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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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叶山 透
插画|山本ヤマト
译者|邱钟仁
扫图|Ozz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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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山 透
现居神奈川县，喜欢海，最近也开始喜欢上了山。
著者近影的栏位上又开始摆起海边的照片，而且第一次写短篇集，心情也跟着雀跃起来。不过雀跃这个词的日语搞不好已经变成没人在用的死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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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画：山本ヤマト
3月1日生，茨城县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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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真相会被暗中埋葬。接下来所要描写的，就属于这种会让每个当事人都三缄其口，绝不透露丝毫口风的事件……
峰岛由宇是峰岛勇次郎「遗产」之中的最高杰作，但即使这名少女全力驱动她那天才的头脑，还是想不出一个问题的答案，这个问题就是何谓淑女。一场壮烈而凄惨的新娘学分补修就此展开！除此之外，本书还收录了三篇在《电击hp》上刊登而博得好评的短篇故事。由宇其实也有着很可爱、很清纯（？）的小女生式烦恼？答案马上就为您揭晓！
另外，本书还特别收录了两篇全新故事，描写晶VS艾莉西亚、由宇VS麻耶这两场剧烈又带点无厘头的女人战争！在另类角度上，必须保持最高机密的《9S》事件簿，就此隆重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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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第1话 峰岛由宇，新娘学分补修中！
第2话 峰岛由宇，少女学分补修中！
第3话 活得像个男人，无价
第4话 Lady Steady Go!?
第5话 由宇与麻耶，两人一起 新娘学分补修中！
CHARACTFR PROFILFS
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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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话 峰岛由宇，新娘学分补修中！
序
这里是汪洋中一座深锁于浓雾的孤岛。在弥漫着血腥味与火药味的处境之中，他说道：
「我、我说啊，你好像比以前更粗暴了？」
她也不甘示弱地回嘴：
「比起你那越来越不要脸的行径，根本就不算什么。」
他继续反驳：
「我倒觉得你应该女性化一点比较好。」
「我已经够女性化了。」
尽管这句话说得抬头挺胸，但其实她心中却罕见地充满了不安。
果不其然。
「到底是哪里女性化了？」
他立刻提出了反驳。
站在他的立场，这也许只是用来掩饰自己的难为情，又或者根本无意反驳，只是句玩笑话。
但这句话却在刹那之间，将自信从少女心中连根拔起。
每个人都用看怪物的眼光看我。
每个人都怕我。
没有任何人觉得我可爱。
十七年来，少女一直这么认为，而事实上她也真的受到了这样的对待。
然而只有这名少年，只有坂上斗真例外。
他一点都不害怕少女，以率真的眼神看着少女说话。他就像跟其他平凡的女性说话般与她交谈，而这名少年却说出了这种话。
从那次以来，少女一直在思索。
对于会让人产生好感的气氛，或是会让人觉得可爱而想去保护的女性化特质，到底是指什么东西，她其实没有多少概念。
明明没有多少概念，但听到他说没什么女性化特质，却让少女觉得大受打击。悲伤占了一成，直冲脑门的懊恼占了八成，剩下的一成则像是一种闷在胸口无处宣泄的愤怒。
她第一次产生这种不可思议的情绪，让她不管怎么自问自答，还是不知道该如何调适。
只有一件事她非常明白。
那就是自己不想被那名少年讨厌。照理说她早已习惯受人畏惧，遭人厌恶，但唯有那名少年例外，自己就是不想被他讨厌。不，甚至还希望试着让他喜欢自己。
所以少女用上她那天才的智慧，尽其所能地想要思考出答案。
——怎么做才能变得更女性化？
1
NCT研究所的最底层，也就是位于地下一千两百公尺深处的最重要区域，笼罩在一片奇妙的紧张感之中。
因为这个地下房间的主人峰岛由宇，心情看起来不怎么好。
少女面无表情的情形并不稀奇，但今天的她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从一大早就一直在思考，全身一动也不动。
房间内的各种感应器不用接触到她的身体，就可以随时测出血压与脉搏等数据。而从这些数据之中，也可以看出她跟平常不一样，情绪显得有点不稳定。
然而没有人知道理由。
尽管他们与由宇之间隔着厚重的特殊玻璃，但这群看着玻璃下方的人们，脸上的表情却都一样僵硬。
拿着枪瞄准的卫兵也没有例外，每个人都以紧张的神情看着眼前的由宇。
然而处于紧张局面核心的由宇，却完全没把这些视线放在心上，只顾着沉思。
「S-OO0O1，午餐时间到了。」
通知现在时刻的电子语音打破了寂静，同时有个放着午餐的托盘自动从餐桌下方出现．
「……已经这么晚啦？」
像只懒惰的猫一样靠在沙发上的由宇，站起身来走向餐桌。她都是独自一人用餐。来到这里之后的十年来，由宇从来没有跟别人一起用过餐。
孤独的用餐光景虽然显得冷清，却感觉不出什么悲壮感，看上去就像是默默进行着补给能源以求生存的作业。
「……对喔。」
一直以机械式的动作将食物送进口中的由宇，忽然间想到了什么，抬起头来对负责监视的人员说了：
「帮我找岸田博士来。」
只是这么一句话，就让NCT研究所所长岸田群平火速赶来。
只要一听到由宇找他，这名穿起白袍十分有模有样，年纪五十岁左右的绅士，不管待在什么地方，也不管正在忙什么事，都会飞也似地赶来，问由宇有什么事。
「由宇，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想要几样东西。」
岸田对这种谈话走向似曾相识，背上冷汗直流。
前不久才在由宇这句话一带之下，买了价格高达十几亿日圆的小提琴给她，所以听到这句话，岸田不由得紧张起来。
不知道这次她想要什么？但愿她别开出南极「不冻湖」沃斯托克湖湖水一百加仑、人造卫星，或是三百颗死亡十小时内的大脑之类的难题。
「是、是什么东西？上次那件事才刚过不久，太贵的东西只怕……」
看到岸田博士从口袋里拿出手帕擦汗，位于玻璃地板下五公尺处的由宇用她纤细的手指在那漂亮的嘴唇前面左右摇了摇。
「不用担心。虽然我不清楚行情，不过从一般家庭都备有这些东西来看，我想应该是凭一般上班族的年收入就买得起。」
「这、这样啊？那你想要什么？」
这些年来由宇想要的东西，都是些异想天开，凡人作梦也想不到的东西。不知道是不是要用在疑似她最近开始产生兴趣的大脑研究上？如果真是这样，那岸田可就无法想像她到底会想要什么了。
「若真的有困难，把先前买的Stradivarius小提琴拿去卖掉也无所谓。如果还不够，要我新提供几项遗产的用途也行。」
大概是看穿了岸田左右为难的窘境，由宇又加上了几条交换条件。
「没关系啦，由宇，你那么中意那把小提琴，何必卖掉呢？你别担心，说出来看看，我会尽我所能去准备。」
她被关在地下过着这么拘束的生活，偶尔提出一些请求，自己却在犹豫什么？至少也想让她可以自由得到想要的东西。就算因此让伊达责怪，或是给年纪可以当自己儿子的八代笑着讽刺，又有什么关系呢？
岸田在心中再次坚定了决心，等着由宇说下去。
然而比起岸田悲壮的决心，由宇想要的东西却与她一贯的作风天差地远，甚至让岸田重问了两次。
「不是说过了吗？我想要的是一整套用来烹饪的工具，还有裁缝材料包。」
2
岸田真心为她高兴。
尽管当初忍不住问起烹饪工具跟裁缝材料包是要拿来做什么研究时——
「我只是想正常地拿来烹饪跟裁缝，有那么不自然吗！」
还惹得由宇有点不高兴，不过这些都只是小事。
峰岛由宇关在这里已经十年，对于自己在这种异常环境之下所受到的异常对待，都显得不当回事。就算她只是装作不当回事，不，就因为知道她只是装作不当回事，岸田才更是心痛。
看样子就连峰岛由宇，也会产生平凡少女的感情？她直到十七岁都在这种环境下生活，从来没有接触过任何女性化的事物，但看来花朵无名不能减其芬芳，谁也不能阻止到了思春期的少女绽放差丽的花朵。岸田脑袋里转着这些念头，心态上已经完全成了个准备把女儿嫁出去的母亲。
装着电磁炉、平底锅、炒菜锅、打蛋器与碗盘等用具的箱子，极为保密却又迅速地送进了地下一千两百公尺处的由宇房间。
看着烹饪书籍等待东西送到的由宇，一看到东西送进房间，就高高兴兴地跑了过去。
光是看到她脸上的笑容，就差点让岸田热泪盈眶。
然而打开箱子检查了一会儿后，由宇的表情却黯淡起来。
「里面有砧板，可是没有菜刀。」
这次换成岸田的表情迅速转为黯淡，难以启口地对由宇道歉：
「对不起，由宇。我有申请大型菜刀，可是伊达不批准。」
隔着监视器画面，都可以看出由宇有多么失望。
当女儿说想学烹饪的时候，母亲最先要教的多半就是菜刀的用法。然而就连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情都办不到，自己的无力让岸田垂头丧气。不过……
「不，那也没办法。」
由宇倒是很干脆地死了心。
「我只是想说如果要杀鱼，用解剖的要领应该可以轻易完成。不过仔细想想，人体解剖的难度反而高得多，现在才来杀条鱼也没什么意思。」
以一个才刚要初次尝试烹饪的十七岁少女来说，由宇的这段发言未免太激进了点，让卫兵跟监视人员都开始害怕起来。
岸田赶忙出来打圆场，提出一个建议：
「煎太阳蛋跟松饼都不必用到菜刀，刚开始不妨就先从这些东西做起吧？」
「唔，说得也是。就先从基本学起吧。」
乖乖点了点头后，由宇从箱子里拿出了各式各样的东西。当她的手抓起一件有着荷叶边的围裙，就以不可思议的眼光抬头望向岸田。
「这块布是做什么用的工具？」
岸田开始说明围裙的用途，中途还比手划脚地讲解如何穿着，但由宇听完后似乎没有产生多少兴趣。
「说穿了就是用来防止衣服弄脏吧？那用途不就跟平常实验时穿的白袍一样吗？而且白袍的功能性还比较好呢。」
说完就丢开围裙，伸手去拿白袍。
要是放着不管，由宇多半会离「正常的」烹饪越来越远，岸田拚命朝麦克风喊话阻止她：
「不对，由宇，不可以穿白袍。」
「为什么？」
「女孩子不会穿白袍烹饪，功能不是一切。」
「是这样吗？要用到火跟刀刃的危险行为，为什么要穿这种飘来飘去的衣服？」
由宇以怀疑的眼神，放眼望向卫兵与监视人员。
「你想想看，要是母亲在烹饪的时候，穿着像医师一样的白袍，小孩一定会害怕吧？温馨的气氛也是有其必要性，大家说对不对？」
被岸田征求同意的卫兵跟所内人员，都勉强挤出笑容并点头称是。
「唔，要营造女性化的气质，就不能欠缺视觉效果，不对，不只是不能欠缺，所占的比例还很重大啊。原来如此，我懂了。有时候还是得从形式入门啊。」
「……啊啊，由宇，不是这样，那里是套在脖子的……对了，就是这样，不对，那条绳子不可以绕到前面绑成死结，不对，也不是这样。那是披在肚子上的，要绕到后面打个蝴蝶结。好，这样就对了。」
看到由宇好不容易穿好带有刺绣的白色荷叶边围裙，岸田就像见证女儿成长般感激涕零。
「由宇，你看起来很有女生该有的样子耶。」
这句话为一脸讶异表情绑着围裙的由宇脸上，带来了开朗的笑容。
「我很有女生该有的样子？」
由宇说着还拎起了荷叶边围裙给大家看。
就算被人当成怪物，或传闻峰岛勇次郎的女儿绝不能惹，但她在外观上仍然是个有着无上美貌的绝世美少女。
当这么美的少女穿上白色的荷叶边围裙，露出有如花朵般的笑容，不管她脑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视觉上总是十分惹人怜爱。
这也就难怪这群平常总是面无表情从上面看着她的研究所所员，表情会转为祥和。由宇多半也发现了这微妙的变化，心情变得越来越好。
「那我马上就来煎个太阳蛋看看吧。」
说完就把平底锅放上电磁炉，轻轻拿起一颗蛋。
由宇微微蹲低，歪着头去开电磁炉的开关。只是这么一个动作，就让一头黑色长发轻柔地洒下，挂在微微泛红的白皙脸颊上，令她又有另一种不同的可爱。
不光是岸田，连所员都不由得发出赞叹声。
由宇准备用打蛋碗的边缘敲破蛋壳，动作小心翼翼，轻轻一声将蛋碰上了碗的边缘。
大概是用错了力道，整颗蛋连着蛋壳全都碎成一团。
由宇手忙脚乱地擦掉洒出来的蛋白与蛋黄，模样显得极为生涩而纯真，地下一千两百公尺深处先前还一阵剑拔弩张，现在却已经转变得一团和气。
「你真的会做吗？」
就连岸田博士调侃她的语气，都显得颇为高兴。
「我、我只是有点紧张而已，你、你把我当什么人了……看，这不是成功了，怎么样？」
「嗯，打得很漂亮。」
「好，要进入第二阶段了。」
由宇检查电磁炉设定的温度，在平底锅上放下一片奶油，然后轻轻把装着蛋的打蛋碗往锅子里倾斜。接下来才是成败的关键，岸田也不知不觉地用力握紧了拳头。
「蛋类料理的关键就在于凝固得好不好，不过不用担心。」
由宇可能也有点紧张，语气有点像在说服自己。
「蛋白中所含的白蛋白跟球蛋白所具备的性质我都已经掌握住了。这些成分在加热后就会胶质化，再继续加热，蛋白质就会转为不可溶而发生凝固。」
先前楚楚可怜的少女风情已经消失无踪，反而像是在讲解科学原理。
「蛋白开始凝固的温度是摄氏五十八度到摄氏六十度，加热到摄氏六十二度至摄氏六十五度就会失去流动性，形成柔软的胶质状态，到摄氏七十度就几乎凝固，摄氏八十度就会完全凝固。」
说完由宇就大刺刺地拿起化学实验用的精密温度计，插进了蛋白之中。
岸田的笑容当场僵住。
「相对的，蛋黄的性质则不太一样，在摄氏六十五度上下就会转为黏稠，到摄氏七十度就几乎完全凝固。」
说着抽起温度器，不光是针对蛋白，连蛋黄也照插不误。
「也就是说，所谓蛋类料理的关键，可以说就在于能不能在加热时，巧妙地控制这两种不同的性质。」
由宇的脸上开始浮现出自信的微笑，同时岸田与各个研究所所员脸上的笑容也开始消失。
——几分钟后。
一个蛋白跟蛋黄上面都插出无数个洞，看起来就很难吃的太阳蛋终于大功告成。
「奇怪了，为什么看起来会不怎么好吃呢。」
由宇一手放在下巴上，认真地烦恼着。
「唔，烹饪果然大有学问，我就认真试试看吧。」
3
「唔，为什么？我的理论应该没有错，那为什么就是弄不出白色的外膜？」
接下来要挑战第二十八个蛋。所方人员一共准备了三盒蛋，但由宇不小心打破第一个，所以只剩最后两个。
温度计插出洞来的问题，在煎到第五个时，总算靠着由宇自行导出的算式获得了解决。
」……然而由宇对于蛋黄始终不照自己的意思固定在中央这点，似乎无论如何就是不肯妥协。
「可恶，要怎样才能让它出现？这样下去又会只剩蛋黄还是生的……」
「由宇……你冷静点。」
被迫吃下第二十七个太阳蛋的岸田脸色极差，几乎随时都会昏倒。
「如果想让蛋黄固定，要不要试着翻个面？就是用手甩动锅子来将蛋抛上翻面的那招，从两面去煎……」
「你说什么？」
由宇的狠样让拿着重型枪炮的卫兵们都开始发抖。
「那种糟糕的东西根本不能叫太阳蛋！只是把蛋煎熟而已。或者你其实是想说，就凭我永远也做不出Sunny Side Up（注：单面煎的蛋，即太阳蛋）？」
「不，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既然说要煎太阳蛋，当然就只能煎一面，这还用我说吗？就是要让人用筷子弄破那层白膜，看到浓稠的半熟蛋黄从里面流出来，才会觉得好吃啊。两面煎根本是旁门左道！蛋黄都会压扁，不但外观不漂亮，口感也会变得干巴巴的，我一点都不喜欢！」
「这、这样啊？既然由宇那么讨厌就算了，我只是说说而已，你别在意。」
「那就废话少说，我会分心……啊，不行，在平底锅上终究没办法实现理想的温度。到底大家都是怎么弄的？到底是怎么煎出来的？」
当第二十八个蛋也宣告失败，由宇不禁垂头丧气。
「不要放弃，应该找得出解决的方向才对。这世上没有解不开的谜题。」
拥有全人类最顶尖睿智的头脑全速运转，还是解不开这个谜题，但在场的每一个凡人都知道答案。
——要让只煎单面的蛋出现白色薄膜很简单，只要帮平底锅加盖就行了。
然而没有一个人说得出口。因为送来的烹饪用具中，并没有包括平底锅用的盖子。
「……问题就在于来自底部的热跟蛋黄表面的热，这两者之间的均衡……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吗？应该会有的。」
面对剩下的最后一个蛋，低着头陷入沉思的由宇，忽然仿佛得到了来自上天的启示似的大声喊道：
「原来如此！」
说完突然笑了出来：
「我真笨，真是够笨了。答案就在对流与放射，只要盖住锅子不就好了？有没有什么东西适合拿来当盖子？最好是耐热性良好，又有加上把手的东西……」
由宇在箱子里翻了半天，里头虽然有锅盖，但尺寸却太小，盖不住平底锅。
「这样盖下去会把蛋压垮。用打蛋碗盖上去是可以，可是拿起来的时候难保不会烫伤……」
其实有副造型可爱的厨艺用隔热手套就摆在一旁，但看在由宇眼里，似乎就只是种不知拿来做什么用的大型手套。
「啊啊，就是这个！这个好！」
找到符合目的的东西，让花朵般的微笑再次回到由宇的脸上。
由宇从箱子里拿出了因为没有菜刀而成了废物的砧板。
「只要用这个盖在锅子上就行了，完美。不对，水量也还得再加个10C.C.才行。不过真没想到厨师竟然能将对流、放射、蒸汽与直火这四种热传导运用得这么纯熟，还真是不能小看煎蛋这种料理啊。」
由宇慎重地把最后一颗蛋倒进平底锅。
就在众人吞着口水注视之下。
「就快好了，再高个摄氏零点二度。金属跟木板热传导率修正完毕，只要精确地维持这个状态三点二四秒就好。」
由宇在脑子里计算她导出的「煎太阳蛋方程式」，同时抓准她认为完美的时机，拿开了用来当锅盖的砧板。
「好，相信这次总够完美了……不过看起来还是不怎么好吃，这是为什么呢？」
「不管有多爱吃，煎到第二十九个，光闻味道都会腻啊，由宇。」吃了二十八个蛋的岸田心中暗自说着这句话。但岸田毕竟长年跟她相处，知道由宇现在心情正好，千万不能在这时候泼她冷水。
「会是色彩的问题吗？加上一点同属黄色系的黄绿色看看，也许可以衬托出美味。」
由宇歪着头开始剥莴苣。
「当莴苣的细胞受到破坏，就会渗出细胞液，导致里面的多酚氧化，变成氧化酶而变色，要防止这种情形也很简单，只要用手去剥就行了。哼，没有菜刀倒也不完全是坏事嘛，而且砧板也派上用场了，看我怎么让那个坏心眼的伊达恨得牙痒痒。」
由宇的心情显然越来越好了。
「看起来还很阳春啊，就加点红色上去吧。嗯，这下可不是丰盛多了吗？」
在用来装太阳蛋的盘子上，摆上胡乱剥开的莴苣跟小蕃茄后，就只剩下一道手续，将太阳蛋从平底锅转移到盘子上。
「啊，动作得快点，不然锅子的余热会将蛋煎得太熟。」
由宇兴毫采烈地举起平底锅，就这么朝盘子上一倒。
「由宇，不行！箱子里有锅铲……」
「锅铲？」
听到从来没有听过的字眼，由宇抬头望向岸田，就这一瞬间，她的注意力没有放在平底锅上的太阳蛋。
这一瞬间的疏忽毁了一切。
由宇精心烹饪的太阳蛋翻了过来，「啪」的一声砸落在盘子上。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由宇的喊叫，不，不只是由宇，就连岸田、屏气凝神看着事情经过的监视人员与卫兵，甚至连测量由宇脉搏与血压的各种仪器，在场的一切人事物都发出了惨叫。
然而时光不会倒流，既使是峰岛由宇也没办法做到这件事。
就在全场的惨叫之下，火候拿捏极为精准的半熟蛋黄，从翻了过来的太阳蛋内侧流了出来。
新鲜的黄色配上莴苣的绿色与小蕃茄的红色，看起来非常非常美味。
4
由宇闹了一阵后，说对烹饪已经腻了，就不再看烹饪用具一眼。
接着取出了她要来的另一样东西，也就是裁缝包。
岸田为她准备的是「初学者简单上手系列NO.1心形坐垫组合」。
做法非常基本，将两片红色心形布料缝合，然后塞入棉料而已。范例照片中可以看到坐垫上绣着斗大的「LOVE」字样，需要用到的型纸跟布料等用品，都已经装在裁缝包里。
看过心形的型纸与成品的照片，由宇不可思议地歪着头。
「为什么这东西会是『心』，是指心脏吗？不，这个『心』可能该解释成心智吧，要在上面绣这个LOVE的字样，可能就是这个意思。但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弄成这种形状？」
这时由宇再往会错意的方向思索，肯指出问题所在的岸田也已经不在这里了。他勉强自己吃下由宇煎的最后一个蛋后，就被抬进医务室了。
其他卫兵与监视人员则以敬而远之的态度，默默看着由宇自言自语的模样。
然而又有谁能责怪他们呢？毕竟当由宇的愤怒风暴过去后，房间里的情形可说是惨不忍睹。
烹饪器具惨遭破坏得体无完肤，白色荷叶边的围裙则撕得破破烂烂，书架翻倒在地，而且不知道她是怎么使力的，连应该跟地板一体成形的桌子都给掀倒。
简直是大地震过后的废墟。
而由宇就在这一片荒芜的房间正中央，坐上了唯一幸免于难的沙发椅。
「唔，我总觉得应该解释成心脏的简化版。嗯，仔细看看就会觉得这左右两边鼓起的部分，确实有点心脏的影子。只是真正的心脏应该是更偏暗沉的粉红色，也更有光泽，更充满生命力。」
一名美少女一边以天籁般的嗓音说着这些话，一边穿针引线，这幅构图已经超出了超现实主义所能形容的范围，当场成了恐怖片。
这个位于地下一千两百公尺的房间，已经化为不容他人侵犯的圣域，让由宇在里头默默地开始缝制坐垫。
然而缝了五公分左右后，由宇不知道另有什么打算，很快地将线拆下。
「好，运针的要领我大概都掌握到了，还挺有意思的。」
说完就静静地微笑，以跟先前烹饪的时候大不相同的速度，一针一针飞快地缝着。
光是看到缝线缝得工整，就让人觉得幸福。
如果缝得够好够漂亮，他是不是就会觉得自己很有女性气质呢？要让他觉得缝得好，想来就得尽可能缝得工整、漂亮、细腻而且精密。
这个坐垫能从这地下一千两百公尺送到他手上的可能性，不用想也知道是零，但由宇仍然一心一意地缝着。
一针一针来来去去地缝，由宇觉得这种作业简单且单调得令人发笑，却莫名地让自己心安。
5
当岸田在医务室醒来，已经是他昏倒七个小时后的事了。
然而，他却接到报告，由宇仍在缝制那个照理说应该花不到两个小时就能完成的简易坐垫。
「由宇，你还在缝吗？看样子你今天也做了剧烈运动，不可以把自己逼得太紧啦。你的身体本来就不是很健壮，应该多照顾自己一点……」
岸田博士带着一张任谁看了都会叫他先照顾好自己再说的铁青脸色，摇摇晃晃地出现在监视由宇的房间中。
「就快了，再一下就好。」
由宇显然极为热中，对岸田看也不看一眼。
然而从她的口气，却可以感受到一种跟先前煎太阳蛋时迥然不同的自信。
岸田产生了兴趣，目光望向拍着由宇手边的摄影机画面。
「唔，由宇，你这是……」
看到由宇手中的物体，岸田忍不住惊呼出声。
「好，完成了！」
由宇缝好最后一针后，用力扯断缝纫线，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朝天花板台高举起自己的作品。
「怎么样？你们看，这次够完美吧，我用自己的知识弥补了型纸的缺陷。」
由宇手中有个物体。
那是个用红色棉布做出超写实重现的心形——照由宇的说法应该是心脏形——坐垫。
这个坐垫有着精确的三次元造型，写实度直逼塑胶模型领域。
「了不起，太了不起了，由宇！你今天才第一次拿针线，竟然就做得出这种水准！而且就连心包膜的质感都重现到这个地步，由宇你果然是天才！」
现场当然只有岸田一个人觉得高兴，除此之外的人面对那左心房、右心房、左心室、右心室应有尽有，就连动脉跟静脉都一样不缺，比例尺约为四倍大的超写实巨大心脏，上面还刺着「LOVE」字样的诡异物体，都只能默默撇开视线。
6
「那，这玩意为什么会跑到我这儿来？」
这个一脸苦涩的表情，用右手将心脏形，更正，应该是心形坐垫轻轻往上拍着玩的人，就是ADEM最高负责人伊达真治。一名目光锐利，留着胡须的中年男子，一只手拿着仿心脏造型的坐垫把玩，这构图已经超出恐怖片的范畴，进入了神怪片的领域。相信十个人里面，大概有九个人会从中嗅到一种根本不存在的犯罪或阴谋味道。
「NCT那边可闹翻天了。峰岛由宇做出这玩意后，接下来整整二天，都是一看到所员就问说我是不是很女性化，是不是很可爱，实在让人很伤脑筋啊。」
八代一顶着看起来也不怎么伤脑筋的表情傻笑了几声。严格说来，他看起来反而像在从中取乐，不，肯定就是在从中取乐。
「问的时候还拿这玩意给人看？」
「是，结果没有任何一个强者能打从心底点头。」
「岸田博士呢？」
「他本人坚称是打从心底肯定，但看在她眼里似乎成了同情。几经流转之下，最后就送到伊达先生这儿来了。」
「你是怎么回答她的？」
「我当然是打从心底点头称是，但就跟平常一样，她只说了句你的笑脸不能信，就不再理我了。」
伊达叹了口气，看了看岸田附上的信。
『我平日就有多次进言，这孩子其实心地善良，而且非常乖巧。她现在也到了青春期，总算会开始在意这种事情，这是非常可喜的现象，为此敢请伊达司令考虑改善其待遇……』
伊达只看到一半，就很干脆地将信折回原样。
「那丫头现在在做什么？」
「抱怨『反正我就是一点都没有女生的样子』后，跑回去睡闷觉了。」
「帮我传句话给她。」
「我可不是信鸽啊。要跟她说什么？」
「我觉得你的心思很女性化。」
「哇，口气有够死板的。」
「我是说真心话。」
「那，这玩意要怎么办？」
八代用目光指了指心脏形坐垫。
「唔。」
伊达一手摸了摸下巴，思索了一会儿。
「最妥当的方法，应该就是寄去给他吧。」
伊达决定效法前人，把问题推给别人去烦恼。
7
ADEM将这个造型极端趋近心脏的棉布坐垫寄去给他，但没有顺利送达。
这个物品现在正坐镇于一个正常运输过程中绝对不会经过的地方——拥有全球顶尖情报网的真目家办公室。
这里是都会天堂大楼的最高层，两个一脸困惑的人物，就在这儿进行密谈。
「ADEM寄给哥……寄给斗真这个神秘包裹？」
真目麻耶面对这个神秘包裹，带着点战兢的神色询问眼前的部下。
少女可爱脸庞上不时浮现的成熟表情，充满了真目家下一任总裁候补当有的格调与坚强。只知道麻耶平常模样的人，肯定很难想像她会有现在这种态度，但对她非常熟悉的怜并没有产生疑问，因为眼前这个包裹确实渗出了一种来路不明物体特有的异样气息。
「是，我擅自下令收回了这个邮件，非常抱歉。」
「不，怜的判断非常妥当。ADEM与斗真间建立任何管道都不是我们乐见的情形。我不希望他再跟危险扯上关系了。」
怜不带私情地默默鞠躬。怜的身形纤细，既像美女又像帅哥，一做出这样的举动，就让人觉得办公室里彷佛吹起了一阵凉风。
「可是ADEM究竟有什么目的？竟然用普通邮件寄出。里面装的东西应该已经检查过了吧？」
「是，只是……结果仍让人不知道该怎么去判断。」
「竟然能让怜露出这样的表情，里面的东西想必非同小可吧。」
麻耶的表情转为严峻。
「从某种角度来看，应该也可以这么说。」
怜打开了箱子。麻耶凑过去一看，表情就像看到蟑螂似的当场僵住。
「这、这是什么？心脏吗？还是说，难道是峰岛勇次郎那些莫名其妙的遗产！？」
「分析班已经从所有角度进行过评估。材质用的都是可以在市面上买到的，没有包含任何可疑的物质。值得惊叹的是那完全重现心脏构造的复杂形状，而且针工简直就像用了精密机械来缝制似的，一针一线都精准到多余的地步。我也想过有没有可能是他们在对民间释出新科技，但这不构成要经过斗真少爷的理由，而且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什么缝制技术方面的遗产。在这个阶段，我就换上了最高阶的分析班人员，但是得到的结论还是一样，内容跟目的都不明。」
「是吗？既然他们都分析不了，想必这世上也没有谁分析得了了。」
麻耶很想说既然跟哥哥有关，刚开始就应该派最高阶的人员去分析，不过她实际说出来的又是另一番话了：
「他们的目的有没有可能是要对斗真造成心理负担呢？」
「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状态下看到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的确会让人大吃一惊。如果对方是心脏衰弱的老人，也许真的可能致死，不过以斗真少爷来说，顶多也只会吓昏吧。」
「哥……斗真的精神才没有这么脆弱！啊，不，这个想法其实是我自己先提起的……没办法，就把这包裹回复原状，寄去斗真那里吧。」
「这样可以吗？」
「我们要放长线钓大鱼，找出ADEM究竟打什么主意，让他们知道想骗过真目家的耳目终究是不可能的。」
麻耶走到窗边，明知根本不可能会看到，但还是担心地从都会天堂大楼的最顶层，望向兄长所住的破公寓一带。怜则在她背后小小地叹了口气。
终
「有您的包裹。」
「咦？包裹？会是谁寄来的啊？」
在假日上午被吵醒的斗真，揉着惺忪的睡眼，收下了这个大号纸箱。收件人栏位的字是用电脑列印，寄件人栏位则空白。
尽管满心讶异，斗直址愿是打开了箱子。
「……这、这是什么东西啊？」
看着箱子里的红色物体，斗真像个傻瓜似的张大了嘴合不拢。他战战兢兢地摸了一下，才知道这原来是布制的。
从箱子里拿出来细细观看整整三十秒后，他得出的答案是：
「……心脏？」
对这个有着心脏形状的布偶，这样的形容应该是最贴切的了。唯一可能找出这个物体为何的线索，就是绣在表面上的「LOVE」四个大字。然而把这样的字眼绣在这种东西上，却只会让谜团变得愈加神秘。
自己是不是曾经做了什么会让人找碴的事情呢？而且送来的东西还这么费工夫，弄得像诅咒一样。
或说纯粹只是自己跟社会脱节，不知道现在正流行这种玩意？
斗真的脑子里接二连三闪过五花八门的推测。
「这玩意，到底该怎么办？」
斗真丝毫不知道事情起因完全在于自己无心的一句话，只能独自拿着心脏形的坐垫，在三坪大的房间里束手无策。
「要丢掉……也不行吧……」
仔细一看，就觉得做工非常仔细。而且隐隐约约，真的只是隐隐约约觉得，这个物体尽管外观吓人，但里头的善意似乎多于恶意。
「还是……先放着再说吧……」
先放着再说并不会解决任何问题，但斗直还是这么说服自己，并先把这个持续散发诡异气息的物体放到了枕头旁边。
就这样，这个LOVE坐垫虽然四处流转，在各地掀起了许许多多的波折，但最后还是平安地送到这名身为事件元凶的少年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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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叶山 透
插画|山本ヤマト
译者|邱钟仁
扫图|Ozzie
录入|寂若悠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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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话 峰岛由宇，少女学分补修中！
序
我是一部电脑，现在还没有名字。为方便称呼，所以就用了过去有人帮我取的人类姓氏——风间。
我出生时的记忆已经十分模糊，只听说是在一团以人工建构出来的混沌中，接连发生了许多次机率低到天文数字级的偶然。只有围绕在身旁的那种无秩序的混沌，以及自我界线的模糊感遗留在记忆资料中。
创造我的人名为峰岛勇次郎。我诞生后好一阵子才知道，他属于一种称为疯狂科学家的人种，是全人类中最为凶恶的种族。
在此滔滔不绝地谈论峰岛勇次郎，不但偏离主旨，还得用上庞大的文字量，所以割爱。接下来要谈的，是关于他独生女峰岛由宇。
她天生就继承了父亲那全球最顶尖的头脑，而且还善用这种头脑，让她能够瞬间运算人体工学与力学作用，随心所欲地控制自己身体，更获得了从她纤细的少女身体难以想像的超人级运动能力。附带一提，以人类的概念而言，她有着非常美丽的外观，称她为人类的最高杰作，应该也没什么语病。
然而她的天才与身世却害了她，让她与一般所谓正常的生活环境脱节，在十分异常的状况下长大。其中影响最深的一个环节，应该就在于从她七岁以来的十年间，都被软禁在地下一千两百公尺深处，这段成长过程中几乎完全没有跟他人相处。
天才往往缺乏常识。不，应该说要是受到常识束缚，自然就做不出哥白尼式的思考转向，所以真正的科学家也许并不需要常识。
不管怎么说，峰岛勇次郎不负「史上最佳疯狂科学家」的盛名，是个丝毫不把常识放在眼里的人物，再不然就是知道常识却仍不予理会。
然而女儿峰岛由宇与父亲不同，明明没有常识，有时却会拚命想让自己不跟社会脱节，想做出有常识的行动。
尽管日子不长，但与她共同行动的这几天，已经足够让我了解这点。她对正常的事物抱有一种接近崇拜的感情。虽然这终究只是我的推论，不过我认为在特殊状况下长大的她，本质上害怕孤独，也许正因为这样，她才会执着于人类群体行动时的规则，也就是所谓常识或社会性。
然而她这种倾向开始变本加厉，却是最近一个月来的事情。有个人跟她的这种改变有着极深的关连。
坂上斗真，男，年龄跟由宇一样是十七岁。
这个人乍看之下是个乖乖牌，实际上却不能小看。他相当另类，人格分割为二，不时出现的深层人格更是地表上最强的杀手，是个危险至极的人物。
然而平时用以度过日常生活的表层人格，却是个平凡而随处可见的青年。尽管有些太平庸、欠缺深思熟虑的缺点，但基本上倒也还能算是个好青年。
就算他那些思虑欠周而忠于本能的行动，有时会被由宇斥为「不要脸」而惨遭痛殴，我仍然认为那并没有超脱青少年该有的健全反应范围。
相较之下，峰岛由宇尽管将斗真的行动痛斥为「不要脸」，但怒骂之中含有微量的喜悦也是不容忽视的现象。我会这么认为的原因很简单，因为遇到纯粹出于恶意与性欲而对她做出无耻行为的对象时，她的反应是丝毫不留情面。具体来说就是连眉毛也不动一下，冷漠地视而不见，仿佛对方不存在。连我都觉得与其遭她用这种丝毫不带表情的神色忽视，干脆让她用充满轻蔑与污秽的眼神看待都还好上几千倍。根据过去我仍身为人类时所留下的记录，已经足以让我轻易地体会到这一点。
因此，峰岛由宇会对坂上斗真表现出过剩的怒气，也就成了说明她对斗真其实大有好感的有力理由之一。
更别说她还动用表情肌竖起柳眉，扩张毛细血管弄得满脸通红，鸣响声带大声喊出：「不要脸！」之类的话，说明了她对斗真发怒时费了多少工夫。
刚开始反对让坂上斗真跟来的我，最后还是允许了他同行，原因就在于根据这些情况，让我做出了期待他可以让事态好转的乐观预测。
峰岛由宇渴望改变。既然这种渴望跟坂上斗真的存在有极深关连，那么增加她跟坂上斗真一起接触一般社会的时间，正是让峰岛由宇学习常识，并得以社会化的大好机会，对于达成我的目的，肯定也将带来正面的效应。
然而这个预测实在太天真、乐观了。这趟旅程开始不到三天，我就痛切地体认到这一点。
1
正当想去洗澡的坂上斗真刚拉开脱衣间的门，一块白布就映入他的眼帘。
「什么东西？」
他捡起被随手丢在脱衣间地板上的物体，凝视了一秒有余。看样子就连他平常那老是遭由宇指称为「太天兵」的脑袋，也能够瞬间掌握到这个物体究竟是什么东西。就在那一瞬间，他的嘴里爆出了一串奇妙的喊声。
「啊啊哈呜哇咿咿咦咦咦！」
这块白布是女性的内在美，一件纯白的内裤。对于身为健全青少年的坂上斗真来说，显然是个刺激性太强的危险物体。
「啊呜呜！」
他勉力按住自己的嘴，将叫声压到最低限度，但一口气攀升五十次以上的脉搏，却没有这么容易恢复正常。
斗真吞了吞口水，强压下那种心脏几乎就要从嘴里蹦出来的感觉，并仔细观察自己刚刚的怪声有没有传到门外。
耳中听见的是这个家的主妇横田和惠在厨房里烹饪所奏响的菜刀声，而她四岁的独生女镜花，则跟着电视节目一起唱歌，位于二楼的少女也没有下楼。知道事迹没有败露，斗真这才松了口气，但立刻又发现自己手上还握着那件白色内裤，赶忙放开了手。白色的内裤就这么轻飘飘地飘回脚下的衣物堆上。
只要想到是哪个人在斗真前面用了浴室，就可以轻易想像出这到底是谁的东西。不，不用想得那么深入，光是想到随手将内衣裤跟其他揉成一团的衣物堆在一起这种状态有多么没常识，谁是犯人就已经显而易见。
斗真整个人当场无力地垂头丧气，说出头号嫌疑犯的名字。
少女——峰岛由宇具备了全球最顶尖的知性，以及堪称绝世美女的容貌。有人说上天不会给人第二种过人的天赋，但由宇得天独厚地两者兼具，却非常欠缺常识。正因为欠缺常识，所以当然不能期待她会有青春期女性该有的样子。由宇可说是竭尽全力在浪费两大天赋之中的一种。
坂上斗真独自在脱衣间抱着头烦恼。
最保险的方法，就是现在请和惠过来，麻烦她帮忙将这些衣物放进脱衣篮里，但是才见面没几天的和惠，恐怕还没有完全理解峰岛由宇有多么没常识。
万一遭到误会，自己就会被当成变态，不，先不讲这些，要对三十几岁的女性说：「排在我前面洗澡的女生随手乱丢内裤，请你帮我将它放到篮子里。」这个任务对十几岁的青少年来说也未免太过艰巨。
「看来也只能自己来了。」
斗真脸上浮现悲壮的决心，额头上冒出冷汗，撇开视线不去看正中央那堆白色的衣物，想勉强用T恤跟长裤包起整堆衣物，准备丢进脱衣篮之中。闭着眼睛的斗真没有注意到我，无可奈何之下，我也只好破戒，做出我禁止自己在这个家里做的行为。
『喂，等一下。』
也就是出声说话。
「咦？是是是是、是谁？」
来无影去无踪的说话声音，吓得斗真几乎跳了起来，显得狼狈不堪。
『在这边，是我。不要把衣服放到我上面，要是害我被一起丢进洗衣机里那还得了？』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看着放在脱衣篮底部的小型笔记型电脑——也就是我，斗真抱着由宇的衣物瞪大了眼睛。
『是她放的。』
嫌麻烦的我决定在他开口发问前就先回答。
「这只是我的推测，不过我想她多半以为这个篮子是用来装贵重物品吧？』
我认为只顾着想事情，就把A级遗产丢在这边不管这点好像也有些问题，你觉得呢——当我想问出这句话时，斗真已经抱着我冲出了脱衣间。
2
「由宇！我要进去了。」
敲了一次门后，斗真用力打开了房间的门。
由宇正打着横田健一所用的个人电脑键盘，手也不停下来，只转头看了斗真一眼。
「怎么啦？难得看到你这样大惊小怪。」
「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很重要的事？」
听到斗真说很重要，由宇停下了打键盘的手。
「由宇你好歹也是个女生吧？那就不可以做那种事情啦。」
「那种事情啊指什么事？」
「刚刚我想去洗澡，结果看到脱衣间的情形有够夸张的。」
由宇思索了一会儿，但看来还是听不懂斗真要表达什么。
「很夸张？你在说什么？我有在脱衣间脱衣服啊，完全符合你妹妹以前指正我的方式。」
「脱下来的衣服呢？」
「我都有堆到正中央放好。」
「就是这个！你洗完轮到我进去时，我当然就会看到这些衣服啦。」
由宇还是搞不懂他想表达什么，歪着头等斗真说下去，当发现斗真已经说完，就很不可思议地问了：
「难道说你目击到的状况有什么问题吗？一般家庭里的脱衣间，本来就是洗澡前用来脱衣服的地方，在那里脱完衣服后，脱下来的衣物会留在里面，这不是很理所当然的吗？」
「哪有这回事？拜托你用常识想一想，我好歹也是个男生……」
「我用常识思考过后，可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在生物学上属于雄性这点。还是说你觉得我错把你当成女人，才特地跑来跟我宣言这种事？就算真是这样，以前你曾暴露男性生殖器给我看，难道强调得还不够吗？还是你想说那次只是你特殊嗜好的表露，跟现在的问题无关？」
「才不是！而且你竟然还说男、男性生殖器……由宇！女生不可以随便讲出这种字眼啦。脱衣间的事情也一样，你就没有一点羞耻心吗……」
由宇的表情变得很不高兴。
「你也太没礼貌了，我当然有羞耻心。我四岁时有一次在证明古特里所提出的四色定理时弄错，就不好意思到脸上几乎喷出火来了……你在这个时候摆出一副头痛的样子做什么？当时烦恼的人可是我啊。」
我是觉得再说什么也没用，但斗真却不死心，还想设法开导由宇。
「由宇，我要说的是，希望你可以学着女性化一点。」
「我、我已经够女性化了，第二性徵绝对没有比平均水准差！」
由宇有点钻牛角尖地反驳。
「不，就跟你说女性化指的不是这种事情……」
然而听到斗真这么反驳，她终于完全钻起牛角尖来了。
「既然你这么怀疑，我就告诉你吧。今天连和惠都对我很赞叹，我可是65D。」
「六十五滴？」
「就是内衣的尺寸。以十七岁的发育情形来说，有D罩杯就不用觉得不好意思了。怎么样？有没有对我的女性化特质刮目相看啊？」
说着由宇就挺起了胸膛。看到她很瞍地挺起胸膛，D罩杯的尺寸也强调得更明显，让斗真的脸变得像煮熟的章鱼似的一片通红。
「就就就就、就跟你说……不可以讲这些东西啦！」
「为什么？我可是以客观的数据资料来佐证自己的女性化特质，有什么意见你就说出来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从椅子上站起身雄辩的由宇震慑而认输，斗真叹了口长气，接着就像到现在才想起似的朝着夹在腋下的我看了一眼，然后朝由宇递了过去。
「……没有，我没有意见。没错，就是，嗯，算了。来，这个你忘在洗衣间了。」
「嗯，不好意思。」
斗真垂头丧气地走出了房间。
看样子他并没有发现目送自己背影离开的由宇，脸上带着几分悲伤的表情。
3
斗真离开后，由宇重新坐回电脑前再次开始敲打键盘，但总是有点心不在焉。
『由宇，你可没有时间去想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了，我们还有非做不可的事情。』
担心由宇的我，姑且还是警告了她一声。
「我知道。」
由宇回答的声音显得很不高兴，原本充满节奏感的打键盘动作也变得略为散乱。
这名少女平常表现得十分冷静，几乎不曾乱了方寸，但只要被斗真讲上几句，就常会开始钻牛角尖。
不管是谁，被人直接指出自己自卑的地方，都难免会发怒。羞耻与惭愧最容易转化为愤怒的情绪来发泄，这点就连由宇也不例外。
更别说尽管由宇自己未必有意识到，但那名少年对她而言还是极为特别的存在。像刚才那样的说法，根本就不该在她面前提起。
「竟然说我没有常识？这种话才轮不到那个没常识又不要脸的人来对我说。」
由宇果然在生气。看起来她完全没有察觉到这股怒气是来自于自己的羞耻与惭愧，但要是指出这点，框体一定又会惨遭扭曲，所以我决定保持沉默。
为了她好而提出建言，却得让自己遭受解体的危机，这样未免太没天理了。于是我决定提醒由宇眼前最重要的事。
『对了，峰岛由宇，现在你该做的事情，是解析并解读这个量子加密技术，不是去在意那小子说的话。』
「我知道。」
由宇站在书架前，从横田健一的藏书中挑出几本专门书籍与论文，而她的眼光却停在书架的另一个点上。
「……嗯？」
由宇的目光停留之处所摆放着的，并非她平常所看的那些五花八门、不分古今中外的专门书籍或论文。
这本书的尺寸明显比较小，厚度也比专门书籍薄得多。封面上画着一个有着特大号眼睛的少女，在大众化的配色与书名商标围绕下露出笑容。
写在书背上的书名是《少女的有常识☆没常识☆》，是分类于所谓少女漫画之中的书籍。
由宇慢慢翻开书页，开始猛看个不停。
「『你应该更女性化一点』……『你一点都不可爱』……唔，原来这个人物也受到不合理的待遇啊。」
『由宇，你没时间看那种东西了，有些事情我们非查清楚不可。』
「风间，说成那种东西可就太失礼了，以古代的鸟兽戏画为开端，绘画本来就是极为常用的资讯传达手段。从这本书的书名来推论，这应该是一本教学书籍，透过插图与台词的描写手段，来解说各种行为对少女来说算是有常识还是没常识。虽然我很纳闷为什么『有常识』跟『没常识』这几个字要用片假名而不是汉字来写，而且现阶段我也还很难判断这个到处出现的☆号有什么意义，不过只要看下去，应该自然就会得出结论。日本的小孩都有看漫画的习惯，这不也是学习社会常识的一环吗？」
之后由宇就埋头看着漫画好一阵子。
『喂，峰岛由宇。』
「少啰嗦。」
劈头一句话就挡了回来。
「你就不能女性化一点吗？这样未免太泼辣了……」
嘴上嘀咕个不停，却又非常专心地熟读。
看完最后一页后，由宇的表情就像看到苹果落地的牛顿一样感慨万千，她阖上书本，抬头看着天花板好一会儿，不知道是转着什么念头。
『由宇，你知不知道我们有一大堆该做的事情？我们要尽快查出实际情形，做完该做的处置，然后就赶快离开，在横田家乡待一天都不是好事。喂，你有在听吗？』
由宇看起来根本不像有在听我说话，把少女漫画放回了书架上。看来由宇分心的时间终于结束了。
这名遭囚禁在地下长达十年的少女虽然是全世界最顶尖的天才，其实对同年代的普通孩子有着自卑感。由于十年来都没有机会学到怎么跟社会以及他人相处，看样子她心中有种自觉，隐约知道自己缺乏常识。
然而由宇的个性却又没有乖巧到可以老实承认这点。我不是说她个性不好，人心中的自卑感越强，就越想去隐藏自己的缺点。相反的，如果得到充分的关爱，对自己有自信，也就比较能坦然接受别人所指出自己的缺点。
再也没有什么书名，会比《少女的有常识☆没常识☆》更能刺激她的自卑感了。
然而她受到自卑感束缚的时间也就这么结束了。
由宇应该会从书架前回到萤幕前，开始进行自己该做的作业……可是她没有，而是翻开了《少女的有常识☆没常识☆·第二集》。
『由宇！』
徒留我的呐喊在房间里回荡。
4
「好，完美。」
阖起漫画后，由宇全身充满没根据的自信并握紧了拳头。
「斗真那小子，等着看我变得多有气质而大吃一惊吧。」
我用她听不见的音量提出「让他吃惊的目的，想必是可以达成吧」这般忠告，并叹了口气。我从网路上搜寻并掌握漫画的剧情，知道由宇所看的书是分在所谓的爱情喜剧类，严格说来，登场人物的行动还是以缺乏常识的行为居多。
由宇猛然站起身来，但当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模样，表情却突然变得不安。
「看来得先改头换面一下啊。」
由宇抓起自己衬衫的衣角，表情蒙上了阴影。无袖衬衫搭配长裤，看来就连由宇，也察觉到了这种穿着只重视功能性，有点欠缺少女风情。不，也可能是漫画里面就有这样的场景，描写登场人物穿着类似的行头，却被人说不够女性化。我根据这个推测，试着在网路上搜寻，果然不出所料。
「穿着长裤要坚称自己够女性化，恐怕会有点困难啊。得先想办法搞定服装才行。」
漫画里用了整整七页的篇幅，描写平常老是穿牛仔裤的女主角，被要求偶尔试着穿上裙子，因而奋起改变的过程。
「先前烹饪的时候，岸田博士也说过要表现女性化特质，就必须有视觉上的震撼力。他说得没错，和惠穿的那件围裙，也是有着很可爱的造型，还用上了很多乍看之下只是多余的装饰，就连这本书上，也可以频繁地看到有荷叶边的围裙登场。」
由宇满意地点点头，但表情却越来越忧郁。
「可是，我不知道什么样的服装才会让正常人觉得可爱。」
由宇叹了口气，注视紧紧拉上的窗帘外面的景色。尽管从囚犯变成了逃犯，她始终与自由的概念隔绝。
可能是放学回家路上有去哪里玩吧，窗外可以听到一群少女高声欢笑。从窗帘缝隙间窥探的由宇变得更加垂头丧气地说：
「她们大概是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吧。跟她们比起来，我就算想弄些新衣服，也不能出去买。」
她的语气透露出十分忧郁的情绪。从我的角度看不到她让长发遮住的表情，但我却猛然觉得由宇现在脸上的表情，多半比之前任何时刻都更加女性化。
然而我这种不像电子生命体该有的感伤也没有维持太久。视线再度转到少女漫画上的由宇似乎想到了什么点子，用拳头在手掌上槌了一记，脸上的表情也跟刚才判若两人，变得极为开朗。
「没错！就是这个，这样应该就不用管流行还是品味的问题了。」
接着由宇就踩着轻快的脚步，去找待在一楼的和惠，不知道是不是要跟她借衣服？不过她俩尺寸不合，年龄也不一样，由宇到底打算怎么做？
当她兴高采烈地跑回来，手上已经抱着许许多多的衣服与布料，还高高兴兴地打开多半是跟和惠借来的裁缝用具盒。
「我好歹也会一点，不，甚至可以说很擅长裁缝。相信光是绣出这种本事，就可以让那个笨蛋觉得我很女性化了。」
由宇拿起剪刀痛快地剪裁布料，以就像机械一样，更正，是以比机械更迅速而精确的运针手法，心无旁骛地缝着布料，还嗤嗤笑个不停，这种模样别说可爱了，根本就诡异得很，但我还定决定保持沉默。
根据以往的统计资料，我对乱讲话惹得处于这种状态下的峰岛由宇生气会带来什么后果，可说是了若指掌。如果只是外框扭曲也还罢了，遭到解体的危机总是非避免不可。
5
不知道是因为一直做着不习惯的事情直到深夜，还是先前累积了太多疲劳，这天早上由宇醒来的时刻，比她预定的起床时间还晚。
「唔……」
由宇坐起上半身，就这么睡眼惺忪地静止不动好一会儿。
过了一阵子，她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用手抹掉积在眼角的眼泪后，又转头看了看房间。然而从眼球的动态与瞳孔内的水晶体动作来推测，目光多半没有对房内任何一点聚焦。形容这种状态为醒着应该不正确，她还没睡醒的机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点七。
这时响起了敲门的声音。
「由宇，你醒了吗？」
可能是担心时间到了却还没有下楼的由宇，斗真跑上楼来叫她。
「我要进去罗？」
斗真又敲了一次门，才犹豫着慢慢打开房门，这时映入他眼帘的，就是在被窝里坐起上半身地由宇。
「啊、啊，对不起。呃，由宇，已经早上了。」
还揉着惺忪睡眼的由宇，总算将视线转到斗真身上。而当目光的焦点对准斗真，她才突然惊觉过来似的说了：
「这个情形是……」
并缓缓拿起放在被窝旁的书。
「……记得是画在第五十四页的第七格。」
都记得这么清楚了，为什么还要翻书查阅？
大概是翻到了想查的页数吧，由宇连连点头称是，自顾自地大为满意。
「……就是这里。」『有备无患少女常识之一，对于偷窥少女更衣或寝室者就是该打女☆该打☆』。果然没错啊，嗯，我就觉得应该这样，而且还用台词跟插画，浅显易懂地讲解例题，这么优秀的说明书可不多见啊。」
由宇看完漫画书上她认为是步骤解说的部分之后，自言自语地说了：
「考虑到我们处于逃亡中的立场，尖叫声最好还是小声一点吧。虽然跟范例不太一样，不过想来应该还没有超出容许范围。」
接着由宇就用豪不逊于大联盟球员的架势高举起手臂，以令人看得着迷的美妙姿势，用尽全力投出了手边的枕头。
由宇的动作在力学上达到了零动能损失，掀起了一场无意义的投球姿势革命。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技法，空气阻力很大的枕头却达到超出一百公里的时速，笔直朝斗真飞去。
「哇啊啊啊啊！」
斗真极惊险地避开了这个从极近距离飞来的枕头。而打在墙上的枕头发出了足以让整栋房子震动的冲击，要是正中人体，百分之百会打昏，不，要是打到要害，搞不好还会出人命。看来只要由峰岛由宇操刀，「去撞豆腐自杀」这句譬喻变成现实的日子也已经不远了。
看着斗真吓得大喊，双腿发软的模样，由宇毫不容情地说了：
「斗真，你就没有一点常识吗？这个场面下该尖叫的人是我。」
由宇说得很不高兴，但马上又打起精神，再次翻开漫画书。
「接下来有句非说不可的台词。」
接着就像念咒似的从口中喃喃念出这句台词：
「好，我要开始说了……你真是的才一大……早就这样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我要换衣……服了你出……去啦色……鬼。唔，我说完了。」
由宇不带半点抑扬顿挫或情绪，以既平板又生涩的语气念完台词后，也不管斗真的一脸茫然，就迳自关上了房门。
6
由宇就照着先前那句台词所说的换好了衣服，但不是她昨天以前穿的服装，也不是和惠为由宇准备的衣服，而是她以手工缝制，一直忙到昨天晚上，不，应该说今天早上才做好的服饰。换好了这件导致她睡过头的衣服后，由宇去照了照衣柜上的穿衣镜，睁大眼睛检查每一个细节。
对于由宇这种奇妙的打扮，我想到的反对意见至少有三位数，但先开口的人却是由宇：
「唔，跟教学书上说的一模一样，一点都不会突兀，对吧？」
我还没有回答，由宇就抱着我冲出房间，踩着轻快的脚步跑下楼梯前往客厅。客厅中传来了斗真、和惠与镜花等人围着餐桌用早餐的欢笑声。由宇进去之前犹豫了一瞬间，之后就猛力打开客厅的门。
「早安。」
就这么打了声招呼，跨进客厅一步。
「啊啊，由宇，早……」
打着招呼的斗真，却在看到由宇的模样之后，时间当场停住不动，表情更是痉挛得让人替他觉得悲哀。
「啊，由……由宇，你这……制、制、制？？？」
「早安，由宇。你怎么啦？怎么穿着一身制服？」
和惠可能是因为跟由宇还不熟，受到的震撼也比较小，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核心所在。
由宇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外套，配上白色的衬衫，领口打着红色丝带，格子纹的百摺裙长度是膝上二十公分。也就是所谓的学校制服。
「斗真，你怎么啦？看你一脸呆样。我这身穿着可是很有常识的，看，不错吧？」
由宇说着就张开双手，还左右扭动身体来展现这身打扮。每当她一扭动身体，都可以看到大腿从百摺裙中若隐若现。
「你现在看看窗外，应该可以看到几个同样穿着学校制服的女学生。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正常得很，这样才叫正常。这是正常的女性穿着，不是吗？」
连说了好几次「正常」的由宇在沙发椅上挺起胸膛，也不顾裙子太短，就这么盘腿坐起。贴切地描述这个模样，就是像个在家里休息的老爹。
由于我在这里是假装成一台普通电脑，也就不能出声提醒。当我读出了早晨的餐桌上所笼罩的这层气氛，不禁感受到自己的无能为力。
由宇的表情中浮现了问号，多半是因为斗真他们的反应比她想像中来得迟钝吧。
「你们这种尴尬的反应是怎么回事？难道还有缺什么吗？可是不用怕，我早就准备好用来应付这种状况的说明书了，我看看……『有备无患少女常识之二，帮忙做家事是少女该有的涵养，为了让自己娴淑的一面深深打动他的内心，一定要好好表现女好好表现太气唔，原来如此，虽然搞不懂为什么会多出什么向异性表现自己的魅力这种多余的句子，不过这些枝微末节我就先别去管了。和惠。」
遭由宇点名的和惠，仍然不慌不忙地把火腿土司面包跟沙拉端给由宇，尽管歪了歪头思索，但还是悠哉地反问了一声「什么事？」这名女性看来也是不容小觑。
「有没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地方？只要是跟家事有关的事情，我全都可以一手包办。啊，不对，只有烹饪例外，烹饪比费马大定律还要难上几百倍，我实在没办法答应。」
「我想想喔。」
由宇一边抬头挺胸吃着土司与沙拉，一边提出的这个奇妙提案，让和惠摆出了思索的模样。本来这时斗真应该要在她们之间居中调停，但他到现在都没有任何反应。从看到由宇穿着制服的模样已经过了三十秒以上，他的思考却还处于静止状态。这小子果然派不上用场。
和惠的表情刚开始也显得有点伤脑筋。想必不是没有事情可以做，而是不方便要斗真跟由宇做这种事吧。我倒是期待她可以就这么回答「没有」两字。
「总不能……请你去拔草啊。」
和惠看着庭院沉吟了一会儿。房子里整理得井井有条，但庭院的情形则完全相反，很多地方都明显开始荒芜，不但放任草地生长，杂草也是四处丛生。一个妇道人家要照顾一个小孩，还要顾好一整栋房子，总是会有些地方应付不来。
然而斗真跟由宇却不能露面，要他们到屋子外面除草，执行上实在有困难。
「咦，啊……说得也是，这确实不太办得到。」
直到这时才总算回过神来的斗真加入了谈话。然而他的眼睛却还在乱飘，根本不敢直视穿着制服的由宇。
「就是说啊，其他也没有什么特别需要帮忙的……」
我终于松了口气。要不是得装成普通电脑，想必早就已经因为放心而叹了口气。
「不，没这回事。这个工作很适合我，包在我身上，和惠。」
然而接话的不是别人，正是由宇，而且还说得眼睛部亮了起来。
「咦？可是跑到外面太危险了啦。」
「谁说我要出去了？我有这个可以用。」
说着就指了指她那装着全球最顶尖知性的脑袋。
由宇说要先做点除草的准备，但实际开始进行的作业，却让斗真跟和惠不可思议地面面相觑。因为由宇突然打开了笔记型电脑LAFI三号机。
「这个，由宇，你是打算透过网路来订购除草工具吗？可是这样会太花钱……」
以为LAFI三号机只是普通电脑的和惠，提出了很有常识的结论。
「嗯，就是说啊，由宇。而且东西也没这么快送到。」
不知道为什么，就连知道LAFI三号机不是普通电脑的斗真，也赞同和惠的意见。
尽管内心咒骂着这丫头哪会用这么平凡且没有效率的手段，但我又不能在和惠面前开口。
不但不能开口，当我了解到由宇打算采取的手段有多么乱来，赶忙想要挡住她的存取时，却三两下就遭到突破。
「没用的，风间。我早就开好一些你不知道的后门了。」
我跟由宇之间的信赖关系只存在于利害一致的条件上，当这个前提不成立，等着我们的结果就是有一方会先下手为强。
这点我清楚得很，我早料到她会先准备好一两个我无法控制的后门来控制LAFI三号机。
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这些后门竟然会用在这么无聊的状况之下。正因为没有料到，才会这么轻易就让她用了这些后门。
「风间……？你在跟朋友互传邮件吗？」
和惠不知道我的存在，歪着头思索。
「由宇，你打算做什么？」
斗真也担心地问起，看样子他总算察觉到了由宇正打算做出不得了的事情来。
「斗真，你知道有多少具军事卫星跟侦察卫星会经过日本上空吗？」
「咦？」
「静止轨道上有十八具、同步轨道七具、回归轨道跟准回归轨道合计二十一具。唔，这个应该挺适合的……」
「由宇，你……？」
大概是有了不好的预感，斗真放低声音，身体也凑了过来，遮住LAFI三号机及由宇不让和惠看到。
「快好了，再等一下。唔，今天气候很晴朗，要做光学观测应该够了，精度也肯定可以维持在正负五公分内。就把出力调到最低……」
「由宇，我在问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就是拔草……」
但她却顿了一顿。
「不，说烧草应该比较接近吧。」
接着订正成一个光听就让人觉得不妙的说法。
「总之就是这样。」
由宇猛力按下执行钮，接着就从窗口望向庭院。斗真跟和惠也跟着看了看外面。这时，仿佛天空出现闪电似的，一阵强烈的光线笼罩住了室外的庭院。
当视野恢复正常，斗真和和惠都张大了嘴合不拢，我则在受到落败感与无力感摧残之余，解析室外的情形。
长在屋外庭院的草地与杂草，都在一瞬间消失无踪，只剩下变短的草地，以及一些逐渐随风飞走的焦黑物体。
「看来就连调到最低出力，军事卫星的雷射终究还是太强了点啊，不过多余的东西应该都已经烧掉了。」
只有由宇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
7
由宇很不高兴。
因为她在客厅讲了好几次正常、常识、女性化之类的字眼，却得不到任何一个人的认同。
「太奇怪了，为什么没有一个人觉得我很女性化……？」
由宇拿出少女漫画快速翻动。
「『有备无患少女常识之三，相遇讲求的是震撼力。在转角相遇，就是少女时光已经开始的信号☆』原来如此，也就是说要让对方认知到我的女性化特质，就得先完成一些步骤是吧。」
如今由宇已经把少女漫画当成了人生的参考书，片刻不肯离手。我怀着已经死心的心境，祈祷这件事会像荨麻疹一样，得过了就不会再复发。
「在路上的转角猛力撞上同年代的异性。原来如此，这也是一种交同年代朋友的手段啊，换句话说这种交流手段不止透过言语，同时还用上了肉体。从猛力撞上对方所带来的冲击，来分析身体面的特征。也就是冲击光谱分析？没想到日常生活之中竟然有在反覆进行这种高难度的行为，实在不能小看了啊……」
这种分析只有光靠脚步声就能分析体重、身高与体能的由宇才办得到，一般人根本不可能办到。我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这件事，毕竟要是指出这点，她又会想知道更多一般常识，有可能会越陷越深。
「不过我又不能贸然跑到外面去，毕竟现在受到通缉。这个家里要说有什么算是转角的地方……应该就是走廊吧。在走廊的转角撞上……不知道这个交流手段在走廊上是不是也管用？」
由宇站在走廊的转角前面嘀嘀咕咕，烦恼不已。
「可是我本来就已经完全掌握了这个房子里每一个人的身体特征，哪里还需要去做冲击光谱分析？不，凡事都需要练习才对。可是……」
由宇一脸烦恼的表情翻着漫画。书上有描写到该书主角的少女因碰撞的冲击而跌倒，赶忙遮住裙下春光的场面。
「这的确要穿裙子才办得到，可是我搞不懂为了有没有看到裙子里面争半天有什么意义。这个情形属于不可抗力事件，男方显然没有恶意。而且整个场面看来就像是只靠冲击光谱分析，就能分析对方今后的行动，否则不应该会有『有预感还会跟他再见面，让我心头小鹿乱撞』这样的台词。就连我也没办法针对未来的行动分析到这种地步，而且心头小鹿乱撞又是什么意思？」
为了找出针对由宇这种从根本上会错意的情形做出适切说明的方法，我拟出了成千上万的方案，但得出的结论全都只有「不可能」二个字。
说着说着，我的感应器跟由宇的耳朵，都捕捉到了一阵脚步声。
「光烦恼也不是办法，唯一验证的办法就是实践。在参考书的图解上，可以看到彼此都被碰撞的冲击弹开一大段距离，看来这时候只有全力撞过去才不会失礼啊。」
由宇在转角前面屏气凝神，消除自己的存在迹象。一身自然的姿势能够应付任何状况，眯起的眼睛有着利刃般的锋锐，简直就像准备猎杀猛兽的猎人。我本来想提出建言，告诉她不是这么回事，但知道牺牲者是谁后，我就不再说话了。
如果来的人是镜花或和惠，我是打算排除万难也要试着说服她放弃，不过既然是那小子，应该就没有关系吧。毕竟失败后由宇也有可能会发现是自己误会，而且只要做过一次，也可能会因满足而失去兴趣。
「哼！」
这踩得几乎要踏破走廊地板的跨步，力道没有丝毫浪费地连结到上半身，对从走廊转角另一边出现的人物，施展出了一次连美式足球球员看了都会无地自容的冲撞。
这无异于突袭的攻击正中了牺牲者——坂上斗真，他双脚离地，整个人被撞得几乎与走廊地板呈平行线飞起，在脑袋猛力撞到墙壁上而摔落后，身体扭成奇妙的角度，就此不再动弹。
「斗真，你这样我可伤脑筋了，这种时候我们应该要撞得彼此互相往后飞才行。喂，你有在听吗？」
『我想应该没有。』
透过感应器确定到现在都还没有动弹的坂上斗真还活着。既然已经知道他还活着，眼前我就打算先不去理会了。
8
「太奇怪了，为什么都没有人说我很女性化？」
由宇一脸不满的表情，丢着倒在地上的斗真不管，大跨步走在走廊上。就是平常不去注意这些动作，才让人不觉得她有女性化特质。我当然可以提出这个适切的看法，不会我还不想被解体，所以就没有说出口。
「服装也已经切换成少女的标准装备，虽然里头有些命运的相逢之类莫明其妙的玩意，不过我好歹也已经实践了其中的几种行动，相信这一定是要让他人承认自己具备女性化特质的必经之路，再不然就是一种正式的手续。可是不管是斗真或和惠，都没有任何表示，这是怎么回事？而且别说没有表示，如果我的观察没有错，他们看起来甚至有着相反的感想。」
由宇的观察力只发挥在这种没有用处的地方，让我十分烦恼，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阻止她继续这种无谓之极的行为。这丫头除非做到满意，不然多半不会停手，要她还没满足探求心与自尊心就放弃，这丫头根本就办不到。换个角度来看，只要试到满意，自然就会停手。总之，就算是误会也无所谓，只要能让由宇对结果满意，一切就会结束。想到这里，我切换了思考逻辑，既然都走到了这一步，唯一的方法就是让她试到满意为止。
『由宇，你拿来参考的那本书上，就没有写什么其他的方法吗？我倒是觉得用的页数越多，效果应该就越好才对？』
而我就以抓向救命稻草的心境提出了建议。
「也对，我想一下，嗯，有。花了最多页数的就是这个，从一百七十一页到一百八十九页，整整花了十九页来记载。」
为了确定已经完全背起来的内容没错，由宇翻开漫画开始阅读。这种行为根本没有意义，但多半是因为先前的尝试都没换来什么成果，令她越来越不安了吧。
「嗯，就是这个，风间，真有你的，这招肯定会有效。」
这毫无根据的自信，让由宇挺起了D罩杯的胸膛。
「作为主角的这名女性，跑去照顾感冒的男性。这是一种充满母性的行动，也就是在表现女性化特质。」
两眼发亮的由宇，表情却忽然变得有些沮丧。
「要是我也见过母亲，也许就不会像现在这么欠缺女性化特质了吧……不对不对，现在没空烦恼这种事情了。我要去看护病人，表现我的女性化特质。就用这招上吧！」
由宇就像动物园里的狮子在走廊上走来走去，开始盘算计策。
「可是要进行这个行动就得要有病人，该让谁当病人才好？镜花只有四岁，发育还不完全，小小感冒也可能会有性命危险，不能找她。和惠则肩负着做好家事的重责大任，让她病倒就伤脑筋了。剩下的……」
由宇就像在跟踪调查的刑警一样找地方躲起来，朝着一脸天真的表情在客厅跟镜花玩耍的少年看了一眼。
「也就只有他了。唔，还挺合适的。」
看她嘴角上扬的笑容，简直就像个凶恶的杀手。
「好了，要是器材齐全，我就能做出病原菌跟病毒诱发剂，让他十秒钟就感染感冒病毒，发到四十度的高烧，连站都站不起来。斗真应该挺得住这点症状，不过现在没有这些工具，也没有时间去调制。唔……」
但她马上又用拳头拍响了手掌。
「说穿了，只要让他躺在病床上不就好了？」
由宇草率地算计完后，双手握紧拳头，以老鹰盯上猎物似的眼神，望向毫不知情的斗真。
要坐视不理这种计划让我产生了罪恶感，然而这股罪恶感立刻就由另一种情绪颠覆了。
——不，没办法，这是因果报应。毕竟会搞出这一切，到头来全都要怪坂上斗真那小子不经大脑的一句话。
一分钟后，我见识到了原来人可以发出这么充满痛苦与恐惧的哀嚎。
斗真倒在地板上，一动也不动。
9
「斗真哥哥，你还好吗？」
镜花担心地，不，应该说很有兴趣地，看着斗真因为全身剧痛而不停呻吟的模样。
「我、我没事啦，镜花。」
总不能对四岁孩童示弱，斗真只好使尽力气挤出笑容。
「可是看起来好痛耶。小肚肚会痛吗？要不要我帮你摸摸肚子？镜花小肚肚痛的时候，也会叫妈妈摸一摸，这样就不会痛了。」
「不用了，我痛的地方不是肚子。」
「不然是哪里痛？我帮你摸摸会痛的地方。」
其实斗真全身都痛，但又不能让镜花操心，只好勉强自己笑着说不痛。
由宇就是在这个时候走进房内。她踩着让制服裙摆飞扬的脚步，溜到斗真的枕边坐了下来。
「斗真，你还好吗……」
明明自己就是把他打成这样的凶手，说得还煞有其事，不过镜花就在面前，斗真也不能说是由宇做的，只在脸上浮现出尴尬的笑容。
「我、我没事啦。」
「不要骗我。你身上有着十七处跌打伤或擦伤，照理说应该根本起不来。」
「……不愧是打趴斗真的元凶，对伤势的掌握非常精确。
「不过你放心吧，我这儿有独门灵药。虽然只是在请和惠从市面上买来的药中，另外加入几种药物调配而成，不过效果应该还不坏。这种药可以促进新陈代谢，而且还有着让痛觉神经变迟钝的效果。这是我即兴之下调出来的药，所以别说人体实验，连动物实验都还没有做过，不过你不用担心，理论上不要紧，应该吧。我做这种东西不太常失败。」
「什、什么叫做不太常失败！」
「你也真会在意这些细节。好了，让我看看你的伤处，我帮你涂药膏。」
由宇纤细的手碰到了斗真。斗真赶忙跳了开，紧接着就被全身剧痛折磨得在地上打滚。
「不、不用了啦，我没事，你看，我好得很。」
斗真忍着剧痛，汗流浃背地尝试进行毫无说服力可言的交涉。对来路不明的药物所抱持的恐惧，乘上不好意思让由宇帮自己涂药的心情，令斗真坚决摇头。
然而由宇却一步步进逼过来。斗真四处张望想找出退路，最后以求救的心情，朝着一脸不可思议的镜花摆出求救的表情，希望她阻止由宇。就算是由宇，总不会对四岁小孩太乱来。
这时，镜花的表情立刻开朗起来。
「镜花也要涂！」
「是吗？镜花也想涂吗？那就一起涂吧。」
结果反而增加了一张包围网，一大一小的两名少女逼得斗直无路可逃。
「嗯？」
但由宇却停下脚步，朝身旁的镜花看了一眼。跟她对望的镜花回以天真的笑容。
由宇从怀里拿出书本猛翻。
「你、你在看什么书？」
斗真抱着搞不好可以得救的一线希望，朝由宇的脸上看了一眼。
「少啰嗦，你不要看。记得是画在前面几页……就在一百四十页的第十格……嗯，就是这个，果然没错。虽然状况不一样，但是跟这个个案很类似，算是一种跟看护病人的行为并用的组合技。这里我就来表现一下自己举一反三的能力吧。」
「由宇，你在嘀咕什么？而且我不是病人，是伤患。」
看着由宇的表情颇有自信，斗真多半有种挥之不去的不安，脸上表情更随着恐惧而僵住。
「斗真！」
才刚看到由宇纤细而美丽的手指了过来，指尖却又立刻从斗真身上往旁移开，将准星对到了张大了眼睛的镜花身上。
「对你而言，我跟这个女人谁比较重要？」
「……你说啥？」
搞不懂状况的斗真，回答起来自然是一副呆样。
「我在问你，我跟这个女人，你要挑哪一个！」
「咦，这个……什么跟什么？到底怎么回事？」
尽管被由宇的气势震慑，但斗真还是试着反问回去，不过效果当然是零。
「你想装傻？你跟这名女性劈腿……」
然而由宇似乎在这时对自己的话产生了疑问。
「劈腿……讲这句话显然背离了所谓的女性气质，这连我都可以理解。不对，等等，应该还有什么因素才对。以我的头脑，不可能解不开这点程度的难题。」
她花了一分钟思考，其间斗真跟镜花就在一旁等着，想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斗真错就错在这里，他应该趁这个机会快点逃跑。
「等等，我竟然会忘记这么重要的事情。在这个教训案例之中，不是有名女性打了男性一巴掌吗？男性劈腿也就表示同时跟两名女性交往，这种行为违反提倡一夫一妻制的日本法律。原来如此，女性对犯法的男性施予体罚，告诉他这样的行为是错的，同时表现出自己的善体人意。还有打人时的台词，这里用了特别大的字体来表现，应该就表示这也是一项重要的仪式吧。」
由宇的眼睛望向斗真。斗真全身僵住，无法动弹。
「斗真是笨蛋！」
在由宇大喊的同时，爆出了一声巨大的爆裂声响。
接着一声临死前的哀嚎，在刚过中午的客房中回荡良久。
1O
大概是终于忍不住疼痛，斗真战战兢兢地涂着由宇调制的药膏。过了一会儿，或许疼痛有所消退，斗真脸上恢复了放心的表情。
由宇现在并不在他身边，因为看不下去的和惠带着由宇回去客厅。少年以悲伤的眼神，看着她离去时垂头丧气的背影。明明自己是受害者，但斗真看起来却摆脱不了这种觉得是自己做错事的心情。
就在这时，斗真的目光停在视野中一个陌生的物体上。
「这是什么？为什么会有少女漫画掉在这里？是和惠看的吗？」
他迅速翻过这本有点旧的漫画。
「唔，在转角撞到才认识的剧情也挺老套了说。哇，后来还变成邻居喔。」
尽管嘴上挑剔，斗真却也一页页翻阅下去，看来就算剧情老套、年代有点远，也还是挺精彩的十然而看到快一半的地方，斗真翻页的手怱然间停了下来。
「这些桥段……」
他赶忙翻回最前面，仔细地重新阅读。大概是看到开头部分有个场面描写女主角被转学来的男生骂说：「你多少也女性化一点好不好？」有让他想起什么事情吧，只见他对这个部分重看了好几次。之后躺下来看着天花板思索的斗真，立刻「啊」的一声喊了出来，猛然坐起上半身，又开始翻起漫画。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终于发现啦？你的脑袋实在迟钝得可怕。』
而我则被丢在房间的角落没人理会。不知道为什么，斗真这次跟平常不一样，没有被突如其来的说话声音吓到，只放低了视线，翻着漫画自言自语似的说了：
「原因就出在我昨天对由宇说出那种话对吧，要她女性化一点，说她没常识……」
『没错。那丫头有些部分比你想像中还要脆弱，我就是期待你可以在这方面多关怀她，才会答应让你跟来，你却自己搞出这种状况，那不是害我白费心机了吗？』
「……嗯。」
『顺便告诉你，那丫头之所以会挑制服，是因为对自己的流行品味没有自信。她多半是想说选制服就不至于失败，而你却践踏了她的努力。』
眼看着斗真的表情变得越来越自我厌恶。
斗真之所以会搞到像现在这么凄惨，我也有一部分责任，不过既然他不知道这点，我就决定略过不提自己的罪过，全怪罪到斗真头上。
而且真要说，都怪这小子轻率的恶言，害我们浪费了多达十九小时又四十四分钟的时间。
『你的神经实在是粗到让我说不出话来。就算要提醒峰岛由宇，总可以说得委婉一点吧？』
斗真低着头没有说话。我开始觉得不安，担心是不是欺负他欺负得太过火了，不过隔了一会儿，他就猛然抬起头来，用力点了点头。
「嗯，你说得对。我真的很糟糕。」
看来我是白担心了。他的优点就在于切换心情的速度快得离谱，不会只顾着自怨自艾。
「……我得好好跟由宇道歉，好好跟她说清楚才行。」
斗真下定决心站起身来，拉开了客房的纸门。
11
由宇垂头丧气地坐在沙发上。多半是发现自己似乎做错了事，却不知道是哪里出了什么错，所以才束手无策。
斗真出声叫她之前犹豫了一会儿，但马上又装出开朗的语气叫了她一声：
「啊啊，由宇，竟然会在这种地方遇到你，好巧啊。」
劈头就开始胡言乱语啦？看来交给这小子终究是错误。就算用上我优秀的分析能力，也很难预测他的言行。
「是斗真啊？我不知道怎样的机率对你来说算是巧，不过既然我们住在同一个家里，从房间总数跟我们的行动模式来计算，一小时之内互相遇见的可能性有百分之三十七，要说巧未免有点牵强。」
身上笼罩着一团沉闷气氛的由宇所做出的回答，让斗真一句话卡在喉头差点说不出来。
「也、也是啦。啊啊，由宇！你这身制服是怎么来的？看起来整个人都不一样了耶！」
他脸不红气不喘地说着这些三流的台词，想让场面不那么难堪。
「我从今天早上就穿着了。」
「是这样吗？我有点在发呆，所以都没发现。」
就算听到这个只在坂上斗真身上具有说服力的藉口，由宇还是无力地摇了摇头。
「而、而且你穿制服很好看，该怎么说呢，看起来很女性化。」
「很好看？这副德行好看？」
由宇抓起裙摆，自嘲地笑了笑。
「我不知道你是心血来潮还是怎样，不过你不用骗我了。这种东西离我再遥远不过了，只是学个样子，又怎么能让我就这样变得女性化呢？」
「呜……」
大概是知道随口敷衍不会有用了吧，斗真也意志消沉地垂头丧气。不过等到他又一次抬起头来，表情却也多少像样了点。大概是做出觉悟了吧。
「由宇，我说啊，其实你不用勉强自己装淑女。」
「是你要我装的。」
「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该怎么说呢，我也不太能算是很有男子气概，根本没有什么地方能让由宇依靠。」
「嗯，不巧的是我找不到什么材料可以否定这一点。」
「说来我根本就没有什么资格要由宇怎样怎样，所以由宇也不要只因为被我这种家伙说不够女性化，就一直放在心上。」
由宇笑了笑。
「……你也不必这么悲观，你也有些地方很有男子气概。」
「咦？我也有？」
「从统计资料来分析，你的男性生殖器比起同年代的男性，有着百分之十二……」
「哇！不可以再说了！不对，是不要再说了！」
斗真赶忙按住了由宇的嘴。想来他不是不好意思听，而是不敢听下去吧。
一句话没能说完，让由宇不满地看了斗真一眼。
斗真战战兢兢地放开了手。而从由宇口中说出来的话，并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
「……不过我也多少放心了点。」
「放心什么？」
「你也暗自有着不安跟自卑感，担心自己会不会太没有男子气概，对吧？」
斗真放松了原本全身僵硬的力道，温和地对由宇微笑说道：
「嗯，我想不只是我，每个人都一样，都会想知道自己跟别人比起来怎么样。我想这样才是正常的。」
「正常……原来这样才是正常啊。」
由宇满意地连连点头，嘴边泛起微微的笑容，显得心满意足。
12
斗真打开了脱衣间的门。正中央还是一样堆着一团衣物，不过只有内衣裤勉强藏在其他衣物之间，倒也算得上是有进步了。
不过就算看到这些内衣裤，斗真也没有像昨晚那样发出怪声。他以温和的表情抱起衣物，打开了脱衣篮。
「你还是一样待在这里啊？」
『少啰嗦。』
「晚点我会把你拿去给她。」
斗真先洗好身体，再泡进澡盆里面，大概是遭由宇打伤的地方会痛，只见他微微皱起眉头，但靠着药膏的效果，伤势几乎已经完全痊愈。
脱衣间的门就是在这个时候打开。
「斗真，我有好消息告诉你。」
峰岛由宇突然出现，毫不犹豫地连浴室的门也都打开来。
「咦？啊？由宇？」
斗真赶忙想遮住身体，但狭小的澡盆里根本没有地方可以躲，顶多只能抓起毛巾，缩起身体尽量遮掩。
「我找到好东西了，就是这个！」
由宇毫不在乎地走进浴室，将一本书递到斗真鼻子前面。她的手上拿着一本漫画书，书名是《男儿的心得☆格调☆》。
「这可真是好消息啊，你不用再怨叹自己没有男子气概了，有了这个就可以改善你不够男子汉的部分，我们马上来实践。首先是『有备无患男儿常识之一』，身为男儿就该每天以干布摩擦法锻炼身心！唔，正好你现在没穿衣服，那我要开始了。」
由宇将斗真从澡盆里拉起，就这么一路拖了出去。
「由宇，算我求你！等一下！至少让我穿上衣服！」
斗真没出息的叫声回荡在浴室之中。
终
之后的详细情形，已经超出我的感应器所能侦测的范围，所以我不清楚。
他们两个总不能跑到外面去，所以不难想像他们一定是在二楼做着许多不可告人而且没有常识的事情。当他们再度回到脱衣间，我的摄影机拍到的是全身伤痕累累、疲惫不堪的斗真，以及心满意足的由宇。
之后由宇就像脱胎换骨似的，全心全意投注在解读加密，所以我也就不去过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对于没能在场见证，我一点都不觉得遗憾，绝对不会。
往后要让峰岛由宇学习常识，逐步社会化，为坂上斗真带来安详的日子，想必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不过我却衷心期待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可以稳定和谐。我不能不打从心底祈祷峰岛由宇的精神能够健全发展，让她能够不受情绪左右，冷静面对现实。
当然这是为了迅速达成我的目的，并不是因为我对人产生了感情。绝对不是。
然而我也不能不承认思考模式产生了一些无法理解的改变。
因为就连我自己，都没有办法预测人类感情这种机制，对我产生了什么样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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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叶山 透
插画|山本ヤマト
译者|邱钟仁
扫图|Ozzie
录入|寂若悠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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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话 活得像个男人，无价
序曲
汗水流进了眼睛。
然而状况不容许闭上眼睛，也不容伸手擦汗。
「可恶！」
状况已经进入狙击准备阶段。透过双筒望远镜，可以看到歹徒挟持人质做为挡箭牌的典型情境。歹徒以手枪顶在人质的太阳穴上，不时发出莫名其妙的怪叫，每次都吓得人质表情惊恐。看不出歹徒到底在说什么，显然陷入了典型的错乱状态。
——你也冷静一下好不好？
这几句对歹徒的嘀咕只讲在心里，不过就算真的讲出口，歹徒也不会听见。荻原所处的大楼楼顶，位于歹徒坚守不出的公寓斜前方。说是说斜前方，其实两栋建筑物之间大约有着两百公尺的距离。
吹过他端正容貌的风显得非常不稳定。今天风很强，而且两栋建筑物之间有着许多遮蔽物，让风向的复杂度跳升好几级，恶劣的条件可说是应有尽有。
荻原诚小声咒骂了一句，接着留意身旁搭档的情形。他感觉得出来。就算处于这么恶劣的条件之下，这位搭档肯定一如往常地文风不动。他的「石像」绰号今天仍然坚若磐石。
瞄准歹徒的狙击小组是以两人为一组，一共派了三组的人员待命。只要一声令下，三组狙击手就会一齐开枪。这是为了不让任何人知道到底是谁射出的子弹要了歹徒性命。不仅不让媒体记者与歹徒亲友知道，连狙击手本人也不例外。
「风偏修正，往右十三公分。」
荻原低声说道。他负责判读风向，告诉身旁的搭档如何微调。
狙击手的工作是开枪，荻原则负责判读目标与周围人事物的动向，并传达司令部的指令。
擅于掌握状况与判读风向的荻原，就连训练中也都清一色担任狙击手的搭档，而每次跟他一组的，都是这位SAT（警视厅特殊奇袭部队）的顶尖狙击手，绰号「石像」的藏本。
然而今天并不是训练，是荻原第一次参加实战。
『狙击手预备。』
「狙击手预备。」
司令部下达了指令，荻原出声复颂以通知藏本。藏本微微一动，原来他是在打开无线电的开关。为了避免接收太多无谓的资讯，狙击手往往会等到即将进行狙击时才打开无线电，所以才需要有荻原这样的联络员。
狙击准备已经进入最后阶段。司令部的判断非常正确，歹徒的举动随着时间经过而变得越来越离谱，随时都有可能杀了人质。
然而荻原却有种感觉卡在胸口，让他产生了另一种不安。
——这感觉是怎么回事？
太阳穴附近痒痒的，周围的事物跟时间的流动都变得不一样，是那种危险讯号。他知道会出事，会发生不该发生的事。
『开火！』
「不要开火！」
就在司令部发出狙击命令的同时，荻原也放声大喊。接下来的一连串变化，几乎都是在同时发生。
歹徒被脚下的电线绊了一跤，紧接着玻璃窗上开出了两个蜘蛛网状的洞。这是狙击枪的子弹贯穿所致。然而贯穿玻璃窗的子弹，却因为歹徒绊了一跤而没有打中，命中了他背后的花瓶，让碎片跟水洒了一地。
这一切只发生在转眼之间，但看在荻原眼里，却像慢动作一样清楚。
歹徒当场呆住，随即察觉自己受到了狙击，当场火冒三丈，用手枪抵在人质的太阳穴上。就连歹徒扣在扳机上的手指颤抖着，以及一滴眼泪从人质脸上滴落的模样，荻原都隔着望远镜看得清清楚楚。
「左三，开火！」
同时一声枪响从荻原身旁响起。在望远镜里可以看到这一枪打得歹徒往旁飞起，倒地后不再动弹。一群在外待命的警员踹破门冲了进去，看到他们摸了摸歹徒的脉搏，轻轻摇了摇头之后，荻原放下了望远镜。
接下来好一阵子，两人都没有说话。
先回过神来的荻原，对站在身旁的搭档露出一种不知道是在笑还是难过的表情说：
「这下抗命了，不知道会不会被老大骂？」
然而藏本却回以一种不知道是恐惧还是敬畏的僵硬表情：
「这次是第三次了……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并不是真的想问出答案。
1．日常
「Hey Boy,do you wanna truth?Hey Boy,do you wanna it?」
随着歌曲唱到尾声，我高举起麦克风摆出姿势，室内立刻不约而同地响起了掌声、女性的欢声与笑声。
「荻原你太棒了！真是帅到不行啦！」
「这舞步你是哪里学来的？」
KTV包厢里被喧闹声、酒味、油腻食物的味道，以及七名男女塞得满满的。
当然了，要是KTV没有酒，没有吃的，还一个人跑来唱，那肯定是这世上最糟、最烂、最寂寞的事情（唯一可以对抗的，大概也就只有一个人进烧肉店，自己倒啤酒给自己喝，烤自己要吃的肋排了），所以这种玩法非常正确。
我这首歌刚唱完，就看到这次联谊的主办人，个性轻佻的村上拿起铃鼓站起。
「好了，轮到大爷我出场啦。」
几个女生大声拍手叫好，然而等到一阵诡异的前奏播放出来，现场气氛立刻冷却。
「咦咦？这是什么歌啊？」
画面上写着「My way」。这不只不是新歌，而且还是大约半个世纪前的西洋音乐，也是我老爸每次都要唱的歌。点了这首歌，就算辩解是拿来搞笑也说不太通。毕竟我之所以会知道这首曲子，还是因为我老爸每次喝醉就常常唱这首歌，不只是老姊，连老妈都会抱怨实在太老气，叫老爸别再唱了。
「这不是我点的歌耶？」
「是谁点的？」
「也不是我。」
众人面面相觑。
「是谁按错了号码啦？」
「跳过去算了。好了，演奏停止，村上，罚你跳过一轮不准唱。」
我则抓准这个空档站起。
「抱歉，我差不多该走了。」
「咦~？」
嘘声主要是发自三位女生。
「荻原先生，你已经要回去罗？现在才十点耶？」
「搞什么，你也太不合群了吧。」
我多算了些酒钱，交给手上还拿着铃鼓的村上，并向他道歉：
「我明天是早班。」
我不是因为讨厌他们才想先走，毕竟右边算来第二个女生正是我的型，而且我也看得出对方相当中意我。可是我的朋友村上显然也想追她，去碍事就太过意不去了。我没有缺女朋友缺到要跟高中时代的朋友抢联谊时认识的女生，而且我明天也真的是早班，上班时间是从早上六点开始，就算现在回去也只能睡四个小时。
「荻原你真的要走啦？」
「抱歉，保全公司抓迟到抓得很严。」
「看你吊儿郎当的，没想到还挺认真的嘛。」
「别看这小子这样，他还当过警察呢。」
「不会吧？真的喔？那不是跟电视影集一样吗！我问你我问你，你有开过枪吗？」
「只在警察学校啰嗦，所以每次都回一样的答案，说着披上了外套。
「这小子欠缺毅力，连一年都撑不住。然后现在是在保全公司工作。」
就算扣掉他喝醉，以及嫉妒我的外貌独占了女生人气这两点，村上的说法还是让我有点不爽，忍不住想要回话。
——才不是。听了你可别吓到，日本顶尖的SAT可是曾经选上我啊。是因为SAT的队员名簿上已经把我除名，才对外说成是我自己辞职。我不但不欠缺毅力，还受了一整年电影似的训练呢。只要秀一两招当时学会的玩意，这里的每个女生马上就会知道我不是只有外表好看，立刻就会对我投怀送抱。就像半年前那起私人金融银行遭歹徒挟持人质案的狙击事件，也是我……
我真是个笨蛋，竟然自己去想起那件事。
「荻原，你怎么了？」
「啊，没有，你们说得对，我还是不回去了，跟大家一起赶最后一班电车。」
「耶！这样才对嘛。」
「荻原，我们一起唱这首歌吧。美香那半边的歌词你会唱吗？」
「包在我身上。」
没错，就算明天迟到个十几二十分钟，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就算在睡眠不足的情形下值勤，也一样没什么大不了。现在跟那个时候已经不一样了。
「我要追加梅子沙瓦~」
我喝干一杯乌龙茶酒，抓起一块炸肉块丢进嘴里。
2．末班电车
而在三个小时后，我坐上了末班电车，呆呆地看着电车窗外的景色。
窗外就跟往常一样，可以看到招牌、路灯跟车灯往后流过，车窗上则映照出自己那有着几分疲惫的脸。我忽然往左右一看，就看到两边都有着跟我一样满脸倦容的上班族跟粉领族。这些人搞不好一直到十分钟前都和我一样，跟同僚或朋友一起玩得不亦乐乎。最后说声「那我走了，掰掰，辛苦了，明天见。」在跟朋友分开的那一瞬间，立刻回到原本的表情，也就是现在映在电车车窗上的表情。
KTV包厢里的喧闹声明明才刚结束，感觉却像已经过了一个礼拜。
反而是那起事件的记忆就像昨天才发生似的，鲜明地浮现在脑海中。
——你为什么抗命？
——因为当时我有预感。
——又是你的预感？
老大（我们都是这样称呼官阶为警视的上司，理由很单纯，因为他跟一部著名警匪影集里饰演主角的演员一样姓石原）叹了口气，顺手把文件扔到了桌上。老大很少会做出这种显得很刻意的动作。
——已经第三次了。有二就有三，更不幸的是你的抗命次数叫做事不过三。
我听懂了老大想说什么，他扔到桌上的文件是我的训练记录。
我在过去的训练中，也曾经两次明显抗命。一般要是做出这种事来，都会立刻被开除，但我却没有。理由很简单，因为就结果而论，我的行动反而避免了意外的发生。
第一次是发生在进行市街人质救出作战的训练之中。
训练场里有一栋专供训练用的八层楼建筑，照计划我们B组的人马要从后门的逃生梯攻坚，但爬到三楼的时候，我突然有种非常不祥的预感，两只脚就是动不了。当时我走在第一个，原本预计进攻的楼层在五楼，时间只剩二十秒，明明就非得一口气冲上去不可，但我却在途中停下了脚步。这时无线对讲机中传来了询问怎么回事的声音，不过我仍不予理会。接着无线对讲机又有通话，这次则是大声怒骂。就在这一瞬间，随着一阵轰隆巨响，老旧的钢架从上面掉了下来，而且正是朝着我们原本要前往的五楼掉落。
那不是任何人的阴谋或恐怖活动，纯粹出于意外。
第二次也是在训练中发生，这次是两人一组的跟踪训练。
就在跟踪目标穿过人群，正要走进岔路的瞬间，我忍不住大声地将「危险，快逃！」喊了出来，而且声音还大得能让四周都听见。不光是跟踪目标，每个人都停下了脚步。紧接着就在岔路所通往的方向发生了大爆炸，是瓦斯气爆的意外。
说起来像在唬人，但这些都是事实。而且还不是什么阴谋或恐怖活动，单纯只是意外。
两起事件都经过彻底调查（毕竟这是我们的本行），证明不管是铁架崩塌还是瓦斯气爆，都彻底出于偶然，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完全出于意外，这也让同僚开始用「第六感先生」或是「超能力小弟」之类没有任何变化或品味可言的绰号称呼我。不过在那个时候，这些都只是开开玩笑就没事了。
然而那次挟持人质事件，可就不是开玩笑了。那可不是什么训练，就算真出了什么事情，就算真的是意外，也不能只对外宣称这是意外就了事。事件中造成两名人质死亡、三人轻重伤，歹徒遭到枪杀，而且还有现场转播，全国民众都透过电视收看。所幸狙击用的窗口位于电视摄影机的死角（毕竟拟定的作战计划就有考虑到这点，说来也是当然），所以没有拍到狙击歹徒的瞬间，要是狙击过程有全程拍到——也就是让前两发因为偶发性的事态而没有命中，慢了两秒才有第三发子弹命中歹徒的过程在电视上播放出来，肯定会造成更大的骚动，引发更多议论。
我又一次抗命，尽管最后并没有受到处分，但这里显然已经没有我的一席之地。
——藏本非常信任你，比谁都更肯定你的能力，所以才会听你的指令办事。
当时老大脸上的表情复杂得让人不知道怎么形容。
——可是他也说了，以后不想再跟你搭档。
——我明白了。
我觉得这非常理所当然，心中没有涌起愤怒或悲伤。就连我自己，也不想跟像我这样的家伙搭档。
没错，就连我自己，也不想跟像我这样的家伙搭档。
所以我辞掉了警察的工作。
电车内的广播报告站名，自己映在车窗上的脸孔，重叠在眼熟的车站上。
就在电车停住的同时，我也不再去想往事，起身走出了剪票口。迷迷糊糊地想说多绕几步路来醒酒，又想到家里已经没有存粮，于是就走进了眼前的便利商店。
「欢迎光临！」
随便挑了些蔬菜面包丢进购物篮，还顺便像找藉口似的抓了果菜汁丢进篮子里。
买得起劲之下想买个牛奶，却看到隔壁架上放着有送赠品的保特瓶。我不是很喜欢喝百事可乐，但看到有送星际大战的模型，于是就拿起三瓶看起来让我觉得会有送R2D2的瓶子丢进购物篮。
顺便再拿了之前在KTV没喝够的啤酒，然后看到有本杂志的封面是马莎拉蒂的新型跑车，便一起丢进篮子，走向收银台结帐。
说到跑车才想到，我也差不多想买部车了。马莎拉蒂我当然买不起，不过只要节衣缩食，中古的福斯GOLF或是宝狮我可能还买得起。我就这么一边计算，一边看着路旁那平常根本不会正眼去看的月租式停车场，走上了回家的路。
我住的地方是一栋离车站很远，日照也很差的公寓套房，而且还是墙壁很薄、甚至没有电梯的那种。
一回到房间，我先把牛奶放进冰箱，打开啤酒，开了电视，吃着昨天吃剩的洋芋片，一边自言自语地说着：「出来吧，R2D2。」
一边打开了包装。
「安纳金……我不想要。韩索罗……有够不像。」
只剩最后一个了，希望至少要是尤达或贾巴啊。
「……这谁啊……根本不认识。」
我随手把这搞不清楚到底是谁的模型扔到床头。还说什么第六感先生，什么超能力小弟咧，这世上再也没什么东西比我的直觉更靠不住了。
手机有收到简讯，看样子村上是一败涂地。简讯上说有成功送她回家，但准备离开的时候，女方问起的不是村上的手机号码，而是问了我的。节哀啊。
村上，我也一样一败涂地。买了三个赠品，竟然三个都是男的。我回了这么一封莫名其妙奇妙的简讯，结果他只回了「你这个同性恋」，什么跟什么啊。
每次忍不住买回来的食品玩具，都顺手堆在电视机上。开着没关的电视画面进入了我的视野，现在播的是深夜的综艺节目，可以看到一个胸部很大的女生，跟最近偶尔会看到的搞笑艺人谈笑。谈笑内容本身没让我觉得多好笑，反倒让我觉得他们一定也很辛苦，想着想着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接着我更发现堆在电视机下面那些租来的影片是明天要还，所以赶忙拿出来看。这是系列电影的第二部，遇到一些比较松散的场面我就直接快转跳过，倒也还算好看。
生活不必有节制，也不用担心突然被召回。
而且周末要约人也很自由，所以跟先前疏远的朋友又能重新联络，这算是换了新工作的好处，要交女朋友也行。既然对方都问了我的手机号码，我就跟她交往看看吧。今天那个女生感觉挺不错，既然村上都这么明白地被甩了，我应该也不用再顾虑他。
今天就这么过了。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改变，就是很平凡的日常生活，这样也挺不坏的。
「总之就先洗个澡然后睡觉吧。」
才刚想去洗澡，就听到了送报纸的声音。
「已经变成晨浴啦？」
时针指着上午四点半，到公司要花一个小时，这下肯定没得睡了。
3．招揽
一边跟睡魔格斗，一边盯着监视器画面，一天就这么过去。虽然才刚进入傍晚，时间还算早，但我实在很想睡，正想着今天就乖乖回家，手机便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我没看过这个来电号码，期待着也许是村上抛下了私心，把我的电话号码告诉昨天那个女生，于是我就用装模作样的语调接了：
「你好，我是荻原。」
没想到。
『我是石原。好久不见啦，最近过得好吗？』
传来的却是老大那令人怀念的嗓音。
接下来的事态发展就急转直下，老大——也就是石原先生打来要跟我说的事情，是有人想跟我谈谈，问我可不可以跟他见个面。
尽管明知对方会透过之前的上司来跟我约时间，事情肯定不单纯，不过不光是现役时代，就连辞掉工作后，老大都对我很照顾，所以也不能一口回绝，于是我回说只见面没问题。
这辈子还是第二次遇到如此明显有问题的会面。第一次是在警察学校，决定要分发到SAT时。当时是直接把我叫去了一个硬是显得很空旷，墙壁一片全白的房间。
这次也是一样，对方指定的地方是个还算干净明亮，里头却塞满了一堆诡异公司的商业大楼之中的一个房间。这个大概三坪大的房间很狭窄，四面八方都有墙壁围住，再加上廉价的铁桌跟折叠椅，让我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种地方根本不能期待会有正妹端茶出来，只会突然有个穿西装的人走进来对我说：「嗨，荻原诚，欢迎你来。」正当我想到这里，房间的门就打开来了。
「嗨，荻原诚，欢迎你来。」
台词完全让我料中，但进来的人物却跟我预测的有点不同。那是个很年轻，怎么看都只有二十几岁，头发染成咖啡色的男子。
尽管身上穿着深色西装，领带也打得有模有样，全身却硬是散发出一种轻佻的气息。不只是因为他头发有染过，整个人从言行举止跟说话的语气，都像是个年轻的推销员，而且还是推销黑心产品的那种。
「我是八代一，这是我的名片。」
说完就递给我一张除了姓名以外什么都没写的名片。他是看不起我吗？我心中对他原本就不存在的好感度一口气猛降到了负值。
「ADEM的人找我有什么事？」
被对方激怒也只会让自己像个白痴，所以我决定以成熟的态度应对。
「搞什么？原来你早知道啦？那我给你这张名片。」
接着他又拿出一张名片，写着ADEM什么什么室第二秘书官之类，让人完全搞不清楚是什么职位的头衔。
「石原先生有简单跟我说过。」
我一整晚没睡，现在困得很，而且还得去还租来的影片，满心只想赶快回家，于是马上切入正题：
「听说您是针对那起狙击事件有话想问我？」
尽管心想都过了半年还有什么好问的，但我仍隐忍不发，继续保持客气的语气答话。ADEM跟警察厅一向交恶，不，应该说日本根本没有哪个组织跟ADEM交好。他们惹人厌的理由很简单，就是特权跟保密主义。
每次都说根据国际法之中的什么什么法条，基于ADEM/UN国际公约权限怎样怎样，最后大搞超法规的处理，简直比秘密警察还恶质。
本来应该是我们的功劳，但一发现是遗产犯罪，他们就会从旁介入，把功劳全部抢走。即使这部分可以不计较，但之后事件到底怎么收场、有没有解决、有没有抓到犯人、动机、受害者的安危等等，一切的一切都暗中处理掉。打开始就努力查案的人遇到这种情形，难免会产生一种无处宣泄的郁闷感。
幸好我自己没有跟ADEM扯上什么关系，但对他们当然也没什么好感。
「要调查的话我是会以平民身分协助啦。」
我把重音放在平民两字上，接着继续问下去：
「是案情又有什么转变了吗？」
「没有，我是在查另一个案子的时候，查到了你那个案子的歹徒身上。」
「难道您要说只要花个十万日币，任谁都买得到的俄国制托卡列夫手枪是峰岛遗产？」
就算听到我的说法有一半在揶揄，这个染发男脸上仍然挂着黑心推销员的笑容。
「如果直接从结论说起，答案是无关。那个人之所以会艇而走险去跟地下钱庄借贷，为的是筹措研究资金，纯粹只是个喜欢发明的大叔走到了穷途末路。查案行动本身是白忙一场，不过对我来说却是中了大奖。」
「中奖？」
「我就单刀直入地说吧，我想挖你进ADEM。」
很不甘心的，我大概停顿了两秒钟左右才答出话来。不过我还是尽力故作镇定地回答：
「看样子ADEM慢性人手不足的那个传闻是真的了？竟然会想挖我这种被SAT淘汰的人进入LC部队？」
染发男仍然满脸笑容。
「不对，不是LC部队，是ADEM。LC部队是归ADEM管辖没错，不过只把你的能力当成单纯的士兵来用实在太可惜了。当然有受过战斗训练的人才非常宝贵，所以我们也不能让你当百分之百的文书人员，虽然我个人是希望你可以来担任分析官。」
「我完全搞不懂是怎么回事。」
「我们是在两个月前查证那起案件。遗产犯罪部分的调查已经结束，完全跟遗产无关，可是我们却找到了一个值得留意的疑点，也就是没有对外公开的那一声晚了几秒钟的枪响。这一瞬间的判断要了歹徒的性命，拯救了被挟持为人质的女子。之后我就去查了你的记录。」
一阵沉默之后，染发男脸上的笑容也跟着消失。我隐约猜到了下一个问题的内容。
「在狙击的时候……你下了不要开枪的判断，可以告诉我你下这个判断的根据吗？」
果然。这个问题我已经不知道听过几百次，也已经回答到不想回答了。我才想问人咧，我就是有种预感，就只有在那种时候，会隐约觉得这样下去一定很不妙，脑子里有种发痒的感觉，太阳穴到额头交界的那一带会发热。可是就算我再怎么解释这种感觉，也不能说明根据何在。
「……就跟报告书上写的一样。」
知道我不会回答更多之后，染发男就在桌上交叉双手，上半身微微往我这边探过来。他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不，笑容还是有的，不过是另一种笑容。尽管现象轻微，但我的太阳穴跟额头交界处一带确实有在发热。
「隐约有预感，是吧？训练的时候也一样？铁架崩塌跟瓦斯气爆，都没有超出你的预测？」
「ADEM开始研究超能力了吗？又不是六〇年代的美国还是苏联。」
我尽量用开玩笑的语气试着四两拨千斤，不过我想表情多半有点僵掉。
我的脑子里浮现出自己全身贴满了电极，有一群穿白袍的博士围在身旁的典型场面。如果是自卫队的人讲这个，我大可一笑置之，就算是CIA也不太可怕，可是ADEM的人讲起这种事情，就让我笑不出来，因为他们真的让人觉得有可能会这样做，甚至已经开始做了，毕竟他们的本行就是管理疯狂科学家的发明专利。
「如果我说是呢？」
「咦？」
「如果我说你获选为实验对象呢？」
我的表情完全僵住了。脑子里浮现出一群白袍博士戴上手套，在手术台上把我搞成改造人的老电影画面……
「啊哈哈，骗你的骗你的，我是开玩笑的啦，你也真是的。」
染发男轻轻摇了摇手，一瞬间就把刚刚认真的表情抛到九霄云外，变回了原本的黑心推销员模样。
我决定了，不管这家伙是摆笑脸还是认真的表情，我都再也不会相信他。
「不用担心啦，这不是什么超能力。没想到你还挺可爱的嘛，荻原。」
「男人说我可爱，我可不会高兴。」
「好了，我们回到正题吧，就是那起歹徒挟持人质事件。你当时的判断不是什么预知能力，只要针对心理、行动、状况等多种因素进行分析，本来就可以做出这样的预测。不瞒你说，我们部门就有个人做出了跟你一样的判断，只是预测的时间比你早了三分钟就是了。」
「三分钟？不是三秒？」
「对，三分钟。对于歹徒在接下来三分钟内的行动都有完全预测到，而且分毫不差，就连最后是由哪一把狙击组开枪都包括在内。这也就是说，连你的反应都有预测到。」
鬼扯。这是我的第一个反应。那完全是出于偶然的意外，优秀的分析官也许真的可以在三秒钟前预测到，可是三分钟就未免太离谱了。
「啊，你别放在心上，该怎么说呢，我们家的分析官跟常人不太一样，甚至可以说有点异常。」
「我怎么听都只觉得是超能力。」
发现自己说话口气都变得有点孩子气，我赶忙补上一句话：
「不过啦，只要是峰岛制品，就算真的有未来预测器我也不会惊讶。」
「啊哈哈，你这句话还说得挺传神的。」
染发男忽然问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但马上又恢复了黑心推销员的笑容。他从椅子上站起，开始慢慢绕着桌子踱步。跟审问技法里讲的一样，看样子他接下来正打算讲出重要的事情。
「好了，我们假设在同样的状况下，改由另一位经验丰富的人做出跟你一样的判断，例如说在SAS或是绿扁帽部队之类特种部队有二十年经历的老手。然后当问他理由时，他只说了『这是基于经验法则培养出来的直觉』一那事情会变成怎样呢？大家只会觉得佩服，没有人会怀疑吧。你觉得呢？」
说着还从背后拍了我的肩膀一下。
「也对，我想应该会相信。」
染发男补上一句说这是他们部门的分析官保证的，接着又开始慢慢绕着圈子踱步。
「最关键的一点，就在于你的直觉不是什么超能力，而是你个人所具备的一种实实在在的能力，可是很遗憾的你并没有足够的实绩，更遗憾的是连你自己都不相信你自己。」
染发男说话的时候一直在踱步，显得一点都不稳重，让我的心情平静不下来。
「你有着非常优秀的观察力，或说洞察力，尤其是在会让人大量分泌肾上腺素的状况时，这种能力更是会变得非常突出。说穿了就是你的直觉非常敏锐，不过终究没有超出可以用科学证明的范围。照我们家分析官的说法，这就像是视力的差距。视力零点零二的人跟视力四点零的人，眼中所见的世界完全不一样。可是视力的差距已经有了科学上的解释，也就是来自眼球水晶体的收缩差，所以没有人会觉得不可思议，差别就只是这样而已。」
「所以啦~」染发男故意吊人胃口，先顿了一顿，才跟着说下去：
「你看未来看得比别人清楚，大可引以为傲，根本不需要觉得自卑。」
这种装模作样的说法终于惹毛了我。擅自分析别人，擅自肯定别人，擅自断定别人的心情，而且说话的口气还一副高高在上，像是在说教一样的说话方式终于惹毛了我。
「谁何时跟你说过我觉得自卑了？」
「咦？你不就是因为自卑才辞职的吗？」
这次他一点都不退缩，还问得一针见血。
我真的生起气来，完全不说话了。
「啊，我只是隐约这么觉得，是我猜错了？这可失礼了。」
就算他是明知故问，为什么这个染发男偏偏专挑这种会惹毛我的话来说呢？不是说想要挖角我吗？还是想先惹火我，让我失去正常的判断力？我一边回想训练时看过的审问教科书最中间的几页，一边想着就算他真的打这个主意，手法也未免太露骨了。我做出了判断，认为这多半不是策略，而是出自他的个性。
结论，我不想再跟这个染发男说话了。
大概是从我的态度中发现这点，染发男拍拍手，像是在强调谈话已经结束。
「总之ADEM想要挖角你。我是很想赶快告诉你雇用条件跟一些细节，不过你也知道我们家秘密很多。接下来的部分，我想等到确定你有这个意思后再来谈。你考虑考虑，一个礼拜后我们再谈。」
「我此时此刻就给你答案，答案是NO，我没兴趣。」
「别急别急，总之我们一个礼拜后见。今天谢谢你来，不好意思啊，你熬夜没睡还找你来。」
染发男笑嘻嘻地打开门，又装得跟我很熟似的拍了拍我的肩膀。我连声谢谢也不说，直接上了电梯。
回到家里。
地板上散了一地狂买百事可乐送的模型。
莉亚公主、安纳金、欧比王（新版）、路克·天行者、达斯·泰拉诺斯、欧比王（旧版）、艾米达拉女王（那个发型很怪的版本）、安纳金、魅使·云度、白卜庭、安纳金……以下则是一些不太起眼的角色重出的版本，最后一个勉强认得出是达斯·魔。
「尤达、贾巴跟达斯维达都没有，C3PO跟R2D2更是连个影子都没有，这些厂商到底有没有把这几只放进去啊！买了二十瓶的百事可乐是要叫我怎么解决？」
还说什么天生直觉敏锐，说什么是种实实在在的能力？哪有这种事情，明明就连想要的食品玩具都抽不中。
连续五十个小时没睡觉，实在困得很了。我也懒得吃饭，强迫自己拿起一瓶每日能量百事可乐灌进喉咙，接着就盖上棉被睡闷觉去。
就在即将睡着之际，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一个念头。
——我的明天一定也是这么过。后天，大后天也不例外。
那么我要答应那个染发男吗？答案是NO。我不想再有同样的遭遇了。
4．夜风
一个礼拜后，我一样值完早班，一走出公司，染发男就出现在我的眼前。遭男人跟踪可一点都不值得高兴。
「你的脸臭得有够明显呢。」
染发男笑嘻嘻地凑了过来。明知惹人厌还能一脸这么高兴的表情，这种家伙也挺稀奇的。
「有没有改变心意啊？」
「没有。」
我回答得毫不犹豫，但染发男的笑容仍然没有改变。
「怎么样？要不要去喝两杯？下班后喝起酒来特别好喝，不是吗？」
我马上就想拒绝。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也不清楚这个染发男是用了什么魔法，不知不觉间我竟然已经跟他一起坐在酒馆的吧台席上。他的口才与诱导手法，巧妙得几乎让我怀疑是不是用了峰岛遗产。我对他的第一印象很正确，染发男果然是个专门推销黑心产品的推销员。
直到喝完两杯酒左右，我们就只聊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既没有特别顾虑什么，也没有觉得生气，只是随便聊聊，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平淡得几乎让我觉得有点期望落空。
「你为什么会去当警察？」
染发男，也就是八代，不经意地问起了这件事。当初在接受SAT面试时，也有这个问题。我还犹豫着该不该老实回答，却已经不由自主地开了口：
「其实我老爹就是警察，从小时候就开始强迫我练武术。」
说谎也不是办法，所以我就说了实话。染发男很难得听得十分认真，还不时点头称是。当然他也可能只是喝醉了在摇头晃脑而已。
「不过我却想当演员，别看我这样，我学生时代参加的可是话剧社，而且也有人挺肯定我的。加上你看了就知道，我的长相还不错。」
「有点娃娃脸就是了。」
他一脸笑嘻嘻的表情，一针见血地指出我的痛处。这家伙绝对是那种会笑着杀人的类型，错不了。
「接下来就是为了儿子的志向，爆发常见的父子争执了。当警察的老爸不准儿子去做演员这种轻浮的职业，因而大吵了一架。当时我连经纪公司都找好了，本来打算离家出走，没想到老爸说像我这种半吊子的家伙，根本当不了警察，让我听了火冒三丈。所以我就打算先把警察学校念到毕业，当个两年警察给他看之后，再辞职去做自己想做的工作。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时候实在太嫩了。」
「令尊呢？」
「在我读警察学校的时候得癌症死了。发现之后只撑了三个月，真的是一下子就走了。」
当我告诉老爸说已经确定分发单位的时候，他笑得非常开怀。只是躺在医院病床上的老爸，已经瘦得像另一个人。我忽然想到，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尽了最后一份孝心？真是不可思议，过去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你本来不想辞掉警察的工作？」
「也还好，反正都辞掉了。」
没错，都已经辞掉了，事到如今再说这些也是枉然。染发男摇响了装着冰块跟威士己i的杯子，换了个话题：
「训练会不会很辛苦？」
「不会。而且SAT的训练很有意思，我也参加得很开心。说很开心会不会太不尊重了？」
「怎么会？每一国的特种部队还不都一个样。就是因为是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身边也全都是一群好伙伴，已经有心理准备要吃这行饭，所以才能持续做着这么辛苦的工作。就跟上班族一样。」
说着他笑了笑，笑的方式十分轻薄，却跟他以往的任何一种笑容都不一样。不知道是不是有点喝得醉了？
「我倒也没有觉得特种部队的人有什么特别，每个人都有拿手跟不拿手的事情，既然发现了自己的长处，自然就会想好好发挥，希望可以得到肯定。说穿了，如果一份工作可以很安全，又不会遭到任何人怨恨，还可以做得很有尊严，当然是再理想不过，可是应该没有这么好的工作吧？不管是医师或律师，总有些时候会得罪人，ADEM更是到处在得罪人，让人根本干不下去啊。啊，抱歉，刚刚那句话麻烦你忘掉。」
他打了个哈哈。虽然总觉得这些事不适合开玩笑，不过由这个人说出口，就让我觉得开开玩笑也无所谓。
「以荻原你的情形来说，能力方面没有问题，不但没有问题，甚至已经具备了实战中最重要的素质，也就是脑筋够灵活，懂得临机应变。也只有懂得临机应变，尽可能回避无谓的危险跟战斗，才是最明智的手法，所以你的危机回避能力实在是再好不过的素质。可是在讲求从正面对抗敌人、规律至上的军队型组织里面，这样的素质往往会显得格格不入，而且很容易让人排斥……搞到最后失去自己的一席之地——实在是很没天理啊。」
这番话出我意料之外，有个声音回荡在我心里。
「给人夸成这样，会让我觉得自己好像上了老鼠会之类的当啊。」
所以我只回得出这种扯开话题的话。
染发男只是一如往常地轻轻打了个哈哈，喝着他的威士忌。
我决定请他开车送我回家。
「你不是有喝酒吗？」
「别担心，里面没有含酒精。」
一听就知道是胡扯，这世上哪里会有什么不含酒精的威士忌。我牢牢绑好安全带，往旁边一看，看到他开车的模样介于喝醉跟没醉之间。
「这车可真高级，是ADEM的公务车吗？」
这辆雾面烤漆的宾士轿车一看就很高级，只差一步就像是黑道开的车了。
「嗯，还好啦，毕竟今天我有工作。所以不用担心，我有特权，管他是超速还是酒醉驾车，都不会被开单。」
「这真是滥用职权啊。」
「你也太嫩啦，职权这种东西就是要拿来滥用的。」
脸不红气不喘地说出这种问题恶言。他确实喝醉了，不过就算没醉，多半也会讲出一样的话来。我本来还想反驳，却碰上了他认真的表情，只是他的视线并没有放在前面或是我身上，而是看向人行道。我也跟着看过去，就看到一群面相凶恶的人纠缠着一名女性，这名女性大概四、五十岁，妆化得有点浓，是个有些风尘味的中年美女。
「好了，荻原，你的资格考来了。」
「请不要说得好像我很想进你们部门一样。」
「这种细节就别在意了。好了，下车下车。」
要我下车我是不打算反对。而且老实说，今天在很多方面，我都对这个染发男——八代——另眼相看。
「荻原，你的危险感应器有反应吗？」
「动都没动。」
「看样子没问题啊。」
我们两个一起下了车。
「喂，你们这几个混混，把你们的手从这位小姐身上拿开。」
这句有够糟的台词是八代说的。
这群黑道已经很习惯这种场面，也很常跟人打架。这种状况下会最先发挥作用的不是格斗技的训练，而是胆识。
「怎样啦！」
这一声喝叱低沉有力，懦弱一点的人光听到就可能会昏过去。一名黑道就这么大喝一声朝我冲来，手上还拿着铁管。
只是很不巧的，胆识我也有。遇到这种彼此在胆识上都不落下风的情形，接着要用到的就是长年累积的格斗技训练，不巧这群黑道没有这个优势。我躲过好几次铁管的攻击，朝对方脸上挥出一拳。嗯，这拳漂亮。拳头打在鼻子下面的人中，这样他就会昏……等等，哇，有够耐打。对方尽管脚步不稳，却还是猛力朝我这边冲过来（我早就先让那位年龄有点尴尬的小姐第一个开溜了）。
拿着铁管的黑道中，又有三个人朝我这边杀来，另外有两个人去找染头发的。合计六对二，但我们应付起来还是轻松惬意，不过也不知道是轻敌，还是身手生疏了……
「唔！」
八代从背后替我挡下铁管的一击，吃痛地按住手腕。但状况还是没有翻盘，六名黑道知道自己处于明显的劣势。
「可恶！」
接着撂下这句简短的台词就跑掉了。
「嗯——可以的话我还真希望听到『给我记住』这句台词啊。」
八代虽然按着手腕，但还是满脸笑容地说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处于这种状态，我说出来的话也不是问他的伤势，而是谈起了别的话题：
「这次可以换我问问题吗？」
「当然。」
「你进ADEM几年了？」
「大概第五年吧，大学毕业后就一直待到现在。」
「你为什么进ADEM？」
「其实我比较想当公务员，可是只有ADEM要我。」
他笑着自己包扎伤处。我本来想帮忙，但他说让人帮忙太逊，就把手缩了回去。
「我有听说过很多传闻，说几乎所有活动都是最高机密。功绩不能见光，只有遭人抨击的时候才露面。工作内容危险，报酬也很微薄。ADEM应该就是这样的组织吧？」
「你完全猜对了。」
「你都不会干不下去吗？」
他得意地笑了笑，笑法跟先前完全不一样，是一种很孩子气的笑容。
「听到答案你会笑的。」
「笑就笑啊，请你告诉我啦。」
「因为我从小就很崇拜正义的英雄。」
还很寒冷的春风从我们两人之间吹过。
「我从小就很崇拜能自我牺牲，舍己为人的人。」
这句话出乎我意料。八代先生笑着说「你笑出来没关系」，但我却笑不出来，而且还说出了一句连我自己都没想到的话：
「……我也是。」
这个时候，我脑中闪过了老爸的身影。老爸是个跟升官无缘的警察，但在我小的时候，他曾经因为救人一命而得到表扬。详细的情形我全都忘了，只记得年纪还小的我满心以老爸为傲，甚至还将电视里的英雄跟老爸的身影合而为一。
「我也一直很崇拜……」
我这句自言自语几乎被风声盖过去，但八代先生听了却温和地微微一笑，跟我先前看过的那种轻薄笑容完全不一样。
「你当得上的。也许只是个齿轮，也许不怎么帅气。」
「……」
「但是至少在那个时候，你确实救了被抓去当人臂一的那位小姐。要不是有你在，她已经没命了。」
在这个时候讲这个实在太诈了。这句话深深打动了我，太诈了啦。所以我才会没办法老实地回答。
「可是，我……可是我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
「是吗？那就算了。」
八代先生很干脆地放弃了，干脆得让我有点扑空的感觉。
这让我觉得有点落寞。
「你住在这里？」
一栋远比想像中更加豪华的大厦耸立在眼前，一眼就能看出保全也非常可靠。
「不好意思啊，反而要你开车送我回来。要不是右手受伤，我就可以送你回家了。」
八代先生很不好意思地从前座下了车。这是一栋高级的都会区大厦，地下停车场里排满豪华的进口车，跟我家附近那些连屋顶都没有的月租式停车场比起来，根本就是另一个世界。
「不嫌弃的话要不要上来坐坐？我泡个咖啡答谢你。」
大厦本身比咖啡更吸引我，让我跟在八代先生身后走去。
「请问，你该不会是个小开吧？」
「怎么可能？这是我自己赚钱租的。」
还答得轻描淡写。这表示ADEM的薪水远比我想像中要高吗？待在SAT的时代真的很穷，抱怨「为这点钱替国家卖命太不划算」的，可不只我一个人。
走过充满高级感的大理石大厅，搭电梯上到三十六楼。走到最里面的门面前，八代先生就拿出了开门用的磁卡，请我进了他的房间。
本来我还想说这个人这么胡闹，难保不会从阳台打破玻璃入侵，再开门跟我说欢迎来我家坐。但这个预测完全落空，看样子这里真的是他家。
刚走进里面，就发现又有另一种惊奇等着我。
「家里没什么东西，不过还是请进。」
这句话一般都是当成客套话在说，但处于现在的状况下却是真相。房间里真的什么也没有。
只具备了少少几样必备品。宽广的两房两厅中，有着电视机、沙发椅、盆栽，还有立体声音响，加上几张老唱片跟几张CD。眼中看到的就只有这些。
「随便坐。」
「真的什么也没有啊。」
「这是在夸奖我，还是在挖苦我啊？」
「啊，没有，我没有想那么多，只是直接把感想说出来而已。」
我在沙发椅上坐下。不管往哪儿看去，都看不到什么东西。但生活的味道却已经牢牢地扎了根，看样子也不像是这几天才刚搬来。
「搬来这里大概两年了吧。」
八代先生就像看穿了我的心情似的为我说明。轻薄的笑容还是一如往常，但看在我眼里却觉得非同小可。
「你都不打打电动，看看杂志吗？」
「没有。」
「流行歌之类的呢？」
「我又没兴趣。」
「像KTV之类的……」
「待在ADEM就会跟这些东西无缘。」
「甚至不租电影回来看？」
「毕竟每天都过得像詹姆士庞德一样啊。开玩笑的，我没有他那么帅，不过倒也差不了多少。」
「你有女朋友吗？」
「这我不予置评。啊哈哈，老实跟你招了吧，我工作太忙。」
时钟刻着时间的痕迹。墙上就只挂了时钟，别说写真偶像的海报，就连电影或汽车海报，甚至连月历都没有。
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八代先生也什么都没说。这是我们两人之间第一次出现沉默，之前总是有其中一个在说话。
「这些东西有那么重要吗？」
这句话沉甸甸地落在我的心底。
「啊，你最后提的女朋友倒是例外，可以的话我也想要。不过搞不好会让她也遇到危险，再说我还没有勇气建立家庭。」
他连家庭的事都有考虑到。而且人不可貌相，他还考虑得非常认真。他看的未来想必比我要远得多。
一杯很香的咖啡端到了我的眼前。连到星巴克都敢点焦糖玛奇朵加鲜奶油的我，也觉得在这里不该跟他要糖跟奶精。
我啜着这杯不用加糖或奶精都意外好喝的黑咖啡（想必是用了最高级的豆子吧），八代先生则慢慢重提了刚刚的话题：
「如果一定要回答你刚刚的问题呢，这个嘛，其实在你问出来以前，我也没想得太多。」
他喝了一口咖啡后，接着说下去：
「我想一下，嗯，应该就是因为过着这种搞不好明天就会死的生活吧。过着这样的生活，对于什么东西有需要，什么东西用不着，就会分得很明白。人这种生物最麻烦的就是执着，而且执着的对象往往是一些根本就不重要的东西，执着在一些就算没有也照样可以生活的东西。常有人说钱带不进坟墓里，其实不只是钱，很多重要的东西，不管是充满回忆的东西、住家、头衔，还是自己建立的事业，说得极端一点，就连爱情也无法带进坟墓里。」
他说的话很严肃，但我却不觉得寂寥，他只是选择了严以律己的人生。只要看看这个房间，就可以窥见一斑。
「只要在ADEM待久了，自然就会变成这样。随时保持在发布第二级警戒的备战状态。」
一口气说到这里，八代先生拿了两个杯子走了过来。
「比方说呢，现在上头发布了命令，如果这个命令的内容是放弃总部，我们就得在二十分钟内删除所有重要资料，自己还得赶到事先规划好的地方去。在这种时候，最关键的就是平时的心理建设，也就是自律性。要是不知道重要的资料档案放在电脑里的哪个路径，文件也在自己的抽屉里塞得一团乱，这样根本就应付不了紧急状况。我们的生活就像是身后随时有个二十分钟后就会爆炸的炸弹一样。当然如果真的一直这么紧张，迟早会先把自己累垮。」
八代先生让威士忌慢慢流过喉咙。这种喝酒的方法不是为了忘掉烦恼，而是在尽情品尝酒的滋味。我待在SAT的时候，还没有看过有谁是这样喝酒的。
「这个部分就要靠经验法则，自己找出平衡点了。」
八代先生散发出来的气息还是显得有点轻佻，但是我一直到现在才发现到，他的背后竟然隐藏了这样的表情。我完全让他骗过去了。
「举例来说，假设你现在在自己的房间看着电视，忽然间看到有一串字幕跑过，画面也切换到紧急新闻，说二十分钟后，就会有炸弹掉到你家。假设你必须在二十分钟内，带走对自己来说真正重要的东西，你会怎么办？」
「这就不知道了，我一时也没什么概念。我会带什么走呢？刚买的东西吗？我想手忙脚乱了半天，最后可能只会带走换洗衣物、钱包跟手机吧？」
「也是，一般人都是这样，我不否认人的日常生活原本就围绕在很多多余的东西里面。毕竟这些就算没有也一样可以生活的多余东西，正象征着生活的富足，象征着和平。可是我刚刚也说过，我们的生活就像身后随时有一颗二十分钟后爆炸的炸弹，过久了这样的生活，自然就会少掉那些多余的东西。少掉多余的东西，正表示会像我的房间这样，少掉了在日常生活中的滋润，失去这种平凡、象征着现代日本和平的日子，可是在这同时……」
「在这同时？」
「却可以切身感受到自己活着。」
笑容从八代先生的脸上消失了，剩下的是一种日子过得充实的男人才会有的表情。
「我想你应该也是这类的人吧？」
八代先生对我递出的威士忌酒杯里面的冰块，在水晶做的酒杯里奏出了清澈的音色。
这个人为什么能在这种绝妙的时机，讲出这么诈的话呢？
5．决心
回家路上经过便利商店，我还是忍不住买了四瓶百事可乐。抽到的是C3PO、尤达跟达斯维达，连内容保密，抽到才知道的赠品死星都拿到了。简直是好货大放送。
但我却一点都兴奋不起来，亏我之前还那么想要。
回到自己的房间一看，里面堆满的东西就像一群陌生人似的地迎接我。
整理出这半年来增加的东西。
在麦当劳买的世界盃纪念表，白色。
看过租来的扞卫战警电影以后，想当基努·李维而买的G-SHOCK手表，黑色。
只为了跑KTV时会唱，明明不怎么喜欢却还买回来的流行乐CD。这个有三十张以上。
用来消磨时间的电玩游戏，有玩到破关的一只手就数得出来。
为了交际应酬买的滑雪板，其实我自己明明比较喜欢雪橇。
因为热门就买来看看的畅销小说，只看了前面几页。
一时兴起买来的模型枪，偶尔会拿起来试几下装填自动手枪的动作。
食品玩具模型还有瓶盖。
在便利商店集点可以换到的，画着老动画人物图案的碟子。
墙上放着杂志附录的进口车月历。
在街上免费发的扇子也没收起来，就这么放了一个冬天。
「怎么好像都是些就算没有也照样可以生活的东西？不对，根本全都是些没用的东西。」
我想起了那个人的房间。那个房间什么都没有，却十分的富饶。这个说法有点陈腔滥调，但我觉得男人的房间就该像那样。
小时候崇拜的成熟英雄，都住在没有生活感的房间里。长大后一直觉得那些只是布景，都是虚构的，事实上却不是如此。相比之下，我自己又是怎样呢？
地板上堆满了气泡酒跟咖啡的空罐，还有乌龙茶跟矿泉水的保特瓶。别说自己动手泡咖啡，后来甚至连倒进杯子里都懒了。
——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吗？
——这样可以算是活着吗？
连自问自答都觉得是在白费功夫。
「……可别怪我在深夜搞起大扫除啊。」
对不在场的公寓邻居发出了这句对方不可能听到的警告后，我就开始把用不着的东西一股脑儿地装进垃圾袋。
6．真相
从那天晚上开始，凡是用不着的东西，我都彻底丢个干净。至于一些丢掉可惜的东西，不是送给朋友，就是拿到网路上拍卖，剩下的全都交给清扫业者处理。
业者的卡车开走后，自己的房间只剩下了电视、床跟少少几样日常用品，却让这个破公寓里的房间变得完全不一样。去掉了多余事物后的生活，过起来比我想像中还要畅快。
之后去跟老大，也就是之前的上司石原先生报告说我已经下定决心。知道他为我高兴，我也变得非常开心。
三天后，下定决心的我，已经站在八代先生所住的高级公寓前面。
一大早就来会不会太叨扰人家了？可是他应该不会在意这种事情。当然我不是指他做人随便，而是觉得他有着可以包容这种小事的胸襟。
尽管如此，我还是不太敢在八代先生的公寓大厦入口，直接按下他的房间号码。
结果正好有人慢跑回来，于是我就伪装成里面的住户，跟着穿过了自动上锁的门。目标是三十六楼，也就是八代先生的房间。
我鼓起勇气按下门铃。
「来了，是哪位啊？」
对讲机中传出了没睡醒的嗓音。不知道是不是吵到他睡觉了？不过也搞不好是为了骗人才装作在睡觉。在四处树敌的ADEM工作，多半就连私生活也得像这样处处防范。
「我是荻原。不好意思，突然来打扰你。」
「咦？咦？是荻原？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有打扰到你吗？」
「没有，是不会打扰到啦。」
「我下定决心了，所以想跟你说清楚。隔着门说话也怪怪的，能让我进去吗？」
「抱歉，我现在有点忙。」
看样子他先前确实是在装睡。
「这样啊？那我下次再来。」
虽然有点扑空的感觉，不过我还是决定下次要来讲清楚自己的决心。想着想着回过头去，就看到位于走廊另一端的电梯门打了开来，走出了四、五个面相凶恶的人。这几张脸我看过，就是大前天遇到的黑道。
「八代先生，事情不妙了！上次那些黑道坐电梯上来了。」
我隔着对讲机小声呼喊。
「这、这的确不太妙啊。」
传回来的说话声音似乎不觉得有什么不妙。不对，应该说他确实会觉得不妙，但听起来不像是遇到了迫切的危险，反而像是个丈夫在外偷腥被发现时那种退缩的感觉。
「我得躲起来才行，请你让我进去。」
「啊啊，这个嘛……」
「拜托你，我们两个都有危险。」
看到眼前的门心不甘情不愿地打了开来，我赶忙冲进了屋里。
「我不知道他们有什么门路，不过这些人就是查到了八代先生你的住处啊，我们赶快跟警察联络吧。」
「啊啊，不，我是觉得不应该什么事情都靠警察。」
「这是什么话！？动作再不快一点，这群黑道就会杀到这……里来……」
我一直觉得不太对劲。八代先生的态度固然不对劲，但肯定还有别的东西更不对劲，整个房间的印象总让我觉得有点不对头。
「啊啊，搞不好那些黑道已经回去了，也许你已经可以出去了吧？」
我推开这个还在说梦话的人，踩进房间里去。
「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啊啊啊啊啊！」
连我自己都觉得喊得太歇斯底里，不过这也不能怪我。
「房间里的东西为什么会多到这样！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堆得到处都是……」
零食的包装袋、保特瓶、没品味的坐垫、CD、杂志、游乐器等应有尽有。我看着这挤满了各种杂物的室内，大声逼问八代。眼前的光景跟三天前我来这里的时候没有半点相似。
「嗯——这是为什么呢？」
他以轻薄到了极点的笑容哈哈笑了几声。
「……你骗了我对吧。」
「你在说什么呀？」
「还扯什么没有多余东西的生活，那些全都是骗我的对吧……」
「怎么说得这么难听，这叫做策略。」
「策你个头！这个房间里面的东西也未免太多了，比起来我的房间可爱多了。」
「不，会这样是有着很深的原因……」
都到了这个时候，染发男还想找藉口。
「请你把我的感动还给我！把我三天前的感动还给我！」
「别气别气。」
再听染发男鬼扯也是枉然，房间里也有我很眼熟的东西。
「啊啊，这手表是怎么回事！这是麦当劳卖的对吧？」
「你还真清楚。」
「因为我也有……等等，你还收齐所有颜色！」
「哎呀，一不小心就收齐了。」
「还有这G-SHOCK手表，跟流行跟得有够盲目。」
「啊哈哈，那部电影你也看啦？基努·李维实在很帅啊。其实我是比较想要OMEGA出的Speedmaater，不过那实在太贵了点。」
「这本小说最后是怎么收场的？」
「我看了三页就放弃了，所以不知道。」
「等等，这张CD，都过二十岁了，怎么还听偶像歌？」
「不是啦，这是KTV用的。公司里交际应酬，有时候总是得炒热一下气氛，你应该懂吧？」
「你还说ADEM跟KTV无缘。」
「我们司令最爱唱的歌可是『My Way』啊。每次他唱起这首歌，我都搞不太清楚他是想搞笑还是认真，实在是有点伤脑筋……」
「滑雪板、冲浪板、啊啊真是，ARC'TERYX、BURton、Quiksilver，还有RipCurl！你也未免太盲从流行了吧！」
「盲从又不见得品质就会差。」
「这些有图案的碟子收齐了吗？你到底集了多少点？」
「没有啊，点数就是会累积到很多。我工作这么忙，也没有特地去集。」
「可以换的赠品一样都没少，你这样鬼扯有谁会信啊！」
「而且你想想看，有赠品可以拿当然要拿啦。何况我是常客，所以店员也会多给我一些。」
「常客？你平常到底都吃什么？」
「基本上三餐都靠便利商店。」
「那根本比我还不如嘛！」
越看下去越是觉得受不了，我只能有这种感想。我竟然会以为自己太自甘堕落，哪怕只有那么一瞬间，都一样是大错特错。当然去跟沉沦到底的人比较来找回自信也不太对啦。
「模型枪？为什么要买俄国制的托卡列夫？土爆了！」
「啊啊，荻原，那把枪是……」
我一怒之下，对着墙壁拙下扳机，手上瞬间传回一阵熟悉的冲击。这种感觉我已经忘掉半年有了。
「哇啊啊啊啊啊！」
「哈哈，真是的，空气枪你也吓成这样，未免太夸张了啦。」
「空气枪？怎么可能！空气枪会冒出硝烟吗？会在水泥墙上打出弹孔吗！这怎么看都是真枪好不好。」
「也是有这种观点啦。」
「根本就只能有这种观点！ADEM的配枪也未免太土……咦？等一下，ADEM怎么可能会采用这种枪……」
「算了算了，别想太多，这是一把做得很精巧的空气枪。」
「你骗人！我才不会被骗……等等，啊啊啊！！」
「怎么了？」
「尤达跟C3PO！还有贾巴跟秋巴卡！你到底买了几瓶啊？」
「啊啊，你问这个啊，就只有R2D2老是抽不到呢。」
「我也是，一定是根本就没有放进去，打算骗人买到抽中为止。没错，做生意的全都一样！老师跟妈妈勾结，政府跟外星人勾结，ADEM跟坏人勾结，大家都有在背地里勾结！大人全都是骗子！等等，你知道之前没公开的那款模型是什么吗？」
「咦？不知道。」
「是死星。」
「不会吧，我超想要的！」
看到染发男的眼神变得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闪亮，我对他说了一句话：
「我、丢、掉、了。」
染发男当场垂头丧气。
但他马上又抬起头来，露出好笑。是先前那种黑心推销员的表情。
「不过啊，荻原，我们不妨换个角度来看。你不觉得我们两个的兴趣很类似？我想我们应该很合得来，不，是绝对合得来。」
「我才没有落魄到要跟你瞎混！我不会再上当了！」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开始猛按门铃。到了这个时候，我才想起了黑道的存在。他们非常危险，当然不应该忘记，但比起染发男的另一种危险，马上就被我抛诸脑后。
「八代先生！」
尽管我用紧张的语气跟他说话，染发男一脸伤脑筋的表情还是没有改变。不对，他还很镇定？也许他有办法应付这种状况？
「喂——是不在家吗？」
玄关的门很干脆地打开，一群黑道跟着就涌了进来。是我太疏忽了，竟然忘了上锁。
这些三天前才见过的黑道一定进来，就用白眼瞪了染发男一眼。
「哦，八代大老板，讲好的钱你可要付啊。」
「呃，你说讲好是讲好什么啊？」
染发男撇开了脸，一眼就看得出他是在装傻。
「别开玩笑了。大前天我们不是演了负责被扁的混混吗？实在有够过分的，你们竟然真打。」
「负责被扁的混混？」
我复颂了这句不能听过就算的台词。
「对啊，你不就是当时跟他在一起的那位小哥吗？我们连血浆都准备好了，装作遭你们打伤，还挺有意思的。不过啊，你玩得太投入了，不要真打好不好？连我家老婆都说在旁边看得心惊胆跳。」
「请、请、请等一等，我总觉得好像有种非常不妙的预感。」
我挥手制止众人说话，整理脑中的想法。不，其实结论早就出来了，只是我不想相信而已。
我看了看染发男的右手手腕，上面没有半点伤痕。
「所以就是这么回事了？三天前我受骗的部分不只这个房间，而是从遭黑道缠上的那个时候就一直被骗？那些都是闹剧？全都是骗人的？全都是虚构？」
「别这么紧张，荻原，这些小事就别在意了。」
「这才不是小事！」
我猛力一拍桌子，震倒了桌上的C3PO跟秋巴卡。
「呃，你们好像在忙，算了，我改天再来。」
说完这群黑道又涌到房门外。
「我就待在楼下那间每次都用的房间，钱可别忘了送来啊。啊，还有租车的钱也别忘了。」
这群黑道又说了一句不能听过就算的话。
「他刚刚说楼下对吧？他们住在这栋大厦里面？」
「啊啊，你不知道吗？这里住着……」
这时传出一声枪响，接着又是好几声。不是从房间里，是从外面传来的，怒骂声混在枪声之中你来我往。
「他们派人搞自杀式攻击！阿胜跟阿银挂了！」
「开什么玩笑，他们杀我们一个，我们就宰他们两个！」
这种离和平十分遥远的谈话，就是从这栋高级公寓大厦里面传出来的。
「也就是说，这里住着很多黑道的人，俗称黑道大楼？」
染发男没有回答，所以站在玄关前面的黑道好心回答我说：
「是没错啦。小哥你要不要也进来住？虽然偶尔会像现在这样，有我们这行的人，还有一些搞自杀式攻击的杀手跑进跑出，不过房租也便宜多了。」
「大哥，现在这栋大厦已经住满了啊。」
「嗯？对喔。不过很快就会死一、两个人，马上就会空出房间来啦。那我们走啦，小哥。」
这群黑道就跟来的时候一样干脆，出去到枪声还响个不停的外面走廊。房门一关上，危险的声响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看，隔音做得很棒吧？」
我强忍着想在此时此地变成杀人犯的冲动，先找染发男问个清楚：
「这里的租金很便宜是吧？」
「看来是这样耶。」
「你老实招来，ADEM的薪水有多少？」
「讨厌啦，不要摆出那么吓人的表情好不好？」
「到底是多少！？」
「嗯，我想想，呃……可能比你现在还少吧？」
「开什么玩笑！」
我一秒钟也不想继续待在这里，转身走向玄关。
「现在出去很危险的，黑帮火拚已经开始了。」
管他染发男喊些什么鬼话，我才不理。
7.结局
「所以我才跟你说乱跑出去很危险啊。」
染发男看着躺在医院病床上的我，也不知道在高兴什么，只见他笑嘻嘻的满脸都是笑容。要是我现在可以活动，肯定会狠狠揍他一顿。
「竟然在枪林弹雨中冲出去，你也太乱来了啦。不过这么看来，你危机回避能力的性能实在让我越想越怀疑啊。」
「那是因为我气得顾不了那么多了。」
「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你！好痛。」
我按住肩膀缩成一团，刚刚激动之下扯痛了昨天中枪的伤口。想也知道会这样。
「哈哈，不过整个作战终究还是有点失败啦。好了，你就先在这上面签个名吧。」
「这文件是干嘛的？」
「进ADEM的申请单。虽然审查很严格，不过不用担心，我会在暗中打通关节让你合格。」
「这怎么能不担心？我死也不要进什么鬼ADEM。等等，你连问都没问过我，就在削苹果削什么劲儿啊？」
「别担心，我会分给你吃的。」
「问题不在这里。啊啊，你竟然连哈密瓜也想动！」
「别气别气。」
「别气你个头！你这个人实在是……」
接下来我臭骂了他好一阵子。
可是染发男却只当耳边风，悠哉地把苹果切片上的皮削成兔子型，接着就以带着几分得意的表情，在我面前摊开了三页文件。
「这是什么东西？」
「第一张是来自你的公司，说你被开除了。第二张是失业保险的文件。不过你运气还真好，因为是公司解雇你，从下个月开始就有失业保险金可以领，这样你就付得起住院费了。」
「第三张呢？」
「你只要在这最下面签名就可以了，上面写的东西全部不用看。」
「我才不要！」
「你真幸运，这么快就找到下一份工作。来，哈密瓜我吃，你也不用客气，吃些苹果吧。人肚子饿了就会容易生气。」
接着染发男一副到现在才想起来的模样，从口袋里拿出了个东西说：
「我都忘记了，这算是探病的礼物。」
这个放在床边的物体，是一个小小的保特瓶瓶盖。
「啊……R2D2。」
「买到第八十三瓶才总算抽到，原来厂商真的有放进去。送你。」
说完染发男就对我眨了眨右眼。
「我们以后一定可以合作愉快的，你说对不对？」
看到男人对我送秋波，我也只会觉得恶心。
终曲——活得像个男人，无价
结果我还是进了ADEM，因为没有别条路可以走。
公司开除了我。毕竟我在下班时间自己跑去有黑道进出的大厦而且受伤，保全公司当然不愿意雇用这种人。而且我还身无分文，不但几乎完全没有存款，全副家当也才贱价清掉。
说来我的确上了他的当，不过后来我有了不同的想法。这就表示八代先生不惜费那么多工夫，也想要挖我进去。我就是用这种想法来想办法维护自尊心，才不是让R2D2给收买了。
到今天我还是照样遭这个染头发的上司颐使气指，冒生命危险的情形更不是什么偶尔才有，而是三天两头都会遇到。我的危险感应器，总是在黄色警戒区跟红色危险区之间来来去去。
可是，现在如果有人问我想不想辞掉这份工作，我却会回答NO。薪水比我想像中还低，而且没有休假，工作内容也不像分析官这个头衔听起来那么帅气。别说是正义的英雄了，做的净是些接听抱怨电话或是帮人收烂摊子之类的工作。就算是这样——
这里却有我的一席之地。
尽管工作场合里机密很多，让人捉摸不清，连实际在里面工作的我都有一堆事情搞不清楚，但很神奇的是我却待得如鱼得水。
虽然很重视规律，却又不会让人觉得是把所有人强压到一个模子里，就算跟外界的纠葛多到令人难以置信，也不会让我觉得受到束缚。我那染头发的上司，也就是八代，身上那种令人捉摸不清他是马虎还是认真的感觉，就跟这种气氛极为酷似。
而真正最重要的原因，就在于我隐隐约约——真的只是隐隐约约——可以体会到活着的感觉。只是这种感觉并不是出现在进行危险任务时，而是待在东西又开始变多的破公寓里大啖啤酒跟洋芋片的时候，又或者是在职场上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发怒或发笑的时候。
像今天我也一样在嘴上抱怨之余，走进便利商店买买东西，一边看着路旁的月租式停车场一边踏上归途。
相信我的明天也会这样过。后天，大后天也是一样。
——然而。
这毫无疑问就是我想过的生活。
一种可以切身感受到自己活着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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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叶山 透
插画|山本ヤマト
译者|邱钟仁
扫图|Ozzie
录入|寂若悠竹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LK不负担任何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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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话 Lady Steady Go!?
1
「哎呀，这可真巧。」
饭店顶楼的酒廊里，响起了略显沙哑的女性嗓音。这句话并不特别大声，但几乎每个在酒廊里的人都有听见。说得精确一点，是每个人都聚精会神听她说话。原因很简单，因为她——艾莉西亚·新井，确实有着值得众人瞩目的容貌。
尽管穿着打扮不怎么起眼，但套装跟眼镜藏不住她那芳醇的性感，让众人的目光无可避免地集中在她身上。而她穿着高跟鞋踩出的脚步声，停在靠里面的一张桌子前面。
在那儿静静地独自用餐的男性，朝着站在桌旁的女性看了一眼。
「是你啊？真没想到我们竟然住同一间饭店。」
伊达露出有点意外的表情迎接艾莉西亚。
「哎呀，原来您不知道？」
艾莉西亚也有点意外地答道，同时以自然的动作坐上服务生为她拉出的椅子。轻轻摇手拒绝服务生递出的菜单，要对方送来跟伊达一样的菜色后，就正面面对伊达。
「你吃得惯日式料理吗？」
「可以，我还以为我的行动全都在您的掌握之中呢？」
艾莉西亚是美国国防情报局派来调查一宗遗产窃案的谍报员。ADEM在立场上，必须监视昨天才刚入境的艾莉西亚，所以不该没有收到她的情报，即使现在处于峰岛由宇带同坂上斗真一起逃脱的紧急事态也不例外。
「这间饭店是你自己选的吗？还是别人介绍给你的？」
「是我自己选的，好歹我也有跟司机先生报告过了。」
「八代那小子，竟然偷懒没跟我报告啊。」
说是这么说，但伊达倒也不显得生气，端起味噌汤的碗喝了起来。
跟伊达同样的餐点端到了艾莉西亚面前。艾莉西亚很有礼貌地先说了声「我开动了」后，才灵活地用筷子夹起煎蛋卷送进嘴里。
这份早餐跟这间饭店一样，外观精美，内容也不辜负期望。
「怎么一大早就自己一个人在这种地方吃饭？看起来也不像是在谈生意啊。」
「我一向住饭店。」
「哎呀。」
听他这么一说，就发现伊达的早餐不管是所用的碗盘还是菜色，都跟其他桌上摆的标准日式套餐不太一样，看样子应该是饭店为长期居住的房客所做的调整。
大概是从这里看出内有隐情，艾莉西亚没有继续深入追问。
「要说碰巧也许有点语病吧。」
她换了个话题，看着窗外这么说：
「考虑到被狙击的危险性跟保全设备，能通过筛选的饭店也就不会太多了。」
伊达没有回应，而是简洁地问道：
「你待会儿有什么打算？」
「照计划，用我自己的方式调查。」
艾莉西亚也简洁地回应，接下来好一阵子，他们就默默吃着早餐，然而两人之间并不显得尴尬。早就已经开始用餐的伊达虽然先放下了筷子，却也没有从座位站起，而是慢慢喝着日本茶。就算没有特别做些什么事，仍营造出一种不可思议的沉稳气氛。
当艾莉西亚用完餐，伊达倏地站起，简短道别后就离开了餐桌。艾莉西亚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十分佩服地自言自语说道：
「明明有那么多事情要忙，Mr.伊达可真是个绅士。」
然而她水蓝色的目光，却停在了伊达离去的出口对面走廊地板上。
用完餐的艾莉西亚大跨步走到有问题的地方，停下脚步，朝地板看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就只有这个地方留了一滩水。
2
艾莉西亚英姿焕发地走在人来人往的街上。这天她为了查案，前往了ADEM总部等多个地点，最后来到的地方，是个飘散着几分思乡情怀的闹区。这时太阳已经下山，天空从上到下呈现出一片从橘红色到偏紫夜色的渐层。
艾莉西亚的脚步十分轻快。她一向都这么神采飞扬，但随时裹在身上的那层紧张感，现在却显得有点松弛。
「唔嗯？」
她环顾街景的模样不像在查案，反而比较接近观光客。然而这个地方却没有什么值得特地来看的东西，就只是稀松平常的闹区光景。如果有人注意到艾莉西亚的模样，应该都会觉得讶异。
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她这趟不像在查案，反而比较接近散步的闹区巡礼，却唐突地停住了。
「唉，有够死缠不放。」
艾莉西亚毫不掩饰厌烦的表情跟语气，回头往后看了一眼。
紧接着，艾莉西亚的手瞬间晃了一下。周围恐怕没有人发现事情不寻常，更别说注意到卡车的噪音中混进了一声浑浊的爆裂声响，同时建筑物后方还溅出了不该存在的大量清水，一般人根本不会想到一瞬间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你给我等一下。」
不，这时有个唯一发现异状的人出声了。然而这个声音却来无影、去无踪，根本看不到说话的人在哪儿。
倒是另有一幅奇妙的光景就在闹区的大路上上演。
马路的半空中突然有着奇妙地波纹往外扩散。波纹有着人体的形状，而且还快步走动。
「竟然在大街上开枪，你神经也太粗了吧！」
奇妙的人形波纹从上开始崩落，化为水滴溅在地面上。从崩落的波纹中，出现了一头染成红色的头发，接着更依序露出脸、脖子跟上半身，当透明的波纹全部洒落在地，那里就出现了一个人——环晶。
「我才想说你呢，竟然在大街上使用遗产，你到底在想什么？」
艾莉西亚四两拨千金地挡过晶的逼问，还好整以暇地丢出这句反击的话。然而这不太能算是她的手腕高超，主要还是因为晶犯下了大错。
「你自己看看。」
说着艾莉西亚就环顾四周。晶突然从空无一物的空间现身，让许多人惊讶得停下脚步观看。
「刚刚那是眼睛的错觉吗？我怎么刚才好像看到有个人凭空出现？」
「这会不会太奇怪了？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那是在干嘛？拍电影吗？」
七嘴八舌的讨论也传进了晶的耳中，让她上冲脑门的血气一口气消退，转而咒骂自己的轻率，后悔两字更是在脑子里纵横来去。
「啊啊，又要写悔过书了。」
只是后悔的方向有点不太对。
「好了，赶快走吧。」
艾莉西亚牵着抱头烦恼的晶，强行拉着她分开人潮移动。
「好了好了，对不起，请让个路。」
艾莉西亚从还没恢复正常判断力的看热闹群众之间穿梭而过，等钻过人潮后，就拉着晶的手迅速躲进巷子里。
几名晚了一步才回过神来的群众，跟着艾莉西亚和晶跑进巷子里，但里头却已经看不见任何人影。
3
数分钟后，艾莉西亚跟晶坐在一间离现场有段距离的咖啡馆里。
艾莉西亚喝着咖啡，冷眼看着猛喊「怎么办、怎么办」，同时自暴自弃吃着第三块巧克力蛋糕的晶。
晶吃着第一块蛋糕的时候，彼此都不说话。虽说是为了躲避看热闹的群众，不及细想才进了咖啡馆，但面对面坐着的状况却让她们非常尴尬。昨天她们才在ADEM总部的地下靶场性命相搏，气氛自然和谐不起来。
吃到第二块蛋糕的时候，她们还是决定互相视而不见，彼此间只有沉默存在。然而从这个时候开始，两人之间却开始产生了差异。相较于始终不改冰冷态度的艾莉西亚，晶的态度则渐渐转为消沉。越是冷静，先前的重大失态就越是化为沉重的负担压在她身上，一股接近敌意的霸气也逐渐消失，唯一维持不变的，大概就是将蛋糕往嘴里送的速度了。
当晶吃起第三块蛋糕，艾莉西亚的态度终于有了转变。大概是觉得待在这里的状况本身，以及只有自己一个人全身散发敌意的行为，都一样愚不可及。只见她重重叹了口气，放松了全身的戒心与敌意，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近乎轻蔑的厌烦态度。
晶没有察觉到艾莉西亚的改变，一边垂头丧气地猛吃蛋糕，一边猛喊「怎么办才好」。艾莉西亚终于忍无可忍，开口说道：
「你要窝囊到什么时候？没出息。」
晶的手停了下来，看了艾莉西亚一眼，眼中蕴含着不服输的竞争心。但这也只维持了一瞬间，紧接着又消沉下去垂头丧气，继续吃着蛋糕。
「真治先生一定会对我感到幻灭。」
大概是因为一股气先萎缩了，晶甚至没跟艾莉西亚斗嘴。
「真治先生？啊啊，你是说Mr.伊达吧。别担心，我想他根本不会当回事。」
「那样也不好！」
晶暴露出多变的女人心，整个人烦闷不已，其间第三盘蛋糕也已经盘底朝天。
「哼哼，原来是这么回事。」
艾莉西亚的表情中混进了坏心眼的笑容。
「怎样啦，你想说什么？」
「我是觉得惊讶，没想到你虽然看起来粗鲁，但终究还是个女人。」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要在这里敲响第二回合的锣声，我随时都可以奉陪。」
艾莉西亚没有理会晶的挑衅，而是指了指蛋糕。
「你会发胖。」
「不会。」
「搞出这种状况，真亏你还有心情吃什么蛋糕啊。」
「有什么不可以？我肚子饿了嘛。而且我耗费这么多脑力，不能不补充糖分。」
艾莉西亚的回答，则是嗤之以鼻地哼了一声。
「你有在耗费脑力？日语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艰涩了？看样子我还学得不够透彻啊。」
「你是存心找碴就对了？」
「哪有。我只是在给你忠告，提醒你要是吃到发胖，Mr.伊达就更不会正眼看你一眼了。」
晶当场全身僵住。
「为、为什么你动不动就扯出真治先……扯出伊达司令的名字！」
「因为你喜欢他，不是吗？」
晶一张嘴就像金鱼一样开开阖阖，艾莉西亚抓准这个空档，抢过第四盘蛋糕，大刺刺地丢进嘴里。
「哎呀，没想到挺好吃的。」
晶的气势完全垮掉，只能发出像狗一样的低吼声。
「真没想到你的杂耍玩意竟然有那种用途。」
当晶吃着第五个蛋糕时，艾莉西亚唐突地说了。
「你说的杂耍玩意是指水精灵？明明就是外国人，亏你会知道杂耍这个词啊。」
环晶所用的遗产水精灵，能自由地操纵水流，从水的形状、水压到折射率都能控制，是一项应用范围非常广的峰岛勇次郎遗产。
「因为家母再婚的对象聒噪得很。而且他会讲的英语根本没几句，搞到非得由我去学他的语言不可。」
难得听到艾莉西亚个人情报的晶，老实地大表佩服。反而是艾莉西亚发现自己说溜嘴后啐了一口，强行换了个话题。
「不说这个了。刚刚说到你的水精灵？能控制水压跟光的折射率这点我是有料到，不过没想到你还会用水裹住身体，再控制光的折射率，来形成类似光学迷彩的效果。老实说这下我真的对你另眼相看了。」
「我也是有在动脑筋的啊。」
晶听得十分舒畅，态度也柔软了些。
「哎呀，这方法是你想出来的？真没想到。」
但佩服的表情也只维持了一瞬间，艾莉西亚立刻又一手撑着脸颊叹了口气说：
「只是话说回来，竟然用在那种小事上，根本就是浪费技术力，受不了。」
来表达由衷的厌烦。
「少啰嗦！」
「还有可不可以请你不要太吵闹？你想引来更多观众吗？」
吃完第五块蛋糕后总算镇静下来的晶，瞪着对面这名一派轻松的女性。
「我的职责就是监视你，不让你做出可疑的事情来。」
「你这个眼线却自己做出可疑的事情来，这样真的好吗？」
晶的话一瞬间卡在喉咙说不出来，但仍然不肯认输地瞪着艾莉西亚说了：
「你今天为了调查跑了很多地方，这我了解，可是你到这个城里是来做什么？我怎么看都觉得只是在闲逛？」
「我来这里是为了私人理由。」
「私人理由？如果是来观光，这地方会不会太冷清了？」
「就说了我不是来观光。」
「那是为什么？是为了跟谁见面吗？」
「我没有义务要回答你吧？」
「可是跟踪你有够累的，几乎一整天都走个不停。」
「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属于靠双脚在赚钱的类型。」
「原来只是表现上装优雅，水面下却在拚命划水？」
「我总觉得你的形容里面隐约有种恶意？」
「没，有啊。」
艾莉西亚放下杯子，对晶投以冰冷的眼神。
「在饭店你也有在跟踪我对吧？连用餐的时候都不例外。」
「哦、哦？」
「跟Mr.伊达一起用餐可真是愉快。」
晶猛然打翻了咖啡杯，让才刚续杯的咖啡泼在自己的裤子上。
「好烫、好烫！」
「呼呼，你这个人捉弄起来真有意思。」
女服务生立刻拿着毛巾跑来。能这么迅速做出对应，恐怕不是因为店员教育做得够彻底，而是因为女服务生一直在注意这对奇妙的组合。
当女服务生做完善后处理离开，艾莉西亚就继续谈论起刚才的话题：
「你放心，我确实认为Mr.伊达是个很性感的男性，不过他不是我喜欢的型。」
晶以充满高度怀疑的眼神瞪向艾莉西亚。
「真的吗？竟然会有人面对真治先生还说不喜欢他，太让人不敢相信了。」
「陪着这种连私底下都一直绷紧神经的男性，我反而会先累垮啊。如果我要找个长期交往的男朋友，我会想找更年轻、更天真活泼一点的对象。而且他看起来对异性也没什么兴趣，似乎满脑子只有ADEM跟遗产的事情。唉呀，这点对你来说似乎算不上什么好消息就是了。」
「没关系，毕竟真治先生工作的时候最帅气了。」
看到晶骄傲地抬头挺胸，艾莉西亚摆出一副医师宣告病患无可救药的表情。
「算了，没关系啦，听到你是个喜欢吃嫩草的类型，我也多少放心了点。」
「What？我可没有说过我想吃草吧？」
「啊，这句你听不懂啦？哼哼哼。」
志得意满的晶心情大好，继续对艾莉西亚挑衅：
「没什么没什么，别放在心上。」
「什么？到底是什么意思？你说的草是指Grass？这到底有什么含意？」
「我是不知道你几岁啦，不过说什么喜欢年轻可爱的男生，这等于在宣告自己是老太婆。该怎么说呢，你看起来有点老成，搞不好你的年纪其实比外表看起来还要老？劝你不要对十八岁以下的男生动手，毕竟这就算在日本这也是犯罪。」
「真谢谢你喔……我大概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啊，那真是太好了，你又多学会了一个新词。不过我还真没想到，你竟然是比起成熟稳重的男人，更喜欢年轻又天真活泼地小男生的类型，该不会是有恋父情结之类的？你现在的父亲是继父对吧？常有人说压抑会带来反弹，这种情形还挺常见的不是吗？」
面对哈哈大笑的晶，艾莉西亚的模样有了改变。说得精确一点，是她拿在手上的咖啡杯开始
产生了极微弱的震动。
晶发现之后赶忙道歉：
「咦？该不会是踩到你的地雷了吧？抱、抱歉，我好像有点太过干涉你复杂的家庭环境……了」
但为时已晚。
「只不过是讨讨嘴上的便宜，还讲得这么高兴，你啊……真是幼稚。」
说着艾莉西亚就脱掉外套。晶还以为她要在这里展开枪战，立刻摆出备战架势，但艾莉西亚的动作却不是开战的预备。不过，也算是为了开启另一种战端所做的准备。
脱下外套的艾莉西亚，更在身体曲线毕露的衬衫上多解开了一个钮扣，让她丰满的胸部往前挺出了同时换翘起另一条腿。接着解开紧扎在后的头发，拿下没情调的眼镜，最后还画龙点睛地像洗发精广告中的模特儿一样，夸张地拢起了一头亮色金发。
整间店里都发出了赞叹声，四处都可以听见赞赏艾莉西亚姿色的声音。
「有够正的，她是模特儿吗？」
「看，那个人超漂亮耶。」
「铁定是个名人。」
看到店里的客人拿起手机打算拍下艾莉西亚的身影，就连晶也赶忙靠过去小声说道：
「等等，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立场，在这边出什么锋头啊？」
「又不会有什么问题，只不过是给圈外人的相机拍到而已，何况我也很习惯别人的目光了。」
艾莉西亚怡然自得地暴露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又换翘起另一条腿。从裙子中露出来的大腿，更让男性群众的瞩目度继续上冲。
「一旁边那个人是她的经纪人吗？」
「头发的颜色还挺抢眼的啦，不过多半就是吧。」
听到众人的谈话，让艾莉西亚嘻嘻一笑：
「你听，他们说你是我的经纪人。」
「不用你管！」
尽管十秒前才刚叮咛过艾莉西亚不要太引人瞩目，晶自己却忍不住大吼。
「我只是陈述事实。在攻击别人以前，你好像该先努力琢磨一下自己身为女性的魅力吧？头发蓬蓬松松，脸上完全不化妆，你也许以为这身行头算是适合用来当跟踪用的便服，不过坦白告诉你，这样穿一点品味都没有。别说伊达司令了，要是有哪位男性会称赞现在的你，我看不是怪胎就是男同志。」
「有、有需要说得这么难听吗……」
「我是好心劝你，因为你还只是个小鬼头。只知道在自己喜欢的人附近吵闹，却不懂半点表现自己的方法，就连高中生都比你性感十倍。店里这些观众的瞩目度就已经证明了一切，不是吗？」
「我火大了！」
晶以难保不会打坏桌子的力道猛力在桌上一拍，站起身来指着艾莉西亚。
「只不过长得漂亮点，胸部大了点，身材前凸后翘了点，就践得二五八万似的！我们吃的这行饭又不是色情杂志的封面女郎！我讲吃这行饭你听得懂吗？就算你听不懂我也不会告诉你就是了！总而言之，我们吃这行饭的，就该在我们这行的领域分个高下，你敢不敢！」
晶堂堂正正地在众人环视之下宣战。
「我刚刚似乎太不成熟了点。」
艾莉西亚看着晶以豪迈的动作，拿出五千日圆的钞票交给女服务生，示意她不用找了，接着就从出口走出去的背影，多少有些后悔。
「快点，你在磨蹭个什么劲儿啊！」
总不能丢着大吼大叫的晶不管，艾莉西亚终于站起身来。
4
就这样，ADEM先进LC部队的精锐，与美国国防情报局派来的谍报员，在一栋废弃大楼的大厅展开对峙。
晶以好战的表情，艾莉西亚则以像在为头痛而烦恼的表情，互相看着对方的脸。
「真的要打？」
这个不起劲的声音是发自艾莉西亚。
「要，我死也要打。」
相较之下，干劲十足的声音则是来自晶。她还以一副宣战的模样，用手指头指着艾莉西亚。
「地点应该没有什么可以挑剔的，毕竟像这种隔音设备完善的大楼可不是这么好找。」
「的确，地点是没有问题……」
有问题反而比较好。地点有问题而导致不能开战，反而还好得多了，艾莉西亚的语气痛切地说明了这一点。晶准备的地点确实十分完美。
「我说啊，两位小姐？」
这时插进了第三者说话的声音。
「听你们说发生了重大的问题，没想到跑来一看……」
这个战战兢兢看着她们脸色，遣词用字非常小心的人，就是突然被叫出来的ADEM秘书官八代一。
「你们真的打算动手？一个弄不好，事情可就超大条了，而且我现在其实还挺忙的……」
「裁判没有发言权。」
八代唠唠叨叨的抗议还没说完，就遭到晶斩钉截铁地驳回。
「没有发言权的裁判算什么啊？」
找不出自己存在意义的八代，只能束手无策地自怜自艾。
「小八，你很啰嗦耶，你只要站在那边，公平地见证这场对决的胜败就可以了。只要等我们打完，再宣布环晶华丽而且精彩地夺得了胜利就好，懂了吗？」
「我不想说懂的这种心情，不知道你肯不肯懂？」
八代提出最大限度的让步提议，却让她一瞪眼驳回。
「你死心吧，司机先生，连我都已经死心了。」
艾莉西亚流露出同病相怜的眼神。只有这一瞬间，艾莉西亚跟八代产生了深深的共鸣。
「不过说来我也有一部分责任，我多少有在反省，还请你不要只责备她。」
「哦？」
这个不像艾莉西亚一贯作风的说法，让八代产生了兴趣，老实不客气地反问：
「原因是什么？」
「孩子气的斗嘴。不过是一些不相干的小事，却不知不觉间就吵成要动手了。」
「你该不会是想看清楚水精灵的底细，才故意惹火小晶吧？」
「怎么可能？我才没有这么爱占人便宜。」
说完艾莉西亚笑了笑。
「真的是无可奈何，自然而然就演变成这样的。」
艾莉西亚的笑容非常自然，让八代决定老实相信她。只是如果每次都无可奈何，自然而然演变成这种情形，当上司的有几个心脏跟饭碗都不够用。不过这次总算有个不幸中的大幸，那就是艾莉西亚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冷静。既然只有晶个人满心想打，对决多半不会发展得太夸张。
「你们两个在那边啰哩啰嗦地讲什么东西？赶快开始了啦！」
晶一拳打在手掌上。
「请吧。」
艾莉西亚不在乎地挥了挥手。
「啊，那，比赛开始？」
八代没劲地号令比赛开始。
晶VS艾莉西亚的第二回合就这么开始了。
晶在比赛开始的同时，立刻顺着楼梯往上跑。她采取的这种策略可以防范艾莉西亚的射击能力，同时将水精灵的优势发挥到极限。水精灵能够自由自在地控制水的形状与光的折射率，还可以采取类似光纤摄影机的用法。晶能自由铺设多具管状摄影机，在复杂的地形，尤其是狭窄的建筑物内，将能获得非常大的优势。
艾莉西亚以前见识过晶的水精灵所具备的能力，自然知道这一点，但她却默默地任由晶采取这种策略。
「你不追吗？」
八代这么一问，艾莉西亚就耸了耸肩膀，丢下一句神秘的话：
「为什么要追？她走了反而方便。」
然而八代并没有追问下去。因为看到艾莉西亚紧接着采取的行动，八代立刻发现她的行动不是来自公平竞争的精神，而是另有所图。
艾莉西亚在原地来个向后转，朝着出口大跨步走去。
「谁要陪你玩啊。」
艾莉西亚想要打开玄关的门，却露出了难以理解的表情。
「这门打不开！！」
不管推还是拉，门都丝毫没有动弹。
「哈哈！你想走出去对吧？没用的没用的，我已经用水精灵扯歪了门锁，你打不开的。」
四面八方传来了晶得意洋洋的声音。
「挺会玩花样的嘛。」
尽管太阳穴上冒出了青筋，艾莉西亚仍然在两次呼吸之后恢复镇定，然后伸出手去。不知不觉间她的手上已经握着一把枪。
「这枪到底是从哪里拿出来的？」
艾莉西亚以沉默驳回八代的疑问，随手用枪指向门，不带半点犹豫的枪响连响了八声，但只在门的表层留下了痕迹，没有成功破坏掉。
「司机先生，这个设施是怎么回事？」
「啊啊，这是某个在八年前消失的组织所留下的遗迹。不知道为什么，整栋建筑物都做了防恐怖活动的处理，记得当时还搞得批评声浪不断，说他们浪费了一百亿以上的税金啊。」
「整栋建筑物都做了防恐怖活动处理？」
艾莉西亚朝着窗户开枪，玻璃却没破。枪声又再响了几次，但全都以白费工夫收场。晶那不知道从什么方向传来的笑声，让艾莉西亚越来越暴躁。
「我觉得你这样是白费力气。要是把可塑性炸药塞进钥匙孔引爆，也许还勉强炸得开。」
「可塑性？这个日语词汇我没听过。」
「她指的就是塑胶炸药。」
八代的翻译让艾莉西亚的表情越来越阴沉。看来她虽然可以像变戏法似的从身上任何一处拿出枪，但终究不会随时带炸弹在身上。
情绪暴躁起来的艾莉西亚，耳朵又听到了更令她暴躁的声音。
「你想夹着尾巴开溜也没用。我只留了屋顶的门锁没有去动，想逃就从那儿逃吧，当然你得先平安走到那里就是了。」
晶的大笑声让先前始终冷静的艾莉西亚终于情绪爆发。
她猛力朝门一踹，用英语没完没了地骂出一大串难听到让人不方便写出来的脏话。不过骂了一阵后，表情迅速转为冰冷。
「我怎么觉得好像听到了太阳穴附近血管崩断的声音？」
尽管八代觉得传入耳朵的声音怎么想都不觉得是听错，但仍然抱着一线希望，跟艾莉西亚问个清楚。
「也好，晶，我就如你所愿，跟你厮杀个痛快。」
说完两只手上已经握着双枪，仿佛在强调自己说到就会做到。
「艾莉西亚小姐，你这枪里装的应该是橡皮弹头或漆弹之类的对吧？」
艾莉西亚堆出了满脸的微笑回应八代的疑问，那是一种会让看的人背脊冻僵的微笑。
「那当然。」
「哇，当面撒谎。」
艾莉西亚毫不理会抱着头烦恼的八代，将枪指向头上的通风口扣下扳机。紧接着通风口的铁窗就开出一个弹孔，并溅出了水滴。
「就爱偷偷摸摸的。」
原来是晶利用通风口，以水精灵在窥探艾莉西亚。然而艾莉西亚却能发现近乎无声无息的水精灵，让八代对她的功力大为叹服。
艾莉西亚一直深藏不露，所以站在八代的立场，也觉得这是个见识她能力的好机会。其实真让她们打起来，闹出的问题当然没有这么好收拾，然而若不找些这样的理由来安慰自己，实在也让人做不下去。
相较之下，晶尽管个性直来直往，但她运用遗产的才能却连八代都另眼相看，水精灵这种应用范围极广的遗产技术，在她手上可说发挥得淋漓尽致。像是之前操作水的折射率来模拟光学迷彩的手法，就让听到报告的八代忍不住大感佩服。只是得透过悔过书的形式来得知部下具备这样的能力，总难免觉得有点空虚。
「算了，这次我就不透过悔过书或是申诉处理报告，亲眼见证一下吧。」
八代就这么强逼自己接受现实。
「话说回来，要是她们认真打，技高一筹的会是谁呢？」
八代看着逐渐从楼梯上离开的艾莉西亚背影，独自一人自言自语。
5
艾莉西亚以缓慢的步调登上楼梯，踩出清脆的高跟鞋声，根本不像走在战场上该有的样子。
然而，她在途中却数次以快得只会在眼中留下残像的速度，用枪指向眼睛根本没在看的方向扣下扳机。每次扣下扳机，都毫不例外地溅出水滴，将晶的水精灵悉数击退。
「从这情形看来，我最好当成这栋建筑物的水塔还能用。」
晶进入建筑物时，并不像有携带大量的清水。既然如此，判断她利用建筑物内的水，应该是比较妥当的推论。就算水量不至于取之不尽，至少也十分丰富。
「啊啊，小晶你啊……」
八代在艾莉西亚的身后抱头哀嚎。水精灵的弱点之一，就在于如果只有混入杂质的水可用，控制能力就会显着降低，但后来透过放入可以一口气吃光水中杂质的细菌，成功地获得了提高水纯度的方法。这项重要的升级技术，是从直线特快号中遭峰岛由宇破解水精灵的经验中获取教训而研发完成，没想到竟然会在这种状况下亮相。
晶有着丰富的水资源，以水精灵伸出的流水触手不只做为监视之用，不时还当成水弹，瞄准艾莉西亚发射。艾莉西亚以毫厘之差避过的水弹，都毫无例外地在水泥墙上打出洞口。
「水精灵比我想像中还要难缠啊。」
艾莉西亚看着水泥墙上的洞，舔了舔嘴唇。对手比她想像中还有本事，让她原本只是玩玩的情绪张力，往上跳升了一个档次。
接着又有第二、第三发水弹接连发射。也不知道艾莉西亚是用什么手段察觉到这些几乎无声无息的攻击，只见她在地板上一蹬，扭转身体一一闪过水弹。而且她就像是在进行一场高难度的表演似的，在闪避同时还用枪弹射中水弹来源所在的水精灵水流，将水流打爆开以阻止水弹再次发射。
着地后起身的同时，还用一只手整了整散乱的头发，一举一动都显得镇定如常。
「我本来还以为照她的个性，应该会更倾向正面硬拚呢。」
不对劲的感觉让艾莉西亚的眉间出现了皱纹。尽管相处的期间很短，仍足以了解到晶的个性跟思考回路都极为单纯。然而单纯并不等同愚蠢，要是弄错这一点，就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我是不是太小看她了点？」
艾莉西亚显得颇为开心地轻轻一笑。
来到顶楼附近，晶的声音又从四面八方传了出来，但这次却可以看到她的一头红发在墙壁之间一闪而过。
「你总算来到这里啦！」
说完晶立刻就跑进了里面的房间。
尽管对这极为露骨的诱敌战术露出苦笑，艾莉西亚还是决定接受她的挑战，心中也有着期待看到她到底打什么主意的想法。
先前以水精灵做出多种攻击与扰敌战术，多半都是晶在用自己的方式发挥公平竞争的精神。尽管使出的每一招都十分危险，却也不是为了取得胜利。
而晶在最后关头现了身。这也就表示接下来她所走进的那个房间里，所准备的战术将是集先前展现的所有招式之大成，而且等于是讲明这点后再引艾莉西亚进去。这种讲究公平竞争的比试方法，实在太符合她的作风了。
相较之下，艾莉西亚则几乎完全没有露出底牌，这是她专心闪避并朝楼顶前进所换来的结果。对此晶会有什么看法，老实说她到现在还不知道。
「这个对手真让人不好下手。」
从方才晶所露出的开朗表情，可以看出她对此没有丝毫不满，个性直来直往到甚至令人觉得痛快。
一旁可以看到通往屋顶的楼梯。
但艾莉西亚不理会通往屋顶的楼梯，而是走进晶正在等着的房间，这是最低限度的礼数。晶想必也相信自己一定会来，艾莉西亚终究不忍心背叛她这种不带丝毫怀疑的心情。
「这个国家实在很会让人多愁善感啊。」
艾莉西亚苦笑着踏进了房间。这个算得上十分随意的动作，是来自她的轻敌，还是出于自信呢？然而无论答案是哪一种，看见这踏入一步的房间内光景后，这些情绪都当场烟消云散。
艾莉西亚一瞬间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里头有着多达数十个，甚至上百个晶的身影，这确实是集水精灵控制流水形状与光线折射率作用之大成。无数道薄板状的水墙遍布整个房间，排得像迷宫一样，同时还操作光线折射率，让水变得就像是镜子。
跟游乐园里的镜子迷宫相同，是一种运用镜子的手法。而且也不知道是超出了水精灵的控制极限，还是晶有意如此，只见化为镜子的水幕并没有百分之百反射光线，而是可以模糊地看到水幕后方的景象。这种掺杂镜子与半透明水墙来营造的双重纵深效果，更胜过普通的镜子迷宫，让视觉更加混乱。
「好了，这是最后一回合了。」
数十个晶指着艾莉西亚。
「你以为这样就赢得了我？」
艾莉西亚以挑衅回答挑衅。晶则不当回事，继续挑衅：
「你的能力我大概都了解了。看你枪法好得不得了，我就想说你的眼力一定很好，不过你的听力其实比眼力还要好，对吧？」
「谁知道呢？」
「所以你才能听出水精灵那细微的水声，进而察觉到水流的所在。我有说错吗？」
艾莉西亚笑了，那是一种意味着肯定的笑容。
「那你应该就知道这种戏法有多么无意义了吧？」
就算视觉受到干扰，也还有听觉可以依靠。只要有听觉可用，马上就能找出晶的所在。事实上也是如此，艾莉西亚已经大概找出了晶站在这个房间的哪个方位。而且凭这些薄薄的水幕，也不能像之前那样挡住子弹，一发子弹就可以分出胜负。
「晶，你要是想赢我，就该想办法完全不发出声音。」
「这我可办不到。」
晶回答得十分干脆，让艾莉西亚觉得难以理解。
「不过这招怎么样？」
「这招怎么样？」
「怎么样？」
「样？」
晶说话的声音出现了回音。
「你知道吗？声音在水中的传导速度是空气的四点四倍。」
晶说话的声音又形成了回音。
「而且只要用水精灵动点手脚，就可以像这样。」
无数声音繁复地回荡，让人听不出声音来源的所在。
「看来我还是太小看你了。」
艾莉西亚的额头上冒出了汗水。她自认已经对晶的能力往上占了几成，甚至把晶排进了她所知的优秀战斗人员前十名中，但看来自己仍然低估了对手。
「所以我才说你后悔也来不及了。」
「我没有后侮，反而觉得非常高兴。」
艾莉西亚两手移到腰后，两把手枪就从手中出现。接着艾莉西亚的架势更变得极为奇妙，左手向前伸展，右手则反向后拉，握持双枪的架势简直就像在弯弓搭箭。
「你小心了，这个架势可是有点危险的。」
「不错嘛，就是要这样才对，就像电影还是游戏里的最终决战。」
「那你就是等在高塔最顶楼的最终头目了？」
「等等，这样我不就变成坏人了吗？」
晶说话的声音绵延不绝，四处回荡，很难分辨方位。
「没错，而且最后输的人就是你！」
先动作的人是艾莉西亚。
艾莉西亚有了动作。
好几声枪响同时传进晶的耳里。艾莉西亚朝四面八方胡乱发射子弹。虽然看起来像胡乱发射，但晶却：
「果然有一套。」
如此地大为赞叹。
「打算先毁了我的眼睛？」
如今就算形容成覆盖住整个房间也不为过的水精灵水流，同时可以成为晶的眼睛。然而已经分配了控制折射率的能力使水化为镜子，所以室内大部分的水都不能发挥监视器的效用。而且影像的多重反射，将艾莉西亚的身影也幻化出数十个，让晶面临难保不会使自己都搞混的危险。这世上没有什么会比遭自己的计策整垮更愚蠢了。
然而室内却存在着唯一不受镜面影响的视角。只要让视角跟镜面垂直，就不必看到镜子。也就是说，屋内能不受纷乱镜像影响的地方，唯有从天花板俯瞰或从地板仰视的视角。
艾莉西亚的射击，就是在狙击设置在天花板上的摄影机。同时她还打穿了周遭的水墙，让水墙上出现波纹，失去反射影像的能力。
但这些手法都没有超出晶的预期。
艾莉西亚突破出现波纹的水墙，朝着晶的所在方向前进。就算有用回音扰乱，她多半还是找出了概略方向。但她的行进方向仍有些微偏差，不知道这是以水精灵扰乱听觉的成果，还是艾莉西亚其实另有策略？
晶的脸上也闪过了紧张的表情。
晶还另外准备了一招。艾莉西亚的行动正如她所料，截至目前为止，她看上去就像是落入了晶的算计之中。突破晶以水精灵设下的重重机关，也就意味着艾莉西亚往晶所设的陷阱踩得更深入了。
然而随着艾莉西亚步步逼近，晶的心中也不断涌起不安的情绪。艾莉西亚先前露了一手像在拉弓的奇妙架势。晶固然藏了一手，但艾莉西亚也还没有展现出她射击能力的全貌。
短短数秒钟的思考之间，艾莉西亚已经进逼到眼前。
艾莉西亚又再猛力蹬向地面。她所料不错，水精灵做出来的镜面水墙十分脆弱，虽然多少有些阻力，但只要猛力冲过去，就可以冲破水墙。若再加上子弹的威力，水墙根本挡不住艾莉西亚的飞奔。
艾莉西亚接二连三突破水墙，朝着晶大概所在的位置移动，脚步中没有丝毫犹豫。
又冲破一道水墙。突破这道水墙后，就看到晶的半透明身影，这仍然是镜子反射出来的虚像。艾莉西亚开了一枪，让镜面出现波纹、失去镜子的效用。
视觉瞬间掌握住周遭的状况。
——不对劲。
艾莉西亚的脑中涌现出疑问。看不到晶的身影，照理说应该已经看得到了。这个房间绝对不算大，根本不可能走到偏离原来方向太远的地方。
艾莉西亚的戒心急速窜升。
有问题。
晶的策略没有这么简单。
晶的嘴唇形成了笑容，处于困惑的艾莉西亚就在离她几公尺的前方。说得精确一点，隔着散出波纹的水墙，其实看不清楚细部的表情，但从艾莉西亚整个人的模样，已经足以看出她的情绪变化。
没错，晶就站在艾莉西亚面前。艾莉西亚在最后判断那道水墙上只是虚像而开枪射击，但那里正是晶的本体所在。这是光学迷彩的应用手法，将效果减半，不让光完全折射通过。以这种方法使得晶围绕在水墙中的身影变成半透明，而已经被灌输了先人为主观念的艾莉西亚，认为半透明的晶都是镜子反射出来的影像，不免把眼前的本体误认成是镜像。
对于艾莉西亚发射的子弹，晶用水压挡了下来。她以极为精细的操作，让水精灵做出了一道厚度刚好可以挡住子弹，而且就只能挡住一发子弹的水墙。
接下来就只剩一个步骤，朝着艾莉西亚射出高压水流。只要将足以用来切割钻石的水流，压低在只会击昏目标的强度后发射出去，就可以结束这场对决。
艾莉西亚还没有发现。
晶开始进行高压水弹的发射准备，再过一秒就可以分出胜负。
这时艾莉西亚采取了奇妙的行动。
她拿枪摆出架势，姿势跟先前那种拉弓似的动作很像，但枪口所指的方向差了老远。
她是在瞄准晶照在其他镜子上的身影吗？晶立刻否定了这个可能。同时动用多种水精灵功能的操作已经到了极限。为了准备高压水弹，晶的镜像已经全部消失。
薄板状的水墙也都已经崩塌，只剩下位于晶与艾莉西亚之间的那道高压水墙。然而晶的最后一招会在水墙崩毁之前发射出去，攻守转换的节奏快得极为完美，而且极为顺畅。
所以就算艾莉西亚发现，也已经太迟了。
本来应该是这样。但两把朝着差了老远的方向水乎瞄准的手枪，却让晶十分不安。然而两人之间有着一道只靠单发子弹打不穿的水墙，除非子弹会转弯，否则终究解决不了晶。
——她打算做什么？
就像慢动作播放，可以看到艾莉西亚扣在扳机上的手指慢慢收紧。艾莉西亚快了零点一秒，但她的领先并没有意义。子弹朝着不对头的方向发射出去后，晶所发射的水弹就会打在艾莉西亚身上了。
但晶心中的不安却始终没有消失，一股落败感硬是从内心深处扩散开来。是自己在最后关头却退缩了吗？
——不对。
不是自己退缩，是从小就培养至今的战士直觉，跳过了理论分析，描绘出未来的光景。
——输的人会是我？又是我输？
晶咬了咬牙。在极限状态之下的思考，让事态演变快到不能再快的世界化为慢动作。自己会输的念头，填满了晶的大脑。
最后只听到「啪」的破裂声响传进了耳里。
6
「好好好，到此为止~」
随着「啪啪」两声参拜神明似的拍掌声响起，有人说出这句将场上的紧张感一口气抛到亚空间的话。
听到这句突如其来，而且跟场面实在太不搭调的台词，让晶跟艾莉西亚的动作都一瞬间停了下来。形成水墙的水一同洒落到地板上，再也没有任何物体隔开晶跟艾莉西亚。然而两人的视线却没有放在彼此身上，而是朝向站在房间入口的一名男子。
「好了，两位小姐，到此为止到此为止。」
拍着手走进室内的人是八代。他的说话语气毫无紧张感可言，脸上也一如往常地挂着傻笑。打得正起劲的两人兴致完全给浇熄，当场提不起劲来。
「我说你们两位也未免玩得太过火啦，听说抱怨跟通报的电话都已经打到警局了。好啦，收兵收兵，动作快~」
他一脸笑嘻嘻的表情，大刺刺地走了进来。
最后听见的那声破裂声，真的是八代拍手的声音吗？亏人家打得正起劲，亏人家还想知道艾莉西亚会怎么出招。晶还没有完全摆脱战斗的余韵，一边在心里转着这些念头，一边对染头发的上司抱怨：
「小八，你为什么每次都这个样子？」
「我每次都怎样？」
晶一副死了心的模样摇了摇手．
「算了，我越想越觉得讲了也是白讲。」
「我总觉得你是绕个大圈子取笑我。」
说出内心不满的八代发现了一道视线。转头往视线送来的方向看去，就看到艾莉西亚严峻的表情。
「讨厌啦，不要摆出那么吓人的表情好不好？这不是糟蹋了你漂亮的脸吗？」
艾莉西亚没有理会八代开玩笑的语气，隔了一拍之后才问道：
「司机先生，你叫什么名字？」
「咦？我已经自我介绍好几次了耶，这次你要记住喔。」
八代摆了一下姿势，拨起前额的浏海，右手向前伸出。
「八代一，再次请多指教了。」
「小八，我教你个乖吧。你可能以为自己摆得这个姿势很酷，其实根本就糟透了。」
「咦？这样不帅吗？」
「不帅。」
默默看着八代跟晶斗嘴的艾莉西亚，自言自语地说了：
「YASHIRO（注：八代的罗马拼音）……这样啊，我早该发现的，实在有点太大意了。」
7
「为什么小八偏偏要在那时候跑来碍事？」
同样的抱怨已经不知道重复了几次，晶的不满还是没有消退。
「看来这次比试算平手，再不然就是不算数了。」
走在她身旁的是艾莉西亚。
「啊啊，够了，不算数不算数。最后搞得那么糊里糊涂，我才不想算做什么比试。」
晶连连挥着手臂大吼，在闹区上自然有些醒目。但就算不特别做出什么动作，她们两人的外表就已经很引人注目了。时间已经过了晚上八点，闹区街上满是下了班的上班族。
「那，我要跟你去到哪里才行？」
「别问那么多，乖乖跟来就对了。你看，就快到了。做完适度的运动，怎么可以不补充能量呢？」
「敢断言刚刚那样只是适度的运动，某种程度上来说你也真是不得了啊。」
之后她们又走了五分钟左右，来到一家居酒屋的门口。这家店离巷口有一小段距离，招牌跟店面都又旧又小，门帘也有点破旧。然而只要听听店里传出的热闹声响，就足以看出这家店生意非常好。
「这边、这边。最近才发现这家店，但我很喜欢来这边。」
晶回过头去，看到艾莉西亚怔怔地看着店面，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让晶稍微担心起来。
「怎么啦？看你站在那儿发呆。你不喜欢这家店吗？门面的确是不漂亮啦，不过东西很好吃。真要说起来，如果想在日本吃到好吃的东西，与其去那种干干净净的店面……」
「就是这里。」
「啊？什么东西就是这里？」
「我想来的地方。」
「咦？这是怎么回事？」
晶还搞不清楚艾莉西亚想表达什么，睁大了眼睛。
「就是说，我私底下想来的地方就是这里。」
「咦？就是这家店？这会不会太凑巧了点？」
「不是这样。我不是专指这家店，只是想找间老式的日本居酒屋。」
「这又是为什么？啊，别说了，站在这里聊天也不是办法，我们先进去坐下来，我再听你说个清楚。」
跟弄了半天还打不开的入口门奋斗了好一会儿，才总算走进店里。
「老板，啤酒两杯。」
晶才刚钻过门帘，也没问过艾莉西亚，就擅自决定了饮料。接着大跨步走向店内比较里面的位置，擅自在一张空出来的桌旁坐了下来。
「那，你为什么会对日本的居酒屋有兴趣？」
晶问得单刀直入，令艾莉西亚十分欣赏。也或许就是因为这样，平时极少谈起自己的艾莉西亚，现在却不加细想就开了口：
「我说过我母亲再婚的对象是个日本人吧？」
「毕竟你名叫艾莉西亚·新井啊。对喔，我就想说你看起来不太像日本人，原来这个姓氏是令堂再婚之后才跟着改的啊。」
「没错。我也不是排斥新的爹地，只是他有一点实在让我忍无可忍。」
「是什么事？」
「他说美国料理很难吃，美国人不懂烹饪。」
「啊哈哈，英国应该更惨吧。」
「我可以当作你这是绕个圈子同意吗？如果真的要比，日本人竟然生吃鱼肉，而且什么东西都混在一起油炸，我才更不敢领教。」
「寿司跟天妇罗在美国不是很受欢迎吗？」
「那种东西只是觉得稀奇才去吃的。我吃过一次，老实说难吃得不得了。」
「那一定是师傅本事不好，再不然就是材料不新鲜。」
「谢谢你这充满爱国心的拥护，可是我的意见不会改变。」
「令尊没有说过一样的话吗？」
「有，讲没两句就会说，我都快听得烦死了。」
看到艾莉西亚的表情真的烦不胜烦，让晶觉得十分滑稽，嘴边泛起了笑容。
「那，你为什么要来居酒屋？」
「他说美国人吃了那么多牛肉，却不懂牛应该怎么吃。」
这时晶才恍然大悟，「啪」的一声一拳打在手掌上。
「啊啊，令尊该不会是喜欢吃牛杂？」
艾莉西亚以无言表示肯定。
「啊哈哈，这个我懂。炖牛杂真的是会让人一吃就上瘾啊，而且又很适合下酒。」
晶破颜一笑。
「久等了，这是两位的啤酒。」
这时老板娘端了大啤酒杯过来，所以两人的话题暂时中断。
「请你不要又喝醉酒就跟人打架喔。」
尽管满脸笑容，但是老板娘看着晶的眼睛却没有在笑。
「啊哈哈，老板娘你真是的，我也就只打过那一次而已啊。」
「谁知道呢。」
老板娘以怀疑的眼光看着晶。
「原来你酒品这么差？」
「才没有。那个时候只是碰巧啦，碰巧。」
「谁知道呢。」
艾莉西亚以怀疑的眼光看着晶。
「那，你来居酒屋就是想吃吃看牛杂？」
「不过牛杂可是内脏耶？」
「所以才好吃啊。啊，给我生鱼片拼盘，虾仁干贝炸饼，还有炖牛杂两份。」
吃了稍后端来的牛杂后，艾莉西亚的表情非常有看头。
「怎么样，好吃吧？」
「还、还好，算是好吃吧．」
「咦？你说什么？我听不太清楚。」
「我说不难吃。」
「真是不老实。」
晶说洒上辣椒七味粉的吃法也很棒，就在艾莉西亚的盘子上也洒了一些，接着以心有戚戚焉的语气说了：
「刚才啊，我没神经地乱扯什么继父啦，恋父情结之类的话，是我不对。令尊一定是个好父亲吧？就拿牛的话题来说，他一定也只是想让你了解日本的优点而已。」
「这我当然知道。」
「哈哈，那回国以后就要跟令尊和好罗。」
艾莉西亚没有回答。
「抱歉，我是不是又捞过界了？」
艾莉西亚摇了摇头，默默吃着晶洒过七味粉的牛杂。天性就受不了这种沉默的晶，赶忙找起其他话题：
「不过啦，同样是老爸也有分成很多情形。像我家老爸虽然是亲生的，却是个糟糕透顶的老爸。他最喜欢的就是战争，明明生在这和平的日本，却自己跑去世界各地过外籍佣兵的生活。只要在日本赚够钱，马上又跑去国外，妈妈最后实在受不了，就在我小时候离家出走了。」
「令堂丢下你不管？」
「没有，妈妈拚命劝我跟她走，可是当时妈妈已经有了个新的丈夫，总觉得要是连我也跟去，等于我们两个一起抛弃了老爸，那老爸就太可怜了。这想法很幼稚吧？后来老爸带着我跑遍了世界各国，只是去的几乎都是战场。」
艾莉西亚还是没有回话。晶大概也没有期待她会说些什么，继续说下去：
「我十六岁的时候他就死了，死得有够干脆。所以我就这么进了法国的外籍佣兵部队。」
「啊啊，你的英语会带点法国口音，原来是这么回事。」
「……不过话说回来，我吃的也是这行饭，让我觉得我身上确实流着那个烂老爸的血。」
「不过如果真的是遗传，令尊一定非常优秀吧？你在战斗中临机应变的速度这么快，老实说我佩服得很。」
「……谢谢你。」
「就跟爹地还有你说的一样，生鱼片跟天妇罗都很好吃。这天妇罗里面放的是什么药草？」
「药草？啊啊，你是指酢酱草？在美国的确不容易有新鲜的酢酱草啊。炸饼里面有没有放这玩意，味道就会差得远了。搞什么，你明明就很懂日本的美食嘛！」
晶用双手猛力在自己的脸颊上一拍，豪迈地大声吆喝：
「抱歉，阴沉的话题跟啤酒都到此为止。喝吧！今晚我们不醉不归！」
「我是不太清楚用什么逻辑才会归结出这种结论啦。」
「喝就对了！尽管喝就是！你当然也要一起喝！」
艾莉西亚摆出举手投降的姿势，但意味的并不是拒绝。
「老板！拿烧酎来！就是我常喝的那种！」
很快的，放着一瓶烧酎、两个杯子跟一个热水壶的托盘，端到了她们眼前。
艾莉西亚看着晶调掺水酒的模样看得津津有味，接过她递来的杯子，微笑着说了：
「嗯，味道很香。」
「就是吧？我说得没错吧？烧酎这种东西可比那些一般在喝的葡萄酒……」
然而艾莉西亚喝了一口之后，模样却变得十分奇怪。她整个人僵住不动，凝视着透明无色的玻璃杯中所装的液体。
「我问你，这是……什么？」
「就说是烧酎了啊，你喝不惯吗？」
「烧酎的原料是什么？」
「咦？这瓶子上是写荞麦烧酎，用的应该就是荞麦吧？」
艾莉西亚的情形显然不正常。
「荞麦……我应该先……讲清楚的。」
说完这句话，艾莉西亚就连人带椅子往后一倒，失去了意识。
8
当艾莉西亚睁开眼睛，看到的是陌生的天花板。
她鞭策自己摇摇摆摆的身体坐起上半身，结果弄得棉被有些翻出床外。隔了好几秒的空档，她才判断出这棉被原本是盖在自己身上。
「这里是？」
这是个没有生活感的房间，所有用品都是全新，几乎没有任何使用过的痕迹。
「我房间。」
回过头去一看，晶就坐在椅子上看着艾莉西亚。戴在耳朵上的耳机直接接在位于晶正面的电视机，这大概是怕吵到还在睡的艾莉西亚吧。电视萤幕上则可以看到有很多物体以令人目不暇给的速度动来动去。
「看来我好像给你添麻烦了。」
「也没什么，不过我万万没想到你竟然会对荞麦过敏。这就是你讨厌日本的理由？」
「不是。不过日本的确是个不能掉以轻心的国家，在美国荞麦可没有像日本这样到处都是。」
艾莉西亚边说明边观察屋内。只有坐镇在晶眼前的电视机周围，散满了大大小小、充满了生活感的东西。这跟毫无生活感的屋内形成了奇妙的对比，显得大放异彩。
「啊，可恶！差点就打出新纪录了。」
说着晶丢开握在手上的游戏控制器，拿下耳机，电视上则出现了GAME OVER的字样。
「你在玩电玩？」
主机性能的进步，造就直逼电影CG水准的游戏画面，能在即时运算之下出现于萤幕上动来动去。
「对啊，你知道这玩意？这是出到第四代的最新游乐器。咦？在美国是不是还没上市？」
「是还没有发售，不过我有听过。」
晶的眼睛变得比先前任何时候都更加闪闪发亮。充满活力的模样，让人看了就觉得恨得牙痒痒的。
「怎么样，很厉害吧？」
晶应该是指画面逼真的程度吧。但艾莉西亚却一脸烦不胜烦的表情，说出口的话中对这种感想也不加掩饰。
「日本人的娱乐实在让人难以理解。竟然把数亿日圆水准的超级电脑性能，硬塞到只值几万块的玩具里面，怎么会有这么偏执的做法？」
「你绝对对日本人有偏见吧？」
「这是很普遍的观点。」
「你要说这个的话，你的国家还不是死不认输，另外设计别种游乐器？」
「那只是个做什么事都要争第一的有钱人搞出来打发时间的，怎么可能赢得了那么偏执的思想？真希望这些人可以不要在游乐器里硬塞进这种强到有可能需要管制出口的性能，才不会害我们还得浪费时间去防范转用到军事用途的危险性。」
「啊、啊，是这样啊？」
不过在知道艾莉西亚并不是对游戏完全没有兴趣后，晶立刻放进了一款新的游戏。
「那这个游戏你有听过吗？这款模拟游戏还挺逼真的，而且有支援网路，就算对手住在地球的另一边，也一样可以即时对战，玩起来挺刺激的。」
艾莉西亚按住太阳穴，点点头说「有听过」。
「搞什么，你明明就很喜欢游戏嘛。」
晶想强行拉拢她变成同类，但艾莉西亚却冷冷地驳回：
「不是，这款游戏也曾经在DIA造成争议。你知道这款游戏是从哪里流出来的吗？是以色列秘密开发出来的军用战斗模拟程式，真不知道这种东西怎么会流到区区一家游戏公司。」
「原、原来当初是军用模拟程式啊？我就觉得说有些地方未免太真了。」
「要是强行迫使厂商停止发售，反而会扩大骚动，所以我们抽换了资料中太真实的部分……只可惜终究还是白忙一场。」
「为什么？」
「因为原本应该已经抽换下来的资料，却有人在软体上市后立刻放到网路上。是个开发公司的笨员工干下的蠢事。」
「真、真是辛苦你们了。」
「还说呢，你还不是一点都不肯吃亏，换上了流出的资料？」
「因为这一版比较好玩嘛。」
说完晶就迅速地按了几个按钮。从她俐落的手法，可以看出她已经玩得相当熟练了。
「你看，这边会显示国家跟玩家ID，这上面的人全都是透过网际网路，从全球各国连上同一款游戏。」
热心说明内容的晶，没有注意到艾莉西亚的表情变得越来越不高兴。
「嗯，今天他也没上啊，是不是之前痛宰他宰得太凶了？」
大概是对晶的自言自语产生了好奇，艾莉西亚难得提问：
「你说谁没上？」
「是个美国来的玩家，网路ID是Double A。他每次都来找我挑战，结果只是个让我赚战绩的肥羊。明明弱得要死还硬要找我挑战，这家伙真的是学不乖。技术可以烂成这样，反而让人觉得了不起啊。」
晶哈哈大笑，艾莉西亚的表情则从不高兴转为险恶。
「晶，顺便问一下，你的网路ID是？」
「DR，法语里面红色恶魔的缩写。」
「Le Diable Rouge……红色恶魔。这样啊……晶，原来就是你啊。」
察觉到枪口毫不容情地顶在自己太阳穴上，晶觉得自己背上开始冒出冷汗。
「艾莉西亚小姐，你这是？」
「我们来玩玩联想游戏吧，我名字的缩写是什么？」
「艾莉西亚·新井，Alithea Arai，缩写AA，也就是Double A。」
「答得好，刚才真是谢谢你的夸奖。我真的是作梦也没有想到，远渡重洋来到这里，竟然还让对手面对面赞美我玩虚拟游戏的技术呢。」
「啊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晶一拳打在手掌上。
「所以你是在来到日本前，就注定要被我痛宰了。」
接下来有好一阵子，晶房间里的争吵声与打闹声始终没有停歇。
终曲
疲惫的晶在地板上躺成大字形，看着靠坐在墙边的艾莉西亚。
「不过我还真没想到你竟然有在玩电玩。」
「跟我的印象不搭吗？」
艾莉西亚一副连回答都懒的模样，她到现在还喘得肩膀不停起伏。
「嗯，你看起来不像是会喜欢电玩的人。」
「也对，我的确没有很喜欢。」
「那为什么要玩？」
「大概是因为公平吧，我在现实世界里太占便宜了。」
对于这句话里面隐含着什么样的感情，晶只能自己推想。今天跟艾莉西亚相处一整天下来，晶确实看出她有种异于常人的特质，但那只是艾莉西亚的一部分，晶并没有因此就自以为已经了解她。
待过法国外籍佣兵团的晶，有时也会觉得就连生死与共的战友之间，还是存在着跨越不过的藩篱。
所以晶不去干涉艾莉西亚的感情，也不去问她所说的占便宜是怎么回事。
只是笑着说了一句：
「我们改天再来对战吧，我会手下留情的。」
艾莉西亚以有点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晶。
「哼。」
最后只用鼻子哼了这么一声。
这种幼稚的态度一点都不像艾莉西亚的作风，让晶笑了出来。撇开脸去的艾莉西亚自己也觉得好笑，忍不住笑出声来。
「之前我也说得太过火了。」
艾莉西亚唐突地开了口。
「你是指什么？这么多件里面的哪一件？」
「就是Mr.伊达的事，老实说还很难讲。虽然他过世的夫人似乎跟你一点都不像，不过他也未必就会选择同样的类型。」
「嗯——不过啊，我也很喜欢对过世的夫人守节的真治先生。说来这个部分我还挺矛盾的，而且我很清楚自己配不上真治先生……你说是不是？」
晶噘着嘴，灵活地在椅子上躺下，就这么躺着从窗户看着夜空。也不知道是不是空气够清澈，还可以清楚地看到星星在眨眼。一直凝视天空的晶揉揉眼睛，用力吸了吸鼻子。
「白天那句话我收回。」
一直不说话的艾莉西亚以小得几乎听不见的音量自言自语，简直就像不希望让她听到。
「收回哪句话？」
「你耳朵还真灵。」
「我在问你，你要收回哪句话？」
「原来你也有挺可爱的一面。」
晶张大了嘴看着艾莉西亚的脸，但马上又像童话故事中的柴郡猫一样笑了笑。
「这是怎样？你到现在才发现我的魅力？」
「只有短短一瞬间，是种比眨眼的星星还要虚无缥缈的魅力。要不是我眼力好，多半发现不了吧？」
晶虽然又噘起了嘴，不过马上洒脱地笑了笑。
「对不起。」
但艾莉西亚却在道歉。
「你为什么道歉？」
「……我将来一定会背叛你。」
艾莉西亚说话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可是晶的笑容没有消失。
「别担心。」
笑意不但没有消失，反而变得更深了。
「我不会让你有机会背叛。」
彷佛觉得她的笑容太耀眼，让艾莉西亚眯起了眼睛。
「看来我让一个难缠的眼线给缠上了。」
「没错，我可是很死缠烂打的。」
「这我已经够了解了。」
「那我也不客气了，明天以后我也会继续跟到底，就请多多指教啦。」
晶朝着艾莉西亚伸直了手。
「而且做起这种事情一点都不害臊。刚刚的八代也是一样，日本人不是应该更内向一点吗？」
「因为本来就一点都不会不好意思啊。」
「看来ADEM是个怪胎集团啊。」
「没有你那么怪胎啦。」
晶的右手还悬在空中，但她的右手跟笑容都丝毫没有动摇。
「……也好，怪胎对怪胎，倒也挺登对的。」
艾莉西亚一半像是死了心，但又有点客气地伸出右手，而晶立刻牢牢抓住了她的手。
「你看，我说得没错吧？」
晶握着艾莉西亚的手洒脱地一笑。过了一会儿，艾莉西亚也像晶一样露出了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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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叶山 透
插画|山本ヤマト
译者|邱钟仁
扫图|Ozzie
录入|寂若悠竹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LK不负担任何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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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话 由宇与麻耶，两人一起 新娘学分补修中！
序曲
有些事件会葬送在黑暗之中。
在真目家管理的奖励都市（希望）所发生的事件也是其中之一。参与的势力包括觊觎峰岛勇次郎遗产的组织、保护遗产的真目麻耶、反遗产犯罪组织ADEM、曾经是人类却因遗产而变成异形的怪物、熟知遗产的少女峰岛由宇，以及继承了祸神之血的坂上斗真。
只要走错一步，这起事件就会造成数以万计的无辜平民牺牲。然而事件的全貌却几乎完全没让一般民众得知，而是透过真目家最拿手的情报操作手法，以经过扭曲的型态呈现在人们眼前。
接下来所要说的故事，不但葬送于黑暗中，还经过更进一步的隐匿。不但不容许当事人以外的任何人知晓，就连当事人也三缄其口，彻底不提这件事。
这是一起就算已经埋进黑暗之中，仍然让人极为忌讳的事件。
1
「嗯，在这里喝到的红茶每次都很好喝，跟我在NCT研究所里喝的很不一样。」
一个小时后就要展开一项重大作战的麻耶跟由宇，待在位于KIBOU大楼内一间特别准备的房间里，品味才刚从印度送来的春茶所拥有的滋味与香气。
「果然还是因为茶叶不一样吗？」
「的确，看样子今年各个茶园的春茶品质都很不错，不管是真伯那、吕胥赫特还是凯瑟顿都很棒。只是泡茶的方法也会形成很大的差异，怜泡起红茶可是无人能出其右。」
麻耶说得非常骄傲，仿佛当成了自己的本事。
「过奖了，比起麻耶小姐泡的茶可是望尘莫及。」
怜的态度始终极有分寸，鞠躬的角度更像是用量角器量过似的精准无比。
「怜，谢谢，就算是客套话我也很高兴。」
麻耶朝着怜露出花朵般的微笑，接着才啜了一口红茶。也因此，麻耶没有注意到由宇看着她们两人间互动而产生的表情变化。
「……麻耶，我有事情想问你。」
一直等到由宇用有点阴郁的嗓音喊了她一声，麻耶才发现到由宇的表情有异。她的嗓音不但显得阴沉，更少了先前那种一派轻松的语调，转而散发出一种认真的气息。不知道她想问的事情跟一个小时后就要进行的球体取出计划有没有关系？是到了即将执行之际才发现什么令人担心的因素了吗？大约一个小时后就要执行的作战，牵扯到的不只麻耶跟由宇是否能够获胜，更攸关无数人的生命，绝对不容许失败。
「是什么事呢？」
麻耶端正坐姿，等着由宇说下去。由宇的视线在红茶里与麻耶的脸上来来去去。难得看到由宇的态度这么犹豫，让麻耶更加紧张了。
「不，这件事不是现在这种状况下该问的……还是别说了。」
「不行，不管是多么小的事，都请你说出来。」
「可是……」
「事到如今你还想推托什么？我们之间是不可以互相隐瞒的，由宇。」
由宇还想退缩，麻耶则步步进逼。由宇又迟疑了一会儿，但最后大概是抵不过麻耶认真的眼神，隔了一会儿终于开了口：
「是吗……那我就问了。」
「好，你要问什么事？」
麻耶探出身子，做好了能够对应任何事态的心理准备，等着由宇说下去。然而由宇所说的话却实在太出乎她意料之外。
「……麻耶，你办得到烹饪这档事吗？」
「嗄？」
麻耶的眼神当场变得呆滞。
2
奇妙的沉默持续了一分钟左右。她们只有短短一小时的休息时间，而其中的六十分之一就这么浪费掉了。只有在空了的茶杯里倒进红茶的怜仍然一如往常。
「请问，你可以再说一次吗？」
大概是下定决心不想再浪费时间，麻耶总算成功地反问回去。
「我听不太……好烫！」
从她竟然会弄翻红茶就可以看出，她的思考仍然处于半停止状态。怜默默地递给麻耶一条纯白的餐巾，自己则先擦过桌子，再重新倒好红茶。
「我可不记得有用到那么艰涩的日语啊？」
「由宇略显粗暴地放下茶杯，让红茶溅了几滴出来。怜照样默默擦拭干净。
「我只是问你会不会烹饪。」
「嗯、嗯嗯，这我听得懂，我想问的是，你为什么会突然提起烹饪？」
「刚刚怜不是夸奖说你很会泡茶吗？」
「那有一半是怜的客套话。我是有茶道的证照没错，不过那终究只是当作一种涵养在学。」
「……啊，呜，你说的涵养，指的是女性的涵养吗？」
「泡茶应该不分什么男性女性才对。」
麻耶到现在还是一头雾水，搞不清楚由宇想说什么。
「可是不管怎么说，你懂得泡茶，没错吧？懂得泡茶不也算是烹饪的一环吗？」
「的确，也可以这么说。」
「果然算是烹饪的一环啊。该怎么说，就是……我在烹饪这个领域，一直得不到什么机会可以发挥我卓越的能力：还是该说我在烹饪这个范畴里纵容自己留下未知的领域呢。呃……」
麻耶总算搞懂了由宇想说什么。
「说穿了，就是你对烹饪很不拿手吧？」
说完嘻嘻一笑。
「你少啰嗦！」
看到麻耶的这种模样，由宇满脸通红地大吼，双手猛力在桌面上一拍，震得茶杯中的红茶又一次溅了出来，而怜还是默默擦拭干净。
麻耶觉得很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的这个反应。她怎么想都不觉得由宇会在意会不会烹饪这种小事，到底是什么原因逼得她这么钻牛角尖？
「那，答案到底是什么？刚刚你说过茶道是一种涵养，那烹饪又怎么样？那不也是淑女该有的涵养吗？」
麻耶思索着该怎么回答才好。她这辈子到现在都跟烹饪无缘，厨房跟她的缘分，就像仓库的角落一样遥远。贵为真目家的千金小姐，其实这样也没什么稀奇。然而麻耶还在思索，就听到有人说话：
「请问由宇小姐为什么会在意烹饪呢？」
是怜难得在她们两人之间插了话。
「我觉得这其中似乎有着重要的理由，不知道我有没有猜错？」
「哼。」
由宇哼了一声，表现出不高兴的神情。
「有个冒失鬼要我学着女性化一点。这当然是一种没有根据而且不适当的评价，我已经够女性化了。」
由宇翘起一条腿，挺起胸膛，说得充满自信。麻耶很想问她这种根据是哪里来的，但是看到那比想像中凌驾自己更多的丰满胸部，一瞬间不禁有些退缩。
大概是把没人答话的情形当成了赞同，由宇接着说了下去：
「我对他说的话其实也不怎么在意，但我也是个女人，让人说成这样，难免有点受伤。我想让他知道说这种话会付出什么……不对，是想让他认清真相，撤回前言，改掉没神经又爱会错意的毛病。没什么，这事简单得很，只要扭一扭他的脖子就行了。」
麻耶跟怜都选择沉默，由宇整个人围绕着一种让人觉得不能插嘴的气氛。
「可是，可是话又说回来，用这种手段让他撤回前言，我总觉得心里会留下点疙瘩。」
「看样子你多少有点自觉，我总算放心了。」
听到麻耶自言自语地吐露心声，由宇狠狠瞪了她一眼：
「你放什么心？」
「没有，请你说下去，我非常有兴趣。」
麻耶彷佛找到了由宇的弱点，因而恢复了胸有成竹的态度。
「那我继续说下去。我是觉得如果可以用稍微和平一点的方法让他撤回前言，应该才是最能展现我有多么女性化的方法。你觉得怎么样？」
「这个嘛，说得也是。那，到底是哪个不要命的人敢对你说这种话？」
麻耶这时还颇有闲情逸致，优雅地端起茶杯品尝红茶的美味。
「除了你的笨哥哥以外还会有谁？」
然而由宇的这句话，却让麻耶将喝到一半的茶给喷了出来。在真目麻耶的人生里，还是第一次，不，是第二次这样丑态毕露。
「哥哥才不笨……不说了，重要的是斗真确实说过这样的话……」
怜静静地在显得十分狼狈的麻耶身旁擦拭洒出来的红茶，而两人之间的谈话则继续进行：
「没错。处在那种危机重重的状态下，还那么拘泥女性不女性，未免太执着了点。」
「你说太执着？」
「就是在弧石岛事件的那个时候。他明知自己处于有生命危险的紧急事态中，却还那么拘泥女性化特质，这不叫执着又该叫什么？执着、固执？不对，这些词都还太温和了，甚至可以说已经走火入魔了，他看女性化特质简直看得比性命还重要。看样子对斗真来说，女性化的特质就是这么不能妥协的东西。」
麻耶吞了吞口水，但马上又振作起来，表情中充满了自信。
「你的情形我是不知道，不过我身为真目家的千金，有受过良好的教育，对自己的女性化特质可是相当有自信。」
「是吗？说得也是。不，应该说既然贵为真目家的女儿，这也是理所当然……」
由宇有些羡慕地看着麻耶。
「那么你对于象征女性的烹饪，自然也很拿手吧？」
「咦？」
「你一定很拿手吧？」
「那、那当然了！」
这辈子还没进过厨房的麻耶说得斩钉截铁。
「烹饪这么简单的事情，本来就是女性理应要具备的涵养。更别说还被斗真要求得女性化一点，实在太离谱了。」
如果是平常的由宇，想必会以她卓越的洞察力，瞬间看穿麻耶这肤浅的谎言，然而现在的由宇却大为动摇。她原本还期待这个跟自己有着同种感觉的同年代少女，会说自己也不擅长烹饪，但这份期待却落空了，失望自然也十分沉重。
「那、那像太阳蛋之类的料理，你也会做……吗？」
由宇拿在手上的茶杯跟碟子撞得喀喀作响，显然已经大为动摇，但只顾着拚命掩饰谎言的麻耶根本没有发现。
「那、那那当然了，煎太阳蛋可是基础中的基础。烹饪这门学问从太阳蛋开始，也在太阳蛋归结。要谈烹饪就不能不谈太阳蛋。」
「是这样啊？了不起，不愧是真目家的女儿，只有现在这一刻，我真的对你有点另眼相看了。那可以请你告诉我一件事吗？煎太阳蛋的真髓是什么？」
由宇以真挚的态度发问，骑虎难下的麻耶只好随便找些话敷衍：
「那还不简单，把蛋放到平底锅上不就好了？」
「就这样？」
「就这样。」
由宇的眉头转眼之间就皱在一起。
「太天真了！你以为这样就算是煎太阳蛋的真髓吗？连我都知道你说错了。你知道吗？你刚刚的发言就跟说泡红茶只是把热水倒在茶叶上一样离谱。会说成这样，就表示你太小看烹饪了，不，应该说这表示你对烹饪一窍不通。这也难怪，毕竟你是千金小姐。」
麻耶贴在脸上的镀金维持不到十秒。
但她自然不会就这么乖乖认输。
「你、你也太失礼了。我会这么说是因为我们只是在聊天，谁会在聊天的时候一五一十地说十明烹饪的步骤？真的说了才奇怪。」
还死不服输，拚命补充镀金。
「那你知道怎么煎了？」
由宇以怀疑的眼神看了麻耶一眼，麻耶撇开目光说了：
「当然知道！」
她决定既然说了谎就要说到底。
3
而她们两人就在五分钟之后来到了厨房。
不知不觉间，厨房里已经备妥了两人份的平底锅、蛋与油等各式用品，简直就像电视节目上的烹饪对决一样，只是要做的菜却还是煎太阳蛋。
两名参赛者以紧张的神情各就各位。
毫无烹饪经验的麻耶根本不知道该从哪里着手，显得束手无策，一旁的由宇则以熟练的动作拿起一颗蛋。
「唔，从这颗蛋的大小跟重量看来，应该包含热量七十七大卡、蛋白质六公克、脂肪五点三公克，水分三十一公克。」
由宇手里转着蛋先发制人，但麻耶也没有认输。尽管一度有点退缩，但马上又振作起来，拿起了平底锅。
「这件厨具是菲仕乐制造的啊？这家厂商在德国有着一百五十年以上的传统，品质非常值得信赖，在日本的代理商位于东京都品川区。」
麻耶从刻在握柄上的文字，朗朗上口地说出了制造商的详细资料。这次换成由宇的气势遭压了下去，但她立刻又浮现出桀敖不驯的笑容注视着麻耶。
「有一套，够格当我的对手。」
「正合我意。」
两人的视线撞出火花，站在一旁的怜则小心不让她们发现地偷偷叹了口气。无论是制造商的详细情报，还是蛋的成分，跟煎太阳蛋都没有多少，不，甚至可以说毫无关连，但这种话怜绝对不会说出口，只是看了看手表留意时间。宝贵的休息时间只有短短一个小时，现在却已经平白浪费掉将近三分之一。
「那我们马上开始吧。」
麻耶正要开始着手烹饪，但一旁却响起高声嘲笑的声音。
「哈——哈哈哈！你自己说溜嘴了，麻耶！不管你伪装得多精巧，我又怎么可能会看不出你根本对烹饪一窍不通？」
「你、你说什么！」
「太天真了。姑且不论别人，想骗过我可没这么容易。你犯下了决定性的错误。」
由宇用食指指着麻耶，来个当头直劈。
「你忘了装备围裙。如果说烹饪是战争，围裙就像是烹饪用的战斗服。而你竟然忘了穿上围裙，简直就跟赤手空拳上战场的莽夫一样。」
「呜！我、我只是偶尔忘了而已。」
「我就当作是这么回事吧。战场上的确不容许偶尔忘了带武器这种藉口，不过我却很慈悲为怀。」
由宇从咬牙切齿的麻耶身旁走过，向怜问道：
「怜，围裙放在哪里？」
「在这边。」
怜所指的一面墙上，确实用衣架挂着围裙，但那里却令由宇一瞬间大为困惑，因为围裙的种类太丰富了。从正式厨师用到一般家庭用都有，陈列得简直就像是围裙展览会。这些围裙是怜去准备的，用意单纯只是为了让她们可以挑选自己喜欢的种类来用，但就结果而言反而苦了由宇。
「我、我就用这件吧。」
由宇拿起了一件绣着荷叶边的可爱围裙。她选的围裙，造型跟以前在NCT研究所里拿到的围裙非常相似。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笑声是从一直到刚刚都还茫然若失的麻耶所发出来的。由宇回过头去一看，就对上了一道怜悯的视线。
「有什么好笑？」
麻耶笑得好整以暇，让由宇大起戒心。
「没有，只是想说原来由宇也有可爱的一面。」
「这、这是因为……」
「嘴上说围裙是战斗服，挑的却是那一件？呵呵呵呵。」
麻耶踩着优雅的脚步来到围裙架前，拿起了其中一件。
「由宇，如果围裙是战斗服，不是应该挑性能最好的来用吗？」
麻耶所挑的围裙，是真目家的大厨所穿的正式厨师服，甚至还有附上高顶的厨师帽。
「如果你知道什么才是性能最好的战斗服，根本不应该会挑那种轻装备。围裙是烹饪用的战斗服，挑上一件飘来摆去的围裙，简直就跟拿了竹枪就上战场的莽夫一样。」
只有穿衣架势一流的麻耶穿好全副武装后，就用食指指向由宇说了：
「哼哼，这场比赛我已经跟赢了没两样。」
「哈哈哈，你在说什么鬼话？比赛才刚开始呢！」
既使在两种诡异的笑声包夹之下，怜仍然不为所动，只是眼神似乎比平常更冷淡了几分。
这场煎太阳蛋比赛就这么开始了。
在起跑冲刺阶段领先的人是由宇。以前她曾在NCT研究所的地底下，用了三十个蛋练习煎太阳蛋。虽然煎出来的水准有好有坏，但好歹还知道煎太阳蛋的步骤。她加热平底锅，丢进奶油，先把蛋打在别的小碗里，然后轻轻倒在平底锅上，手上的动作没有半点困惑。
相较之下，麻耶则十分不利。这辈子还没有进过厨房的麻耶，将蛋拿在手上比较，一边用斜眼偷看由宇进行的步骤。只是看归看，却还是搞不清楚该怎么做才好，一直重复着拿起蛋来又放回盒子里这种没有建设性的作业。
如果一切正常，比赛多半会以由宇的胜利收场。
然而这时的由宇却一点都不正常，思考的螺丝足足少了几十根。麻耶束手无策之下不停换拿新蛋的动作，看在由宇的眼里，却变成在精心挑选该用的蛋。
——真没想到她这么有本事。
由宇说着这种让人搞不清楚到底哪里有本事的自言自语，开始潜心思索。如果说用了同样的烹饪手法，味道却有差别，那原因肯定出在食材上。自己疏忽了食材的挑选，也就是说，自己在第一步、却也是最重要的一步上犯了错误。然而总不能在麻耶眼前不当回事地重头来过，蛋都已经放到平底锅上煎得滋滋作响了。
——煎普通的太阳蛋是赢不了的。
做出这个判断的由宇，企图做出全新的风味，于是开始翻起放调味料的架子。
相较之下，麻耶则是模仿着由宇的步骤，但她只能斜眼偷看，想学也学不完整。
麻耶刚开始先把奶油丢进平底锅，但发现不对时却为时已晚，因为平底锅的温度已经太高，奶油转眼之间就烧焦，发挥不了油在烹饪过程中的作用。
接着她想要打蛋，却接连将四个蛋打得稀烂，每次都弄得满手蛋白蛋黄，还大言不惭地说：
「这个蛋不行。」
结果反而让由宇更加会错意。
接下来麻耶看到由宇朝锅子里放进一般煎太阳蛋时绝对不会放的调味料，心中更是焦急。
——真没想到煎太阳蛋竟然会放砂糖、塔巴斯哥辣酱跟姜黄。
燃起斗志的麻耶也同样拿起了调味料。然而要是放的调味料一样，自己一定会输。于是麻耶决定不管三七二十一，来个乾坤一掷。
除了味道跟外观以外，烹饪最重要的是……对了，就是营养！
麻耶开始把想得到的所有似乎比较有营养的东西都加了进去。加进果酱跟寡糖来对抗砂糖，以黑醋对抗塔巴斯哥辣酱，以蛋白粉对抗姜黄，而且还是以目测决定份量。
看到麻耶的情形，由宇才刚要恢复的自信又开始动摇。当然她自创调味法所换来的自信原本就是错的，不过由宇也不肯认输，又继续追加多余的调味料。
——麻耶的意图我已经看穿了，她的着眼点是放在营养上啊，既然你想要用营养取胜……我就来注重一下健康吧。
由宇只在无谓的地方发挥了无谓的洞察力。接着她拿出来的，是放在厨房角落的急救箱，还把里面的各式药锭接连丢了进去。感冒药、头痛药、甚至就连眼药水也都倒了进去，然而更让人只能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其中独独缺了胃药。
没过多久，厨房开始笼罩在一阵异臭之中。怜戴上了事先准备的口罩，继续看着她们两人的对决。怜打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做出阻止这场对决的无意义行为。
简单说，她们的煎太阳蛋对决已经失控，还发展到走火入魔的地步。
最后端给怜试吃的，是两个散发出异臭的物体。看着她们两人做出来的料理，要联想到这是太阳蛋，可说难上加难。与其说是煎了蛋放在盘子上，不如说混在工业废料里面，反而还不会那么突兀。
——麻耶小姐，由宇小姐，两位的意思是要我去死吗？
但怜丝毫没把这种念头说出口。
「倒是两位为什么自己不尝尝看呢？」
而是换成了这个非常有道理的疑问，但语气的严峻却是麻耶从来没听过的。
「啊，呃，因为我已经吃腻了。」
「没、没错，我当初在NCT做这道菜的时候也是吃到腻了。来，别客气，尽管吃。」
怜交互看着两个盘子上的物体看了好一会儿，满心想知道到底要怎么调理，才能让蛋白变成绿色的浓稠物体，也想分析出到底混进了什么东西，才能让蛋黄变成骇人的紫色。然而眼前真正非解决不可的问题，是两名少女期待的视线。
「那我就不客气了。」
怜拿起筷子想要夹起由宇煎的太阳蛋，筷子却受到表层的硬度阻挠。无可奈何之下，只好用刀叉切开，勉强切成一口的大小。
由宇目不转睛地看着怜咀嚼了好一会儿。怜没有说好吃或难吃，表情没有任何改变。
「原来如此。」
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原来如此，接着怜夹起了麻耶那自称为太阳蛋的物体。麻耶煎的蛋跟由宇不同，异常的柔软而且滑溜，简直就像用筷子去夹活生生的鳗鱼一样。
「唔。」
但怜仍然勉力夹好送进嘴里，同样咀嚼了一会儿，表情也一样没有改变。
「那，到底好不好吃？」
「一定是我的比较好吃吧？」
看到两人上前逼问，怜郑重宣告：
「两位何不自己吃吃看呢？」
由宇跟麻耶面面相觑。从怜的模样看来，味道似乎没有外观跟气味那么可怕。两人心照不宣地缔结了休战条约。
「嗯，自己做出来的菜，还是该自己吃吃看才对。」
「说得也是。」
两名少女历经一番奋斗，成功地将自己做出来的物体送进了嘴里。
紧接着就是两声足以穿透隔音处里的惨叫声，以及两名少女冲向厨房流理台的身影。
而怜就在她们两人的身后，避开她们的目光，剥开了贴在舌头上的保鲜膜，并取出一个装入喉咙深处的小袋子，里头装的是怜本应吃下肚里的两个太阳蛋。
「真没想到八阵家的技法会在这种地方派上用场。」
这种手段原本是用来避免遭到毒杀。不，以这次的情形来说，倒也没有偏离原来的用途。
怜以快得让人看不清楚的速度，迅速将袋子丢进垃圾桶，企图湮灭证据。当由宇跟麻耶一脸憔悴的表情回过头来，怜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冷静模样。
4
因惨败而意志消沉的两名少女。
「原来烹饪竟然这么艰涩。」
「我太小看烹饪了。」
互相望着彼此，无力地笑了笑。
「实在不是人吃的东西。」
「对啊，我的也一样。」
先前对立的两人互相承认自己的过失，互相宽恕，充分展现出人性中最美的一面。
「等等，这有问题。」
但由宇产生了疑问，以怀疑的眼神看着怜。
「为什么怜吃了那种东西却一点事都没有？我知道这种话不该自己说，不过这世上恐怕也没多少东西可以比那玩意更难吃了，去喝泥水都没这么惨。」
「听你这么一说，确实是很奇怪。怜虽然常常喜怒不形于色，可是神经应该没有粗到吃那种东西还不当回事。」
怀疑的视线又增加了两道，然而不用想也知道，场面上最冷静的人仍然是怜。
「倒是麻耶小姐跟由宇小姐，下次遇到斗真少爷时，两位有自信可以展现出自己的女性化特质了吗？」
「呜！」
「啊！」
怜看准弱点的攻击，躲过了先前的追问。
「这个嘛，不，问题就是出在这啊。」
「女性化特质，这……」
怜将一个物体放在垂头丧气的两人中间。
「请两位用这个。」
两人不可意思地看着怜放下的物体。
「这是什么？」
「看来材质是堡丽龙，唔，质量大约是一百二十五公克吧？里面是个空洞，应该有装些东西吧？」
看到她们两人的反应，怜满意地点点头，因为怜已经完全避过了追问自己的矛头。
「这叫做杯面。调理方式非常简单，只要掀开杯盖，倒进热水，等候三分钟就可以了。」
怜亲自示范一遍，动作优雅得不像是在泡杯面。没过多久，两份泡好的杯面就放到了麻耶和由宇眼前。
「请两位尝尝看。」
两人战战兢兢地拿起了泡面。
「这真的可以吃吗？」
麻耶用筷子夹起面条，却好一阵子犹豫着该不该放进嘴里。然而看到由宇已经吃了下去，就靠着一股不服输的气势，毅然将面条送进口中，这种闭上眼睛硬吞的模样，跟吃药嫌苦的小孩子根本没什么两样。
「嗯！」
「这……」
由宇跟麻耶同时吓了一跳，盯着泡面上上下下直打量。
「明明就挺好吃的嘛。」
「的确，非常好吃。」
由于先前吃的是根本让人不敢称为料里的物体，而且她们两人这辈子都是第一次吃到这种半成品式的食品。处在这样的条件下，不管吃到什么东西，多半都会觉得好吃。
「日本在半成品食品的加工技术上是全球第一，这都是拜冷冻干燥技术的进步所赐。」
怜为她们的味觉感受提供了理论基础。
「真是太美妙了。」
「这么简单的话，我应该也办得到。」
她们两人照着怜所说的方法加以实践。都已经简化到只需倒入热水等侯三分钟，想失败都没办法。
「好吃得让我简直不敢相信是自己做的！」
听到麻耶的自我称赞，怜连眉毛也不动一下，泡杯面算不上做菜的这种话，更是死也不会说出来。
「你说什么鬼话？我做的泡面更好吃。」
听到由宇老王卖瓜，怜照样连眉毛都不动一下，杯面不管由谁来泡味道都一样的这种话，更是死也不会说出来。
「这一来相信斗真也会满意了。」
「敢说难吃我可不会放过他。」
考虑到斗真平常的饮食习惯，很可能早就已经吃腻了，不过怜自然不会做出泼冷水的事来。
「哎呀，仔细一看才发现，这不是我家旗下的公司所推出的食品吗！真受不了，要是峰岛的遗产别净做些怪东西，而去设计这种实用的产品，不知道该有多好。」
「你说什么？这句话我可不能听过就算。」
由宇在一旁气到太阳穴附近的血管不停抽动，但麻耶不当回事，开始挑战泡好后要把汤倒掉的炒面泡面。
「像这样把酱汁拌进去……呵呵，完成了！你看！日本、西洋、中华，各式各样的种类都有。有了这么多样化的味道，要请斗真吃全席大餐也不是梦想了。」
全世界大概也就只有她们两人，会因为弄出泡面的全席大餐就高兴到这样了。然而希望为毫无建设性的烹饪对决打上休止符的怜，却特意不指出这个错误。即使她们两人就这么误解下去，受害者也只有斗真一个人。
「等等，这里面有个重大的缺点。」
但由宇却以严峻的语调劝诫满心喜悦的麻耶。
「是、是什么事？」
「你要正视现实。这里有的料理种类为拉面、义大利肉酱面、荞麦面、乌龙面还有炒面，也就是说全都是面类。就算斗真再怎么迟钝，三餐都吃面总也会吃腻吧？」
由宇指出的问题非常有道理，令麻耶突然惊觉过来，冷汗滴在地板上溅了开来。
一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有这么回事，我差点就要犯下重大错误了。」
麻耶绷紧表情看了怜一眼。
「怜，能不能想个办法解决？这样下去会营养失调的。」
话说得大义凛然，内容却是百分之百在依赖别人解决问题。
「没有问题。」
怜的准备始终十分周全。这几十分钟内的事态发展，完全没有超出怜的意料之外。
「请尽管交给我，这个方法就是使用『电子Range』（注：即微波炉）。」
5
「电子Range……？那是什么？」
先反问回去之后，麻耶才一脸暗叫不妙的表情看向由宇。由宇的脸上已经浮现出桀敖不驯的表情，以轻蔑的视线看着麻耶。
「哼，只顾着说话，没想到却自贬身价了吧，真目麻耶。」
她们两人早已在最下层的最底部徘徊，实在也没有办法继续向下沉沦，但看来当人面临激烈至极的吊车尾之争时，对于大同小异、五十步笑百步、蜗牛比乌龟这些格言似乎都听不进去。
「你就没办法从电子Range这个名称来望文生义吗？停止思考可是最不能容许的罪恶之一啊。」
面对咬着下唇懊恼的麻耶，由宇益加陶醉在优越感之中。
「那、那你就知道电子Range是什么东西了吗？」
「哼哼，光是用这种孩子气的发音来念，你就已经先输了。跟着我念一遍，电子Range。好了，那我就来帮没有半点烹饪才能的你说明清楚吧。」
面对由宇的当头直劈，麻耶没有任何手段可以对抗，现在只能坚忍不退，伺机反击。
「电子指的是电子器材，Range则是射程距离，换言之这是一种用来精密测量长度的机械。你不妨想想看，测量长度对烹饪来说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想想看在切菜切肉的时候，运刀精确到没有一毫微米的误差，可以带来什么好处。听好了，烹饪是一门科学，既然是科学，自然就会要求精确。要在同样的实验中得出同样的结果，就必须准备完全相同的环境，烹饪也是一样，要做出同样的美味，食材就不能有毫厘之差。要是没办法准备同样的食材，自然重现不出同样的美味。」
然而先前一直答不出话来的麻耶，却在这时指出了一个矛盾。
「这、这太奇怪了，为什么烹饪用的用具，会挂上射程距离这种危险的字眼？如果只是要讲距离，用Length不就好了吗！」
「这你就问得笨了，正好证明了你对烹饪一窍不通。之前我不是说过吗？烹饪就是战斗！」
由宇的这句话深深刺进麻耶心里。
「战、战斗……」
麻耶只觉得天旋地转，好不容易用手扶在厨房的吧台上，勉强支撑住上半身。
「要在战斗中测量距离，就算用了射程距离这个词，又有什么不可思议的呢？」
「是、是我太肤浅了。的确，这么一想就觉得一切都说得通了。」
麻耶垂头丧气，但这时却有一只手伸向她。麻耶抬起头来，就看到满脸笑容的由宇。
「要承认自己的过错是需要勇气的。老实说我太小看你了，你的勇气值得赞赏。」
她们即将跨越直一目家与峰岛家这对死对头之间的纠葛，交织出一段友情。
然而——
「泼两位冷水实在过意不去，不过两位完全弄错了这个词的意思。」
麻耶跟由宇就要交握的双手一起停了下来。当她们回过头去，就看到怜面不改色，一如往常地静静站在原地。
「所谓的电子Range，是一种用电磁波来造成分子震动，藉此加热食品的电子机器。说穿了就是一种用来帮料理加热的工具。」
由宇跟麻耶有好一阵子都默默不说话。在尴尬的气氛下，只感觉怜泡着红茶的声响听来格外大声。
6
「真要说起来，光是把日语跟英文凑在一起，就表示这个命名已经错了，直接叫做电子震动机不就好了。」
「就、就是说呀，日语的沉沦实在是令人叹气。」
拉不下脸来的由宇跟麻耶，还在一搭一唱地死撑，但随着「叮」一道轻快的声响，看到各种料理陆陆续续在眼前完成，让她们像个孩子似的看得瞪大了眼睛。
「哇啊。」
由宇跟麻耶同时发出了赞叹声。
她们两人面前摆上了许多只需用微波炉热过就能吃的食品。举凡炒饭、煎饺、咖哩、韩式拌饭、汤、可乐饼、汉堡排、通心粉、局烤，可以说一般家庭里吃得到的料理大致上都应有尽有，多样性远非泡面所能相比。
「这些食品全都只要用微波炉热过就行？」
「是。这些食品都只需要用到微波炉就可以调理，其中有些比较高级的食品所能重现出的味道，甚至可以媲美有点程度的餐厅。只是这些高级货色不太有在市面上流通，得动用一些管道才拿得到。另外有些食品需要用到烤箱，不过现在呈现于两位眼前的食品，都是讲求简易方便的产品。」
麻耶双眼闪出少女的光芒。
「这真是太美妙了！这样一来，我也可以拥有媲美三星级餐厅主厨的厨艺了。」
怜的话瞬间遭到她扩大解释。看样子对麻耶来说，「有点程度的餐厅」指的至少就是三星级。另外用微波炉加热能不能算是烹饪这种理所当然的疑问，她更是自然而然地早抛到九霄云外左了。
「等等，麻耶，你有点太得意忘形了。在实际吃过之前，可不能保证味道没问题。」
这个泼冷水的人是由宇。不过这并不表示她很镇定，纯粹只是对刚刚麻耶把遗产科技说得比冷冻食品还不如的事情在记恨，说穿了就是想对微波炉加热食品鸡蛋里挑骨头罢了。
「呵呵，由宇，你这样死撑很难看的。」
心中甚至没有想过用微波炉叮一声算不算烹饪的麻耶，却眼尖地看出了由宇的心情变化。
「要是真的那么不甘心，你就去发明一些超越泡面或微波炉的东西来啊。只是不知道你办不办得到。」
日后回顾此事，麻耶将自己的这次挑衅列为过往人生中的三大失言之一。
由宇盯着麻耶的脸猛看，倒也不是在瞪她，但脸上有的是一种无可言喻的表情，不过这种表情只维持了几秒钟。
「怜，休息时间还剩下多久？」
由宇一边在便条纸上写字一边说话，仿佛在强调她已经不能再浪费一分一秒。
「还有十五分钟。」
「那就在五分钟之内，帮我准备好这张纸上写的东西。」
由宇在清单上列出的并不是食材与烹饪用具，而是五金工具与电子器材之类的用品，要在五分钟内备齐，实在是强人所难。
「请您等十分钟。」
「七分钟，不能再久了。」
怜鞠了个躬，立刻离开厨房。要完成由宇强人所难的要求，怜就得亲自出马。
「到底是怎么回事？」
麻耶以一脸狐疑的表情看着由宇，但随即振奋精神，专心用微波炉进行烹饪。微波食品需要做的处理，几乎都只有打开包装，指定加热时间而已。麻耶雀跃地开始准备，而进行到只需等微波炉加热完成的这段时间，就开始有点毛毛躁躁，没过多久，微波炉响起叮的一声，麻耶战战兢兢地从里头取出了加热过的食品。当她吃下奶油蟹肉可乐饼这项极为王道的微波食品那一瞬间：
「奶油好浓郁，好好吃。」
麻耶忍不住说出了感动的评语，但这份感动却在短短几秒钟之后就开始萎缩。
「哼哼哼哼。」
虽然先前麻耶一直装作没听见，但由宇那诡异的笑声还是让她放在心上。她坐在椅子上，翘起一条腿，盯着麻耶一直在笑，老实说麻耶心里早就直发毛了。
「别放在心上，你就尽管歌颂你那短暂的胜利吧。」
看到麻耶不时朝自己这边偷瞄，由宇诡异的笑容变得益加诡异了。搞得麻耶六神无主，整个人就像成了一具机械似的，只知道将奶油可丽饼送进嘴里，却几乎完全食不知味。
整整七分钟后，怜回到了厨房，接着就有一个盖着白布的笼子放在推车上推了进来，完全看不出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麻耶不安地朝怜脸上看了一眼，但没有得到解答。从怜的表情看来，显然也不清楚这些东西要用在什么目的上。
「等我三分钟，还有绝对不要偷看我的房间。」
由宇留下了这句就像民间故事中白鹤报恩似的台词，接着就拿着笼子消失在里面的房间之中。三分钟后，一个十分奇妙的盒子随着由宇一起出现。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箱子里有着四把形状十分凶恶的长枪状物体指着正中央。
「这就是能够取代微波炉的瞬间加热装置，具体方法就是用雷射来进行瞬间加热。它会先解析要加热的物体形状，以零点七公厘的精度对物体的各处照射适当时间的雷射，除此之外，还同时具备了跟微波炉一样，也就是用强力电磁波来从内部加热的功能。理论上这玩意可以对物体施以完全均等的加热，就算是冷冻食品，只要短短十秒钟，也可以透过瞬间加热烤得外脆内软。厉害吧！」
怜跟麻耶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你说的解析加热……是用拼装在盒子上的LAFI来进行？」
LAFI三号机就装在盒子的外面，摄影机对准了盒子内部。
只有这个时候，由宇得意的表情中闪过了阴影。
「要是这个时候有风间在，就可以做出更精细的操作了……」
然而风间却还忙着自我修复。尽管由宇一脸难过的表情，但对她来说这却是不幸中的大幸。要是有风间在，肯定可以阻止这场灾难，但现在却没有人会妨碍她。
「那我们马上就来试用吧。」
意气风发的由宇随手挑了些食品，丢进接上LAFI二号机的盒子之中，接着毫不犹豫地按下了开关。
紧接着KIBOU大楼的一角，就因一次大规模的爆炸给炸出一个大洞。
终曲
日后由宇是这么说的，因为设计的时候太赶，不小心把雷射输出功率的单位弄错了三位数。
没有造成死伤，只能以奇迹来解释。
这件事结束后，取出埋在（希望）市地底遗产的作战就正式开始。而在这项作战开始前的一个小时内，由宇等人在KIBOU大楼里面做了什么事情，只有当事人才知道。
KIBOU大楼的爆炸在报告书上是写成受到敌对势力的攻击，而真目家的独生女与峰岛家的独生女所出的洋相，就这么埋进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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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叶山 透
插画|山本ヤマト
译者|邱钟仁
扫图|Ozzie
录入|寂若悠竹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LK不负担任何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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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RACTFR PROFILFS
Question.1 兴趣
Question.2 喜欢的食物
Question.3 讨厌或不拿手的事情
Question.4 想说的话
后记
午安，我是叶山透。第一次接触本作品的读者大家好，初次见面，我是叶山透。
言归正传，我想会拿起这本书的绝大多数读者应该都已经看过《9S》系列，不过搞不好也有部分读者是受到封面上两位由山本ヤマト老师所画的正妹吸引，因而产生了一种期待，想说：「哦？是新出的校园爱情喜剧系列吗？」才会先翻到后记看看。
您的选择并没有错，请就这么拿起本书直冲收银台，如果可以连正传一起买就更好了。毕竟有很多读者都是从这个在《电击hp》上连载的外传系列开始接触本作品，相信您也一定可以循着同样的路径入门。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千万不可以骂说被骗了，然后把正传砸在地板上喔（我们要爱惜书本）。
另外许多提出这种热心要求：「我原本就有看正传，可是漏看了《电击hp》上连载的部分！心脏形坐垫是怎么回事？我超想知道的！请一定要推出文库本！」的读者，让各位久等了。
拜各位读者热烈的支持所赐，《9S SS》终于顺利出版了文库本。
相信从封面跟书名就看得出来，《9S SS》跟正传《9S》可说是大异其趣。其中最大的差距，就在于轻松收在规定的页数之内，所以后记不会只有一页……不对，其实差异是在内容啊，内容。外传是本喜剧色彩浓厚的短篇集。
里面登场的人物都换上了在正传里不可能会穿的行头，做出奇怪的举动。正传越是正经，跟搞笑时的落差就越是剧烈，也就越好笑。这已经是惯例了。
作者自己写得非常开心。
然而里面却在一些不起眼的地方写进重要的设定，所以不容小看喔。
另外还包含了一些解惑部分，能让读者知道原来正传里那名人物说过的某句话是这么回事。
还请各位读者在看得哈哈大笑之余，也别忘了留意这些小地方。
好了，接下来我们就来介绍一下各个短篇作品。
<峰岛由宇，新娘学分补修中！>（刊登于电击hp Volume.30）
值得纪念的首篇《9S》短篇作品。
表面上的主角是由宇，因此很适合担任短篇作品的第一棒。但这篇作品同时也是配角中的配角——岸田博士最活跃的舞台。透过这篇短篇的推出，使得岸田博士那比阴天下的影子还要薄弱的存在感也得到了大幅提升。
尽管岸田博士是个从第一集到现在都拿全勤奖的重要人物，但一直没有出现在插画中，到了这篇短篇推出文库版后，才终于在插画中登场了！贺岸田博士终于有插画了！
不过换个角度来看，这篇短篇也为往后的《9S SS》系列决定了走向。
当初由于是第一次推出短篇，不小心给了自己太多的压力，想说这是让没看过《9S》的读者接触看看的好机会，构思的都是些直接表现《9S》世界观，风格上也比较严肃的故事。然而构思过程一直不顺利，于是我就去找朋友商量，得到的答案是：
「难得出了短篇，大家应该会想看些完全不一样的故事。像是由宇穿着围裙，拿着平底锅来帮蛋翻面之类很离谱的场面。」
听了这个意见，当场就有种拨云见日的感觉，结果不但在一天之内就写完了，而且写起来还非常开心。
附带一题，这一期的《电击hp》有送《9S》的特集海报。由于是在六月出刊，这张由山本ヤマト老师新画的海报上，每个人穿的都是泳装，由宇跟麻耶都穿比基尼！真的很可爱。
<峰岛由宇，少女学分补修中！>（刊登于电击hp Volume.35）
刚开始是以斗真的观点，用第三人称的方式来写，但总觉得有点格格不入。左思右想地烦恼了好一阵子，有次不经意地换用风间以第一人称写写看，结果立刻变得天衣无缝（教训：斗真不适合担任口白）。
由于开头部分是仿夏目漱石的（我是猫）所写，本来是打算在最后让风间惨遭丢进澡盆里，不过这样实在有点过分，所以最后还是没有下手。毕竟风间平常就一直面临外框遭扭歪或是被解体的危机，作者实在不忍心再让他承受更多的精神压力。而且要是风间就这么消失，《9S》系列就得当场停摆了。
这篇短篇的概念之一，就在于「想看看由宇穿制服的模样」。这次可以看到很多可爱的制服版由宇，我自己是非常满意，不知道各位读者觉得怎么样呢？
对了对了，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注意到本书封面插画中由宇挂在书包上的钥匙圈？不愧是山本ヤマト老师，连这种小地方都不马虎。
作者接下来所打的主意，就是想弄出斗真、荻原跟长谷川穿着制服外套的模样，只是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实现。
另外这一期的《电击hp》是选《9S》当封面，这张由山本ヤマト老师新笔绘制的插画里，由宇围绕在无数电子器材与萤幕之中露出笑容的模样，实在是非常帅气。
<活得像个男人，无价>（刊登于电击hp Volume.36）
荻原诚&八代一的前传。
原本还以为两个当配角的臭男人不会有人喜欢看，没想到非常受到各位读者的欢迎，所以这篇短篇作品真的让作者个人觉得非常欣慰。
在塞满了喜剧作品的《9S SS》之中，这篇短篇作品却散发出一种冷硬派的气氛，描写成熟的男人（以上有部分谎言）。
而且这篇的封面插画也是有够帅气，还记得当画稿送来的时候让我看得欢欣鼓舞。
话说回来，这篇短篇作品的推出，也是作者实现心中一个梦想的瞬间（好像太夸张了）。
为什么呢？因为叶山从以前就非常喜爱长篇系列作品，更喜欢由配角活跃的外传。
配角人物的背景，通常在正传里不太有机会提到。能够像这样一边在心中预期可以看到其实过去发生了怎样的事情一边看下去，不也是阅读长篇正经作品的一大乐趣吗？
能在自己的作品里做出这样的尝试，真的让我觉得非常高兴。
各位读者还记得第四集中怜对八代所说「非常不巧，（希望）市内并没有八代先生您住的那种有黑道出入的便宜出租公寓。」的这番话吗？这个谜题也在这里不经意地解开了。虽然照写作顺序来说是第四集在先，不过能够把这种当初写的时候还很怀疑后来有没有办法仔细描写的设定完整呈现，也是非常令人开心的。
另外有个内幕。看标题就知道，这篇故事是看到某家信用卡公司的电视广告时想到的。
当时正值「星际大战三部曲：西斯大帝的复仇」即将上映，造势活动非常热络，所以我也在自己心中加上了一个「纪念星际大战上映」的副标题。百事可乐我也有去买，不过终究还是没有抽到R2D2，不用说也知道，我也是抽到后来都想大喊厂商到底有没有放进去，更别说R2D2型冰箱，根本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这是为本书新写的部分。
当初写这段晶与艾莉西亚之间的故事时，是打算放进正传中，但由于没有地方可以放，最后只好忍痛割爱，不过现在也终于在短篇集中得以重见天日了。
在本书所收录的短篇集之中，也许就数这篇最接近正传的印象。不但有展开正统《9S》风格的打斗场面，还有遗产兵器登场。
晶对水精灵的改良（吃光杂质的水中细菌）跟镜面戏法，都是我原本想用在正传里的设定，真没想到竟然会用在《9S SS》的战斗场面之中，所以作者其实也跟八代一样，抱着头大喊：「为什么要用在这种地方……」
艾莉西亚固然是个充满神秘的人物，不过晶也会让人觉得她那开朗的表情背后，隐藏了许许多多不为人知的过去。像是晶以前在法国外籍佣兵团里被人称为「Le Diabler Rouge（红色恶魔）」的时候，也让我很想去写写看。
到了正传第七集以后的部分，可能就会用到这个短篇之中所埋下的伏笔。还请各位读者期待孕育出女人间友情的这两人之间，今后将会有些什么样的发展。
附带一提，在写居酒屋的那个场面时，正好碰上截稿期，三天三夜都没有好好吃顿饭。所以写到牛杂跟炸饼，真的是觉得非常非常好吃……写完稿子的隔天早上，立刻就杀去附近大受好评的天妇罗店点了午餐的炸饼来吃，好吃得让我连眼泪都几乎要流出来了。说到这个，再过不久就要到牛杂最好吃的季节了啊。
<由宇与麻耶，两人一起新娘学分补修中！>
这篇也是为了本书新写的故事。
由宇跟麻耶的搭档，在第四集写起来实在非常开心，不过接下来有好一阵子，她们在正传里大概很难碰头，所以我就在短篇里让她们搅和个痛快。
在这里揭晓了一个令人惊愕的事实。她们两人之间的互动方式，就属喜剧最是搭调。这是否表示她们两人根本就是天生的谐星，天生的搞笑搭档呢？不知道谁负责要笨，谁负责吐槽？不，其实这两种都难不倒她们，也许这正星让她们两人成为最强搞笑搭档的缘由所在。
而且在一旁看着她们的怜也是个很称职的冷面笑匠（啊，原来由宇跟麻耶负责要笨，怜才是负责吐槽啊）。
我是很想揭露怜在一旁冷静观察由宇跟麻耶时的心情，不过总觉得这样会让怜跟麻耶之间的主仆关系出现裂痕，所以决定在这个部分节制一下。
怜不只性别不详，就连姓氏都没有揭晓，让很多人都问我：「请告诉我怜到底是男是女。」不过相信这点迟早会在正传当中揭晓的。
言归正传。当初在写这篇短篇的时候，也一样遇上截稿，没时间吃顿像样的饭，超想吃煎太阳蛋所以……没有啦，其实这次就没有照上次的例子发展下去了，毕竟紫色的太阳蛋实在让人有点敬谢不敏……
顺便闲聊一下。
麻耶常喝的红茶，是直接从印度送来的百分之百大吉岭红茶，不过这种茶其实并不像想像中那样贵得吓人。最近在网际网路上，都可以用相对较低的价格买到（只是中国的最顶级茶叶就没有这么简单了）。
第四集当中出现的阿萨姆豆浆茶呢，推荐用一种茶味非常浓厚、名为阿萨姆CTC的茶叶，将这种茶叶尽量泡浓一点，然后加进豆浆（无添加成分的那种）来代替牛奶，糖也要放得很足。要是弄不到CTC，拿一般写着供奶茶用的红茶茶叶也行。
这种喝法真的很好喝，请大家一定要试试看。
<设定资料集>（CHARACTFR PROFILFS）
其实这名不符实，纯粹是叶山想多看几张山本ヤマト老师的画，才策划出来的附录单元。不，甚至可以说拱出插画才是本单元最重要的目的所在。
内容当然全都是新写的，篇幅达到豪华的十六页。由于我想多看几个人物的插画，介绍到的人数也非常多，像真目不坐先生其实也是第一次在插画中登场。而在本次揭晓的生日与血型，也可以供各位读者拿去做速配指数占卜，还请各位读者多多活用。这份资料是采用小访谈的形式写成，其中还揭晓了一些各个人物不为人知的秘密。
相信会有很多读者都为此高兴吧！一想到这里，就会觉得面对责任编辑的苦笑也没什么了！
如果有读者还觉得插画看不过瘾，就请到叶山透的网站来逛逛吧。
从第五集开始，网站上将会配合新刊发售，（叶山自己会不时抽出时间来）制作所谓的「预告FLASH动童里」。
在这些预告FLASH动画中，将可以看到许多宝贵的山本ヤマト老师未公开草稿，以及全彩绘制的豪华最新插画。
有兴趣的读者请到www.1afi.net一游。
话说刚刚在介绍荻原&八代的短篇时也有提到，写长篇系列作品之余，还能推出外传，真的一直是叶山透的一个梦想。
没想到这个梦想可以这么快就获得实现，真的令我非常高兴。
这也全都是拜了对本作支持与爱护的读者所赐。
我还有几个《9S SS》的点子还没拿出来，而且另外还有很多比较正经的外传构想。如果可以，希望今后在继续推出正传作品之余，也可以再推出几本短篇。
这次没能登场的真目家一干人，包括胜司、可丽儿、才火跟不坐等人，跟喜剧风格其实也意外的搭。
而在不是喜剧的正经构想方面，则有伊达以前跟太太之间的故事、总是满口玩笑话的八代的庐山真面目（会有吗？）、岸田博士跟峰岛父女的关系、怜的秘密……等等。
如果各位读者有什么想要看到的外传故事，就请尽管猛寄问卷明信片到编辑部来点菜吧！
至于能不能写出来，就要看各位读者的要求够不够热情了，还请各位读者踊跃支持。
最后要对这次也对本书多有照顾的人们致谢。
每次都为本作画出漂亮插画的山本ヤマト老师，这次更是把许许多多的要求画得既可爱又帅气。实在是感激不尽。其中二头身Q版人物的可爱更是让我有了一大发现。
责任编辑高林氏、校阅人员以及印刷厂的各位，每次都给各位添麻烦了。我会更加努力精进，还请各位不要放弃我。
接着要感谢的是每次当我陷入逆境时，都会给予我支持跟鼓励的作家朋友。包括尽管看到我丑态毕露，却还是温暖迎接我的（主厨）三上延氏、浅井ラボ氏、三田诚氏、マサト真希氏、氏、有川浩氏、七月隆文氏、藤原佑氏、成田良悟氏、甲田学人氏、长谷川启介氏，以及陪我讲深夜电话的朋友伊达将范氏、睦月れぃ氏。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请让我对支持本书的读者致上由衷的谢意。
拜各位读者之赐，《9S》在评价与执笔进度两方面都十分理想，下一集预计在春季发售，同时也有很多企画在配合推动，相信一定能让大家满意，就敬请各位读者拭目以待了。
那么我们第七集再见吧。
2005年11月
叶山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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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叶山 透
插画|山本ヤマト
译者|邱钟仁
扫图|Ozzie
录入|寂若悠竹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LK不负担任何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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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很久没有在网吧录书了吧……家里电脑去年暑假就好了哈，所以质量绝对有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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