惠的好奇心。龙惠也蛮喜欢吃甜食的,她在和自己一样被蜜姬找来的御贵耳旁窃窃私语,要他偷偷点一杯蜜姬正在吃的巧克力圣代。龙惠的食量小,吃不下这杯怎么看都装不进胃袋的容量,所以想从他那一杯分一点来吃。
有一小段时间,龙惠把对蜜姬的不安及怀疑都抛到脑后,只是等着巧克力圣代的到来。
脸上没有笑容,反倒露出一副“一群怪人“的表情的店长,终于端了那杯巧克力圣代过来。在笑着说“很好吃哟!超赞耶!“的蜜姬前方,龙惠拿起汤匙,优雅地吃了一口。
她以为自己的舌头要断了。
好甜——

“啊,唔,恶~好甜!”
常听到“辣得嘴巴都要烧了起来”的形容方式。
这一瞬间——龙惠发现,原来世上也有“甜到口中都要烧了起来”的形容方式。
龙惠“砰砰”地敲打桌子,痛苦地扭动身体,然后眼中含泪地看向身旁的御贵。御贵也因为吃了这个攻击力过强的巧克力圣代.趴在桌上挣扎。
龙惠急忙含了口开水,可是那种东西根本拿这个甜度没辄.只好紧急呼唤店长,加点一杯黑咖啡。
“什、什、什么东西啊,这种要人命的甜度?“
如果以研究糖分作为军事目的之用的话,最终完成的武器应该就是这种感觉吧。巧克力鲜奶油很甜、冰淇淋也很甜、糖水也很甜、水果也很甜。
糖分轰炸龙惠纤细的味觉神经,一股作气地直冲脑门。只吃一口就有这种威力,她不禁心想:一口接一口享用的蜜姬不是普通人。
“嗯?”蜜姬的嘴巴周围被巧克力鲜奶油沾得脏兮兮,她一脸不可思议似地歪头问:“怎么了,小龙?有那么甜吗?”
“这根本不只是甜的问题吧!这是什么啊,甜到让人要抓狂!如果给连砂糖也没吃过的未开发地区原住民吃的话,肯定会当场死亡呢!”龙惠气得满脸通红地大喊,然后斜眼看了看还无法恢复,仍维持趴着的姿势的御贵。真可怜,因为他一口气把比龙惠更多的量放人口中。
龙惠闭上眼睛,啜饮端来的咖啡,喘口气。
蜜姬则露出一副完全无法理解的表情,不停地将巧克力圣代送人口中。
“嗯,竟然不懂这种美味,小龙真可怜。”
“你的舌头没问题吗?是不是麻痹了?”
先不管这个——龙惠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而皱眉。
“小龙?”
进到咖啡厅,在巧克力圣代端来之前,他们三人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黑木龙惠、贵御门御贵、杀原蜜姬,彼此报出姓名,蜜姬还顺便说明了那颗头颅——叫做杀原美名,是她的姐姐。
“所以啊。”蜜姬一脸理所当然地指向龙惠。
“你是龙惠,所以叫小龙。”
再指向依然趴在桌上,搞不好已经死了也说不定的御贵:“他是御贵,所以是小御。”
最后再指着自己,笑说:“我是蜜姬,所以是小蜜?三个人加起来——”
“不需要想什么团名啦。”
这个名叫蜜姬的少女,看来似乎是疯了。由于一开始被她攻击的印象依然深植心中,龙惠无论如何都无法放松心情,不过她的动作很像小动物,说话也宛如幼童般没有恶意,让人不由得失去戒心。
做朋友吧,蜜姬说。
龙惠自认没有乐观到会完全采信她说的话。
然而,接触到她那率真的表情及可爱声音,龙惠发现自己的警戒态度正逐渐瓦解中。该怎么说……若要认真应付她的话会非常累。
“再来一杯。”
正当龙惠如此思考时,蜜姬说出了让人难以置信的话,害她把口中的咖啡给喷了出来。

龙惠咳嗽,张大眼睛惊讶地说:“想、想死吗?想甜到死吗?太不正常了!”
“咦?”蜜姬满脸困惑,然后若无其事地说:“我每次来这间店,都会吃四到五杯的巧克力圣代呢。”
“吃四、五杯这种东西……”光想象就觉得可怕,简直是酷刑。
“小姬,玩耍到此为止。”突然响起一个冷漠的声音。
龙惠朝声音的方向看去,发现放在蜜姬旁边座位上的侧背包里的头颅,脸上带着平静的表情。以纯白秀发扎成一根辫子的这位不可思议的女性,一脸受不了似地看向龙惠:“对不起喔,你是龙惠是吧?不用理这孩子,来谈正经事吧。”
“咦?好、好的。我正希望如此呢。”
应该说。再这样光看蜜姬吃下去的话,龙惠觉得自己都快吐了。她感到胸口灼热,不舒服的感觉从喉咙一直污染到胃部。
龙惠露出带点认真的神情,视线移向直盯着蜜姬携带的头颅:“那个,美名小姐是吧?”
“对啊。”
“她说你们是姐妹——应该说……”即使是学习过各种礼仪的龙惠,也不知该如何跟头颅说话才不致失礼。她一边留心用辞,一边试探性地问出难以启齿的事。
“你为什么只有头颅?”
“这个嘛——”美名闭上眼睛,声音中混杂着叹息:“应口该从哪里说起呢?这个嘛,我先声明,我们的目的是你,龙惠小姐。
“我?”
如怪物般的她们,目的竟然是我?
龙惠感到害怕而更加不知所措,她看看御贵想寻求援助,可是因为过甜的圣代,御贵依然呈昏死状态。蜜姬也正在吃端来的第二杯巧克力圣代,看来只能继续和美名说话了。
龙惠下定决心,一脸认真地说:“请问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嘛——”美名睁开眼睛,目不转睛地看向龙惠:“你知道最近怪物异常地多吗?”
怪物。
龙惠当然没见过怪物,但也因这件事在报纸及电视上掀起话题,而有所闻。不知其真面目的异形——怪物,突发性地开始在日本各地被人目击。
并出现了受害者。
在学校方面,老师也不断呼吁学生要小心。
毕竟这个镇上几个月前才刚发生过名为手长鬼的连续杀人魔到处肆虐,据说杀害了十个人。
所以,大家的危机感都很强。
怪物所造成的伤害不止于此,听说镇上陆续有人失踪。由于失踪事件开始的时间点与怪物同时,其原因与怪物的关连性便引发了议论。
龙惠点头,提出她不明白的疑点:“可是美名小姐,怪物究竟是什么?是所谓的未确认生物?还是新种动物?像手长鬼那种人类杀人魔?”
“都不是呢。”不知为何,美名看了御贵一眼,再度将视线移回龙惠身上。
“所谓怪物,是人类的敌人。它们平常都躲在被推测为‘人类无法感知的异世界’的地方。”
这番话听起来既唐突、又荒诞无稽至极,不过由存在本身即充满怪异的头颅口中说出,让可信度一下子增加。
美名叹口气,娓娓道来:“没有人知道它们的真面目,也不清楚它们为何出现。唯一可以知道的,就是它们是专门为了杀人类——不,是为了吃人类而存在的。怪物像灾害般渗透到世界各地,残杀、吞食人类。只要有人没有断气,它们就会永远徘徊在这个世界。”
严格来讲,或许连生物都算不上吧——美名喃喃地说。
“这个嘛,人类也不是那么脆弱的生物,这种假设或许不可能发生,不过最后怪物不是杀光人类,就是到死为止都不停地残杀人类。我们不知道它们的目的是什么,它们是人为因素所产生?还是像我们一样,是这个世界必要的‘角色’?这些都不清楚。”
她看着下方,不甘心地皱眉:“我和小姬是收拾那些怪物的重要‘角色’,可是我失手了——如同你现在看到的,我被打败了。”
“你……没事吧?”看着她忿恨不平地叙述着,龙惠不禁问。
“只有头颅也能活下去吗?或者——你也——”
是怪物吗?就在龙惠犹豫要不要问出口时,美名醚起眼睛,似乎察觉到了。
“就已经不是人类这点来看,我们也可以被称之为怪物吧。”
然后,她静静地说。
“我们本来也是人类。”


“杀原蜜姬的日记”。〇六年12月4日
姐姐今天也没从房间里出来。因为叫她也没回应,要是死掉了我也不觉得奇怪。
算了。像姐姐那种堕落的人,最好死了算了。



今天早上,姐姐工作的医院打电话来。姐姐好像是无故旷职,自称护士长的女人咆哮说,下次再擅自休假就要把她革职。
我已经在姐姐房门前告诉她这件事,不过她没有反应,大概是觉得无所谓吧。
因为做这些事,害我上学迟到了。为了不要变成姐姐那种堕落的人,我应该好好认真读书的……不过,就算好不容易从优秀的学校毕业,如果变成像姐姐那样不相信别人,又把自己关在房里的话.就没有意义了。
可是,我认为在学历挂帅的日本社会,不用功读书也等于是堕落行为。
姐姐最好快点死掉。
我从昨天就没有端食物给她。
人类只需要几天就会饿死吧,然后,要是姐姐死了,就会变成我的罪过吧。担任保护姐姐角色的是父母,所有的罪过都由父母承担,我没有错。
我因为担心姐姐而回家。
从家外面的窗户探头看到姐姐裹在棉被里睡觉。真嚣张啊,早退之类的记录可是会影响到我的升学评级,我干嘛为了确认这种姐姐有没有事而回来啊?
如果姐姐就这样饿死,家里被警察搜索的话,这本日记的内容可能会成为问题。
所以我决定今天写最后一次,再把这本日记处理掉。
真是,尽写些无聊的事。为了写日记而用掉的人生宝贵时间,要怎么赔我啊?
姐姐还活着吗?我决定就这样对姐姐见死不救算了。
我没错,没有错。
……(日记写到这里便中断了)


“在遥远的古代——有上帝。”美名语气平静地继续说。
“一开始,有个名叫‘上帝’的完美存在,不知道它是被击碎——还是原本就以支离破碎的状态存在这个世上,我认为是前者。总之,上帝变得七零八落,分散到世界各地。”
这是浩大而有如天马行空般,让人无法马上相信的事,不过,龙惠还是默默地聆听。
不知何时,御贵也坐起了身。在场除了贪婪地不停吃着巧克力圣代的蜜姬,所有人都一脸严肃。
“上帝在那时分裂成七片大碎片,及无法计数的小碎片。而创造天地、断定人类罪行、管理世界等上帝职责的——‘角色’,则被分成七等分。分别委任给七大碎片。”
美名直视着龙惠,非常干脆地坦承:“我们就是继承那个大碎片的人类呢。至于为什么被选中,我们也不清楚——”
然后,她眼睛看着下方,继续说:“现在我因为大碎片被抢走,已经脱离了那个‘角色’——不过稍早以前,我是担任被称为‘杀菌消毒’的‘角色’喔。”
杀菌消毒。
让人容易联想,但又觉得暖昧的字眼。

“杀菌消毒、不快逆流、单人房、神虫天皇、泪歌、破局、最弱……区区七片大碎片。神虫天皇管它叫做七大虫人之类的。”
美名忿忿不平地说,她那几乎不变的表情不高兴地扭曲。
七大虫人。
就语意来说,不管怎么样都会想到童话故事“白雪公主’,里的七个小矮人(注:日文的[虫人(kobito)],与[小人(kobito)](小矮人)发音相同。)。
“总之,什么破局、泪歌都是假名,我不知道他们的真名,搞不好根本没有名字。大家也不过是权宜地使用神虫天皇取的名字罢了。”
美名一口气说完这些,又继续说:“杀菌消毒扮演的‘角色’是‘除去世界的敌人’或‘抹消堕落的人类’——总之就是‘毁灭恶势力’吧!抹杀怪物是我的任务呢。”
她斜眼看向坐在身旁,神情恍惚地吃着巧克力圣代的蜜姬。

“小姬是不快逆流,她的‘角色’是‘因果报应’。做坏事的话,会有同样的坏事降临在自己身上,这个说法你在学校之类的地方也有学过吧?因果报应——按照罪行给予惩罚,这就是小姬的不快逆流。”
因果报应是佛家用语,各大小宗教确实多存有这样的教义。不只在宗教上,如美名所说,在学校或家里也是一再被教导这样的道德观。
因果报应。
让恶意、不快逆流,予以惩罚的上帝“角色”。
“因为是将对方的恶意逆流后,给予惩罚。就终极意义来说.她可以公平地消灭坏蛋。不过也因此有‘无法杀死没做坏事的人,的弱点。所以,思考‘她和我的杀菌消毒比起来谁优秀?’这个问题根本毫无意义。”美名补充说明,眼睛依然看着龙惠。
“回到刚才的话题吧?被击碎的‘上帝’具有想集合的本能。并存有想恢复成统合一切碎片的完美存在——即‘上帝,的伟大意志。我的最终目的也是那样——”
美名看了看御贵,有那么一瞬间,她的表情变得狰狞。
“可是好几次都遇到妨碍或失败,以致尚未达成那个目的。大碎片及小碎片都是经过一定的手续而寄生于人体,让人类继承它,运转这个世界……要收集碎片,可说是相当困难。”
“碎片”——寄生在人类身上,然后散布于世界各地?而收集那些碎片,是被选为“大碎片”的美名的目的。
这件事的格局大到难以想象,但可以理解。只不过,听起来总觉得很像童话或神话般,欠缺真实感。
龙惠看着美名的头颅,想起前些时曰,蜜姬那不像人类的动作。
再想到自己觉醒的能力“龙之叹息”。
以及怪物的异常增加——

这不是编出来的故事,而是确实存在的现实。
“我的能力也是?”
听到龙惠如此说,美名微微一笑:“这个嘛,你操纵风的能力,酷似我所认识的泪歌的能力。只是——你身上没有寄宿碎片。”
龙惠并不明白这句话的重要性。
然而,美名接下来说的话,却让她的思绪产生了动摇。
“我们的能力,以我来说,是从喷雾罐中喷出让物体完全消失的雾气,那需要很大的能量。碎片是强大能量的结晶,只要持有碎片,可以在一个程度内经常使用能力。”
美名看向龙惠:“不过,区区人类所具备的能量,和碎片比起来实在少得可怜。”
这是什么意思?
龙惠有种不好的预感,她看着美名。于是,似乎有在听她们说话的蜜姬,一脸理所当然地告诉她:“小龙的能力并不完全,我想应该不会消耗掉太多能量。可惜你的身体是普通人,再这样下去的话,不到一个月就会失去延续生命的能量,导致整个存在崩溃,然后死掉。”
“什么——”
死?
龙惠无法马上意会过来,她看着自己的指尖,反复地弯曲它。活着。
我会在一个月内——死去?
好不真实。
“真的吗?”
“小姬不会说谎,她不会耍那种小聪明。”美名说,语气变成机械式地说明事实。
“人类是用‘灵魂’,以及我们暂时称为能量的东西活动肉体。一旦年纪增长、生病、或是受重伤,便会耗尽‘灵魂’去治疗那些创伤并死去。能量可以从吃其它活物获得补给,不过,由于消耗通常多于供给,因此人类总有一天会死——这就是所谓的寿命。”
“不管是大碎片、还是小碎片,因为碎片是巨大能量的结晶.拥有碎片的人就会变得长生不老呢。不但因能量桔竭所引起的老化会消失,也不需要进食补充能量。我吃巧克力圣代不是为了生存。只是因为喜欢吃~”蜜姬笑笑地解释。她已经解决掉三杯巧克力圣代了,速度却完全没有慢下来。
接二连三被告知的世界真相,以及“自己会死“这个最坏的结局,让龙惠完全无法思考。御贵表情一沉,喃喃说:“原来是这么回事啊——”,他似乎理解了什么。
“那,冗长的话题就说到这里。”美名宣告,静静地看向龙惠。
“为了让彼此拥有最好的未来,来做个交易吧,龙惠小姐?我们的目的是把全部的碎片收集起来,恢复成‘上帝’。“
“我就算不变回‘上帝’也无所谓呢,不过既然姐姐希望,我会帮忙的。”蜜姬天真地笑了。
龙惠注意到美名的脸上扫过一丝歉意,该怎么说呢,那表情非常像人类的表情。
美名马上又恢复成面无表情,斩钉截铁地说:“我认为你的目的当然是不死。如果你们愿意助我一臂之力,我答应帮你脱离异常暴增的怪物威胁,以及确实逼近的毁灭性死亡。”
“以朋友的立场。”也不知道蜜姬有没有听懂,美名听到她的发言不禁叹气,不过很快又端正起脸色看向龙惠:“这些对你们的‘生命保护’,就是我的交涉筹码。至于刚才告诉你的世界真相,就当作免费服务。”
龙惠思忖着,如果相信她们的说法,自己将在最近完全崩溃、死亡。
尽管不太有那种感觉,但若是事实就太可怕了。
在那样的情况下——接受对方的提案,成为龙惠继续活下去的唯一手段。
龙惠看着美名那张漂亮的脸孔,谨慎地说:“天底下不可能有免费救人的好事吧。你们保护我的生命,打算要求我什么呢?”
“哎呀,别露出那种可怕的表情,我们不会像恶魔索讨灵魂的啦。就像我一开始说的,我们的目的是你,龙惠小姐。你呀,是比自己所以为更特别的存在。”
特别的存在。
这句话对于从出生就被当作大哥的备胎、代替品的龙惠而言,相当有魅力。
“具体来说,就是你的能力。”美名斩钉截铁地说,露出认真的表情。
“不过是区区人类的你,为何能在不完全的状态下拥有泪歌的能力。我想知道的是这个,泪歌是忘记大碎片目的‘恢复成上帝之身’的叛徒,你或许会成为打败总是小心谨慎,难以抓到小辫子的他的钥匙……更重要的是,你是上次打倒我,在我的知识库中所没有的特异存在。”
宛如狂人所创造的艺术品,美丽的头颅露出渴望爱情的少女般的表情:“我现在想要多一些知识。这世界或许隐藏了我所意想不到的真实,我要去寻找,找到之后,实行它——我要恢复成完美的完全体。”然后她看向这里,用充满热忱的人类眼眸。
“为了达成那个目的——协助我吧,龙惠小姐。我不会害你的。如果你还在气我前些时日的无礼,随你高兴要煮还是要烤都行。“
“为什么?”龙惠脸色刷白,对着静静陈述的美名勉强挤出声音。
“为什么那么……”
抱着那样的觉悟,那样的想法,也希望恢复“上帝”的模样?
“这个嘛——”美名一脸坦然,像在呻吟般喃喃道:“比方说.你自觉到现在的自己不是真正的自己,你能忍受吗?有变成更不一样、更棒的存在的可能性,你难道不会希望吗?至少我就希望,只是因为这样。”
这种思想——就某种意义而言,也算是妄想。
龙惠非常明白。
发觉自己不是自己有多痛苦。
“我明白了。”龙惠点头,注视着美名。
“反正一开始就没有选择余地。不用等待未来确实会发生的死亡,或搬出怪物的事,我只要再被你们攻击一次,就必死无疑。而且我也想知道——这个能力的真相。”
龙惠目不转睛地静静看着美名。她强装出的高贵气质早已荡然无存,肩膀及声音都在颤抖,唯独最后留在眼中的骄傲没有消失。
“一不做二不休,我就陪你们两个走到地狱底层吧。”
“龙惠——”御贵一脸焦躁地看着龙惠。然而龙惠心意已决。她要知道自己是谁,然后活下去。说没有选择的余地是真的。
“交涉成功啦!”美名微微一笑,轻声说。
“这下你就不会死了……小姬!”蜜姬刚吃完巧克力圣代,美名对她投以冷淡的视线。

“把你的肉给龙惠小姐吃。”

“咦?既然姐姐这么说,我没意见——”
龙惠惊讶地说不出话来,无法相信坐在前方的蜜姬竟然带着奇异的表情如此回答。说什么吃、吃肉?这是什么譬喻?还是真的要——
“我刚解释过了.不是吗。”
美名用眼神示意龙惠冷静,然后说:“要获得能量,只有被碎片寄生或是吃活的东西。蜜姬充满大碎片能量的身体就是最棒的食材哟!比起死后加工,充其量只是能量残渣的一般食物,她拥有高出数万倍、数亿倍的高浓度能量,对吧?这下你或许可以得到比被小碎片寄生更强大的能量呢。”
“可、可是——”
龙惠觉得很困惑。吃人肉,而且还是现在正在交谈的天真无邪女孩的肉,叫人如何吃得下去?
“哎呀,呵呵,你说要陪我们到地狱底层是骗人的?”
美名冷笑,残酷地说:“在地狱,吃别人的肉是理所当然的事喔?”
这是佛教说的呢——美名喃喃道,转头向上看蜜姬。
“不行,你已经不能回头了,龙惠小姐。抛开你到昨天以前所相信的一切真实。就想成你已经完全失去了常识及平稳的生活。你今后要活下去的世界,是没有人类温晴的神话世界,你已经成为上帝与人类故事中的登场人物啦。”
“嗯——你说的肉,这样可以吗?”蜜姬喃喃说着,发出“喀滋喀滋”的声音。
神经、骨头、肌肉、脂肪、皮肤。
“喀滋喀滋。”
鲜血。
手臂切了下来。
“嘻。”仿佛脱下衣服丢在一旁般,蜜姬把手臂放在桌上之后笑了。
“太好了喔,小龙,你吃掉这个就能得救了。身体会崩溃是因为能量不足引起的,只要好好吸收能量就不会死啦。”
“你、你。”
怪异,太奇怪了,竟然切断自己的手臂,还叫别人吃掉——太不正常了。
龙惠从一开始就觉得不对劲。蜜姬那近乎不正常的开朗性格.以及仿佛看不出自己身体的任何价值,宛如神话中的天使一样不自然的天真。
“大碎片——有小碎片没有的副作用。”美名对着颤抖的龙惠淡淡说明:“被拉去扮演上帝的‘角色’后,人格也会扭曲成符合那个‘角色’的需要。我也被矫正成期望完美及洁净、憎恨邪恶。这种符合杀菌消毒的人格——如你所见,不快逆流把小姬心中的坏情绪全都弄不见了。”
她的声音哀伤地回响着。
“没有人不怀恶意,对吧?嫉妒、憎恶、欲望、不愉快——没有这些情绪的人,只存在于虚构故事里,不能活在这个世界。可是啊,让恶意逆流的不快逆流,不能怀有恶意之类的东西,她必须是个绝对公平的因果报应化身。所以小姬心中的恶意被彻底消除了。”
然后她叹口气,抬头看面带微笑的妹妹。
“因为承受不了碎片的重担,小姬的心已经崩溃了。”


“只认识现在的小姬的你或许很难相信,小姬她——原本并不是这种天真无邪,宛如小孩子般的个性。”
美名像在呻吟般地说道,望着手戴大手套,喝着冷开水一副无害模样的蜜姬。
至于被注视的蜜姬,则彷佛在说“我听不懂”似地,只是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我记忆中的妹妹——杀原蜜姬,不坦率,又倔强,是个就算说客套话也没办法称赞她个性好的女孩呢。一点小事就马上发火,抓起手边的东西丢,把别人骂得很难听,算是满歇斯底里的女孩。”
龙惠不禁看了蜜姬一眼,无法想象面前这个嘴巴被巧克力鲜奶油弄得脏兮兮,笑盈盈、开朗的她会那样。
大碎片的副作用是扭曲人格吗?
“我们被植入大碎片只是几年前的事,当时我还无法理解我们身上发生了什么事,脑中一片混乱,也不清楚蜜姬性格被扭曲的原因——”美名说,她突然看向远方。
“你知道神虫天皇这个存在吗?”
“神虫?”
印象中,她曾听过这个名字。
话说神武天皇,就是在日本神话——《古事记》中所记载的初代天皇。他是从某个遥远国家来到日本的异国国王,虐杀日本原住民创造大和朝廷,并且建立了延续至今的天皇制,是宛若神明一般的人物。
龙惠寻思着日本史课堂所学,意识到美名所说的神虫天皇,似乎和《古事记》里的神武天皇(注)是不同人。(注2:神虫天皇与神武天皇同音。)
“神虫天皇和杀茸消毒或不快逆流是同等级的大碎片,他的『角色』被称为——默示录。突然跟你说明这种事应该会摸不着头绪吧.你就随便听听好了。神虫天皇他呀,把肉体分割成六百六十六等分.分别当作终端加以操纵,他会出现在得到碎片的人面前与其接触。就是这样的存在。”
他的“角色”是默示录?将肉体分割成六百六十六等分?
尽管突然飞来无法理解的话语,龙惠还是决定先不提问。默默听美名说完。
一回神,咖啡厅店长已消失身影,不知到哪里去了,蜜姬也吃完了巧克力圣代,说:“帮你弄得方便吃一点”,残忍至极地用单手将自己割下的手臂切细,放人装巧克力圣代的容器里。

龙惠尽量不去看那个画面。
尽管想到自己等一下必须吃那个东西的事实而心情黯然.她还是以真挚的表情看向美名。
美名也点点头,抬头看一脸天真地持续进行着可怕解体作业的妹妹,一边说:“神虫天皇分割出的六百六十六等分——终端,被称作虫,或是飞虫。他们是红眼睛的神虫天皇的分身,肯定会出现在像我们这种拥有大碎片的存在面前。”
“虫——”御贵张大眼睛,不过美名不在意地继续说。
“至于他们现身做些什么,这个嘛,就是说明。”
“说明?”听到龙惠跟着复诵,美名露出微笑。
“对,就像我现在对你做的说明一样哟。”她将视线移回龙惠身上,娓娓道来:“那似乎就是神虫天皇的‘角色’呢。我现在一本正经对你说的事,比方说碎片、怪物、或是七大虫人,这些知识全都是神虫天皇的终端‘虫’说明给我听的。”
总觉得她的语气中带着忿恨,她只说了这些,便回到原来的话题。
“这件事,也是从神虫天皇那里听来的。被装上大碎片的人类一定会先死一次。死掉,然后重生。换成不同的说法就是:灵魂和肉体被改变,连思想也被扭曲,变成和以前几乎不一样的生物。”
蜜姬异常的再生能力,以及从她那纤细身体使出的,让人难以相信的臂力。
那些全都是因为被装上大碎片,死后复活,肉体被改造成别种东西的关系吗?
龙惠放弃思考那些细微的道理,只是尽可能囫图吞下美名说的话。
详细情形之后再想就好了。
况且,她那颗被科学性思维及一般常识支配的头脑,就算想去思考,大概也只会更混乱吧。
然后,美名像是突然想起似地,怀念起理所当然的过去似地,静静地说。
“还是人类时的我——说来丢脸,是个失去社会人资格,与世隔绝的人。连服务的医院——啊,我曾经是护士哟,也不去上班。只是关在自己房里,不想和任何人有交集,不想被任何人伤害,也不想伤害任何人,拒绝了世界的一切。”
很难从现在这个给人坚决印象,态度从容的美名身上想象到。人格扭曲果然也发生在她身上吗?
龙惠一边如此想,一边神色认真地听她叙述。
“和我住在一起的冷漠双亲,马上就放弃我了,可是我妹妹——小姬却不一样。她是个性情乖僻,惹人厌的女孩,不过我认为她其实是温柔的好孩子。她会做饭给我吃,帮我洗衣服,几乎每天对我说教,为我做很多事。”美名一脸悲伤,漆黑的眼眸闪烁着。
“可是啊,龙惠小姐。那终究是种——依存。”
“依存?”
龙惠掌握不住美名话中的含意,她困惑地问:“那是……什么意思呢?”
“这个嘛——”
美名稍微想了一会,依然用平静的口吻说:“小姬就像叛逆期常见的,是个自尊心强的女孩,看不惯周遭事物,瞧不起其它人。那种小孩不是会被讨厌吗?小姬也被别人讨厌,总是孤伶伶一个人,没有人爱,我想她应该非常寂寞吧。所以,她用尽心力来照顾我,希望得到我的感谢。虽然口头上老是在骂我,如果没有总是会跟她道谢的我,就无法维持她脆弱的自尊心。你懂吗?那就是依存,对吧?”
龙惠带着沉痛的表情聆听,她非常了解孤单一人的那种寂寞。美名看着这样的龙惠,不禁眉头深锁,不过她决定不去多想,继续说:“不久后,小姬变得完全依赖只要提供食物就会感谢她的我.不再关心周遭。她照顾我,从我的感谢中获得满足,不再与其它人交流。只寻求能从我这里轻易得到的爱……我当时认为这样不行。“

她的声音中含着悲痛。

“所以,我为了停止这种相互依存的关系,从某个时候起便不再进食,最后饿死了。可是,也不知道是什么恶作剧,上帝将大碎片寄宿在我和我身边的小姬身上,让我们重生,到现在仍不完美地一边活着,一边狩猎。”美名忿恨似地呻吟,然后目不转晴地看着龙惠。
“回到原来的话题。被装上不快逆流大碎片的小姬,人格就这样崩溃了……不,正确地说,她的人格被分割成‘彻底排除恶意’的现在这个小姬,以及只用‘排除掉的恶意’构成的第二人格。”
“双重人格?”
龙惠偶尔会偷偷看些诡异的电视节目.所以立刻脱口而出这个名词。双重人格,据说是拥有两种不同的人格。正确来说,应该是被称为“解离型歇斯底里精神官能症”之类的精神疾病。
美名点点头:“是啊。蜜姬平常是以天使不快逆流的人格,带来不具恶意的公平因果报应。要是她憎恨谁,或是觉得谁可恨的话,就无法公平地制裁别人了,对吧?然后……”
像在害怕什么似地,美名声音颤抖地说:“当小姬对谁怀有恶意时。她的人格就会切换成堕天使不快逆流的人格。只凝聚坏心的堕天使不快逆流,在用尽自己的碎片力量前,将不断地肆虐、残杀、破坏。最后——”
她的语气听起来平静,又显得不安。
“会把碎片消耗到没有剩余,直到崩溃死亡——有这样的说法。”


彷佛要将鼓膜震破一般,形同噪音的演奏,以及“咯吱咯吱”朝脑内切削而来的女性歌声。用廉价CD随身听,无法重现名为“魔女王国”的这名歌手的歌曲,连颇具特色的不知所云歌词也几乎只有杂音,无法听清楚。“真可惜啊,我很喜欢她的变态歌词呢——”叹木狂清在心中自言自语。
他是个奇妙的男人。
身上穿着老旧的外套,口中衔着扭曲变形的香烟。及短胡子让人无法辨识长相,姿势不正地趴在建筑物阴暗处的那副德行,怎么看都只像个流浪汉。恐怕连再有名的侦探,也不可能光从外表就判断得出他是“刑警”吧。
“不过,哎呀,虽然说愈来愈有春天的感觉了,晚上还是有点冷呢。”
叹木自言自语,缓缓地拔掉耳机。现在是深夜,周围一个人影都没有,也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月亮将天空照得雪亮,无数林立的建筑物形成浓厚的阴影。

叹木隐身在其中一个阴影下,观察着四周动静。

叹木狂清是专门搜查杀人案的刑警。
因此,他现在正在追查近来发生的——多起犯人真面目不明.不知算不算是连续杀人案的不可思议事件。
由于目击者皆异口同声证实“看到了怪物”,而被杀的被害人遗体也确实很像是被野兽啃食得乱七八糟,让警察觉得困惑。于是,姑且假设是危险的野生兽类到处游走,他为究明事件真相而展开大规模搜查,不过……
叹木撇一下嘴,忿恨地喃喃:“对手是怪物的话,这责任对警察来说就太沉重了吧!”
世界上,确实有只能称之为怪物的存在。
不知其真面目的异形,人类的天敌,叹木虽然只看过几次,不过他和怪物的关系绝对不浅。
叹木最爱的女友,便是被怪物踩死的。
为了复仇。叹木憎恨怪物,并且正在追踪它们。

“哎呀,汝胆战心惊地过来看看是什么样的鬼还是老虎啊!”

突然间,不知道从哪里传来老人沙哑的声音。
叹木做出反应,很快地站起身来,然后将手伸向置于腰间的手枪。那声音像在嘲笑他似地,发出从容的感叹。
“呵呵,看来——汝,似乎是普通人嘛。是怎么查到这地方的?”
在无数建筑物林立,位于海岸线上的工业区里,叹木独自站着。这里既非住宅区,也没有什么商家,一般不会有人想到这种地方来。因此,这里是最适合干秘密勾当,做不想让任
何人发现的事的地方。
尽管保持警戒,叹木还是用悠哉的口吻问:“你是哪位?别害羞,你愿意出来的话,欧吉桑会很高兴呢。”
空气冷飕飕的,从任何方向都感觉不到声音主人的气息。不过,虽然不知道是谁,会这样与叹木接触就表示——中奖了。
“呵呵。俺的名字是泪歌。因为很胆小——不好意思。俺就维持这样不现身。倒是汝。快回答俺的问题。是怎么查到这地方的?”
“嗤嗤嗤。”叹木轻蔑地笑,用绳子把浏海绑起来以确保视线清楚。然后自信满满地奋力向虚空一指:“那当然——该怎么说呢?就是名刑警的名推理。”
“汝,事先在俺们诱拐的其中一个人身上装了追踪器,没错吧?”完全无视于叹木的台词。那声音笑了。
“因为是随机诱拐才会播得这种下场吧。没想到会有刑警事先预测出下一个被诱拐的人类。在他身上装追踪器。以查出这个地方——”
“那个,你既然知道就别问了吧?否则耍帅的我不就非常愚蠢吗?”
叹木耸耸肩,依然用认真的表情问:“那么,Melody?您如何处置诱拐来的人?基本上根据刑法,光是诱拐就会吃上刑责哟?
“别用Melody那种可爱的名字叫俺。”面对不服气似的声音,叹木从容地笑了。
“可是Melody——你是女性吧?”

泪歌倒抽一口气,声音中渗杂着焦虑:“为、为什么?”
叹木从她的回答中知道自己猜对了,他心平气和地解释:“勉强装出老人语气的不协调感,从抑扬及措辞选择上推测真正的语调.从被改变的老人声音中推测真正的声音——好歹
我也是刑警,多少也会这类技巧。毕竟用变声机改变声音的犯人并不罕见呢。“
叹木微微一笑,结果泪歌以出乎意料的冷漠语气对他说:“想说只是个怪刑警。你——知道了是吧。”
这是她原本的语调吗?她用低沉而颤抖的声音说话。
听到她直接发出的阴森声音,叹木感到背脊一阵发凉。
“只要知道一点点我的真面目者。就格杀勿论。知道经历就杀.知道名字就杀。知道性别就杀。知道血型、星座、户籍、发型、眼睛颜色、语调、能力就杀。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我怕死亡,怕敌人。凡是会威胁我性命的东西。都让我害怕得不得了!”
她发疯似地重复说着,然后平静地宣告:“去死。你非死不可。为了我的平和。在终极意义上。我必须是秘密。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我要毁掉你的存在。抹杀掉你的经历。
岂能让你还有一根头发、或一小片遗传因子留在这世上。”
随着她畅所欲言的话语,栉比鳞次的工厂屋顶上出现了人的气息。这是无以计数的——人类?有红眼睛的人类。
就在叹木做出备战姿势的同时,泪歌大叫:“我亲爱的同志,神虫天皇的终端——虫啊,杀掉那男人,举行血祭。把他生存的可能性彻底降到零以下。我允许你们啃食杀掉之后的尸体,吸光他的血!剁碎灵魂、粉碎生命,让他的存在彻底消失!杀掉他!”
被称为虫的那些人,不动声色地用昆虫般的动作朝叹木接近。叹木在瞬间将手伸向腰间,拔出两把手枪射击他们的大腿及脚踝。
“什——”
动作没有停止。
照理说,应该会产生一般人无法忍耐的剧烈疼痛才是,然而那些虫却拖着腿,或是只用手爬向叹木。他们的眼神中不带情感,只是一味地——出自本能地想处分叹木。
“呜哇——太恶心了,这些家伙!”
连续射击也没有意义。
由于子弹用光了,叹木赶紧装填预备好的子弹。
“嘻嘻……”泪歌一派轻松地看着叹木。发出嘲讽的声音笑了。
“竟然拿两把手枪,真是有趣的刑警啊。不过很可惜。你要死在这里。不杀就阻止不了那些虫。子弹应该很快就会用完吧。你就这样在压倒性的虫的面前被压死吧。看着你做无用的抵抗被杀死。似乎可以抚平我刚才的恐惧。”
那声音让叹木感到莫名火大,他大声喊:“从声音推测得到的Melody真面目之二——年龄约莫三十五到四十来岁——从发音可以推测出是外国人——英语系国家!大约在十凡岁时来
日本!”
“住口——”
尽管听到泪歌尖叫、抓狂的声音感到些许满足,叹木还是举着两把枪——小声地喃喃自语。
“啊——小梅,对下起!我可能回不去了……”
深夜里的无人工业区。
忧郁刑警叹木狂清——失去了消息。

[ 本帖最后由 apple0143 于 2007-8-25 19:01 编辑 ]


三 远离幸福


人类是会适应变化的生命体呢——龙惠思忖。不只人类,应该说生物原本就是适应变化的存在吧。适应地球各式各样的环境,进化成
适当形态。尽管与地球比起来算是很短的期间,却能像这样生生下息。
上帝一开始先创造了天地。
将水、或风放人其中。
种植草木、使动物栖息。
最后创造出近似自己模样的人类后停止。
由于上帝只是像这样创造出我们的基本形态,所以人类不断失败.一次又一次地做错事。有的种族灭亡了,有的国家则互相残杀。
但,还是像这样——克服了灾害、战争、或病虫害。
人类依然存活着。
适应所有的环境。虽然那副德行或许愚蠢到,无法与身为完美存在的上帝相比拟。
“龙之叹息!”
那之后,已经过了三个星期。
时间让人惊讶地飞快流逝,让龙惠感到讶异。学校里,点缀开学典礼的樱花早已凋零,阳光也给人暖呼呼的感觉,叫人快忘了异常出
现的怪物现在仍每天残杀着人类。
世界依然运转。
人类还没有灭亡。
而龙惠不可思议地感到很幸福。
“就是现在,怪物的动作停下来了哟!”
“了解——”
蜜姬走向对龙惠的“龙之叹息”感到惊恐,宛如巨大蜻蜒般的怪物。她猛然向前冲,跳跃,用力踩到它头上。
“咿呀啊啊啊啊!”
怪物发出刺耳的尖叫,头颅破裂,气绝身亡。颜色诡异的体液撒满一地,溅污了蜜姬的雪白肌肤及袜子。
目送完在瞬间化为尘埃的怪物,蜜姬举起大大的手。
当初硬是让号啕大哭的龙惠吃下的右手臂,短短三个礼拜就完全再生了。
“小龙。”
因为蜜姬猛然看向自己,龙惠脸颊微微泛红,跟着举起自己的手。
“小蜜。”
她与跑过来的蜜姬啪地举手击掌。于是,蜜姬笑容满面地宣示:“我们是最强的。”
“是最强的呢。”

以不流畅的声音及动作,说出蜜姬指定的“关键台词”后,龙惠实在是耐不住了,她瞪着正兴奋地大喊大叫的蜜姬说:“小姬,不要
再说关键台词了吧?我觉得很丢脸耶。”
“咦?”
蜜姬露出非常不满的表情。为什么呢?一旦蜜姬露出那种表情.就会觉得错在自己,真是不可思议。
“辛苦了。”
在树荫下休息的御贵,抱着美名的头颅走过来。
地点是学校附近的某个儿童公园。因接到御贵察觉怪物出没的连络而赶来现场,龙惠与蜜姬在被害者出现之前,协力收拾掉了对手。
自从互相交涉成为合作关系以来,龙惠一行四人便像这样,积极地狩猎怪物。
据美名的说法,似乎是“想在实战中仔细瞧瞧龙惠的能力”。而且还能顺便完成杀菌消毒的“角色”——收拾怪物,感觉就像是一石
二鸟。
不过龙惠并不在意。
自从家庭教师把辞呈丢向母亲后。黑木宅第里便弥漫着紧张的气氛,学校也是依然不知道为了什么而去——老实说,她打心底觉得四
个人在一起的这段时间很幸福。
蜜姬也是,美名也是,只要相处惯了就会觉得很有趣。
“不过——”
御贵将毛巾及罐装饮料递给汗流浃背的两人,做着宛如体育系社团经理做的事,脸上浮现自嘲的笑容。
“姑且不论龙惠或蜜姬,其实我没有在这里的必要对吧?”
“没这回事呢。”
美名难得露出微笑,抬眼看向抱着自己的御贵:“只要有你看着,某人就会干劲十足地迎战。那个某人,真的是仅仅三个星期就像换
了个人似地,变得厉害又坚强……哎呀,容我用句陈腔滥调,爱的力量真伟大啊!”
“美、美名小姐!什、什么爱、爱!”龙惠整张脸红了起来,“啪嗒啪嗒”地扇着手上的扇子。
“请别这样说好吗?我、我才没有——”
“哎呀、呵呵,又没有人说是你呢,龙惠小姐?脸都红了——真可爱,呵呵。”
龙惠感觉自己的脸烫到快沸腾,大叫“我不知道啦,哼!”朝另一个方向走开。时间是早晨,蜜姬和御贵都穿着制服,他们接下来打
算去学校。
御贵给我的罐装饮料是葡萄柚口味,他是记得我的喜好才选这个的吗——龙惠如此想,脸变得更红了。
啊啊,真是的,我们的关系应该已经从这种情感中毕业了啊。
应该是他躲避我,我也对他感到失望的冷淡关系啊。御贵真的变了,他变得会重视我,而且……变帅了。
我到底怎么了。
真的很不妙。
也不知是幸或不幸,御贵似乎没有察觉到我的心情。
蜜姬从御贵手中接下美名,一边将她收进包包,一边追着龙惠的背影。
“姐姐欺负人,难怪小龙会生气。”
“啊啊真是的,呵呵,一下烦恼一下害羞的,人类为什么这么可爱呢?”
实在很难想象,说出这种对话的两人,是上帝角色分割为七等分的存在。
她们虽然有点怪,却是不同于怪物的人类姐妹。
自从在咖啡厅里缔结同盟,抱着必死决心吃下蜜姬切下的手臂获得永生,像这样开始与她们一起行动后,龙惠得到了很多东西。笑容
、可以与别人共享心情的感觉、朋友、伙伴。
总而言之,就是友情。
刚开始时没来由地遭受攻击,只觉得她们是让人毛骨悚然的不一死之身少女与头颅——现在却觉得她们很可爱。比只把自己当作大哥
备胎的家人更惹人怜爱。
当然,自己也把晚一步追随而来的青梅竹马看得很重要。
“可是,御贵……”龙惠的语气中混杂些许困惑。
“你每次都是如何察觉怪物的存在?每次连络我们的都是你,对吧?虽说美名小姐及小姬多少也有那种找出怪物的能力,不过你找怪
物的能力比她们强太多了。”
对于龙惠的话,御贵欲言又止。御贵平常虽然常说些牛头不对马嘴的话,不过只要问他问题都会确实回答,所以,这种暖昧的沉默让
龙惠觉得很可疑。
沉默了一会儿,御贵像是要说给自己听般地喃喃道:“我……”
龙惠等他继续说下去,但御贵只说了“我……”便默不作声。龙惠放弃追问,抬头望着出现在眼前的观音逆哄高中校舍。
龙惠朝着赶过御贵,大叫“怎么了?我要超过你啦——”的蜜姬走去。
御贵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那是悲痛而充满绝望的声音。
“我——该怎么办才好?”

嗯嗯。
啊,所谓天使——是指天上的使者、上帝意志的代言人,为其代理人的总称。由于他们侍奉上帝,是执行上帝命令者。
啊,所以是圣者。
大家所想的天使,应该是基督教的那个背上长白色羽翼的天使吧。
那羽翼是后世艺术家为了让画看起来更漂亮而添加上去的,原本的天使是被赋予与人类相同的姿态。
他们以人类姿态出生,在某一天搬到你家隔壁,理所当然似地给予人们救助,相对地也会给予惩罚。要给予惩罚还是给予救助,是遵
循公正的“上帝意志”,因此一切决定都是正确的。惩罚就是与所犯罪行等同的处罚,不会在对方身上施加过度的伤害。人类要是有
不好的部分,就只除去那个部分。
天使之所以受到心怀善意,处事认真的人们支持,是因为只要认真生活,就能公正地得到救助。
相反地,被称为恶魔崇拜者的人们则厌恶天使。天使的目的是:给予世界出自善意的秩序,而这也是上帝的意志。
只不过,这些天使终究只是上帝代言人,不是上帝本身。
因此会像人类一样迷惘,也会失败。
天使一旦憎恨别人,或是嫉妒上帝,就会成为堕天使——完全失去神圣的力量。成为堕天使的天使诅咒上帝,期望世界混乱,视情况
还会虐杀大量人类。
啊,总而言之,因为上帝经常在看,天使至少在当他还是天使时会认真地——
喂,你们有没有在听啊?
真是,最近的年轻人……

“喂,你听得懂刚才教务主任那猪头在讲什么吗?”
“不,完全听不懂,因为我才在想‘好像要开始训话’就睡着了。有稍微听到一些些,什么天使啦上帝啦——干嘛?土猪那家伙。迷
上宗教啦?”
“既然睡着了,小惠你有听到老师最后说的话吗?”
“咦,不知道,他说什么?”
“哼——出个作业给你们这群不认真的人吧,明天以前把这三张交出来,哼。”
“呜哇?桌上出现了没看过的纸!去死、去死啦!山猪……”这里是私立观音逆哄高中一年c班的教室,刚上完世界史,也不知道是
不是心情不好,教务主任硬是出了一大堆作业,以致炮轰声此起彼落。有人大喊要联合抵制,有人在小团体中分担作业,有人一味地
辱骂教务主任,几乎所有学生都在诅咒他。
蜜姬以不快逆流独特的感受性读出那种情绪,有一点类似喝醉酒的呕吐感觉。已经能够轻松攀谈的班上同学对她说:“喂,杀原。你
擅长世界史吗?可以帮我写一半的作业吗?”
“咦。啊?”蜜姬有点吃惊,她看着对方拿给她看的纸张内容,一脸困惑地露出难色。
由于她的表情变得愈来愈沉痛,那名少女不禁慌了起来:“对、对不起——你不会是吧,我去拜托其它人看看……”
“啊,等一下、等一下,小惠。”蜜姬抓住她的肩膀,将她拉回来,然后看向坐在附近的龙惠:“喂,喂,小龙你要不要一起来做作
业?你看起来好像很会念书的样子?”
“咦——”龙惠刚好在发呆,无意识地把玩头发,被蜜姬这么一叫,吓得张大了眼。
“我、我?”
“啊……”
跟蜜姬说话的少女微微向后退。不知是因为龙惠在必须穿制服的观音逆哄高中里,总是穿着洋装的关系,还是因为她全身散发出难以
亲近的高贵气息,很少看到她和班上同学说话。
不过,那样的龙惠看起来好像很无聊。
蜜姬点头,“嗤嗤”地笑了。
“嗯。好嘛,小惠很头痛。我也没办法自己完成,所以只能拜托小龙了。”
“作业。”
龙惠大略浏览过那三张纸,一副非常理所当然似地说:“嗯,这种程度的话,三分钟够了。”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突然间。
周围同学发出了惊叹声,原本似乎是不动声色地在偷听她们说话。
然后一齐开始追问龙惠。
“黑、黑木同学,真的吗?真的三分钟就能写完?”
“呃……是真的。你做不到吗?”
“呜哇——糟了,她若无其事地把我当成笨蛋了——”
“说什么当成笨蛋,谁看都会觉得小惠是笨蛋哟!”
“哇啊!别叫我笨蛋!别把我跟美久姐混为一谈!我不是笨蛋!才不是笨蛋呢!你变成波霸去死啦!”
“哎呀?别拉我——”
龙惠造成相当大的骚动。
作业是侵略学生自由时间的外敌,侵略者。夸下豪语能用三分钟击退它的龙惠,一跃成为班上的英雄。实际上,龙惠宛如在看大家的
题目前就事先知道答案般,易如反掌地填写答案栏,不到三分钟便把作业写完了。
尖叫声四起,大家拍手叫好,龙惠置身于赞赏的风暴中。
是的,大家一定——一直很在意龙惠。她是什么样的女孩呢?虽然总是板着一张脸,其实是个很棒的女孩吧。
所以。
“小龙。”蜜姬绽放出花开般的笑容,看着在互相抢夺已经完全填满答案的纸张,非常丑陋地展开争夺的同学们中央的龙惠。
她伸出手,比出大姆指。
“啾。”
那个,光是‘啾’我怎么会懂。讲人话,小姬。”
龙惠说,她一脸幸福地微笑着。
世界和平,人们幸福。
蜜姬非常开心地,看着这美好的现在。



怪物是以怪物之姿出生。
仔细想想。它们不可能一开始就是邪恶的存在。
比方说杀人的枪械、或是打击文明的灾害,这些东西本身绝非“邪恶”。
难道构成枪枝的一个铁分子是邪恶的?
而吹倒树木的台风,追根究底也只是无害的风。
难道风本身会邪恶到根本不应该存在吗?
一切事物,恐怕都是在对人类造成伤害的瞬间,才会被称为“邪恶”。
枪、台风、野兽、国家,当然也包括——
人类。
那么怪物又如何呢?
打从出生那一刻起就被赋予“吃人类”这个无法逃脱的天性,怪物从出生到死亡,大概都会一直被人类社会视为邪恶吧。
那——我呢?

“喀哒哒,喀哒喀哒。”
电车发出平稳的声音,在轨道上奔驰。这是非常普通的各站停车电车,现在时间有点晚了,没什么乘客。占了宽敞座位而坐的“贵御
门御贵”一脸倦容地看着——坐在两旁把头靠在自己身上,沉睡的两名少女。
他们上完课后,猎捕了几只怪物,现在搭电车准备回家。
她们两个今天不知为何特别累,对“御贵”说:“御贵,当我的枕头!”、“我也要,我也要。”,还没得到他的同意,两人就发出
鼻息睡着了。
蜜姬靠着“御贵”的肩膀,龙惠枕在他的膝上。
装美名的包包则置于蜜姬的裙子上,只有宛如尾巴一般的辫子从袋口露出。
车窗外一片漆黑,间隔一定距离会有街灯闪过。
缓慢的车速、不会感到不舒服的震动,以及两名少女的温暖气息,让“御贵”也困了起来。他醚起眼睛,望着正在操作手机,看起来
像是刚下社团准备回家的国中生,以及一脸疲惫的社会人士。又将视线移向挂在电车内的广告,不过因为一下子就看腻了,便闭起眼
睛。
“御贵”一边假寐,一边默思。
“御贵”不记得出生时的事。等他一回神,已经以蛇的姿态长大,不需要别人教便具备大部分知识,只有自己的使命——收集“苹果
”,成为长生不老的人——这个本能理所当然地支配着内心。
他知道父亲、祖父,都背负与自己相同的命运,在尚未达成目的前便死去。那样实在太可怜了,于是几十年来他孤伶伶一个人,在世
界上没有能够依赖的朋友或家人,像要抓住什么似地为了追求“苹果”而活。
有时还假扮人类,伤害敌人。
我是怪物.对人类社会而言.是邪恶的存在。
曾经觉得那样无所谓。即使不被人类认同,我可是伟大的蛇族末裔。
这个事实成为一种骄傲,保护着自己。
然而——半年前。
他遇到了她。阻挡在前方,妨碍自己取得苹果的少女——眼球掘子,完全瓦解了“御贵”的存在意义。
没有人会称赞你。

“御贵”记得,她的每一句话都刺痛自己的心。以往深信不疑的、设定在未来的目的、内心深处的本能,全被她击垮了。
我为什么要找苹果?
为什么希望永生?
我真的只是为了完成祖先梦想,顺着蛇的本能地活过来?
“御贵”睁开眼睛,静静看着龙惠。
“如果创造一切生物本能的是上帝,那我就只是上帝操纵的人偶?真火大——我可是蛇,是在原始时代背叛上帝,让它绝望的一族的
末裔呢。”
他摸了摸喃喃说着梦话的龙惠。不知道她是作了恶梦,还是只是睡不好。
“管它什么本能、还是命运,尽量安排啊——上帝!我会再度背叛你。我是蛇,只有我绝不会照你的希望去做!对了,就去找出生存
意义——然后,总有一天,我会得到永恒的生命给你看!”。
“御贵”看着虚空自言自语,然后叹气。
一直以来,都是孤单一人。

对这样的“御贵”而言,靠在自己身上的两名少女的体温,是他第一次感受到的他人温暖,他觉得她们很惹人怜爱。
“御贵”发自内心,真挚地觉得现在这个时刻很开心。
可是,在同时。
他内心抱持着罪恶感。
因为让她们安心地把身体靠过来的这个“御贵”,并不是贵御门御贵。
而是把他吃掉,装扮成他的怪物。
这个事实让“御贵”心情一沉,脑海中无可奈何地胡乱猜疑起来。

这个觉得她们惹人怜爱的“御贵”,真的是“我”吗?
“你”的梦想是什么?“你”的目的是什么?“你”到底是谁?那个将“御贵”的一切破坏殆尽的少女曾这么问。
“我——”
真的是发自内心,觉得龙惠很惹人怜爱。
只被大家期望以伟大的大哥的替代品身分活着,一再告诉自己“我就是我”,彷佛在笼中歌唱的小鸟般的少女——黑木龙惠。
她和只遵从过去祖先遗志,没有自我地活下来的“御贵”完全相反,“御贵”尊敬她、仰慕她。
刚开始,还以为是因为贵御门御贵肉体本身所拥有的,与龙惠相处的记忆,以及对龙惠的爱意造成的。然而现在,“御贵”以自己的
身分觉得她很重要。
哭肿了眼,跑来自己房间的她。
让“御贵”打心底想要帮助她。
可是,这是我真正的心情吗?会下会又被操纵了?“御贵”不明白自己的想法,不了解自己的理由,也不知道目的何在。
我是谁?
我该怎么做才好?
“我,该怎么做?贵御门御贵……”
“御贵”一脸沉痛地抚摸龙惠的脸颊,感觉快被罪恶感击垮了。
她信任、依赖,像这样把纤细身体靠过来的对象不是我。不是“我”。
没有名字的蛇,反复自问自答着没有解答的问题。
我是谁?
为什么而活?
目的是什么?
“你和小姬很像呢。”
美名突然从包包里发出声音。
或许是因为听到了“御贵”的自言自语,语气中没有平常那种有点瞧不起人的感觉:“我妹她以前看起来是个讨人厌的女孩。为了无
聊的目标而拼命、逞强。瞧不起其它人,也没有喜欢的对象。明明不知道为什么要往上爬,却把目标放在高处。总是孤单一个人,是
不怎么可爱的女孩。”
因为她躲在包包里,“御贵”看不到她的表情。
“我当时对一切感到厌倦,把自己关在房里,拒绝所有事物。可是小姬到最后都没有抛弃我。我那时很讨厌其它人,厌恶这个世界.
放弃努力求生的意志,只祈求完美地死去。”她的声音申只有悔恨。
“小姬照顾那样的我,满足于‘姐姐需要我,我不是世界不需要的人’的想法,卑微地,非常卑微地活着。”
她为什么要说这些?
“御贵”虽然这么想,还是专注地倾听。
“姐姐依赖妹妹,妹妹依赖姐姐,姐姐浑浑噩噩地保有生命,妹妹保有自尊心。我当时觉得这样是不行的。所以有一天,从小姬使性
子没有端饭给我的那一天起,我就什么都不吃了。虽然小姬马上就后悔了——因为她其实是个温柔的孩子。来敲了好几次门,呼唤我
。把食物端来给我,不过我完全置之不理——”她平静地说出事实。
“就这么饿死了。”
“嗤嗤”,她温和地笑了:“很傻吧,够笨吧——无可救药对吧?可是,也不知道我是哪一点被看上,上帝将杀菌消毒寄宿在应该已
经死掉的我身上,给了我永恒的生命。消化器官杀菌消毒和排泄器官不快逆流好像是一组,于是当时最接近我的小姬,便被装上不快
逆流,心灵完全崩溃了。”包包微微颤抖,宛如痉挛一般。
“所以我好恨好恨。小姬应该可以幸福的。少掉我这块大石头,不再依赖我,小姬应该可以凭自己的力量活下去。是我害她的,我绝
对不原谅给我们这种命运的上帝。”
“御贵”拿起放置美名的包包,看到满头白发的头颅正在发抖。
“所以我要变成上帝。集满全部的碎片,变成在这个世上无所不能的万能完全体。然后我要知道上帝选我们的意图,让小姬恢复原来
的模样,这次一定要让那孩子活在她应得的幸福中。”
“御贵”用手将美名转向自己,美名怒视着他:“为了达到那个目的,要我变成恶鬼或恶魔都可以。为了让崩溃的小姬恢复原来模样
,我会毫不犹豫击垮所有人。一次又一次——就算那不是真正的小姬所期待的。”
她抬头看着“御贵”如此说。
“御贵,没有规定怪物不能得到幸福,对吧?我知道你很重视龙惠小姐,也知道你为这件事有罪恶感。可是,别害怕,追求幸福吧,
拜托你。”
然后一副她快哭出来似地继续喃喃道:“让我们看到怪物也可以幸福的先例!我有时会觉得很害怕,怕上帝会不会已经规定了:我们
绝对不会有好报。”
不幸崩溃的这对姐妹之一,说到这里便默不作声。
上帝希望我们绝对没有好报,以坏人的姿态存在,只能被讨厌——被杀?被规定不能得到幸福?
不可能有这种事。
可是龙惠如果知道我的真面目,一定会讨厌我。
怪物和人类幸福地生活,根本不可能有这种事。
一回神,面前站了一个人。
“喀哒,喀哒喀哒。”
电车一成不变地走着,偶尔会靠站。放下到站准备回家的人们,再乘载另一批人,极其平凡地在铁轨上行进。天色全暗的窗外一片漆
黑.,车内的景观也没有变化。因为他没有特别注意上、下车的人而疏忽了。
“怪物也可以幸福哟!”感觉不到人的气息。
“只要重要的人接受自己,待在自己身边的话。”声音中不带感情。
“不过,你们没办法幸福。”
左手握着汤匙的少女,用带着淡红色的枪口般的眼眸盯着这里。
她有一头具特色的狼剪发型,穿着男人穿的休闲服装。
眼球掘子,曾将“御贵”的一切破坏殆尽的少女平静地说:“因为你们会死在这里。”
在“御贵”还没回过神时,她已经面无表情地将汤匙掷了过来。



记忆寄宿于肉体中,能力亦附随着肉体。若用汽车来比喻或许比较容易了解,就算是性能再高的汽车,如果不加油就动不了。而人类
的汽油——活动所必需的能量——就是“灵魂”。
贵御门御贵的体内留存着记忆,知道脚要怎么移,手该怎么动。尽管次数不多,他也有过孩童时期打架的记忆,殴打、攻击,或是防
御他人的技术,因而得以用记忆的形态被保存下来。
虽然比一般人差,他的肉体也附随了活动身体的能力。要是“御贵”能至少拥有一颗巨大的能量结晶“苹果”的话,就可以用超出这
凡庸能力数倍甚至数十倍的能力,与眼前的少女对战。
然而,现在这副身体的灵魂却少得可怜。

半年前,“御贵”在拥有两颗苹果的情况下还是败给了她。现在用自己及御贵这副弱不禁风,只拥有生物基本灵魂的身体,如何能赢
过她?
“眼球——掘子——”
“御贵”全身发抖,半年前的恐惧再度被唤醒。他瞳孔放大,僵直了身子。
旁边有个人,挡下了刺向自己的银色汤匙。
附圆耳朵的帽子,卷卷的尾巴装饰,头发绑成两根辫子。
蜜姬面无表情地用大手套挡下汤匙,阿掘不禁皱眉。

“你是谁——”阿掘警觉地往后跳,压低姿势,站在上下车专用的车门一带:“还有,那个手套是怎么回事?”
“呐——”
蜜姬用与平常的开朗气氛有如天壤之别的惊悚声音问:“姐姐,小御说的是真的?”
“呵呵”,蜜姬邪恶地笑了笑。
“真的、真的是,眼球掘子?”
电车仍然继续行进。几名乘客一脸疑惑地看着这里,不过因为没有引起需要积极加以阻止的骚动,所以他们只是旁观。想必,没有人
会认为少女手中握着的汤匙,其实是能杀害他人的凶器吧
“喀哒,喀哒喀哒。”
站在那些微微震动的电车中,蜜姬用大大的手套抱住头。
“啊——”
大概是注意到吵杂声,龙惠半睁开眼,不过可能是意识还有些朦胧,她紧紧抓住“御贵”的制服下摆。
蜜姬看着他们两个人,开始微微颤抖:“啊,不行,不行了。啊哈,眼球——掘子?把姐姐的身体弄成这样,害她受苦。不能原谅,
姐姐是我绝对需要的人,你却想杀掉姐姐。不可原谅、不可原谅。”
语气、声音全都改变了——这,是谁的声音?
记忆寄宿于肉体中。
人格也依存在身体上。
可是美名说过,寄宿于蜜姬肉体中的记忆及人格,都因大碎片的副作用而扭曲。
那现在这个说出充满憎恨话语的,是谁?
和这段时间里所看到的杀原蜜姬,那个行为举止天真的少女。简直就像是不同人。
“我恨。”蜜姬喃喃自语,然后用大大的手套捂住自己的嘴。
“咦?不行,不行啦。我不可以恨任何人,我是天使不快逆流——啊啊,好讨厌喔,真可恨,竟敢破坏、抢走我和姐姐两个人的幸福
时光——”
只有那么一瞬间,蜜姬甩甩头,恢复了天真的脸庞。但很快又露出狰狞的表情,瞪着一脸讫异的阿掘。
“是你——”她站起来,以眼睛看不到的速度移动到阿掘面前。
“都是你害的啦啊啊!”
面对蜜姬不像人类的动作,阿掘的反应似乎慢了一步,她急忙阻挡,却来下及——被蜜姬一把抓住脸。
接着,后脑勺被用力敲向车门。
强度应该相当坚韧的玻璃出现了裂痕。乘客们发出尖叫,车内在瞬间被狂乱支配。
——蜜姬?
“要不是你!你!你!你!做出——多余的事!”
“住手,小姬!”包包里的美名大叫。她对着在四处飞散的玻璃碎片,不可能看错的阿掘的血,以及人们刺耳的尖叫点缀下,完全变了样的妹妹喊道:“求求你,住手!御贵,快阻止小姬!”
“啊——那个。”
“御贵”狼狈地一边心想:自己怎么可能阻止得了腕力形同怪物的蜜姬,一边拼命喊:“蜜姬,住手!那家伙很危险——我们逃吧!”
“你在做什么?小姬。”
龙惠似乎终于完全清醒了,她坐起上身,盯着蜜姬的背影。当然,“御贵”的呼喊以及龙惠的注视,都无法让蜜姬恢复原来的模样。
美名难得流露真情地大叫:“不行!必须天真、公平的不快逆流如果憎恨别人的话——小姬!冷静下来!一味强调恨意的人格不是你
!那是堕天使不快逆流的人格!依照圣经所述,堕天使的命运是——”
她从包包里抬头看向“御贵”,露出悲痛的神情:“暴动,暴动,然后毁灭!为了证明上帝的正义及全知全能,堕天使被创造成邪恶
的东西,是绝对不会有好报的坏蛋!”
上下车用的车门就那样轻易地破碎、裂开了。
“去死!”
就在蜜姬说话同时,眼球掘子被强行抛出了行进中的列车。越过发出尖叫,或是站起来注视蜜姬的乘客——
可以看到被抛出窗外的阿掘。
“啊哈。”蜜姬尖笑。
“啊哈哈,杀掉了,杀掉了,杀……”然后身体一僵。
“唔——”
她当场倒了下去。美名见状大叫,“御贵”慌忙地跑到蜜姬身边,抱住她,看着那茫然若失的脸庞。戴着圆耳帽,一脸灵魂出窍似的
她,露出依赖的表情抬头看了看“御贵”。
“小御……”
再看向在他身后抱着包包的龙惠,然后伸出手。
“小龙、姐姐。快逃,快逃!好——想吐。唔,唔。”她压着肚子。脸色变得苍白。
“唔唔唔唔唔唔呃呃呃呃呃呃。”



疏忽了。
阿掘一边被列车抛开,一边冷静思考着。
决定与泪歌交易之后,阿掘为了满足对方提出的“五片小碎片或一片大碎片”条件,在镇上徘徊了好一阵子。虽然不知道道理何在,
阿掘具有感知怪物、苹果持有者、虫一类的能力。
她就这样四处寻找,好不容易发现到的,就是刚才那群家伙。
“可是那个好像是——蛇?还有杀菌消毒?”
这样的组合聚集了当年与自己互相残杀的存在——让阿掘有种说不上来的不安。那家伙是蛇。虽然外形有了些微改变。不过我记得那
家伙的气味。
还有杀菌消毒。
“还以为已经杀掉她了。”
我相信她说的,自以为只要挖掉心脏她就会死。没给她致命一击让她完全丧命,是我的过失。
杀菌消毒杀了铃音,杀了我的父母,即使我们相处的时间短暂。
她是我怎么恨怎么恨都嫌不够的敌人。
“算了,不管几次,我都会把你杀掉。”
阿掘喃喃自语。一边飞在半空中,一边不停思索逃脱现在这个困境的方法。要是就这么撞击地面,会受重伤,暂时动不了吧。
既然如此——”她瞪着逐渐驶去的电车,掌握住自己渐渐远离电车的身体位置。然后锁定飞去的方向前方,一间盖在铁路沿线的民宅

“唔。”
她呻吟,硬是在半空中转换方向,变成脚对着民宅。使劲大叫:“喔喔喔喔喔!”
再奋力朝民宅的墙壁踢去。
质地脆弱的墙壁崩垮,阿掘因而得以挣脱作用力的束缚,让飞行的轨道再度导向电车方向。她在高速行驶的电车最后一节车厢附近,
勉强伸手抓住突起的部位。所幸,电车的速度不致于快到哪里去。
“唔——”
即使如此,她还是差点被吹走,只好咬紧牙,忍受强烈的G力(注:G,重力加速度。)肌肉“咯滋咯滋”地发出悲鸣,冷汗流过脸颊。
景色以超高速向后流去。世界已完全暗下来,一般住宅区栉比鳞次,风声吵到什么都听不见。
突然间。
电车开始猛烈震动。
“呃唔?”
手腕传来如刀割般的感觉,不过阿掘总算是忍住了。她维持贴着车壁的姿势向前看,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看到了奇妙的东西。
漆黑的水柱。
水柱轻而易举地贯穿电车天花板,高高地、高高地朝空中喷出。或者像鲜血飞溅般,穿破墙壁、天花板朝四方溅开。
或许是伴随攻击力的黑色液体破坏了电车轮胎。
“咚”——传来感觉平稳的大晃动。
瞬间,后半段车箱就这样搭载着乘客,快速地脱出轨道朝侧面翻覆。



让人误以为天崩地裂的震动及噪音,一下子就吹跑了“御贵”的意识,近乎死亡般,的黑暗这么持续了好一段时间。
我将在这种地方、毫无意义,这么干脆地死掉吗?
死。
只有这个压倒性的恐怖,毫不留情地苛责着“御贵”那飘荡于黑暗中的意识。
不,不,我不想死。
“御贵”挣扎、苦恼着,他那不可靠的意识寻求着生命之光。
“御……贵……”
我不想死。
我想活下去。理由是什么?思考到最后,“御贵”还是回到这个问题。为何害怕死亡?为何期望永恒的生命?
半年前,眼球掘子不畏死亡,挺身对抗巨大的梦界兽。而且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苹果”,分给了刚认识不久的陌生人。
那是为什么?
她为什么做得出那么可怕的事?
我当时嘲笑她,真的觉得她很笨,很愚蠢。
可是,无视于死亡恐惧,当时毫下犹豫地舍弃永恒生命的她——很强。比现在这个连为什么而活也不知道,只是单纯不想死的“御贵
”强太多了。
眼球掘子,她已经找到了吗?
比永恒生命更重要的事。觉得就算死掉也没关系,认为活着真好而愿意舍弃生命的东西。
那终究——
生命的目的是?意义是?我不明白。

“御贵!”

龙惠悲痛的声音,让“御门御贵”的意识清醒过来。
他最先看到的是远处吹向天空的烟雾。然后是脱轨侧翻的列车,以及看起来像是聚集过来处理列车的工务车及工作人员。还有许多一
边七嘴八舌地不知在喊些什么,一边望着这个奇观的围观群众。
表示发生紧急状况的警笛声,人群如野兽般的说话声,拼命警告大家“这里很危险,请不要靠近”的工作人员的扩音声。
从这些噪音的空隙中,传来龙惠微弱的声音。
“御贵,太好了。”
“龙惠。”
“御贵”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龙惠正低头看着倒在地上的自己,他不禁哑口无言。
极其鲜明的红色。
鲜血从坐在地上的龙惠右手臂滴下。华美的洋装被撕裂、扭曲,惨不忍睹的手臂露出骨头及鲜血,无力地垂下。
“小姬……从快翻覆的电车中,把我们丢了出来。”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非常虚弱,细微到好像就要消失一般。
“我拼命用龙之叹息把空气做成座垫——呵呵,很厉害吧。我也……”
“龙惠,龙惠!”
“御贵”内心感到一阵痛楚。自己从电车里被以猛烈的速度丢出,还能像这样活着,一定是因为龙惠的关系。而她之所以受伤.大概
是因为不顾自己的身体来保护我。
为什么。
为什么——要为这样的我——
“龙惠。”
“御贵”忍住宛如晕眩传至全身的疲惫感,手伸向勉强做出微笑的龙惠。一边颤抖一边忍着疼痛的她,眼中积满了泪水。
“为什么——我、我啊。”他用手压住自己的胸口,垮下脸。
“要我说几次都可以,我不是你所认识的贵御门御贵。不只这样——我是——”
吃了贵御门御贵,夺走他的思想及肉体的怪物。
“我一直……”
不知为何,龙惠面带微笑,用蚊鸣般的声音说:“很向往枕膝睡呢……像那样,撒娇地把头靠在坐着的你的膝上。说累了想睡觉是骗
你的,其实只是想躺在你的膝上。”
什么?
“御贵”表情一变。本以为龙惠刚才在电车里是睡着的,她其实有意识吗?
那她听到了我和美名的对话?也知道我的真面目是怪物——
龙惠终于无法再维持笑容,她一边落泪一边说:“我不知道你是谁。”
泪水扑簌簌地落下,流过她的脸颊,渗入干涸的大地。
“可是不管你是谁,就算不是御贵,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你很重要,很喜欢你。在这里的是,无可救药地爱恋你的黑木龙惠
。”
不知道是不是疼痛使她的意识模糊,她带着似梦非梦的表情说。
“孤单一个人在世界上。两个孤单的入彼此互舔伤口,一定很蠢很愚昧——可是御贵,我们的关系非常棒。我希望能一直向你撒娇,
想待在你身边支持你。”
龙惠肩膀一滑,头也跟着垂下,倒向“御贵”。
“龙惠——”
“御贵”急忙坐起上半身扶住她。大概是流太多血了,她的身体很冰冷。
龙惠微笑,理所当然似地说:“不过——看来我似乎只到这里为止了。”
然后没有力气地抱住“御贵”。
“呐,御贵。你一直在寻求永恒的生命,我则是为了成为世界支配者而努力。为什么?你明白这是为什么、目的何在吗?你知道让我
们痛苦的这个问题的答案吗?我——已经懂了。”龙惠把头埋进“御贵”的胸膛,彷佛耳语般说着。
那是平静而坚定的声音。
“答案——一定是这个,这股暖意。”

说完最后这句话,龙惠便一动也下动。
她的指尖失去力量,松弛无力地垂下。不停呼喊她的名字,可是没有用,龙惠没有睁眼。
“御贵”露出悲怆的表情。
“放心吧,她只是昏倒了。
突然响起爽朗的声音。
他一看,发现美名的头颅一脸老实地滚落在树木与树木的隙缝间。
看样子,她也被蜜姬从电车内丢出来了。
“御贵”他们跌落的地点似乎是铁路沿线的人行步道,旁边有肮脏的河水潺流,到处都是茂密的植物。
“美名——”
“御贵”轻喊,让龙惠躺在原处,起身跑到美名旁边,捡起头颅。她一脸怅然若失地瞪着“御贵”。
“真是,头颅还真是不方便的东西啊。又不能自己移动。”
无视于她的抱怨,“御贵”走回龙惠身边问:“倒是——美名,龙惠真的没事吗?”
“嗯,没事啦。我以前曾说过,龙惠小姐的肉体是一般人类的肉体吧?现在更正——虽然没办法好好说明,她的肉体酷似碎片几乎已
生根的——大碎片保持者。”美名淡淡地说。
“碎片保持者不是拥有被称为‘感受器官’的保存碎片器官吗?那多半是指心脏,不过如果心脏装满了的话,也会有像我这样,在头
部建构暂时感受器官,将碎片保存在那里的情况。”
原来美名能像这样只以头颅活着,是这个原因啊。

“御贵”试着推测。当美名还是人形时,她将碎片分别贮存于“心脏”及“头部”。
后来她的头颅被砍下,尽管与“心脏”的碎片分离,她的意识依靠“头部”碎片得以存活下来——大概是这种意思吧?
“一般置于人类体内的感受器官,光是保存一片小碎片就满了。若是企图贮存超过一片的量,感受器官会先破裂,窒闷而死呢。”
我不知道会这样。
“御贵”想着想着,突然有个疑问。一般人只能拥有一小片碎片——也就是一颗苹果?如果这个法则属实,那我或——
眼球掘子呢?
“被大碎片寄生的人,会因大碎片的力量而去改变肉体,因而造成人格扭曲等等,各式各样的副作用。不过,大碎片保持者几乎可以
无止尽地贮存碎片。龙惠小姐的肉体——似乎具备了理应只有大碎片保持者才有的大型感受器官。”
美名觉得不可思议地看着满脸疑惑的“御贵”,淡淡地继续说:“龙惠小姐吃了小姬的肉,对吧?吃了高浓度的能量——‘灵魂’结
晶。那个‘灵魂’应该被龙惠小姐的大型感受器官一滴不剩地吸收,大幅提升了她的力量及不死性。所以她不会死,一般人到大灵魂
完全融入肉体为止需要蛮长的时间,不过如果是一开始就拥有大型感受器官的她,应该能马上发挥大灵魂的力量才是。她一定——只
是因为承受不习惯的疼痛而昏倒了吧。”美名喃喃道,宛如在自言自语。
“她若照这样继续吸收‘灵魂’碎片的话,就会成为与大碎片保持者——七大虫人同等级的存在。这和眼球掘子的那个——是否有什
么关系呢?”
“你在叫我吗?”
突如其来。
响起缺乏情感的无邪少女之声。
“御贵”猛然回头,美名也张大眼睛,非常吃惊。她应该被蜜姬丢出车外,消失在黑暗中才是——
一头具特色的狼剪发型,身穿类似男人穿的服饰,左手上闪闪发亮的是,银色汤匙。
她——名叫眼球掘子的不知真面目少女,没有受伤,只是悠然地朝这里走来。
“电车——”
“御贵”环顾四周,蜜姬被留在翻覆的电车内,龙惠昏迷不醒,美名又只是头颅,只剩自己能行动了。我——肉体与一般人类相同的
我,非得和拥有可怕战斗力的她交手吗?
“那样突然翻覆,吓了我一跳呢。不过,因为把附近电线杆和屋顶当踏板,消除冲击力后再着地,所以没有受伤。”阿掘理所当然似
地说出不像人类该说的话,露出冷酷的表情。
“那个奇怪的饿鬼好像也不在,你们明白不可能赢得了我吧?只要乖乖地不抵抗,我至少会在夺走苹果时不让你们痛苦。”
“御贵”打心底害怕宛如死神般,不带情感地低声宣告死讯的她。
他想起半年前的事。
当时那种刻骨铭心的恐怖,轻而易举地束缚住他的身体。逃,好想逃,不逃不行。
她没有慈悲心,会毫不留情地彻底击溃敌人。
尽管双腿发抖,内心感到气馁,“御贵”还是快速移动身体,像在保护龙惠般地展开双手。
他的右手抱着美名,至于连武器也没有的左手,则无意义地伸向虚空。
“这是在干嘛?”阿掘阴沉地微笑……“喂,你真的是那条残酷的蛇吗?这到底算是什么玩笑?瞧不起所有人类的你,现在居然想保
护那个人?”
“吵死了——”
“御贵”自暴自弃地大叫:“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
他那爬虫类的眼眸闪耀着光芒,像要击碎胆怯般地笑了。
“哈哈哈!那是一定的啊,眼球掘子。我知道你不光是个冷酷的怪物,我只要像这样假装保护人类,你就会于心不忍、杀不了我,对
吧?”
阿掘盯着这样的“御贵”,呻吟般地说:“你——真的是我所认识的蛇吗?”
她握着汤匙,慢慢走向“御贵”。
“你这样说话激我。挑衅我,声称倒在那里的女孩:用打的被害者,是想保护她,打心底觉得她很重要?为了不让我杀她,故意——

“哈哈,这是杰作呢!”
“御贵”动作僵硬地弯下腰,放声大笑:“你真蠢啊!太天真,大好人一个!你以为我会那么好心?如果你忘了,我就让你回想起来
——我是蛇!是当年欺骗人类,为了得到永恒生命而背叛上帝——论韧性可是世界第一的蛇的末裔!”
他瞪着阿掘,拼命虚张声势。
可是阿掘没有动,不知为何,她露出了哀伤的表情。
“少来这套!”
她把汤匙对着这里,咄咄逼人地说:“少来。少来了!闭嘴!怪物少在那边说话!别像人类那样说话!我不收集苹果不行,我要亳不
留情地把你们——把那个生命给——结束掉。”
彷佛自言自语般,眼球掘子对着虚空大叫。
“我要变回怪物!我已经决定了!决定了!可是——可是、可恶!”
她不顾一切地奋力冲向这里,然后快速移动左手,对准“御贵”的眼球击来。
“怎样,会死喔!你怕死吧?蛇不就是这种生物吗?躲啊、逃啊!证明你是蛇啊!说你不是会想保护任何人的生物!这样的话,我就
可以毫不犹豫地杀掉你……”
“御贵”维持张开双手的姿势,迎接阿掘使出的这一击。如果动的话,汤匙行进方向的前方就是龙惠。龙惠她——
一直很努力,却一次也没有得到回报。
她总是以贵族般的口吻,及华美洋装等包装来区别自己与他人,拼命维持最后的骄傲。
她不能以这么悲惨、可怜的模样。
死在这里。
贵御门御贵这名少年,早己拼命告诉我,要我舍弃龙惠逃走。他虽然爱龙惠,但是更重视自己的生命。
我想保护她,想守住她的笑容。
为此。
“像你这种怪物。”
“御贵”用左手挡下汤匙,一边喷出鲜血,一边大叫:“我才不怕你这种怪物!我才不怕死亡那种事!”
他瞪着有些畏怯的阿掘,用被挖烂的左手朝她揍去:“哈哈哈!太弱了!太弱啦——眼球掘子!我才下怕你这种怪物!哪能被你杀掉
!我和龙惠约好要看她做的布娃娃——我要称赞她,让她露出笑容!”
“唔——”或许是被突如其来的反击吓到,阿掘向后退几步,睁大了眼。
“吵死了,闭嘴!住口——喔喔!我要让铃音恢复原状,所以需要苹果!给我让开,蛇!”
立场与半年前完全相反的两人,燃着互不相让的想法,面对面站着。已经停不下来了,直到一方死亡,或是一方失去什么为止,都停
不了。
原以为会如此。

“啾——”

突然间。
类似子弹的某种东西,随着尖锐的呐喊声飞过来,阿掘吃下一记强劲的抛踢。因为抵挡不住那难以置信的速度及威力,阿掘向后飞开
,在人行步道上翻滚,直到撞上大树树根才停下来。
“蜜——”
“御贵”难掩惊讶,喊了那个吵闹的闯人者的名字:“蜜姬?”
“奇迹天使,前来参见!唱歌跳舞的排泄器官!”
浑身是血——
“我是无敌的不快逆流,杀原蜜姬。”她浑身是血,肉碎烂地糊成一团,骨头刺穿皮肤外露。
内脏露出,脚骨折弯曲,光是能站就很不可思议了。
“小龙、小御、姐姐。”
杀原蜜姬天真地笑了笑,“啾”一声,竖起大姆指。
“因为我来,你们可以安心了。”
“啊——”
“御贵”手上的美名,难得表露情感地大叫:“啊啊,啊啊!不要,小姬!”
“蜜姬——”
“御贵”走向让人不忍直视,血肉模糊的蜜姬身边,露出沉痛的表情。即使身陷侧翻的电车中,还是在最后把“御贵”他们丢出车外
,让他们脱身的她,变成了这副惨不忍睹的模样。
“滴滴滴滴”,鲜血滴到地面,将昏暗的人行步道染成黑色。
“蜜姬,为什么?”
“御贵”没有办法理解,他问:“为什么变成这样还要——”
“啊哈。”蜜姬爽朗地笑,大大的手套指向起身的阿掘:“小御和小龙都是我的朋友,所以我要努力保护他们。”
顶着溃烂的脸微笑,她静静补充道:“我呀,也留有一点点还是人类时的记忆呢。那时的杀原蜜姬没有朋友,虽然喜欢姐姐,却说她
是堕落的人,疏远她——”
她露出沉重的表情,看向下方:“那样呀,是非常寂寞的。我只记得这个。”
然后她挺起胸膛,双手叉腰,摆出天真无邪的姿势。
“所以呀,锵!像这样交到朋友,幸福又拥有友情力量的蜜姬,是最强的呢。喔喔,我不觉得我会输给任何人呢,刚刚虽然失败了—
—这次我不会再失去自我,变成堕天使了。我将以我原本的模样大·活·跃哟!”
一看就知道她在逞强,“御贵”感觉自己的心好像被掏空了。她说朋友,自己并没有把她看得那么重要,多少还觉得她只是在交涉结
果下合作,不知真面目为何的对手,一直对她有所防备。
不过,那样的疑虑已经在瞬间消散。
我无法忍受这个像天使般的天真少女受到伤害。不管是蜜姬、龙惠、当然也包括美名,都是伙伴——是啊,是“我”第一次得到的伙
伴。
“小御!”
在眼中燃起怒火,一边测量距离一边朝这里走近的阿掘正前方,蜜姬突然叫了自己,“御贵”困惑地心想:“是什么事?”
很快地,他便注意到蜜姬的意图,讶异地垂下眉毛。脸色一变.轻举起手。
“小蜜。”
“啪”,蜜姬及“御贵”相互击掌。
蜜姬面带笑容,一如往常般纯真地说:“我们是最强的。”
就那样面向阿掘。阿掘已经不再犹豫了,她那枪口般的眼眸看向这里,攻击过来。用与刚才有所迟疑时不同,无法辨识的飞快速度。
“蜜姬!”
“御贵”不禁大叫,蜜姬似乎也无法对那个动作做出反应,僵在原地。
“你——竟敢那样对我!”
阿掘嘀咕,握着汤匙的左手朝蜜姬腹部捅去。难道她是想从蜜姬伤痕累累,甚至还看得到内脏的腹部,伸手进去、挖出心脏?
“去死——”
就在她说出这旬冷酷的话同时,左手被蜜姬的肚子吸了进去。
“可——惜——啦——”
一瞬间。蜜姬的肚子裂出一张大嘴。那张排列满口獠牙的不祥嘴巴,正开心地发出“咯吱咯吱”的咬牙声。
“抓到你了。”
在蜜姬说话同时,阿掘伸入蜜姬肚子里的手臂被用力咬住。
“唔?”阿掘企图扭身脱逃,可是紧咬不放的乱牙却不让她逃。蜜姬邪恶地微笑,用胜利在望的表情宣告:“我要吃啦。”
“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嗄嗄喀吱喀吱嗄吱嗄喀咔咔。”
“啪滋,噗滋。”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
阿掘大吼。
活生生被无数牙齿啃食,应该不是忍受得了的事吧,光想象就觉得发毛。
要是一般人,单单那个痛楚,就足以让他痛苦而死吧。
皮被撕开、骨头被咀嚼、肉被吞咽。
阿掘的手,渐渐被蜜姬肚子上那张狰狞的笑嘴吃进去。
尽管鲜血飞溅,脏污了脸,阿掘的表情却变得冷酷。
只有一瞬间,蜜姬诧异地皱起眉头,不过腹部的嘴还是继续动着。

“我已经活了千年之久——漫长到失去痛觉的境界。”阿掘平静地喃喃喃自语,张大嘴巴。
“这段日子里一直帮助我的左手啊……虽然只是暂时性的,再见了。”
然后,她毫不迟疑地把牙齿靠在自己的上臂,就那样干脆地咬断自己的左手,张着满口鲜血的嘴对着一脸愕然的蜜姬笑。
“有什么好惊讶的?你在怕什么?手臂那种东西不是还会再生吗?”
失去双臂的她,带着壮烈的表情墅百,朝蜜姬下巴用力往上一踢。
“还没完!”
接着又让蜜姬吃下一记猛烈的前踢,跑到倒下的她身边一次又一次地踹。骨头碎裂、血肉模糊,蜜姬挣扎的尖叫声响彻了昏暗的人行
步道。
“蜜姬!”
“御贵”急忙过去想救蜜姬,可是阿掘没有犹豫。她以猛烈之势朝“御贵”的脸踹去,他跌在地上呻吟。
“晤——啊,呜哇,呜鸣。”
阿掘眼里渗着淡淡的鲜红色,在连抵抗也没办法,只是痛苦挣扎着的蜜姬正上方说:“来吧。把你的苹果给我!”

下一瞬间,阿掘的身体被吹开了。
“什么?”
什么都没有。没有光、没有声音、也没有撞击。只有柔和的风——吹抚着倒在地上的“御贵”的脸庞。
“御贵”发现附近有谁站着。
他强忍疼痛环顾四周,辨视出那东西。
宛如刀子的拟人化一样的银色怪物。我见过它。那是把“我”吃掉的御贵碎尸万段的存在。
它的身旁站着一位面容清秀的男人。
完美端正的体型,身穿近乎洁癖、没有绉褶也没有污点的高级西装。把全部头发梳到后面,眼神犀利,脸上浮现微笑的那个男人是谁

被弹开的阿掘一动也不动,昏倒了吗?一击就把那个阿掘解决掉?是用什么方法?
那男人干的吗?
“咯咯咯……”
男人没有改变表情,只是微微地笑了。不可思议的是,他没有张口,只有声音流畅地组织成话语。
“目标A——眼球掘手,完成。去解决掉目标B——不快逆流吧。‘舌刀’。”
“铿,咻。”
发出刀子磨擦的声音。被称为舌刀的银色怪物开始狂奔。遍体鳞伤的蜜姬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打开腹部的嘴巴,等着它们到来。
“说什么解决掉,讲得真简单啊。我忙着吃眼球的手臂,所以没能挡下刚才那阵乱踢——”
“咯吱咯吱咯吱”地磨着牙。
“不过,在我什么都没吃的时候,一切的攻击就无效!我会全部收下后、逆流,打倒你的!”
于是——她打算用曾接下龙惠的龙之叹息,抓住阿掘汤匙的那个不可思议的手套,挡下舌刀的斩击。
可是。
“咿——煞啊啊啊啊!”
舌刀咆哮,它伸出的右手——
轻易贯穿了蜜姬的手套,也就是她的手腕。
“咦?”深深地,重重地,把蜜姬的身体从上到下劈开。
鲜血飞溅。
“蜜姬?”
“御贵”呼唤着渐渐倒下的蜜姬,可是没有意义,她已经沉人血泊之中。
“根据圣经所述。”
男人满足地微笑,走向“御贵”。“御贵”想起身迎战,可是被阿掘踢伤的伤口比想象中严重,身体动不了。
“天使从未惩罚过动物。”
男人笑了笑,像在讲解似地继续说:“天使——不快逆流的‘角色’到底只是断定人类罪行及改善。不可以制裁没有恶意的动物。哎呀呀。真愉快。痛快啊。听信最弱那家伙的话。借用舌刀是正确的。那家伙啊——”
他看着开心地蹦蹦跳跳,发出刀声的银色怪物。
“没有恶意呢。只是出自本能杀害别人,俺不知道它本来就是这种生物。还是最弱那家伙把它改造成这样。呵呵。看来对付不快逆流
专用的最终兵器发挥了作用呢。目标B——不快逆流,完成。”
接着,他用像要舔舌头似的表情看着“御贵”,以及躺在地上的龙惠和美名,笑了。
“哎呀呀,除了眼球掘手和不快逆流,这里不是还有珍稀的东西掉在一旁穿嘛?看来俺果然有上帝的保佑呢。竟然遇上最弱那家伙在
找的杀菌消毒的头——咦?汝是……”
像老人一般的声音在这里中断,男人将目光停在龙惠身上——第一次笑了。
“呵。”
他的表情变得很高兴,好像真的很愉快似的。
展开双手,用他原本的声音说:“我明明苦口婆心地告诉过你,要慎选朋友呢。龙惠和愚龙不一样,真的很叫人担心。不过,不让人
操心的小孩也不可爱就是了。”
他弯下身,抱起龙惠:“像这样见面还是第一次呢。龙惠啊——我是伟大的父亲哟。”
“你、你难道是——”
“御贵”禁不住脱口而出。
龙惠的爸爸?那,该不会?
在黑木家佣人之子——贵御门御贵的记忆中是知道的。
说到龙惠的父亲,没有人见过他的真正模样,他是支配世界的超级财团之首。
“贤木财团现任总裁——贤木愿凤?”
“御贵”喊出这个名字,对方马上摇头。
“这说法不正确。我在背地里还与泪歌那恶魔合作,做类似救世主的事呢?”
“俺不是恶魔。而且俺应该说过。不准汝随便说话吧?”
愿凤对着不管怎么想,都觉得像是从他口中发出的老人声音笑了笑。然后脸上不带感情,像踩扁虫子般地往“御贵”的头踩下。“御
贵”因冲击及疼痛而头昏脑胀,脑中一片混乱,在完全无法理解的状态下大叫:“什么?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啊,到底——”
他把手伸向愿凤抱着的龙惠。不过因为愿凤踩得更用力,“御贵”的意识就这样飞走了。

[ 本帖最后由 apple0143 于 2007-8-25 19:08 编辑 ]


四 暂时停止


肉偶很幸福。
尽管不知道别人对她的评价。
她真的很幸福。

“啊——呜,啊!”
肉偶发出没有意义的呢喃,微微张嘴。
这么一来,坐在正面的金发美男,就会动作温柔地将汤匙送到她的唇缝间。
时间是傍晚。
“老师”正在喂无法独自进食的肉偶他做的热汤。因为很好喝,肉偶露出笑容,不知不觉脱口而出:“好吃。”
这个发言没有任何意义。
连话语的字义都不太能理解的肉偶,只是像神经反射一样,把想到的台词放在舌头上而己。

(即使如此,老师还是对我微笑。)

肉偶连那个笑容中混着藏不住的悲伤也无法察觉。
只是最喜欢的老师为自己做饭、喂自己吃,更重要的是——待在自己身边。这让肉偶觉得很幸福,很开心,希望这个时间可以永远持续下去。
与人类相较下,显得暖昧的肉偶的自我,正心甘情愿地全力承受这个幸福的“暂时停止”。
“阁下,吃饭时不可以说话。”老师脸上保持勉强装出的微笑,用手帕擦拭肉偶流到嘴边的口水及汤匙。
她任由他这么做,觉得那种触感及他的贴心很舒服,很开心。
“啊嗯——”
面容憔悴,眼周浮现黑眼圈的“老师”,表情沉痛地看着肉偶的反应。
好几个月来,他一直待在肉偶身边,照顾完全变了样的铃音。那样做明明没有意义。
一旦崩溃的人格,明明不会再恢复原状。
垮下肩膀、低着头的“老师”,还是再度握起汤匙,彷佛在赎罪似地,彷佛被判有罪的犯人似地,彷佛在惩罚无法保护肉偶的自己似地。

(是啊。
他明明说爱我的。
明明说要保护我的。
我,却这样崩溃了。
所以“老师”,不要再离开我了,一辈子待在我身边,连一秒钟也不要移开视线,只想着我,只爱我一个人。)

“阁下,来,张开嘴巴。”
“啊嗯——”
肉偶吃着他亲手做的料理,爽朗地微笑。
不被任何人打扰,只属于两个人的时间。
是啊,没错,这就是所谓的幸福。
肉偶很幸福。
尽管有什么东西变调了。
她还是很幸福。
有一天,食材用光了,“老师”外出到镇上买东西。他交待过绝对不可以离开房间,所以肉偶躺在榻榻米上。
榻榻米的裂痕躺起来扎扎的,肉偶默默享受着那样的触感一会儿。

不过很快就腻了,她轻轻坐起身,环顾房内。
狭小的四迭榻榻米房间里,放着不相衬的巨大电视。
墙壁上贴了好几张以前叫做宇佐川铃音的自己,和老师一脸开心地拍下的照片。
有游乐园、水族馆、海边。每张照片里的自己和老师,看起来都很幸福的样子。
突然感觉眼头发热,喉咙辣辣的,肉偶不由得发出呻吟。
温热的液体流过脸颊,是眼泪。
为什么哭呢?



(对我们而言,这个暂时停止的天堂,应该是最棒的。两人不离开彼此身边,老师什么事都会帮我做,我什么都听老师的,没有人有权利侵入这个两人世界,只有幸福——
应该是幸福的。
可是,为什么泪水不停地流出呢。)

“呜,唔,啊啊!”
“刷刷刷”,肉偶走过去撕下贴在墙上的照片。受不了了,头痛到好像要裂开,为什么?
她粗鲁地擦掉泪水,发出呜咽声。
“唔——唔唔。”
眼中浮现出虚渺的恐惧,嘴巴无意义地重复一张一合。
“啊——”
然后,说出许久没有讲的单字。

(这就是“我”的幸福吗?这就是我所期盼的吗?我想是的,因为我很幸福。身边有老师那样爱我,我应该觉得幸福的。没有感到不安的事。但是。可是——)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自己所期望的幸福,真的是这个形式吗?
她突然听到一个声音。是从房外传来的,不知是害怕还是疼痛,有人在呻吟,低声求救。
那和自己没关系,应该不要理会。老师说过不可以出去。外面很可怕,只要一直待在这个天堂里,自己就不会再次受伤,不会继续崩溃,可以和老师幸福地——
“我。”
肉偶张大眼睛,朝出口爬去。
“我——讨厌,我,不是,这种——讨人厌的……家伙……”
像在求助什么似地,曾经叫做字佐川铃音的肉偶,手伸向了房门。



手长鬼。
几个月前虐杀了多达两位数字的人类,将观音逆哄镇打入恐怖漩涡的连续杀人魔——现在正面临超大危机。并非被怪物攻击,也不是感染了什么病。
“啊、啊唔。唔唔唔。”
一边怪异地扭动,手长鬼——相泽梅一边用头磨赠榻榻米。
“笨蛋、笨蛋,为什么不回来,狂清!嘶嘶嘶,呜呜,他一定把我忘掉了……把项圈绳牢牢绑在柱子上不让我动,然后三、四天都没回来!去死、去死、去死啦!你要是死了,我
一定会恨死你、诅咒你、在你背后作崇,狂清这混蛋……”
小梅的外表——除了少了两只手臂这点之外,极其平凡。短短的头发扎成两根马尾,穿着符合小孩子的可爱服饰。但是今年满十一岁的小梅,并没有去上小学,被变态刑警监禁着

叹木狂清这名奇妙的刑警,在几个月前的事件中,抓到了失去以看不见的手臂杀人的能力的小梅,并限制她的行动,像这样把她囚禁在他住的老旧公寓里。失去能力的小梅无法抵
抗,只能就这样被套上项圈不能动,可是——
“啊,嘶,不,不行了。呜哇,谁——谁来救,呃呃。”
既然动不了,就不能进食,理所当然地——就算有尿意也不能去厕所。
自从叹木没有回来之后,小梅的膀胱已经到了极限。这样也算忍得够久了,她拼命忍着,像在等待天使带来救赎般,等叹木回来。
可是,已经不行了。
小梅大腿僵直,眼泪像瀑布般狂流,一边大叫:“上帝!佛祖!我不会再做坏事了!救我——原谅我!为什么?为什么我会遇到这么惨的事?爸爸、妈妈、借口、狂清!谁来救我
,来救我啊啊啊!”

“喀喳”,房门被打开了。
那一瞬间——小梅怀疑是忍到极限的精神让自己产生幻觉。在这么棒的时间点,有人把门打开,现出了身影。
房外的太阳是逆光,无法判别来访者长相。唯一可以确定的.那似乎不是叹木,是个身材娇小的女孩。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不过眼在不是管这个的时候。
小梅露出生涯最灿烂的笑容,呼唤默默看着这里的她:“啊——有、有救了!你!站在那边的你!帮我解开项圈!”
“项、圈?”宛如说出从未听过的单字一般,女孩用不可思议的语调回答。然后走近小梅,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小梅胡乱踢着双腿,焦急地对她大喊:“唔,搞什么,你在干嘛啊?不懂吗?这个。把这个解开!解开之后要我帮你做什么都可以!喂,快点快点!快点啦,我忍不住了!”
女孩满脸困惑地看着伸长脖子秀出项圈的小梅,把手伸了过去。反正小梅也解不开它,所以项圈被绑得很松,女孩稍微一弄就解开了。
“谢谢!”小梅大叫,火速直奔厕所。啊啊,虽然不知道她是谁,真是帮了个大忙。上帝,谢谢你,佛祖,谢谢你。
“谢、谢。”像在思索小梅说的话般,女孩说。
然后像花开一般地笑了,虽然从小梅的位置看不到她那甜美的笑容。

呢喃声。
像在忍耐痛苦,又像是恨谁入骨般的声音。
“贵御门御贵”微微睁开眼睛,身旁肮脏的地板映入眼中。看来自己似乎昏倒了,觉得身体冰冷,全身肌肉无力。“御贵”手撑地想挺起上半身,可是左手刺痛得让他再度趴了下
去。
这只左手——记得是被眼球掘子的汤匙挖烂的吧?对了,眼球掘子呢?龙惠呢?蜜姬呢?美名呢?贤木愿凤呢?
“唔……”
“御贵”心想:“现在可不是倒在这里的时候。”
他撑着没受伤的手,起身。
看来这里似乎是监狱?四周一片昏暗,不流通的空气中飘着浓浓的血腥味.正面有发出钝光的铁栏杆。我昏睡了多久?这里到底是哪里?他思忖。虽然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唯一知
道的,是自己被卷进了最糟的事态。
“这里是——可恶,贤木愿凤!给我出来!把我关在这种地方是想干嘛?你把其它人弄到哪去了?”
“御贵”不停地摇动铁栏杆,然而只有人类力道的他,终究不可能折断铁栏杆。他的掌心表皮剥落,感到一阵空虚,陷入了沉默。
“啊。”
突然听到一个声音。
“小御,你在那里吗?”声音细小而微弱,不过他认得这个声音。
“蜜姬?你在哪里?”声音回荡在狭小的空间里,无法得知从哪里发出。“御贵”原本正打算以夜行性动物——蛇——的视力透视黑暗,却因为蜜姬听起来好像很困扰的声音而中
断了这个行为。
“不,你还是别看好了。”听到她那极度嘶哑,彷佛现在就要死了一般的声音。
“御贵”不禁颤抖。有某种——某种不好的预感。
“很过分吧,小御。”她连笑声也有气无力:“因为我有碎片,就不帮我治疗伤口——把我丢在这里。那个,我现在不成人形呢……嘿嘿,所以,不想被你看到啦。”像往常一样
,半开玩笑的天真声音。
“在小御昏倒的这段时间,我被做了检查、解剖?用手术刀刷刷刷,用钳子咔嚓咔嚓,好可怕喔……小御,是人类做的呢。”
“御贵”讶异地只能用“?”应对,蜜姬低声笑道:“是人类呢。在这间研究所里的,全——部——都是普通人类呢。抱着不想死、想变强、想留住青春的渴望。弱小又可悲的人
类。我怕他们怕得要死。”
她的声音在颤抖,渐渐失去了爽朗,如天使般的气息。
“是普通人类。那样的男男女女,只因为不想死的恐惧,就把我切开。仔细想想,不只有我吧?为了生存,为了不想死,人类……挖掘地球、破坏自然、污染大海、让空气变质、
使动物灭绝,不断地背叛同胞——哪,这样根本不行嘛,从诺亚的时代起就没有进步嘛。”
“蜜姬?”
漆黑,暗到见不到蜜姬的表情。
在那里的,已经不再是名为杀原蜜姬的,“御贵”的伙伴了。
“啊哈哈哈,这样的人类应该灭亡才对吧。既然只会互相伤害,只会一直错下去的人类,应该不需要吧。把他们消灭掉好了。好可怕,好恨,好想吐。好想吐、好想吐、好想吐。

不快逆流杀原蜜姬,语气平静地说:“啊啊,恶意——涌上来了。”
“蜜姬?”
“御贵”摇着铁栏杆,呼喊不知道在哪里的蜜姬。
“你怎么了,蜜姬!你在说什么啊?”
没有回答。
蜜姬到底被那些人做了什么?她刚说研究所——那是什么样的地方?他好恨昏睡的自己。“御贵”当然不在乎人类。对自己这一族而言,擅自吃掉苹果,被赶出伊甸园的他们,甚
至可以说是他非常憎恶的对象。
可是,在那些人类当中有龙惠。
可能也有现在正拼命活着的其它人。
因为对部分人类怀有恶意,而要消灭人类这个物种是不对的。
这是“御贵”半年前不会有的想法,但却是现在的他没有半点虚假的真心。不行,所有事物都倒向最坏的方向。必须离开这里,先去缓和蜜姬的恨意,救出应该在某个地方的龙惠
及美名,然后——

他听到“喀”一声。
一回神——握着铁栏杆的“御贵”正面,彷佛幻影般站了个人。
“joker,这是我的名字。”
没有问就自己报上姓名,那个人低声说:“这是本名,可是没有人愿意相信——变成了通称。无所谓啦,我把名字告诉你,像这样让你看我的长相。”
那是个漂亮的外国人,总觉得很像某人。
一头金发长及大腿,发梢不知为何系了铃铛。蓝眼睛,嘴唇抹了红色唇膏,身穿全黑西装及靴子,手拿墨镜。看来似乎是名女性,不过语气却很像男人——不,应该说不标准的男
腔?
“第一次看到时还想说怎么可能,你果然是蛇啊。我的运气真好。”她露出微笑,系在发梢的铃铛发出“铃铃铃”的声音。
“胆小鬼已经暴露名字和长相了,你想清楚这个意义及价值,诚心回答我的问题!”
无视“御贵”的意志,自称joker的女性喃喃说着。
“从原始时代残存至今的丑陋的蛇的末裔啊——世界上有上帝吗?”
她用平淡但带着些许热情的语气问。“御贵”没办法好好做出反应,这个宛如幼童才会提出的问题,虽然单纯却很困难,他困惑地皱眉。
“为什——”
“别管那么多,回答!”joker气神经质地跺脚,朝“御贵”的脸靠近。
“有上帝吗?有上天的意志吗?有奇迹吗?有天堂吗?”像在求助似地,像在祈求似地,她反复质问。
“喂!——蛇啊,在遥远的从前,上帝真的存在过吗?你的祖先曾经有那么一次知觉到上帝确实存在吗?”
看着沉默不语,表情带点畏怯地别过脸的“御贵”,joker叹了口气。
“你也不知道啊。”她转过身,自言自语似地串连着话语。
“哎,安心、平静、乐园——在哪里呢?可怕,可怕,可怕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喔,这个世界好可怕。”
“你——”
听着她那带点扭曲性格的话语,“御贵”打了个冷颤:“是谁?是何许人?贤木愿凤的同伙?”
“愿凤他……”她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这里:“一定是世界上最胆小的人。我认为他因为胆小,才会不顾死活地寻找保护自己远离危机的方法,所以助他一臂之力。这个研究所是
他以我教他的知识为基础,创造出的第二座巴别塔。”
她说着让人不太能理解的事,盯着这里看。
“我给予他协助,有时还会把泪歌的名字借他,让他代为执行救世主的‘角色’。因为我很怕出现在别人面前……现在也怕到发抖呢?刚才——你有听到不同于愿凤说话时的老人
声音吧?那是隐藏身影,改变音色的我的声音。用打击空间的方法攻击眼球掘子.让她昏倒的也是我。”
“你……”
“御贵”无法理解,反复地问:“到底是什么,是什么啊?”
“我是joker,只是个胆小鬼哟。人称我为泪歌。”她微微一笑,融入黑暗之中。
“蛇啊,你们是对的。不想死、想永远活着,这样期望有什么错?祈求永远的平静有什么镨?”只剩偏执的声音在狭小的监狱中回荡。
“上帝啊!如果你在那里的话,来爱我吧!优待我,赐予我平静,给我永恒的生命!为了这个目的,我已经做好牺牲我以外的一切的觉悟了!”
有着滑稽名字的她一边喊,一边消失了身影。
被留下的“御贵”感觉好像看到了以前的自己般,只觉得想吐。
“小御。”他听到杀原蜜姬在叫自己:“快逃。铁栏杆……很牢固,人类没办法弄坏,不过你是蛇,所以没问题。逃——吧——快。小龙和姐姐……就拜托你了。我,好像,已经
不行了。”
“蜜姬——喂,你饶了我吧!”他决定先不去多想,只是对着黑暗大叫:“我啊,最讨厌欠别人人情了。可是你却帮助我逃过眼球掘子,不是吗?喂,怎么办啊,这下我得还你人
情了。我如果不反过来救你,就会在意欠的人情,无法安心睡觉啊!”
“嘻嘻。”蜜姬诡异地笑了。
“小御好帅喔。要不是你的情人是小龙,我会爱上你呢。”
“别说傻话,来,蜜姬,要逃啦!蜜姬是无敌的不快逆流,不是吗?你一向都这么说,把这种程度的铁栏杆一口气折断!逃吧!”
“御贵”大叫,然而蜜姬只是虚弱地笑了。
“已经不行了……我好像快消失了。在心里面呀,恶心的憎恶、恨意,还有——恐惧都搅在一起,我大概……要消失了。”
蜜姬若无其事般地如此说,然后平静地继续开口:“我在电车里面失去自我后,流出了黑色液体,对吧?那是不快。我自己的不快。是融人大碎片力量——破坏世界、残杀人类,
身为堕天使不快逆流的力量。我觉得这次的恶意,不是那种程度的东西。我一定会大肆破坏、大肆杀戮,最后以‘邪恶’的立场被谁收拾掉。就算不是那样,身为天使的这个人格
,也可能会被堕天使抹煞、消失。”她喃喃说着,微微一笑。
“我过得很开心。应该几年前就死了,却能像这样活着。和姐姐一起生活,还可以继续上学,遇到小御、小龙——好开心,那是段美好的时光。不知道为什么,真不可思议呢,一
想到和你们一起的时光就——明明处在这么坏的情况。”
于是,蜜姬用符合她的作风的天真口吻,彷佛最后一声蝉鸣般,坚定地说:“我很幸福。”
然后,她平静地说:“小御,逃吧。趁着和你们相处的幸福记忆,还压制着我的恶意时——喂,不管我是就这样被堕天使支配心灵,失去自己的思想,还是会崩溃而死,不管哪一
种,可能都……不能再见了。”
就在“御贵”思索着要说什么时,“咚”一声,从隔壁监狱递来一双似曾相识的大手套。原来她在这么近的地方。

“所以……你不要看我的身体,摸我的手,用力握住它。最后一次就好。只要记住那个触感,光是这样,我一定就能不再害怕消失。我喜欢这个世界。”
“御贵”握住蜜姬的手,她微微动了一下指头:“也喜欢人类。”
“御贵”依照蜜姬的期望,不去看躺在深处的红黑色物体。
“所以我讨厌那样。我不想憎恨,不想破坏啊,更重要的是……不想消失啊。不要啦、我不想消失,不想死啊,我想继续和大家在一起啦。小御、小龙、姐姐——”
她在黑暗中看着“御贵”,仅仅流下了一行泪。

讨厌。
全身起鸡皮疙瘩,每次呼吸就有股厌恶感窜上喉咙。黑木龙惠脸色苍白地呻吟。
“恶魔……”
她的双手被绑在后面,无法擦拭流过脸颊的热泪。视线模糊,就连悠然站在面前的清秀男人——贤木愿凤的身影也逐渐扭曲变形。
“恶魔,恶魔!”她用尽全力嘶喊。由于不习惯大声吼叫,龙惠因而气喘嘘嘘。
可是还不够,脑中接二连三浮现出让人想移开视线的脏话。就在她思考着要用哪个字眼来辱骂眼前的人时,愿凤高声笑道:“哇哈哈!恶魔?说我是恶魔?”
愿凤用压倒他人的支配者眼神,轻视地看着这里。
“龙惠啊,可惜恶魔不是我的‘角色’呢。我的任务应该类似救世主泪歌的协助者吧?也就是使徒——天使!骂吧,骂我是天使!任何事都要追求正确!”
这是个异样的空间。

圆形的房间,无以计数的屏幕密密麻麻地遮住墙壁。不对,不只是墙壁,包括地板、天花板,也全都显示着某些影像。虚拟画面?特效电影?龙惠第一次看到映在那些画面上的东
西时,不禁误以为如此。
奇怪的怪物、精密的机器、四分五裂的尸体、穿白袍的研究员。透过小屏幕看到的这些画面,就像龙惠偶尔在电视上看到的一样,以为是做得很逼真的假象。
可是——
“呜呜。”
龙惠双手被捆绑、坐在地上,就在这样的状态下哭泣:“你、你怎么会是天使……你连人都不如,为什么——”
她扯着喉咙,声音嘶哑地大叫:“为什么——为什么你能做出那么残酷的事?”
显示于愿凤正面那个最大画面上的是,最坏的影像。
以强韧的铁丝被绑在手术台上,在面无表情、身穿白袍的一群男人注视下——被切割的杀原蜜姬。
她在哭,在尖叫,一再一再呼唤龙惠、美名、御贵的名字。
但是手术刀及钳子却毫不留情地刺进她的肉。就算是可以消除瘴觉的蜜姬,大概也无法忍受身体被人任意玩弄的感觉吧——她翻白眼昏了过去。
可是他们没有停止,依然冷酷地解剖。
血、血、血。

“不快逆流的能力。原来如此,虽说让恶意逆流,也不是没有区别——好像必须先用那个手套抓住恶意,再由肚子的嘴巴吃掉。要是随手逆流的话,造成的伤害会太大——是这个
道理吗?这能力还真不便啊。是哪里无敌了……竟敢威胁我。”
正前方的画面上,在只剩下蜜姬局部血肉的手术台附近,愿凤一边望着正在密切协议着什么的白袍男们,一边喋喋不休地说。龙惠因为看了蜜姬被分割的景象而几乎抓狂,止不住
的泪水让她的声音带着鼻音,她大叫质问愿凤:“为什么——”
撕下了虚饰的面具,像幼儿般不顾形象地哭泣。
“为什么做出那种事?小姬有做什么坏事吗?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请回答我——父亲大人!”
“别像小鸟一样吵吵闹闹。”愿凤回头看龙惠,优雅地微笑。

“这里是永远研究所。”

听到他说出的单字,龙惠悲痛的表情混杂了困惑。
“永远——研究所?”
“呐,龙惠啊,你觉得人类幸福吗?”愿凤一脸认真地问。
他周围闪烁的画面正在上演最糟糕的事态。每隔几分钟就有某人死亡,飞溅的鲜血弄脏了画面,接连不断传来临终前的尖叫。那里集结凝缩了痛苦、憎恨、忿怒以及恐惧,简直就
是地狱。
“喂,龙惠啊。我应该是地面上最富足的人类。”
“叩叩叩叩”,发出皮靴跺在地板上的声音,愿凤动作优雅地在房里走来走去。
“只要我这个贤木财团总裁——世界支配者的贤木愿凤期望.就能够得到世界上所有的幸福。美食、美貌、神秘、自然,甚至是国家、名望、人类,只要我想要,就会马上排在我
眼前。”
他走到龙惠面前停下,脸靠近她:“可是,龙惠啊一我的愿望是无止尽的呢。”
“啊啊”,他呻吟着,抬头看向天花板。
“让握有广大国土版图、享尽一切快乐的秦始皇渴望却得不到,最终苦恼而死的原因——永恒的生命。如果知道我吃了泪歌给的‘伊甸苹果’,连长生不老也到手了,却还是无法
满足,你是不是会很诧异呢?”
龙惠沉默不语。他——贤木愿凤,曾经是自己的目标。她一直立下誓言,总有一天要超越伟大的大哥,继承愿凤的全部,成为世界支配者。
可是,我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憧憬他的地位了。
因为我已经知道了,真实幸福的所在。
“即使得到地面上所有的东西,一旦生命消失就会失去这一切。我害怕那样。就算吃了苹果,只要心脏被挖走就会死,没有绝对、完美的安心。所以我渴望,祈求着永恒——”
这就是贤木愿凤的目的吗?
“在这座研究所里研究的是,我所期望的,肯定也是全人类所期望的永远幸福。为什么无法安心地感受幸福?因为恐惧。人类害怕什么?害怕未知。因为不知道死后的世界究竟存
不存在,所以害怕死亡。全知——才是通往永远幸福的路标。”
愿凤指着其中一个画面微笑。画面中一只长相奇怪的怪物.正发出不吉利的咆哮
“比方说怪物。”
画面又换了。一个皮肤被弄伤,痛得流泪的人类——画面像在倒带似地继续播放。
“比方说苹果持有者。”
愿凤展开双手,眼中的理性已然消失,他大叫:“碎片是什么?七大虫人呢?怪物活动的理由是?话说回来——上帝呢?”
他把手放在胸前,宛如绅士般地微笑。
“解开这些谜团,知道这个世界的全部结构后,我将得到完美的不死之身,以及一切幸福。你不觉得那才是真正的满足?是人类的顶点吗?”
看着大笑的他,龙惠不禁掩面。
那种。
那种——
为了那种无聊的事。
“对小姬做那种过分的事也是——”
“小姬?喔,杀原蜜姬啊,七大虫人之一的不快逆流。我听说她是无敌能力者所以特别期待,甚至还做了解剖,却没什么收获。改来期待为了削弱不快逆流的力量让她们对战,好
不容易才抓到的眼球掘子好了。”
那是非常冷漠的语气。
他不知道蜜姬是用什么样的声音在笑、如何愉快地谈天。不知道她吃到好吃的东西时的幸福表情,还有偶尔会露出的、非常温柔的表情。所以才能这么若无其事,毫不在乎她的疼
痛及痛苦地对待她。
不把人当人看,没有温暖的心。
龙惠感觉自己的心正急速地逐渐清醒。她打了个冷颤,身体不住发抖,用哭干的眼睛看着继续说话的愿凤。
“其它还捕获了许多因杀菌消毒不在而大量出现的怪物。我们尝试让人类吃它们,或是做解剖,进行各式各样的研究呢。不过还没出现显著成果就是了——只要让人类看到怪物的
恶行恶状,要诱拐多少人类都没问题,所以不用担心研究材料不足——咯咯咯。”
原来人们消失也是永远研究所造成的。
这座研究所一定还犯下了其它多重——无以计数,如果知道真实情况可能会无法维持理智的罪恶吧。
“龙惠,为何露出那么沉重的表情?”愿凤一副无法理解的模样,朝龙惠这里看:“死多少庸俗之辈,和我们支配者无关吧?高兴吧,你像这样和苹果或虫人扯上关系也算某种缘
分。要是我在伸张志愿的中途倒下,就让你继承这间研究所吧。台面上的贤木财团交给愚龙——咦?龙惠啊,你不高兴吗?这是很棒的事哟,你——将继我之后.知道关于真实幸
福的事。”
“住口,蠢材。”低沉的声音。
贯穿愿凤的刺耳话语,龙惠用阴沉的声音说。
愿凤原本从容的表情突然冻结,他声音颤抖地问:“你刚说什么,龙惠?”
龙惠怒气冲冲地瞪着他,只有声音阴郁、低沉、沉重地回绕着。
“如果是真实的幸福,不需要别人特别教,我也已经知道了。”
飘忽流转的眼神里,寄宿着坚强的意志。
“父亲大人。对我来说,您是等同于上帝的存在。”她闭上眼,平静地说。
“因为只知道您是凌驾于国家之上的超级财团总裁,一次也没有见过您,才会将您美化了。深信父亲大人一定不会像我这样犹豫、烦恼,是完美的存在。”
然后她张开眼睛,没有嘲讽,也没有不层,只是悲怜地如此说:“可是——像这样实际拜见您的容貌,听您说话,老实说,让我幻灭了。我试想父亲大人是哪一种人格的人,不就
是连只要有点智慧,就算幼童也能理解的幸福意义,也没能好好理解的蠢材吗。”
愿凤垮下脸,大步走近龙惠。
好可怕。
龙惠很胆小,光是大男人这样逼近,就让她害怕得心脏快停止。可是,不能在这时退缩。
她鼓起全身所有勇气,指责贤木财团的首领:“如此愚蠢的你永远不可能有获得满足,觉得幸福的一天。就算拥有不老不死的身体.支配整个世界,知道这个世界的一切法则,你
也绝对无法满足!”
愿凤指尖抵着下巴,无言地瞪着龙惠。
手脚都不能动的龙惠,全身发抖,却没有移开视线。
“你知道,人类为何像你这样期望永恒的生命,无止尽地渴求什么,直到得到整个世界吗?你了解人类挣扎,期望、祈求什么地活下去的理由吗?”即使牙根无法咬合、舌头抽筋
,光要说话都很困难,她也绝不沉默。
“看来您似乎不了解,就由我来告诉您吧,父亲大人。那是为了被爱。我们是为了被某个人爱,感觉‘啊啊,好幸福’的瞬间,才活着呢。”
曾经,龙惠期望成为世界支配者。要超越大哥,得到贤木财团——然而这个虚幻的梦,并非真实。
御贵说他一直在追求永恒的生命。可是,他似乎不知道自己为何渴望长生不老,为何活着。
御贵,答案其实很简单。
不需要烦恼。
拥抱心爱的人的那一瞬间,与重要的人交谈的那一瞬间,人类就是为了那一瞬间的幸福而活着。在那个当下,就算只是一瞬间,也能获得满足——觉得活着真好。
为什么龙惠会想成为世界的支配者?
并不是因为想要什么东西,并不是想成为握有权力的人。

——妈妈,称赞我。

从幼小的龙惠口中说出,那个天真无邪的愿望才是真实。
龙惠希望得到别人的赞美,希望获得认同。
龙惠只是深切渴求一个能把自己当作龙惠看的人。她深信唯有超越大哥、继承父亲的脚步,成为贤木财团的首领才能达到那个目的。唯有脱离“防滑垫”的自己,依照母亲的期望
得到贤木财团。
然后被称赞、被认同。
不,是希望被爱。
这大概就是人类的最终目标。
之所以辛勤赚钱、期望崇高的地位,是为了被别人称赞“好厉害!”,为了被爱。而祈求永生,也是为了得到更多被爱的瞬间吧?
人在被爱时,能够发自内心感到幸福。
她觉得是这样的。
所以,龙惠断言:“不爱别人、不重视别人、为了无聊的研究毫不在意地进行杀戮——像您这样的人,缺乏爱的人永远不可能有幸福的一天!感受不到别人的爱,无法体贴别人的
你,永远感受不到被爱的瞬间,无法获得满足!”
“喂。”愿凤抓住龙惠的脸,一脸凶狠地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过你——注意一下你的Vl气。我不能幸福?我这个全世界最富有、最接近上帝,拥有永恒生命的贤木愿凤
?你这种小姑娘懂什么……龙惠啊,说话要掂量自己的斤两。你只要乖乖听话,我都说要让你继承这间美好的研究所了!别自命非凡——能代替你的人多的是!”
即使被斥责,龙惠还是用力摇头,甩开他的手。
“不——”
然后偶然地,她的眼睛停留在其中一个画面——一条身体优美柔软的蛇——面露微笑。
看着那似曾相似的黑色肌肤,没来由地,她就是知道.那是…那条蛇是——她小心不被愿凤发现,像在告诉那条黑蛇般地说:“没有任何人能代替我。我就是我,是黑木龙惠。只
要有承认这点的他在。”
她瞪着愿凤,声音坚定地宣言:“我比您幸福数倍、数十倍、数百倍!嫉妒我吧!咬牙切齿地懊恼吧,误解幸福的、可怜的父亲大人!”
“想被碎尸万段吗——臭丫头!”愿凤张大眼睛厉声斥喝.龙惠没有被吓到,她已经不再发抖了。
她高傲的眼眸,正热切追逐着逐渐消失在画面角落的黑蛇。

同一时刻。在一栋如果体积再小一点,可能会被当作大型垃圾回收的公寓三楼。
肉偶被感谢了。如果用花朵表示感谢的话,感觉就像是被放到花园里一般。
“真的很谢谢你。说救命恩人好像也不太对,总之你帮了我大忙呢。我以后不能不尊敬你啦?”
失去两只手臂的少女,神清气爽地对肉偶行礼。她的个头比肉偶娇小,像这样以坐姿面对面时,可以看到可爱的发旋。
肉偶把手伸向少女微微抖动的两根马尾,发出“啊嗯”呢喃。少女莞尔一笑,报上自己的名字。
“我叫相泽梅。其实还有一个更可怕的名字,呵呵,那是秘密。你叫什么名字?住在这栋公寓吗?”
听到肉偶发出“唔唔”、“呼唔”的声音,自称相泽梅的她露出些许困惑的神情,又径自说了起来。
“哎,不过这栋公寓的人还真薄情啊,我叫了好多次‘救命、救命’都没人发现呢。对他人漠不关心的现代人的病灶……”
她说着让人一知半解的知识艰深的话,或许,是想不起来接下去是什么,她摇摇头,看向这里。
“唔,可是好奇怪喔?我觉得好像在哪见过你,是哪里呢?我们是初次见面吗?”
“初次见面。”
肉偶鹦鹉学舌似地重复小梅的话,她同意地点点头。
“嗯,我们果然是初次见面呢。嘿嘿,我呀,不擅长记长相或名字。”
她一边说,一边用仅有的双腿灵巧地起身,慌忙地走向门口,以身体转动门把,轻轻开门朝外看去。
然后,她又像在提防什么似地静静关上门,折回后轻轻瘫坐在地。带点寂寞地轻声说:“狂清为什么没回来呢?”
“狂清?”
看到肉偶满脸困惑,小梅皱眉说:“变态刑警。”
“变态刑警。”
看着看着,小梅的眼眶里积满泪水,像小孩子一样弓起背部,趴了下去。
“还说明天就会回来,骗人。这三、四天到底去哪了?难道是被怪物杀死?活该,那种人。”她喃喃嘟嚷着,发出呜咽声。
“呜呜。”
她开始哭了起来。温热的泪水流过脸颊,小梅一脸讶异地歪着头。
“咦?唔唔,我为什么哭……像笨蛋一样,像笨蛋!”
“小梅?”肉偶含糊地呼喊她,伸出手。
为什么呢?自己的人格明明已经破碎了。一看到有人流泪,就觉得非常痛苦。
伸手抚摸小梅的背,小梅一脸狼狈地抬头看过来。
“呜。呜呜,呜啊啊。”她很寂寞似地,像个迷路的小孩般哭了。
“呜啊,呜哇哇哇哇哇!”
肉偶凝视着她。从眼里流下的温热液体,微微颤抖的喉咙,悲痛的哭声。
心——好痛,不忍心看下去。
“不要,哭。”
肉偶含糊地轻声说,她连话中的涵意也无法了解,却反复地说。
“不要哭。”
然后抚摸小梅的头。
这么一想,当自己还叫做宇佐川铃音时,好像曾经见过她。那时,她像在求助什么似地——露出不稳定的寂寞神情。
看着这样的她,让肉偶觉得很痛苦。
肉偶一边安慰抽泣的她,一边茫然地思考了一会儿。
尽管那是比人类的思考还原始,更趋于本能,甚至不能称作“思考”的东西。
(为什么,只要看到有人哭泣、或是痛苦,就会觉得难过?
处在与自己不相干的位置的别人,就算他们的肉体或思考伤得再重,也不会危及自己,应该和我无关才对啊。
可是她一哭,我也觉得痛苦。
她的痛就是我的痛。
我和她是一致的。
因为想到不可思议的东西,肉偶不禁感到困惑。我和——她——是一致的。)
门开了。

“狂清?”
小梅像小动物般做出反应,抬起泪流满面的脸。在她的视线前方——
“嗤嗤。”
门敞开着。
一头长长的、编得很复杂的黑发,被从门外吹人的风吹动。小梅看着那个身材异常高挑,弯下身进到房里的男人。
“啊。”
她不禁张大嘴巴,露出“在大白天看到幽灵的人,应该就是这个样子吧”般的呆滞表情。
明明全身围绕着神圣的波动,却只有眼睛像狼一般锐利。他抿嘴偷笑,用读不出意图的表情看向这里,夸张地拍手。
“啊哈,奇怪?我得到非常凄凉的反应呢,怎么办?怎么办呢?女孩子二天就可以忘掉前男友的那个迷信,难道是真的?”
“啊——呜。”
眼泪及呜咽似乎都停了,小梅一脸苍白地抬头看他:“阿藉。”
“嗯。初次见面,我是借口无法。”
他说出依照解读方式不同,也可以算是非常坏心眼的话,弯身打招呼。然后若无其事地转身:“啊,对了……不能忘了,这是礼物哟,小梅。”
他喃喃说,背上扛着某人。自称是借口的他,动作优雅地将那个人放在榻榻米上,从容地耸耸肩。
“至少还活着啦。”
“狂清?”
小梅大叫,冲到被放下的男人身边。男人穿着旧旧的外套,个头没有借口高,留着长浏海无法辨别长相。小梅一脸激动地喊他,发出“唔唔”的呜咽声。
如同借口所说,那人似乎还活着。
不过从他全身不知道是被泥巴、血还是什么的黑色物体弄得脏兮兮,呈现昏倒的状态来看,或许有受伤。
小梅的脸色彷佛血液被抽掉般苍白,她看着嗤嗤笑的借口。
“是阿藉……阿藉弄的?”
“咦?”借口发出白痴的声音,再次无意义地狂笑,摇了摇手。
“啊哈哈,笨蛋,我干嘛一定得去欺负人类。我是因为那个啦,那个泪歌的研究所。”
借口像在思考什么似地皱了眉,然后说出那个名字。
“叫什么名字呢——永远研究所?我因为感觉到那边气氛诡异,而在那里监视。然后他突然出现,与泪歌展开许多有趣的谈话呢。我在一旁观摩时,因为看他陷入危机,索性救了
他。”
“嗤嗤“,借口发出不可思议的笑声,往下看着倒在地上的男人。
“结果啊,他喊着行踪成谜、让我很担心的你的名字呢。我本来想把他随便丢在一个地方的,这么一来就觉得很介意,便从他的驾照查出地址,再把他送回来。所以才有现在这个
感人的相逢。OK?了解吗?”
小梅刚才的开朗气息突然消失了,她像个怕被责备的小孩一样,露出悲痛的表情。
“阿藉……”
她低下头,哽咽地说:“那个——呜,我的两只手臂……不……呜——不见了。不是那样的,是被一个女人抢走,不是我的错。”
“哎呀。你说手臂不见了,真的吗?”
借口一脸意外地扬起单边眉毛,戳了小梅的额头一下。
那是很自然的动作,不知道这个行为有什么意义。
不过借口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依然面带笑容:“啊,什么嘛,完全没问题。没有消失,没有消失。”
“咦?”这次换成小梅露出惊奇的表情,一下张口一下闭口的。
“真、真的?手长鬼的两只手臂没有不见?”
“嗯,嗤嗤,这是杀菌消毒干的吧。”
借口笑了笑,环抱双臂,像是理解什么似地不停点头。
“我想大概是因为啊,杀菌消毒的能力把你高浓度的能量结晶‘手臂’整个消灭掉后,你贮存于感觉器官里的‘灵魂’几乎都消失了,才会无法重新做出手臂形状哟?只是单纯的
能量耗尽……所以,只要我‘咚’地——”
他语气轻松地对她说,一边把手放在她的头顶,房内有一瞬间笼罩在淡淡的光芒上。
“给你苹果。只有一颗就是了,现在手边缺货呢。怎么样?这样就可以伸出手臂了吧?”
小梅听他这么说,战战兢兢地盯着掉在房内一角的营养剂空瓶。
一瞬间——“磅”地发出巨大声响,咖啡色瓶子整个粉碎。
“啊——”小梅脸上浮现出从冬天变成春天般的笑容,高兴地跳了起来。
“太、太棒了!手臂恢复了呢!阿藉好厉害!”
肉偶完全无法理解两人的对话,可是她感觉到一种异样的气氛,不禁稍微向后退。
借口看着这样的肉偶,眼中闪烁出某种危险的神色。
“喔喔。”他愉快地浮现笑容,转向大门。
“那么——既然你复活了,就来帮我一下吧?小梅,不对,我可爱的手长鬼。泪歌和她那群愉快的伙伴,竟然偏偏选不快逆流出手。就叫她不准对七大虫人出手的,结盟关系结束
,协助也要中止。趁逆流开始动作之前,要破坏掉那个研究所,把泪歌和相关人士都杀光!”
小梅的身体稍稍动了一下。
“要、杀。嗯——是啊。”
她带着犹豫的眼神环顾狭小的房间,以及倒在地上的男人,然后摇摇头。
“嗯。手长鬼会努力的,所以——”最后,她一瞬间闪过像要哭出来般的柔弱表情。
“阿藉,要给我很多赞美哟。”
她轻声地,彷佛自言自语般地说,又回头看向室内。
“对不起喔,狂清,我果然已经无法以人类的身分活着了。可是,能够以相泽梅的身分生活一小,段时间,我觉得很开心。”
自称手长鬼的少女,流下一滴泪珠,朝敞开的门走去。
借口看着她,非常开心地展开双手。
“啊,对了,虽然未经证实,有情报表示研究所还抓了与野。可恶,要是敢对我的与野做出过分的事,我可饶不了他们。啊,说‘与野’你可能不知道吧——就是眼球掘子。”
“眼球小姐?”
小梅非常惊讶。不知为何,肉偶也对他的话起了反应:“眼球——掘子。小、掘。”
也不知道借口有没有听到,他用狼一般的眼神笑。
“嗯,不救那孩子不行呢,我的可爱毒苹果。要是与野死在这里——就真的全部付诸流水啦。”
“不行。”肉偶简洁地说:“不行,救她。”
“什么?”借口很开心地,真的很开心似地看向肉偶:“你说什么小姐?”
“不行——”
肉偶不明白自己即将说出的话的涵义:“不行啦。要是小掘——回来,待在身边的话,老师会……一直,和小掘,讲话。我希望——他,只看着,我……咦?”
肉偶手伸向嘴唇,睁大眼睛。
然后满脸困惑,莞尔一笑。
“不对。大家——要好,是最棒的。”
“嗤嗤。”借口露出恶魔般的笑容,盯着肉偶。
“崩溃成不错的感觉了嘛,这下子不快点不行了?不过——嗯,在酒宴方酣,万事备齐前,你就继续沉睡吧,白雪公主。”
说着让人无法理解的话,恶魔带着鬼消失了。
肉偶默默目送他们离去,不经意地看着自己的手掌。突然间,眼眶涌现泪水,肉偶不明就里地哭了。

[ 本帖最后由 apple0143 于 2007-8-25 19:11 编辑 ]


五 呕吐


“杀原蜜姬的日记”〇三年4月4日
听说写日记这件事,可以训练自己客观地看待自己。不过,这是不是事实让人很怀疑,因为。是一看就知道无法客观看待自己的姐姐说的。应该说,这一定是假的。不过就算只是

一时的,我还是相信姐姐的话买了日记,所以我是笨蛋。
这大概会成为混杂着自嘲、痛骂、怨念,让人厌恶的日记吧。不过,我决定浪费大量的纸、铅笔,以及时间,写下我的每一天。直到对那种空虚感绝望,主动停笔为止。
就人格而言,我好像很容易腻,加上每天都过得很乏味,我想应该会很快就不想写了。
虚无的世界、无聊的人生以及无趣的我。
我猜,只消三天就会不写了。
不过我希望姐姐也别把自己的嗜好强压在我身上。打扫姐姐的房间时,发现好几年份的日记,吓了我一跳。内容也是卑微又病态,像姐姐一样阴湿。


我也差不多吧。



不快逆流拥有双重人格。

因为大碎片的寄生,扭曲了人类——杀原蜜姬的性格,衍生出天使的人格以及堕天使的人格。她平常是以天使之姿,天真无邪地爱别人,_旦感受到恶意,就会变成能够反射恶意,
使其逆流的因果报应化身。
可是,一旦应该像这样维持公平的不快逆流,去憎恨、害怕、埋怨别人——蜜姬的心灵就会被堕天使支配,她将不停地破坏周围的东西,直到充斥全身的恶意及灵魂完全消耗掉。
恐怖、憎恶,怨恨。如果世界让公平的“天使”感觉到这些坏情绪,就应该把它们毁灭掉。这种单方面的杀戮,也是不快逆流的“角色”。
然而,依圣经所述,堕天使绝对无法毁灭上帝、世界、人类。
堕天使会在疯狂肆虐的最后,因逃不掉的崩溃命运而毁灭。
是的——就连堕天使,终究也只是万能上帝创造出的一颗棋。上帝透过命运来抹杀堕天使,以证明上帝的绝对性及正义。
什么都看不见。
视觉坏死、听觉中断、嗅觉故障,完全摸不着头绪。味觉及触觉也模糊不清,蜜姬的身体失去了大部分的机能。
因为没有感觉,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
也无法判断自己身在何处,被做了什么。
似乎是被放到哪里的手术台上,身体正在被玩弄。
天使及堕天使正在蜜姬的脑袋里交战。

“咔滋、咔滋咔滋。”
听觉?触觉?残存在虚弱身体里的神经感觉到了什么,向脑部报告。
“咔滋咔滋咔滋。”
这个声音?
这种感觉?
一种无法理解的、抽痛般的感觉。当她了解到那个的真面目时,她笑了。
可笑到笑了出来。
“哈——”
她正在被吃。
“哈哈——”她凭着毅力微微睁开眼睛,看到来历不明的怪物,正“咔滋咔滋咔滋”地吃着自己的脚、手臂、肉。那是司空见惯,种类并不稀奇的怪物。是自己和龙惠、御贵、美
名一同消灭过不知多少只的怪物。
自己的伙伴。一想起他们,蜜姬的意识在一瞬间被幸福的感觉包围,但很快地又因为自己所不想听的,围在周遭的人类研究员们的声音传进耳里,而中断思考。
“到目前为止,虽然曾经给怪物吃一般苹果持有者,不过这是第一次使用大碎片持有者做实验——”
“听说被怪物吃掉的碎片会消灭?大碎片是世界的角色,要是其中一个消灭的话,不知会为这个世界带来什么致命的——”
“只要留下感觉器官就会再生,先让它吃心脏以外的部分。”

在说。
什么。
在说什么。
不懂,无法理解,这些家伙看着被吃的我,在说些什么啊。
人类的未来?
通往永远的梦?
对真理的探究?
蜜姬打了个冷颤,身体不停颤抖。
思绪每隔一秒钟就被切断,变得愈来愈模糊。
一股想吐的感觉涌上来。
恶意——随着血液循环全身。
“住……”蜜姬用最后的力气恳求。
“住、手。不要再——吃我、解剖我——住手。”
“她好像在说什么——”
“不用管她。”
“分析出长生不老的结构,为全人类——”
她整个下半身都被怪物吞食了,可是这群研究员还是面不改色。
蜜姬感受到和自己一样——大概正在研究所各个地方被宰割、玩弄、杀害的人类们、怪物、苹果持有者的恶意,将那个深重的罪孽、地狱直接吞了下去。
“想知道长生不老的结构。”蜜姬一边痉挛,一面直言道。
“那是不可能的。别笑死人了,你们这些家伙……竟想违背上帝取得真理。”
研究员们慌张地上身后仰,一边掏出手枪一边后退。那么不想死吗?明明活着也没用的说,只会像这样伤害别人、互相憎恨。
“你们这群堕落的人类,少得意忘形了!”
与她的语调、话中内容相违,蜜姬脸上充满了哀伤。虽然从那张被割得乱七八糟、露出头骨的脸上,早巳看不到昔日的可爱少女模样。
蜜姬用最后的理性,向深爱的人们告别。
“小御、小龙、姐姐,对不起。我已经——”
蜜姬的身体向上弹起,周围用来测定用的机械材料冒出火花.爆炸了。尖叫声四起、整个房间在震动,刚才在吞食蜜姬的怪物害怕地张大眼睛。
“唔,嘶嘶嘶”,蜜姬的身体出现了裂缝。
“唔唔唔唔喔喔喔喔喔呃喔喔喔唔唔啊啊啊啊!”
在腹部,她拼命封住的大嘴打开了——从那里,释放出难以置信的大量漆黑液体。
那个酷似让“所多玛与蛾摩拉”灭亡的火焰,及硫黄化合物的——黏糊糊黑色液体,先把怪物卷入后溶解致死。研究员也是一边哭叫,一边被整个吞没消灭。
蜜姬伸出手,想阻止那个恶意的喷流,不过很快地,蜜姬的模样也被卷入黑暗之中,再也无法看见。

“什——”
贤木愿凤睁大眼睛,看着闪烁着、一闪一闪的细微紫光,逐渐转暗的画面。那只是一瞬间的事,当他正思忖,杀原蜜姬在实验中的房里突然痛苦地发出尖叫,马上就流出了某种黑
色物质——
“第、第一实验室!回报状况!”他用手边的内线电话不停呼叫,却没有响应。
是蜜姬的暴乱控制了房间吗?不,就算是不死之身,在被切割成那样,失去大部分肉体的状态下,不可能打得倒武装的研究员。
而且,状态不正常的不只那间实验室。
以进行大碎片——不快逆流实验的第一实验室为中心,其隔壁的房间、数秒后,再隔壁的房间——都接二连三地被黑暗吞噬,失去了画面的影像。某种黑色液体像浊流般涌上来,
将一切化为无。
愿凤想起刚才一如往常不露脸的泪歌所说的话。那个不知是男是女,告诉愿凤苹果、虫人的事情的存在,用非常哀伤的声音这么说。

——叫你杀了不快逆流,你似乎把她当作研究对象啊。
——肤浅的家伙。你不知道无敌的不快逆流的恐怖。
——趁现在还不迟,快命令舌刀解决她。
——这样吗?太遗憾了。那就随便你了——愿凤。
——在不快逆流展现真正能力之前,我要逃了。好可怕、好可怕……

“哼,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有这种事。喂,司令室吗?现在马上出动舌刀和‘Duiiahan’去解决事态!在最下层的第一实验室!快去!”
不快逆流的“角色”是天使,是按照罪恶程度断定人类罪行的存在。
这个说法他听过。可是捕获后研究的结论——愿凤以为她一样也不是上帝那样的超自然存在,只是拥有些许特殊能力,有可能被完全管理的存在。
然而,现在在愿凤面前上演的景象,不正如在神话里由于因果报应的报应而受到制裁的愚民的末路吗……
一切都被冲垮、消灭、抹杀了。愿凤的野心——为了找寻永远的幸福而设立的研究所,逐渐遭到破坏。
“哼!”
愿凤怒不可遏地朝屏幕挥拳,一种恐怖的感觉爬上心头,于是他转过身。
那个黑色物质应该马上就会侵入这个房间吧。这里太危险了,虽然研究所可能会毁灭,只要活着——就可以换地方另起炉灶。
不逃不行。
目前的研究还不足以分析七大虫人,太急躁了,没想到会演变成这种恶梦般的结果。泪歌说得没错,我太肤浅了。不过,有句伟大的人类祖先留下的格言——失败为成功之母。重
新准备,重新进行研究,然后,然后——
“您要去哪里?父亲大人。”
倒在地上的龙惠冷静地说。她的表情凄厉而孤高,一点也不畏怯画面中出现的毁灭影像。
“难得——上帝为您安排了因果报应的报应,我认为您应该不要逃走,承受下来才是?”
她那蛮不在乎的表情及声音,让愿凤感到莫名火大,他走近她身边,朝她的心窝踹了下去。
龙惠“唔”一声,闭上眼睛忍耐疼痛。
“只是稍微失败而已!”像是说给自己听般,愿凤手捂着脸喃喃自语。
“永远的幸福——超越死亡、支配命运、得知真理,才是对人类的救济。怎么可以在这里结束。必须重新……”
面对这样的自己,龙惠匍匐在地,用挑战性的视线看向这里:“救济人类?别笑死人了。”
龙惠真的在笑。
“对眼前痛苦的人类无情地见死不救,让他们为了无聊的目的而牺牲,像您这样的入会救济人类?真是可笑到让人无法忍受。”
“别光说漂亮话,龙惠!”愿凤低声骂道,朝龙惠的头踩下。
“人类自古以来就是这样进步的。为了驱逐恶质的病原体.反复进行无数的动物实验;为了健康的生活及补充营养,管理动物。你这家伙有笨到因为觉得猪很可怜,就不吃准备在
眼前的盘子里的猪肉,活活饿死吗?我可不一样。只要是为了生存,管它是动物、植物、还是同胞,为了活下去我都照吃下误!”
看着愿凤大吼,龙惠露出哀伤的神色。
“原来如此,这就是人类啊。”不管怎么践踏,她还是不闭嘴,让愿凤更为发火。
“如果是罪孽如此深重的人类,或许真的应该在这里毁灭吧。”
她绝望地喃喃说,愿凤用力踹了她最后一脚:“我不会毁灭!不会死!我是——”
愿凤奔跑着。逃开对死的恐惧,从出生起应该就能够获得一切快乐的贤木财团总裁,然而,他却像什么也没有得到而绝望至死的无数人们一样,一边大喊“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挣扎着企图逃离命运。
在这样的他后方——尽管因被踹的疼痛感使她变得虚弱,龙惠还是坚定地对着画面喊:“请再等一下下!小姬。”
在充满哀伤的话语中,有着如花开一般的慈爱。
“我们的伙伴,很快就会去救——”
“咚”,龙惠垂下头,失去了意识。画面上,漆黑肆虐研究所的景象,正每分每秒地蔓延着。



“呜哇,看起来好像慢了一步?”
“阿藉!在那里,那里有车子在跑!”
一名身材高挑的男人,以常人难以辨识的速度奔跑。不过——正确地说,他不是像一般人移动腿、摆动手地跑。
“咯登咯登咯登咯登咯登。”
车轮。
他的脚下长出了像汽车或电车才有的动力车轮,车轮以猛烈的速度旋转,产生惊人的推进力。
在维持直立不动的姿势奔驰于大地上的他——借口无法肩上,失去两只手臂的少女高声说着。
听到她的话,借口惊讶地嘟嚷。
“这种速度……你竟然还看得到啊,小梅。哪里哪里?”
借口像狼一样的犀利眼球往内一翻,瞬间形成更精巧且巨大的眼球,让视觉变得更明皙。他确认在少女——手长鬼注视的方向,名神情紧张地开着车的男人后,露出了笑容。
整洁的服装,往后梳整的发型,以及彷佛鄙视一切的支配者眼眸。
“喔,小梅,宾果。那不就是愿凤小弟吗?”
借口一边“嗤嗤”笑,一边改变方向,穿过林立于干涸空气中的工厂。汽车的速度快到让车体、轮胎都发出悲鸣,可是借口的动作更敏捷。
他在拐弯同时转换方向,以让人无法相信的动作跳到半空中,从贤木愿凤驾驶的车子正上方——大声下令。
“破坏它!”
“嗯!”手长鬼回答,一面竭尽刚复活的力量大叫:“呀啊啊啊啊!”
瞬间,车体两侧出现难以置信的凹陷,仿佛无形的巨人用手掌从左右两边将它压扁一般弯曲变形。
伴随着激烈的噪音,车子夸张地翻了过去。
着地后,手长鬼在消去轮子,从容站着的借口肩上笑了。
“怎么样——手长鬼的两只手臂很有力吧?”
“嗯。做得很好、很好。”
借口一边摸她的头夸奖她,一边看着从残破不堪的车内好不容易爬出来的愿凤。
愿凤看到这两个怪人,扯嗓大叫:“手、手长鬼——还有,最弱?”
看着这样的他,借口脸上维持笑容,态度从容地问:“哎呀呀,愿凤小弟,那个爱哭鬼没有在附近吗?”
虽然觉得胆小又谨慎的她不可能在附近,借口还是问他。果不其然——愿凤像在说梦话般,只是一昧地说“不知道、不知道”。
地面断续地震动着。这不是地震,而是位于这些工厂地下的永远研究所发生了某种异变。恐怕是最糟糕的异变。
“小梅,不好意思,我必须收拾愿凤小弟,你先去吧。然后去救与野——就是眼球掘子。可以的话,最好能收拾掉不快逆流,解决整个事件。研究所的入口是在入口处刻了‘BABEL’的工厂。”
“嗯——”手长鬼从上面跳下来,轻盈着地后看着借口。
“阿藉。手长鬼会努力的,你下要抛弃我哟?不要放我一个人哟?手长鬼不会再离开阿藉的。”
听到她不安的声音,借口笑着点点头,看着她离去,然后马上又把视线移回愿凤身上,板起一张脸。
“好啦,愿凤小弟,你还真是给我捅出了天大的搂子啊。该怎么说呢——打从一开始把永远研究所当作泪歌的嗜好放过就错了呢……真是的,虽然你们是能够有效率地帮我收集苹
果的好伙伴,不过,既然会妨碍到我的目的,就不需要了吧?”
当借口喃喃说着,一边朝倒在地上的愿凤走近时,愿凤露出狼狈的神色。
“慢、慢着!至少留我一命吧!你想知道什么?有没有想要的东西?我可是贤木愿凤,你想要什么东西,我都——”
“我想要的东西?”借口笑着,像舞台上的男演员般环抱住自己。
“我想要的是,善嫉的皇后赢过白雪公主的故事呢。凭你——能够提供我颠倒善恶、扭曲神旨的故事吗?”
“慢——”
或许是注意到借口的态度转变,愿凤大叫想制止。借口不理睬,表情冷淡地震了一下身体。
“因为你错失破坏杀菌消毒暂时构筑于头部的感觉器官时机,让她逃掉了。”
从借口的脚、手臂、头、肩膀、腹部、全身。
伸出无数的针。
构筑于借口无法身上的那些锋利的针,以毫米为单位刺穿贤木愿凤的肉体,鲜血飞溅。针贯穿碎片的感觉器官:心脏,然后——“咻——”地抽出。
“啊啊……”
不知道愿凤最后在想什么——他将手伸向空中,注视虚空,然后断气。
“嗯,被刺了那么多针当然会死啦。”
借口轻声说,在愿凤的尸体上东摸西摸,他确认那里已经没有生命的光辉后,露出微笑。
“太好了呢,愿凤小弟。能够死在这里还比较幸福哟?”
“嗤嗤”,名叫最弱的恶魔微笑着。


好厉害。
手长鬼再次对自己的超能力感到非常兴奋。
“弯啊!”坚硬的钢筋被折弯了。
“飞啊!”吹开挡住去路的机材。
“砸碎吧!”在手长鬼的一声令下,坚固的墙壁彷佛沙城般,整个碎裂、迸开。
“唔呵,呵呵呵。”
手长鬼从借口告知的工厂入侵至地下宽广的研究所后,便一路奔驰,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妨碍她。不管是墙壁、地板、天花板.还是用途不明的机器或架子,手长鬼只要伸出看不见
的手臂,就能完全粉碎。
自从失去能力后,连筷子也没办法拿,无力地以相泽梅的身分生活了好几个月,手长鬼认识到:看不见的手臂是多么方便、强大的能力。
她随手破坏周遭的一切,感到爽快而大笑。
“啊哈哈哈哈!怎么样——手长鬼的两只手臂非常非常长吧!力量也很强大!不会输给任何人!”
手长鬼大叫,保持欢喜的表情冲下楼梯。借口的命令是救出眼球掘子,还有收拾掉叫做不快逆流的存在。
她不知道不快逆流长什么样子,为了先找个可能知道详情的人,而在研究所里奔跑。
周围的墙壁及地板传来来历不明的震动,非常难跑。借口有提到什么逆流的,可是手长鬼听不懂。这个被称作研究所的地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当她下到楼梯最下方时,听到人们的尖叫。
那是黑暗、悲凄到让人感觉不舒服的尖叫声。手长鬼眉头深锁,步伐谨慎地朝声音的方向前进。
这里似乎是没什么光线的牢狱,散发浓浓霉味的长廊两侧,是装了铁栏杆的牢房。
眼神中带着恐惧的人们,像实验动物般挤满牢房。
他们看到娇小的少女出现,一瞬间露出了诧异的表情,不过马上又朝这里逼近,紧握铁栏杆大叫:“你、你!帮——帮我们离开这里!”
“帮我们逃走啊啊啊!”
“好害怕喔!好害怕喔!我好害怕喔!”
手长鬼有点被那个野兽般的呐喊吓到,向后退了几步,不过,她还是认真想了一下。
借口说要把研究所的关系人全部杀掉.可是他们看起来好像只是被抓来的被害者,让他们逃走——应该没关系。
“我知道了,你们稍微退开一下!很危险!”
手长鬼厉声大喊,露出认真的神色。大家便往后退开了。
确认都退开后,伴随着裂帛似的吆喝声,手长鬼解放了无数的“手臂”。
“唔啊!”
瞬间,单靠人类腕力——就算要使它弯曲都不可能的铁栏杆。宛如煮过的面条般渐渐扭曲。
“太厉害了!”
“谢谢、谢谢!”
被囚禁的人们纷纷大声致谢,拔腿逃走,当中还有人眼中浮现泪水。
他们在这里到底受到了什么样的对待啊?手长鬼一边思忖,对他们开心的表情报以浅浅的微笑。
比起折磨、伤害、杀死别人。
让某人幸福地笑,感觉更好。

“真意外啊。”

突然传来低沉的声音。
“虽然你的出现也让我很意外。不过你救人的事实比任何事都叫我意外。”
“是谁?”
手长鬼转头朝进出声音的方向看,不过因为四周太暗了,看不清楚。
她提防着周围,朝长廊更里面的地方走。边走还不忘边用“手臂”弄弯铁栏杆,帮助出不来的人们。
在充斥刺鼻恶臭的监狱尽头,一间看起来格外坚固的单人牢房里。
“啊——”
手长鬼下由得闭起右眼。那个位置的眼球,曾经被坐在眼前的人挖掉过。
手长鬼忘不掉。
当时的疼痛,以及恐惧感。

“眼球——掘子小姐。”手长鬼一叫,她便露出嫌恶的表情。
“叫我阿掘就好了。”
一头极具特色的狼剪发型,如枪口般幽暗的眼眸。不知为何和手长鬼一样失去了两只手臂的她——眼球掘子,是让手长鬼屈辱败北的对手。
“好久不见啊,手长鬼。”
“嗯——”
手长鬼点头,一边提防,一边弄弯她的单人牢房的铁栏杆。
阿掘露出有些意外的表情,尽管没有手臂,她还是灵巧地站起来.走到手长鬼面前。
“为什么要救我?”
被她这么一问,手长鬼别开脸:“阿藉说——如果阿掘小姐死掉.他会很困扰……手长鬼又不喜欢你,你死掉,手长鬼还比较开心。”
“藉、口、无、法、吗?”
阿掘像在思考什么似地说出那个名字,不过马上又一转严肃表情,开始穿越长廊。
“算了。虽然我还是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要逃啦,手长鬼。”
“逃?”
听到手长鬼意外的反应,阿掘焦躁地对她使个眼色。
“你感觉不到吗?这个震动,还有某种让人作恶的怨念?气氛?气息?我没办法好好说明,反正很不妙,这地方危险。你来帮了我大忙。总之……”阿掘一口气说到此,突然抬起
头。
“什么?”
突然传来奇妙的声音,像磨擦、又像抓东西的声音。手长鬼也注意到了,她表情一变,盯着天花板。与削刨、碎裂、尖锐的声音同时.响起了让人不安的笑声。

“铿,嘶嘶,咻嘶嘶。”

“这是?”
阿掘咋舌,一脸厌恶地朝出口跑去,手长鬼赶紧跟上。
“怎么了,阿掘小姐?你知道那个笑声?”
“是啊,是个性恶劣的怪物。”
然后,她说出出乎手长鬼意料的名字。
“它的名字好像是……叫舌刀之类的。”
舌刀?是那个舌刀吗?
就在手长鬼张大眼睛的同时,银色异形穿过天花板,现出身形。


眼前的景象,让人无法想象是现实世界。
断断续续震动的地震、脸上浮现不知该往哪里逃的恐惧表情的人们、暴动的无数怪物,以及身着装甲服到处移动的特殊部队。
位于山间的这个无特色、无生气的工业区——至少在“贵御门御贵”恢复成原本的“黑蛇”模样,穿过铁栏杆与铁栏杆间,逃到外面寻求救援时,还没有任何异常现象。
那之后只过了几十分钟,最多不到一个小时吧,只是这样短暂的时间,世界就被地狱污染了。
“喂——蛇。”
在这个被狂乱支配的地方,外貌出奇抢眼,有着金发碧眼的美男子——贤木愚龙,一脸惊愕地回头看向已经恢复人类模样的“御贵”。
“阿掘和龙惠真的在这里?”
经蜜姬催促.到外面寻求救援的“御贵”,在一筹莫展的最后选了这个男人。
他应该是有寄宿苹果的不死之身,会比一般人来得有用,再说他好歹是贤木财团下任总裁,就算本人派不上用场也无妨,目的是要贤木动员军队或特珠部队。实际上,因为找上他
,为数可观的士兵便迅速出击了。
半年前,“御贵”曾把目标锁定贤木所爱的少女——宇佐川铃音的苹果。那时就听说过这个男人的经历、境遇、能力。他或许不足以当真面目不明的怪物的对手,但就“普通人类
”来看,“御贵”认为他是最高等级的能力的拥有者。
一开始。贤木当然不相信“御贵”说的话,不管怎么求,他就是不采取行动。不过当“御贵”用利牙咬自己的身体,哭着拜托他说自己什么都愿意做时,贤木总算采取了行动。他
和阿掘一样变了呢——“御贵”感慨万千地喃喃自语。
变了吗?我不知道。

那种事不重要,我现在只想解救好不容易找到的伙伴们永恒的生命根本不重要,我已经找到连不老不死都无法比拟的幸福了。
——龙惠。
他想起她的脸庞,感到坐立难安。
可是——
“哎呀呀,闹得真大啊。”
由“御贵”撑着身体的另一个男人,满不在乎地说出与现况不相衬的话。与说话的语气相对,他的表情看起来很认真,不过因为眼睛被浏海遮住,并不能让人很确定。
他说他叫做叹木狂清。
虽然外表看起来实在不像,他似乎是个刑警。好像受了伤,光要动就很吃力的样子。
三人在这附近遇到,一知道目的地相同后,他便强硬地要求同行。“御贵”因为慌忙逃出而记不清楚路线,而叹木不知为何知道这个地方,在他的带路下才终于抵达这里。
就这层意义来看,他是帮了大忙,不过还不能松懈——叹木为什么会知道研究所的位置?
“地下研究所的入口是写着那个字的工厂。”
“御贵”拖着叹木,拼命朝那个方向前进。
“我必须救龙惠她们,所以我要去。你们呢?”
“当然,我也要去。”
“好好,我也去。”
回答地斩钉截铁的贤木,以及漫不经心地举手附和的叹木。“御贵”一边跑,一边诧异地看着他们,皱眉说:“你们真的懂吗?地下啊,现在肯定蔓延着无法想象的变态世界?不
能因为好奇心或兴趣,就抱着轻率的态度踏进去。”
贤木不理会他,快步向前进,叹木也面带笑容地搭着“御贵”的肩膀跑。
“咯咯,看来——我们的立场好像不同,不过目标却很类似。如果会因为害怕而在这里打道回府的话,一开始就不该来这里对吧。我认为阻止也没用。你很温柔嘛,小伙子。”
“我比你年长。”
“御贵”表情扭曲地说,拖着叹木向前走。“御贵”的个子比叹木矮很多,所以光这样拖着他就觉得有些疲惫。不过,现在可不是说些有的没的的时候。多一个人是一个人,现在
确实需要多一点战力。
“御贵”想救龙惠她们。贤木也一样想救她们,不过他似乎还打算在这座研究所里查查看能否得知“肉偶”之类的秘密。至于叹木的目的,似乎只是单纯地要破坏研究所。他还提
到想找一名失踪的女孩——

一切事情都复杂地纠结在一起,让人完全摸不着头绪。
所以“御贵”决定不再去想。
现在,只是一心一意追求自己的目的。
虽然不知道三个孤伶伶的弱小人类聚在一起能做什么,不过——我不能丢下自己的重要伙伴。
不能丢下在黑漆漆的单人牢房里哭泣的蜜姬,第一次拥抱自己的龙惠,聆听自己的不安的美名。
并非以在遥远古代,背叛上帝、欺骗人类的蛇的末裔身分。
也不是以对龙惠抱持扭曲的爱,叫做贵御门御贵的人类身分。
我是以自己的身分活着,然后像这样采取行动。
“半年前——眼球掘子曾问过我‘你的目的是什么’。我当时答不出来,不过,现在可以回答了!”
跟在踹烂工厂大门的贤木后面,“御贵”与叹木一起跑着。在建筑物里,有几只怪物正狂暴地大肆破坏,看来似乎没办法靠近通往地下室的入口。
“这就是——我的答案!”
“御贵”用行动代替言语回答。他的脚步连一瞬也没有停下,仿佛拿着鞭子在后面追打这副弱到不象话的普通人类身体,不停奔跑。
突然间,传来好几声清脆的枪响。
一边是从跑在前方的贤木,另一边则是从“御贵”身旁的叹木传出。
血液从怪物体内华丽地喷出,它们痛苦地倒地,发出嘶吼。接着他们又迅速地让朝这里靠近的所有怪物沐浴在子弹下。
笑嘻嘻的奇妙刑警.一脸愉快地看着贤木:“呵呵,第一次看到能这样痛快扫射的一般人呢。”
贤木嫌恶地皱眉,移开视线:“我也是第一次看到持两把手枪的刑警。”
不一会儿,众人便来到了楼梯,可是“御贵”却没来由地感到非常疲惫。



——妈妈。妈妈,是谁?客人吗?
——小梅,不可以出来!快逃……
——妈妈,为什么?
——小梅。快逃!
——为什么……爸爸的嘴巴长了刀子?

“晴——朗——的——夜——晚——”

相泽梅——手长鬼像在确认什么,像要抓住渺茫的希望一般,在成排监狱的这个黑压压的地方,低唱朝气蓬勃的歌曲。
她的表情空洞,身体微微颤抖,歌声中也带着隐藏不住的某种莫名情感。
她的歌声反射到墙壁以及地板,落在飞舞下来的银色怪物——泪歌管它叫“舌刀”的奇妙存在——的身上。
它猛烈动着矿物般的身上,唯一“伸长”垂下的逼真舌头,欣喜若狂地磨擦刀子发出声音,然后附和她的歌声。

“月——亮——很——漂——亮——”听到那个异常的声音,手长鬼的脸整个垮下。

“人——类——很——碍——眼——”

她闭上眼睛,像在忍耐什么似地紧咬下唇。接着看着呆立原地的阿掘,露出懦弱的表情问:“阿掘小姐,你说这家伙——叫什么?”
“什么?喔,详细情形我也不太清楚就是了!”
阿掘一边思考,如何以失去两只手臂的这副身体逃出眼前危机,敷衍地回答。
“它的名字应该是‘舌刀’。本来是人类,被一个叫做最弱的存在改造。这是自称泪歌的家伙说的。”
“舌刀——最弱,改造?”手长鬼沉痛地低下脸,瞪着脚尖喃喃自语。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阿藉,手长鬼不懂耶!”
“咻啊啊啊!”
舌刀没有慈悲心等她继续困惑,它一边嘶吼,朝这里冲了过来。高高举起看起来只像刀的右手臂——亳不犹豫地砍向手长鬼。
“啊——”手长鬼张大眼睛,动作迅速地跳开,眼中燃起火焰。
“你、你这!”
舌刀脸部砰地受到猛烈撞击,巨大的身体晃了几下。那个昔日让阿掘陷入苦战的能力——看不见的手臂的念力——似乎依然健在。
可是。
“咯嘶、嘶嘶、咻。”
完全没效?舌刀反而发出愉悦的声音,重新站稳。它那释放钝光的头部竟连凹陷也没有。
她只用双腿灵活地“咚咚咚”跳来跳去,手长鬼怒视着银色怪物,低声呻吟。
“我记得这种感觉,每天晚上——都会梦到。忘不了,怎么可能忘得了。我的一切都是被你破坏的!毁掉我的日常生活、让相泽梅崩溃,把我变成鬼,变成手长鬼的就是……”
手长鬼语气悲痛地大叫,起身继续解放“手臂”。
“你还活着啊,舌刀!我明明把你大卸八块了说!杀了我爸妈,切断我的手臂的强盗。真狂妄啊!周刊是这么称呼你的吧——把菜刀插入人类后脑勺,再像舌头般从嘴巴穿出、杀
害的强盗——‘舌刀’,时雨红丸!”
彷佛野兽地咆哮,她用机关枪一般的力量袭击舌刀。
“好啊!来啊!我的恶梦、我的天敌、我的仇人!不管是几次——几十次,我都会把你送去地狱,混帐强盗啊啊啊啊!”
“砰”一声.威力炸开,舌刀的身体被炸得倾斜。
可是。
“锵,嘶啊!”
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舌刀马上突破了手长鬼胡乱攻击的手臂,笔直地朝她走去。
“骗人——没有用吗?”
手长鬼睁大眼睛,表情变得严峻。怎么会……阿掘也这么想。手长鬼的攻击是足以粉碎墓碑、轻易将人体大卸八块,有如大炮般的东西。它被那个直接击中好几拳,别说倒下了,
竟然连伤口也没有。这怪物——单就防御力来说,是阿掘见过最强的。
阿掘不晓得手长鬼与这只怪物的关系。
她只知道,舌刀像被花吸引的蜜蜂一样,以猛烈的气势被手长鬼吸去。它靠过去、逼近她——摆出以前曾在工厂看过,高举双手的怪异姿势。
“快逃,手长鬼!”
在瞠目结舌的手长鬼前方,“舌刀”变化成银色陀螺。它顺着离心力,右手左手右脚左脚地旋转四肢——也就是犀利的刀子——横扫而去。要是被那种东西卷入,肯定会碎尸万段。
手长鬼在干钧一发之际以“手臂”攻击地面,往正上方跳跃,然后用力朝天花板一蹬,直接做出三角跳跃,斜落在舌刀后方,刀子伸下到的位置,逃过一劫。
“哈、哈——哈。”
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疲劳,手长鬼的呼吸急促,眼中甚至浮现泪水。她的战斗经验果然太浅了,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对付“手臂”无法应付的对手。
阿掘和手长鬼以中间夹着“舌刀”的位置站立。
可是怪物完全不看阿掘,只攻击手长鬼。他们之间果然有阿掘不知道的渊源吗?
“你这、你这……你这,为什么不死?”
随着“磅、咚”的微弱声响,舌刀被看不见的拳头压住,往下降。阿掘隔着微妙的距离,对采用笨拙战斗方式的手长鬼说:“手长鬼!瞄准舌头!舌刀全身都像钟甲一样坚固,只
有那里是血肉之躯!”
听到阿掘的建议,手长鬼的表情重新燃起希望,莞尔地笑了。
“嘿嘿,阿掘小姐还是那么狡猾呢!”
“罗嗦。”阿掘对她的口无遮拦感到火大,皱起眉头。
“先不管这个,你快把它收拾掉!我有不好的预感。不知道为仕么,我非常想逃离这个地方。”
“嗯——”手长鬼深呼吸一口气,眼中闪烁光芒地看着舌刀。仿佛将刀子拟人化般的银色怪物,一点也不畏怯,只是像头野兽般地冲向她。
“呀啊!”
手长鬼倾注全身气力,迸出“手臂”力量。目标锁定——舌刀唯一暴露于外的舌头。
瞬间。
舌刀用两只手臂做出交叉的形状。
它察觉到手长鬼的目标是舌头,所以有了防御动作吗?尽管受到看不见的拳头直击冲撞,舌刀还是满不在乎,它一边大笑;一边朝空中挥砍,划出一个X。
“嘶——”这个动作有什么样的意义?
彷佛是手长鬼那双原本连碰都碰不到的,看不见的手臂,被砍断了似地。
“咦,不要!”
手长鬼整个身体向后一弯,痛苦地尖叫。然后就那样带着忍痛的表情,恶狠狠地瞪着逼近而来的舌刀。
“骗、骗人……把手长鬼的两只手臂——能量结晶,整个——砍了。”
“手长鬼!”
阿掘大叫,快速冲过去,让背向自己的舌刀吃了一记飞踢。在前一阵子的交战中,她已经知道舌刀只有双臂及双脚有刀刀。
舌刀抬脚。一副嫌碍事似地挥动手臂牵制住阿掘。
它的目标果然是手长鬼吗?
阿掘的脑中有那么一瞬间浮现“就这样把她当作诱饵逃走”的想法,不过她摇摇头,打消了那个念头。她救了我,在这里丢下她逃走,也太不近人情了吧。
阿掘自嘲。
——说什么要恢复成怪物。
连完全的冷酷无情也做不到,现在的我,哪里像怪物了?
无法彻底坚持人类立场,也无法恢复成怪物——阿掘笑了笑.咬住置于胸前口袋的汤匙,用力吹了出去。
“铿锵。”
这一击,不出所料地被舌刀坚硬的皮肤弹开、掉落地上,不过,虽然只有一瞬间,至少成功转移了它的注意力。阿掘趁这个空档叫住手长鬼。
“手长鬼——我有个计划,你好好听着。”
“什么?啊,嗯!”
看来舌刀以前曾是人类的传闻似乎是真的,手长鬼好像认识它。
无所谓,这个和我无关。不过问题在于——现在的舌刀虽然几乎失去了说话的能力,还是能够确实理解我们说的话这个事实。
刚才,舌刀听到我说“瞄准舌头”,便做了防御。那该怎么办呢?这简单,只要使用就算对方听了也不知道我们的目的,迂回的说法就好了。
手长鬼能否理解我想说的话,将是一种赌注——不过没有其它办法了。
“手长鬼,舌刀的防御力太强了!用你的攻击打不倒它!”
“嗯——虽然不甘心,好像是这样呢……然后呢?”
手长鬼以“手臂”连续出拳远离舌刀,一边确实聆听阿掘所说的话。她似乎有着坦率、不怀疑他人的性格。她难道忘了几个月前,被眼前这个女人挖走眼球的事了吗?
那种坦率的精神构造,在互相夺取性命的战场上相当致命。不过,阿掘不怎么讨厌那样的家火。
她一脸正经地喊了手长鬼。
“希腊神话里有这么一个故事。”
由于蛇或杀菌消毒,这段日子与自己交战的敌人都很爱讲神话故事,让阿掘心想“不知道之中有没有什么线索”,曾经有一段时期待在图书馆里,埋头阅读与神话有关的书。这是
那当中让她稍微感兴趣的话题。
“被指派十二项试炼的海格利斯(Herakles),在最开始的试炼中,与拥有任何剑枪都伤不了的毛皮,以及能撕裂任何物体的无敌爪子的,尼米亚的狮子战斗。”

阿掘娓娓道出故事大纲。英雄海格利斯第十一次的试炼是被派去取金苹果,虽然觉得这和伊甸园的苹果可能有关系,不过即使详细阅读还是看不出所以然来。尼米亚的狮子的故事
,就是读金苹果故事时顺便读到而得知的。
“国王命令海格利斯剥下那头狮子的毛皮,带回来。海格利斯发现‘任何剑枪都伤不了吗?勒住它的脖子不就好啦’.于是用腋下挟住狮子勒死了它。可是杀了之后,却让他很伤
脑筋。因为毛皮太硬剥不下来。”
是因为连续释放“手臂”会累吗?手长鬼流着汗,呼吸急促,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阿掘一边祈求她能听懂,一边继续说:“你猜海格利斯怎么做?”
舌刀的右手臂朝手长鬼附近的墙壁凿去,手长鬼渐渐无法招架敌人的攻击——

“他突发奇想,试着用狮子能撕裂任何物体的无敌牙齿去割。结果,虽然花了不少时间,总算把毛皮剥下来了……你懂吗?”
看手长鬼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阿掘焦急地大叫:“啊啊,我换个说法喔!你想,为世界上最硬的矿物‘钻石’加工的方法是什么?”。
“唔。啊,这个我就知道啦!因为我在狂清房间里的电视看过呢。是那个对吧,收集一堆细小的钻石碎片,像锉刀一样喀喀喀喀地磨擦——啊!”
手长鬼这才终于察觉到阿掘想说的事,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阿掘露出微笑,看着她那充满希望的眼眸。
“懂了吧?”
“OK。”手长鬼说,她微微一笑:“什么嘛,原来如此,简单嘛。”
“嘶啊啊啊!”
舌刀像是感觉到什么异样气氛般,发出诡异的声音,两只手臂挥向手长鬼,抓住了手长鬼看不见的指尖。不过光靠一般臂力,很难把臂力足以拔起墓碑、丢出的那双手臂甩出去吧

“然后再——喀喀喀喀!”
手长鬼不怀好意地笑了。
同一时间,眼前开始上演让人不禁想移开视线的残酷影像。本身就是刀子的“舌刀”的两只手臂,被看不见的“手臂”拉向自己的脖子。
“喀刺喀刺喀刺喀刺!”
“咿——咿咿咿啊啊啊啊?”
彷佛什么大型机器运转时发出的声音般。刺耳而沉重的“喀刺喀刺”声响彻整个空间。
舌刀的两只手臂为了切断“舌刀”的脖子,正“喀刺喀刺”地磨擦着。
既然是硬度相同的矿物,像这样快速磨擦后,理论上应该削得开。
削得开的话——就可以砍断,可以砍断的话——就杀得死。“铿、咿、啊。”一瞬间。脖子被来自左右两边,速度猛烈的刀臂削开,刹那间——舌刀的头颅像什么玩具似地弹开。
“哇——啊哈哈哈哈哈哈!”
手长鬼像恶魔一样狂笑,瞪着鲜血四溅,慢慢倒下的“舌刀”的无头尸体。它那宛如甲壳类的坚硬皮肤下似乎是普通肉体。
“怎么样?强盗终究也只是人类吧!怎么可能赢过鬼呀!啊哈、啊哈哈哈哈!”
手长鬼那张舍弃某个非常重要的东西般,像在自暴自弃的表情,和几个月前发誓恢复成怪物的阿掘一模一样。这家伙已经无法回到日常生活中了,阿掘心想,她看着全身沾满鲜血
的手长鬼。
“嘿嘿。”手长鬼笑了笑,宛如想向父母夸耀成绩的小孩,天真无邪地奔了过来。
“怎么样?手长鬼做得很棒吧!阿掘小姐给了我最棒的建议呢!”
“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别扑过来!我没有手臂——不能接住……”
“磅”,两名失去两只手臂的少女,和乐融融地撞上彼此的头。



Dullahan

当永远研究所因不快逆流的暴乱走向毁灭,还差一步就要完全瓦解时,制止它继续瓦解的,不是拼死战斗的手长鬼或阿掘,也不是入侵的贤木他们,当然更不是逃走的愿凤或无力
抵抗的那群研究员。

Dullahan

没有意志、不带情感、只是机械性地依照被下达的命令行事。这只奇怪的怪物——也许可以称为永远研究所创造成果之中,最高的杰作吧。
不过,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会大力称赞Dullahan此番惊异表现的研究员已经一个都不剩了。
一个仅剩头颅的存在,正以厌恶及屈辱的眼神,看着那个被冠上凯尔特神话中的无头骑士之名的怪物。
“竟然搞这种低级嗜好。”

永远研究所的最底层,被划分成四块区域。
北侧是第一到第八,一整排的实验室、第一实验室因为蜜姬喷出黑色浊流,现在几乎呈现毁灭的状态。
东侧是监狱。
西侧是电梯、楼梯等公共空间。
至于南侧,有一间可以总览整座研究所的小房间。
那就是龙惠与愿凤谈话,墙上都是屏幕的房间。愿凤已经头也不回地逃走了,现在只剩昏迷不醒的龙惠躺在地上。
在大门敞开的房间入口一带,放着装了美名头颅的玻璃瓶。美名担心地看着昏倒的龙惠,可是不能动的她,没办法救龙惠。
美名来到这间研究所后,一直被关在玻璃瓶里面,由愿凤带着走。
因而从愿凤那里得知,和这间研究所有关的各种知识。
他似乎想从美名这里问出关于碎片或虫入的情报。不过,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一发生紧急状况,他便丢下美名自己逃走了。
紧急状况。
蜜姬的堕天使化,造成不快逆流失控。
这是美名最害怕的状况。
依照美名的情报来源——神虫天皇所说,成为堕天使的不快逆流,最后会用尽碎片的力量,崩溃而死。
蜜姬消耗自己的灵魂——碎片的力量,释放出这个将一切溶解、吞噬的黑色浊流。
距她的碎片完全枯竭,还剩多少时间呢?
美名对于蜜姬有危险时.却不能动的自己感到不耐。
“Dullahan,愿凤是这么叫的吧。凯尔特的无头骑士?不知道是谁取的名字,也不怎么高明嘛。”
连结最底层四块区域的中央大厅。用喷雾罐中喷出的白色雾气,阻止黑色浊流从北侧涌人的是——
“加把劲,把它挡下来!”
美名一边等着不知道会不会来的救援,一边语带讽刺地对Dullahan说。
“消除一切‘恶意’是你的‘角色’吧——我的身体。”
在那里对抗深色洪水的Dullahan就是双手持喷雾罐的美名——杀菌消毒的身体。

在最底层,打算溶解、吞噬一切的不快逆流的黑色,以及一边中和一边拦下它的杀菌消毒的白色正在阋墙。
“这个奇怪的声音是什么?”
“别松懈,手长鬼。”
东侧。
两名没有手臂的少女,踹破通往监狱区的出入口后现身。
活了千年,专挖眼球的不死少女——眼球掘子,以及选择做为借口无法的仆人,以此生活的超能力者——手长鬼。
几乎在同一时间。
“喔?来到了相当宽敞的空间,不过这里是哪里?”
“贤木……我是看你自信满满地一直往前走才相信你的,搞半天你是乱走的啊?”
西侧。
在贤木财团下任总裁,贤木愚龙的带领下,“贵御门御贵”背着完全昏迷的叹木狂清走下楼梯。
他们一边击退周遭肆虐的怪物,一边寻找龙惠或阿掘,也不知道是因为伤口疼痛还是疲劳,叹木在中途昏倒了,“御贵”只好背着他。
只有一刹那,两人及三人彼此警戒地僵持不动,下一瞬间便各自喊出认识的人的名字。
“阿掘?”
“狂清!”
“贤木——你怎么会来这里?”
“那个没有头的怪物是——”
视线转向手拿喷雾罐,独自对抗黑色浊流的Dullahan,“御贵”低声呢喃。看来是拜那个无头怪物帮忙抵抗之赐,黑色物体才没有流到这一带,不过也不知道这样能撑多久。必须
快点找到龙惠和美名。
他环顾四周,视线停留在南侧——房门敞开的入口附近,那里有颗一脸怅然若失的头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像标本一样被放在玻璃瓶里面。
“美名!”
“哎呀,御贵……有救了。如果要找你的小公主,就在我后面哟。”即使在这种时候,头颅还是一副从容的样子,她莞尔一笑地说。
“御贵”看过去,龙惠虚弱地倒在到处都是屏幕画面的奇妙房间里。
美名和龙惠都活着——不对,龙惠或许处于危险状态,不过美名的模样看起来至少是活着。
“御贵”放下心,咒骂自己差点瘫软的膝盖,踏出步伐。
结果,一名少了两只手臂的陌生少女跑了过来,像兔子般当场跳起来。
“大哥哥,那个人——”
“嗯?”
由于少女一脸担心地盯着叹木,“御贵”便臆测她是叹木的亲戚。
说不定她就是他在寻找的失踪女孩?“御贵”拥有感知超自然力量的能力,他知道她是和怪物一样——
不对,是更恐怖的存在,可是一看到她这张快哭出来的脸,便无法做更深入的联想。
突然发生了不可思议的事,少女明明没有碰触叹木,他却浮在半空中,像滑行一样平顺地移动到她附近。
“我来搬狂清。”彷佛耳语般,少女喃喃说。
“感觉就像——最后的了断吧。真是笨蛋,明明就很弱,明明就受伤了,还来这种地方……”
少女发出呜咽声,“御贵”不由得摸摸她的头,然后打开玻璃门,走到美名的位置。在他的背后,阿掘及贤木彷佛相隔多年再相遇的情侣,互相凝视对方并交谈。
“铃音的状况如何?”
“还是~样。你得到什么有益的情报了吗?”
“没有。抱歉,我真没用……老是让你一个人辛苦。”
“御贵”第一次听到眼球掘子发出那么像人类的声音。很无奈似地,充满情感——她自己有发现吗?
“御贵”决定暂时不去多想,用力敲破收纳美名头颅的玻璃瓶。美名抱怨他的作法太粗鲁,不过他因为心里着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他心神不宁地道了歉。
就那样将美名抱在胸前,走到龙惠身边。
虽然没有多长时间,感觉却像是许久不见了。身穿洋装的她,看起来彷佛纤细的洋娃娃一般。他挨近她:“龙惠。”
摇动她的肩膀,坚定地呼唤。
“龙惠,龙惠!”
“嗯.唔……‘’她痛苦地呻吟,眨了眨眼睛:“御……贵……”
“御贵”撑住她的肩膀,将她扶起来,她露出似梦非梦般的惺忪表情笑了。
“这是梦吗?还是现实——呢?”
然后轻轻地被抱了过来,感觉好温暖。
她像在确认似地抱得更紧,然后放心地吐了一口气,轻声说:“啊啊,看来似乎不是梦呢。”
她就那样站起来,直直地看着“御贵”。
有别于过去勉强装出的感觉,她身上有着从内而外渗透出的高贵感。
“我——一直相信。相信你会来。相信以前每当我哭泣,就会像风一样出现,帮我消除祸源的你。”
“龙惠……我。”
“御贵”表情沉了下来。我不是贵御门御贵,是吃掉她重要的人的尸体,与人类绝不相容的怪物。
正当“御贵”低下头,准备告诉她这件事时。
“小御贵这笨蛋。”她像昔日般地喊“御贵”,将嘴唇贴了上来。
大约停顿一秒钟后分开,满脸通红的她,促狭地笑了。
“因为你没有遵守成为了不起的人的约定,变得愈来愈糟糕,呆头呆脑的——所以我喜欢上借用你身体的黑蛇先生啦。”
“龙惠?”
“御贵”喊她,不过脸红到耳根子的她转身步出小房间,走向正站着说话的贤木他们。
“哎呀?为什么贤龙大哥会来这种地方呢?”
“龙惠。”
贤木一副被打败似地,看看呆立在原地的“御贵”再看看龙惠.轻声说:“我说啊,别在人前卿卿我我,太丢脸了。”
“只有你,只有你没有资格说我呢!我知道哟!贤龙大哥你和宇佐川铃音的日常生活:像是你们两个在公开场合——学校里,甜蜜地吃她亲手做的便当,真让人难以接受!我好痛
心!我的,是纯纯的爱!”
龙惠像要抛开什么似地大叫,露出茫然的表情。抱着美名的“御贵”、贤木与阿掘、少女与叹木以及——龙惠。
全部的人都无视于此,看着不停与黑色力量对战的Dullahan。
“小姬在那里面吗?”
“没错。因为黑色的东西是从那里溢阻来的,而且我原本也和蜜姬一起被关在里面的牢房。”
“御贵”补充说名,龙惠便点点头。
然后——突然间,美名努力装出冷酷的表情对大家说:“没关系哟——就在这里了结,大家回去吧。”
她的话让“御贵”大吃一惊,龙惠也眉头深锁地看她。
“你这是什么意思呢?”
美名微笑,像在隐藏真心似地,以极平淡的口吻说:“我和妹妹都在几年前就死了。硬被冠上上帝的‘角色’,被强迫重生——没必要为了死人,让活在当下的你们像这样暴露在
生命危险中吧……我是这么觉得。”
面对瞪着自己的“御贵”及龙惠,美名的语尾变得含糊,露出不高兴的表情。看来,她似乎想冷酷地抛开“御贵”他们,好让他们逃走。

美名叹气,闭上单边眼睛。
“小姬获救的可能性近乎零。不止如此,还可能危及你们的生命。这点你们懂吗?命运这种东西,没有简单到光靠友情、爱情、使命感就能改变。”
“御贵”斩钉截铁地对美名说:“都来到这里了,哪能独独没救蜜姬就回去!况且,我还欠她人情呢。”
“因为我们是朋友啊。”
面对瞪着这里的“御贵”以及面带微笑的龙惠,美名被打败了似地看着地上:“小姬也是个幸运儿呢。我真想告诉以前在日记里一再写着——自己是不是不必要的人类——的她…
…小姬,看来这里似乎有你一不在就会哭的笨孩子呢。这就是幸福,对吧?”
美名温柔地说,看向失去两只手臂的少女及阿掘。
“手长鬼、眼球掘子,我就忍辱拜托你们了。”
然后她一本正经,表情阴森地请求:“只要是我做得到的事.我什么都做。所以协助我吧!帮我去救妹妹——小姬。”
阿掘静静看着她,用与其说是少女,更像少年般的低沉声音说:“之后——再告诉我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然后她斜眼看贤木,以真挚的口吻补充:“还有,让变成肉偶的铃音恢复原样的方法。”
“我知道了。”

在怒目相向的两人旁边,名为手长鬼的少女露出复杂的表情。
“啊,手长鬼呀——那个,那个,怎么办呢?”
趁着手长鬼在烦恼的空档,在快被击垮的Dullahan对面——黑色奔流仿佛有生命般地疯狂肆虐,向四处飞溅。似乎没有继续悠哉聊天的余力。
“堕天使的毁灭,是上帝决定好的命运。”美名凝视着虚空,以认真的口吻断言。
“既然如此,我就来改变命运。一直以来,随它高兴地摆布,我也差不多该生气啦。本性恶劣的上帝——我现在就要你裂嘴大哭!”
感觉上,那就像是代表他们全体说出心声般的台词。



以阿掘的苹果作为养分,背骨及背部肌肉作为土壤萌芽的那个红线.在她身后织出一对漂亮的羽翼。不只是羽翌,现在还延伸到她的手脚,全身肌肤变成有如甲壳类的质感,炯炯
有神的眼眸也像火炎般燃烧。
她那副啃蚀苹果,发挥出超越常态的力量的模样——实在只能以上帝的肖像来形容:既庄严,又不祥。
“没办法维持很久。因为这个身体很会消耗苹果。”
连声音也变得更低沉。
阿掘转头看向御贵抱着的美名,她自己咬断的左手臂以难以置信的速度再生,滴下粘液,露出全新的肌肤。
看着这样的她,美名皱了一下眉,不过马上利落地对手长鬼及龙惠下达指示。
“这个嘛——首先,我要取回杀菌消毒的肉体。手长鬼,先压住那副身体让它动不了。龙惠小姐,用龙之叹息牵制住那个黑色的奔流,别让它靠近这里。”
或许是觉得帮助美名感觉有点不是滋味,手长鬼稍稍犹豫了一会,不过,当她发现大家的表情都很认真时,便像下了决心似地走近DuUahan,龙惠也还没有恢复原本的状态,她一边
由贤木撑住身体,一边跟了上去。
“御贵,那家伙的动作一停下,就把我的头放到那副身体上。之后,我会想办法夺下肉体的控制权,恢复杀菌消毒之身。”
“知道了。不过——有可能做得到吗?”
御贵边跑边问,美名冷笑道:“不知道呢。不过,只能这么做了。”
“呀啊啊!”
手长鬼解放“手臂”,绑住宛如机器一般与黑色恶意战斗的Dullahan全身。这么一来,从喷雾罐里喷出的银色雾气,彷佛感到困惑似地停了下来,变得无法压制不快逆流。
墙壁崩坍、传来震动、漆黑的黑暗朝这里逼近。
“没有扇子……很难制造呢——”尽管露出不安的神色,龙惠还是举起两只手臂对准周围。
“龙之叹息!”
刹那间掀起了风.将流向这里的黑色吹开、使其飞散,以免它破坏这里。不过也只是这样了,黑色的东西像有生命似地痛苦呻吟,与风擦身而过朝这里靠近。
“不……不行啦,我阻止不了!”
“别害怕,龙惠小姐!”
被御贵抱起,接着Dullahan僵硬的身体,美名的头颅大叫:“对手是恶意及不快的结晶!一旦害怕——那种恐惧就会被它吸收,变得更加猛烈!”
从美名头颅及身体的接合处,响起“吱吱嘎嘎”的摩擦声。临时建构于Dullahan心脏部位的杀菌消毒大碎片,似乎把美名企图从头部支配而传达下来的意识当成妨碍者,打算排除
它。
阿掘挥动红色羽翼,将如污泥般排山倒海而来的洪水震开。变成水花的黑色液体在碰触到她身体的同时,便将她的肌肤焚烧,或是溶解。
“唔——”
在离发出呻吟的龙惠相当近的位置,美名对着焦急的她大叫。
“龙惠小姐!这虽然是我的推论,不过从与泪歌为合作关系的愿凤是你父亲这点来思考,未必是错误判断——龙惠小姐,你的肉体.是泪歌为了紧急时避难用的预备容器哟!”
拥有上帝七大碎片其中一片——救世主“角色”的泪歌。
“就算肉体死亡,只要保住大碎片,‘角色’就不会消失。碎片融入灵魂需要一些时间,但是只要有准备事先改造好的预备肉体,就能马上复活!这就是泪歌的目的!”
这就是一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龙惠超能力的真相。

“恐怕是拥有肉体变化及肉体改造能力的最弱,小心不被你发现地,偷偷改造了你的身体吧!最弱和泪歌是合作关系——而且泪歌的胆小性格是出了名的,就算她事先安排了预备
的身体以备自己危急时使用,也不奇怪呢!”
美名像在歌唱般,轻声说:“贤木愿凤——说不定是以把你的身体让她做那样的利用为条件,接受了泪歌的协助……详细情形我不清楚,不过只有这点是不会错的,你的身体拥有
和泪歌等同的能力。”
龙惠的身体是,泪歌以备紧急之需的替代肉体——
不过,就算肉体被改造成那样,泪歌的能力是因为拥有庞大能量结晶才得以发挥。
如果没有碎片却使用那个能力,会导致灵魂枯竭,崩溃而死。这和龙惠从蜜姬或美名那里听来的事没有矛盾。可是现在,龙惠体内因吃了蜜姬的手臂而得到大量能量。
“小姬曾说过,你的能力不完全对吧?泪歌的能力啊.不光是流动空气掀起暴风这么单纯的东西。”美名目光直视龙惠。
“而是掌握空间及操作空间。是支配空气,泪歌她藉由掌握空间得到一切知觉——也就是全知,然后可以自在地操纵空气,有时改变声音,有时掀起暴风。”
那就是泪歌真正的能力。龙惠得到的,不过是泪歌能力中的一部分而已。
“也就是说——”龙惠没有全部听完,她尝试展开双手,露出认真的表情。
“把空气的流向,像这样,扭曲——”
“咚、咚、咚”,用脚打拍子。
这是她演奏小提琴或管风琴时,为了抓节奏不禁会做出的习惯。
得知了真实的能力,龙惠试着全神贯注。
于是,即使闭上眼睛,她也能了解空气的流向。
看来,不快逆流堕天使化所产生的恶意奔流——那个黑色的东西似乎是液体。激起水花、黏糊糊地流动、像喷泉般飞舞。
只要扭曲空气的流向,应该也可以操纵它们的动作、流向。
龙惠低吼,不惜使出所有力量。蜜姬、美名、御贵、龙惠四人一起欢渡的短暂日子,对像洋娃娃般活着的龙惠而言,是宛如奇迹般充实而幸福的时光。
笑得很开朗的蜜姬,故意跟我开玩笑的美名,温柔守护我的御贵。
虽然相处的时光很短暂。
然而——对我来说,那是出生以来第一次充满温暖的时光。
是和伙伴们一起渡过,无可取代的时光。
那个时光,那个幸福。
我还想和大家一起品尝。
“啊啊啊啊啊!”龙惠大叫,展现出泪歌真正的能力。
像硫酸一般,彷佛为了要腐蚀众人的皮肤,飞溅而来的黑色水花,突然在半空中停止不动,无力地掉落地面。而像要压垮龙惠她们似地逼近而来的黑色奔流,则因那里彷佛有堵看
不见的墙,逐渐改变了流向。
掌握空间、操作空间,这就是泪歌奇迹的力量。
在圣经里.天使不曾伤及救世主。
扭曲空气的流向,细腻操纵空间,为了不让不快逆流侵入大家的周围而防御。
龙惠感觉到,与操纵龙之叹息无法比较的强烈疲劳感,呼吸变得急促。
不过她的姿态还是很坚决,浮现深切情感的眼眸,连眨也不眨一下。
“做得很好——龙惠小姐!”
Dullahan的身体产生痉挛,美名瞪大眼睛大叫:“接下来——你啊,顺从我!”
瞬间Dullahan身体彷佛断了线的傀儡般失去气力。被手长鬼的“手臂”撑着,
在空中静止不动的肉体,看起来就像尸体一样。
“可以了,手长鬼。”美名立刻取回行动权,婉然地微笑。
“压制结束。因为不是很安定,有可能会又压制不住。不过应该暂时没问题,要冲进去啦!”
“嘿嘿嘿,总觉得好开心喔!大家都在努力!”
手长鬼笑了笑,朝正面墙壁一击。于是黑色液体彷佛破洞的水槽般泛滥,像要吞没大家似地滚滚而来。
“这个嘛——”
美名确认似地动了动手指,露出微笑。
“哎呀——正常的身体还真自在呢?而且不知道是最弱、泪歌——还是这间研究所的谁,帮我补充了碎片的力量呢……”
沙沙沙沙。
然后,她摇晃喷雾罐,用刻薄的声音宣告:“TYPE-A——‘消灭雾’。”
刹那间,释出的银色雾气将正面冲突的黑暗吞噬、消灭了。
美名——即消除一切的消化器官,在诺亚大洪水传说中的怪物——杀菌消毒,高声笑了。
“固定存在、消去存在。小姬——我来帮你把支配你身体的恶全都消除!”
在如此宣示的同时,从她的喷雾罐里,释出了到刚刚为止无法比拟的大量雾气。
“眼球掘子、龙惠小姐!我的雾气是在空气中飘动,快用风操纵‘消灭雾’.别让逼近这里的不快逆流过来!”
“我知道了!”
龙惠心无旁骛地祈祷,阿掘露出复杂的表情,微笑:“想不到我竟然会和你并肩作战。”
同一时间,受到暴风猛烈吹袭,扩散开来的杀菌消毒,与不快逆流开始展开壮烈厮杀。龙惠似乎决定死守这个安全空间,她一脸拼命地操纵空间,阻止黑流入侵。
美名一边喷出雾气一边叫:“手长鬼,蜜姬应该在这里的某个地方!找到她——拜托!”
“咦.要我把手伸进这堆泥巴里?”
手长鬼一瞬间露出了嫌恶的表情,马上又放弃似地笑了:“好吧,比起杀人,救人还比较幸福嘛。”
于是她伸出看不见的手臂,从龙惠守护的安全空间,伸入仿佛深海般幽暗离奇的不快逆流世界。
“唔,咿咿,嗯——啊啊,早知道就不做了。摸起来好恶心,好恶心——”手长鬼马上就说出泄气话,哭丧着脸。
“恶意?嫉妒?憎恶?恐惧?这是什么啊啊?恶心的情感从手长鬼的手臂爬过来啦,啊啊啊!谁、谁来代替——代替手长鬼做这个l},
手长鬼的“手臂”就是她的苹果——灵魂之力。她直接将它潜入了不快逆流的大海里,感觉应该像是灵魂被直接污染了吧。
“忍住,手长鬼!只有你做得到!”美名拼命地扯嗓说,可是手长鬼已经快哭出来
“就、就算你这么说……已经,受不——受不了了!”
在不停摇头的手长鬼身旁,由御贵撑着的叹木狂清曾几何时已经半睁着眼,看着这样的她:“小梅,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你没问题的啦。只要想想被我抓着项圈去散步
时的羞耻心.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你忍耐不了的事。”
“啊啊啊不准说,不要说——哇啊啊啊!可恶,反正时候到了,大家都会被击溃而死!死掉还得了!手长鬼在活着向这个变态复仇前,绝对不会死啦!”
“被路过太太投以怪异眼光时,小梅你还辩解说‘不是的!我只是喜欢装成狗狗!’,啊哈,根本骗不了人不是吗。”
“啊啊啊啊!手长鬼等一下真的要杀掉狂清!手长鬼要快点结束回去啦!”
不知怎么地,手长鬼全身充满力量,出现更多“手臂”跳入被黑色支配的空间。由于全部的人都用疑惑的眼神看向叹木,他便假装昏死。
真是个让人意外的刑警。
至少手长鬼就因忿怒而忘我,没有余力觉得厌恶或恐怖。她用非地球的语言大叫,露出坚决表情操控“手臂”。
没多久——
“有了!有一个谁!我。摸到啦!”
手长鬼打心里感到开心似地说,美名回答道:“好,我们要走到那里——龙惠小姐。”
因为美名看了过来,龙惠一瞬间觉得困惑:“可以用钓鱼的诀窍把小姬拉过来吗?就算用我的能力,要在这里面前进还是相当困难呢。我光是保持这个空间,就快要昏倒了。”
“不行——”
美名摇头,表情变得沉静:“在不知道小姬身体状况如何前,不可以硬拉。大碎片的能力虽然不会伤害持有者,可是她被研究所那些人任意玩弄,说不定身体已经变得支离破碎了
,或者一拉只看到小姬的残骸——这样就笑不出来了吧?”
龙惠不由得想象那个可怕景象,铁青着脸不住摇头。
是啊,无法保证蜜姬现在平安无事。
既然触碰得到,表示至少肉体还在不是吗?
龙惠知道,蜜姬被研究所那群人解剖,肉体损伤非常严重。
不去移动她确实比较聪明。
美名没有看龙惠,用听起来不像开玩笑的语调说:“如果你的碎片力量快要枯竭的话,就随意吃我们当中的谁的手或脚!随你自由挑选。”
“那、那种事——我怎么可能做得出来呀!”她的脸色变得更惨白,抱着觉悟看向手长鬼。
“那——个,手长鬼?小姬在哪一个方向呢?”
“嗯,在这边哟,大姐姐。在手长鬼现在看的方向,我不知道是不是那个小姬,不过有谁倒在那里?”
龙惠顺着她的指示,一点一点地将使用泪歌能力架构出的安全空间往前移动。
“大家,小心!不要落后太远,请跟我来!要是踏出这个空间步,全身就会被溶解,连骨头也不剩地消灭!”龙惠大叫,一边忍受着宛如跑了长跑般从体内涌出的疲劳感,一边前
进。
反正要不是蜜姬救了我,我早就崩溃而死了。为了救她,我要不惜使用她给我的灵魂力量。
龙惠这么想,一步一步稳当地往前走。
走了多久呢?
距离并没有太远,可是脚步却像攀爬险峻的山一般沉重,有种看不到尽头的不安感。
蜜姬的身体不知道怎么样了?
倒在那里的真的是蜜姬吗?
被伤得那么重,大声哭喊,遭受不快逆流支配的她,人格会不会早就崩溃了?
头脑被不安支配,甚至还有股想吐的感觉。
可是她决定不去想,尽全力向前走。
“小姬……”
没多久后,便毫无意外地找到了身体。



壮烈至极的美丽睡姿。

根据圣经所述,堕天使因其美貌,让三分之一的天使叛变。纳入它的支配下。
蜜姬美到让人联想这个不知从何得来的知识。
以前蜜姬曾吞下龙惠的龙之叹息,让伤口复原——她现在能保持这么漂亮的身体,是因为用吸收恶意的力量让身体复原吗?看到她四肢健全的模样,龙惠忘了现在的处境,感动地
落泪。
不快逆流早已停止,她闭着眼睛,像在睡觉似地倒在那里。
至于不停涌出的那个黑色奔流,应该是吸收旋绕于研究所里的怨念及恶意,以至无限繁殖吧?
她本身的憎恨,早已吐光了。
“小姬、小姬!”
龙惠呼喊着,御贵冲了过来,美名也垮下脸大叫。
蜜姬的衣服几乎破光了,近乎裸体,原本戴的帽子、尾巴装饰,甚至连手套都不见了。

“那双手套。”美名将视线移到龙惠的眼眸,小声地说:“是蜜姬为了接收恶意,自己创造出的道具,类似我的喷雾罐。”她摇摇手,秀出喷着消灭雾气的素面喷雾罐。
“继承大碎片者,会以自身的嗜好或知识为基础创造道具。藉由使用那个道具间接行使能力,小心不把碎片力量用尽地驾驭着。以我来说,就是喷雾罐。实际上,当年在诺亚时代
引起洪水传说的杀菌消毒——并没有使用这种现代化道具对吧。”
“杀菌消毒,现在不是悠哉说话的时候吧。”一直默不作声的阿掘低声说。
“我、你、手长鬼——还有那个龙惠都到了极限。这个地方也差不多了吧,地基马上会被溶解,整座地下研究所都会崩坍。就算不是这样,只要这个安全空间被击溃,我们就会在瞬间全部阵亡。既然目的达到了,最好快点逃。”
“也对——”美名微笑,御贵抱起披着他脱下的上衣遮住裸肤的蜜姬。
“我想强调的是,我对小姬已经连构筑手套的力量都失去,正在沉睡的事实感到忧心。她的灵魂快要枯竭了——不快逆流之所以停止,并不是小姬的恶意流光了,大概是因为碎片力量所剩不多。”
“这么说——”龙惠很快就反应过来,露出悲怆的表情。
美名表情变得严肃,没有听她说完。
“是啊,这样下去,小姬会马上崩溃而死。可是如果给她碎片力量,又会开始不快逆流……怎么会这样。”她烦燥地嘟哝,用力蹬了地面。
怎么会有那么残酷的事?
龙惠拼命理清动摇的思绪。
蜜姬的不快逆流之所以停止,只是单纯地因为能量,也就是灵魂已经见底。她现在似乎陷入昏迷状态,她的人格还是堕天使的人格吗?
这样下去小姬会崩溃而死。
可是如果给她碎片力量,又会继续涌出恶意奔流,直到碎片耗尽。
死亡、重复不快逆流,只能从最坏的两个选项中择一。
人类果然赢不了上帝?无法违抗命运吗?
“开什么玩笑!”美名骂道,紧紧抱住蜜姬的身体。然后取出与刚才的喷雾罐不同的另一罐喷雾罐。
“TYPE-B——‘固定雾’,只能用这个了。”
她静静地,抚摸蜜姬快枯竭的碎片寄宿的心脏一带。
“‘固定雾’的能力是固定,碰到‘固定雾’者,只要没有我的命令就会永远被固定住。”美名一脸痛苦,沉痛地叹气。
她用嘶哑的声音喃喃说,懊悔的语气让人无法从她平常的从容态度想象。

“我要把小姬——固定在这个状态。”

一瞬间,大家都没听懂美名的话,没有人响应。
美名咬牙切齿,彷佛会吐出血似地继续说:“在我哪天找到救小姬的方法前,要把她就这样固定住。”
像在诅咒般,她忿恨地说:“这是让小姬不死,不快逆流也不会继续失控的唯一方法。”
“可是——”龙惠眉头深锁,一脸苍白地摇头:“只有、只有这个方法吗?”
说完,龙惠直接环顾四周。
姿态彷若上帝肖像的眼球掘子、拥有超常力量的美名及手长鬼、以及贤木、叹木——最后看着御贵,用混着哭泣的声音大叫。
“这种事——这种事,没有别的方法吗?大家,没有别的方法——”
美名紧握拳头,像是说给自己听似地,表情坚决地说:“把小姬肉体的每一个角落都确实固定后,由我来抱她。小姬会在活着的状态下停止,所以可以逃过一死。”
每个人都拼命思索着,能如奇迹般完美救出蜜姬的其它方法,无奈时辰已到。四周建筑物发出悲鸣,好像现在就要崩坍似地震动。同一时间,蜜姬的漂亮身体开始出现无数的小裂
痕。
“开始崩溃了——对不起、对不起喔,小姬。”
美名哭了。不是以杀菌消毒的身分,而是以一个关爱妹妹的人类之姿哭了。
“我、我什么都没能为你做。真丢脸,我这个姐姐真没用,对不起喔。啊啊,要是没有我的话——你或许就能以一般人的模样活下去,不会被装上什么不快逆流了。是我害你变成
这样的……是我害你——不幸——”美名没有说完,她紧紧咬住下唇,用力到简直要流出血来,突然有个声音响应她。
轻柔而细微的飘渺声音,一开始还听不出是谁的声音。

“我的姐姐是,护士。”

那是意识朦胧、眼睛微睁的蜜姬平静说出的梦话。
“每天、每天,认真地——努力,工作,帮助……很多人。姐姐——我好羡慕、崇拜你哟。我……没办法帮助任何人,只是个什么事都做不到的人类。”蜜姬笑着说。
这些话并非对着谁说,她一定连意识也保不住了,所以自言自语。
就像向上帝忏悔的少女的祈祷一般,不是天使,也不是堕天使,这一定是名为杀原蜜姬的少女自身的独白:“所以——我祈祷、许愿。”
“嘶嘶、嘶嘶”,她的肌肤像古老陶器般出现龟裂。美名尖叫。从脚开始喷上固定雾,防止蜜姬崩毁。
最后——蜜姬脸上带着微笑,喃喃说着:“我如果死了——我想变成天使,变成能帮助别人的天使。”
“小姬——”美名一边流泪,一边对她说:“你的愿望已经实现了,你变成天使了。所以——这一次,你要活下去,以人类身分许个更象样的愿望!”
蜜姬笑了,最后,她确实地看着美名。
“嗯,那么——”
她说出不可思议的话。在最后的最后,说出照亮这个一切都逐渐被漆黑击垮的空间般,天真的台词。

“我想吃巧克力圣代。”

[ 本帖最后由 apple0143 于 2007-8-25 19:14 编辑 ]


终 你与巧克力圣代


已经过了两个多礼拜。
“呼。”
久违的——真的是久违到让人觉得最后一次上班恍如前世般的工作。
比起困惑,混乱的成分更多,不小心犯下好几次愚蠢的失败。她叹了口气,并非受不了这样的自己,或是感到疲劳——杀原美名身穿白衣天使的护士服装站着。
这里是位在观音逆哄镇尽头的市立医院。
几个月前曾发生过医生、医士、病患全部离奇失踪的事件,一时扬起要废弃的检讨声浪,不过在这种不景气的时代,又没钱盖新的医院,于是做了简单修复、重新改装后,再度开
始营业。由于镇上只有这间医院,大多数居民虽然觉得毛骨悚然,还是未对这件事提出强烈质疑。
美名利用能力扭曲因果,产生奇迹的碎片力量在这间医院任职,以护士身分每天忙碌地工作。不死之身的美名不用吃饭,并不是非赚钱不可,可是她很想工作。
过去因为对同事间的无聊口角、难搞的病患、严格却无能的上司感到不耐烦,不再去上班,把自己关在家里——什么都不吃地饿死。
杀原美名强烈希望重头来过。
以非人类的存在——杀菌消毒之姿活着,没有任何怀疑、忠实持续完成上帝的“角色”。美名不由得对这种事情感到火大,她反抗上帝,决定以人类——杀原美名之姿活下去。
美名也曾有过梦想。有过想帮助因受伤或疾病而苦的人们——这个灿烂的梦想。从什么时候开始忘记了呢?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一切感到厌恶了呢?
她希望能以蜜姬憧憬的、身为护士的自己为傲,就这么活下去。
比起成为完美的存在——上帝,平凡过活反而更不容易、更辛苦。
不过,美名现在正尽情享受着快要遗忘的充实生活。
活着,而且是以人类身分。这是美名自己也感到意外,觉得很美好的事。

“哎呀?”
在护士们使用的更衣室里。结束了自己负责到下午四点为止的早班勤务时间,在置物柜前脱下衣服的美名,赫然发现门前站了一名少女。
极具特色的狼剪发型,如枪口般不带情感的眼眸。有别于她恢复近似上帝模样时急速再生的左手臂,被美名整个吹散的右臂依然空荡荡的。
美名对她视而不见,一边换制服一边叹气。
“你连打招呼也不会吗?不吭声地站在那里,害我吓了一跳呢。”
“说到吓一跳,我也有点惊讶。”巧妙岔开美名的责备,阿掘背靠着门嘀咕:“你很正常地在工作呢,杀菌消毒。”
虽然对杀菌消毒这个称呼感到莫名反感,不过去警告对方订正这么细微的事也太麻烦了,美名敷衍地回答:“有什么事?我接下来有约,拜托你长话短说。”
阿掘点头,表情认真地说:“告诉我让铃音复原的方法吧。”
她一脸严肃地瞪美名:“这是我们约定好的事……不准你说不知道。”
美名很快地穿好衣服,朝远方看去:“这个嘛——”
她把脱下的衣服收进包包,回家的准备就绪后,盯着阿掘:“世上没有知道世界真理的存在。”
阿掘诧异地皱眉,美名淡淡地对她说:“从这次的事件后,你应该很清楚吧?这个世界,充斥着让人摸不着头绪的事。碎片、怪物、七大虫人、上帝,身为其中一项,我们大概没
有清楚的去理解这些东西呢。”
原本是人类的美名,被赋予杀菌消毒的“角色”后,虽然比一般人拥有多一点的知识,不过,那也只是抓住了充斥于世界的谜团里的一小部分而已。
“老实说,我也无法让肉偶复原。”
“你说什么?”
美名挥手制止了杀气腾腾的阿掘:“是啊——比起去破坏什么,让毁坏的东西复原更困难。不过,并非完全没有让毁坏的东西复原的方法。”
她静静地说出那个名字。

“去找单人房!”

没听过这个名字,阿掘露出诧异的表情。美名点头,淡淡地说:“单人房是拥有创造天地能力的大碎片,可说是我们之中最接近上帝的终极存在。”
美名一边走近醚着眼睛的阿掘,一边问:“你知道虫的存在吗?”
突然听到这名字,阿掘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美名对她说:“据说虫是名为神虫天皇的大碎片的一小部分。我也不太清楚它们的真面目是什么,不过——我成为杀菌消毒后,从虫那里取得了为完成杀菌消毒‘角色’所必要的
知识呢。那一定就是神虫天皇的‘角色’吧。”
美名想起,在自己和蜜姬得到大碎片后不久,突然出现的红眼虫群。
“我是在那时被告知,有创造天地的‘单人房’的存在。”
她一边回想,一边娓娓道来:“单人房能从基本面推翻世界法则.让死者复活、冻结时间、重新创造次元,似乎是个拥有这种特异能力的存在。如果是他的话,应该有可能让肉偶
复原吧。”
“他?那家伙是男的?”
阿掘眼中燃起些许希望。
美名隧起眼睛,走到她旁边将手放在门上。然后回过头来,摇了摇头。
“不知道。创造天地的单人房与巴别塔的破局,是七大虫人中最神秘的呢……不管是年龄、长相、性别,现在在哪里都不知道。尤其是单人房,好像已经失踪了数百年。”
“你要我去找那种东西?”阿掘的声音里参杂着忿怒的色彩,不过美名并不在意。
“总比毫无希望好太多了吧?而且,对我来说,单人房也是我即使拼了命也想找到的存在。单人房或许知道——如何让未来只看得到绝望的小姬,从冻结的睡眠中醒来的方法。”
美名看着前方,走进充满静寂的医院长廊。
“所以,眼球掘子,只要是为了找单人房,我杀菌消毒杀原美名会帮你到底的。随时保持连络!我如果找到什么线索,也会告诉你。”
一把汤匙发出声响,插在美名脚边。
“我,其实恨你恨得不得了。你杀了铃音、杀了我爸妈,夺走我的右手臂和日常生活,我很想杀了你这个杀菌消毒。”突然间.她的声音申混杂着温柔:“不过,比起在这里把你
杀掉,像这样痛苦地活下去应该更难过吧?所以我不杀你,永远——直到你发疯为止,要不断给你活下去的惩罚。”
听到这佯装恶意,其实隐藏着善心的体贴话语——美名微笑,转身看向一脸怅然若失地站着的阿掘。
“谢谢。”



“啾——”
这个世界充斥着上帝碎裂后所产生的恶劣命运、死亡以及暴动。
没有希望、也没有奇迹,不管怎么攫取,幸福还是会从指间溜走。
原以为人生就是在绝望的黑暗中,延续着只有痛苦的时间,没有救赎。
“什……”
我现在的表情一定非常愚蠢吧,美名一边如此想,一边茫然呆立着。
灵魂脱离了,意识飞走了,她无法理解,不停眨眼。
这里是平凡小镇里不具个性的商店街,附近一带的对面就是私立观音逆哄高中。当中的某个角落,有间不赶流行的古朴咖啡厅,一名少女坐在咖啡厅正中央的座位。
手上戴着大手套,咖啡色头发扎成两条辫子,还有圆耳帽及尾巴装饰,维持在到那地下研究所前的状态。
她的表情无邪,动作纯真。
我,认识这个少女。
这是梦?
幻觉?
还是我疯了?
或是新敌人的精神攻击?让我看到幸福的幻想,所以趁机攻击过来?
“啊,是姐姐。”
对方用温柔的声音说,她——杀原蜜姬像花开一般地笑了。
美名脑中一阵错乱:“敌人吗!有敌人对吧!快点现形,我不准你做出这么残酷的事!你触碰了我这个杀菌消毒的逆鳞!好啊——我就来陪陪你!现在马上消除这个刻意凑巧的幻
觉,堂堂正正地交手!”
“美、美、美名小姐,美名小姐。”在吓到愣住的蜜姬附近,龙惠及御贵似乎也和美名一样极度慌乱,惨白着脸。对了,今天和他们俩、还有被固定的蜜姬约在这间咖啡厅,想说
,至少让蜜姬看看她在最后说想吃的巧克力圣代——
美名粗鲁地走过去,静静地靠向龙惠的脸:“发生什么事了,限你在三秒内讲清楚,我快疯了。”
“咦、咦,美、美名小姐,请你冷静下来!”
龙惠看着表情非常恐怖的美名,战战兢兢地说:“这个,我也……不太了解。刚才,有个男孩子冲进咖啡厅来——他看着小姬,用刀子——”
龙惠求救似地看了御贵,他也是满脸困惑,补充:“嗯——看起来像十字架,不过它的末端尖尖的,像刀子一样。那个男孩看了蜜姬一眼.喃喃说着‘真可怜’,便——刺了下去
。”
“刺向被固定的小姬?”御贵摇头。
“不,是刺他自己的肚子。”
完全听不懂。
他靠近蜜姬,说了“真可怜”后切腹这行为的意义、理由,目的都让人无法理解。
不知道龙惠是不是在回想过程中变得愈来愈混乱?她支支吾吾地说:“然后,那些——血或骨头,滑滑滑,不可思议地从男孩子的肚子滑出来,彷佛具生命般围绕在小姬周围——
是光?我觉得刺眼所以闭上眼睛,结果——”
“我听到了声音呢。”御贵皱眉,说出不知其真面目的少年留下的谜样话语。
“他说——‘欢迎来到我的房间’。”
房间。
美名想起某种可能性,张大眼睛问:“然后,一回神,小姬已经恢复原状了是吧?”
“是的——”
龙惠点头。
美名仰望着天,感觉头昏脑胀。
将因不快逆流本身的失控,耗尽碎片力量濒临死亡的蜜姬,恢复原状?话说回来,他是怎么解除用来固定住蜜姬肉体的杀菌消毒“固定雾”?
万能到不合理,像奇迹一般的终极能力。
不会错。
“是单人房呢。”美名说,她凝视御贵及龙惠。
“那、那男孩长什么样子?不告诉眼球掘子不行……没想到会在这么近的地方……”
“你问长相——”
御贵像在回想似地皱着眉头:“他穿了件奇怪的T恤。”
“穿了条沾满泥巴的牛仔裤。”
“头发是红色的,只有这个让人印象很深——”
“獠牙——不对,他的嘴巴有可爱的虎牙,很吸引人。”
总觉得得到的答案和想象中的单人房的印象差很远。
美名感到困惑,带着微妙的表情问:“那种像小野人一样的家伙会是单人房?是创造天地的……你们还有注意到其它的事吗?”
她现在什么情报都想要。
对方拥有能扭曲世界法则的可怕力量,最好不要乐观地以为他是基于好意让蜜姬复原吧。不先知道发生在蜜姬身上的现象的理由,就无法平静。
如果复原只是一瞬间,很快又会崩溃的话,就没有意义了。
她一边不安地想,一边等待答案,结果两人都困扰地摇头。
“不,毕竟事情来得很突然,我因为小姬复原的震惊,整个人很混乱。”
“嗯。而且……那个男孩子好像被什么东西追赶的样子,是吧?他让蜜姬复原后,说了让人听不懂的话,就立刻走掉了。”
美名用眼神催促御贵说出那句话。
他不太有自信地告诉她:“好像是‘因为感觉到大碎片的力量。还以为是破局,竟然猜错了啊!’——之类的。”
“他好像在找谁的样子喔?”


破局。
和单人房一样。
也是担任上帝“角色”之一的大碎片。
美名感觉一阵冷颤从背脊窜过。
在我所不知道的地方,正在进行某种无法想象的故事。
美名抬起头,幻想上帝在那里俯瞰、嘲笑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她忍着晕眩看向蜜姬,蜜姬手抚着脸,一副很欢喜的模样。
面无表情的店长,手上正拿着甜到可以杀人的巧克力圣代。
“哇啊。哇啊啊啊这个、这个这个,呀啊,没想到还可以吃到它!”说完,她看着这里,莞尔一笑。
“小龙、小御、姐姐。你们在讲什么艰深的事啊?那是好玩的事吗?如果不好玩的话,不要去想比较幸福。”咬,她含下第一口,露出恍惚的表情。
“嗯。”
两口、三口、四口,不停地吃。
以多汁樱桃、用砂糖凝固的玉米片、特浓巧克力鲜奶油为特色的巧克力圣代。
“嗯!嗯——好棒喔喔喔!”
她一脸幸福地吃着那个,然后看着三个人笑了。
“没问题,没问题的。我觉得上帝不是因为讨厌世界才恶作剧的。我觉得它是为了守护世界,才用各式各样的手段维持世界。所以就算我们不去想艰深的事。世界也会一直平和的
——爱与和平哟!”
美名看着不知在大叫什么的她,叹了口气,决定暂时把思绪放到一边。


曾经被人切割、伤害,被憎恨支配的她,像这样幸福地笑着呢——至少现在不要去想不安或忧郁的事吧。
“说的也是。”
或许有一天,阴谋、恶意、欲望、命运,会将这个世界还有我们一个都不剩地带入不幸。
不过,我们现在正看着——背负毁灭我们的命运的堕天使的笑容。违背了上帝的计划,尽管不是单凭自己的力量,我们还是不气馁地对抗命运。
就像从最坏的地狱中生还,正享受着吃甜食的小小幸福的她一样,不去想些艰深的事,笑着享受当下吧,美名思忖。
美名走近蜜姬,像以前一样,从座位后面抱住她。
以前美名感到开心时,会自然露出笑容,像这样抱住蜜姬。从什么时候开始忘记了呢?不对——应该还可以重头再来。
“能够活着,真好,小姬。”感觉着蜜姬的体温,流下眼泪——美名问她:“好吃啊?”
“嗯。”蜜姬用那张被巧克力鲜奶油弄得黏黏的嘴巴,做出非常夸张的笑容。
像天使一样开朗,彷佛能让人感受到未来存在着希望一般。美名抛开一切的恶意笑着,蜜姬也跟着笑了。
“我好幸福。”

[ 本帖最后由 apple0143 于 2007-8-24 19:42 编辑 ]


后记



大家好,我是日日日。
送上《虫,眼球》系列第三集《虫,眼球,巧克力圣代》。
从这一集开始正式引用了很多神话,我想在后记稍作补充、说明。

关于圣经。
圣经在犹太教及基督教都是最重要的典籍,大概是全世界最畅销的书,真让人羡慕。一般称犹太教的圣经为《圣经一旧约》,称基督教的圣经为《圣经一新约》,不过在本系列中
,是将新、旧约合称为《圣经》。
顺带一提,书中这部圣经并非一开始就是以《圣经》一书来写,感觉上是集结了《马太福音书》、《约翰默示录》等,作者、撰写国家、时代都七零八落的书籍而成。其中当然也
有当年原本要列入圣经中,却因内容太偏激或愚蠢,而被教会拒绝,认为“不适合圣经”,被埋入黑暗中的《外典》、《伪典》等书籍。收录了非常多。
因为是这样的圣经,依照不同典籍,关于生长于伊甸园的树,有的说是生命之树,不对,是知识之树,不对不对,是生命及知识及理性之树,不对不对不对,根本就没有树——说
法也迥然不同。

因此,如果你读了本作的描述,觉得“和自己知道的圣经不太样”,希望能不要就圣经的性质做深刻思考。
因为本作中的《圣经》,是把旧约、新约、正典、外典、伪典全部都不分青红皂白地集结写成的。
比起那些细微的事,我希望大家能思考另一件事。
那就是这个系列的结局、下场。《虫,眼球》系列在不久的将来就会结束,我打算迎接有点不一样的终章。请大家稍微预测看看那个结果,只要读到第三集《虫,眼球,巧克力圣代》,我想敏锐的入一定都会发现才是。
提示是“白雪公主”,以及“上帝与我的一致构造”。
希望大家在这一系列结束前,试着解开我设下的小骗局。

接着是谢辞。
从这一集开始担任本系列编辑,拥有惊人工作量及高质量,超于常人的新责编佐藤先生。以不同角度炒热《虫,眼球》系列的前责编金田一先生。这次擅自被我当成主角(?)蜜姬
的模特儿的插画家三月MOUSE老师。当然还有读者们,托大家的福,得以推出了第三集。
谢谢,请陪我到最后。

日日日

[ 本帖最后由 apple0143 于 2007-8-25 19:56 编辑 ]



那这两三天我来研究下电子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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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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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22338236ok 騎士
这是我最喜欢的一本了,也让我对7大碎片彻底改观

13 年前 0 回復

bloodgod 平民
   要是有下载的就好了

17 年前 0 回復

qhs1412kid 勳爵
我喜欢,加油跟新,我支持你,楼主

17 年前 0 回復

ayane16 子爵
不错 支持LZ!!!

17 年前 0 回復

ddraja 子爵
最后那本出中文了没?

17 年前 0 回復

jeff3128 伯爵
到了第三集
整個故事的佈局開始大了起來

17 年前 0 回復

死神拉比 平民
偶是新来的
过来看看

17 年前 0 回復

夜月生 平民
主要是没地方买书。。
现在想把爱之歌 白雪姬 damage hair一口气看完

17 年前 0 回復

可可豆 子爵
好好看的说..... 

17 年前 0 回復

kyojack 子爵
謝謝分享

17 年前 0 回復

lastexile7 子爵
 作者的名字挺有意思的啊~~~~

17 年前 0 回復

luy3244213 子爵
...好物....

17 年前 0 回復

dff13341 平民
还不错看~ 
感谢分享~

17 年前 0 回復

gzc90122 伯爵
不是说这套小说就4本的么??还是已经出拉4本??

17 年前 0 回復

PIZZ 子爵
感谢分享... 

17 年前 0 回復

kkklykkk 伯爵
谢谢LZ
现在只看完了第一本.这么快就有3本了啊...TXT版等待中.

17 年前 0 回復

humingqi 子爵
日日日!我顶你!


爱,这一切都源于爱啊!!!

17 年前 0 回復

kezidian 平民
日日日,的另外一部小说,没看明白,这部是部是杀菌剂的前一部吗

17 年前 0 回復

oow1lang 平民
谢谢 分享 
有下载提供吗

17 年前 0 回復

annynovel 騎士
總覺得這插圖很萌啊~~
謝謝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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苹果草 王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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