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国2周年祭]死神的歌谣08[长谷川启介][录入完结]


  ≡≡≡≡≡≡≡≡≡≡≡≡≡≡≡≡≡≡
  作者:长谷川启介
  插画:七草
  译者:哈泥蛙
  扫图:Gemini☆Saga
  录入:Gemini☆Saga
  初校:xxxholic

  转载时,请注明以上信息,尊重翻译者的辛勤劳动
  未经许可,请勿转载
  轻之国度:http://www.lightnovel.cn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轻之国度不负担任何责任
  谢绝转载至SF轻小说频道,谢谢合作
  ≡≡≡≡≡≡≡≡≡≡≡≡≡≡≡≡≡≡




  她的身影,有如冬雪般洁白
  她的心灵,有如春风般温暖。
  宛如「光」和「影」的两名少女。
  这两名一白一黑的死神,分别由两只黑猫服侍着。
  黑猫们的心意即使相通,却维持着没有交集的状况。
  身为黑猫主人的两名少女,
  即使外表一模一样,内心却一直没有交集。
  某一天。居住在灰色城市的白色花朵,
  在即将枯萎凋零之前,将话语传达出去了。
  传达给「光」和「影」。
  传达给绝对不会有所交集的两人。
  至于,黑猫们则是……
  ——这是一部关于白色死神以及黑猫,
  悲伤又温柔的故事。







  目录:
  ☆睡美人与周一的闪亮亮〈序曲〉 Overture—Sleepsong(Starlight Side)
  ☆草莓音符 Strawberry’s Note
  ☆小小的祈祷 We Wish upon a Starlet
  ☆手心里的银河〈前篇〉 Cherish You (Side-A)
  ☆手心里的银河〈后篇〉 Cherish You (Side-B)
  ☆花的旋律 Unknown Star’s Bolero Side-B: Starlight /momo extra.8
  ☆睡美人与周一的亮晶晶〈终曲〉 Finale- Dawnsong(Starlight Side)


  ☆睡美人与周一的闪亮亮〈序曲〉 Overture—Sleepsong(Starlight Side)

  春天已过的温暖阳光,钻过鲜艳得宛如梦幻的白云之间而洒落。
  一名个子不高,有着漆黑头发与一双乌溜溜大眼睛的男生,正走出校舍朝着中庭的方向走去。
  前进在这个宽广到令人想要有专用接驳车的校园内。
  虽然这名男生并没有特别注意,不过他平常走路的速度就比别人快。
  虽然也被问过「为什么要这么赶?」这种问题,不过他没能回答。
  因为即使不去意识,也会走得这么快的。
  不过……

  「为什么走路的时候都会这么赶?」

  他自己也确实曾经这么想过。
  虽然他还是不知道原因就是了。
  在他思考着这种事情的时候,总之他抵达了目的地。
  「……咦……?」
  然而,有客人先到了。
  校内最高大树木的树荫。铺着草皮的这个地方,有一个人毫无防备地躺着。
  即使这名男生接近过去也没有反应。看来似乎是睡得很熟。
  是头发带着一抹奇妙蓝色的短发女生。
  这张熟悉的脸孔,使得男生思考着该怎么办。
  老实说,他不太会应付这个比他年长的女生。
  虽然这么说,也没有到讨厌的程度。
  而且都已经来到这里了。
  就这么回去也有点……
  「哎,算啦!」
  男生注意着不要吵醒女生,并且坐在她的身旁。
  往右边侧躺的女孩,把身体缩得小小的。
  她似乎睡得很熟。
  她就这么继续睡下去的话,该不会一直睡到太阳下山吧……
  如果会变成这样,等会儿就必须把她叫醒才行。
  毕竟要是就这么丢着不管,也太没有责任感了。
  「真是的……实在是……」
  男生像是无可奈何般地叹了口气,然后打开自己带来的书。
  这本精装书没办法完全收在男生小小的手里,因此他把书放在大腿上并且屈膝抱着。
  即使开始看书又经过了好一阵子,女生依然像是没有察觉到男生就在身边,静静发出熟睡的呼吸声。
  虽然平常就是个文静的人,睡着的时候更加明显呢。
  等等,这不是废话吗?睡着还能吵闹是什么情形?
  这个奇怪的想象,使得男孩不由地差点笑了出来。
  刚好就在这个时候,女孩翻身了。男生以为女生醒来了,连忙捂住自己的嘴。
  不过,女孩还是发出熟睡的呼吸声。
  「嗯~……」
  女孩的睡脸实在是毫无戒心而且天真无邪,使得男生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平静的阳光、平静的树荫与平静的风,平静地摇曳着每一天。
  就只是平凡度过的时间。
  没什么特别,不过总令人感觉温柔,感觉幸福。
  要是这样的世界能够持续的话就好了。即使不是忽然心有所感,男孩也真的这么认为吧。
  无论是这个时候,或是那个时候。

  不过,男孩有时候会露出困扰的表情。
  这样的日子,就像是幻梦一场。
  因为过于平静,要是碰触到不该碰触的事物,似乎就会在最后失去。
  想要将一切封闭起来。
  所以,他闭起书本,闭起眼睛。
  结果——

  醒来了。



  ☆草莓音符 Strawberry’s Note
  ——因为响起了你的声音,所以决定前进。
  (in a white cube)
  纯白的房间,是空无一人的房间。
  虽然空无一人,却有一名纯白的少女,与一只漆黑的猫。
  即使少女踏出脚步前进,即使她的红鞋踩踏地面,也没有发出声音。身旁的黑猫说道:
  「这是什么?」
  抬头的黑猫那双金黄色的大眼睛,映着一个长有三只脚的平坦箱子。
  「你不知道吗?」
  少女这么说着,并且坐在箱子前方的地面隆起之后所出现的椅子上。
  「不,我是知道啦……可是为什么人类的道具会在这里?」
  那是钢琴。
  打开琴盖,露出了黑白相间的琴键。少女伸出纤细的手指一碰,
  当~
  就发出了这样的声音。
  黑猫轻盈一跳,跳到了少女的腿上,并且仰望着少女的脸。
  少女乌溜溜的眼睛,看起来像是在微笑。
  感觉似乎是乐在其中。
  「百百,你会弹?」
  「你说呢?」
  听到黑猫这么问,少女摇了摇头。
  然而少女的手指,却像是受到引导一样动了起来。
  当啦啦~,当啦啦~,当啦啦啦啦~。
  当啦啦~,当啦啦~,当啦啦啦啦~。
  旋律像是在唱歌般响起,传遍世界。
  从不属于任何地方的这个地方,连结到不与任何地方连结的世界。转圈回荡,重复循环。
  宛如在舞动的轻快旋律。
  彼此引导,彼此吸引。
  编织出来的,是一段故事。
  某人的声音。
  令人变得温柔的,声音。
  要是某人在某处,
  发出相同的旋律共鸣,就会逐渐连结。
  连结着。
  连结而去。

  「——抱歉,那个,是我的……」
  像这样。
  一个非常客气又抱着歉意的声音从斜后方传来。
  「……啊……?」
  由于原本不可能会存在的这个声音听起来实在很脱线,因此他没有被吓到,而是缓缓转向身后。
  一名有着微卷长发的女性左右摇晃着身体,将视线投向他的身后。位于那里的东西……
  「……这个,是你的……?」
  听到他这么问,
  「是的!」
  她露出甜美的微笑。
  「啊……这样啊。」
  冰箱里的正中央。
  在那里,摆着一块草莓蛋糕。
  孤零零地存在于那里。
  两人就这么维持原状。
  她,就这么笑眯眯的。
  他,将视线投向天花板,并且轻轻「唔」了一声。
  她,就这么笑眯眯的。
  他,就这么凝视着天花板。
  冰箱,就这么开着。
  维持现状。
  现状维持。
  「要是一直开着冰箱,会浪费更多的电费喔?」
  她这么说着。
  就这么笑眯眯的。
  「啊——啊——……不好意思。」
  他连忙要关上冰箱的门。
  不对。
  在那之前。
  不对。
  等关上门再说吧。
  不对不对。
  话说,
  「——你是谁啊?」
  陌生的女性与陌生的蛋糕。他邂逅了。
  而且,他,邂逅着。

  要说是大楼只能勉强称得上,即使说是公寓也没什么好惊讶的。这个家的狭窄程度,就是如此令人难以定义。
  说到为什么会住在这里的原因,所有的家人至今都还记得。
  因为可以演奏乐器,可以弹钢琴。
  曾经是钢琴老师的母亲,在这里开设音乐教室。
  每天,附近的孩子们都会陆续轮流来到这里。
  这样的日子虽然不算宁静,却非常充实而和平。
  然而这样的事实,却是在母亲过世之后才察觉,所以实在是令人感到难堪。
  即使母亲走了,位于客厅的钢琴至今也一直会响起旋律。
  曾经感到充实的日子。
  曾经和平的日子。
  幸福的日子。
  使钢琴响起旋律。
  这一天,江南孝平也一样,坐在这台像是硬塞进狭窄房间的钢琴前面。
  「嗯?」
  忽然间,他察觉到椅子的高度与上次坐的时候不一样。不过在这个家,会碰钢琴的人应该只有孝平才对。
  总之,这并不是需要紧张兮兮的事情。
  大概是哥哥贵一或是父亲随兴所至弹了一下吧。
  偶尔会有这样的事情。
  孝平对此并没有更加在意,就这么打开琴盖取下绒布,轻轻触摸着琴键。
  母亲所教的曲子在脑中响起。
  没有看谱。
  刚开始只有单手,接着另一只手也逐渐跟上。让指尖在黑白琴键上滑动,钢琴就会发出声音回应。这些声音串连起来,就成为音乐。
  即使每次都是弹奏相同的曲子,也会回想起来。
  「要再让音符连起来一点喔。」
  在弹到这个小节的时候,母亲就会这么说。
  只要像这样弹钢琴,就能回忆起几乎要忘记的声音。
  音符连结起来,成为旋律。
  远在天边的现在,近在眼前的现在。时间这种东西已经无所谓了。
  感觉这个房间就像是另一个空间,可以连结到任何的地方。
  不过——
  因为自己所弹奏的琴声,所以孝平没有察觉到自己与哥哥贵一的房间发出了声音。
  结果,这件事情成为了连结的开端。
  果然是从这里连结的。
  终于,
  ——随着「喀」的一声,他移开了原本放在踏板上的脚。
  琴声像是退潮一样静静消失。
  随即,
  咕~~~~~~~~~
  肚子发出响亮的声音。
  现在时间,下午四点半。
  他是正值成长期的国三学生。
  午饭,十二点所吃的东西早就已经消化完毕,用来驱动身体与脑袋的能源用完了。
  在这个时候,没燃料了。
  「有没有什么东西吃啊——?」
  只有三名男性居住的家。父亲与哥哥都在上班。孝平虽然今天休息,不过只要放学,几乎是每天都要到补习班报到。
  父亲或哥哥会买晚餐回来,不过在补习班放假的日子是由孝平负责。
  如果是平常的话,在放学回家的途中都会去一趟超市,可是今天他把钱包连着父亲给他的钱一起忘在家里了。
  没错,就是这样。
  所以他才会先行回家。不过一踏进家门,他就不知不觉地想要感受一下「人的温暖」;并且就这样不知不觉地回忆起母亲,不知不觉地想弹一下钢琴……
  咕~~~~~~~~~~~……
  肚子里的虫像是在催促一般再度发出叫声。
  「好啦好啦……」
  总之与其思考家里还有什么吃的东西,孝平决定直接起身前往厨房。
  反正等会儿要去超市买东西,也可以确认一下要买哪些不够或是需要的东西。
  如果厨房有什么买起来预备的食物,也可以解决空腹的问题,这不是一石二鸟吗?
  「对吧?」
  他对自己肚子里的虫这么说着。
  虽然有点蠢,不过没人在看所以无所谓。
  家里没有任何人。
  孝平一个人在家里独处。
  ……明明应该是这样的。
  来到厨房了。首先要看的地方当然是冰箱。
  母亲很喜欢的那台象牙色冰箱坏掉之后,新的冰箱在去年来到了家里。虽然之前的冰箱用了很久所以舍不得,不过现在的冰箱也相当可爱。
  「嗯。」
  他自言自语朝冰箱伸出手。冰箱的门设计成两边都能打开,所以对于左撇子的孝平来说是很亲切的。
  记得这个,好像叫做通用设计(Universal Design)吧?
  他回想着家政课所学到的这个词,并且打开冰箱。
  冰箱发出「噗」的一声打开,马达发出嗡嗡的低沉运转声。
  「喔?」
  他在里头发现一个不太熟悉的物体。
  「喔喔!」
  那是草莓。
  大大的草莓。
  放在三角形玩意儿上头的草莓。
  顶端放着草莓的三角柱。
  正确来说并不是三角柱,而是将圆柱分成数等分之后的其中一块。
  不过,这种事情根本就无所谓。
  总而言之,这是,
  有着软绵绵的海绵物质与软绵绵的鲜奶油,以及,草莓。
  甜甜的食物。
  ——草莓蛋糕!
  「真的吗!」
  只由男性组成的江南家,遭遇甜食的机率极端地低。
  孝平是这么认为的。
  不过他不会对朋友询问「你昨天有吃蛋糕吗?」这种问题,所以不知道世上一般男生遭遇甜食的机率有多少就是了。
  在江南家会出现蛋糕,顶多就只有某人生日的时候。
  虽然孝平不会说「我超想吃蛋糕的~」这种话,不过某些时候也会想吃。
  所谓的某些时候——就是现在。
  现在,他有着「我超想吃蛋糕的~」这种感觉。
  看,草莓正在呼唤我。
  「敢吃我的话你就吃吃看啊,我、我可不想被你这种人吃掉喔!」
  草莓这么说着。
  也就是那个意思。
  说穿了,应该就是『吃我吧(爱心)』的意思吧?
  「不对,一定是这样的。不然的话,就不会放在这种地方了吧?」
  孝平自行做出总结之后伸出手。
  咕噜一声,他咽了一口口水。
  直到刚才都在肚子里吵闹的虫子们,也安分下来等待着这一刻的邂逅。
  快了,差一点了。
  他拼命压抑着想把头探进冰箱里的冲动,伸出手指准备触摸。
  在距离两公分的时候。
  「——抱歉,那个,是我的……」
  是的,她在那里。

  厨房里有一张可以坐四个人的长方形餐桌。孝平与她隔着这张餐桌相对而坐。
  面前的她虽然有张娃娃脸,不过年纪应该比自己大很多。



  陌生人。
  为什么,她会在这里?
  虽然肯定是可疑人物,却完全没有可疑的举动。
  反倒是表现出不以为意的态度,好像待在这里是理所当然的。
  「我是自己进来的,有什么问题吗?」
  她露出像是要说出这句话的柔和笑容看着孝平。
  就这么打量着孝平。
  她的态度给人的感觉并不是『坐立不安』,真要说的话像是『满心期待』。
  即使如此,孝平还是不得不抱持着「为什么?」这个疑问。
  ——然而在同时,他也觉得可以当作无所谓了。
  孝平一开口询问,她就毫不犹豫地回答。
  要举例的话,就像是一直等待着饲主把球扔出去的小狗。而且只要把球扔出去,就会拔腿冲出去捡球,偶尔也会不小心冲过头。
  换句话说,她连孝平没问的事情都说出来了。
  她的名字,叫做松来美玖。
  目前的年龄满二十一岁,今年二十二。
  然后,是花店的店员。(↑这边不是孝平主动问的)
  「那么,松来小姐为什么会在这里?」
  孝平啜饮着自己烧开水泡的茶,如此询问。
  美玖也做出相同的动作,不过比起孝平更为缓慢地以双手捧起茶杯。
  「咦?呃,我就用钥匙开门,从玄关进来,然后……」
  「我并不是问『怎么进来』啦。不对,等一下。你怎么会有钥匙?」
  「钥匙?呃、就是把钥匙插进去然后转动……」
  「所以说我不是问『怎么用钥匙』啦,那把钥匙是怎么来的?」
  「啊,原来是问这个吗?呃,是贵一先生给我的啊?」
  终于出现一个熟悉的名字了。
  至今总是不对盘的气氛,以及这段对话之中的谜,已经开始逐渐解开了。
  美玖似乎也察觉了。
  「咦?你没听说吗?」
  「听说什么?」
  「从贵一那里,听到关于我的事情。」
  「……什么事情?」
  虽然嘴里这么说,不过我已经大致知道了。
  只是孝平想到那样的「老哥」……就觉得可能不是那个样子。
  「那个,我是贵一的……呃——那个,是他的女朋友。」
  美玖这么说着。
  听她说出答案之后,除了觉得果然如此,另一方面也会怀疑是不是真的。
  哥哥贵一这个人,别说是有正在交往的恋人,甚至完全看不出有这方面的征兆。
  不对。一个二十五岁的男人,会有恋人也没什么好讶异的。只是因为至今都没听过他有这一类的桃色新闻,所以有点无法想象。
  不过,位于面前的这个人,证明了这是事实。
  ——如果不是事实,那她就是个跟踪狂了。
  「噗……」
  孝平这么想着,并且对于会这么想的自己感到意外。笑意逐渐涌上心头。
  美玖并没有给人像是跟踪狂的感觉。更重要的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个态度认真、给人一种柔和气氛的贵一大哥,不可能会有人跟踪他的。
  总觉得忽然松懈了下来。
  啊、这么说来,我刚才是想要做什么啊……
  咕~~~~~~~~……
  好的好的。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呵呵呵,肚子饿了?」
  美玖露出微笑。
  被这么一语道破,使得孝平有些不好意思。他发出「啊哈哈」的笑声,微微低头并且搔了搔后脑勺。
  随即,她又笑了。
  「果然是兄弟呢。」
  「啊?」
  「——你和贵一很像。」
  她说完这句话之后,
  「啊,蛋糕就一人一半吧!」
  就这么说着并且「啪」一声合起双手。
  很像吗?
  虽然不是自夸,不过直到今天为止,孝平与贵一只被别人说过『你们不像兄弟』。
  不过,就只有母亲会这么说。
  「贵一与孝平果然是兄弟呢——因为很像啊!」
  孝平原本觉得因为她是亲生母亲,所以才会有这种感觉的。
  然而,美玖这么对他说了。
  是哪个地方像呢……
  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就是了。
  无论是长相、个性、给人的感觉,他都觉得不像。
  何况孝平比较像父亲。比方说微微上吊的眼角,喜欢表现自己,被称赞的话马上会得意忘形,相对地,被骂的话会变得很沮丧。除此之外,对于家人有着深深的爱。
  贵一像母亲。比方说会乱翘的头发,个性很温和,心地善良,意志出乎意料地坚定。除此之外,非常珍惜自己的家人。
  孝平与贵一。这两个人有哪个地方相似呢?
  果然搞不懂呢。
  「我再去泡杯茶。」
  孝平说完就站了起来。
  然而在孝平开始行动之前,美玖就像是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一样,利落地准备好茶杯与茶盘了。光是从这样的动作,就可以知道她今天并不是第一次来到家里。
  孝平试着回想。
  他从补习班回家之后,桌上就已经准备了做得特别用心的饭菜。这种状况从不久之前就发生过好几次。
  只要稍微思考一下就会懂了。
  从公司下班的父亲与贵一,没有时间可以准备那样的饭菜。
  一定是美玖像今天一样过来家里帮忙做的。
  这么说来,最近家里整洁得有些异常。
  而且还摆了花来装饰。
  唔?花?
  哎呀?
  喔喔?
  ——等一下!
  唔喔——!
  原来那些花,就是这个人拿来的吗!
  不对,话说,不就是花店吗!
  这个人,不就是花店的店员吗!
  她刚才就有说了。
  只有男性的家庭里,忽然出现至今没出现过的花,一般来说应该都会觉得奇怪的。
  总觉得,各方面的线索都连结起来了呢……
  啊~啊……
  没有发现呢……
  我真是个笨蛋。
  前往补习班上课,因此能够解出困难的数学问题之后,却变得没办法察觉到这种简单的日常变化吗?
  唉,话说,这种事情,应该要先讲吧……
  啊,或许是我没让他说吧。
  是我没有听他说。
  以大哥的个性,他应该有好几次想要对我说吧……
  不过我都在抱怨着像是去补习班上课很忙,担任数学讲师的那个大叔很烦又摆着一张臭脸之类的,老是在说我自己的事情,老是只顾着发泄自己的压力。
  何况,最近与家人见面的时间也很少。
  平常我都在学校或补习班。除此之外也因为功课与作业堆积如山,一回家就马上窝在房间。而且通勤时间很长的贵一,必须比当学生的孝平还要早起,所以都会先睡。
  那么,他当然就很难有机会说了。
  孝平姑且算是一名考生。
  因此,他正在上一间满有名的补习班。
  想到贵一的个性,或许他对于感情方面的事情也难以启齿吧。
  其实没关系的。
  不需要这么客气的。
  因为我们是兄弟。
  因为我们是家人。
  何况,哥哥的女朋友,已经就像是我们的一家人了吧?
  「对吧?」
  孝平就像这样低着头,试着询问肚子里的虫子。
  当然,虫子就只是回以「咕~~~~~~」的声音。
  像这样……
  对于孝平来说,自从母亲过世之后,家里是第一次像这样有女性的存在。
  今天回家的时候之所以会回忆起母亲,或许是因为这个人的缘故。
  虽然一点都不像,却不经意地觉得美玖与母亲很像。
  下午茶时间。草莓与蛋糕都分成两半。
  「草莓一定要先吃才行喔!因为要是之后再吃,就吃不出草莓的甜味了!」
  她这么得意洋洋地说着。
  她应该很喜欢吃草莓蛋糕吧。
  因为她虽然给我蛋糕吃,不过并不是全部,而是一半。
  「这一半是我的!」
  从美玖刻意强调的这句话也可以得知。
  在聊过一轮稍作歇息之后,她也陪着孝平一起出门买东西。
  在玄关,孝平得知了明明放着她的鞋子,自己却没有发现鞋子的原因。
  因为她所穿的,是非常普通的凉鞋。
  而且是很不时髦的那种。
  「好过分喔……」
  美玖变得垂头丧气。
  不对,是我的说法不好。
  应该说,是不会引人注意的那种鞋子。
  即使如此,美玖依然是垂头丧气。
  总觉得这个人真的很像是我们的家人呢。孝平有这样的感觉。
  夕阳西下化为夜晚,前往超市的路上,影子逐渐消失了。
  两人一起前进。孝平很奇妙地相当适应。
  明明今天才第一次见面的,却有着怀念的感觉。
  他回忆起自己在当年,曾经被母亲牵着手走在这条路上。
  不过目前走在身边的是笑眯眯哼着歌,心情很好的美玖就是了。
  「唔?那、那首歌……是……难道说,你有听到?」
  听到美玖所哼的旋律,孝平变得有些脸红。
  因为她所哼的旋律,是孝平刚才以钢琴弹奏的曲子。
  那首曲子是——
  「是的!你好会弹钢琴呢!虽然这么说……那个,不好意思。其实我那时是在贵一的房里稍微躺一下,结果……不小心……就睡着了……后来是因为孝平弹钢琴的声音才醒的……」
  美玖满怀歉意地表现出有些害羞的样子。
  「啊,不过我也有学钢琴,所以知道喔。孝平的琴艺很好。」
  并不是奉承,也没有顾虑,美玖率直对孝平这么说着。
  反倒是听的人会不好意思。
  孝平连耳根都变得通红了。
  更何况除了父亲与贵一之外,已经很久没有其他人听他弹钢琴了。
  「那首曲子叫做什么名字呢?」
  无视于孝平内心的动摇,美玖自顾自地这么询问。
  「啊?那首?嗯……那首曲子,叫做『由香铃之歌』。」
  「由香铃?听起来好像很有趣呢。是喔~~我没听过呢~!」
  美玖似乎有些佩服。
  「不,那不是什么有名的曲子。因为那是我母亲自己做的玩意儿。」
  不过,对于母亲自己编写,并且冠上『由香里』这个母亲本名的曲子,孝平感到很不好意思。
  更何况,还写成『由香铃』装可爱。
  孝平很希望这个取名是开玩笑所取的,不过母亲这个人的个性就是所谓的「少根筋」。所以即使有一半是认真的,也不会令人感到讶异。
  只不过事到如今,也没有办法询问当事人了。
  孝平在弹琴的时候,一定会弹这首曲子。
  原本这就是身为钢琴老师的母亲,为了她的儿童学生所作的曲子。
  这首曲子很受欢迎,很多学生都学了这首曲子。
  不过,会来参加母亲钢琴教室的学生,几乎都是年龄比较小的初学者。
  与其说是要致力于教导学生们弹琴的技术,母亲更像是想把音乐的乐趣传达给学生们。
  『由香铃之歌』,是代替音乐教室的毕业证书,由母亲传授给学生的曲子。
  曾经是学生的孩子们,其中也有人藉由钢琴学习到音乐的乐趣,并走上音乐之路。
  比方说,这是在入春时期发生的事情。
  有一名年轻的女孩前来拜访江南家。曾经在这里学琴的这个人,拥有母亲过世的时候送给所有学生的,这首曲子的乐谱。
  而在今年春天,她将要为了成为音乐老师而就读音乐大学。
  母亲肯定会非常高兴的。
  因为她所留下的想法,已经确实生根发芽了。
  孝平也很高兴。
  就像是自己会弹奏一样,母亲所作的这首曲子,或许会在某个他不知道的地方被弹奏出来。
  在那个时候,那个人是否正回忆着母亲呢?
  如果响起的旋律,再度连结到另一个不认识的人……
  能够这样的话就好了。
  只要回忆那段旋律,就能回忆起母亲。
  就可以避免忘记。
  可是——
  「贵一与孝平的母亲,是一位很了不起的人呢。」
  美玖如此说着,并且率直露出微笑。
  清澈得令人不敢相信,正直到近乎愚蠢的笑容。
  不知何时,浮现在孝平脑海中的母亲笑容变得模糊,被她的笑容所取代。
  两人并肩走着。
  距离超市还有一小段路。两人穿越着住宅区。
  喀、喀。
  她像是拖着脚在行走的凉鞋脚跟,与柏油路面相碰发出声音。
  喀、喀。
  孝平明明平常都是大步前进,今天却是配合着她凉鞋的节奏。
  脸颊之所以泛红,应该是因为晚霞的光芒吧。
  他这么心想。
  喀。
  ——就像这样,开始而结束,结束而开始。
  他还不知道这件事。
  还没有察觉。

  并不是心情不好,也不是没有干劲。
  然而,孝平在这一天试着跷课不去补习。
  由于补习班很有名,所以有好几间教室。教室很大,学生也多到无法一个个掌握。
  大家都是想要进入明星学校的考生。
  在开始上课之前的时间,学生们几乎都是在预习或复习,不然就是写着学校所出的功课。平常的孝平,也总是会学着他们写着功课。
  不过,今天他没有这样的动力。
  即使一如往常打开参考书、课本与笔记本盯着看……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密密麻麻的文字以及以萤光笔画出的底线,就这么卷成一团袭击而来。
  不过这当然是他的错觉。
  啊~啊。
  国中三年级。虽然成为考生至今还没有很久,不过似乎已经开始喘不过气来了。
  他毫无意义将自动铅笔的笔芯按出来。
  喀叽喀叽,喀叽喀叽。
  以拇指的指甲,将按出来的笔芯弹出去。
  噗叽。
  从孝平的座位往前数两排,有一个正在全神贯注挑战数学应用问题的自然卷同学。
  笔芯就这么「咻」一声飞出去,被吸入那个同学的头发里。
  他没发现。
  喀叽喀叽,喀叽喀叽,噗叽。
  还是没发现。
  喀叽喀叽喀叽喀叽,噗叽。
  喀叽喀叽喀叽喀叽,噗叽。
  喀叽喀叽喀叽喀叽,噗叽。
  喀叽喀叽喀叽喀叽,噗叽。
  喀叽喀叽——
  啊、发现了。
  自然卷同学左右张望观察着四周,不过似乎不知道是孝平在弹笔芯,因此再度将视线移回笔记本。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发量很多的卷发,很有弹力地弹跳着。
  孝平总觉得不想继续玩下去了,就这么把自动铅笔一扔,像是要盖住课本与笔记一样趴在上面。
  今天,美玖也会来家里吗?
  应该不会每天来的。
  因为她是花店的店员呢。
  花店的工作,很忙吗?
  总之,不会闲到哪里去吧。
  毕竟如果不忙的话,她大概就会每天过来了。
  花店的店员一定也很辛苦的。
  而且到冬天似乎会很冷。
  话说,花店明明是花店,为什么常会卖水果呢……
  啊~……
  好闲呢——……
  虽然并不闲啦……
  话说,今天明明是上英文,为什么自然卷同学在写数学啊?
  啊啊啊啊~~——
  「总觉得啊~……」
  因为这样——
  所以他试着跷课看看。
  走出教室,朝着楼梯的方向前进。每间教室都到了开始上课的时间,所以没有任何人的气息。
  在补习班大楼里不断往上走。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刚开始是一步一阶。
  哒、哒哒、哒哒、哒哒。
  接着改为一步两阶。
  在抵达通往楼顶的楼梯转角处时,他已经完全上气不接下气大口呼吸了。
  这个不到两公尺见方的楼梯转角处,与孝平的学校一样,硬是叠了许多没有在使用的课桌椅。
  「这些要搬出去的时候,应该很麻烦吧……」
  虽然孝平总是这么想,不过他只是侧目看着这个由桌椅组成的物体,朝着通往楼顶的门伸出手。
  然而。
  「嗯?」
  喀喳喀喳。
  喀喳喀喳喀喳喀喳,咚!
  门是锁着的。
  即使再怎么转动门把,门也没有会打开的样子。当然,即使他试着踹门也一样。
  「……要说是理所当然的话,也是啦……」
  这里是补习班。
  为了尽可能进入更高学府而倾注心力的考生们所聚集的地方。
  如果将其称为考试战争。
  这里就是战场。
  所有人都是拼尽全力。
  拼尽全力想活下去,想要生存下来。
  假设有人在这场战争中败北。
  即使会自我了断生命也不奇怪。
  虽然只是考试,却不能小看考试。
  国中生。考生。
  在十四或十五岁的这个年纪,或许将会决定今后要走的人生。
  假设有人会从楼顶跳下去,想到这个人可能会是自己,身体就忍不住颤抖起来。
  因此,通往楼顶的门是紧闭的。
  孝平打从一开始就不觉得门是开着的。他只是不知不觉地走上楼梯罢了。
  而且要是门开着,而且成为通往天堂的阶梯,那就不是闹着玩的了。
  「还是别开这种玩笑了……虽然这么说,哇,这想法真好玩!…………咕嘿~」
  疲劳一口气涌了出来。
  孝平靠在打不开的门边,缓缓滑落坐了下来。
  他哼着歌。
  孝平决定沿着她所奏出的旋律哼唱。
  这种说法很奇怪。
  因为这段旋律,原本来自于他自己所弹奏的钢琴。
  是母亲所作的曲子。
  为了回忆母亲而弹奏的钢琴。
  然而,孝平现在回忆着她。
  回忆着并不像母亲的她。
  留有她内心纯真的,笨拙的旋律。
  只要回忆,就变得无法回忆。
  母亲的笑容,变成了她的笑容。
  变得无法回忆。
  全部,都是她。
  啊……这是怎么回事?
  当啦啦~当啦啦~,当~当啦啦,哒哒当当。
  哼唱的歌声与旋律。
  「——啊,这我知道。」
  当啦啦?
  当哒哒……咦?
  咦?
  「哈啰。你是跷课?」
  面前站着一名女孩。
  还没完全走上楼梯,视线高度刚好与坐在楼梯平台的孝平等高的她,有着一张孝平完全陌生的脸蛋。
  头发及肩,发色宛如深色红茶的女孩。
  大大的眼睛与长长的睫毛。
  美丽的女孩。
  是的。
  就是如此。
  开始而结束,结束而开始。
  他,再度———邂逅了。
  以结果来说,
  开始,结束。
  结束,开始。
  成为让孝平产生各种改变的邂逅。

  她有化妆。头发是褐色的。
  裙子,有够短的!
  是辣妹!
  可是,这件制服……是著名千金学校的制服……
  哇——千金小姐里头也有这种像辣妹的人啊……
  不过,感觉她漂亮又可爱,好像很会玩……
  这就是孝平初遇那名女孩时的印象与感想。
  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女孩,就像是被孝平哼唱的歌声吸引而出现。
  「嘿咻……!」
  女孩注意着裙子,并且以轻盈的脚步爬完楼梯。
  即使是身为男生的孝平,来到这里都会气喘吁吁,不过这名女孩似乎还有余力。虽然从她纤瘦的外表看不出有这样的体力,不过她看起来并没有疲累的样子。
  接着,女孩按住裙角屈膝,坐在孝平右前方有点距离的位置。
  既然这么在意裙子走光,别弄得这么短不就好了?
  而且——这个女孩是怎么回事?
  她对于孝平的存在毫不在乎,就这么开始说着。
  「我啊,曾经因为一些讨厌的事情,情绪很低落。那个时候,朋友说有一首曲子可以让我打起精神,于是弹给我听,就是刚才的曲子。」
  由于女孩将开心的情绪先行表达出来,孝平一时之间无法理解她想表达什么。
  然而,这名女孩所说的曲子,肯定与刚才自己所哼唱的母亲之歌相同。
  女孩说着「是这样对吧?」并且以哼唱的方式奏出旋律。
  这段只依赖记忆描绘出来,不稳定却确实的旋律,听在孝平的耳中相当熟悉。他不可能会听错的。
  这是母亲的旋律。
  当啦啦~当啦啦~,当~当啦啦,哒哒当当。
  当~哒当~哒哒哒哒啦啦~。
  确实的旋律。
  「——是这种感觉对吧?」
  女孩这么说着。
  她微微低下头抬起视线,像是在观察着心不在焉的孝平。
  令孝平的内心悸动。
  唔哇——
  这女孩的这个动作,是出于自然的吗?
  不妙。
  这样的女孩,果然会很受异性欢迎吧?
  不过,我不是很喜欢这种的呢……
  总觉得,果然还是……
  「——等等,不对!」
  试着想象自己所喜欢的女生类型时,不知为何脑中浮现出美玖的脸。
  孝平因为这件出乎自己想象的事情而感到动摇,并且将刚才那句话脱口而出,至于女孩则是……
  「咦?不对?抱歉抱歉,因为我只是听朋友弹过而已。」
  她似乎以为这句话指的是曲子。
  「没、没啦,我所说的不对,并不是那方面的不对……呃……」
  孝平烦恼着要怎么说明。
  他紧咬着嘴唇。
  试着想象自己喜欢的女孩类型,脑中居然浮现哥哥女朋友的脸——
  这样的话,应该会被误会吧?
  与其说误会,该怎么说呢。
  因为是自己喜欢的类型?
  不对,什么喜欢还是讨厌的,并不是这方面的事情啦!
  只是觉得,应该是自己喜欢的型。
  啊:咦?
  喜欢的型?
  对我来说,那样的女性似乎不错,是吗?
  是这样吗?
  是怎样?
  「——的女朋友?喜欢?那样的女性似乎不错?喔喔?」
  女孩唐突地这么说着。
  「唔啊?」
  「所以说,结果你根本喜欢她吧?」
  「你、你怎么会知道!」
  「啊——?刚才你自己不就说出来了吗?」
  「真的?」
  怎么会这样。孝平刚才所想的事情,似乎化为自言自语从嘴里说出来了。
  喔——我真蠢!
  而且,其中的重点被这个女孩完全掌握了。
  她掌握了很容易被别人误会的重点。
  「所以说,果然是所谓的单相思?而且那个人,是某人的女朋友?」
  然而,这个女孩以没有很在意的样子,单刀直入地这么询问。
  无法招架。伤脑筋。
  今天第一次见到的女孩。
  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女孩。
  漂亮,而且可爱。
  即使面前有一个这样的女孩,浮现在脑海的,依然是——
  的确。
  听她这么一说。
  孝平察觉了。因此察觉了。
  为什么会被别人察觉,而且结果还非得要被迫理解自己的心意呢?
  话说……错的人应该是没有察觉到这件事的我吧……
  每当旋律响起就应该会回忆起来的母亲笑容那么模糊,「她」却会清晰明显地浮现出来,充满我的脑海。
  这是非常奇怪的事情。
  为什么,脑海中会浮现出她的身影?
  为什么,脑海中非得要浮现出她的身影?
  这是非常令孝平困扰的事情。
  那个人,不是哥哥的女朋友吗?
  不是吗?
  牙买加?{注l}
  一个开朗的牙买加人,以抒情摇滚的节奏「哼嗨」喊着。
  {注l: 牙买加与日文『不是吗』音近。}
  『OH,你和我都一起来吧,LOVE&PEACE一起一起嘿咻嘿咻,跟着我哼这首歌~!』
  牙买加人歌颂着爱与和平并且哼唱。
  他所哼的果然是那首曲子的旋律,她的脸果然代替母亲的笑容,浮现在我的脑海。
  牙买加人哼唱着。
  『YEAH——反对战争反对战争,战争超可怕。不过,是男人的话就得上战场,咚咚嘿咻嘿咻……』
  怎么会这样。
  这么一来,不就像是……我……———
  「真的?喔——真是青春呢——!」
  面前的女孩露出并不是惊讶,也不是无言以对,反过来说也是两者皆有的微妙表情,就这么打量观察着孝平的脸。
  咕噜。
  他咽了一口口水。
  孝平知道自己很明显地正在动摇。
  因为他爱上某人的这件事情,在刚才被别人知道了。
  何况,这个别人是一名陌生的美少女。
  而且,那个某人是昨天初遇的,哥哥的女朋友。
  不只如此,这大概是会让自己心痛的初次爱恋。
  「没啦,怎么可能呢,啊哈哈,啊哈哈……怎么可能呢……」
  对象是哥哥女朋友的这件事情,似乎没有被这个女孩发现,不过内心的动摇支配着全身。
  甚至连简单的话语都无法好好说出口。
  冷静下来,冷静下来。
  『OH,YEAH——不要担心,不必担心,这不是要看你自己的想法吗?』
  哎哟,别出现啦,牙买加人!
  总之,冷静下来吧。
  要冷静下来。
  我在做什么啊?
  面对初次遇见的人,我这样太逊了。
  可、可恶……
  给我冷静下来!
  然后,总之不用装酷也无所谓,不准再做出丢脸的事情了。
  嗯,好!
  孝平想到了一件事,并开始摸索制服的口袋。
  制服胸口的口袋,裤子两侧与后方的口袋。
  找不到。
  找不到那个。
  跑去哪里了?
  在这段期间,女孩也一直注视着孝平。
  喔、找到了!
  很好,很好,很好,很好,很好!
  以双手摸索身体各处之后,终于找到了。
  之前买的那个东西,就这么一直放在制服下方的口袋。
  孝平所取出的东西,是香烟。
  骆驼商标的那个牌子。
  打火机夹在包着烟盒的胶膜之间。
  虽然想要以这个东西耍酷的想法很愚蠢……
  不过他还是以微微颤抖的手,取出了一根烟。
  其实,孝平至今都没有机会抽烟,因此他以现在不抽何时抽的气势含着烟想要点燃……不过打火机就像是命中注定一样无法点火。
  很明显就是一副不习惯抽烟的模样。
  「唔咕……咕咕咕咕咕咕!」
  即使固执地硬要点烟,还是点不着。
  怎么这样啦!
  我这样真逊!
  这样不就完全显示出我并不是真的想抽,只是因为身边朋友都在抽所以才抽烟吗!
  点燃!点燃!点燃!点燃!点燃点燃点燃点燃点燃点燃点燃点……燃点!
  不对!
  给我着火!
  给我点火!
  事到如今,怎样都无所谓了。
  烟啊,给我自然点火吧!
  此时——
  喳。
  香烟的前端,随着波的一声出现火苗。
  「要用吗?」
  女孩手中拿着一个银色的打火机。
  纤细的手指,与那个发出深银色光芒的沉重玩意儿非常不搭。
  由于现在不是光顾着看的场合,所以我把烟含在嘴里。
  「啊,谢了……」
  终于点燃了。
  我就这么吸了口气,让烟进入肺部。
  「呼——…………唔!——咳咳咳咳!」
  焦急的心态与不适应香烟的身体联手进攻,使得我拼命咳嗽。
  「抽烟对身体不好喔?」
  女孩以像是教育节目里头大哥哥的语气这么说着。
  「话说,你也有抽吧?何况你有打火机。」
  「啊——这个吗?现在没在用了。」
  「现在?也就是说你曾经抽过?」
  「算是啦。不过戒掉了,毕竟对身体不好呢。何况国中生不能抽吧?」
  女孩说完之后咧嘴一笑,并且将打火机收回口袋。
  她之所以轻易看出孝平是国中生,应该是因为孝平看起来还有点稚嫩,不像是高中生的关系吧。
  「你跟我同年级吧?」
  孝平原本以为是高中生的这个女孩这么说着,使得他再度被烟呛到了。
  「咦?咳!咳咳!真的?难道说,你也是国三?」
  「嗯,活跳跳水嫩嫩喔!」
  她露出恶作剧的微笑。
  看、看不出她和我同年级呢。
  看起来好成熟。
  相较之下,自己则是……
  因为有朋友在抽烟,因为想要耍酷所以抽烟。这种行为真是幼稚。
  居然一样是国三啊……
  这个女孩所就读的学校,无论是国中部或高中部都是穿相同的制服,并且以领带的颜色与款式来区分学年,不过孝平不可能知道这样的区别。
  何况——
  「这么说来……咦?你那间学校应该是直升的吧?为什么还要来补习?」
  因为是著名的千金学校,应该是与一般的私立学校一样,不用考试就可以从国中升上高中才对。
  随即这个女孩面不改色地说着。
  「——因为想念书。」
  这应该要叫做随性吗?
  「没人规定不用考试升学的人就不能补习吧?」
  「应该……没有吧。」
  「对吧?何况将来也要考大学呢一
  虽然女孩这么说,不过孝平又想起来了。
  记得这个女孩的学校是大学的附设学校,所以应该也可以直升大学的。
  可是,她却要考试?
  「啊,虽然有推甄制度,不过我想念更好的大学。」
  随即女孩就像是已经窥视过孝平的脑袋一样,就这么随口回答着。
  唔哇——
  像这样说得这么干脆,总觉得就不会令人讨厌呢。
  虽然孝平这么心想,不过女孩讲话的语气稍微变了。
  「我啊,虽然并不是有什么梦想,不过总之我想尽力而为,应该说不想后悔吧?还有,我想成为一个可以对自己孩子自豪的妈妈。」
  内心一阵悸动。
  感觉她面不改色就说出了惊人的事情。
  对于孝平来说,这种构想是非常了不起的。
  自己目前依然一无所有。
  没有想达成的目标,没有想做的事情,也没有该做的事情。
  就只是不知不觉地活着。
  甚至可以马上忘记自己正在呼吸的事实。
  「我的话,并没有特别的梦想呢。总之以目前来说,我觉得自己怎样都无所谓。」
  在经过一阵别扭之后,孝平将心情化为言语,然后变得消沉。
  然而,她没有发现自己正拼命挺直身体逞强。
  因为他认为,他挺直身体所见到的世界就是一切。
  不过,女孩这么说着。
  还是一样以干脆的语气,像是要让孝平双腿发软般说着。
  「原来如此……你是那种比较笨的人吧?」
  「什么——?」
  还以为她忽然开口要说些什么,居然说我笨?
  孝平有些不高兴地这么反问。
  女孩与孝平之间的距离,比起刚才还要拉近许多。
  她手拿打火机,抱着双腿将下巴放在膝盖上,一直注视着孝平的眼睛。
  「啊,会来这间补习班的都是会念书的人吧?那么,就代表你也是一个会念书的人吗……」
  这种说法令孝平有些在意。
  听起来好像是在说『虽然会念书,不过脑袋不好』。
  不对,并不是好像。
  就是如此。
  孝平被她当成笨蛋。
  而且,就像是『好可怜,你是个笨蛋呢』的感觉。
  要是再这样下去的话,
  「好乖——好乖——好孩子好孩子。」
  孝平有可能会被她这么说。
  「那个——」
  「什么事?」
  女孩歪过脑袋。
  「可以不要这样吗?」
  「怎样?」
  「那个……」
  「嗯?」
  「……那个……你在说我笨吗?」
  「吗——?」
  她就像是要确认一样重复着语尾。
  接着,女孩发出「噗噗」的声音笑了出来。
  啊——现在。
  我完全被当成笨蛋了。
  笨蛋无药可救。
  记得大家经常会这么说。
  事实上,自己的「初恋」是在他人点醒之后才察觉的。
  当然啦,无论是在国小或国中的时候,也经常会有着『那个女生好可爱呢』这样的想法就是了。
  不过,孝平没有兴趣将这样的感觉,解释成『恋爱』这种听起来很廉价的说法。
  尤其对于同年纪的女生。她们很幼稚。
  不过,这是错的。
  真正幼稚的人是我。
  褐发,有点像辣妹,却穿着千金学校的制服,站在我面前的这个女孩。
  她要说多少单刀直入的事情才肯罢休呢?
  然而因为是单刀直入,所以也只能一概承受。
  在那之后,孝平与这个女孩就完全跷课,进入从补习班走两分钟就能到的速食店。
  另一头传来了「欢迎光临——!」或是「谢谢光临——!」这样充满活力的声音。
  两人占据了二楼禁烟席的最深处,位于洗手间旁边的座位。
  店里有很多与孝平他们一样身穿制服的学生,不过终究是没有人来自于同一间补习班。
  这是理所当然就是了。
  大家都正在拼命努力用功,赌上了生命。
  可是,我却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面前是一边吸着可乐,一边拿起薯条享用的女孩子。
  不知为何,这一餐很理所当然地由他请客了。
  「自己的份要自己付啦!」
  听到孝平这么说,女孩就回嘴说道:
  「唔哇,明明是男生却小气到发臭!」
  「没有臭啦,没有臭!」
  孝平不经意地以余光看见了她的钱包。她很明显比孝平有钱。
  不过,在看到她穿着千金学校的制服时,孝平就已经知道这种事情了。
  既然这样,就不要叫我请客啦!
  到底谁才是小气到发臭啊……
  不只如此,在带头的孝平走上三楼的时候,女孩却无视于他快步走进二楼的禁烟席。因为回过头来发现她不见了,孝平连忙走回二楼,结果是被她问了「你在做什么?」这个问题。
  这边才想问你呢。
  你在做什么?
  这个问题,包含了很多方面。
  ……今天是诸事不顺的日子吗……
  女孩大概是肚子饿了吧,就这么一口接一口吃着汉堡和薯条。
  这边可是完全没有食欲的说……
  「唉——……」
  不由地发出了,又深又长的叹息。
  自从坐下之后,除了吃东西之外都没有开口的这个女孩,停止了拿薯条的动作。
  不过,或许只是因为食物吃光了吧。
  「听说叹气会让幸福跑掉的。」
  「谁知道啊……唉——……」
  会叹气就是会叹气。
  即使如此,女孩依然继续说着。
  就像是要将内心连结起来。
  「看,你又来了。要是气漏掉的话,幸福也会跟着漏掉的,我是说真的。」
  她的语气听起来,像是有过这样的经验。
  「要是像这样用手把水捧起来,一定会漏出来对吧?幸福就跟水一样,是会流失的。或许每个人能够得到的份量是既定的,就像是即使把手指再怎么并拢起来,水还是一样会流失一样。」
  好像有听懂,又好像没有听懂。
  自己果然不懂。
  「不可以自己让幸福逃走啦。既然已经捧在手中,就应该要好好留住才行。比方说,或许水会因为手心的体温而蒸发,不过这是没办法的。因为人是活着的,所以当然会有温度的。」
  捧在手中的东西……自己有这样的东西吗?
  就算有,一定也已经全部流失了。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应该就不用变成这样的心情吧。
  「什么都没有的。以我来说,我什么都没有……」
  自然就脱口而出的话语。
  对于孝平而言,他自认自己知道何谓幸福。
  自从母亲过世之后他就知道了。即使母亲只是存在于那里,自己就得到了多到无法以双手抱住的幸福。
  如今已经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
  「——有嘛。」
  不过,女孩却这么说着。
  她微微从椅子起身,以双手撑住桌面之后,像是要探出上半身一样将脸凑向孝平。
  因为这出其不意的举动而有些惊慌的孝平,变得连动都不能动。
  女孩笔直凝视着。
  这个女孩是怎么回事?
  完全搞不懂。
  她在说什么?她想说什么?才刚见面你又懂什么?
  虽然这么心想,另一方面却也觉得,自己的内心似乎被她看透。感觉和她谈得来,虽然是初次见面却不会紧张。
  所以,自己才会跟着她来到这种地方吧?
  这个女孩在不知不觉之间,察觉到孝平无精打采,并且停下脚步不再前进。
  对于这样的孝平,女孩几乎是无意识地想要为他打气。
  真是个不可思议的女孩呢。
  「看吧,有了。」
  然后,女孩像是开玩笑一样露出笑容。
  她的右手食指,轻轻戳了孝平心脏附近的位置。



  「就在这里吧?一种温和的感觉。」
  听到女孩这么说,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她」的脸。
  胸口一阵刺痛。
  啊啊,是真的。就在这里。
  这份心情,应该是确实存在的。
  「居然在失去之后才发觉是重要的东西,再笨也要有个限度吧?」
  女孩咧嘴笑着,露出了笑纹。
  明明有着这么漂亮的脸蛋,应该要多维持一点形象才对的。
  然而她的举止却自然得令人想笑。
  感觉就像是下定决心,绝对不会勉强自己。
  ——好羡慕她。
  孝平率直地这么认为。
  要怎么处理自己手中的「水」,是由自己决定的。
  在思考之前就放弃的话,简直就像是一个笨蛋。
  既然这样,试着思考也不坏。
  如果这份心情是真的,就更应该如此。
  可是……
  究竟是要我怎么做啊——!
  他没想到在察觉之后,居然会令他这么痛。
  只不过要是没有察觉,他就不会想到就是了。
  这周的周六。
  孝平比平常晚起床。
  应该说,他几乎都没睡。
  脑袋里头天旋地转,就像是倒立站在天花板一样。
  一走出房间,就听到夹杂在电视声音里的欢笑声。
  父亲已经出门上班了,不过客厅里头有休假的哥哥贵一,还有「她」。
  「孝平早安——!」
  响起一个拿来当闹钟铃声会很有效的开朗声音。
  对于睡眠不足的脑袋来说太有效了。
  「…………你好……」
  孝平毫不拘谨地搔了搔头发乱翘的脑袋,就这么走向洗脸台。
  站在镜子前面。
  气色比想象的还要惨。
  因为刚起床,所以有点肿。
  而且——
  「——我为什么,会露出这么丢脸的表情?」
  就像是忍耐着不哭出来的状态。虽然如此,为什么会在笑?
  「唉——怎么回事啊?」
  连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
  连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的心情。
  我想做什么?
  我想怎么做?
  平常心就好。平常心。
  唔……?平常心?
  我的平常心是什么样子?
  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咦?我?
  怎么回事?这是我?
  在镜子前面的这个家伙,这是我?
  啪!
  我试着轻轻拍打脸颊。有痛觉。
  这样的疼痛,使孝平回想起自己确实存在于这里。
  啊——这是我。
  虽然是理所当然的。
  不过这个丢脸的家伙,是我。
  好。
  「…………总之,洗脸吧。」
  她周末的时候似乎都会在花店工作,不过今天因为店长有事,所以花店休息一天。她就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来家里了。
  美玖与贵一坐在客厅的沙发,孝平则是躺卧在旁边的地毯上休息。
  电视播放着晨间新闻。
  孝平看着新闻。
  就只是在看。
  虽然声音与影像都有传到脑部,不过解读影音内容的思考能力却在途中消失了。
  孝平听着两人以平凡无奇的对话让气氛热络起来,对于有提到自己的话题,则是无意识地予以回应。
  啊啊。
  嗯。
  没错。
  啊啊。
  嗯。
  没错。
  避免去意识他们。
  越是不让自己意识,神经就越像是被研磨一样敏锐,可以像是在用耳机听声音一样,过滤出她的声音。
  两人今天似乎没有预定要出门。
  会一直像这样待在家里。
  狭窄的屋内。有三个人位于这个被钢琴占据一半以上的空间。
  不过,之所以会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并不只是因为这个原因。
  像这样——与贵一聊天的她更显得纯真,而且一样平易近人。
  大概是关心着默不作声而且心不在焉的孝平吧,她会主动与孝平说话。
  开心的表情。
  孝平没有让她看见,重复以敷衍了事的方式回应她。
  兴奋的心情。
  孝平没能表达出来,重复着有气无力的方式回应她。
  啊啊。
  嗯。
  没错。
  是在说什么啊?
  啊啊。
  嗯。
  没错。
  完全回想不出来。
  啊啊。
  嗯。
  没错——
  即使如此,却只有她的声音与话语清楚留在脑中。
  「下次要再弹钢琴给我听喔!」她这么说。
  孝平站了起来。
  维持着背对两人的姿势。
  虽然美玖与贵一好像有叫他的名字,不过已经不记得了。
  「啊,我,要去…………补习了……」
  他只有以像是照本宣科的语气,说出这句话作为回应。
  而且连补习要用的东西也没带,就这么离开家门。
  他应该没办法待在这里。
  这只会让他痛苦而已——
  自己,是个笨蛋。
  傻子。无药可救。
  卑鄙的家伙。
  懦弱。爱逞强。
  在哪里?
  真正的心在哪里?
  位于某处。
  如果有人看见的话,可以帮我捡吗?
  如果有人看见的话,请帮我捡。
  已经找不到了。
  已经找丢了。
  虽然就在眼前,
  却假装自己看不见。
  只要被呼唤名字,胸口就会出现痛楚,并且回想起身在此处。只要心在这里,就会呈现出某人曾经忘记的那个时候。
  所以不会忘记的。
  因为会忘记。
  当啦啦~当啦啦~,当~当啦啦,哒哒当当。
  当啦啦~当啦啦~,当~当啦啦,哒哒当当。
  当~哒当~哒哒哒哒啦啦~。
  当啦啦~当啦啦~,当~当啦啦,哒哒当当。
  当啦啦~当啦啦~,当~当啦啦,哒哒当当。
  当~哒当~哒哒哒哒啦啦~。
  脑海中。
  反覆浮现。
  旋律、记忆、与残影。
  隐隐约约。
  变得无法回忆。
  母亲的面容。
  当啦啦~当啦啦~,当~当啦啦,哒哒当当。
  当啦啦~当啦啦~,当~当啦啦,哒哒当当。
  当~哒当~哒哒哒哒啦啦~。
  即使这是为了无视于浮现出来的她而弹奏的旋律。
  即使音符如此确实地响起。
  却无法回忆。
  无法回忆起母亲。
  这并不是忘记会比较轻松的回忆。
  音乐的空间没有扩展开来,而是藏在非常狭小的这里并且消失。
  因为,这里是我的脑海。
  不与任何地方连结的世界。
  从小一直在身旁响起并且回荡的音乐们。暖和的温柔。
  应该已经满满捧在双手的水,如今也小心保护着避免流失。
  害怕着失去。
  双手掬起的水,其实正在蒸发。
  无论是谁都是如此。
  会因为自己拥有的体温而蒸发。
  因为活着。
  因为拥有温度。
  失去的水,只要再度掬起就可以了。
  无论在哪里,都会有能够掬水的场所。
  即使是滚落在路边的小小石块,也有这样的场所。
  例如说,可能是在某人的心中,或是自己的心中。
  只要察觉,就很简单。
  只要发现,就很容易。
  稍微转变一下视线就可以了。
  然而,他依然位于小小的世界。
  将目光投向天空,太阳位于头顶,还没到补习的时间。
  其实孝平并不打算去上课,然而孝平不知为何来到了补习班所在的车站前方。该说是每天养成的习惯吗,他走向几乎每天都会去的那个地方。因为学校放假,所以只有这里了。
  「啊——真是的……」
  叹息就像是呼吸一样,自然从口中发出。
  ——听说叹气会让幸福跑掉的。
  那个「女孩」曾经说过的这句话,已经完全不在他的脑中了。
  搞不清楚。
  受到了打击。
  开始害怕胸口被压溃。
  即使是在这样的大街上,即使是在周六拥挤的人群中,他也想要现在马上坐下。
  就在这个时候——
  啪——
  背部被用力拍了一下。
  「好痛!」
  「哈啰,你驼背得很严重喔!」
  传来了一个清脆的声音。
  ——然而,在下一瞬间,却变成了困惑的声音。
  「咦,怎、怎么回事?真的?为什么快哭出来了?咦?因、因为我吗?」
  站在那里的,是在补习班跷课那天遇见的那个「女孩」。
  不过,因为转过身来的孝平脸色很难看,使得她吓了一跳。
  「你的脸是怎么回事啊?」
  这次女孩轻轻将手放在孝平的头上。
  「我哪知道。我又看不见自己的脸。」
  「我有镜子,要看吗?很夸张喔?」
  「…………不用了……」
  孝平无力地回答。随即女孩像是无可奈何地耸耸肩摇摇头。
  「在这里等我一下。」
  女孩这么说完,就小跑步前往不远处,似乎是她朋友的两个人身边。
  交谈了几句话之后,她再度回到孝平的面前。
  「好,在这附近逛逛吧!」
  女孩这么说着。
  「啊?可是……?」
  孝平不知道女孩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
  虽然稍微想一下就会知道,不过他目前的思考能力极度低落。
  大概是放假吧,女孩并不像上次见面的时候一样穿着私立千金学校的制服,而是穿着胸口有蕾丝的短袖针织上衣,帆布七分裤以及靴子,是相当休闲的打扮。
  事到如今试着去意识之后才发现,她让人感觉到的气氛与上次相差很多。
  不过只是外表而已,内在的感觉还是一样。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在孝平大脑变得迟钝的现在,就算是听到她的声音,大概也无法马上认出来吧。
  「啊,上次有找到一间感觉不错的咖啡厅,就去那里看看吧!」
  女孩嘴里这么说着,朝着还在发呆的孝平背后推了一把,然后开始一步步向前走。
  刚才她明明在和朋友一起玩,为什么跑来找我?
  虽然这么心想,不过孝平依然像是追随着饲主的狗一样跟着女孩走去。

  进入咖啡厅的洗手间之后,孝平才知道自己的气色糟到会让刚认识的人担心。
  他站在镜子前面。
  啊啊,原来我的脸是这副模样。
  啊啊,原来如此,是为了我啊。
  啊啊,我应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在这种时候,要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才对?
  不知道呢。
  我不知道。
  算了。
  没差。
  孝平就这么维持着快要哭出来的表情走出洗手间。
  回到座位一看,刚才点的咖啡以及女孩点的红茶已经放在桌上了。
  红茶茶壶旁边有个沙漏。为什么会有沙漏?
  「是用来算冲泡时间的。」
  虽然孝平只是心想,并没有把这个问题说出来,不过女孩这么回答着。
  脑中的想法完全被看穿了。
  这么说来,在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的观察力也是异常敏锐。
  光是自言自语的只字片语,她就能够大致理解孝平的内心。
  最重要的,孝平之所以察觉到自己对「她」的心意,就是因为这个女孩。
  要是没有这个女孩,或许这份心意将会在不知不觉中消失。
  愚笨的自己,将会在之后才察觉,并且更加心痛。
  或许会不知道这种心痛所代表的意义,就这么迳自痛苦挣扎。
  成为比现在还要丢脸的模样。
  「唉…………」
  长长的叹息,在还没加入奶精的黑咖啡表面形成涟漪。
  「这声叹息夸张到连我都要消沉了。」
  女孩以放在桌上的手做出托腮的动作,另一只手将沙漏倒了过来。天蓝色的沙子,逐渐钻过细细的通道落下。
  看起来就像是一座由沙子架成的桥,将两个世界连结在一起。
  女孩静静地观察孝平的样子之后,说道:
  「如果没有想说的事情就算了,不过想说的话我会听喔?」
  她随口并且简短说出的这句话,成为了开端。
  或许孝平正在等待着这个开端。
  「——那个……」
  孝平就像是坏掉的水龙头一样不断吐露着。
  关于她的事情。
  她是哥哥的女友。
  可是,自己是应该喜欢她的。
  满脑子都是她。
  还因此差点连母亲的面容都忘了。
  即使弹奏母亲遗留下来的钢琴曲,即使弹奏着旋律。
  原本珍惜的事物,依然逐渐消失着。
  浮现在脑海的,是她的脸。
  虽然看起来稚嫩,年纪却比自己大了许多。
  声音很可爱,有种温柔的感觉。
  会令自己有种酥痒的心情。
  可是,当自己一看到她与哥哥在一起,
  就痛了。
  内心像是会被压溃一样。
  好痛,好痛。
  然而,笑得出来。
  只要想到她,就可以露出笑容。
  因为是笨蛋。
  自己珍惜的家人所珍惜的人。
  要是喜欢上了这个人,就像是笨蛋一样。
  怎么办?
  该怎么做?
  什么都不能做。
  怎么做都没用。
  就只会痛。
  孝平说出来了。
  有确实成为话语吗?有确实传达吗?
  他觉得即使没有传达也无妨。即使只是宣泄也无妨。
  连自己都不了解自己,自己以外的人不可能会了解的。
  因为,这个女孩,是外人。
  即使如此——
  女孩依然确实聆听了。
  在孝平有时说得语无伦次的时候会轻声阻止,让说话的内容连结起来。
  孝平所吐露出来的,是情感。
  只有情感能够触碰到情感。
  即使化为再怎么华丽的词藻,即使化为再怎么丑陋的言语,能够感觉到话中情感的,依然只有情感。
  因为这个人应该是这样的人,所以在这种时候应该会变成这样,所以这个人所说的应该是这么回事……女孩并没有这么推论。她并不是当成要套用数学的公式,并不是当成国语的填充题来寻找正确的答案。
  对于孝平字里行间遗漏的部分,女孩是感受着孝平的想法来填补的。
  不是既定的答案,不是只有对错的答案。
  就只是确实去感受。
  或许对于现在的孝平而言,他需要一本记载正确答案的教科书或是题库的解答。
  然而最需要的,果然还是心情上的处理。
  无论答案是对是错都无妨,他需要有人确实承受。
  需要有人予以回应。
  必须要这样才行——因为他没有这样的能力。
  以这个女孩的场合,她果然是以情感来回应的。
  「你是笨蛋吗?」她轻声这么说着。
  吐露情绪一直说到几乎快喘不过气的结果,却只得到这样的一句话,使得孝平瞪大了眼睛。
  感觉像是头皮忽然被掀掉一样。
  「话说啊,为什么还没前进就后退了?这种事情没试过根本不知道吧?你果然是笨蛋吧?因为是哥哥的女朋友,所以不说就会比较好?你不是不想后悔吗?」
  女孩将完全变凉的红茶一饮而尽。
  「不对,办不到吧?你想一下好不好?」
  开始搞不懂谁才是笨蛋了。
  「因为就算我继续喜欢她,或是变得不喜欢她,她还是会露出笑容啊?她还是一样会在哥哥的身旁露出笑容啊?」
  她会露出笑容。
  一直近在眼前,然而远在天边。
  自己只是眺望着她。
  眺望着似乎很幸福的她。
  「管他的!」
  然而,这个女孩这么说着。
  「不然你想怎么做?你想让状况变成什么样子?希望她喜欢你?希望她讨厌你?想要继续喜欢她?想要变得讨厌她?你想要怎么样?」
  女孩的双眼笔直注视着。
  孝平无法瞪回去,也无法正视她的眼神,就这么移开目光。
  「…………不知道……」
  随即,
  「唉…………~~~~~~~~~」
  女孩叹了好长的一口气。
  你自己明明说过,叹气会让幸福跑掉的。
  「我想你应该不知道呢,因为你根本没想嘛。看起来好像想了很多,却什么都没想。所以到最后,你会说一句『没办法的』然后放弃对吧?就这么放弃掉很多事情。」
  「为什么你会知道这种事情啊?」
  如今已经只是单纯在彼此找碴了。
  这种对话没有任何的意义。
  孝平这么心想。
  然而,女孩清楚地说着。
  「因为,我也曾经这样。」
  孝平变得无言以对。
  「你和我是不一样的人,我的状况或许跟你的状况不一样……我想想,有种东西叫做『潮流』对吧?我指的是时事潮流那一类的潮流。无论是要顺应潮流还是违抗潮流,结果还是跟潮流有关。我想要由自己来决定要顺应还是违抗潮流,至少我有这样的能力。」
  没办法的。
  无计可施。
  要是说出这种字眼,那就完了。
  要是放弃思考,就会到此为止。
  即使是外人,即使是不同的人。
  却活在相同的地方,居住在相同的地方,呼吸着相同的空气。
  这是很清楚的事情。
  因为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不过,大家都忘了。
  总是要等到失去之后,才会回想起来。
  「忘记母亲的长相,或许是非常悲伤的事情。不过如果你觉得是必要的,那我就觉得这么做比较好。不过如果不是自己做的决定就没有意义了,就看你要不要尽力而为。不然的话,要我帮你想起母亲的长相吗?」
  「啊?」
  话题忽然跳掉了。
  「如果你是因为想不起母亲的长相才没办法面对她,那我就帮你想起来吧。」
  「啊?这种事情哪可能办得到……」
  「办得到喔。可以去拜托纯白的死神看看。」
  或许是因为这个女孩也变得情绪化,她的话语及思绪开始变得零散。
  虽然很拼命,不过有时会造成反效果。
  或许孝平与这个女孩意外地相似。
  不过对于现在的孝平来说——他没有思考这种事情的余裕。
  完全连一丁点都没有。
  「啊———?」
  死神是什么意思?
  她把我当成笨蛋来耍吗?
  我被当成笨蛋吗?
  什么嘛,喂。
  死神?
  「——不要把我当笨蛋啦!自己的事情我可以自己决定的!」
  孝平猛然站了起来。
  「那你就决定啊!」
  女孩也站了起来。
  「我不是说过我会决定吗!」
  孝平丢下这句话之后,就转身背对着女孩准备离开咖啡厅。
  然而,
  「等一下!」
  女孩叫住了他。并且以咄咄逼人的气势说着。
  「记得付钱啊!各付各的!」
  这是什么收尾……

  「——什么死神嘛,真不吉利。居然把我当笨蛋……」
  孝平来到店里的时候是低着头的,然而如今却是昂首阔步,甚至连路上的行人都要让路。
  女孩想要传达的事情。
  因为能够回忆,所以才叫做回忆。
  只要想回忆,随时都可以回忆出来。
  不想失去。总是存在。
  存在于心中。
  忘记也是一样的。
  随时都可以忘记。
  可以遗忘。
  然而,无论是现在的心情,或是已经改变的心情。
  全部怀抱在心中前进吧。
  什么都不做,应该是最蠢的做法吧?
  女孩想要表达的应该是这件事情。
  只不过,她所使用的话语不够详尽。
  要是孝平有用心去理解,就很简单了。
  想要让对方感受自己的想法,就要去感受对方的想法。
  这就难了。
  然而,女孩这强烈的想法以及强烈的话语,确实撼动了孝平的心。
  所以,他目前像这样走着。
  他正在试着去想。
  在思考。
  然而,孝平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够好好思考。
  因为,
  「啊!——真的超火大的!——那个女的!下次见到的话,我要这样这样对付她!」
  愤怒达到极限,呈现即将爆发的状态。
  真是的,那个家伙!
  那个家伙!
  那个家伙!
  那个家伙?
  咦?
  哎呀?
  名字……?
  那个家伙的名字,
  叫什么?
  名字……
  没有间过。
  我也没说过自己的名字。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那个女的。
  为什么要对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认真起来?
  为什么要认真气成那个样子?
  为什么可以对我认真成那个样子?
  明明连名字都不知道的。
  却如此拼命。
  她一定对于任何人都是如此。
  那个女孩很认真,很率直。
  我没办法像她那样。
  没有能让我如此拼命的事物。
  心中没有这样的东西。
  然而,那个女孩愿意听我倾诉。
  愿意陪着我,一起思考。
  思考各种事情。
  只是话语不够详尽而已。
  无论是那个女孩还是我,彼此都是。
  如果可以聊得更多,聊得更详尽……
  那就太好了。
  「啊~啊……还能再见到她吗……在补习班应该见得到吧……」
  女孩在第一次见面时所说的那句话,朦胧浮现在脑海之中。
  「没人规定不用考试升学的人就不能补习吧?」
  会这么说而且特地来念书的家伙,为什么会跷课跑去那种地方?
  ……或许是因为难以容身吧。
  其实并不需要来补习,不过她有目标,所以才这么做。
  可是相对于拼命准备应考的学生们,自己原本是不需要参加考试的。对于这样的空气感到抗拒,所以那天就跷课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原本孝平以为没有烦恼的那个女孩,每天也是过得很努力的。
  应该是这样吧。
  她是一个会为了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家伙而努力的女孩。
  每天当然是努力过生活的。
  想到这样的事情,反省的心情就涌上心头。为什么刚才会发脾气到那种程度?
  感觉好差……
  如果下次再见到她,总之,
  先道歉吧。
  ——结果,
  这个机会来得意外地早。
  感觉有人在呼唤。
  并不是用名字呼唤,不过确实是呼唤自己的声音。
  是那个女孩的声音。
  孝平转过身来。
  而在下一瞬间。
  映入孝平眼中的,是闯红灯走到马路上的自己,以及笔直冲过来的漆黑车辆。
  身体弹了起来。
  看到天空,看到地面,然后又看到天空。
  没有感觉。
  双手双脚,各个部位朝着不应该弯的方向弯去。
  被辗过,被撞飞,变得惨不忍睹。
  不过,没有感觉。
  意外地没有痛楚,冲击也很轻微。
  即使如此,还是封闭了。
  世界。
  视界。
  逐渐模糊。
  漆黑的黑暗。
  消失。
  逝去了。

  (into the white cube)
  因为漆黑,而感到害怕。
  因为什么都看不见,而感到害怕。
  即使想要伸出双手,也不知道自己的手在哪里。
  即使想要活动双脚,也不知道自己的脚在哪里。
  不知道自己的存在。
  自己在哪里?
  然而,在这个时候,音乐响起了。
  从某个地方传来。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啊啊,我知道这个音乐。
  没错。
  孝平回忆起来了。
  那个旋律。
  柔和,温暖,有些令人怀念。
  在引导之下,连结,延伸。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孝平回想起自己有眼睛,可以将眼睛张开。
  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不过已经不会害怕了。
  那里是——
  那里是一片纯白,就只是一片纯白,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然而,有一名纯白的女孩,一只漆黑的猫,以及……一架钢琴。
  那里不知道是纯白的墙壁还是天花板,宛如远在天边,宛如近在眼前。然而,周围被温柔的旋律所笼罩。
  「——你是谁啊?」
  这个可爱的男孩声音,使得孝平睁开眼睛。
  黑猫像是从天花板垂下来一样,注视着孝平的脸。
  而且一副非常惊讶的样子。
  「喂~有听到吗?居然还一副很了不起的样子躺在这里!」
  黑猫嘟起嘴,以短短的前脚拍打孝平的额头。
  大概是肉球之类的吧,有种柔软有弹性的触感。
  也因此,他才察觉到自己正仰躺在地上。
  一起身,黑猫就跳开跑走了。
  黑猫就这么朝着纯白外型的少女跑去。
  它爬到坐在椅子上的少女腿上,转过身来观察着孝平。
  少女纤细的手指从琴键上移开。
  当~…………
  音符的余韵响起,然后消失。「叩」的一声,少女红色的鞋子从踏板上移开。
  「你忽然出现,害我吓了一跳。」
  少女以非常成熟却又非常稚嫩,一种不可思议的声音说着。然而,听起来并不像是有被吓到的样子。
  「这里是?」
  孝平询问着抱起腿上黑猫的少女。
  「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地方吧?」
  虽然少女半开玩笑地说着,不过听起来果然不像是在戏弄他。
  「总之,并不是你所认知的世界就是了。」
  受到少女温柔地抚摸,黑猫就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既然知道了,就赶快出去吧——!」
  黑猫虽然露出似乎很舒服的表情,却以嚣张又惹人厌的语气这么说着。
  不过由于每个举动都很可爱,所以完全不会令人讨厌。
  反而会觉得是个可爱的家伙。
  「那个,虽然我并不清楚,不过这里是……」
  孝平起身之后,少女转身正对着他。
  「看吧,站起来了。」
  「咦?」
  「这里很狭窄。不过,非常辽阔。对我来说是如此。不过,这不是你所在的世界。你不需要这里,这里也不需要你。」
  从少女小小的嘴唇说出的这番话,孝平大概已经理解是什么意义了。
  ……什么嘛。
  原来如此。
  原来是这样啊。
  啊啊,这里已经不是自己曾经所在的地方了。
  记忆以及走马灯的现象。
  使他鲜明回想起来了。
  那个时候,他失去了生命。
  走到马路上的自己,被疾驶而来的车子……
  撞飞出去,失去了生命。
  一切都结束了。到此告一段落。
  意外地短促呢。
  这么一想,就令他变得无比悲伤。
  虽然曾经害怕着失去某些事物,却没有想到居然会失去了自己。
  自从母亲过世之后,他从来没有笔直正视过任何人或是任何事物。
  孝平失去了他所珍惜的事物。相对地,他开始害怕失去珍惜的事物。
  他失去了珍惜的事物。
  所以,那成为了他所珍惜的事物。
  那么,他真正珍惜的事物是什么?
  找不到。
  没能找到。
  因为,根本就没有想要找过。
  所以找不到,没能找到。
  因为害怕。
  自从母亲过世之后,他希望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漫长的梦,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
  然后一如往常来到早晨,张开眼睛之后,会看见母亲正在厨房做饭,她所喜欢的冰箱正发出低沉的运转声。
  如果是假的,该有多好。
  虽然如此,孝平还是习惯了没有母亲的生活,知道自己是在对自己说谎。
  笑得很虚假,重复欺骗自己,瞒骗自己,过着不去面对别人,不去面对任何事情的生活。
  然而,他面对自己的时机来临了。
  居然是因为「初恋」。
  害怕面对别人的孝平喜欢上「她」,结果没办法说谎了。
  没办法对自己说谎。
  即使如此,孝平还是想要瞒骗自己,结果那个「女孩」让他面对了自己。
  就像是逐渐连结起来,就像是得以连结起来。
  被点醒了。
  自己无法对自己说谎。
  然而——
  「已经太迟了。」
  孝平懊悔地呻吟着。
  已经太迟了。
  「什么事情?」但是少女这么问着。
  「因为,我已经死了……」
  他露出自嘲的笑容。
  然而,他反而被笑了。
  少女微微扬起她小小的嘴角。
  「放心喔。你有你自己的世界。确实是相连的。与各种地方相连。」少女以温柔的声音这么说着。
  「什么东西?」
  这次由孝平如此询问。
  随即,对方这么说着。
  黑猫露出非常无可奈何的样子。
  「别问了啦!话说你——还没有死喔?」
  「啊?」
  ——当啦啦。
  旋律。
  柔和,温暖,有些令人怀念。
  妈妈的曲子……
  是谁?
  是谁在弹?
  啊,不对。
  这是哼唱的歌声。
  「……还真是悠闲啊,别人明明面临生死关头……」
  醒来之后,孝平如此轻声说着。
  一名女孩就坐在他的身旁。
  「啊、醒了?知道这里是哪里吗?是医院喔。」
  「啊啊,嗯……」
  没有死。
  还活着。
  「……还活着。」
  女孩露出微笑,从椅子上起身。
  「嗯,你还活着呢,哈哈。何况你说是生死关头,不过只是稍微被车子碰到而已嘛!」
  「啊?」
  可是在当时,走到马路上的自己,被开过来的车子——
  双手双脚,各个部位朝着不应该弯的方向弯去。
  被辗过,被撞飞,变得惨不忍睹…………
  并没有。
  完全没有。
  都可以动。无论是双手双脚手指脑袋脖子……
  环视周围,这间病房也只是勉强有雅房大小的普通病房。
  那个时候,即将被车子撞上之前,因为孝平放在咖啡厅里的钱不够而跑出来抱怨的女孩拉住了他。
  与其说是撞到,不如说是轻轻碰到。
  那么,那个记忆是?
  被辗过,被撞飞,变得惨不忍睹…………
  「虽然刚才做过检查,不过医生说完全没问题,只有一点轻伤。话说,应该是我比较严重吧?」
  女孩这么说着,并且把脚抬起来放到床边。
  她的膝盖贴着一块大大的OK绷。
  似乎是在拉住孝平的时候顺势跌倒的。
  「你啊,也不要因为那样就昏倒啦。这是医生说的喔?说你可能是睡眠不足,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抱歉……」
  只能道歉了。
  全都是自己的错。
  那段记忆是错的吗?
  被辗过,被撞飞,变得惨不忍睹。
  不对,可是,那一幕非常鲜明。
  不对,可是,是这样吗?
  总觉得,对于自己的记忆越来越没有自信了……
  何况如果是手脚就算了,自己的身体在物理上扭曲的模样,自己当然不可能看得见的。
  如果是灵魂出窍的话,就是另一回事了……
  窗外。从拉开的窗帘,看不见外面的样子。
  太阳已经下山,外头黑漆漆的。
  窗户玻璃反射病房的日光灯,映出坐在床边的女孩。
  「啊,大家都有来喔。医院好像有把你出事的消息通知家里,你的爸爸、哥哥,还有『她』都赶过来了。」
  「…………是吗,谢谢你……」
  「跟我说有什么用啊?你爸爸人在医生那里,然后啊,『她』直到刚才都在哭,现在你哥哥正在外面安抚她。她一直哭着,还说好不容易有机会可以跟你培养感情,可是今天好像惹你生气了,而且还在这种时候出意外。我想她当然会吓一跳吧。因为你说不定会在她惹你生气,并且在还没和好的状况下就死掉了。听说你是忽然跑出家门的?」
  女孩像是感到很有趣地笑了出来。
  在伤势只是超级轻伤的现在,这完全变成一段笑话了。
  这么说来,对喔。
  我是因为无法忍受哥哥与她两个人在一起,所以才冲出家门的。
  「你真是个小孩子呢!」
  「既然是小孩子,那也没办法吧?」
  对于捧腹大笑的女孩,孝平只能轻声如此回应。
  不过,活着真是太好了。
  能像这样呼吸,真是太好了。
  拥有完整的手脚与身体,真是太好了。
  还活着。
  「啊……这么说来,虽然事到如今真的拖了很久,不过我可以问一下吗?」
  孝平将视线投向女孩。
  「什么事?」
  女孩注视着孝平的脸。
  「你的名字。」
  女孩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声再度响起。
  不过,总觉得听起来很舒服。
  「对喔对喔。还没有进行自我介绍呢。那么,在问别人之前,先从你自己开始吧!」
  「也对。」
  孝平点点头表示同意,并且让没有大碍的身体坐起来。
  「我叫做江南孝平,我想你应该知道了,我目前国三。」
  接着,轮到女孩了。
  「我想你应该知道了,我也是国三。然后——我叫做香川理胡子,请多指教!」
  说完之后,理胡子笑了。
  笑得好美丽。

  自己对「她」而言,只是个『能够成为一家人的存在』,仅止于此。孝平没有花费太多时间就理解到这件事了。
  这件事与车祸造成的伤比起来,更令他痛上好几百倍。
  不过,他决定了一件事。
  那就是,
  关于自己的想法,
  以及心意,
  孝平要维持原状,就这么不告诉她。
  并不是要忘记。
  也不是想瞒骗自己。
  只是就这么珍惜地藏在心中。
  他希望这份心意,能够转变为「珍惜的事物」。
  「总之啊,大概有一阵子会很难受就是了。」
  被父亲、哥哥贵一与美玖误会两人之间的关系,到最后无法推辞三人的款待而跟着来到江南家的理胡子,即使觉得不太能够适应这种场面,还是悄悄在孝平耳边这么说着。
  接着,她补充了这一句。
  「不过,如果有机会的话,要对她进攻喔!」
  她这么说着。
  笨蛋。
  少啰唆。
  要不要这么做,我会自己决定的。
  因为想要确认这一份心意。
  谢谢。
  所以,笑了。
  孝平也笑了。
  远处,似乎响起了似曾相识的琴声。
  ——当啦啦。
  弹奏着钢琴。
  在阔别许久之后。
  见到妈妈了。
  Strawberry’s Note –Fin.



  ☆小小的祈祷 We Wish upon a Starlet
  ——不可靠的我们的明天,依然在今天延续着。
  花小金井阿波罗,是一只在街坊邻居之间也很受称赞的聪明猫咪。
  不过,阿波罗并不认为自己的脑袋很好。
  我在饲主以及家人的眼中,总是笨拙得令他们发笑,是一只调皮又不可靠的猫。
  之前,人类拟定了一个『在宇宙空间与宠物共同生活』的计划,在甄选的时候,阿波罗从各种动物之中脱颖而出,甚至进入了最后审核的关卡,不过这个计划本身到最后取消了。
  好像是因为人类那边的一些问题而取消的,不过呢,反正自己应该没办法上宇宙的,阿波罗这么心想。
  何况,他想和家人在一起。
  要是没有家人的话,如今阿波罗不会在这里。
  而且,从今以后也是如此。
  对于阿波罗来说,家人是绝对不可或缺的存在。
  还有一种存在也很重要。
  『——喂~阿波罗~~~~~~~~!』
  就是朋友。
  阿波罗在附近进行着例行公事的散步,并且正要通过公园前面的时候,有个声音从后面叫着他。
  阿波罗转过身去,随即看见一只圆滚滚的褐色虎斑猫正从远处跑来。
  他身上的肉随着跑步的节奏,噗噜噗噜上下抖动着。
  气喘吁吁跑过来的虎斑猫,是附近九我山先生家所饲养的猫,叫做蹦虎。
  虽然一副着急的模样,不过在找到阿波罗之后,似乎是稍微松了口气。
  『午安,蹦虎。』
  『嗯!阿波罗,午安。』
  听到阿波罗很有礼貌地问候,蹦虎也如此回应。
  『不对,不是这样啦!』
  不过他马上当场跳啊跳的,并且如此吐槽。
  虽然这就是所谓自打嘴巴的吐槽法,不过猫不会有这样的自觉。
  『你为什么还这么悠闲啊!』
  蹦虎毫不讲理地朝着阿波罗发火。
  『啊,对不起。』
  阿波罗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被骂。不过他认为既然对方这么生气,应该是自己做了不对的事情,所以他老实道歉。
  『不,不对。不是这样的。』
  阿波罗过于诚恳的道歉,似乎反而使得蹦虎不敢承受,也因此差点乱了方寸。蹦虎差点就忘了自己是过来做什么的,因此他在忘记之前开了口。
  『阿波罗,跟我来吧!』
  『怎么了吗?』
  阿波罗总算察觉到蹦虎的状况与平常不一样了。
  蹦虎这只猫,并没有阿波罗那么聪明。
  应该说只是阿波罗比较特别而已,蹦虎是只普通的猫。虽然因为贪吃所以胖胖的,不过会为朋友着想而且个性很温柔,是阿波罗所珍惜的朋友。
  『现在已经只能靠你了!』蹦虎这么说着。
  太阳在头顶挥着手说哈啰。
  阳光很温和。
  一片非常大的云朵,宛如鲸鱼一样在湛蓝透明的天空中游泳。
  两只猫一起跑着。

  无论有没有被人类饲养,动物们都知道。
  灵魂的归宿。
  亲人的重要。
  阿木是一只杂种的野狗。自从开始住在吉田木材行的木材堆放处之后,人们就把她称为『阿木』。
  虽然是野狗,不过阿木如今受到人类的宠爱。
  包括木材行的人们,以及附近的人们。
  然而,这是在最近发生的事情。
  另一只把这附近当成地盘的公野狗,咬伤了人类的小孩。
  咬伤人的野狗已经被人们抓到了。大概已经没命了吧。
  不过,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因为有孩子受伤,所以有一部分的大人与小孩,开始会对野狗加以危害。
  而他们的矛头,也指向了过着和平生活的阿木。
  ——指向了怀有身孕的阿木。
  以前,阿木不小心吃了人类用来避免树木长虫的药,后遗症就是体质变得很难怀孕。
  这样的阿木出现了奇迹。
  她怀孕了。
  明明应该马上就要生了——
  阿波罗在木材堆放处的最深处,堆积得很高的木材后方,看到像是要隐藏行踪而躲起来的阿木时,变得完全说不出话来。
  虽然阿木还有呼吸,然而身上有着被人类以坚硬棍棒不断殴打过的痕迹。
  肚子里的那些宝宝,一定已经……
  她如今的模样,就是惨不忍睹到令阿波罗如此认为。
  住在附近并且担心阿木的猫狗们,无论是野生或是人类所饲养的,都不分彼此,齐聚在这里。
  然而,野生动物与人类所养的动物之间,却流动着一股看不见的冰冷空气。
  「所以说人类实在是……」
  「被人类饲养的家伙来这里做什么?」
  虽然也是因为认识的阿木出事了,不过阿波罗感觉到自己会被同为人类宠物的蹦虎找来这里的原因了。
  蹦虎想要阻止这些野生的朋友。不过只有自己的话或许办不到。所以蹦虎想要请同为宠物的阿波罗帮忙。
  无论是阿波罗、蹦虎还是其他的宠物们,都非常喜欢家人与人类。
  曾经受到人类宠爱的阿木,肯定也是如此的。
  然而,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在野生的动物中,也有一些动物是非常讨厌人类的。
  平常会保持适当距离、过着安详生活的动物们,也会因为这种事情而轻易决裂。
  在来到这里之前,蹦虎以因为运动不足而气喘吁吁的语气这么说过:
  「我不像阿波罗那么聪明,所以我不懂,不知道应该要怎么做才好。请你帮帮忙啦,拜托啦……」
  不过,蹦虎其实肯定也已经知道了。
  无论是阿木或是宝宝,都已经……
  至今,曾经看过好几只因为这样而死的动物。
  即使如此,还是希望可以想点办法。
  为了阿木。
  与是否有被人类饲养无关。动物们都知道。
  亲人的重要,朋友的重要。
  所以,会希望可以想点办法。
  想要尽力而为。但却无能为力。
  这种结果引发焦躁的情绪,并且终于使得心中诞生了黑暗。
  是谁不对?
  是人类。
  是人类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
  刚开始,将人类小孩弄伤的野生动物,也是因为被小孩丢石头或拿棍棒殴打的关系。
  野生动物们,明明只是要保护自己而已。
  是谁不对?
  是人类。
  然而要是想要报复,会使得人类更加生气。
  人类也会进行报复。
  报复之后,野生动物们就更加生气。
  然后……
  到最后,无论是野生或是流浪的动物,全都会遭遇到阿木的下场。……怎么办?应该要怎么做?
  我……
  蹦虎以及被其他人类饲养的宠物们,正依赖着我。
  可是……我居然无能为力。
  居然只能看着生命走向尽头。
  我曾经得救。
  曾经被现在的家人拯救生命。
  可是,我没能伸出援手。
  『阿波罗,该怎么办?该怎么办?该怎么办才好啊?』
  蹦虎已经快要哭出来了。
  阿波罗也想哭了。
  好悲伤。
  好痛苦。
  好难受。
  与家人之间的回忆,在阿波罗的体内穿梭。
  阿木也终于拥有家人了。
  可是,失去了。
  阿波罗无能为力。
  真的无能为力吗?
  他这么心想。
  就在这个时候。
  『——啊!』
  『怎么了,阿波罗?有什么办法吗?有什么能做的吗!』
  蹦虎像是在恳求般询问。
  『嗯,或许可以做一件事……』
  唯一的一件事。
  说到唯一的可能性,那就是——
  在之前,曾经见过的……
  曾经帮助过我,曾经帮助过家人的……
  纯白的女孩,以及黑猫。
  如果是他们,或许会有办法。
  『好!蹦虎大哥,我们走吧!』
  『没问题!……咦?要走?要去哪里?咦?等等,喂,阿波罗!等我一下!我已经跑不动…………』
  阿波罗拔腿跑去。
  蹦虎跌跌撞撞追了过去。
  前往温柔的阳光,以及凉爽的微风之中。

  奔跑,奔跑。
  『死神姐姐~,侍魔大哥~!』
  呼唤,呼唤。
  『死神姐姐~?侍魔大哥~?——啊噗!』
  一样跟着奔跑,感到疑惑,然后跌倒。
  蹦虎的前脚朝着不应该扭曲的方向扭曲——豪迈地翻了一个筋斗。
  『你、你还好吧!』
  跑在蹦虎前面的阿波罗,因为身后传来一个非比寻常的声音而连忙转过身去,随即看到蹦虎因为翻筋斗的力道而猛然撞上电线杆。
  自从冲出木材堆放处之后,直到太阳已经西斜的现在,他们依然一直奔跑着。
  阿波罗只是一直仰望着天空——他第一次见到死神姐姐的地方。
  去过了大型公园。
  也去过了大型住宅区。
  去了各处都找不到。
  基本上是家猫,而且原本就运动不足的蹦虎,体力早就已经抵达极限了。
  『没事!没事!只是这样不算什么的!』
  即使如此,蹦虎在奔跑的时候还是这么逞强着。
  小时候的蹦虎,并不像现在一样胖嘟嘟的,而是一只会到处蹦蹦跳跳,非常有精神的一只小猫。所以才会被取名为蹦虎。
  如今的蹦虎是一只不喜欢运动,每天吃了就睡的贪吃猫。
  然而,他有一个从小就没有改变的地方,就是温柔的心。
  调皮又胆小的阿波罗,第一个交到的朋友就是蹦虎。
  重视家人,重视朋友。
  所以蹦虎至今也像这样陪着阿波罗,即使勉强自己也拼命跑着。
  因为他在阿波罗身上找到了可能性。
  如果是那位死神姐姐,或许可以帮得上忙。
  心中只抱持着这个心愿,跑遍了街头巷尾。
  即使呼喊到声音变得沙哑。
  即使已经累到脚快要不能动了。
  不只是蹦虎,老实说,阿波罗也已经快要没力了。
  阿波罗满喜欢运动的。家人总是会陪他一起玩,散步是他每天要做的功课。虽然如此,不过因为阿波罗的身体娇小,所以他对体力没有自信。
  即使如此,依然继续跑着。
  然而,却找不到那位纯白的女孩与黑猫。
  即使找了这么久,即使发出这么大的声音呼唤。
  还是见不到他们。
  他们已经不在这座城镇了吗?
  那个时候,真的只是一场偶然吗?
  当时能见到他们,只是偶然吗?
  只是在不顾一切求救的时候,凑巧见到他们两位……
  我无能为力。
  只是希望可以得到协助。
  只是依赖着其他的援手。
  可是,即使如此,就算我是这么一副难堪的样子,只要能够帮上别人。
  即使就像这样难堪、丢脸,老是寻求着其他的援手,只要能够帮上别人。
  我就无所谓。
  我会很高兴的。
  自己受到他人的依赖,自己依赖着他人。
  大家都是单一的群体。
  虽然是分散的个体,不过要是能够相互连结就好了。
  然而,要是继续这样的话,大家果然还是会分散开来的……
  大家明明好不容易能够和乐相处了。
  明明终于成为朋友了……
  太阳即将西沉。
  『……阿波罗……不用了啦………………』
  蹦虎以已经毫无无力的细微声音这么说着,并且精疲力尽坐在地上。
  阿波罗也早就已经感到疲累了。
  蹦虎已经连一步都走不动了。他清楚知道,与其说是因为体力用尽,不如说是内心受到挫折的关系。
  『已经够了。这是没办法的,阿波罗。我们什么忙都帮不上的……』
  『蹦虎大哥……』
  看到蹦虎精疲力尽坐在干燥的柏油路上垂头丧气的模样,阿波罗也只能无力地呻吟着。
  ——铃。
  忽然间,响起了声音。
  无论谁都能清楚听见,却又无法确认。似乎远在天边又近在眼前,不可思议的声音。
  阿波罗像是被引导似地,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位于那个方向的,是一名外型纯白的女孩,以及一只漆黑的猫。
  「受不了,百百,你实在是……」
  女孩身旁的黑猫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不过说到一半就放弃了。
  女孩轻轻抱起黑猫。
  「珍惜的事物,大家都是一样的吧?所以想到自己无能为力,就会觉得难过,觉得心痛,觉得懊悔。」



  『死神姐姐……』
  「我,也是一样的……」
  找了那么久也找不到的女孩与黑猫愿意出现在这里,本来应该会使得阿波罗抱持着希望而感到高兴的,阿波罗却因为她的这番话而变得难过。
  一样……
  无能为力……
  ——啊啊,已经得去向阿木以及她的宝宝们说再见了。
  阿波罗这么心想。
  大概是因为纯白少女的眼神中,有着无比哀伤的神色吧。
  其实,从一开始就已经知道了。
  生命在最后,会成为星星。
  成为小小的星星,成为照亮夜空的光芒。
  已经是夜晚了。
  阿木以及宝宝们,一定也……
  无论是我、蹦虎以及大家,都在害怕。
  害怕失去。
  如果自己是阿木的话。
  将会消失。
  将会再也见不到大家。
  所以,才想要拯救阿木。
  因为还想见面。
  希望能够见面,希望能够见面。
  刚才不断奔跑的阿波罗与蹦虎,只能看着生命逐渐消失。大家也一样。
  希望能够见面,希望能够再度见面。
  如此期望着。
  纯白的女孩微微屈膝,抚摸阿波罗与蹦虎。
  「无论是谁都无法取代那些孩子。所以,你们才会想要拯救大家对吧?」
  女孩的声音,宛如清澈的涟漪扩散开来。
  「觉得无能为力吗?不过,你们都祈祷了,所以并不是无能为力喔。因为你们已经确实祈祷了,为了他们而祈祷。所以,祈祷吧。」
  阿波罗与蹦虎,将原本低着的头抬了起来。
  溢出的泪水停不下来。
  因为无能为力,因为已经放弃。
  真的是无能为力。
  这样的我,有办法祈祷吗?
  可以祈祷吗?
  随即,纯自的少女温柔抚摸着阿波罗。
  「祈祷那些孩子,即使在天堂也能露出笑容。因为这是只有活着的大家做得到的事情。希望你们也能展露笑容,能够保持着笑容。」
  希望能够保持着笑容。
  向阿木以及宝宝们道别吧。
  希望能够保持着笑容。
  所以,
  『……去跟阿木……说再见吧……』
  阿波罗这么说着。
  随即蹦虎说着。以哭得稀哩哗啦的表情说着。
  『嗯……回去大家那里吧……大家一定也……』
  一定也知道的。
  女孩将阿波罗、蹦虎与黑猫紧紧抱在怀里,就像是那个时候一样。
  而且果然温柔又暖和,就像是那个时候一样。
  一直保持笑容吧。
  再见。虽然再也见不到了。
  一直保持笑容吧。
  许多小小的心愿。
  夜空中,多了一个新的星星。
  小小的星星。小小的光芒。
  不过,确实闪耀着。
  无论是阿波罗或是大家,都回到了自己的归宿。
  回到家人或朋友的身边。
  为了让自己的生命——让无可取代的生命延续下去。
  希望能够展露笑容。
  希望能够常保笑容。
  小小的心愿。
  又有一颗星星亮起来了。
  ——流星是因为实现了某个心愿,所以才会坠落的喔。一定是的。
  感觉,似乎听见了纯白的女孩这么说着。
  We wish upon a Starlet - Fin



  ☆手心里的银河〈前篇〉 Cherish You (Side-A)
  ——要绕路看看吗?
  漫长的夏天持续着。
  即使进入了十月,也出现过近似盛夏的日子。
  在这种状态之下,上课的内容不可能记得进脑子里。她目前只能在意着「他」的事情。
  「咦?你们不是在交往吗?」
  即使是班上同学像这样问起自己与他的关系,两人彼此之间的关系,也没有办法让她可以大声说出「有在交往啦!」这种话。她总是被迫察觉着这样的事情。
  毕竟她直到现在,甚至还没有和他牵过手。
  的确啦,她与他的交情好到会令班上同学认为「应该是在交往吧?」的程度。不只是午餐会一起吃,平常也总是在一起。
  然而——
  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不过今天两人并没有一起吃午餐。第四堂课结束之后,她拿着便当前往他的座位一看,他已经不在那里了。
  是没错啦。虽然并没有像是「要一起吃午餐喔,嘻嘻!」这样约定过……不过先讲一声应该也无所谓吧?
  她这么心想。
  唉,最近他是不是有点冷淡啊?
  她实在是会去在意一些小细节。
  虽然只要我感到困扰,他就会忽然出现在我的面前,不过有时候也会像这样忽然害我扑了个空。
  他大概,应该说有八九成不是故意这么做的。他并不是故意在回避自己。
  那么,为什么?
  虽然想要这么说,却实在很难开口……
  与他的距离拉近至今才三个月而已。不过她非常了解他,相对地,他也是如此。
  即使如此,为什么呢?
  这种「闷闷」的感觉。
  她知道他的想法……不,反倒应该说,他并没有在想。
  他的行动并不是出自于某种强烈的想法,只是忽然想到所以这么做。就像是这种感觉。
  所以她说不出「为什么要这么做?」「跟我一起吃午餐吧!」这种话。
  因为——两人并不是在交往之类的,她完全没有束缚他的权利和理由。
  ……是的。因为没有在交往。
  察觉到这件事情,结果使她更为忧郁了。
  然后,说到她在意得不得了的这个「他」——
  「唔哇——好热啊——……」
  正位于操场另一侧,与平常上课教室不同边的校舍楼顶。
  除了他以外没有人影。
  这也是当然的。在这种炎热白天的正午,怎么可能会有人来到太阳直射的楼顶?
  何况这边的校舍,主要是物理实验室或是音乐教室这种平常没在用的教室,所以午休时间没有什么学生的踪影。
  他跑来这里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
  只是因为在最近,他发现了这个能够在酷暑中舒服打发时间的乘凉处。
  虽然是楼顶,不过有风。
  他来到这个乘凉处之后,就把手上的便当放在一旁,先让身体靠在墙壁旁边。
  「喔啊——这里果然凉呢——……」
  听不出是高一学生,像是老头子一样的声音。
  他盘腿坐下,从包包里头取出便当放在腿上,并且将驼着的背弯得更低,观察着便当的菜色。
  「喔喔——好像很好吃呢——!」
  明明是自己做的,却还是这么说着。
  塞得满满的白饭、凉拌菠菜、煎蛋卷、水煮香肠、烤培根卷芦笋。
  虽然菜色简单,不过份量足以满足一只空腹的猛兽。何况等到放学去便利商店打工的时候,应该会在上工之前再吃点东西的。
  他将吸管插入过来的路上所买的利乐茶包。
  「我要开动了——!」
  接着他将筷子伸向饭菜,一口接一口送到嘴里,转眼之间就把便当吃光了。
  「感谢招待!」
  合掌并且低头致意。虽然是自己做的就是了。
  把利乐包里头剩下的茶「啾~」地吸光。
  真是悠闲,好棒。
  虽然在教室与同学们热闹地度过午休时间也不错,不过他觉得偶尔像这样一个人悠闲一下也很好。
  当然,他丝毫没有想到「她」会因为在意「一个人」这三个字而变得忧郁。
  明天和她一起来这里吧?
  他顶多只会这么心想。
  并不是没有把她当作一回事。反倒是只要心想,她的事情就会率先浮现在脑中,也因此使得事情不好收拾。
  虽然确实有把她的事情放在心上,不过时机上会出现若干的误差,这样的误差造成了她的困惑,而且在最近逐渐变成一股不安。至于正在悠闲喝着茶的「他」——当然还没有察觉到这份不安。
  如果有察觉的话,他肯定就不会放着她不管了。
  或许正因如此吧。
  那个来临了。
  事情的开端,总是突如其来的。
  ——铃。
  曾经听过这个声音。
  感觉非常怀念。
  虽然应该不是很久以前听过的声音。
  然而不知为何,却非常怀念。
  铃声从远方传来,却在耳朵深处响起。
  「嗯?」
  而且,因为楼顶的门发出沉重的金属声打开,铃声马上就消失了。
  似乎是有人来到楼顶了。
  由于没有必要穷紧张,所以他就这么原地躺下。
  他顶多只会心想「天气热得半死居然还跑到楼顶,这个人还真特别呢」这种事情,没有察觉到自己也是同类。
  他所躺的地方,是从入口处绕到左后方的死角。
  必须要直走到楼顶正中央左右的位置再朝着左后方转身,才能够看见这个地方。
  也因此,他可以先看到这个一步步来到屋顶的人物背影,并且忍不住开口说着。
  「——好小!」
  那是一个非常娇小,实在看不出来是高中生的女孩。
  她有着一头微暗的金色长发,与身上应该是特制的学校正式制服非常不搭。
  辣妹?
  虽然在一瞬间如此心想,不过他很快就想到了一件事情。
  在同为一年级的学生里,有一个人是混血儿。她有着非常显眼的金发、蓝色系的大眼睛、长长的眉毛,不过身材像是小学生一样非常娇小……这个少女就是现在正在面前的她。
  名字叫做——
  「她叫做什么啊?」
  完全回想不起来。
  连名字里的任何一个字都想不出来。
  他光是要把同班同学的名字与长相对起来,就必须花上好一段时间了。所以要他记住其他班级的学生名字……当然不可能。
  「……嗯?」
  从少女微卷的头发之间,看得见一个很大的耳机。
  以她娇小的身体相比,甚至令人认为那个耳机似乎太大了。
  而且不只如此,与耳机连结的随身听也是很大一台。
  她小小的手上,捧着一台如今已经很难见到,有着时髦配色的录音带随身听。
  她让视线落在手边,「喀喳喀喳」地操作着机器。不知道是在倒带还是快转。
  是在听什么音乐呢?
  他不知不觉感到在意。
  这么说来,在一个多月前的文化祭里,他与这名少女在走廊擦身而过的时候,记得她也戴着耳机。
  当时她只有独自一人。
  虽然那么显眼,不过没有人会转身看向走在走廊上的少女。即使会转过身来,也只是从远方以稀奇的目光看着她,说了几句话之后发出笑声而已。
  有这么多人聚集的地方。学校。
  然而,少女却独自待在楼顶。
  待在这种没有人的地方。
  在耳机深处响起的音乐。
  楼顶与耳机。她就像是只把这两个事物当成一切,躲进其中的世界。
  一样位于楼顶的他这么心想着,而且果然还是没有察觉到自己也是同类。
  少女任凭能够降温的凉风吹拂头发,继续在楼顶前进。
  没有转过身来,就只是默默前进。
  继续往前的话就没有路了。高度增加两公尺左右的高台,是放置水塔的地方。
  就这样,少女很快抵达高台,并且将手上的录音带随身听塞进裙子与肚子之间,开始毫不犹豫爬着梯子。
  「为什么——」
  要爬到那种地方?
  楼顶。
  比楼顶还要高的地方。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
  难~道~是……
  「自、自、自、自、自、自杀~?」
  他猛然反射性地起身。
  然而在同时,他忽然心想。
  ——等一下,不要自杀啊啊啊啊!
  他收回想要喊出这句话的冲动。如果不是要自杀的话,到时候怎么办?
  基于这样的自问,总之他决定先观察状况。
  何况她似乎还没有察觉到他。
  他像是要让身体与墙壁同化一样,紧贴着墙壁只探出头。
  就这么一直看着。睁大眼睛看着。
  少女刚好爬上了梯子,
  在这一瞬间。
  少女的身影忽然从视界消失。
  「——唔喔!」
  他不由地叫了出来。
  已经跳下去了吗?
  自杀已遂吗?
  慌张的他,终于从少女看不见的死角冲出来了。
  随即,一抹金色再度映入他的视界。
  看来似乎只是在爬上水塔所在的高台之前,梯子的扶手不小心勾住裙子害她跌倒而已。
  少女很快就站了起来,慌张地从怀里取出录音带随身听,并且「喀喳喀喳」地进行各种操作。
  似乎是在确认机器有没有因为跌倒而摔坏。虽然看不见表情,不过看到她松一口气的动作,就知道机器应该是平安无事。
  少女以右手拍去制服上的灰尘,这次以双手捧着录音带随身听,像是很珍惜地以小小的手心包裹住。
  虽然这么说,不过她没办法完全包住,还是能从少女娇小的手中窥视到各种鲜艳的色彩。
  有点远的距离,使得他更加感受到少女的「娇小」。
  那金色的身影,仿佛是如果秋风吹起,就会被吹到远方的银杏树叶。
  少女静静仰望天空。
  嘴唇微微动着,轻声说着某些话语。
  「……唔唔唔唔?」
  他竖起耳朵。
  刚才……
  好像有听到……
  某种声音……
  某种超乎想象的声音。
  从少女的口中发出。
  那是——
  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
  就像是咒文之类的声音。
  她像是一台坏掉的机器,朝着天空无神地说着。
  少女的话语。
  反倒应该说,
  「——她是在调频吗?」
  说明一下吧。所谓的调频,在这里指的是藉由自我催眠等方式进入特殊状态,透过潜意识与宇宙或是其他次元通讯的惊人技巧。
  为什么在这种乡下地方的高中女生要做这种事?
  「为什么要找幽浮?还是说她在探索前世?」
  他不由地发自内心的这声呼唤,就这么化为言语成为声音,顺着风带着满溢的想法传给了少女。
  不对,其实根本不可能传达到的。因为她正以耳机盖住耳朵。



  然而,少女朝着天空集中的意识在瞬间解除了。她就像是受到某人的引导,将意识,转向,他所在的地方——
  轻盈转过身来的少女。
  相视的视线。
  彼此都被钉在原地。
  谁帮忙拿拔钉器过来好吗?
  少女蓝色的眼睛睁得好大,长长的眉毛像是固定住一样动也不动。直到刚才都发出「哔哔哔」这种神秘声音的嘴唇微微颤抖,娇小的身体则是以更小的幅度颤抖着。
  然后——
  「呜呜……」
  他心想……不会吧?
  「你、你在哭吗?啊哇——!等等!唔喔,是我吗?是因为我吗!果然是因为我吗!」
  虽然这边也吓了一跳,不过对方也吓了一跳。
  应该是没想到屋顶会有人吧……
  那当然。
  毕竟我站在她发觉不到的地方……
  我不自觉地就是想躲起来……
  可是——
  「用不着哭吧~~?」
  他发出难堪的声音,慌张朝着少女的方向不断挥手。虽然事到如今主张自己的存在根本就没有意义,不过想要阻止少女哭泣的他有些不知所措。
  但是,毕竟距离这么远,他所做的行动没有什么效果。
  要是她继续哭的话也很伤脑筋。然而要是接近过去吓到她,她很可能哭得更大声。
  那么……
  「——乖喔,别哭别哭别哭别哭!」
  他连忙说出这种像是在安抚小狗的话语,勉强挤出的笑容反而可怕。
  不过他本人是很拼命的。
  然而,他安抚的方法完全错误。
  不过他本人是很拼命的。
  而且果然因为距离很远,所以对方看不出这边在做什么。
  不过他本人是很拼命的。超级拼命。满脑子只有要安抚她的念头。
  「乖喔,别哭别哭别哭别哭!」
  变得有些自暴自弃的他,就这么(维持诡异的笑容)冲到水塔高台底下,并且很快爬上梯子。
  「喝啊——!」
  他随着奇怪的吼声,一口气爬到顶端。
  映入眼帘的少女满脸通红,就像是要向母亲讨玩具的小孩一样,一直站在原地啜泣着。
  「好!别哭了!是我不好!大概,应该,不对!反倒应该是相反!……相反?相反是什么意思?」
  他一边安抚,一边回想着之前与许多孩子共同生活的那段时光。
  在那个时候,每天无论早晚,都会有人在某处放声大哭。
  有些孩子是因为和别人打架,有些孩子是因为感到寂寞,有些孩子根本就不知道原因。
  当初他在那里的时候,只要遇见这样的场面……
  「别哭啰。」
  他就会这么说,并且紧抱着对方。
  如今他也试着这么做。
  虽然要是搞错时间与场合,他就会被当成一个非常奇怪的人,但他认为自己应该这么做。
  就像是那时候一样。
  因为在他眼中,这名少女的身影,与当时哭泣的孩子身影重叠在一起了。
  应该……不是什么孩子。当时哭泣的……是我。是我自己。
  只要看到别人的眼泪,就会想哭。
  明明不知道那个人的悲伤,也不知道那个人的心情,却只是想要哭泣。
  ——哭也没关系的。
  之所以还无法这么说,或许是因为自己的懦弱。
  少女是同年级学生的这件事情,已经不存在于他的脑中了。
  少女看起来真的就是如此娇小、柔弱又稚嫩。对于高瘦的他而言,少女可以完全收在他的怀里。
  哭泣的声音终于停止了。
  在怀里,大幅摇动着娇小身体的颤抖逐渐止息。
  呼吸一次之后,他放开了少女的身体。
  ——你看,没事吧?
  他没有这么说,只是对她露出笑容。
  感到诧异的少女,以大大的眼睛仰望着他。
  接着,少女点了点头。
  虽然不知道她是在同意什么,不过应该是没问题了o
  少女再度点头之后,朝着刚才哭泣时也一直紧抱的录音带随身听,「喀」的一声按下停止键。
  那是,将某种事物停止的声音。
  告知少女某种事物终结的声音。
  停止的声音。
  开始的声音。
  结束,然后开始的声音。
  意识转了过来。朝着他的方向——
  少女的眼睛还是一直凝视着他。
  与刚才遭遇到未知状况的时候比起来,不同之处在于少女已经不再害怕了。
  「啊,虽然在这种地方跟这种时候,说这件事情有点奇怪,不过我是,六班的——叶山诚,就是了……」
  「就是了」是什么意思?
  由于松了口气,所以他总之试着这么说。不过这段尴尬的空白时间,与目前这种奇怪的状况是怎么回事?
  这次换自己想哭了。
  然而,少女说话了。
  她回应了。
  「……我叫做……可莉,黑崎可莉……啊、那个,我是……三班……」
  虽然微微低着头,虽然有些客气,虽然声音与她的外型一样小,不过他清楚、确实地听见了。
  即使从少女金发碧眼的模样,会令他擅自想象「难道她不太会讲国语?」这种事情,不过这种想法轻易被推翻了。
  很普通。
  和自己一样。
  没有任何的差异。
  「黑崎可莉?如果简略的话,听起来不就像是『骇客』了?好棒呢!」
  他已经不管自己在说什么了。
  「请多指教!」
  诚将手伸到可莉的面前。
  请多指教是什么意思?
  这只手是在寻求什么?
  何况,怎么会是这里?
  为什么会是在水塔的高台上啊?
  他自己也完全搞不懂就是了。
  不过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以非常小巧的手回握。
  光是如此就使得诚很高兴,或许正在以奇怪的表情露出笑容吧。
  第一次见面,是平淡无奇的。
  无论是那个时候,或是这个时候。
  风缓缓吹过。
  摇曳着路旁并排的银杏树。
  脚步声响起,朝着天空而去。
  找寻到绽放在云朵之间的纯白花朵,并且眺望着。
  应该就是在这样的时候吧。
  听见了怀念的声音。
  那么温柔的声音。
  她——梿浦十色,因为某些原因,现在有点小忧郁。
  原因很简单。不过因为无法找出答案,至今还没办法脱离这个隧道。
  这个隧道有出口吗?
  想法化为叹息,滑过护唇膏而流出。
  「总觉得啊……」
  午休时间明明快要结束了,「他」却还没有回到教室。
  即使这种做法不像她的作风,她还是跑到他可能会去的地方寻找他的身影。然而,找不到。
  其实只要待在教室就能见面了。
  没错。毕竟是同班同学,只要午休时间结束,他当然就会回来。
  我连这段时间都没办法等吗?
  再度确认自己的任性部分之后,她有种非常难为情的感觉。
  「好,算了算了!」
  停止思考之后,原本趴在自己书桌上的十色起身了。然后她不知不觉地站了起来。没什么原因,真的就只是不知不觉,就这么来到教室外面。接下来——
  「——啊!」
  直到数秒钟之前的消沉心情,像是没发生过一样消失了。
  沿着走廊笔直前进的另一端,她找到了他的身影。
  即使午休时间即将结束,教室外头依然还有满多的学生。她在这样的人潮中也能马上认出来,那个高人一等有些驼背的他。
  他回到教室了。
  或许时机刚刚好。
  想到这种事情,脸上不由地有些笑意。
  然而露出笑容的十色,紧接着在脑中浮现了一个问号。
  「诚……?」
  口中自然说出他的名字。
  原本以为正要回到教室的他——也就是诚,并没有发觉她的存在,就在她的面前左转了。
  那边是一年一班到四班的教室,与五班到七班的这边隔了一个中庭。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或许会认为他是有事情所以才会过去吧。
  她以目光追随着他。在她所见到的光景中,有一道柔软的金色光芒跳动着。
  就在他的身旁。
  感觉并不是凑巧走在一起的。
  诚露出笑容对她说话。
  那是,三班的……黑崎可莉。
  虽然非常显眼,却不太起眼的娇小女孩。
  这个无法想象的组合,使得十色瞪大了眼睛。原本想要叫他而举起的右手失去了目标,她就这个样子——
  她就这个样子,回到教室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她的背脊伸得笔直,就像是小学在保健室所看见「姿势要坐正!」的那张海报一样,而且还毫无意义举着一只手。
  咦?我刚才为什么会离开教室?
  为什么回来了?
  咦?
  咦咦?
  啊——我想到了——
  是要准备上第五堂课。
  嗯?
  那么,刚才为什么要出去?
  呃~啊~……哎,不管了。
  我想想,下一堂课是……化学。
  化学化学……虽然嘴里这么说,可是为什么是在准备体育服?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怎么了?我怎么了?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啊。
  换句话说,就是那个啦,那个。
  THIS IS 动摇。
  风向转变,某人晾在外面的衣物被吹走了。
  衣物的主人,应该会抱怨这阵风吧。
  所以或许如此吧。
  当时的风,之所以不温柔的原因。
  肯定是因为在生气。
  「找到了吗?」
  纯白外型的女孩这么说着。
  「这个嘛……」
  身旁的黑猫轻声说着。
  「那么,找得到吗?」
  纯白的女孩重复投以疑问。
  「不知道。话说,不要问我啦……」
  虽然黑猫回应着她,不过随即就将话题抛到其他方向了。
  「可是……」
  女孩刻意嘟起了嘴唇。
  「没什么可是不可是的啦——其实你知道吧?百百就是这样,总是这样。」
  黑猫利落地耸了耸肩,摆出无可奈何的样子。
  「没有喔——完全没有。」
  然而,女孩如此说着。
  就像是温柔唱着悲伤的歌,如此说着。
  遥远天空的另一头。
  嬉戏,变得宛如花朵。
  摇曳着银杏路树的风,让黑猫红色项圈上大得夸张的铃铛,响起「铃铃」的声音。
  声音,终究出现变化。
  宛如昔日的光景。

  「那么,我也要回去了。」
  走到一年三班的教室附近之后,诚这么说着并且停下脚步。
  比他多走了几步才停下来的可莉,只有以「啊,嗯」的声音回应。
  感到会心一笑的诚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可莉的头发。
  看来她是同年级同学的事实,果然位于诚的思绪范围之外。这是诚当时还在那个设施时,对年纪比较小的孩子进行问候时所做的动作。
  可莉眨了眨她大大的眼睛,一直抬头看着这只大到可以盖住自己头顶的手。
  「再见啦!」
  诚这么说着,并且轻轻挥了挥手。
  可莉也挥手了。在她的手目送之下,诚踏上回到六班的路。
  走到底要转弯的时候,诚不经意朝着三班的方向看去,可莉依然朝着这里挥着手。
  「喂喂,要挥到什么时候啊?」
  诚不由地差点笑了出来。
  因为可莉露出很认真的表情挥着手。虽然如此,她挥手的方式并没有那么认真。
  真怪。
  像她那样,在学校生活与日常生活之中,真的不要紧吗……
  总觉得自己认识了一个非常不可思议的人呢。
  想到这里,又忍不住一个人露出笑容。
  这种感觉,好像曾经在哪里……
  他不禁心想。
  在这一刹那,脑海中浮现出一只西施犬毛茸茸的脸。
  啊啊,没错。就是那个,那个。
  宠物店。
  与她看完电影的回程途中,他们不经意在一间宠物店停下脚步,看见被关在狭窄笼子里的小狗们。
  才刚出生,不知道怎么撒娇,不知道怎么生气,连自己都不太认识。
  它们唯一知道的,就是一直摇尾巴。这么一来就会有人买走自己。这么一来就能活下去。
  只有这么做,才能够活下去。
  为什么呢?
  为什么会把这样的小狗,与可莉重叠在一起?
  挥手的她,与摇尾巴的西施犬。
  圆圆的眼睛与微卷的头发。以橡皮筋绑住的刘海,以及额头。
  「或许果然很像呢。」
  虽然在群体之中,却像是落单一样寂寞。
  耳机。音乐。封闭的世界。
  「这么说来,忘记问她刚才在听什么了。还有,那种行为……」
  在屋顶那种像是在调频的行为,是在玩什么游戏吗?
  或许她不会说出来就是了。
  不过下次见到她的时候,就问问看吧。
  「……下次吗……」
  将浮现在脑海中的话语,化为声音重复一次。
  那或许是短暂的时间。
  已经逝去的,是一些琐碎的事情。
  但是对他而言,有着很大的份量。
  认识她之后,夏天已过,秋天若隐若现。
  希望明天也能活下去。
  希望今天也能够活着。
  她碰触着他的伤。
  他碰触着她的伤。
  将内心完全呈现出来。
  挣脱了即使清晨来临,却宛如还身处于恶梦之中的每一天。
  这么一来——
  放学之后,她与他并肩走着。
  「……所以啊,果然是因为那个吗?味道的拿捏吧?好像是用鲜奶油来提味的……」
  从刚才,就一直是他在说话。
  不过她却是心神不宁,意识经常会缩进内心。
  在这个像是夏天赖着不走的十月,只有天亮的时间确实缩短着。
  影子有两个。朝着明天的方向长长延伸。
  结果,那是怎么回事呢?
  午休时间结束时,她所看见的身影。他与那个女孩走在一起。
  那是怎么回事?
  拜托,问一下不就行了?
  诚一定会笑着回答的。
  ——可是,为什么无法开口?
  她只是低着头,以目光追着伸长的影子,甚至无法正视就在身边的他的侧脸。
  唔——问一下不就行了?
  自己快问吧。
  要问就要趁现在。只有现在了。
  诚要打工,并不是从放学之后就能一直在一起的。
  与父亲分开,改为住在奶奶家的她,把之前打工的工作辞掉之后,现在已经没在打工了。
  因为奶奶禁止她在习惯新生活之前打工。
  奶奶是插花老师,有好几名学生。在这个领域是一位名人,对于各方面相当严格。
  也因此,十色如今开始学习茶道、花道与舞蹈等才艺,没什么时间可以打工。
  不久之前的那些事情,如今就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十色的父亲,自从母亲离开而受到打击之后开始酗酒,并且终于会向她施加暴力。
  拯救她的人,就是「他」。
  在那之后,因为父亲的事情,使得她成为学校闲话以及好奇目光的焦点。而他也还是一直陪在她的身边,对她露出笑容。
  就像是被这样的笑容所吸引,她也露出了笑容,并且出现了各种不同的笑容。
  结交了好朋友。
  与父亲无关。十色就是十色。
  当时的伤已经痊愈很多了。
  笑容是最好的良药。
  身心都逐渐痊愈——
  忽然间,他停下了脚步。
  「啊,我要走这里。」
  诚指着自己身后的路。
  「嗯,那么,明天见。」
  她这么说着并且挥手。
  「好,明天见啦!」
  接着诚就露出笑容走去。
  「打工加油喔——!」
  她在他的身后这么喊着。
  「好!」
  他转过身来,举起一只手示意。
  两人的距离逐渐拉长。
  十色没有收回挥动的手,就这么暂时凝视着他的背影。
  两个影子,明明朝着相同的方向。
  两人要前进的,却是完全不同的方向。
  察觉到这件事,就使得她不安得无以复加。
  明天见。
  明明只要等到明天,就能见面了。
  然而她好想现在就追上去,从身后抱住有些驼背的他。
  明天见。
  明明只要等到明天,就能见面了。
  我,原本是这样的人吗?

  从那之后,经过了三天。
  诚在学校见过可莉好几次。
  她果然是独自一人。
  大概是因为她那像是洋娃娃的外型吧。在可莉的身边,似乎总会有同年级或是高年级的女孩们,发出「好可爱喔!」的开心声音朝她接近。
  会有人聚集过去。
  然而,总觉得就像是在对待宠物,或是游乐园吉祥物的感觉。
  在女孩们离去之后,她就这么一个人站在原地。
  手上拿着很多她所收到的,像是糖果饼干之类的东西。
  即使是在这个时候,耳机还是戴在可莉的金色卷发,并且播放着音乐。
  她孤单一人。
  在那之后,他又在楼顶见到她了。
  她大口大口吃着收到的饼干。
  即使正在下雨。
  空气湿答答的。
  地面湿漉漉的。
  雨滴轻敲着窗户。
  这场雨,也有着温柔的声音。
  在这个时候——
  她在楼顶,他也在楼顶。
  透明的塑胶伞,化为保护她的护罩将雨滴弹开。
  可莉以心不在焉的眼神,看着透明雨伞另一头的灰色天空。
  特地带了伞,站在这样的雨中。
  「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
  虽然其实听不见,不过她应该是轻声这么说着。
  她在调频。
  有时候,似乎会想起自己肚子饿了,然后大口大口吃着饼干。
  由于她的眼神很认真,所以午休时间就在他没能找她说话的状况下结束了。
  因此在隔天,他很自然朝着楼顶走去。
  「…………咦?不在?」
  可是环视四周,却找不到可莉的身影。
  毕竟他在第四堂课还没结束之前就溜出教室,何况可莉并不一定每天都会来这里。
  只要稍微想一下,就可以马上知道的。
  「我在急什么啊……」
  他以称不上是声音的声音在嘴里轻声说着,然后像是老头子一样发出「嘿咻……」的声音盖过这句话。
  坐在乘凉的老位置。
  昨天的雨已经停了。今天的阳光很强,使得气温再度上升。十月明明已经快要经过一星期了。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记得制服应该已经换季了才对。
  不过,至今只穿过两三次长袖外套而已。
  「怎么回事啊……」
  他以单手遮住阳光眺望天空。
  就算你这么问,其实偶也素搞不懂的啦,嘎哈哈哈哈!
  感觉天空似乎会以这种令人目瞪口呆的声音回应。
  老天爷就是如此难以捉摸。
  为什么会用这种腔调讲话,没有人知道。
  不过,我可是躲在可以纳凉的地方喔。
  就来较量较量吧。
  咕嘿嘿嘿嘿。认输了吗?
  就算你用奇怪的腔调讲话也奈何不了我喔!
  「……什么鬼啊……看来该认输的应该是我的脑袋才对…………还是吃饭吧……」
  诚很快打开便当。
  今天的便当是双层的。第一层装了满满的饭。
  如果要说原因,是因为第二层有『烤鳕鱼子』大驾光临的关系。
  以诚的角度来说,就是……
  「既然有烤鳕鱼子的话,饭就可以无限续加到地平线的另一头为止!」
  不过诚回想起来了,十色曾经以「这句话意义不明吧?」推翻过这个论点,同时她的脸也浮现在脑中。
  「……这么说来,最近好像很少跟梿浦聊天……?」
  不是好像,是确实如此。
  而且在与十色在一起的时候,好像几乎都是自己在讲话……
  还有,她每次似乎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到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如果有什么事情的话,跟我说不就好了……」
  是这么令她客气的事情吗?
  难道说,是难以启齿的事情?
  无论如何。
  「说出来不就好了……」
  虽然诚想得简单,在她心中可没有这么简单。
  因为心情已经错综复杂缠得紧紧的,实在是很难解开。
  诚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只是以自己的步调思考着她的事情。
  从认识至今一点都没变。
  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到最后应该没有人知道吧。
  应该由他们做决定。由她们做决定。
  无论何时,总是如此。
  无论是谁,总是如此——

  「心意应该是一直存在于那里的。大概。」
  纯白的女孩任凭秋风吹拂着头发,浮在往昔所在的天空中。
  黑猫张开像是蝙蝠的翅膀,在她的周围吵闹盘旋着。
  「这次是什么?怎么回事?」
  黑猫将金黄色的大眼睛眯细,看着自己的主人。
  「比方说,心意一直存在于那里,珍惜着『珍惜的事物』。就只是如此而已。」
  「是喔~~这样啊——原来如此呢——嗯。在下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黑猫故意以客气的语气开玩笑地说着。
  「对喔对喔,这对丹尼尔来说应该有点难懂呢——因为还是个小孩子嘛!」
  女孩像是要还以颜色一样戏弄着黑猫。
  「不是啦!不是啦!我要再说一次,不是啦!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反倒应该是非常完美又聪明的侍魔才对!」
  「啊哈哈哈,对喔。说的也是呢。」
  女孩的脸上绽放出笑容。
  然而在下一瞬间,却变成像是随时会叹气的表情。
  心意一直存在于那里,珍惜着「珍惜的事物」。
  就只是如此而已。
  虽然就只是如此而已,其实却非常困难,总是使得人们感到迷惘,感到困惑。
  「不过只要活下去,『珍惜的事物』就会逐渐增加,总有一天会多到无法负担。并不是理所当然,而是有着特别地位的事物。或许内心会因此变得懦弱,或是变得坚强,不过到最后,还是会令人想露出笑容吧?」
  「意思是……?」
  虽然这么问,不过黑猫就像是被主人拉过去一样朝她接近。
  并且,被收在它最喜欢的地方。
  纯白少女的怀里。
  「既然活着,那就办得到。所以,关于那孩子的事情,就只能交给他与她了……」
  主人如此断言的这番话,在黑猫耳中听来就像是某种「愿望」。
  「可是——我能做些什么呢?能帮忙做些什么呢……」
  话语化为叹息,充斥于天空之中。
  「已经足够了,百百。」
  黑猫说到一半,就把接下来的话语吞了回去。
  毕竟这位主人一定没有这么认为,而且今后应该也不会认为自己做得「足够」吧。
  阳光宛如刺入身体,令人疼痛。
  即使如此,风也确实让秋天的声音响起。
  树木摇曳的声音。
  树叶摩擦的声音。
  稻穗轻声祈祷的歌声。
  风所吹响的声音。
  ——铃。
  远处传来的铃声,使得十色忽然回过神来。
  咦?钟声?
  ——不对。
  那是什么声音……
  「等等——」
  环视四周,第四堂课不知何时已经结束,现在正在进行午休时间。
  而且,十色的周围不知何时并了好几张桌子,与她交情比较好的同学们已经在吃午餐了。不只如此,十色不知何时也加入了她们。
  十色连忙试着寻找他,不过教室里头已经完全没有他的踪影了。
  「唉——……」
  又是叹息。
  今天这是第几次叹气了?
  如果是在家里的话,
  「这样很难看的,不要这样。」
  应该会被奶奶这么骂吧。
  不过,如果是在教室的话……
  「唔~嗯。这声叹息还真是心酸呢。十色,你是婚前忧郁症吗?」
  坐在十色旁边,将头发染成茶褐色还烫过的女孩这么说着。
  如果这时候的十色嘴里含着牛奶,肯定会出现花样年华的女孩不应该有的行为,将牛奶「噗」地喷出来,造成现场出现惨不忍睹的场面。肯定会如此。
  「呃、啊——?那是什么?」
  说明一下吧。所谓的婚前忧郁症,就是即将结婚的新娘或新郎,像是「我应该这么做吗?应该就这么结婚走向红毯的另一端吗?」这样自问自答,结果出现情绪不稳定的状况而变得忧郁,是无意识之中产生的症状。
  这个词为什么会用在我身上?
  「因为啊——今天,应该说你最近老是在叹气吧——?」
  将头发染成茶褐色还烫过,简称茶烫子的女孩这么说着。
  唔~嗯……确实是啦……
  「因为小诚吗?」
  「咕噗!为、为、为什么你会知道?」
  她差点又要把牛奶喷出来了。(虽然没在喝)
  被说中了,一语道破。
  所谓的一针见血真的就是这种状况。
  ……是这么说的吧?
  「十色,你真是幸福呢——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啦!」
  ……是吗,原来只是因为我很好懂吗……
  「果然是因为那样吗?因为那样?」
  「这可不是什么婚前忧郁症喔!」茶烫子继续说着。
  不过十色在她继续出招之前,就先投出了一个牵制球。
  「十色,你们该不会是进入倦怠期了吧?」
  「倦怠期?那是什么状况?」
  听到这个词并没有什么特别反应的十色,神经无比大条地如此反间。
  随即,茶烫子露出稍微严肃的表情说着。
  「就是啊,不是经常有人说吗?情侣每隔三个月,就会面临一次大风大浪。」
  「大浪?」
  「没错没错,WAVE。因为一些小事吵架,或是察觉到至今没有察觉的事情之类的。然后两人之间的温度就会出现变化。」
  「是喔……等等,你、你说情侣!诚跟我又不是那种——」
  「好啦好啦好啦好啦,别慌别慌别慌别慌。」
  茶烫子做出要她冷静下来的动作,并且与其他的同学们一起露出『我们知道的,所以不用说得这么明11JI通种像是已经顿悟的表情。
  总觉得自己好像被适当敷衍掉了,令十色感到有些不满。
  「总之啊,就像是睡眠一样,眼睛有时候会动,有时候又不会动呢——!」
  「等等,这个举例我听不懂啦!」
  茶烫子刚说完,其他同学就同时对她吐槽。
  茶烫子想要表达的,应该是「人生有高潮也有低潮」的意思吧。
  至于为什么会与睡眠有关就不得而知了。
  「所以啊,就给他噗啾~下去吧!」
  「啊?」
  「我~说~啊,噗啾~下去吧!」
  茶烫子这么说着,并且将嘴唇凑向旁边的同学。
  「为、为什么要忽然这样啦!」
  虽然十色满脸通红说着这句话,不过茶烫子露出「你一点都不懂呢~」的表情说着。
  「也就是说啊——你们需要刺激呢。需要刺激呢!」
  还说了两次。
  「我喜欢你!推倒!噗啾~!好啦,没问题了!」
  「什么事情没问题啊?」
  听到十色这么一说,周围的朋友们也表示「说得也是」并且发出笑声。
  不过,她思考着「这种感觉真好呢」这种毫不相关的事情。
  能够像这样,以这种方式和许多人共同欢笑,感觉真好。
  「加油吧!」
  茶烫子咧嘴露出笑容这么说着,就像是「姑且有帮你加油打气啰!」的样子。
  「谢谢。」
  十色终于稍微松了口气,并且对她露出笑容。
  「好,不用客气!所以呢,这个蛋也给我吧!」
  茶烫子这么说着,并且将筷子伸进十色的便当。此时十色才终于察觉了。
  「咦——等一下!我的便当,怎么只剩下一半了啦~~!」
  在她刚才发呆的时候,围在桌子旁边的女孩们,已经逐渐侵蚀了十色的便当。
  「因为十色的便当看起来很好吃啊,应该说真的很好吃呢——!」
  就算这么说……
  是啦,是很开心啦。
  因为被称赞了。
  可是……
  如果只有一点点就算了,但她不希望大家像这样聚集过来分食……
  那是我的份……应该说,自己所做的这些料理,她其实最希望能让某个人吃到喔?
  直到最近,她都有做那个人要吃的份。
  「好吃!」
  光是这两个字,就能让她开心得像是个笨蛋一样。
  希望能够让厨艺变得更好,得到他更多的赞美。
  可是——这一阵子,两人之间异常没有交集。
  最近的他,似乎在她所擅长的料理领域展现出才华,每天都会自己做便当。
  而且他的厨艺进步得很快,以这种速度来看,甚至马上就会超越她了。
  这么说来,最近两人之间聊的话题,也几乎都是做菜方面的话题耶?
  像是提味材料之类的话题。等等,这样太没情调了吧?
  ……情调?
  「……!」
  忽然间,连她自己都知道自己变得满脸通红。
  情调?我、我、我……
  我到底在期待什么啊?
  是那个吗,是期待着那个吗?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那个是什么啦,那个?
  难道是!接、接、接、接、接、接……接、接、接、接————接力赛跑!
  啊——够了够了,很够了。
  何况这种事情,事到如今算得了什么呢?
  至今的十色,一直能以连自己都吓一跳的自然态度,与他做出一些大胆的举动。比方说紧抱着他,或是被他紧抱。
  等一下!
  唔啊啊~~!
  呃、为什么?
  为什么事到如今还想起这种事情?
  而且,为什么会害羞成这个模样?
  已经接近错乱了。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可是,又还没做过。
  无论是那个或这个,都还完全没有做过。
  那个是什么啦!
  这个是什么啦!
  难道是!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手下厨!
  我在搞什么啦。
  而且,在十色这样胡思乱想时,她的便当已经在同学的摧残下陷入毁灭状态了。



  楼顶的午餐时间。
  在诚伸出筷子要夹起『烤鳕鱼子』的时候,
  喀喳。
  传来了一个开门的声音。
  接着,马上就看见了一步步前进的金色卷发。
  她背上背着一个红色的背包。就是附近的小学生要去远足的时候会背的那种背包。
  由于与她娇小的身材非常合适,即使知道这样很失礼,诚还是笑了。
  来到屋顶正中央区域的少女——可莉,轻盈地将身体转了过来。
  诚当然就在这个方向,可莉一看见他的身影,身体马上就抖了一下并且开始后退。
  她就这么不断后退,一直走到楼顶周围的铁丝网,然后就这么凝视着诚蹲下来。
  可莉依然戴着耳机。她以手帕垫在地上,小心将手上的录音带随身听放下来之后,把背上的背包拿到面前,开始摸索着里头的东西。
  在这段过程之中,她也一直将视线集中在诚的身上。
  「咦?……今天不调频吗?」
  诚心中的这个疑问,没有花太多时间就解决了。
  从可莉的背包里,出现许许多多依然是女学生们给她(或是喂食她)的糖果饼干。
  然而可莉想要拿出来的不是这些糖果饼干,而是放在便利商店购物袋里的面包与饭团。
  「原来如此,吃午餐啊……」
  然而,即使曾经被许多人所包围,她依然一个人待在这种地方。
  为什么会独自一人呢?
  班上同学在做什么啊?
  总令他觉得有些在意。
  很在意……说到在意,
  「……话说,那个……她一直盯着我看呢……这样会让我吃得很不自在的……」
  可莉将面包撕成小块送进嘴里,并且一直盯着诚。
  她保持距离看着这里的样子,就像是一只眼睛发出光芒的野猫。虽然外型是西施犬就是了……
  「该怎么说呢……像这样保持这种微妙的距离……难道说,我被讨厌了?」
  他试着询问自己。
  总之……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自己确实让她哭了一场。
  如果要说没办法,也是没办法的。
  然而——
  「她不热吗?」
  诚所在的地方没有阳光,不过可莉位于阳光直射的场所。
  即使有风,这个时段的阳光可是很毒的。
  实际上,她大大的眼睛也逐渐眯细,大概是因为阳光耀眼吧。
  唔~嗯,怎么办呢?
  总之,能试就试吧。如果失败的话就认命,到时候再临机应变。
  『阳光很强,要来这边乘凉吗?』
  诚对着一直看着这里的可莉,试着以手势如此示意。
  之所以没有用讲的而是用手势,是因为她就这么戴着耳机。
  随即可莉稍微露出思考的样子,不过马上就点了点头。
  ……看来……没有被讨厌吧?
  虽然还是半信半疑,不过可莉走了过来,坐在诚的身边。
  并且取下了耳机。
  这是非常令他意外的事情。
  是主动这么做的,还是不经意这么做的?虽然诚完全没有判断的依据,却不知不觉松了口气。
  他侧目看着可莉。
  可莉的额头渗出了汗水。
  果然很热嘛。
  「哈哈哈……」
  诚不由地发出了声音。
  她诧异地歪过脑袋。
  果然很像西施犬。
  即使来到身边,她还是沉默寡言,虽然没有和刚才一样凝视着诚,不过偶尔会侧目看过来。
  而且只要视线相会,就会露出「没有在看」的表情连忙移开目光。
  那么,刚才为什么要那样看我呢?
  虽然想要这么问,不过诚换了一个问题。
  「难道说,你平常都是吃这种的?」
  诚指着高中附近那间便利商店的购物袋。里头装了几个饭团与面包。
  不过,对于这么娇小的女孩来说,总觉得份量似乎多了点。
  所以,诚追加一个问题。
  「全都是你一个人吃?」
  随即可莉像是非常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嗯,是啊。」
  小小的声音。就像是可爱小女孩的声音。
  然而,却神奇地能够确实传入耳中。
  「是嘛。不过老是吃这种东西,不会觉得食而无味吗?」
  学校里头也有学生餐厅。
  为什么要在这么远的楼顶……
  一想到这里,他就察觉到原因了。
  ——因为有很多人。
  可莉一定是不擅长待在人很多的地方吧。
  他回想起可莉被同年级与高年级的女孩子们围起来称赞可爱时的表情。
  提心吊胆,感到困扰,朝着各处投以求救的视线。
  然而没有人在她的身边,视线变得朦胧不清。
  为什么只有自己一个人?
  所以她才会刻意来到这种楼顶。诚似乎可以理解了。
  即使处于相同的状况,诚却是因为随兴所致而来到这里的。两人的原因相差甚远。
  只不过,那个神秘的调频举动依然是个谜……她今天没有要那么做吗?
  毕竟机会难得,诚原本打算趁着这个机会一鼓作气询问她,不过还是决定作罢。
  反倒是非常困扰着要是哪一天,她很普通地开心说着「我和金星人联络上了*」的时候该怎么办。
  何况实际上,她好像随时都会这么说。
  ——此时,诚忽然想到了。
  「这个,要吃吗?」
  他把自己还没开动的便当递到可莉面前。
  她发出「呼啊?」这种有些脱线的声音,并且抬头看着诚。
  似乎是逐渐理解诚这句话的含意吧。
  「可是……」
  虽然嘴里这么说,可莉的眼中却映着便当里的菜色,就像是「可以吗?可以吗?我可以吃吗?也可以吃这个迷你小汉堡排吗?」,一副非常想吃的样子。
  看来光是吃便利商店的东西,果然会食而无味的样子。而且看她的视线一直盯着汉堡排不放,这似乎是她喜欢吃的东西。
  「啊哈哈,可以喔!」
  诚笑着将手上的筷子递给她。
  「……可是……」
  然而即使有着想吃的欲望(尤其是汉堡排),可莉的心中似乎也同时出现了过意不去的想法。
  「那么……」
  诚朝着可莉身旁的塑胶袋伸出手。
  「就跟这个交换,怎么样?」
  随即,
  「啊、嗯!呃啊呜~,可以吗?」
  可莉虽然接过了筷子,这股客气的想法依然在她心中进行着最后的抵抗。
  「OK——OK——!」
  「MERCI——!」
  可莉露出满脸笑容,终于接过了诚的便当。
  她拿着筷子轻声说了几句话,不过是诚所陌生的外国语言。
  大概是「我要开动了」之类的话语吧。
  啊——对喔。
  这个女孩,记得是混血儿。
  刚才的『MERCI』,确实是『谢谢』的意思。
  ……肯定。
  …………应该。
  ………………大概。
  ……………………或许。
  …………………………抱歉,是猜的。
  像这样重新在近距离看着可莉,就发现这套制服完全不适合她。
  并不是负面的意思,应该是因为她混血儿的外貌吧。
  还有,她实在是太娇小了。
  如果是「她」穿着这件制服,就会觉得即使是这间学校这套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普通制服,看起来其实也还满不错的。
  很适合她那黑色的长发,以及她那股清纯的气息。
  她从表面上看来,比较会给人一种文静的感觉。
  不过实际上,她的个性更为活泼而且平易近人。
  班上似乎也终于察觉到她这样的魅力了,同学们开始聚集在她的身边。
  她的朋友似乎增加了。而且最近似乎都会与同性朋友一起吃午餐。
  ——结果,能与她单独相处的时间,就只剩下放学的时候了。
  然而他自己完全没有理解到,这是因为他总是转眼之间就会从教室消失的关系。
  他反而还认为这样或许也有好处。
  以诚的立场,因为她是一名非常有魅力的女孩,所以会很高兴周遭能察觉到她的魅力。
  不过,其实他也不是没有想要独占的念头啦……
  这部份就暂且不提吧。
  他觉得,只要她能展露笑容就可以了。
  只要她能够展露笑容,就是最幸福的事情。
  某人的笑容,将会成为某人的幸福。
  一定是这样的。
  所以——
  「怎么样?味道还好吗?」
  诚换来的饭团是「鳕鱼子」口味。他心想着「喔——真有眼光」并且这么问着。
  其实,他的内心有点紧张。
  因为家里只有他与哥哥,所以诚所做的料理,在家里只有哥哥吃过。
  至于十色,只有让她稍微试吃一下而已。
  虽然两人都说「好吃」,不过以可莉的状况呢?
  可莉以小小的动作将饭菜送进口中的模样,就他看来——
  难吃。
  应该不会是这样的结论。
  不过,没什么明显的反应……
  「哎,算啦。」
  并不是希望她能够道谢。
  只要她能够稍微高兴起来,诚觉得这样就可以了。
  记忆再度不经意地涌上心头。
  昔日的回忆。
  他自己也曾经像是这样,从她的手中接过便当。
  那是一件非常丢脸的往事。
  记得在那一天,他的肚子饿到几乎不能动,看不下去的她就把便当分给他吃了。
  从那之后,她有一阵子都会帮他做便当。
  当时他开心极了。
  加上她的厨艺又很拿手。
  然而,在察觉到每天都这么做会有点过意不去的时候,(其实以她的立场,只要他能高兴就是最好的……)他想到了。
  为了节省餐费,他开始向她请教,并且自己亲手做料理。
  学会了原本不会做的事情之后,就开始感到乐趣了。
  看到可莉享用自己所做便当的样子,诚总觉得已经可以理解,为什么她会连诚的便当也一起做了。
  不过话说回来,首先浮现在自己脑海的,果然是她以及她的笑容呢。
  变得害臊的诚,自然发出「哈哈哈」的干笑声。
  身旁的可莉,侧目看着忽然笑出来的诚并且歪过脑袋。
  接着又再度将一大口饭塞进嘴里。
  「真的很好吃!」
  可莉在吃完之后这么说着。
  尤其是『鳕鱼子』。
  ……那个,其实只是稍微烤一下而已……
  不过。
  他高兴到有种雀跃的感觉。
  她说好吃。
  她说很好吃。
  「那么,明天要做什么呢?」
  诚开始思考着明天的菜色。
  不对,明天是周六。
  学校放假。
  哈哈哈……
  我太兴奋了啦。
  啊……
  这么说来,打工那边也连休两天呢。出去走走好了。
  记得……
  梿浦周五好像不用上课吧?
  约她看看吧。
  虽然他的随兴所致会使她不安,不过能让她高兴的原因,也在于他的随兴所致。所以,很麻烦。
  非常麻烦。
  出自善意而开始学习的料理,使得她感到烦恼,使得另一个她感到高兴。

  一步步向前走。
  影子一步步跟了过来。
  朝着明天的方向追赶而来。
  耳机里的音乐在这时完结,声音在这时停止了。
  将录音带倒带。
  在这段时间,回忆着。
  温柔的声音,温柔的手。
  温和的感觉。
  还有,烤鳕鱼子。
  ——鳕鱼子?
  「虽然『嬷』的也很好吃……不过那个也很好吃呢。」
  蓝色的眼睛映着被染成紫色的天空,追着经过面前的红蜻蜓。
  在眼中化为水平线,将明天分隔出来,成为今天。
  今天又要成为明天而远去。
  让人遗忘夏天的凉爽秋风,吹拂着金色的卷发。
  轻飘飘,轻盈飞舞。
  收到的糖果。
  将糖果放到舌尖上滚动,有着草莓牛奶的味道。
  晚霞中的孩子。
  年幼的孩子,与母亲牵着手前进。
  娇小的少女。
  独自一人。
  在道路的正中央前进。
  如果现在挥手的话,明天会有所回应吗?
  挥手之后,就是明天见。
  不过,要是明天不会来临,那就太好了。
  这么一来,就可以永远不用道别了。
  最喜欢的事物,前往某个遥远的地方了。
  不存在了。
  珍惜的事物,失去了。
  要是明天不会来临……
  可是,要是明天不会来临——
  「要是不会来临,将永远都是今天。」
  有一个声音轻声说着。
  非常成熟却又非常稚嫩,不可思议的声音。
  「要是明天不会来临,那该有多好……」
  娇小的少女,像是在回应这个声音一样反覆说着。
  在舌头上滚动的糖果。
  这次是葡萄的味道。
  「真的这么认为吗?」
  不可思议的声音这么问着。
  少女的眼神朝向天空。
  「『嬷』已经……」
  「对不起,虽然这不是你所希望的……」
  不可思议的声音,在风中消失了。
  因为,少女并没有听见这个声音。
  因为,不可思议的声音,位于远方。
  位于少女仰望的天空,遥远的另一头。

  「明明要是有路标……就可以走得到的。」
  纯白的女孩,以不可思议的声音这么说着。
  她的手中,有一把巨大的深色镰刀。
  非常不搭调,不适合她。
  「不过,并没有呢。要是有的话,就不会有人迷惘了。」
  可爱男生的声音,然而听起来很任性。黑猫张开宛如蝙蝠的翅膀。
  「因为没有路标,所以一定找得到的。那个孩子的归宿。」
  「可以的话……就好了。哎,所以你才会交给他们吧?百百,你真的很爱管闲事呢。」
  「啊哈哈,原来你知道嘛,丹尼尔!」
  Cherish You(Side-A) -Fin.



  ☆手心里的银河〈后篇〉 Cherish You (Side-B)
  ——无谓的事物并不存在。每一种存在,都会被某人所珍惜。
  「啊,我今天不用打工,要不要去看上次说的那部电影?」
  「他」若无其事,以完全没变的模样这么说着。
  「嗯!我今天也不用上才艺课!不用上才艺课!」
  因为这几天以来没有交集而直到一秒钟之前都在吃醋的心情,完全被她抛到脑后,并且发出这种连自己都吓一跳的开心声音。
  还说了两次。
  大概是因为期待的心情吧,梿浦十色以快于平常的脚步,走在距离叶山诚前面好几步的地方。
  「电影,电影,看电影~」
  连自言自语都因此加上了旋律。
  看电影耶,有多久没看了?
  自从暑假结束之后?
  啊,对了对了。
  那个时候,诚睡过头之后才匆匆赶来。
  『要我今天一整天都背着梿浦也行。』
  因为那时一直等他等得好累,他居然认真说着这种像是开玩笑的事情。
  诚真的很没办法早起呢。
  对喔,从那之后就没看过电影了。
  ……话说,
  这样,是不是约会啊?
  是约会吧?
  对吧?对吧?对吧——?
  呵呵呵呵——啊——不行不行,笑到合不拢嘴了啦。
  为什么呢?
  明明几乎每天都一起回家,只是加了『去看电影』这个要素,感觉就变成约会了。
  忽然就变成这样了。
  「诚,诚!那个,电影要看哪一部?想看哪一部?」
  十色像是在跳舞一样,轻盈转过身来看着他。
  「我觉得看上次说的那部就可以了,难道不是吗?啊,还是你想看别的?现在过去的话应该赶得上放映时间,所以想看别的也完全没关系喔。」
  「啊,对喔。说得也是呢,嗯!」
  诚似乎以为十色是改变了主意,不过十色只是因为太开心所以忘记了。
  而且,她只是忽然想要叫一下他的名字。
  我到底是兴奋到什么程度啊?
  真是的……
  不过。果然还是好开心呢!
  唔——笑到合不拢嘴了。我现在笑得超开心的。
  哈哈哈,这么一来,我根本就不敢正视诚了啦。
  怎么会这样呢——?
  ——铃。
  忽然间,响起了这个声音。
  「咦?」
  她也隐约听见了。
  刚才那是什么……
  「…………听到了……」
  然而,清楚听见这个声音的,是他。
  「咦?」
  十色转过身一看,诚露出心不在焉的表情眺望着天空。
  她追着诚的视线看过去,不过,果然什么都看不见。
  然而,诚的视线确实捕捉到「某个东西」。
  「话说,为什么啊……为什么,会在现在——」
  「怎么了,诚?」
  他的样子很明显与刚才不同。
  「抱歉,梿浦。你先去电影院吧,我马上就会过去!」诚这么说着。
  「咦?等一下,诚?」
  「那么,等等见!」
  还来不及询问原因,他就头也不回,朝着与电影院相反的方向跑掉了。
  他那有些驼背的背影,就这么从大马路转弯消失。
  「咦?咦?咦?咦咦咦咦~~?」
  为什么啊?
  然而,没有人能回答十色的疑问。
  她伸出去的手没能碰到他的背,就这么维持着一般来说像是「那个人在做什么啊,超丢脸的——」这样的姿势僵住了。

  他——诚曾经看见的事实。往事。
  漆黑的影子,带走了他所珍惜的人。
  这个回忆化为恶梦,总是追赶着他。
  即使进入明天,昨天也依然持续着。
  然而,这样的恶梦已经离去。昨天,他做了一个崭新的梦。
  就只是与珍惜的人们展露笑容的梦。
  有些寂寞,无比温柔。
  做了一个这样的梦。
  梦中有如今已经不在的父亲与母亲,有哥哥,而且,果然也有她,有自己。
  在梦中,自己抱持着烦恼。
  像是无法改正迟到的坏习惯,与班上同学稍微吵了一架,或是因为接下来的马拉松大赛而感到忧郁之类的。
  非常平凡,对于某些人而言不算什么的烦恼。
  不过,他察觉了。
  这其实是无比幸福的事情。
  可以抱持着谁都会有的烦恼,并且能够因此烦恼。
  这是无比幸福的事情。
  以平凡的方式,烦恼着平凡的烦恼。
  没错。自己正处于幸福之中。
  他察觉了。
  所以,笑了。
  包括已故的双亲。
  虽然如今,只能在梦中相遇。
  或许总有一天,自己会成为与梦中双亲相同的年纪,或许总有一天会成为超越他们的年纪。
  这么遥远的事情,已经可以想象成自己的未来了。
  因为珍惜着现在,所以可以看见远方。
  这其实是幸福到无以复加的事情。
  他察觉了。
  珍惜的事物,变多了。
  逐渐增加。
  即使到最后从双手满溢而出,变得再也抱不动。
  还是紧紧抱住吧。
  他这么心想。他这么心想着。
  所以,才会展露着笑容。
  才能好好活在现在。
  清醒之后,会哭得令人不忍正视。伤心的情绪,将流入心中的空洞。
  然而,他知道。
  位于这里的「珍惜的事物」,将会填补这个空洞。
  好啦,张开眼睛吧。
  将泪水转变为笑容。
  今天,也理所当然地活下去吧。
  活在普通的幸福之中。
  ——铃。
  纯白外型的少女。
  美丽得令人屏息,却有着稚嫩气息的神秘女孩。
  带着一只会说话的奇怪黑猫。
  她说,她是「死神」。
  那是会夺走人类灵魂的存在。
  可是,总觉得那名少女与黑猫有些不一样。
  明明是那么令人印象深刻,令人感觉有趣、不可思议又奇妙的回忆。直到刚才为止,他却遗忘了。
  响起的声音。
  回音。耳鸣。
  大概是在那场恶梦离去之后,一起从记忆里消失前往某处了吧。
  夏天的入口。
  已经远去的日子。
  「你不想找到自己身边最重要的东西吗?你应该可以看到的啊?」
  纯白的少女,曾经这么说着。
  所以。他看见了。
  要是在三个月前没有遇见那名少女,或许他将会失去她。
  或许会再度失去「珍惜的事物」。
  为什么,会忘记这么重要的事情?
  「喔哇、在哪里?跑去哪里了?」
  听到昔日铃声的他,在细长小巷子的另一头,看见了纯白的女孩。那只看起来任性的黑猫,依然陪伴在她的身边。
  然后,他不顾一切开始奔跑。
  之所以追她,是想要怎么做?
  追上她之后,是想要怎么做?
  是有什么事情想说吗?
  是有什么事情想问吗?
  我是怎么回事?
  我到底是想做什么啊!
  可是——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自己被呼唤着。
  觉得被那个铃声呼唤着。
  从刚才与十色一起行走的大马路,转进另一条小巷子跑了不久之后。
  他追上了纯白女孩的背影。
  「——有了!」
  女孩与黑猫同时转过身来,并且微笑。
  他有着这样的感觉。
  「…………唔…………咦啊?怎么了,现在是怎么回事……」
  视线前方的几公尺处,原本应该有着一白一黑的身影,不过那里却有着另一张熟悉的脸孔。
  「………黑崎?」
  金色的卷发,绑得像是冲天炮的刘海与额头。
  大大的眼睛。
  「那个家伙住在这附近吗?等等,我为什么在推理啊?」
  他转身环视周围。
  四周并排着贩卖旧衣与饰品的小店。
  在傍晚时分,即使是这个狭窄的巷子里也聚集了许多人,不过他终究还是没有看见那纯白与漆黑的身影。
  「找丢了……?还是说,我从一开始就没看见那种东西……?」
  这阵子,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他失去了『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的力量。
  为了拯救她。如果他之所以能够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只是为了要拯救她的话,那么他认为或许这种「力量」已经完成了它的任务。
  她精神失常的父亲,会对她暴力相向。
  当时的她差点因此失去生命,拯救她脱离危机的,就是『看见』这一幕的诚。
  从那之后,他就再也看不见了。
  所以,刚才或许只是他以为自己有看见吧。
  因为今天早上起床之前所做的那个梦。
  如果是这样的话,果然是他多心了。
  「哎……无论如何,算啦!」
  诚对着自己如此说着,并且无可奈何耸了耸肩。
  总之——
  他将注意力转移到最近刚认识,而且异常在意的这名少女。
  宛如被迫穿着不合身制服的可莉,似乎还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
  每次总是他先看见可莉。就像是被某种东西所引导。
  「……是我想太多……吧……」
  她背对着诚一步步走着。
  娇小的背影缓缓离去。
  「黑崎——!」
  虽然她一如往常戴着耳机,不过诚毫不在意呼唤着她。
  诚有种无须在意耳机,只要叫她就一定会回过身来的感觉。
  随即她动了一下有所反应,并且停下脚步。
  一瞬间,她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竖起耳朵的小狗,使得笑意涌上心头。
  看来似乎真的听见了。
  或许是因为刚好位于两首音乐之间的无声段落,也或许只是因为耳机的音量调得很小。
  不过,诚感到很高兴。
  然后,可莉轻盈转过身来。
  大大的眼睛,瞬间就看见了诚的存在。
  她的表情忽然一亮。
  ……其实只是看似如此,实际上因为有点距离,所以看不清楚。
  然而,可莉就像是咬着主人扔出去的球跑回来的小狗,「啪哒啪哒」地朝着诚跑过来。
  「哈啰。」
  听到诚这么打招呼,微微喘气的她点了点头。
  「嗯!」
  这时候不应该回答「嗯」吧?虽然想要这么回应,不过想到这反而像是她会有的反应,所以诚收起了这番话。
  「你在做什么?买东西?」诚这么问着。
  「不是。」
  不过可莉摇了摇头。
  「那么,是在等人?」
  「不是。」
  可莉再度摇了摇头。
  换句话说,就是『没什么事,只是到处晃晃』这样吧。
  虽然认识至今没有多久,不过总觉得自己逐渐理解了可莉的反应所代表的含意,这也有着相当的乐趣。
  这条巷子里有很多可以逛的地方。即使一样是二手服装店或是饰品店,每间店的气氛并不一样,展示的东西也不一样。
  即使可莉看起来像是小学生,不过还是会对流行的东西感兴趣呢。想到这里,内心就有种酥痒的感觉。
  不过话说回来。
  ——我来这里是要做什么啊?
  呃——刚才跟梿浦走在一起。
  说是要一起去看电影。
  然后在路上……
  发现了可莉这样?
  啊——没错。没错。
  「对了,黑崎——」
  诚想到了。
  这样不是刚好吗?

  要是听得见他内心的声音,她肯定会这么说。
  「——一点都不好!」
  这里是电影院前面。在电影的放映时间即将接近的时候,忽然被他丢着不管的十色,就这么乖乖听话地等着与他会合。在看到他终于回来,而高高兴兴跑过去的下一瞬间,
  「——搞啥啊啊啊啊啊!」
  她很想像是谐星一样,给他一个充满气势的吐槽。
  「抱歉,久等了!」
  他这么说着,并且举起右手。
  他的左手,则是一名娇小的女孩。
  微暗的金色头发,蓝色的眼睛,穿着同一间学校的制服(不过看起来不像是同年级)的女孩。
  一年三班,黑崎可莉同学。
  为什么?
  而且,还和他……牵着手。
  不过与其这么说,感觉比较像是被他拉着手就是了。连我都很难有机会和他牵手的说……
  「刚才我在那边碰到她。问她要不要看电影,结果她说她要看。」
  来到面前的诚这么说着。
  啊……哈哈……
  这、这、这样啊……
  的、的确呢。
  嗯,的确。
  一定要只有我们两个人才行——这种话她说不出口。
  何况,诚就是这样的人。
  一人不如两人,两人不如三人,三人不如更多人,希望可以同乐,希望大家可以一起欢笑。他是一个真的会这么想,会打从心底如此期望的人。
  各种不同的笑脸。她应该也确实包括在里头吧。
  结果,或许我也只是——其中之一吧。
  想到这里,就觉得有点落寞。
  而且,也对于因为这种事情而放低姿态的自己,抱持着极度的厌恶感。
  这样当然会害得她躲起来呢。
  自从被诚带过来之后,可莉就一直躲在他的身后。
  与其说是怕生,不如说她像是一只害怕的小狗,一直观察着这边的样子。
  唔——不要用那么泪眼汪汪的表情看过来啦。
  好痛,好痛。
  视线刺过来了……
  我真是个极为脆弱的讨厌家伙。
  「啊,我好像还没帮忙介绍呢。呃,虽然很娇小,不过她和我们同年级,叫做黑崎可莉,三班的学生。」
  可莉轻轻从诚的身后走出来,并且鞠躬致意。
  「然后,这边是——」
  「我叫梿浦十色,请多指教!」
  十色如此自我介绍,并且伸出了手。
  她自认露出了最好的笑容。
  看在可莉蓝色的大眼睛里,会是什么样子呢……
  虽然十色不可能知道这件事,不过她的言行举止,与诚对可莉自我介绍的时候非常相似。
  十色说完「请多指教」之后伸出的右手。
  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使得可莉的样子出现些微的变化。
  可莉就像刚才一样,不过没有了那种提心吊胆的感觉,轻轻从诚的身后走出来,并且伸出了手。
  「请多多指教。」她以像是细语的声音这么说着。
  「——嗯!」
  十色握起了她的手。
  好小的手。
  纤细到像是如果没有好好握住,要是来了一阵风,可能就会被吹到别处似的。
  诚会关心可莉的原因,她开始有点能够体会了。
  总觉得令人放不下心。
  而且,她那双孤独的眼神,与刚认识的诚有着类似的感觉。
  「那么,就走吧?」
  十色这么说完,可莉与诚就同时点头回应。
  打着「感动大作」的招牌,大约两小时的放映时间。
  虽然对于这名导演不太熟悉,不过十色曾经租录影带看过这名导演之前执导的电影,而且喜欢到可以排进她心目中的前五名。
  所以她才会想看这部电影,可是……
  三人所坐的位置,是荧幕正面中间的位置。
  从左边依序是十色、诚、可莉。
  虽然这顺序看起来似乎不怀好心(?),不过在十色带头就座之后就变成这样了。
  而且,坐在位子上之后才察觉到。
  电影院里头果然很凉快,应该说有点凉意。
  虽然早晚的温差很大,不过电影院里头设定的温度,应该与白天所设定的一样。
  唔——要是得这么坐着不动两个小时,或许满难受的……
  啊,这么说来。书包里有一件开襟式的毛衣。
  太好了——
  还好有姑且带着以防万一。
  在她低下头,从书包里头摸出毛衣之后,
  「会冷吗?」
  传来了诚如此询问的声音。
  「啊、嗯。没关系——」
  虽然这么回应,不过她察觉到这个声音并不是对着自己,而是诚对着坐在右边的可莉所说的。
  仔细一看,可莉就像是小型大一样微微颤抖着。
  「有带什么可以披在身上的衣服吗?」
  她就这么默默摇了摇头。
  「是吗。唔——该怎么办呢……」
  由于可莉看起来似乎很冷,诚在自己的包包里寻找有什么可以穿的衣物,不过果然还是没有。
  十色将视线落在自己手上的毛衣。
  不然把这件借她吧?
  何况黑崎同学发抖的程度,从刚才就逐渐明显到一种不寻常的程度。
  好,就这么办吧。
  我的话,只要跟诚靠得紧一点就可以了……这、这、这样就好啰~~……
  「啊,不介意的话要不要穿这个?」
  声音对可莉这么说着。
  不过说话的不是十色,而是诚。
  他轻轻捏起自己身上所穿的毛线背心给可莉看。
  可莉一瞬间露出想婉拒的表情,不过大概是无法战胜寒冷吧,她马上就点了点头。
  诚脱下背心,然后罩在可莉的身上。
  没错,真的是用「罩」这个字比较合适。
  娇小的可莉,感觉就像是被包在诚的背心里,应该说根本就是已经完全包进去了。
  穿在身材高大的诚身上也很宽松的这件背心,大概是『XL』之类的尺寸吧。
  另一方面,可莉即使是穿女性尺寸的『S』似乎都太大,甚至就像是只有童装的尺寸适合她穿。
  十色平常所穿的上衣,以男性尺寸来说是『XS』,比『S』还要小一号。然而应该是与可莉的娇小程度没得比。
  所以即使是无袖背心,似乎也足以用来御寒的样子,可莉原本非比寻常的颤抖程度,在不久之后就逐渐平息了。
  至于十色手中的毛衣——
  那、那我就自己穿啦!
  反正我原本就想这么做啦!
  闹脾气而穿上的这件毛衣,感觉很温暖。
  真是温暖……
  电影的内容,是很久以前在外国发生的故事。主角是一名卷发的女孩。
  由于父母外出工作而无法同住的十五岁女孩,住在奶奶的家里。
  奶奶是一位非常严厉的人,每次被骂就想起父母而感到寂寞的女孩,总是在哭泣。
  虽然奶奶在电影前半段令人觉得像是恶魔,不过只有奶奶察觉到这名女孩在文学上的才华。然后,奶奶建议她尝试写小说,女孩开始撰写一段将自己投射其中的故事。
  随即透过故事里的另一个自己,女孩察觉到奶奶不只是严厉,而且还满怀爱情照顾着她。
  然而,奶奶过世了。
  奶奶留给女孩的,只有当初买给她的纸笔与墨水,以及这句话。
  「绕远路也无所谓的。只要这是你所选择的路。」
  在那之后,女孩终于完成了第一篇故事。
  从这里开始,又有新的故事展开了。
  女孩自己的故事。
  从电影渐入佳境之后,十色就一直在流泪。
  饰演主角的女孩,与自己有些类似的地方。
  而且女孩所心仪——有些冷淡却令人感到温暖的男孩,总觉得也很像他。这样的他,朝着哭泣的十色温柔投以微笑,并且安抚着她。
  我已经不是这种小孩子了啦。
  虽然这么心想,不过他的笑容使她感觉好开心。
  然而——
  他在同时,似乎也露出相当为难的表情。
  这个时候的她,还没有察觉到自己就是原因之一。
  在旁边的旁边,可莉正抓住诚的上衣哭泣着。哭得满脸都是泪水。
  他的上衣已经因为她的泪水而湿透了。
  真令人羡慕。
  ——不对啦!
  她哭泣的模样,与其说是因为感动,看起来更像是将主角当成自己而悲伤。虽然不知道原因,不过她流泪的原因与自己不一样。
  非常纯真的眼神。
  总觉得,自己甚至没办法嫉妒她了。
  唉——
  自己的手被他的手包裹着,而且十指相扣。她一直注视着他的脸。



  ……呃、咦?
  等一下。
  我是从什么时候握住诚的手啊?
  而且还像是打得火热的情侣会做出的动作!
  啊哇哇!
  他当然会露出为难的表情了。
  不只是因为可莉,也因为十色。
  因为自己两侧的女孩都哭成泪人儿,而且还紧抓住他的双手使他无法动弹。
  伤脑筋伤脑筋。
  像是这样的感觉。
  对她来说,这并不会令她感到困扰。
  他的手很大,很温暖,使得她的心中忽然浮现一种想法,希望手指就这么再也无法分开。
  或许可莉也是因为对方是诚,才能够在他面前如此流泪的。
  自己也是如此。
  如果是他,甚至愿意让他看见隐藏的伤痕。
  我们,或许很像。
  当她这么一想,原本有一点视为是电灯泡的可莉,就有种令人爱怜的感觉了,自己真是单纯。

  周末过后的学校。
  完全没有变化的一个星期。
  再度,开始了。
  即使是反覆进行的每一天,也有些许的变化。
  例如——
  十色与诚,从理科教室要回到班上的时候,在走廊被某人叫住了。
  那个人是一名还年轻的女老师。不过两人几乎不认识她。
  唯一想到的,就是这名女老师是「一年三班」的副导师。

  一年三班,座号是女生三号。
  黑崎可莉。
  其实,她的全名似乎叫做『可莉.鞠花.黑崎.布列瓦尔』。
  顺带一提,黑崎是母亲的姓氏。
  在父亲的国家,她的名字叫做可莉.布列瓦尔;在母亲的国家,也就是在这个国家,则是叫做黑崎鞠花。
  她的父亲是外交官,无论在可莉诞生之前还是诞生之后,一直都在世界各地奔波。目前似乎是位于这个国家正后方的国度。
  然而,其实问题就在这里。
  虽然她的双亲似乎迟早会回到这里,不过还是好一阵子之后的事情。
  考量到必须让可莉先习惯这里的生活,所以就先让她住在奶奶家。
  可莉相当粘奶奶,即使人在海外也一直保持着联络,有时候甚至还会哭着想要见奶奶。
  所以,即使要暂时离开双亲住在这个国家,可莉应该也不会孤单的。
  但是——
  三个月前。
  奶奶忽然过世了。
  她变得必须孤单一人待在陌生的母亲故乡。
  虽然双亲希望她在这段时间一起回到海外,校方也是这么建议的,不过可莉留了下来。
  「她看起来并没有特别好的朋友……所以看到她与叶山在一起,我就可以放心了。」
  这就是副导师刻意叫住两人想要说的事情。
  不只如此,两人还被这么拜托。
  「要和她好好相处喔!」
  即使没有拜托,两人也会这么做的。
  对于总是独自待在教室,面谈的时候也直言「没有朋友」的可莉,副导师似乎一直很关心她。
  所以,看到她与十色或诚走在一起的样子,副导师就感到放心,并且忍不住说出这件事吧。
  可莉似乎不擅长与他人沟通。不对,与其说似乎,应该说是真的不擅长。
  这方面可以断言。即使认识的时间短暂,也有这样的感觉。
  这也是副导师所烦恼的事情之一。
  不过,可莉本身似乎并没有拒绝与他人沟通。
  看她总是戴着耳机,原本以为是在拒绝别人,不过看来并非如此。或许是因为不知道要怎么与他人应对,所以只能用这种方式来找到自己的容身之处。
  可是——
  「应该不只是这个原因吧……我想。」
  诚内心的声音泄漏出来了。应该说是满溢而出。
  「嗯?」
  在教职员室,三班的副导师述说完关于可莉的事情之后,含着眼泪说着「可莉就麻烦你们了!」,并且像是发泄情绪一样说着「这件事情,我也会转达她的爸爸妈妈喔~~」,之后才让他们回去教室。
  十色观察着诚的表情。他似乎也在思考着相同的事情。
  「关于那个,你觉得是为什么?」
  「是指在屋顶听耳机?」
  在他没有把话说完之前,她就听懂了。
  从诚那里听到关于可莉的事情,以及刚才所听到的事情。在心中反覆思索这些事情之后,她所得到的是与他相同的疑问。
  『为什么要到屋顶?』
  『为什么要听耳机?』
  然而,她没有办法轻易说出「直接去问她吧?」这种话。
  她自己并没有非常珍惜的人过世的经验,所以或许无法完全理解可莉的心情,不过她能够理解与非常珍惜的人相隔两地的感受。所以——
  原来如此。她心想。
  她终于找到诚这么关心可莉的原因了。
  可莉的眼神有着忧愁、迷惘、困惑,以及哀伤,在看那部电影的时候也是如此。
  十色与诚非常熟悉那样的眼神。
  自己也曾经是这个样子。
  正因如此,诚才会无意识地认为,自己或许可以成为十色的「某个部分」。
  无论是再怎么琐碎的事情都好,希望能让她的某个部分化为笑容。
  希望自己曾经从彼此身上得到的「珍惜的事物」,这次也能让那个女孩……

  站在楼顶,接近天空的场所。
  感觉只要是站在这里,就能传送得到。
  在聆听着耳机内侧所响起的旋律时,这个地方就是她的容身之处。
  非得要这么做的理由。
  到头来,可莉之所以会变成这种不擅长与他人沟通的个性,长期住在海外占了很大的因素。
  双亲因为工作的关系,会前往不同的国度。
  不过,滞留在每一个国家的时间都不长。
  一般来说,大多数的孩子们会在经常变化的生活环境中,学习到身处于各种场所与各种气氛时的应对能力。
  即使位于什么样的环境,都可以拥有适度的适应力。
  然而,当然不是每个孩子都能如此。
  其中也会有孩子无法适应。
  无法跟上不断变化的环境,最后甚至变得不去尽力适应。
  这就是名为可莉的少女。
  她之所以不擅长与他人沟通,是无法适应环境变化的她自己所造成的。
  或许可莉察觉到了这一点,并且想要改变吧。
  改变自己。
  所以,她才决定要留在这里。
  「我的声音……有传达到吗?『嬷』,我的声音,有传达到吗?」
  天空没有回应。
  这里是稍微远离市中心的地区。可莉独自走在堤防的道路上。
  抬头望去,远处有某种灰色的东西逐渐接近,想要吃掉宛如棉花糖的轻飘飘云朵。
  她的耳机传来音乐。音乐逐渐变得和缓,然后停止。
  闭上眼睛。
  回想着。
  代替刚才的音乐,从内心深处传来的声音。
  「——黑崎!」
  这是母亲结婚前的姓氏,奶奶的姓氏,如今则是自己的姓氏。「他」以无比温柔的声音呼唤着这个姓氏。
  风静静吹起,带走缓慢流动的时间。
  柏油路面,传来令人呼吸困难的味道。
  这是,雨的味道。
  ——铃。
  某处传来了铃声。
  某处传来了一阵咖哩饭的香味。
  雨的味道变得强烈,气象预报宣布,一个不合时节的「台风」即将登陆。

  午休时间。
  ——并没有到来。
  因为有台风来袭,所以下午停课了。
  那么在早上就停课不是比较好吗?虽然令人想要如此抱怨,不过台风以远超过预料的速度进逼而来。
  要是维持现状的话,整个城镇再过不到几个小时,就会被台风完全笼罩了。
  另一方面,由于只要上半天的课,学生们抱持着兴奋的心情快步走出校舍。
  然而在走到玄关之后,就马上因为强劲的风雨感到忧郁。撑伞或许是没有意义的。
  增强的风,使得高中校区里头最大的一棵纪念树轧轧作响。
  不过——
  「——刚才,我看见了。」
  诚这么说着。
  在她的身旁走向学生专用玄关的他,将平常缩起来的背伸得笔直。
  在导师宣布下午停课放学的时候,由于他当时在打瞌睡,所以比其他同学晚离开教室,不过看来还要更晚才会回家了……
  他所「看见」的,是原本不应该看见的东西。
  失去双亲之后诞生的力量。
  虽然曾经因为这种力量而受苦,不过他也知道,这种力量可以用来保护他所珍惜的人。
  「我……原本以为已经失去了。」
  诚即使心不在焉,只有话语依然确实地传达到十色的耳中。
  「当时我想要保护梿浦,并且保护了梿浦。那时候我心想,啊啊,我不会失去我珍惜的人了。所以,我原本以为自己不需要这股力量了。」
  「诚……」
  他看见了什么?
  忽然间浮现在脑海的,是她的脸。
  轻飘飘的金发,露出来的可爱额头。
  一定是这样。
  「现在,正在哭。那个家伙正在哭。」
  校内广播响起,盖掉了敲打窗户的雨声。
  要全校学生马上放学回家。
  不知为何,教师催促众人的声音,反而让心神不宁的自己镇静了下来。
  「虽然被雨水淋得全身湿透……不过那是泪水。」
  他担心地这么说着。
  ——面对越重要的事情越要冷静,不可以焦急。
  十色回想着奶奶曾经说过的这句话。
  将视线移向窗外。
  由于敲打着窗户的雨滴,使得她几乎看不见外面的景色。
  在这种大雨之中……
  然而——
  他的眼睛似乎要诉说着某件事情。
  说得也是呢。
  因为是诚呢。
  在这种时候,没办法置之不理的。
  「那么——走吧!」
  她将视线投向他,并且如此说着。
  「咦?」
  十色的这句话,使得诚转身面对着她。
  「一定要去,去她的身边。」
  十色笔直看着他。
  「——嗯。」
  诚笔直点了点头。

  「话说,这种状况很不妙吧!」
  在两人来到楼顶的时候,雨滴敲打窗户的频率更为增加了。
  楼顶。强风与令人肌肤生痛的豪雨。
  被盖掉的诚的声音。
  她果然戴着耳机,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
  声音居然就只有在这种时候传达不到。
  可莉站在那里。
  站在楼顶的正中央仰望天空,就像是在祈祷一样细语着。
  「唔喔?果然在!——等等,不用在这种时候跑到楼顶吧!再怎么样这也太危险了吧?」
  她没有撑着当时的那把塑胶伞。应该说是因为风太强所以没办法撑吧。
  不过她也真是的,她并不是位于平常所在的水塔高台,居然只有在这种时候,爬上了水塔的顶端。
  平常她的卷发明明像是蓬松的棉花一样柔软,如今却湿透并且被强风吹拂,就像是翅膀一样拍动着。
  她的身体在颤抖。
  因为寒冷。因为内心在颤抖。
  「黑崎,那里很危险的!快点下来啦——!」
  「黑崎同学,很危险啦!」
  「——可恶!她听不到!该不会又在『哔哔哔哔哔』了吧!」
  为了将水塔上的她带回来,他向前跑去。
  「诚,小心点喔!」
  「好!」
  听到十色这么说,诚以平常的毫不在乎的样子挥手示意。
  他爬上了梯子。
  在这个时候,
  ——铃。
  站在水塔上的可莉,察觉到了诚与十色的存在。
  并且露出「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的表情。
  对于她这样的表情,十色心中有着确实的答案。
  还问我们为什么……那还用说。
  ——当然是因为担心你啊!
  「黑崎同学——!下来吧!」
  风雨的声音。耳机的世界。十色的声音有传达到吗?还是没有传达?
  可莉就只是摇了摇头。
  即使几乎要被越来越强的风吹走,她还是勉强踩稳,撑住娇小的身体。
  ——她不下来。
  「你在做什么啊!黑崎,很危险啦!」
  诚爬到了可莉所在的水塔上。
  「给我下来!」
  诚像是怒骂般说着。
  然而。她依然摇了摇头。
  「怎么回事啦!为什么要今天啦!调频这种事情,无论是明天或是后天,或是大后天大大后天都可以做吧!不然的话,改天我和梿浦都会陪你一起做,所以不需要是今天吧!」
  风雨再度增强了。
  十色知道自己就算过去也做不了什么。即使如此,她还是前往可莉的身边。
  「黑崎同学!」
  她呼唤可莉的名字,但可莉依然大幅摇了摇头。
  绝对不下去。不想下去。她的动作表达着这样的意志。
  为什么,会这么想要管我呢?
  为什么,要前来触碰我的心呢?
  为什么,要为了我这种人这么拼命呢?
  其他人明明完全不会这么做,我这种人……
  曾经对我这么做的,只有「嬷」而已……
  回答我好吗,嬷。
  为什么,为什么。
  回答我好吗,嬷。
  您不回答我吗?
  嬷……
  明明只是想听而已。
  因为——
  「因为!跟那天一模一样啦!听到『嬷』声音的那一天也有下雨,不过远方的天空,云与云之间有光芒射下来……可是,我……听不到啦!所以,只要像这样的话,说不定就能听到了……!」
  可莉首次展露出她的内心。
  最接近她的诚,最能够感受到这样的思念。
  「知道了!我知道了!」
  他伸出手,想要抓住她小小的肩膀。
  「不要!我还没听到啦!」
  然而可莉这么说着。
  像是蚊子一样细小的声音,满怀着悲痛叫唤着。
  并且拨掉他曾经温柔回握的手。
  「我……想要见『嬷』啦……!」
  这一瞬间,可莉的身体微微摇晃。
  有强风吹袭,又被雨水淋湿而变得很不稳定的这个踏脚处,使她失去了平衡。
  可莉娇小的身体,像是树叶一样轻盈飞舞到空中。
  「黑崎!」
  「黑崎同学!」
  诚与十色同时伸出手。
  拼命抓住的她的手,果然还是那么纤细,令人联想起暑假因为浇水浇过头而枯萎的黄花。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可莉的尖叫声,消失在雨中。

  诚与十色,拼命抓住了差点从水塔摔落的可莉。
  幸好可莉没有受伤。
  不过,精神上似乎有些混乱。
  在十色与诚的搀扶之下,三人从水塔高台回到楼顶。才走进校舍一步,她马上就蹲了下来。
  她将娇小的身体缩得更小,并且颤抖着。
  她在哭泣。
  刚才她应该很害怕吧。
  而且——
  十色在她身上看到昔日的自己,不禁感到心痛欲裂。
  昔日的自己……
  虽然希望得到拯救,却没有办法求救,只能在内心大声呼唤的自己。
  拯救她的人,是诚。
  至于诚,也因为可莉的声音,看到了昔日的自己。
  他正以非常哀伤的表情凝视着她。
  十色与诚需要着彼此,所以存在于这里。
  如今的可莉,正在寻求着某人。
  伸出手。
  要是指尖碰触得到。
  希望能抓住就在身边的珍惜事物。
  「……之前我戴上耳机,曾经有一次听见『嬷』的声音。是在音乐的旋律之间响起的,是真的!」
  可莉轻声说着。
  泪水及雨水,一起沿着脸颊滑落。
  虽然在一瞬间猜不出「嬷」是谁,不过无论是十色还是诚,马上就想出答案了。
  可莉非常思念的那个人。
  那个人,是在三个月前过世的奶奶。
  「嬷」应该就是那个人吧。
  阿嬷的「嬷」。
  可莉说,她听见了已故奶奶的声音。
  「可是,已经听不到了。虽然呼唤她好多次,可是都没有回应。我觉得只要能够更接近天空,或许就……我想听她的声音啦,为什么听不到……再一次就好,明明只要再一次就好……」
  宛如从她心中挤出来的这番话语,实在是令人感到心痛,感到寂寞。十色也几乎忍不住要当场蹲下。
  对于可莉而言,奶奶的存在究竟有多么重要呢?她究竟有多么需要奶奶呢?
  甚至能让她在奶奶过世之后,依然决定要留在这个国家。
  她在楼顶,仰望着天空。
  那是在呼唤前往天堂的奶奶。
  尽可能接近天空的地方,楼顶。
  从三人湿透的头发与制服滴落的水珠,「滴答滴答」地轻敲着校舍的地板。
  诚蹲下来,注视着可莉低下来的脸。
  「总有一天,一定还能够听见的。」
  这并不是在安慰她。
  他知道失去珍惜的人有多么悲伤,知道只能在梦中见到珍惜的人有多么寂寞。
  而且,他是能够将其转变为笑容的人。
  可是,她还没办法这么做。这份心情传达给他,使他感到心痛。
  而且他知道,已经失去的「珍惜的事物」,已经再也无法挽回了。
  即使如此,他还是这么说着。
  『一定还能够听见的。』
  那么,或许真是如此吧。
  因为,他是这么说的。
  正因为知道这样的痛楚,所以能够这么说。
  可莉应该真的很喜欢奶奶吧。
  奶奶爱着无法好好与别人相处的她,为她填补内心所有的空隙。
  即使失去最喜欢的奶奶,依然留在这里的原因。
  因为她立下心愿,想要再听一次奶奶的声音。
  而且,奶奶的味道与回忆,依然珍惜地留在这里。
  十色心想。
  虽然,我可能没办法为这个女孩做些什么。
  不对。不应该用「为她做些什么」这种听起来好像自己很了不起的句子。但她希望够像这样与她共度相同的时间,藉此尽可能让自己成为她的助力。
  十色走到可莉身旁,以满满的心意紧抱着她。
  「诚和我,都会陪在你的身边喔?所以,一起去寻找吧。对于黑崎同学而言的『珍惜的事物』,一定可以找到的。」
  话语,一定会传出心意。
  所以,一定有传达到吧。
  所以,才会有话语的存在。
  即使听得见,或是听不见。
  小小的手触碰着十色的背。
  环住十色的双手,以所有的力气紧抱住十色回应着。
  虽然雨水很冰冷,不过好温暖。
  可莉娇小的身体。
  虽然感觉如此温柔,不过在另一方面,也感觉到同等的寂寞与悲伤。想要与他人接触却无法如愿的寂寞与悲伤。
  「这样会感冒吧——!」
  这样的声音。
  温柔的声音。
  大大的手臂包住了十色与可莉。
  并且用力紧抱。
  如此幸福的感觉。
  温柔的心情。
  自己有着能够依靠的存在。
  并不是孤单一人。
  对着总是陪在身旁的他,尽可能地撒娇。
  曾经因为有好一阵子稍微没有交集而消沉。
  虽然直到不久之前,都从来没有想过。
  不过像这样因为琐碎的小事而烦恼,想着自己喜欢的某人,或是稍微感到嫉妒,都是非常幸福的事情。
  微不足道的小事,可以如此幸福。
  随处可见的事情。
  平凡的事情。
  原来都是无比幸福的事情。
  所以——
  只有一点点也好,希望她也能感受到这样的幸福。
  这双温暖的臂膀,以及内心的悸动。
  雨过天晴之后的光之环。
  填满之后,终将消失。
  这么一来,在之后,就能够找到了——

  「结果啊,实在是啊……」
  「怎么了?丹尼尔?」
  「不觉得变得很复杂吗?」
  「有吗?不是圆满落幕了吗?」
  「哎,是没错啦。毕竟百百也没有违反规定,像是这次的状况实在很稀奇呢……不过啊……唔——……」
  「所以怎么了?」
  「他们两人,变成三人了耶?」
  「所以没问题的。既然是他们,就不会有问题的。」

  风雨过后的晚霞与归途。
  并肩前进的两个影子。
  不过,有一个影子的形状很奇怪。
  因为,他背着第三个影子。
  结果,十色等人没能离开风雨变强的校舍。三人为了换掉湿透的制服并且找点热的东西喝,而前往了保健室。
  保健老师在刚开学的时候,就认识经常会睡得像是昏死过去的诚。
  「总之,好好休息一下吧。」
  虽然看到他全身湿透的模样时吓了一跳,不过老师马上就露出笑容迎接三人,还招待他们享用热腾腾的咖啡。
  无论是在抵达保健室之前,还是抵达保健室之后,甚至是已经换上了运动服,可莉都一直在哭泣。
  不知道是因为刚才在楼顶发生的事情令她相当害怕,还是因为已经安下心来的关系。
  但是在喝完咖啡之后,终于哭累的她,开始发出熟睡的呼吸声。
  就像是配合着这一幕,以超乎预料的速度接近过来,不合时节而且造成众人困扰的台风,又以超乎预料的速度在转眼之间离开了。
  风势雨势都减弱了。
  这个台风,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三人离开了学校。
  雨停了。
  远方的云层之间,有一道光线笔直射到地面,那里一定是彩虹诞生的地方吧。
  「诚,你的打工呢?」
  拿着可莉的包包,走在道路左侧的十色这么问着。
  「唔——我刚才有打电话请假。店长说『哎,反正有台风,店里没什么事情要做,所以没关系喔——』这样。梿浦呢?你不是要学才艺吗?」
  走在右侧的诚轻轻使力,将可莉重新背好。
  「我也请假了。果然也是『因为有台风所以没关系』这样。」
  「是吗。抱歉呢,麻烦你陪我。」
  「不,完全没关系的。何况我可以像这样和诚在一起。」
  说到这里,十色察觉到刚才那句话其实很令人害臊,使得她的脸变得比晚霞还要通红。
  听到这句话的诚,也一样连耳根都变得通红。
  「唔呃……」
  诚忽然发出这样的呻吟声。
  仔细一看,可莉的手绕在诚的脖子上,而且还用力勒紧。
  或许只是睡昏头了,或许是无意识地想要紧抱着避免放开,或者……可能是……在吃醋……
  「…………!」
  见状的十色,忍不住也想触碰他了。
  可是以目前的状况,要牵手是不可能的,要挽手更是不可能……
  那么——
  十色捏住了他随意露在外头的上衣衣角。
  衣角还是湿的,有点冰冷。
  今天就以此忍耐一下吧。
  「对吧!」
  感觉不好意思的她露出笑容掩饰。
  「咦?对什么?」
  他就像是摸不着头绪而睁大眼睛。
  ——铃。
  铃声。两人的耳朵,听见了来自远方的清澈铃声。
  与昔日听见的那个声音一模一样。
  那是在三个月前。
  十色与诚相处在一起的时候。
  可莉的奶奶过世的时候。
  那个时候,所响起的声音。
  然而如今,不知为何听起来好温柔。
  在这种时候,一个爱管闲事的声音传到诚的耳中。
  「哈哈哈……果然是那个家伙啊……」
  接着,可莉醒来了。
  「…………刚才,我见到一个纯白的女生,还有一只奇怪的黑猫……」
  在梦中。
  可莉遇见了。
  纯白的花朵。
  爱管闲事的家伙。
  「她说,『嬷』有看着我的,有好好看着我,看着我露出笑容的样子……虽然听不懂……不过总觉得好高兴。」
  意识缓缓清醒。
  「她还说,很高兴看到我交了朋友,说我似乎找到『珍惜的事物』了。」
  他说了声「是吗……」,并且眯细眼睛露出笑容。
  背负在背上的「珍惜的事物」。
  又增加了。
  某人所珍惜的事物,会成为他人珍惜的事物。
  然而,要是抱持随便的态度没有好好抓紧,似乎就会飞到其他的地方。
  所以——
  三人手牵手前进着。
  左边是十色,右边是诚,中间是可莉。
  影子变成三个,朝着明天的方向拉长延伸。
  中间的「她」一直欠缺了某个重要的东西,唯一能够弥补这个缺陷的亲人与她相隔两地,曾经填平她心中这个大洞,她所珍惜的那个人则已经过世了。
  左边的「她」,内心也曾经一样出现过空洞,填平这个空洞的人是右边的他。
  而且,他在当时也想要这么帮助她,并且成功了。
  因为他是做得到这件事的人。
  对于十色而言,诚是重要得无可复加的存在。



  对于诚而言,十色与其说像是女朋友,不如说是更重要的存在。是他所珍惜的人。
  对于可莉而言,诚也逐渐成为重要的存在。不过,可莉还不清楚十色是她的什么人。
  对于十色而言,她也一样不清楚可莉是她的什么人。
  难道是,情敌?
  虽然试着这么想,不过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一点都不搭……抱歉了,黑崎同学。
  那么,会是什么呢?
  十色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自己与他之间,似乎因此而产生了新的联系。
  其实十色很想与他牵手,只是没能如愿而已,不过光是有她在中间,就有种随时可以和他手牵着手的感觉。
  可莉就是可以轻易令她有这种感觉的存在。
  平凡的事情,居然令人感到如此幸福。
  任何人都拥有的幸福。
  微不足道的烦恼。
  因为任何人都拥有,所以幸福。
  「啊——对了。你们两人要来我家吗?」
  「诚的家?」
  「要去——!」
  「好。所以梿浦也要来了。」
  「咦咦,我也去?可以吗?」
  「那当然啰?大哥也说他今天会提早回家,所以要不要大家一起吃晚餐?」
  「那么,由我来做吧?」
  「真的?啊,不过我也要帮忙喔,毕竟我也想做。黑崎也会帮忙吧?」
  「咦、啊、呜?唔、嗯!」
  「那么,我想想看,要做什么菜色呢?唔~嗯。我的话,果然还是那道吧?黑崎想吃什么?」
  「我的话,呃~,唔~……呃~……啊,那个!」
  「好,黑崎,我们一起说喔,预备……!」
  「——咖哩饭!」
  在薄暮转变为黑夜的时候。
  就像是许下心愿,露出微笑。
  出现了一颗流星。
  数了三声之后。
  星空,划出一道光芒。

  几天后。
  虽然已经得知了可莉前往楼顶的理由,不过那个「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究竟是什么?两人试着提出了这个问题。
  随即,她丝毫没有感到讶异就这么回答。
  「之前电视曾经播过。只要用那种方法,就可以联络上了。」
  「是要跟什么联络啊!」
  不用说,诚当然是如此吐槽。
  「那样做的话,说不定会有UFO飞过来喔?」
  听到十色这么说——
  「那、那么,下次我要叫UFO过来!」
  可莉马上就转移话题了。这点还敬请见谅。
  Cherish You(Side-B) - Fin.



  ☆花的旋律 Unknown Star’s Bolero Side-B: Starlight /momo extra.8
  ——奔向前方,然后哭泣。一直都在寻找着答案。
  好像有个呼唤名字的声音。
  「……所以,把这个公式套进去之后,就等于是这个结果,很快就可以得出答案了。知道了吗?等等,喂——XXX你有在听吗?」
  有个呼唤名字的声音。
  某人的名字。
  像是回过神来一样抬起头。
  过了几秒钟之后,他才发现那是自己的名字。
  就像是某人从远方呼唤他一样。
  「呃、啊,那个……对不起,我没有在听。」
  黑发的男生满怀歉意低下头。
  站在讲台上的年轻数学老师,像是无可奈何一样很夸张地叹了口气。
  「总之,我是可以理解啦。你也……应该说大家都一样,进入这间国中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因为与国小不一样,所以刚开始难免会紧张。不过在这个时候,已经相当习惯了学校生活,而且现在外头难得放晴,午饭又吃得饱饱的,感觉很棒。我也能理解你们懒洋洋不想上课的心情。没错啦,虽然我现在是老师,不过毕竟也经历过你们这样的年纪……啊,抱歉,我想表达的意思就是——啊~……连我自己都搞不太懂了!」
  在老师开始说话之后,教室里头充斥着老师可能被这名男生的态度惹怒的紧张感。但是老师这番轻松的语气,使得紧张感一口气解除,并且引来哄堂大笑。
  不过,就只有当事人的那个男生露出惊讶的表情,就这么紧绷着脸,似乎正在思考着该不该笑。
  随即老师就像是要告诉这个男生,也像是要告诉所有学生,以温和的语气说出了这番话。
  「总之,大概就是不要太松懈,也不要太紧绷,有些事情要是过度使力反而不会顺利的。没错,首先就试着乐在其中吧!」
  这番话就像是发出「咚」的一声落下,并且扩散开来。
  一瞬间,学生们的脸上浮现出一个问号。
  这或许是他们在教室里,甚至是在上体育课的时候也没有听过的说法。
  「乐在其中」。
  在瞬息万变之中度过的每一天。
  即使是现在,也有一些令人觉得有趣的课程。
  但是,自从成为国中生之后,大家忽然开始急速成长,会觉得不应该纯粹享受着课程的内容。
  学校课程的内容,足以令新进学生有着这样的感觉。
  有很多事情要学,也有很多事情非得要做。
  虽然有自己想做的事情,非得要做的事情却比较多。
  不过光是这一句话,就改变了某些东西。
  学生们,以及这名男生的心中,有某种小小的东西出现了变化。
  或许这样的心情等到明天就会改变,等到明天就会遗忘。
  不过,确实让「现在」改变了。
  男生这么心想。
  对喔。找出乐趣就行了。
  乐在其中就行了。
  比起被莫名的压迫感撕裂内心,要是对于这样的每一天摸不着头绪,那就以摸不着头绪的方式乐在其中就行了。
  乐在其中就行了。
  不用着急也无所谓的。
  总有一天,我……一定会找到的。
  如此心想的男孩,将直到刚才都心不在焉眺望着窗外恬静风景的目光再度移回黑板,追着书写在上面的文字。
  他眨了眨眼睛。
  这一瞬间,
  然后,
  ——醒来了。
  虽然全身漆黑,不过尾巴末端有一抹白色的猫。
  有着一双金黄色的大眼睛,有着喜欢逞强的个性。
  它是名为丹尼尔的侍魔。
  对于有着碧绿眼睛的灰猫——尼可来说,是最好的朋友。
  然而,已经回不去了。
  回不去那段时光。
  一起欢笑,一起哭泣或生气的时光。
  如今被你呼唤名字,只会令胸口疼痛不已。
  如今呼唤你的名字,只会令自己心痛欲裂。
  怀念,却无法缅怀。
  因为,已经回不到过去了。
  经过,消逝,并且失去了。
  看,「现在」在这时消失,成为了过去。
  因为,就是如此。
  无论何时,都是如此。
  不是消失了吗?
  就在现在,就在面前。
  看,你也是。
  就在现在,就在面前。
  消失了。对吧?
  在刚才,在已经成为过去的「现在」,丹尼尔就在尼可的面前——消失了。
  基于尼可的主人,被称为『唯一存在』的UN——闇的力量。
  可是,为什么要让丹尼尔消失?
  尼可没有询问这件事。
  它已经习惯了。
  已经放弃去感觉了。
  在这位主人的力量之下,某些东西会被消灭,会永远失去。
  比方说,可能是人类的生命、存在、心意、价值、理由、记忆,或是世界……许许多多的事物。
  就像是为了被消灭,而不断堆积起来的事物。
  已经习惯了。
  已经没有感觉了。
  即使如此,为什么?
  「怎么啦?尼可拉斯,你在哭吗?」
  闇像是在嘲笑一样这么说着。
  它有些无可奈何地低下头。
  「没、没有,我没事的,主人。」
  尼可连忙拭去眼泪。
  留在手上的水珠明明是冰冷的,却不知为何好温暖。可是,马上就消失了。
  无论是这种触感,还是这种感觉。
  要是能与全新的天空一样,变得焕然一新就行了。
  「接下来换那个家伙了……走吧,尼可拉斯。」
  「是,主人……」
  所以,它点头了。
  宛如任何事情都没有发生。
  扼杀了情感。
  这种东西,已经不需要了。
  不要去感觉任何事情就行。不要去思考任何事情就行。在再度回忆起痛楚之前……
  要避免感到痛楚。要避免感到痛苦。要避免感到难过。为了坚强。
  即使如此,为什么?
  为什么心会这么痛?
  ——丹尼尔。
  你,在哪里?
  ——要是光芒增加,影子也会增加。总有一天,你会随着白色的花朵一起回想起来吧。你,也会回想起来吧。
  天空上方。逐渐枯萎的花朵。
  就像是维持着少女外型而老去的这个存在,留下这段话之后,枯萎了。
  在闇的力量之下,一切都被消灭。
  然后,变得空无一物。
  不对,只不过是那里从一开始,就不存在着任何的事物罢了。
  虽然尼可如此说服自己,不过它忽然回过神来。
  「主人……?」
  闇的样子与平常不一样。
  「……我没有什么要回想起来的记忆…………」
  原本应该对凡事都不为所动的主人,就这么动也不动,只是不断反覆轻声说着。
  「主人,您怎么了?」
  虽然试着询问主人,却没有反应。
  难道,她的内心在动摇?
  如果是这位主人,应该绝对不会如此的……
  虽然这么心想,不过闇似乎很明显有着情绪上的动摇。
  尼可抬头仰望着闇。
  原本来说,「死神」会拥有生前自我了断时的记忆。
  而且,为了再度取回生命,必须狩猎、运送人类的生命。
  然而,闇要是没有这样的记忆……
  或者,要是拥有这样的记忆……
  无论如何,看到闇的这副模样,就会使得尼可小小的身体充斥着不安的情绪。
  这样的不安,使得尼可不知为何——回想起他们那两张笑容。
  曾经是好友的丹尼尔,以及它的主人,长相与闇相同的纯白死神,百百。
  为什么脑海会浮现出这种记忆?尼可不得而知。
  直到丹尼尔在自己的面前消失的瞬间为止。
  「——果然是你们吗…………尼可……!」
  丹尼尔张开宛如蝙蝠的翅膀,并且瞪了过来。
  尼可与丹尼尔之间,已经没有怀念之类的怀旧情绪了。
  在那双眼睛里,怜悯、悲伤、愤怒,各式各样的情感复杂交错在一起。
  「…………丹尼尔……为什么……」
  对于自己所说出的这番话,尼可在心中自答着。
  闇追着百百的气息来到这个地方,遇见了像是百百一样全身纯白的存在。
  要是百百与丹尼尔直到刚才都在这里,丹尼尔现在会像这样出现在这里,也没有什么好讶异的。
  闇原本向下的视线,随即犀利地瞪向丹尼尔。
  「那个家伙怎么了?」闇像是低吼一样问道。
  「她不在。只有我而已。我让百百去工作了。」丹尼尔毫不畏惧如此说着。「所以百百不在这里,而且也不会回来了。我不会让她——碰上你的。」
  蕴含坚定意志的响亮声音。
  「你会伤害百百。我绝对不允许这种情形发生。所以,我不能让你接近百百。」
  在尼可眼中,瞪着主人的丹尼尔明明应该位于几公尺的前方,感觉却是无比遥远。就像是彼此之间有一条宽阔的大河经过。
  自己一定会因为汹涌的水流,无法游到它所在的对岸。尼可这么心想。
  没有方法能跨越这段距离。
  以前,在彼此还是孩子的时候,丹尼尔胆小,怯懦,不过内心非常温柔。
  如今位于面前的它,拥有与当时一样的温柔,而且拥有胜过当时的温暖,以及为某人着想的心意。还伴随着坚强的意志。
  就这么维持着不变的个性,有所改变。
  虽然肯定已经察觉到这件事了,尼可却有种只有自己被留在原地的感觉。
  已经理解并且感到在意的这种心情,接连涌上心头并且随时会满溢而出。尼可拼命压抑着这份心情。
  要是释放出这份心情,我将会无法回头。
  已经走到这一步了。
  要相信自己所相信的事物。
  只是如此而已。
  然而,丹尼尔却轻易要渡过这条河。
  「尼可……」
  它轻易呼唤著名字。
  就像是那时候一样。
  「其实,尼可——我有话想跟你说。」丹尼尔这么说着。
  事到如今,哪有什么话好说的?
  虽然尼可这么心想,内心却不知为何等待着丹尼尔的下一句话。
  然而这种事情,尼可的这种想法——对它的主人而言毫无关系。
  「你差不多该闭嘴了。」
  闇这么说着,将手上巨大的镰刀指向丹尼尔。
  即使如此,丹尼尔也没有退缩。
  「——你到底是谁?」
  响亮的声音。
  「即使长相与百百相同,却完全不相同。光与影……」
  「我哪知道。我就是我,不是任何其他的东西!」
  闇迅速挥下镰刀。
  释放出一道耀眼的闪光。
  丹尼尔翻身躲开这一刀,不过只是免于被直接砍中而已。这一刀产生的冲击,将它小小的身体弹飞出去。
  然而,丹尼尔强行恢复态势,再度将视线投向闇。
  「……那么……你是以这种做法,意识着百百的存在吗……?因为你……不知道自己是谁吧……?」
  光是刚才的那一击,就使得丹尼尔伤痕累累了。
  直到刚才都发出声音拍动的翅膀,如今脆弱得像是随时会令丹尼尔坠落地面。
  即使如此,丹尼尔的眼睛还是稳稳地看着闇与尼可。
  它的模样在尼可的眼中看来,只有滑稽两个字可以形容。
  即使丹尼尔再怎么优秀,侍魔的力量终究不可能敌得过死神。
  尼可早就知道会变成这样了。
  看吧,不是已经伤痕累累了吗?
  不是已经连开口讲话都很辛苦了吗?



  它明明知道打从一开始,就会变成这种结果的。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对抗?
  尼可搞不懂。
  为什么不惜做到这种程度,也要服侍那个「异端的死神」?
  既然知道无能为力,为什么要让自己变得伤痕累累?
  你应该不是这样的家伙才对。
  应该会更为聪明,极力避免做出无谓的事情……
  现在的你,正自愿做着无谓的事情。
  还是说,你觉得反抗我的主人,并不是一件无谓的事情?
  荒唐。
  「你知道自己是谁吗?百百也不知道自己是谁,不过她有在寻找。所以我想要帮助百百,想要保护百百。」
  「我不是要你住嘴吗?」
  闇缓缓朝着丹尼尔接近。
  刚才那一击造成空间扭曲而产生的「洞穴」,依然在丹尼尔的身后大大开着口。
  如此强大的力量。
  可是,丹尼尔。为什么你……
  视线,相对了。
  坚定的意志。
  浮现在丹尼尔眼中的东西。
  她的存在。宛如白花的少女。
  金黄色的眼睛,就像是如此诉说着——
  『虽然我或许无能为力,但我没办法让自己什么都不做。因为我最珍惜的对象可能会受伤。我当然不能坐视不管吧?那你呢?有找到吗?』
  「…………丹尼尔……」
  可是,尼可无法回答。只能将视线移到主人的背上。
  抖动着。她的背影抖动着。
  要好好看着才行。要确实回答才行。
  我所珍惜的事物。
  「对付你太无聊了。把她的下落告诉我吧。」
  就像是撕开尼可的内心,闇如此说着并且伸出手。她的手抓住了丹尼尔的头。
  「还是说——要我就这么让你消失?」
  面对丹尼尔无力垂下的身体,闇轻声笑了。
  然后,闇开始将丹尼尔塞进扭曲的空间。
  「……主、主人?」
  尼可并不打算阻止。只是无意识地发出了声音。
  然而,已经太迟了。
  来不及了。在闇轻盈转过身来面对尼可的时候,丹尼尔的身体已经完全被塞进扭曲的空间,变得再也看不见了。
  「啊啊,对喔。尼可拉斯,记得你认识这个家伙对吧?」
  闇笑着从扭曲的空间抽出手。
  她以指尖抚摸着扭曲的空间,随即「洞穴」逐渐封闭了起来。
  空间再生之后,终于变得空无一物。
  丹尼尔消失了。
  尼可就只是旁观而已。
  看吧,成为过去了。
  回忆这种东西,是不需要的。
  所以,希望不要留下任何的话语。
  「——即使我消失了,我也一定会再度回到百百的身边。我已经这么决定了。」
  那是在即将消失之前的事情。
  丹尼尔放出了这句话。
  笔直的话语。没有一丝动摇。
  「怎么回事?尼可拉斯,你在哭吗?」闇像是在嘲笑似地这么说着。
  宛如任何事情都没有发生。
  扼杀了情感。
  即使如此,为什么?
  为什么心会这么痛?
  有谁能告诉我吗?
  在晚霞的天空中,有一颗流星坠落,描绘出一条光之线。
  Unknown Star’s Bolero Side-B: Starlight / momo extra.8 - Fin.


  ☆睡美人与周一的亮晶晶〈终曲〉 Finale- Dawnsong(Starlight Side)

  ——很久以前,人们都是鱼喔。

  所以,才在游泳。
  为了寻找美丽干净的水。
  在这个宇宙中悠游着。

  曾经有人说过这样的话。
  这是放学之后的事情。黑发男生原本只是躺在校庭的树下,不过逐渐出现睡意,结果就这么睡着了。
  轻飘飘的感觉好舒服。
  就像是浮在水中一样。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现在或许是鱼喔。
  只要游泳,世界就卷动而去。
  咦?
  我为什么在游泳?
  ——因为在寻找。
  寻找什么?
  ——珍惜的事物啊。
  珍惜的事物?
  那是什么?
  我不知道喔。
  ——你知道的。
  我不懂啦。
  ——你懂的。
  所以,是什么?
  ——是珍惜的事物喔。
  那是……

  纯白的花朵绽放着。
  无比美~丽的花朵。
  然而,虚幻飘渺。
  就像是只要轻触,就会消失。
  我,可以触碰吗?
  一直在寻找着。
  寻找着纯白的花朵。
  寻找着展露笑容的花朵。
  好温暖呢。
  这里是哪里?
  有着怀念香气的场所。

  啊啊,我回来了。

  做了一个梦。
  在梦中,他是一个男生,有着漆黑的头发,以及乌溜溜的眼睛。
  就只是这样。
  没有其他的事物。
  就只是这样,过着每一天。
  这个世界,与他至今所看见的世界没有两样,反而应该说这就是原本的世界。只不过对他来说,似乎欠缺了某种东西。
  明明如此幸福,如此祥和。
  寻找某种东西。
  「某种东西」。只有这个线索而已。
  有某个想要找到的东西。
  虽然有可能找不到那个东西。
  虽然有可能不知道那是什么。
  但我寻找着。
  那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是不能够失去的东西。
  所以,我会找的。
  找得到吗?
  一定要找到。

  「——那么,并不是这里呢。」
  不知何时,他的面前坐着一名少年。
  窗外,有着春天的颜色。
  天空中,淡紫色的太阳释放着光线。
  在不断旋转的摩天轮里,他眺望着窗外。
  「你也迷路了对吧?不过,这里应该不是你要来的地方。这里没有在等你,一定是因为你在找的东西不在这里喔。」
  摩天轮转动着,抵达了最下方。
  观览车厢的门打开之后,他看见一只坐在外头等待的大狗。它汪了一声。

  结果,

  ——醒来了。

  听见你的呼唤声。
  张开眼睛一看。
  你在哭泣。
  我明明应该悲伤得无以复加,却不知为何感到高兴。

  momo the girl god of death 2nd movement 「starlight」 - all over.


  涂鸦记 Afterword of Graffiti 「starlight」


  初次见面,好久不见。
  本次所收录的「手心里的银河」,是将「电击hp」vol.38,39所刊载的内容大幅修改润饰而成的。

  就是那样。

  每个人都有着会做与不会做的事情,不过并不是平等或平均的。有些人会做的事情比别人多,有些人会做的事情与别人差不多,有些人会做的事情则是比别人少。每个人各不相同,各有差距——要是这么写,实在会有种「既然每个人各不相同,那就无计可施了」的感觉。实际上,以我自己来说,也有很多时候会因为这样而放弃。「因为那个人就是那样」、「虽然那个人是那样,可是自己……」像这样对自己这么说着。结果我自己就出现了「啊啊,也是呢。没错,就是这样。所以OKOK,就算我做不到也没关系嘛」这样的想法。
  然而,在这个时间点,其实我并不知道自己〈做得到〉还是〈做不到〉。因为我什么都还没有做过,唯一做过的事情只有放弃。这么一来,我根本不是从最初就做不到。只要放弃就会结束,一切就会这么结束掉。那么既然要放弃,我觉得还不如先尝试看看比较好。或许不放弃会使得状况好转,或许在尝试过之后,会觉得「果然办不到,早知道刚开始就放弃了」;不过也或许会觉得「果然办不到,不过说不定还能试试看」而继续努力。要是没有试试看,一切都不会有所改变,这也是必须尝试过才会知道的事情吧?
  因此以我的立场,我决定试着将曾经没有放弃的事情,努力做到不会放弃的程度。要是一直努力,一直努力,努力到星星发光并且消失的那个时候,或许就能够露出笑容,说出「咦?我在做什么啊?为什么要这么做啊?不管了,做吧,继续做下去吧」这样的话。仔细想想,总觉得这样似乎会比较有趣。虽然「不管了,做吧」这种话听起来可能有些随便,不过比起放弃,我觉得「不管了,做吧」比较好。(笑)
  说真的,要是能够在每天的生活之中,把这种不用下定决心也会不经意去努力的态度视为理所当然就好了。就像是出现在故事里的角色们一样。是的——

  这些故事,是描述着即使失去,也没有失去的故事。
  所以,我不会放弃将这些故事传达给您。
  或许我办不到。不过我会试着认为,说不定我还能继续努力下去。
  所以,这是为了您而写下的故事。
  为了让您即使失去,也没有失去。
  所以——
  如果您觉得有趣,请露出笑容吧。
  如果您觉得无趣,请对我嘲笑吧。

  还有,
  与这本书相关的,提供协助的所有人,
  请容我由衷感谢各位。

  谢谢。

  二○○六年 忍受冬眠的睡意 长谷川启介
0
0

請選擇投幣數量

0

全部評論 74

  • 1
  • 2
  • 3
  • 4
前往
10000
pp123 平民
才看了1,原来已经更新到8了

15 年前 0 回復

叶樱 王爵
庆贺死神歌谣8录入完结

不知不觉间就到8了~~~~

我刚看到4而已

15 年前 0 回復

polojr 伯爵
忽然发现神之游戏那土地神的造型有点抄袭死神的歌谣

15 年前 0 回復

pengjia631 平民
死歌也有很爱啊

15 年前 0 回復

池天辰 公爵
这一次的封面很漂亮,感谢楼主的录入

15 年前 0 回復

万咒之王 勳爵
治愈系王道。。。看完黑暗看看这种治愈作品真是洗涤灵魂啊。。。。

15 年前 0 回復

solaYakumo 王爵
真是辛苦了,终于见到第8卷了,一如既往的治愈啊

15 年前 0 回復

sen1986 子爵
每次看完死神的歌谣都为女主角的幸福而祈祷,感动。谢谢分享。

15 年前 0 回復

qinlu 騎士
不得不说这个系列的文笔相当的美啊!
不过有太过难懂的内容……
感谢录入,现在慢慢看

15 年前 0 回復

86469104 勳爵
录入辛苦了 没看过这套书 过段时间找同学借来看看

15 年前 0 回復

panxiaohu1 騎士
喜欢啊
感觉这部作品蛮感人的
不知道作者是怀着什么心情写的

15 年前 0 回復

jack28120138 騎士
鼎力支持死神的歌谣。。。治愈的小说。。治愈我们的脆弱心灵

15 年前 0 回復

H2OZ 子爵
啊~~這集封面實在......
一如既往被百百萌到了

15 年前 0 回復

移星幻月 騎士
已經出到第6級啦~
先看完第6級再說
謝謝分享^^

15 年前 0 回復

wuguaqq 平民
看到名字就想起死后文了,治愈系万岁

15 年前 0 回復

liyuans 子爵
长谷川的东西都美赞...

15 年前 0 回復

三院院长 伯爵
早就想追这个了,但无奈于祖国版进度差日版好远(我没有指责录入速度慢哦),看书有延迟感,就先放下了,看来现在可以好好看看了呢

15 年前 0 回復

cross 子爵
我本來以為這次也是長篇的說
有點小失望

15 年前 0 回復

darkinzero 伯爵
确实对这种治愈系的作品没啥抵抗力,感谢LZ

15 年前 0 回復

院长 勳爵
的却是同一类的啊。

终于出8了,谢谢LZ。

15 年前 0 回復

  • 1
  • 2
  • 3
  • 4
前往
Gemini☆Saga 王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14 粉絲
0 關注
153 發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