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执事 上(录入完结)


----------------------
轻之国度自录组录入

图源:Linxa
录入:狂奔
校对:狂奔
www.lightnovel.cn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LK不负担任何责任
转载请保留信息
------------------------





============================

故事简介:
  《卡萨布兰卡的芬芳》
  宛若卡萨布兰卡般的她在火焰中沉沦迷离,伯爵和执事先生在谎言中寻找着早已失的去女人的幻影……
  
  
  《红蜘蛛与黑执事》
  红,美丽的颜色,因为人类的贪婪,变得悲伤。来自古老埃及的胭脂红,在英国上演“红与黑”。
  
  
  《园丁的美学VS执事的美学》
  请不要把红色眼眸的恶魔用低沉嗓音讲述的这个故事当真吧。一个关于一座宫殿、一位园丁和一个诅咒的悲剧,时间是1815年的冬天……
  
  
  《寄生》
  塞巴斯查恩的遥远过去,埋藏在心底的记忆,是从哪个时候谁的身边如何的事端开场……
  
  
  《那些片段》
  就像有光就有影,人前之事亦有人后一面……


  卡萨布兰卡的芬芳
  
  【OO】
  火焰,从隐蔽在精心修剪的林木之间的宅邸中窜了出来,疯狂地,暴烈地,吞噬着所能触及的一切。
  那女子在烈火中静静地坐着,火光在她娇小的面庞上映照出虚幻的炽红颜色,即使是在浓烈的火焰中,依然能看出装饰奢
华的房间厚重的墙壁,似乎隔绝了外界的所有呼喊、奔逃和嘈杂的声音。也没有人知道,还有这样一个女子呆在这场大火的中
心。在这一刻,这个世界只剩下她自己,她只是默默的,凝视着眼前弥漫的火焰,把自己的身体也化作一部分废墟。
  在最后一刻,她慢慢举起左手,告别般亲吻了无名指上满溢着幽雅蓝光的戒指。
  直到最后,她都没有哭泣。
  ……日前,发生于奥特温小林街72号的火灾原因已经查明,该幢建筑属于名为A.R下午茶俱乐部,平时深为上流社会的贵
妇们所喜,本次起火的原因在于其俱乐部会员之一的薇薇安·拉佛·卡东侯爵夫人,在属于自己的私人包厢內引火自焚,由于侯爵
夫人事前在房內泼洒了大量昂贵名酒,导致火势蔓延极快……火焰熄灭后,警察在拟定的起火点处,发现了一具疑似侯爵夫人
的少妇焦尸,通过她左手上佩戴的,卡东侯爵家代代相传的蓝宝石戒指确定了其人身份……
  ——《大公报》
  
  
  【01】
  “卡萨布兰卡,这个吗?”
  看着塞巴斯查恩摆到自己房间里的大捧百合,夏尔的眉头扬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疑问。
  塞巴斯查恩相对较为明显地叹了口气:
  “少爷作为上流社会首屈一指的贵族,尽管在礼仪、游戏乃至于马术上都无可挑剔,但关于跳舞等等社交方面的知识,实在
是贫乏到不像话的程度呢。”
  说着他狭长的眼角余光瞟到夏尔的睡前读物上。
  “要是对于学习也有和阅读传奇小说那样的热忱,想必能够成为更加出色的绅士吧。”
  “少哕嗦。”
  夏尔冷冷地瞪着大言不惭的执事:
  “我的学识修养不是你这个家庭教师的职责嘛?”
  “这个嘛……”
  塞巴斯查恩意味深长的一笑。
  “不管怎么说,我毕竟只是一个执事而已,如果少爷在这方面的学习能有对其他事情的一半热情,并且保证每个老师的授课
时间能够持续一个月……”
  “塞巴斯查恩,把早餐端上来,我要一边吃一边了解今天的行程。”
  夏尔果决地打断了这个自己显然占不到什么便宜的话题。
  塞巴斯查恩的嘴角洋溢起一抹高深莫测的微笑,用最标准的英式执事姿态躬身道:
  “遵命。”
  这是一个混乱的时代。最传统高贵,且最古老的英式贵族,和依靠军火、进出口等等各种途径迅速积累了资产的暴发户,
混杂而成了英伦的上流社会。一度对那些不具备优越血统的新式贵族抱有偏见的古老贵族们,在现代经济进步的脚步追迫之下
,也不得不依靠与暴发户的联姻或是合作来装点自身的奢华门面。而在这场血统的买卖关系中,不论是哪一方,在拥有尊贵的
血统和悠久的历史和巨额财富的法多姆海恩家面前,却也一样是抬不起头来。
  因此,能够邀请到法多姆海恩家族的当家夏尔·法多姆海恩参加自家举办的晚宴,对于任何一种贵族来说都是莫大的荣耀。
尽管这个家族背负着黑暗的名声,然而在如今的伦敦,任何一个贵族的家名上都洋溢着铜臭和血腥的味道。而游走于伦敦乃至
于整个英国黑暗最深处的法多姆海恩家族,倘若能够获得他的青睐,就意味着拥有在整个英国的地下世界通行无阻的权限。
  不过另一方面,对于自身的操守和血统有着极度苛刻要求,眼高于顶的贵族们,对于这个家族的厌恶,也是非同一般。而
在这些贵族之中,以守护大英帝国的圆桌骑士的后裔家族为首,与法多姆海恩家族处于绝对的对立状态。
  ……看起来是这样啦。
  “哎呀呀,这不是爱德华·科诺·流卡贝斯伯爵阁下,承蒙您的驾到,我法多姆海恩家真是蓬荜生辉。”
  年轻的法多姆海恩伯爵脸上展露出只能被称之为讥讽的笑容,穿着骑马装的夏尔漫不经心地空甩着马鞭,从马背上斜视着
今天法多姆海恩宅邸中第一位显得相当气急败坏的来客。
  静静站在夏尔身后的塞巴斯查恩饶有兴致地端详着爱德华·科诺·流卡贝斯伯爵。
  流卡贝斯家族是圆桌骑士家族之一,尽管二人都是伯爵的爵位,不过从血统和身份上来说,爱德华实际上都比夏尔要更受
到贵族尊敬。作为至今都依然在守护着英国的骑士团领袖之一,年仅二十六岁的流卡贝斯伯爵拥有自己的骄傲,然而在这个时
代,拥有像他一样高洁操守的贵族实在是太少了。一方面忠实名誉,另一方面却又无比腐败的所谓贵族,让作为维护伦敦市安
全的皇家骑士团副团长,为了维护贵族世界的面子,总是不得不向只有十二岁,又称为为“黑暗的贵族”的法多姆海恩伯爵夏尔低
头,也难怪流卡贝斯伯爵每次来到法多姆海恩伯爵家时总是满面怨气。
  “不要油嘴滑舌了,法多姆海恩伯爵阁下,我今天来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想拜托你的。”
  虽然使用了拜托一类的字眼,但是年轻的爱德华脸上却显然是写满了不情愿。
  夏尔漫不经心地扶着塞巴斯查恩的肩膀,从容而优雅地滑下了马背,带着满脸恶作剧的笑容看着比他年长十四岁的爱德华
,口吻慵懒地说:
  “既然如此,我就姑且听听看吧。”
  
  
  【02】
  “卡萨布兰卡?”
  夏尔心说今天我怎么老是听到这个词。
  流卡贝斯伯爵所指的自然不会是夏尔寝室中摆放着的大捧百合,提过一个名字之后,他递给夏尔一张优雅素洁的信笺。
  “那么,这位白百合夫人究竟是个什么人物呢?”
  迅速的扫过一遍信笺的内容,发现那是一张制作相当精美,但是内容相当普通的宴会请函之后,夏尔发问的口吻显得是些
意兴阑珊。
  随着塞巴斯查恩在夏尔的茶杯中倾注浓香四溢的锡兰红茶汩汩的响声,爱德华开始了说明:
  “卡萨布兰卡夫人是社交界对她的昵称,正式的名字应该是安娜·列纳西亚·卡东,她是一位拥有德国血统的优雅贵妇人。不
论容貌还是品味都高人一等,近来是社交界中首屈一指的红人,本来的姓氏似乎是卡司顿,不过因为最近嫁给了卡东侯爵,也
就成为了卡东侯爵夫人。”
  在听到卡萨布兰卡夫人的正式名称的时候,塞巴斯查恩不经意地看向自己的主人,而夏尔也不负所望地接收到了爱德华话
中最重要的信息,年轻的法多姆海恩伯爵放下唇边的茶杯,仍嫌稚嫩的声线流泻出锐利的语句:
  “卡东侯爵夫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不正是半年前那件……”
  “轰动一时的A.R下午茶俱乐部丑闻的主角。”
  爱德华点了点头接上夏尔的话。
  “前任卡东侯爵夫人把自己烧死在俱乐部里这件事情沸沸扬扬了大概一个月左右,人们就去关注俄国大使的珠宝箱失窃案了
。流言蜚语总是健忘的,而真正明白事情关键所在的人便很难忘却。法多姆海恩侯爵你也应该记得吧,出身于韦瑟莱伯爵家的
夫人带到卡东侯爵家中作为陪嫁,后来通过期货买卖增值到六百万英镑的那笔财产。如今它们的下落就像也被夫人付之一炬了
似的,随着她的死成为了一个彻底的谜团。卡东伯爵自然是不会愚昧到公开这笔财产如今已经不在他的口袋里了,但这六百万
英镑可比他的面子重要得多。”
  “哦?”
  夏尔饶有兴致地挑起了眉头。
  “这倒是很有趣,既然这六百万英镑是属于卡东侯爵夫人的财产,那么在她死后,应该就由她的丈夫继承,不管这笔钱到底
在哪里,都是卡东侯爵的私事,而不应该由皇家骑士团插手,更何况,你是怎么知道这笔钱已经不在卡东侯爵手里了呢,流卡
贝斯伯爵?”
  夏尔尖锐的提问让爱德华的脸庞在瞬间涨得通红,迅速地饮下塞巴斯查恩斟给他的锡兰红茶,依靠微热的红茶略微平定了
心绪之后,流卡贝斯侯爵仍是略带一丝惭愧地回答道:
  “作为拥有悠久历史和光荣传统的大贵族,卡东侯爵是皇家骑士团承认的荣誉成员之一,但是,最近一段时间……自从前卡
东侯爵夫人去世之后……他……”
  “他就没有按时缴纳皇家骑士团的军旅定额费用了,皇家骑士团虽然名义上是由国库供养,不过随着纨绔子弟们借着各种名
目浪费无度,有限的预算早就不足以支撑门面,不得不依靠大贵族的献金。”
  夏尔干净利落的接上了他的话头。
  “另一方面骑士团则回报决策权和名誉给权利欲重的贵族们,原来如此,皇家骑士团的庇护对有实业的贵族来说是一道非常
可靠的护身符,如果那六百万英镑还在卡东伯爵手上,这种程度的政治献金他是不可能不支付的,你的根据很充分嘛。”
  塞巴斯查恩同情地看着流卡贝斯伯爵面庞上的朱红迅速浸润了整个身体。
  “所以呢?”
  夏尔翘起了纤弱的双腿,宛若观看一出精彩戏剧股看着客人的脸。
  “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找回那笔钱吗?”
  “一方面。”
  爱德华点了点头,从外套的内袋中拿出另一样东西递给夏尔,那是一张边角都被烧焦了的便条。
  “我希望你能够在暗地里保护新的卡东侯爵夫人,并且查明前卡东侯爵夫人自焚事件的真相,和那六百万英镑的下落。”
  夏尔接过那张便条,纸是对折的,将其展开就可以看到上面用歪曲的鲜红文字写着:
  下一个被烧死的会是你。
  夏尔和塞巴斯查恩不由略带惊讶地对视了一眼,又迅速将目光转回到爱德华身上,皇家骑士团的副团长看着夏尔,郑重低
下了头:
  “拜托你了,在暗中守护我大英帝国与女皇陛下荣誉的,夏尔·法恩海姆伯爵阁下。”
  在他低沉的声音中,夏尔缓缓站起身来,稚嫩的脸上露出了庄重而美丽的笑容。
  “在女王陛下的名义下,我接受你的请托,大英帝国皇家骑士团副团长,爱德华·科诺·流卡贝斯伯爵阁下。”
  
  
  【03】
  “没想到您竟然接受了那个老实人的请求,我看您的目标其实是卡东伯爵夫人生前曾经参与的A.R下午茶俱乐部吧?”
  塞巴斯查恩饶有兴致地观赏着自己主人的神色。
  夏尔的脸上则流露出一丝鄙夷。
  “不过就是上流社会的贵妇们用来豢养青年男子,和购买各种违禁药物的肮脏的中介机构罢了,而且也没有理由,害死长期
稳定的金主,但是那六百万英镑的下落,却很难让人认为与他们毫无关系。”
  “不过既然该俱乐部拥有着来自上流社会各种权势和金钱的,错综复杂的庇护,就算是少爷也很难贸然下手。”
  一边为主人端上清香四溢的蜂蜜柠檬蛋糕,执事先生一边说:
  “不过,既然获得了皇家骑士团的正式请托,那就完全不同了。”
  夏尔轻轻挑动了眉头,重新把玩着流卡贝斯伯爵送来的那封素洁优雅的邀请函,嘴角浮起一抹狡黠的微笑,抬起头看着一
旁的执事说:
  “你还是这么敏锐啊,塞巴斯查恩。”
  能干的执事谦卑地弓起了身子。
  “得到您的称赞真是无上的光荣,这只是应尽的职责罢了,我毕竟是法多姆海恩家的执事。”
  然后塞巴斯查恩抬起头意味深长地笑着说:
  “说道底,对于那个俱乐部始终没有遵守您的规矩行事,还是很介意吧?”
  “哼。”
  夏尔的嘴角,浮现出一个略带讥诮的微笑。
  “对于游戏的规则,我一向都是很执着的。”
  前卡东侯爵夫人,薇薇安·拉佛·卡东,原名薇薇安·拉佛·韦瑟莱,她的父亲是英国贵族中数一数二的富豪韦瑟莱伯爵,在薇
薇安嫁给年轻英俊并且拥有高贵家世的安德烈亚·卡东侯爵时,韦瑟莱伯爵将价值三百万英镑的珠宝、地产作为陪嫁交给了他唯
一的女儿。薇薇安与安德烈结婚半年之后,拥有良好生意头脑的安德烈亚就劝说妻子将珠宝和地产兑换为现金,以高出市价大
约一倍左右的价格,购买了大量西班牙公债,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卡东侯爵已经发疯的时候,时局却不出他的所料,在三个月之
后,西班牙半岛战争结束,主要武装城市都遭到了平定,而西班牙公债也随之上升到难以置信的价值。
  在这一次的进出中赚得了大约三百万英镑的卡东侯爵,却将用自己的眼光赚得的全部财产,都慷慨的归算在妻子名下,此
事在社交界中成为了一时的美谈。而一时之间,卡东侯爵与侯爵夫人也被公认为上流社会中最美满的一对。
  然而,在他们结婚差不多一年半之后,卡东侯爵夫人却开始以伊丽莎白·斯特科维奇的假名,加入了一个代号“A.R”的,神秘
的下午茶俱乐部。在这个以为上流社会的贵妇人介绍英俊优雅的玩伴,以及引进和售卖各种游走在法律边缘药物的俱乐部中,
她结识一名叫做约翰尼·卡司顿的英俊男士,此人出身不明,是一个并不出名的青年画家。在卡东侯爵完全不知情的状态下,薇
薇安大概向他提供了为期三个月左右的资金赞助。
  三个月后,薇薇安·拉佛·卡东侯爵夫人,在这个下午茶俱乐部属于她的私人房间中倾倒了大量名酒,并推翻了照明用的蜡烛
,点燃了整个房间。火焰熄灭之后,在已经成为一堆灰烬的房间中发现了一名年轻女性的尸体,由于尸体被焚烧得太过彻底导
致无法通过尸体本身辨识其人的身份,但是她的左手无名指上配戴着的蓝宝石戒指,证实了她的侯爵夫人身份。
  “——以上,是我塞巴斯查恩对三个月前的伯爵夫人纵火自焚事件大致的调查报告。”
  十月的伦敦弥漫着潮湿的雾气,混杂在原本就非常浓重的工厂烟雾之中,所有的人影都带着水汽洋溢的轮廓,在这种天气
不得不出门让年轻的法多姆海恩伯爵的心情相当阴郁。
  “视察工厂和店面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特地去参加什么晚宴啊,出现在那种场合,实在是让人感到很不愉快……”
  即使已经确认了前往调查的必要性,天生就不太喜欢参加舞会和宴会一类活动的夏尔依然难掩烦躁的情绪。
  对于夏尔的性情已经了若指掌的塞巴斯查恩在这一点上始终倍感头痛。
  “姑且不论这是解决事件所必须进行的调查,少爷作为在上流社会中也是首屈一指的法多姆海恩伯爵家当家,尽管实际上还
不到踏入社交圈的年纪,可是对于各种交际完全没有兴趣是无法成为一名出色的绅士的,这可怎么办才好。”
  在这一点上已经快被塞巴斯查恩念到耳膜生茧的夏尔对于要如何应付早已驾轻就熟,年轻的伯爵挑起优美的眉头。
  “咦,你是在抱怨吗,塞巴斯查恩。”
  执事先生一时默然,随即就像要掩藏笑意那样低下头去,恭敬地回答道:
  “没这回事,我是少爷的忠实仆人。”
  一位诗人曾经这样说过,绵长的夜色是神明的恩赐,宽容地遮蔽了世界丑陋的轮廓。在卡东侯爵府上举办的晚宴似乎就是
这句话的写照,无尽的奢华繁宴让人不禁遗忘了白昼的辉煌,只对夜的美好产生绵绵的眷恋。枝型水晶吊灯在天顶上辉映出璀
璨光芒,映照了奢华的大厅中晶莹的人面,绣着优雅暗纹的绢帛铺洒的长桌之上,摆满了精美如装饰般的佳肴,穿着整齐素雅
的仆役捧着馥郁的名酒,穿行于珠光宝气的男男女女呢,宛若在绫罗与珍宝的海洋之间流转的游鱼。
  为今夜卡东侯爵府上的欢宴掀起高潮的,是夏尔·法多姆海恩踏入大厅的瞬间。
  从仆从那里得知法多姆海恩伯爵来到的安德烈亚·卡东,立即整理了仪容来到贵客面前,低头看着足以当自己儿子的夏尔,
卡东侯爵微笑着说:
  “我们已等待您多时了,法多姆海恩伯爵阁下,拜托流卡贝斯伯爵转交请柬果然是正确的。”
  夏尔抬头看着面前这位俊秀优雅,面色有一些病态的苍白的年轻侯爵,恭谨而得体地回答道:
  “受到您的正式邀请真是不胜惶恐,侯爵阁下,希望我能够得到为您效劳的荣幸。”
  “您真是太客气了。”
  安德烈亚善意地笑着,但优雅的笑容并不能掩盖他神情中那一抹深沉的忧郁,尽管那种忧伤的气质使他更加迷人。
  “我想,您是为了那封恐吓信而来的吧。”
  夏尔和塞巴斯查恩默默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04】
  白百合的魂魄。
  这是夏尔对卡东伯爵夫人的第一印象,以慵懒而优雅的姿势,微闭着双目斜躺在那里的女人,就像一缕晶莹而透明的魂魄
一般,她美丽的容颜会让人产生一种强烈的非现实感,那种美已然模糊了普通的性别界限,产生出一种强烈而虚幻的魅惑。
  在为夏尔和塞巴斯查恩引荐自己的妻子之前,安德烈亚·卡东略带担忧地提到自己的妻子的身体其实并不非常健康一事。
  “但是,为了能够让我振作精神,她总是勉强自己强打精神举办各种游园和宴会,那么虚弱的她总是勉强自己以完美的模样
出现在宾客的面前,这也是为了能够消除半年前那件丑闻的影响吧……”
  卡东侯爵一边讲述一边推开了候见室的大门,就连正在脑海中不经意地想着“该不会是因为举办游园会才把钱都花光了”的夏
尔的目光,也不由自主被正在那里面准备着要出现在如云宾客面前的卡东侯爵夫人所吸引了。
  “亲爱的,你怎么了?”
  发现妻子躺在长椅上休憩的安德烈亚有些焦急地迎上去扶起了她。
  卡东侯爵夫人睁开眼睛露出一个柔美的微笑,她的声音虽然轻柔,却又具有低沉的磁性,迎着丈夫关切的目光,她回答道

  “我没事,亲爱的,只是有些疲倦罢了,我这就出去。”
  “不。”
  卡东侯爵按住了妻子。
  “你再休息一会儿,最近为了举办游园会,你实在太操劳了,我都说过不必了……”
  原本似乎还有很多话想说的卡东侯爵被妻子的目光阻止了话头,向妻子露出了一个安心微笑之后,他过转头看着夏尔,说

  “亲爱的,让我为你介绍一下,这一位是夏尔·法多姆海恩伯爵阁下和……”
  “和他的执事塞巴斯查恩·米卡利斯。”
  在夏尔向侯爵夫人示意的同时,塞巴斯查恩也深鞠了一躬。
  娇美柔弱的侯爵夫人从丈夫的怀中抬起头来欠了欠身,优雅地执以回礼:
  “欢迎两位的光临,请让我再一次对两位致意。”
  双方互致寒暄过后,安德烈亚低下头靠在妻子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什么,卡东侯爵夫人的神情一颤,看向夏尔的眼神有一
丝恐惧又包含着一丝求助,默默地凝视了只能用年幼来形容的法多姆海恩伯爵片刻之后,侯爵夫人缓缓地点了点头。
  在夏尔的要求下,安德烈亚·卡东侯爵出到大厅招待宾客,夏尔则与侯爵夫人在侯爵的书房中进行简短的对谈。
  面对着眼前赢弱的绝色美女,就连夏尔也难得对未婚妻伊丽莎白之外的女性尽量发挥了绅士风度:
  “为了尽量不占用您太多时间,我就单刀直入地问您几个问题好了。”
  用眼神征得了侯爵夫人的同意之后,夏尔干脆利落地问道:
  “请问约翰尼·卡司顿这名男子和您的关系是……?”
  就像早就预料到自己会听见这一个问题似的,侯爵夫人深深叹了口气,夏尔的问题让她美丽的面容被一层更加深刻的忧郁
所笼罩,她回答道:
  “约翰尼·卡司顿是我的哥哥,三年前,他和我的父亲卡司顿勋爵发生了一场激烈的争吵,我的父亲在激怒之下将他逐出了家
门,哥哥的性格非常倔强,即使流落异乡一直也不肯和我联络,直到薇薇安的事件发生之后我才得知了关于他的消息,我和安
德烈亚也是在处理哥哥的后事时认识的。”
  “后事?”
  夏尔不禁皱起了眉头。
  “令兄已经……”
  侯爵夫人悲伤地点了点头:
  “在那场火灾之后没多久,我哥哥就在自己的公寓中自杀了,摆在桌上的遗书里面写得很清楚,他和薇薇安有一段隐瞒着安
德烈亚的恋情,他是追随薇薇安而去的。”
  说着,伯爵夫人站起身来,拉开了书桌的一个抽屉,取出一封信递给夏尔。
  约翰尼·卡司顿的遗书中详细地讲述了他和薇薇安·拉佛·卡东侯爵夫人邂逅并相恋的过程,除此之外,遗书中也很明确地表
示了约翰尼并不知道薇薇安自杀的真正原因,前卡东侯爵夫人似乎也从未对他提起此事,为她的死亡和不信深深感到悲伤的约
翰尼,最后决定用死亡来证明自己的爱情。遗书的大意和侯爵夫人的讲述大致相同,看着那封笔画优雅流利的遗书,夏尔陷入
了短暂的沉思,片刻之后,他有些突然站起身来,向侯爵夫人欠了欠身,说:
  “来到这里不合时宜地提起这件悲伤的事情,再次向您致以十二万分的歉意,不再打扰您了。这封遗书我可以先借走吗?”
  他的迅速告辞似乎引起了侯爵夫人的惊讶,尽管她掩饰得非常完美,但是塞巴斯查恩的目光却捕捉到了她脸上的一抹游移
不定,就像是对夏尔的询问竟然如此简单且短暂感到惊讶似的。
  美丽的侯爵夫人在同意他们将遗书带走后,仪态万方地站起来将客人送到了书房门口。
  “啊,真是不好意思,夫人,有件事情忘记问您。”
  已经准备离开的夏尔忽然转过头来问道:
  “关于收到这封恐吓信时的情景,您还有记忆吗?”
  侯爵夫人困惑地摇了摇头,答道:
  “这我完全不清楚, 因为信是侯爵收到的。”
  夏尔似乎有些意外地扬起了眉头。
  
  
  【5】
  夜色笼罩下的伦敦就像获得了阴霾的屏障,衣香鬓影的气息中若隐若现地游走着一丝微弱的血气,仿佛是一条纤细的锁链
在追索着迷途于浓重夜色中的灵魂。
  一辆漆黑的豪华马车从形色匆匆的人群中疾驰而过,车夫的斗篷在夜风中展开,宛若死神背上不详的双翼,奢华的车厢中
弥漫着沉默,就像是赶着运送幽魂的冥府车驾那样庄严肃静。
  不过这辆马车的主人似乎非常习惯这种沉默,尤其是在浮动着糜烂气息的夜色之中。年轻的夏尔·法多姆海恩伯爵阁下在心
情不好的时候一向不喜欢过多的言辞,而他的执事塞巴斯查恩·米卡利斯对主人的心意可以说是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还要清楚。
  就在一路的沉默中,车驾向着法多姆海恩伯爵府一路疾驰。关于前侯爵夫人之死的数个疑惑,也以同样的速度在夏尔的脑
内盘旋不息,结合了塞巴斯查恩的调查报告中提到的几个关键并进行了默默整理之后,正想开口的夏尔注意到执事凝视着自己
的样子,笑了一笑问道:
  “你是在奇怪我为何完全不对卡东侯爵进行询问么,塞巴斯查恩。”
  与主人之间拥有良好默契的执事笑而不语。
  夏尔了然于心地笑着说道:
  “别告诉我你没看出来,塞巴斯查恩,那个卡东侯爵不过是个单纯的担心着自己妻子身体的没用的笨蛋罢了,从他那里套不
出什么关于A.R下午茶俱乐部有用的情报。”
  “那么,您从侯爵夫人那里了解到了什么吗?”
  面对年轻的主人挑战式的目光,塞巴斯查恩也饶有兴致地回应。
  夏尔微微一笑,拿出那封约翰尼·卡司顿的遗书说道:
  “目前我们想知道的事情一共有两件,第一件是前卡东侯爵夫人究竟是怎么死的,第二件则是她所拥有的六百万英镑的财产
的下落,通过这封遗书至少我们可以确定前卡东侯爵夫人并没有把那笔钱花在约翰尼·卡司顿先生身上。”
  塞巴斯查恩赞同地点点头。
  “一个拥有六百万英镑的人是不会自杀的,至少不会放着那笔钱自杀。”
  “然后嘛。”
  夏尔偏了偏头接着说:
  “根据你的调查,她拥有一个体贴而炽热的情人,同时应该也并未失去丈夫的爱……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前卡东侯爵夫人真
的是自杀,我认为她自杀的动机和那六百万英镑有很大关系。”
  塞巴斯查恩欠了欠身赞叹道:
  “您的推论无懈可击。”
  但是夏尔看着他无所不能的执事的表情却并不是受到了称赞的愉快,相反地,年轻的伯爵皱起了眉头,似乎有点儿不悦地
说:
  “你说的没错,尽管听起来很合理,但这一切都还只是推论罢了,不但没有得到证实,而且在所有的环节之间,也欠缺一个
关键让我深入这起事件的核心。”
  塞巴斯查恩露出一个非常值得信赖的微笑,回答道:
  “我知道了。”
  马车停在了法多姆海恩伯爵府门前,出迎的仆役们,对于看见原本带着执事一同出门的年轻主子独自走下马车这件事,似
乎都已经见惯不惊了。
  
  
  【06】
  ——卡东侯爵和前夫人之间的感情被公认为上流社会的神仙眷侣,那么侯爵夫人为何要加入恶名昭著的A.R下午茶俱乐部?
  ——卡东侯爵既然拥有从事期货买卖的眼光和本领,本身也拥有一定产业,纵使失去了属于妻子的六百万英镑,又怎么会
拮据到连必要的政治献金都无法付出的程度?
  这两个疑问在夏尔的脑海中不住盘旋,当他的目光投放到摆在书桌上的两张纸上,一个新的疑问又浮上了心头。感到自己
的大脑此刻就像一个打结的毛线团,夏尔有些焦躁的喃喃道:
  “塞巴斯查恩这家伙,动作真是太慢了。”
  距离他们在马车上分开不到一个小时,年轻的伯爵大人已经感到了相当地不耐烦。
  在等待着执事归来期间,夏尔的心情益发烦躁,就在他的不爽快要积累到一个顶点的时候,仆役通报了流卡贝斯伯爵到访

  来得正好,法多姆海恩伯爵的嘴角浮起了一抹邪恶的笑容。
  大英帝国的皇家骑士团副团长爱德华·科诺·流卡贝斯伯爵,象征着荣誉和勇气的骑士精神代表,也是会露出想哭的表情的啊

  这是在和主人分开一个半小时后返回了法多姆海恩家的塞巴斯查恩·米卡利斯先生的第一感想。而此刻他的主子,夏尔·法多
姆海恩伯爵的脸上正写着“如果你再晚回来半小时这小子就会直接哭出来”之类的危险信息。
  不经意地叹了口气,塞巴斯查恩便俯身靠在夏尔的耳边简短的进行了报告。夏尔一边听取报告,一边玩耍般移动着面前的
西洋棋棋子,然而他漫不经心的每一步,却都让流卡贝斯伯爵的脸庞更加惨无人色。
  随着塞巴斯查恩的报告,夏尔的神情益发玩味,下子也开始变得更加刁钻,每走一步都让流卡贝斯伯爵更加冷汗连连,待
塞巴斯查恩的报告结束,夏尔也正好走完了制胜的一步。但是相比下棋时几乎完全无视流卡贝斯伯爵,此刻夏尔却把全部的注
意力都集中在了爱德华那张无精打采的脸上。夏尔的视线比起刚才的棋锋更让爱德华感到莫大的压力,令他不禁对一个十二岁
少年为何能够拥有如此凌厉而压迫的眼神感到十分费解。
  眼神凌厉,但是面色调皮的夏尔用游戏的口吻问道:
  “呐,爱德华,上次你拜托的事情,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小插曲呢,有兴趣听听看吗?”
  “当然。”
  通过对话多少纾解了一点压力的爱德华喘了口气,靠在椅背上看着夏尔。
  “发现了什么?”
  “交换情报。”
  夏尔笑得很狡猾。
  “回答我的问题,我就告诉你。”
  “诶,你说问题?”
  爱德华的表情看起来多少有些意外。
  夏尔的笑容突然变得非常危险,他将身体前倾靠近爱德华,正对着他的目光,缓慢而尖锐地问道:
  “我记得你的三个请托中,最前面的一个是要求我们保护现在的卡东侯爵夫人吧,但你为什么会知道那封恐吓信是对卡东侯
爵夫人寄出的?”
  爱德华·科诺·流卡贝斯的神情终于从惨无人色变化为惨无人道。
  “答不出来吗?”
  夏尔悠闲地靠回自己的椅背上。
  “那我换一个问题好了,你和前卡东侯爵夫人,薇薇安·拉佛·卡东,或者说薇薇安·拉佛·韦瑟莱是什么关系?”
  爱德华·科诺·流卡贝斯伯爵的神情终于渐渐有了变化,就像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在短时间内经过了投胎转世。半晌过后,他
终于缓缓抬起头来,迎上了夏尔刀锋般的目光,在深深叹了一口气后,他回答道:
  “薇薇安·拉佛·韦瑟莱,她是我的……不,她曾经是我的未婚妻。”
  夏尔露出一个“不出所料”的神情,塞巴斯查恩则不知何时端来了美味的茶点摆在了二人面前。
  “我和薇薇安·拉佛·韦瑟莱一早就定下了婚约。韦瑟莱伯爵是英国数一数二的富豪,但是他的家族本身并没有血统和历史的
支撑,一直不为贵族世界所接受,因此韦瑟莱伯爵非常想攀上这门亲事。但是,就在我的父母和伯爵结缔了非正式的婚约没过
多久,这件事情就被否决了。而否决此事的人,正是薇薇安。”
  “你的意思是,前卡东侯爵夫人,放弃了和你这位圆桌骑士的后裔结婚,选择了那个华而不实的卡东侯爵?”
  夏尔的疑问中洋溢着明显的诧异之情。
  爱德华神情沉重地点了点头。
  “因为当时她的态度非常坚决,而且在解除婚约没多久后,就嫁给了卡东侯爵,婚后他们的感情也非常好,所以我一直以为
他们彼此之间拥有不容旁人涉足的感情……”
  夏尔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塞巴斯查恩,后者的眼中也漂浮着一缕疑惑。
  爱德华暗自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我之所以认为那封恐吓信是针对现在的卡东侯爵夫人,是因为薇薇安生前也曾经收到过一张同样的便条,对此感到非常害
怕的她曾经拿着那张便条来和我商量过。”
  夏尔闻言差点儿跳起来。
  “那张便条你还留着吗?!”
  但是爱德华摇了摇头。
  “薇薇安并没有把那张便条留下,我只记得上面的内容是‘你将被处以火刑,魔女’。”
  ……魔女?夏尔转头看着自己的执事,不明所以地突然有些想笑。
  
  
  【07】
  “你怎么看,塞巴斯查恩。”
  泡在浴缸里,头发和面庞上都沾满了泡沫的夏尔,此刻的笑容看起来几乎有几分十二岁孩童的天真之情。
  “关于所谓的魔女。”
  “实际上,少爷,恶魔是没有具体性别的。”
  塞巴斯查恩的笑容无懈可击。
  “哼。”
  夏尔的表情显示出无趣的信息,故意用会溅起大量水花的姿势坐回浴缸里,把话题转向了另一个方向。
  “无论如何,空穴不来风,前卡东侯爵夫人,薇薇安·拉佛·卡东,究竟做了什么才让人把魔女这样的称呼冠在她的头上呢…
…?”
  夏尔一边这样疑似自问地呢喃一边观察着在一旁进行帮他准备替换衣物等工作的执事的表情,而浮现在塞巴斯查恩嘴角那
一抹微弱的笑影,已经和他相处多年的夏尔也决不会错过。
  “塞巴斯查恩,关于这个你知道什么?”
  执事先生转过身来将温度正好的热水从夏尔的头上缓缓淋下,顺着水流的口吻随意地说: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不过少爷曾经考虑过A.R下午茶俱乐部的名字由来吗?”
  夏尔在脑海中迅速的过滤了所有以A.R为缩写的词汇,最后他终于想起了一个优美动人,实际上却非常危险的词汇:
  “难道说,A.R指的是天使的芬芳(ANGEL REDOLENT)?!”
  塞巴斯查恩微微一笑。
  “目前整个北欧世界最可怕也最昂贵的禁药,相信您还记得A.R下午茶俱乐部除了为贵妇人们介绍美男子之外的另一项主要
业务吧?”
  夏尔不由略微咋舌,但很快就又皱起眉头提出疑问:
  “但是A.R下午茶俱乐部引进和贩卖这种禁药,和薇薇安·拉佛·卡东被称为魔女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吗,要说的话她算是受害者
吧,除非……啊!”
  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的夏尔猛地从浴缸中站起身来。
  处惊不变的塞巴斯查恩用厚重的浴袍裹起了兴奋之下跨出浴缸的夏尔流淌着水痕的身体,低头在夏尔的耳边浅笑着说:
  “您不是想这个样子就走出去进行调查吧。”
  “爱德华,我们的思考方向一开始全错了,薇薇安的确很有可能不是自杀的。”
  就像发现了游戏新的玩法一样心情大好的夏尔甚至亲昵的直接叫起流卡贝斯伯爵的名字。
  爱德华闻言神色一凛,问:
  “你的根据是什么?”
  “第一个根据是她拒绝和你结婚,却嫁给了卡东侯爵。”
  夏尔眨了眨眼。
  “你觉得这是为什么呢?”
  爱德华的答案非常理所当然:
  “那是因为她爱着安德烈亚。”
  “错。”
  夏尔摇了摇头。
  “如果她爱安德烈亚,那么约翰尼·卡司顿这个角色就不会出现在这出戏里了。薇薇安选择安德烈亚而不是你的原因其实非常
简单,因为你是皇家骑士团的副团长,并且将来很有可能会成为最年轻的一任团长,但是安德烈亚却只是一个单纯的世家公子
哥儿罢了。”
  “这算什么理由啊?!”
  爱德华看起来完全被夏尔的逻辑打败了。
  “你这笨蛋。”
  夏尔对他的迟钝也显示出难以忍受的样子。
  “这么明显的事情还不明白吗?!”
  完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明白的爱德华一脸迷茫的看着夏尔,对这两人的牛头不对马嘴实在看不下去了的塞巴斯查恩终于
开口道:
  “请恕我失礼了,流卡贝斯伯爵阁下,我家少爷的意思是,对于薇薇安女士来说,一个能干的未婚夫完全不如一个没用的未
婚夫更符合她的要求,因为实际上薇薇安女士恐怕是一个相当具有头脑和野心的女人。根据我的调查,当年那笔让三百万英镑
的嫁妆翻倍的期货生意,其实是薇薇安女士暗地里怂恿了卡东侯爵进行的,而在上流社会恶名昭著的A.R下午茶俱乐部,似乎也
是薇薇安女士创立的呢……尽管因为对地下世界的规则完全不了解而乱来一通,让我们也感到非常困扰,不过也不得不承认,
作为一个上流社会出身的千金小姐来说,也算是很能干了。如此推论的话,她在侯爵府里,应该也是处于掌握主导权的君主地
位吧?”
  对于塞巴斯查恩的解释显然非常满意的夏尔,看着爱德华一副下巴快脱臼的模样觉得非常好笑。
  “怎么了,小子,发现前未婚妻的真面目原来是这样,感到幻灭吗?”
  “少哕嗦,你没资格叫我小子。”
  素来以老好人脾气著称的爱德华终于展现了他阴沉的一面。
  “既然你们都调查到这个地步了,那么对于薇薇安真正的死因也应该有头绪了吧?”
  夏尔耸了耸肩,摊手道: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嫌疑最大的应该是她的丈夫安德烈亚·卡东,动机无非就是身为专权的大贵族家庭继承人,实在无法忍
受继续对掌握了家庭经济命脉的妻子惟命是从,不过……”
  爱德华皱起了眉头。
  “不过怎样?”
  “你送来的第二封恐吓信啊!”
  夏尔一脸“拿你这笨蛋没办法”的表情。
  “如果寄出恐吓信,并烧死了薇薇安的人是安德烈亚,那么第二封恐吓信他又是寄给谁的呢?现在的卡东侯爵夫人是个赢弱
美女,除了长得美和擅长举办舞会和游园活动之外似乎也没什么其他的本领,更何况,如果恐吓信是安德烈亚寄出的,又怎么
会先由安德烈亚收到呢?”
  爱德华完全被夏尔的疑问堵住,方才阴沉的神色也被困惑所取代。
  欣赏着他瞬息万变的神色,看来非常享受其中乐趣的夏尔站起身来,从书桌的便签上撕下一张,一边说话一边走到壁炉前

  “比如说,情况其实是这样的:安德烈亚一开始就写好了两封恐吓信,一封寄给了被他烧死的妻子,另一封本来打算在妻子
死后寄给她的情人约翰尼·卡司顿,谁知约翰尼竟然先他一步,自行了断了,所以,安德烈亚就准备把这第二封没有寄出的恐吓
信处理掉,谁知……”
  “安德烈亚正准备把信烧掉的时候,却被现在的侯爵夫人发现了,安德烈亚只好推说这封信是另外的人寄给他的,借口因为
不想让她担心所以打算烧掉……原来如此!”
  爱德华茅塞顿开似地接过了夏尔的话头,随即兴奋地站起身来。
  “我马上调集皇家骑士团,以纵火和杀妻罪拘捕安德烈亚·卡东!”
  “给我等一等!”
  终于无法继续忍受他的迟钝的夏尔朝着爱德华的膝关节一脚踹了上去。趁着爱德华因为钻心的疼痛不能抗议也不能动弹的
间隙,夏尔气急败坏地吼道:
  “证据啊证据,你没有证据就想去逮捕一个半年前案件的嫌疑犯吗笨蛋!”
  不知道为什么,被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差点儿踹断自己膝盖骨的爱德华·科诺·流卡贝斯伯爵,觉得彬彬有礼地前来扶起他的塞
巴斯查恩同情的眼神中闪烁着嘲笑的痕迹。
  
  
  【08】
  虽然爱德华和夏尔都苦于没有证据而不能对安德烈亚进行进一步的处置,不过对于证据出现的速度如此之快,这两人也颇
有不知道这时候应该做出什么表情的感觉。
  “失火?卡东侯爵府?”
  正在伴随着烦恼享用塞巴斯查恩准备的香浓苹果派的爱德华发出了一声含混不清的怪叫。
  夏尔默默地把自己那一份甜点和红茶移开了他的口水喷射范围。
  “需要为您再上一份吗?”
  塞巴斯查恩依然是天塌下来也依然丝毫不为所动的淡然模样。爱德华谢绝了他的好意,迅速吞下了自己那一份苹果派,喝
完了红茶,就站起身来告辞了。
  “看来无论如何,我必须得过去一趟,夏尔,谢谢你的下午茶招待,你的执事手艺真是一流。”
  “能得到您的称赞真是无上的光荣。”
  塞巴斯查恩恭敬地鞠了一躬。
  夏尔一言不发地目送着爱德华走出了家门,看着那名男子热血的背影,不禁有些意兴阑珊。
  “塞巴斯查恩啊,激励着那个笨蛋这样一往无前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
  无所不知的执事先生回答道:
  “少爷,在遥远的东方,有一句被称作‘成语’的话,叫做‘笨鸟先飞’,常常用来形容用肉体的行动力去弥补智能上大量不足的
人们。”
  “原来如此。”
  夏尔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转头道:
  “那个没办法沟通的家伙现在自动消失了,趁着下午茶还没喝完,来讨论一下你搜集到的其余情报吧。”
  放任爱德华·科诺·流卡贝斯赶到卡东伯爵府失火现场为所欲为真是一个巨大的错误,夏尔·法多姆海恩发自内心这么想着。
  然而,此刻后悔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横冲直撞地杀入卡东伯爵府,语焉不详便兴师问罪的流卡贝斯伯爵的过激行为,显然给正在静养期间,本身就因为火灾的
惊吓情绪不稳的卡东侯爵夫人带来了巨大的精神刺激,娇弱的夫人不但引发了轻度哮喘,最后甚至还晕了过去。堂堂皇家骑士
团团长竟然做出如此失态的行为,一时之间爱德华被报纸杂志批评为“大英帝国骑士精神之耻”,卡东侯爵的震怒自不待言,法多
姆海恩伯爵更是有意将其秘密正法并且沉入泰晤士河中。
  出现在皇家骑士团作为闭门思过的惩戒室门前的夏尔,向自己忠实的执事下达了非常简短的命令:
  “塞巴斯查恩。”
  “是。”
  “杀了他。”
  “遵命。”
  爱德华的惨叫响彻云霄。
  当然,那还比不上夏尔的震怒那样具有穿透力:
  “像你这种废物活在这个世界上真是一毫厘的价值都看不到了啊,本来只等证据出现就可以进行的行动现在全毁了,稍有差
池整个舆论和社会大众都会对他报以强烈的同情,到时候不管你搬来再多如山铁证都一样会被视为冤狱,女王陛下的威严和公
信力都会受到严重的损害!”
  法多姆海恩伯爵的脸上出现了非常严肃认真的神色。
  “做出此等愚行的你,就以自己的性命来偿还这份罪孽吧,去死。”
  “哇啊啊啊啊!等一等啊夏尔,等一等啊塞巴斯查恩先生!我,虽然最后出了岔子,但是我也发现了一件事啊啊啊啊……”
  守护大英帝国的骑士团副团长努力在恶魔的毒手之下寻求一线生机。
  “等等塞巴斯查恩,让这个笨蛋挥发完最后的剩余价值再杀掉他也不迟。”
  夏尔姑且阻止了自己的执事。
  “咳咳咳,你的腕力真是太恐怖了,你真的是人类吗……咳咳咳。”
  斜睨了一眼一脸轻巧的塞巴斯查恩,爱德华说出了自己误打误撞得到的情报:
  “不止身体,侯爵夫人似乎的确是一个精神相当脆弱的人,安德烈亚与她结婚不是也有好几个月了吗?可他们现在还住着两
个不同的房间,我进去盘问的时候,听见安德烈亚吩咐仆人‘到夫人房里看看她起来了没有’。听说这个规矩还是从前代的卡东侯
爵夫人那里继承来的。对嫁进自己家中的女子,卡东侯爵似乎都会特地为她们准备一个单独的卧房而不是一起住哦。这也算是
一种怪癖吧。”
  “咦?”
  连见惯了各种风浪的夏尔也不禁对此感到略微诧异。
  “很不可思议吧。”
  欣赏到夏尔诧异的神情,爱德华不禁也有一丝得意。
  “而且现在这位侯爵夫人似乎很讨厌陌生人,在她呼吸过度症发作的时候,侯爵临时召来为她诊察的医生被夫人赶走了,后
来侯爵家一直雇佣的医生来到,她才让他诊视。”
  爱德华探听到的隐私似乎并未引起夏尔的欣赏,倒是堂堂皇家骑士团副团长,诸如此类的闺房密事却竟然如此饶有兴致前
去打听,令夏尔不禁对他的人品深感怀疑。
  “对了对了,还有这个。”
  爱德华从衬衫的口袋中拿出一封尚未开封的信。
  “这是皇家骑士团从火灾现场非常隐蔽角落的一个铁质小盒中找到的,安德烈亚侯爵似乎没见过那个盒子,我就趁机把这封
信顺出来了。”
  夏尔的神情俨然从方才的鄙夷上升到了难以置信的高度,眼前的男子果真是那个皇家骑士团会走路的规章制度,以高洁的
操守和品性著称的流卡贝斯伯爵家最有出息的儿子吗?!不过诧异归诧异,夏尔·法多姆海恩最大的优点就是具备环保意识,能够
重视现实且能物尽其用。
  当然,在接过爱德华递来的信封时,他们都没有想到会拆开那样大的一个意外,宛如强制性的引导着事情的发展,将这起
延绵了半年之久,涉及六百万英镑和两位侯爵夫人的丑闻案件,落下一个如此令人惊诧的帷幕。亲爱的安德烈亚:
  请原谅我不得不用这样一封信来解释我必须离开你这件事情。
  并且请相信当我们在神圣的上帝面前宣誓要永远相伴的的时候,不论是我的心还是身体都没有撒谎,这一生都要与你分享
荣耀与痛苦、欢乐与悲伤、以及我们不朽的爱情的决定。
  即使在这一刻,我明知自己即将离开你的时刻,都没有任何改变。
  我亲爱的、忠诚的丈夫,我是多么不愿意离开你的身边呵,但是我们的爱情,却不能成为维系我们生活的根据,在我们热
烈地爱恋着彼此之余,当你想为自己的马场再增添一些俊俏的健马的时候,当我想为自己的妆匣再增添一些珍宝的时候,却会
尴尬地发现,在我们金库中残留的数字,甚至已经不能再维系我们作为贵族应有的、最适合的生活。
  我的罪过,竟然使得你即将失去丰裕和荣耀,这么多么巨大的耻辱和痛苦。
  亲爱的安德烈亚,我知道不论我是多么地不情愿,我的罪过势必延绵到你身上。
  在写下这封信的时刻,我的內心充满歉疚。
  我知道比起丑闻、比起财产的遗失,我此刻的选择会更加令你心痛,但请原谅我吧,请原谅一个无助而彷徨的女人,请原
谅一个孤独的人,请原谅一个被蒙蔽的灵魂,请原谅我用这种方式来逃避耻辱。
  我将在浓郁的天使的芬芳中离开这个世界。见脑海内掠过了一片轰鸣,薇薇安的印象、安娜的印象、安德烈亚的印象,甚
至约翰尼的印象都在他的脑海中交叠了起来,混乱的人面就像支离破碎的幻觉,掩盖了疯狂的视野。
  夏尔突然转头看着塞巴斯查恩,后者的神情也有一丝玩味与莫名,夏尔皱起眉头转身对着一脸迷惘的爱德华沉声说:
  “没想到你这种愚蠢的肉体派行动模式也能带来地意外的好处呢……”
  原本就是皇家骑士团副团长的爱德华在骑士团内尽管一向严律,但是由于此人尚算清廉,同时也与部下坦诚相待,因此人
缘尚算不错,尽管是在禁闭期间,所获待遇也合乎他作为伯爵和副团长的身份。认为没有必要特地对此进行打点事宜的夏尔带
着执事回到了法多姆海恩家。一路上都观赏着他神情的塞巴斯查恩大概猜到回到家中的第一件事差不多会是兴师问罪。
  “你有什么解释吗?”
  果不其然,走进书房里甚至还没有脱下外套,坐进扶手椅,夏尔就冷冷地将塞巴斯查恩早前交出的调查报告摔到了执事面
前。
  塞巴斯查恩疑问似地挑起了眉头。
  “别装傻了!”
  夏尔气急败坏地将微微安的遗书拍到了昂贵的红木桌面上。
  “你做出的这份报告算什么啊!”
  塞巴斯查恩微笑着蹲下将散落的调查——拾起整理之后放回夏尔面前,他波澜不惊的微笑里带着深沉的危险气息。
  “咦,这份报告应该是没有任何问题的,我的确是把所有‘发生了的事情’报告给少爷了,但是关于其中‘哪些是真的,哪些是
假的’的判断,就应该由少爷自己去进行了不是吗?不管怎么说,我可是法多姆海恩家的执事,如果身为家主的少爷在对客观事
物的判断上出现问题的话,那可是我绝对不能允许的。”
  夏尔的脸色益发阴沉。
  “你这算是在试探我吗,塞巴斯查恩?”
  穿着笔挺燕尾服的执事并没有回答,只是静默地站立着,露出令人切齿的从容微笑。
  
  
  【09】
  所谓的证据,一方面是指客观存在的物体,能够证明事实存在的东西,一方面也可以是引导事件真相显露的线索。
  例如薇薇安·拉佛·卡东的遗书,不但能证明很多事情,更能够提示很多事情:例如首先她本身就有自杀的意向,甚至也已经
准备好了要寻死的,另一方面,也可以得知她并没有打算把自己烧死在熊熊的烈火中,而那个在侯爵夫人本来就决心赴死的时
刻,在她的私人包厢周围点燃火焰的人究竟是谁,夏尔的心中也已经有了人选。
  薇薇安和安德烈亚的感情,她和约翰尼·卡司顿的关系,那个恶名昭著的下午茶俱乐部,神秘消失的六百万英镑,第二封恐
吓信出现的不自然的时机,侯爵府中这一次神秘的火灾……约翰尼·卡司顿、安娜·列纳西亚·卡司顿、安德烈亚·卡东和爱德华·科
诺·流卡贝斯,这些男子的背影和女人的面庞在夏尔的脑海中交替浮现着。
  将所有零碎的细节拼凑起来,始终不能完全契合的夏尔终于发现,其实一直以来自己的推理都只是一些散落在偶然间隙的
残片,而在那些线索之间留下的缝隙,就像塞巴斯查恩嘴角那些让人抓狂的笑意。年轻的伯爵一直都知道他的猜测尽管听起来
是如此合理,却没有任何确实的证据能够支撑他的理论,而他一直忽略的某些逻辑硬伤,却随着薇薇安的遗书被发现而一一浮
现上来。它们的缝隙被另一种近乎疯狂的思考,填满了。
  慢慢地,夏尔从自己书房中舒适的座椅上站了起来,伯爵用并不高昂但是一定会传达到的声音说:
  “塞巴斯查恩,备车!”
  “您这是什么意思,法多姆海恩伯爵!”
  站在自己家的客厅里,安德烈亚·卡东的神色宛若被触怒的野兽一般,沸腾着鲜红的怒火,这也是他在两天之内第二次露出
这种神色。
  夏尔·法多姆海恩迎着他的目光姿态淡定,神色自若地重复着自己刚才的问题:
  “我的意思是,希望您能老实告诉我昨天贵府的火灾究竟是谁引起的。”
  “警察和皇家骑士团来调查的时候我也说过了,那只是普通的意外事故罢了!”
  卡东侯爵显示出尊严被冒犯的模样。
  “更何况,普通的家庭火灾恐怕还轮不到你这只番犬来插手吧?!”
  “普通的家庭火灾?”
  夏尔看着他的眼神颇有一点玩味。
  “姑且不论这座侯爵府里怎么会隔三岔五就与火灾之类的话题扯上关系……难道您都不担心吗?前不久不是才收到一封关于
火灾的恐吓信么?如今就这么简单的把失火原因归结于意外事故,完全不要求皇家骑士团或是警察的保护,甚至还反而对关注此
事的流卡贝斯伯爵大为反感……是因为侯爵阁下您对自己和家人的性命都不感到担忧呢,还是实际上您根本就知道是谁,为了
什么放的火……?”
  随着咔嚓的一声,卡东侯爵昂贵的手杖在坚实的檀香木桌上敲出了深深的痕迹,手杖本身也断成了两截。看着眼前的少年
,安德烈咬牙切齿地沉声说道:
  “不要太得寸进尺了,你这黄毛小子。”
  夏尔的唇角绽放出多日以来都不曾出现过的、满怀着恶意和优雅的笑意,但是他的语调也前所未有的冰冷。
  “很高兴我们终于能够以比较坦诚的姿态来进行对话了,侯爵大人。”
  愤怒的安德烈亚似乎不是很能体会夏尔的意思。
  “你说什么?”
  “我说……”
  夏尔慢悠悠地挑起了自己的眉头,直视着安德烈因为愤怒而缩小的瞳孔。
  “我不喜欢浪费时间,所以希望你能够坦率一点,让我尽快了结这件事情啊,卡东侯爵,或者,称你为第二封恐吓信的寄送
者更为合适?”
  在安德烈的整个神色崩溃的瞬间,一道冰冷的风划过了夏尔的面庞,原本为了密谈而只有两人的候见室里,不知何时出现
了另一个淡淡的影子。美丽的安娜·列纳西亚·卡东侯爵夫人羸弱的手上握着一把锐利的短刀,她注视着夏尔的眼神锐利而绝望。
  “终于出来了吗……”
  一边躲闪着侯爵夫人的刀子,夏尔一边在心中低语。
  “不,应该是她一开始就在这里,只是我,甚至安德烈亚都没有注意到才对吧……”
  几次攻击都没有成功,原本身体就不好的侯爵夫人开始发出疲惫的喘息,趁着这个间隙,在躲闪中滚倒的夏尔借着巨大书
桌的保护了站起来,露出一个迷人微笑说道:
  “您好,侯爵夫人,不愧是宴会专家,这种欢迎方式也挺刺激的。不过……”
  法多姆海恩伯爵的眼里闪现出一抹恶意。
  “或者我应该称呼您为,约翰尼·卡司顿先生才对?”
  卡东侯爵跌倒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寂静,他猛然发现在这个房间内的三个人中,自己似乎是距离事情真相最遥远的一个。
  卡东侯爵夫人手上依然握着刀子,呼吸渐渐平息的她依然静静地站立着,夏尔的童声在空气中缓缓地流淌开来。
  “有一张美得让人分不清性别的面孔还真是方便呐,卡司顿先生,不论是男人或者女人都能够魅惑,从贫穷潦倒的青年画家
摇身一变成为侯爵夫人,多么让人羡慕的机遇啊,尽管那是利用了一名女性的死亡换来的……”
  “薇薇安……”
  安德烈亚的声音就像破碎的机械人偶发出的故障音。
  “薇薇安是……”
  “薇薇安是自杀的。”
  夏尔答道:
  “她的遗书已经被发现了,不过她也的确是被烧死的,被你眼前这个人,侯爵大人。”
  “诶?”
  安德烈亚显然一时无法理解夏尔的表达方式。
  法多姆海恩伯爵只好叹了口气,好心地解释道:
  “薇薇安·拉佛·卡东侯爵夫人本来已经决定要自杀了。自杀的原因,应该是她经营A.R下午茶俱乐部失败,投入的大量资金无
法回笼,甚至……连那六百万英镑和你自己本身的家产都在复利的交易中被消化掉了的缘故,她知道这样一来,你们不但在生
活上将非常拮据,同时卡东家族也会因为无法缴付皇家骑士团的政治献金而失去这种高贵的庇护,薇薇安毕竟是爱你的,不管
你……”
  “别撒谎了。”
  一个冷冷的,低沉却清越的男声打断了夏尔的讲述,现任的卡东侯爵夫人,安娜·列纳西亚·卡东,同时也是薇薇安名义上的
情夫约翰尼·卡司顿说话了:
  “你说薇薇安爱安德烈亚?那个只对投机和贩毒有兴趣的女人?把自己的丈夫放在一边,每天和成群的年轻男人鬼混,最后也
对他们如弃敝履的女人,她根本就是魔女,是死有余辜!”
  “那么你又比她好得了多少呢,约翰尼·卡司顿?”
  夏尔看着约翰尼的眼神就像看见一团脏东西似的。
  “一个从德国流亡过来的婚姻骗子,因为你的容貌,薇薇安将你收容在A.R下午茶俱乐部里,并且赞助你的生活,不管她所
做的事情是什么,薇薇安毕竟对你有恩,但是你却放火将她烧死,伪装出自己自杀的假象,然后装扮成女人利用自己的死接近
她的丈夫,最后甚至顶替了她的位置!就连你进行这个计划的动机,也是因为薇薇安告诉你安德烈亚对女人没兴趣,所以你才不
用担心自己的伪装会被识破!”
  “薇薇安并不爱安德烈亚!薇薇安不爱任何人!她爱的只有权力和金钱!”
  约翰尼漂亮的面孔随着声嘶力竭的呼喊扭曲了起来。
  “那个冷酷的女人从来没有爱过任何人!她总是独行专断,自把自为,最后甚至没有任何预兆的,就这么死了!”
  看着他的模样,已经差不多推断出事件全貌的夏尔也不禁有了一丝惊讶。
  约翰尼手中的刀子掉在了地毯上,尽管美丽,此刻却显得涣散无神的双眼中不知何时盈满了泪水:
  “她不爱安德烈亚,她也不爱我……她只关心自己的投入和回报的数字……在没有金钱可供挥霍时她宁可死!她的心里没有任
何人……所以,我要夺走她的一切,她根本不配拥有这样的生活……”
  “她的心里其实是有你的,也有安德烈亚。”
  夏尔不禁由衷叹了口气。
  “你为什么不想想,为什么已经没有任何残余的卡东侯爵家还有经济能力支撑你的夜夜笙歌,为什么安德烈亚还能够维持侯
爵的生活?薇薇安之所以自杀,并不是因为她无法承受没有钱的生活,而是因为她知道只有自己死去了,别人才会彻底无法知道
A.R下午茶俱乐部的资金流向,只有毁掉那里,甚至毁掉自己,才能够维持安德烈亚正常的生活,至于你……”
  看过了塞巴斯查恩整理出来的资金流向报告书的夏尔冷冷地看着约翰尼。
  “在那些被她雇佣来的年轻男人中,她还特别留给你一笔款项不是么?”
  约翰尼抬起头想说什么,但是他张了张口,口中涌出的却是鲜血。
  因为震惊过度跌坐在地上的卡东侯爵不知何时拾起了掉在地上的利刃,并将它刺入了侯爵夫人的腹部。源源不绝的泪水在
安德烈亚的脸上流淌着,愤怒燃烧了这个懦弱的青年,他看着缓缓倒下的约翰尼·卡司顿,哽咽着说:
  “第二封恐吓信是我寄出的,我知道那封恐吓信寄出之后一定会有人有所反应,记得么,我把恐吓信拿给你看的哪天,刚好
是你,寄出给薇薇安恐吓信的一年之后!薇薇安一直没告诉我,事件发生之后我才从流卡贝斯那里得知信的存在,从那时候开始
我就想知道是谁烧死了薇薇安,是谁烧死了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朋友,我最重要的人!”
  约翰尼似乎已经听不见他的声音了,那名美丽的男子,就像沾满了泥污的白百合一样,单纯地在血泊中抽搐着。
  安德烈亚转过头来,悲伤地看着夏尔。
  “你说得对,对女人没有任何兴趣的我,从小就受到家族的压迫,好几次我都想着死了算了,可是薇薇安……只有薇薇安用
平等的心态对待我,即使在知道了我是怎样的人之后……”
  夏尔深深地叹了口气,薇薇安·拉佛·卡东,多么神秘而了不起的女人,一度让整个英国的地下世界倍感头痛,而在死去之后
,也依然操纵着三个男人的人生,同时也把他,堂堂法多姆海恩伯爵牵扯进了这起事件里。正想对悲痛不已的卡东侯爵说点什
么,却在接近他的瞬间发现他的眼瞳中闪烁着不详的光芒。
  “薇薇安……”
  卡东侯爵缓缓走到书房的灯烛台下,伸手扳动了烛台底座。
  “我来陪你了……”
  火焰,从房间,从整个宅邸的四面八方喷涌而出,夏尔此刻总算知道不久前那起火灾发生的真正原因了,他一度以为那是
安德烈亚为了逼出潜藏在他的大宅里的仇敌所进行的激将法,但是实际看来,应该是安装这套机关时的意外事故吧。
  “居然还真的是个意外……”
  冲出书房的夏尔回头看了一眼正在烈火中被吞噬的卡东侯爵夫妇,或者说,安德烈亚与约翰尼,两名男子的视线都已经失
去了焦点。
  “啧,我可没兴趣陪你们殉情啊!”
  “塞巴斯查恩!塞巴斯查恩·米卡利斯,回应我的命令!”
  少年一面在宅邸内飞快地跑着,一面一把扯掉了自己左眼上的眼带,他的瞳孔铭刻着紫蓝的契约。
  那个如同影子般追随着他的执事,泛起了笑容,回应着少年的期望,在脑海中浮起了相应的回答。
  
  
  【10】
  夏尔·法多姆海恩从一场灼热的梦中醒了过来,梦境的内容已经非常模糊,只记得最后黑色的羽毛温柔的覆盖了他的视野。
  “塞巴斯查恩。”
  夏尔抬起一条手臂挡在眼前遮住了刺眼的晨光。
  “是的,少爷。”
  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边的执事一如既往地发出沉稳回应。
  “把那些卡萨布兰卡搬出去吧。”
  “……遵命,我的主子。”


  红蜘蛛与黑执事
  胭脂红是欧洲的上层贵族不可或缺的高级消费品,无论是女性化妆品还是工业染色剂甚至是食品添加剂。而从植物中提取
的红,时间长久就会褪色,从矿物中提取的红难免带有恶心的化学气味而且其中多数对人体有害,正宗的胭脂红源于一种小虫
,一种平凡的介壳虫,它们在死的瞬间将极致的红留在人间,如同宝石一样闪耀光泽的红,于是人们称以虫做原料的胭脂为虫
胭脂。这种胭脂红一度成为欧洲的一项新兴产业,然而在这些单纯的虫中却混杂了可怕的生物,比如——人类。
  
  
  女王的邀请函
  清晨,阳光在叶片的露水中闪烁,法多姆海恩家族的执事塞巴斯查恩如往常一样巡视了庭院的各个角落,伴着一声清脆的
铃声,到来的是今天的第一份报纸,还有如同往常那样来自各处的邀请函。
  菲力普昂·格雷特伯爵所邀请的生曰宴会、进出口贸易商会所举办的胭脂展销会、服装界大亨索微尔·林克所邀请的分公司开
幕式……塞巴斯查恩翻看着信件,夏尔少爷不是那种喜欢聚会的人呢。他微笑,将信件摆放在办公桌上,然后拿起那张晨报,
第一版上的标题和往常一样醒目——《离奇死亡惊现》。
  虽然报纸是黑白的,图片也是,但死者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如同蜘蛛网一样的纹路依旧触目惊心,似乎可以看见鲜血般的红
色。塞巴斯查恩嘴角上扬着,把报纸叠放在准备好的托盘中,是时候叫少爷起床了。
  “这个味道是,大吉岭红茶。”
  如同往常一样,夏尔从床上坐起品茶。黑衣执事颔首微笑,一面说着今日的早餐和行程安排一面打理夏尔的服饰,夏尔将
托盘上的报纸展开。红茶的香味还未散尽,他起身走到阳台,晨风微凉,执事将准备好的鹿皮披挂盖在他肩上。
  “……”
  真不是另人舒服的死相,夏尔微微皱眉,晨报上总会出现稀奇古怪的东西,但塞巴斯查恩并不是每次都会拿来给自己,难
道说……夏尔放下茶杯没有抬头,脸上看不出神色的变化。
  “女王那边有动静么?”
  塞巴斯查恩微笑。
  “女王陛下送来了这个。”
  他的手心中是用香水瓶装着的胭脂红,纯正美丽如同宝石的色泽。
  你是故意的吧,刚给我看这么恶心的报纸新闻就把胭脂红拿来,不联想也会联想到吧。夏尔皱眉,虽然对于他来说,胭脂
红是他很喜欢的颜色之一。抬头,看见的果然是塞巴斯查恩意味深长的笑容。
  “那我去准备出门的行李吧。”
  黑衣的执事没有停留太久,微微弯身便退出了房间。
  女王把夏尔当孩子看是司空见惯的,对于夏尔来说,女王只是个和蔼可亲有点恶作剧意味的大妈级人物,经常送一些奇怪
却很适合自己的东西,而往往却没有那样简单,比如之前的马戏团门票那样。很显然,这次发生的事情惊动了女王,夏尔手撑
腮,一手把玩着那瓶昂贵的消费品想着,胭脂红和香辛料差不多是同种性质的商品,都是进口货,都是一点点就能卖出天价的
东西。夏尔将那瓶胭脂红对着清晨的阳光,似乎可以看见那闪耀出的红色光晕,是最上乘的极品胭脂红。
  警察厅不是夏尔喜欢逗留的地方,虽然对
  “女王的走狗”这样的称谓,他已经近乎麻木,不过那些人长时间将视线停留在某种事物上的时间过分让人“钦佩”,以至于夏
尔感觉他如同一块放在隔笼里的黄油蛋糕,正在被一群墨绿色的苍蝇注视着,好吧,本来夏尔是想穿那件他向来喜欢的红黑配
的衣服出门,可惜被那个恶心的报纸打击到了,临时换成黄黑配的服饰。
  还好伊莉莎白那个小丫头不在,否则她一定会兴奋地说——夏尔好可爱,打扮得很像黄油巧克力蛋糕那样,不过貌似还是
草莓巧克力的搭配比较美味吧,打住,他是应该想这些无聊事情的人么,于是那近乎头痛的神情一闪而逝。从容不迫地接过警
局的相关资料,少年的脸上流露的是这个年龄不应该有的成熟稳定的气息。
  简单地看了死者的相片,照片只是相对报纸上少了面部的马赛克而已,警察厅厅长摆着一脸厌恶解说着,这张是布莱尔·莱
斯先生,暂时确定死亡时间是凌晨三点左右,死亡原因是中毒,在死者口腔中发现的红色物质中检验出一种奇怪的毒物成分,
经检验,是一种神经麻痹毒药,可以使中毒者异常兴奋造成心脏跳动过快猝死,也因为血流速度加快血管又明显地扩张,所以
才会出现类似蜘蛛网的纹路。夏尔耐心地听着,看似不经意地撇了下塞巴斯查恩应在的方位,果然,人不见了。
  不知什么时候潜到警局资料库的某人正在用一种惊人的速度“翻看”着山一样的档案,在进行着光速位移的同时,深红色的眼
睛盯着翻动的部分,几分钟过后,塞巴斯查恩拍拍身上落着的灰尘和纸屑自言自语:
  “这里是应该好好打扫下,不然每次这件衣服都很难清洗。”
  这时,走廊上传来脚步声,他迅速闪出门,立在墙角。脚步声越来越近,塞巴斯查恩脸上停顿了几秒,那是什么,长了两
只脚的资料堆么?
  “需要帮忙么?”
  黑衣执事面带微笑,一手撑墙一手稳住即将坍塌的资料山道。抱着厚厚一叠文书的警局打杂人员A,从资料后伸出脑袋,顿
时脸上开出两朵花来,啊啊,这个人是那个经常来的什么伯爵的执事吧,居然和我说话了耶!隔着资料的脸红得将雀斑也掩去了
,少女结结巴巴地说:
  “啊……谢谢!”
  在造成资料山坍塌之前,塞巴斯查恩已经将资料山彻底固定住,依旧面带微笑地对脸透红的少女说:
  “这种事情交给我吧。”
  “您不是和伯爵大人呆在正厅里的么?”
  少女问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帮助他人也是一个优秀的执事为主人打理的事项哦!”
  执事微笑着,于是某人继续发呆的同时,塞巴斯查恩转头,脸上微笑全无,推着资料山闪了,唉唉,接下来就继续吧。
  在夏尔和厅长将要告别的时间,塞巴斯查恩出现在窗帘的位置,脸上是万年优雅中流露不知所以的微笑,别在身后的手上
是厚厚一叠纸,似乎他从未离开过那里。也是时候离开这个烦闷的地方了,夏尔微微起身,塞巴斯查恩立即上前把礼帽递上…

  
  
  虫与胭脂红
  “……布莱尔·莱斯是莱斯家族第三任当家的侄子,曾经利用金钱购买过男爵爵位,是莱斯烟草一个分行的负责人,目前单身
,虽然嗜赌但因为家族关系只在周五出入赌场,为人相对随和,暂未发现过分仇视他的人,虽然曾经因为广场暴动被牵连……”
  塞巴斯查恩将整合的资料一一道来。
  “继续?”
  夏尔拿起盘子里最后一块抹茶榛子蛋糕,下午茶的时间似乎要结束了,他有点无可奈何地看着沙发上正在用塞巴斯查恩特
制蛋糕喂“蓝猫” 的某人。
  那个名为蓝猫的少女依旧面无表情地咬下蛋糕,那个叫刘的中国男人露出狐狸样的笑容,似乎在说“啊啊,请不要在意我,
你们继续”之类。
  ……好吧,半路上此人以清理了一些社会垃圾偶遇为由,死缠烂打地跟过来享用下午茶了,下次叫塞巴斯查恩在蛋糕里加
芥末好了,夏尔近乎心不在焉地想着。
  “不过他有个特别的身份,他是皇家探险协会的成员。”
  塞巴斯查恩将一叠纸翻到最后一页,看着夏尔露出思索的神情,他微笑道:
  “茶点看来不够了。”
  说罢,将桌上空空的托盘拿下,欠身而出,刘则在这时出声:
  “要草莓蛋挞哦!”
  这家伙果然是来蹭饭的……
  皇家探险协会这个名词很微妙,真的要解释恐怕要追述到大航海时代,那些发现新大陆的英雄们,几乎都是皇家授权探险
。而探险也是个微妙的名词,它意味着的则是新的殖民地、新的商品贸易以及大量的宝藏,而大型探险都是皇家出资进行,所
以皇家探险协会也在不知不觉中形成,皇室也在开始成立之时表示支持,当然,能给他们带来金钱的探险,只有傻子才会不点
头吧。
  初期的探险协会中的成员都是大航海时代的老人们,一般回国都是很风光,受到大量民众的热烈欢迎不算还会接到皇室的
亲自接见,但在后期因为探险这个词相对地变味了,基本以钱为目的的探险家们都陆续混入,搞得协会现在的名声很差。
  如果说法多姆海恩家族是“女王的鹰犬”的话,那么皇家探险协会则可以称为“皇室的盜窃团伙”,以探险为名义进行抢夺、偷
盗等等令人不齿的行为的团伙。虽然里面还有真正的探险家,但也因为名声的问题,里面的成员基本也不会透露自己的身份,
这也逐渐使这个组织曰益神秘起来。但不管他们名声如何,皇室对此都十分关注,因为毕竟可以带来丰富的经济利益。
  因为死的是皇家探险协会的成员么,夏尔把玩那瓶胭脂红,装胭脂红的瓶子做成国际象棋中的马的形状,红色的棋子倒是
别有一种风味。
  “借用下。”
  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他身边,刘将胭脂红放在阳光下,狭长的凤眼眯起来。
  “啊,这个是最上品的虫胭脂啊!”
  刘赞叹着,将瓶子还给夏尔。
  “虫胭脂?”
  夏尔对进口商品自然没有眼前这位这么了解。
  “是一种生长在仙人掌上的介壳虫,虫体中就含有色泽纯正的胭脂红,不过要捏碎才能看见,平时它们是灰色不起眼的小虫
子呢。怎么说呢,可以说这种红是用瞬间绽放的生命换来的,所以非常珍贵吧,这种虫也因为这种红被命名为胭脂虫。纯正的
虫胭脂,发源于埃及,而我们常见的红都是从矿物和植物中提取的啦。上品的进口货,你这瓶估计值这个价。”
  刘对着夏尔做了一个手势。
  果然比我预期的还要昂贵,夏尔叹气。
  与此同时,兼职糕点师的执事已经托着一托盘的草莓蛋挞从庭院穿过,突然一道黑影闪出,立在他面前,塞巴斯查恩看着
那个不速之客,眼中的警惕瞬间消失,变化出鄙夷所思闪闪亮星星图案来:
  “啊啊,多么美丽的黑色毛发,如同天上晨星耀眼的金色眼睛啊……”
  好吧,那是只猫。有着黑而发亮的毛发,
  黄金色的眼睛,它优雅而矫健,带着猫科动物特有的傲慢将尾巴竖立而在末端微微弯曲出优美的弧度。黑猫脖子上是个精
致的红色项圈,末端是个亮红的挂饰,项圈上刻着几个字母,从项圈来看,显然是只贵族家的宠物。黑猫注视着眼睛中差不多
可以冒出桃心图案的那个猫控狂人(恶魔?),迟疑着靠近靠近,嗖地跳起,碰触着男人手中托盘的边缘,叼着一个草莓蛋挞消失
在厚密的蔷薇丛间……
  于是,之后因为刘的存在彻底变成“茶话会”的“资料讨论会”上,刘很坏心眼地戳戳夏尔:
  “喂,你家执事感觉有点沮丧哦~”
  “……”
  不理他……
  “我说,他现在的表情就像散了大把金子,结果还是被女人甩了那样~”
  刘嘴里嚼着蛋挞含糊不清地解说道。
  ……说真的,还真贴切,虽然只损失了个蛋挞而已。
  “不过,话说回来,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啊?”
  夏尔注视了一会儿貌似很沮丧的塞巴斯查恩后回头盯着某人。
  “哈~被你看出来了,其实那个邀请函是我发出来的。”
  刘打着哈哈。
  邀请函?对了,早上收到的邀请函中有一个是进出口贸易商会发出,是关于胭脂展销会的吧。夏尔抬头,塞巴斯查恩伸手将
那封邀请函递上。
  进出口贸易商会每年至少举办一次大型的展销会,展销商品都是眼下最流行的进口货。比如前年所举办的香辛料展销,并
不是单纯的给大家看香料,而是请了很多厨师烹饪了各种料理请来宾试吃。而去年举办的丝绸展销会,简直可以称之为服装秀
,不知道今年又是什么花样。而作为举办方的大力赞助人刘来说,现在挂在脸上的则是“想知道就问我嘛”这样的神情。
  “今年也会相当刺激吧。”
  夏尔面无表情地说出一个陈述句。
  “对哦~今年据说有来自埃及王墓的正宗胭脂红哦~”
  刘品着红茶,拖着长音道。
  “埃及王墓?”
  夏尔皱眉,将盗墓这种事情还弄得富丽堂皇的也只有“传说”中的皇家探险协会了吧。基本可以肯定,这次的案子和盗墓有所
关联。
  “希望你能够告诉我这次展销会的事情。”
  夏尔扔给刘一个肯定形式的祈使句。
  刘耸耸肩,哎哎,作为小孩,你还真是太不可爱了。
  “听小道消息说,这次展销会上一个重点节目就是向来宾展出来自埃及王墓中发现的胭脂红。既然是王墓中发现的,自然是
埃及皇室专用胭脂红咯,当然更重要的是这是几千年前的东西,和古董差不多,所以这次展销会据说还会进行王墓胭脂拍卖主
类。”
  刘托腮道:
  “所以呢,这次胭脂展销会的重点就是来自埃及的虫胭脂。”
  虽然色泽艳丽,但一想到是虫子做的,夏尔就无法对其产生喜爱之情吧。
  “哎哎,你对虫子有偏见么,东方最好的丝绸可都是虫的功劳呢,说到虫,埃及人可是很会利用虫子的呢,据说埃及女人为
了苗条会吞噬蛔虫卵。”
  “……”
  夏尔面部在抽搐。
  刘……你绝对是故意的,夏尔撑桌起身,刚才拿红茶的手都明显抖了下。几秒前,那个家伙以“我就知道这么多啦”为结束语
,快速地拉着蓝猫闪人,顺便将早就利索打包好的点心一起掳走。
  “少爷要出门么?”
  塞巴斯查恩上前。
  “嗯,去探险协会看看。”
  夏尔手中捏着那个棋子型的瓶子,瓶子上挂着张纸片,上面写着“多谢款待,以下是您会感兴趣的地址”等等,很显然是刘的
作品。
  “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黑衣执事微笑。
  
  
  探险协会
  纸片上的地址是个平凡的小酒馆——很平凡,所以当两人出现在酒馆,里面的人或多或少表现出一种领地被侵犯的敌意,
在看见夏尔的装束之后,敌意似乎更甚。
  “请问这里有探险协会的成员么?”
  夏尔出声。
  下面的人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女王的走狗是来这里抓人的么?”
  其中一个人很不友善地发问,然后其他人开始大笑起来。
  夏尔不动声色,这样持续了一会儿,楼上走下一个人,三十五左右的外表的男子,相比楼下的酒客,服装上整洁了很多。
  “我是探险协会的负责人之一谢蒙·索尔,请问法多姆海恩家族的掌门人有何贵干?”
  男子露出一丝笑容,谈不上友善。
  谢蒙·索尔,这个男人就是近期新兴的胭脂产业的经营者之一,索尔家族的公司在胭脂行业中是非常有名的,他居然也是探
险协会的成员。
  “因为最近发生了毒杀事件,死的是探险协会成员,所以我很想知道你们协会发生了什么大事。”
  夏尔一针见血,周围的人一时全部安静下来,气氛很不好。
  “哦~那么说,您是来兴师问罪的咯?”
  谢蒙懒洋洋地将眉眼抬起,撑着桌子角身体前倾。周围的男人们有几人将喝空的酒瓶握在手中蓄势待发。
  砰!酒店的门突然打开,随着新人到来,酒店中的气氛变得十分异常。来者是个有着一头平黑直发和小麦色肌肤的女子,从
外貌上来看是个埃及女子。
  “唷,图勒斯坦小姐,今天有空过来么?”
  谢蒙笑嘻嘻地迎了上去。
  “少和我套近乎!”
  埃及美女似乎不是很开心。
  “把那些东西交给我!”
  “这怎么行,过几天就要展出了呢。”
  谢蒙摊手。
  “不过您放心,等顺利拍卖出去,我们会将其中的五分之二给你的,对于约瑟夫,我真的只能说抱歉。”
  “别老是拿钱和人命比,你们这是在亵渎神灵!”
  女子声音高昂起来,她显得有点激动。
  “我丈夫一定是为了阻止你们打开王墓才被机关活埋的,你们看过报纸没有,布莱尔死了,这绝对是法老王的诅咒!”
  “哎呀,布莱尔嗜赌又贪杯,说不定是酒精中毒呢,哈哈。”
  谢蒙和周围的人大笑起来。
  “我可是看你是王墓探险协会的成员,你这么相信你们的神灵怎么跟了一个要去掀你们王墓的人呢。”
  女子握拳。
  “约瑟夫绝对不是这样的人!”
  说着冲出门去。夏尔将帽檐微微下压:
  “塞巴斯查恩,走了。”
  “是的,主人。”
  塞巴斯查恩看着那个女子离去的身影若有所思。
  然而,事情并没有这样结束。第二日,报纸的醒目位置出现《红蜘蛛疑案再现》,第二个受害者出现了,同样是探险协会
的成员,红色蜘蛛网一样的血管布满周身。此时不知道是谁将埃及王墓的消息放了出去,法老王的诅咒一说使市民们顿时人心
惶惶。
  “该死的女人!”
  谢蒙把手下递上的报纸狠狠摔在地上,这样下去那些从王墓中带出的胭脂红不就没人敢买了么。
  “那个时候,把这个女人一起推到坑里就好了。”
  谢蒙嘴角扬起一丝冷酷的笑。
  图勒斯坦行走在去报社的路上,她的手提袋里是整合出来关于这次王墓被盜的资料,就在下一个拐角,一个蒙着脸的男子
突然从巷子里冲出来,抢过她的拎带就跑,图勒斯坦大声呼喊追上前去,这时另一个蒙面男子也从巷子里慢慢挪出,他的手中
是一把利刃。似乎是女性特有的感知,图勒斯坦转身,利刃划破了她的手掌和胳膊,她一面呼救一面奋力反抗,就在这个时候
一道黑影闪出,刀哐啷落地。黑衣执事将手放在胸前行礼,他的脚下踩着那个行凶的歹徒,左手上抓着某个抢包贼,两人已经
被殴打成猪头状华丽丽地晕了过去,塞巴斯查恩微笑:
  “您没事吧,尊贵的夫人。”
  从巷子里走出的是夏尔。
  虽然经历了如此惊吓,眼前的女子依旧镇定地道谢:
  “谢谢,你们是上次酒店里的人吧,莫非你们在跟踪我?”
  “失礼了,因为某些原因,我们在调查最近发生的案件。”
  夏尔走上前。
  “调查,你们是侦探还是记者?”
  女子将包放在胸前,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看着眼前两人,图勒斯坦神情渐渐松懈。
  “算了,你们想知道关于王墓被盜的事情吧,我会告诉你们,反正我本来就想把资料交与公众。不能让他们在展销会上展出
那些东西,那是对神的亵渎。”
  女子将头发向后拢起,讲故事般地将一些事情告诉给二人。
  她名叫图勒斯坦,是皇家探险协会的唯一的女性成员。在一年前她只是那名叫约瑟夫的探险家的向导,约瑟夫喜爱埃及的
文化,经常花很长时间去拼接碎片的花纹,去询问那些华丽的壁画的含义,而图勒斯坦作为他的向导为他研究埃及文化点亮了
一盏明灯。于是这些看似寻常的探险中,两个年轻人相恋了,约瑟夫向探险协会的成员们介绍了图勒斯坦,以他夫人的名义,
也因为一个地道的埃及人对于埃及的探险来说会容易很多。于是图勒斯坦也就成为探险队中唯一的女成员,虽然绝大多数去埃
及的探险者只是为了财宝,但约瑟夫的执着让图勒斯坦很感动,她深信这是太阳神的对她眷顾。
  之后约瑟夫告诉图勒斯坦,近期他的同伴会对埃及的王墓进行探险,图勒斯坦很惊讶,亵渎王墓就是亵渎神灵,约瑟夫安
慰她,只要他在,就不会让那些人做出出格的事情。于是在一个月前,约瑟夫、图勒斯坦和协会里的另三名成员去了王墓,那
也成为了图勒斯坦最大的噩梦。约瑟夫他们打开了王墓,因为她是埃及人的缘故,约瑟夫不希望她进去,他笑着对她说,对于
我这个外族人,你们的神灵也许会相对宽恕,你留在这里等我回来。但是她只听到里面人的惊呼声,然后她看见另外三个人出
来了,他们带着遗憾的神情告诉她,她的丈夫触动了一个机关,被沙坑活埋了,他们无能为力。她惊叫着冲了进去,不管是不
是会触怒他们的神灵,但只看见一个巨大的沙坑,沙坑的边缘有个闪烁的东西,是丈夫的戒指,在被活埋的那一刻,他将戒指
扔了出来。
  图勒斯坦诉说着,手指时不时缠绕着挂在脖子上的戒指,上面刻着太阳神的铭文,是她丈夫的戒指。
  “我不信,约瑟夫是个很爱埃及的人,他绝对不会去碰什么机关,那些东西我讲给他听过,绝对是他们干的,他们把王墓中
的东西带出来,他们亵渎了神灵!很快就有了报应,已经两个人了,很快很快……也许我也是其中一个也说不定,我也进了王墓
,我也亵渎了王墓的神灵……明明约瑟夫不让我进去的,我还是……”
  女子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自始至终二人没有发出一个音节,他们安静地倾听着,直到女子不再说话。
  “我们会调查,谢谢你夫人,请节哀。”
  夏尔安慰着异常悲伤的图勒斯坦,塞巴斯查恩则意味深长地盯着女子脖子一个不起眼印记,自从在酒吧时他就已经注意到
了,那个印记是……
  
  
  悲伤之红
  “你留心她吧,也许还有人要暗杀她。”
  夏尔站在阁楼的窗台对着夜空说。
  “是的,主人。”
  身后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月光下,图勒斯坦仿佛喝醉了般在街角游荡着,一面低声呢喃:
  “没错的,我知道是你们干的,那个机关是你们动的,是你们把约瑟夫推下去的,因为他一直在反对你们。但是我没有证据
,只有你一直都相信我,一直……”
  她的面前没有人,在月光下,一只金瞳黑猫静静站立在她的对面,似乎在凝听。
  “知道么,我做过三个奇怪的梦。其中的一个是我站立在那个叫谢蒙的混蛋的窗前,听他们在谈论谋杀我丈夫的手段。另两
个梦里,你知道么,我在巷子里遇见上次和谢蒙一起谈论的那两个人,他们却像见了鬼似的一动不动。我从他们身上找到了王
墓胭脂红,我一气之下将那些胭脂红全塞他们嘴里了,他们拿了那些东西,他们杀了我的丈夫!结果你知道怎么了,第二天我看
了报纸,他们居然死了……哈哈一定是法老王对他们的惩罚……可为什么那个家伙没死,为什么神不惩罚那个主使的家伙!”
  说着,她的眼神突然恍惚起来,然后直直地倒了下去。刷,一直潜伏在他身边的塞巴斯查恩飞身而出,接住她的身体,原
先站在对面的猫却消失了。
  “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
  马车里,再次“偶然路过”的刘给女子把脉,他似乎发现了什么,将女子的脖子扭转过来,在不显眼的地方是一个类似图腾的
印记。
  “这是什么?”
  夏尔疑惑。
  “愿意听我讲个故事么?”
  刘的脸背着光看不见神情:
  “在我们国家有一个凄美的故事。国家动荡,丈夫去打仗,妻子在家很思念丈夫。结果几个月后,丈夫在军队里看见了当厨
娘的妻子,以为妻子是思念过深自己也上了前线,一个月之间他们生活得无比幸福。但妻子在某一日莫名消失了,丈夫以为她
回去了,结果战争结束丈夫却发现家中空无一人,而屋外是个新坟。邻居告诉他,他的妻子一年前就死了。”
  “神话?鬼故事?”
  夏尔思索着,指着女子脖子上的印记:
  “难道你想和我们说,这个女子的灵魂在作案?”
  “是移魂术,少爷。”
  塞巴斯查恩解说道:
  “崇尚神灵的国家习惯立神女这样的职业,这个印记是神女特有的。神女可以说出别人家所发生的事情,即使她从未出入过
大殿,那是因为她们一开始就被下了移魂,用我们的话来说就是黑魔法。在人类被一种及其深刻的情绪所占据的时刻,可以将
灵魂移到其他事物中,一般都是形体较小的动物,寄主则可以通过寄存体来完成一些不可能的事情,比如说窃听情报,更比如
说……杀人……不过移魂术也是一种脆弱的法术,一旦那种激烈的情绪消失,寄主灵魂的波动也会错乱,也许会立即消逝,也
许就和寄存体融合再也回不去了。这和黑魔术里的招灵也很相似,只不过后者只要条件适合基本都可以进行,而移魂术只有适
当体质的人才会适合。”
  “哦哦,这么说东方神社里可以预知未来的巫女是移魂到乌鸦之类个体上去咯!”
  刘打哈哈。
  “只是相似,但移魂者一般不会知道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和梦游差不多。”
  塞巴斯查恩补充。
  “倒是很像恶魔诱惑人类做出的事情。”
  夏尔冷冷地说。
  “也许神灵本身也是恶魔的一种呢,我想那只猫很可能就是媒体,埃及人把猫当神灵供奉在神殿里。而且,这位夫人似乎要
醒了。”
  塞巴斯查恩微笑。
  果然,图勒斯坦缓慢地恢复了心跳和呼吸,半响后她缓缓睁眼:
  “啊,我在什么地方?”
  “小姐,您晕倒在路边了,要注意身体哦~”
  刘大脸特写。
  “打搅……”
  女子脸顿红,匆匆跳下车去。
  “第一次看非传说版倒是很有趣。”
  刘自言自语。
  “如果我想的没错,谢蒙就是盗墓成员之一,去看看他那边怎么样了吧。”
  夏尔趴在马车窗上。
  不出所料,谢蒙疯了一样跪在一堆散落的文件里,地上一堆碎片,一堆红。
  “毁了,全毁了,我的王墓胭脂红!”
  他歇斯底里地咆哮着……丝毫没有发现现场多了三个毫不相干的人。从现场星星点点的猫脚印来看,那只黑猫来过这里,
摧毁了剩余的王墓胭脂红,而之前的两瓶也葬送在死者的胃里。
  刘笑着说,王墓中的胭脂红果然与众不同,它的原材料不是那种一般的胭脂虫,而是埃及特有的一种红蜘蛛,蜘蛛体内含
有一种类似毒品的致幻剂,原本法老王就是要带着这些剧毒去另一个世界,没想到还是被人类所打扰,这些人真是咎由自取。
  该结束了,夏尔紧了紧风衣,头也不回地离开。
  次日,报纸上的标题变成了《胭脂大亨成了精神病人,法老王的诅咒到了尾声》,而胭脂展销会依旧如期举行,夏尔第一
次出席了进出口贸易的展销会。在富丽堂皇的展厅,摆放着各式各样的胭脂,在标注着“来自埃及最上品的胭脂红”的展台前,他
看见了站立在站台上,一身纯白埃及神女装束的图勒斯坦,高举着一瓶纯正的虫胭脂对着观看的人微笑着,圣洁而美丽,而她
的身边静静蹲着一只金瞳黑猫,脖子上的项圈上是约瑟夫刻上去的图勒斯坦英文拼写。
  “夫人,我相信,您的丈夫用生命捍卫的胭脂红绝不会被玷污。”
  等人群散尽,夏尔看着缓缓从展台上下来的图勒斯坦道,眼睛中所流露的是不属于一个少年的带着犀利正义。
  “谢谢。”
  图勒斯坦喃喃道,眼睛中的神采却在瞬间消逝,她的身体无力地从展台上倒下,那只金瞳黑猫一跃而出,消失在散场的人
群里。移魂术的副作用么,夏尔静静看着不动声色,塞巴斯查恩则将目光投向那只黑猫消失的方向。
  “已经没有气息了,是自杀么。”
  匆匆赶来的警察厅厅长询问着, “不经意”撇到了站立在一旁的夏尔及其执事,从鼻子里发出明显的“哼”声:
  “啊!幸会!伯爵大人在的地方都不是很太平呢!”
  “是啊,不然警察厅就成为摆设了。”
  夏尔伫立了一会儿,转身离开。
  移魂术是一种脆弱的法术,一旦那种激烈的情绪消失,灵魂的波动也会错乱,也许消逝,也许再也回不去了。对于所谓的
复仇成功的图勒斯坦来说也许就是这样,虽然只是潜意识的梦游的感觉,对于她来说是丝毫没有罪恶感的,也许这样也算是一
种幸福吧。现在她又去向哪里?她,也许是追随约瑟夫去了吧?
  之后的之后,一切不了了之。暂时定义那几个死者都是因为摄入过多的严禁药品导致猝死,当然因为王墓胭脂红的风波,
最大的胭脂家族终究破产的消息也成为一度报纸头条,不知道至今还在精神病院的始作俑者现在如何,也许用他剩余的日子向
埃及的神灵赎罪也说不定。不过,即使这样,胭脂红在英国还是昂贵的热销品,只是夏尔对红的执着似乎淡化了许多。某曰刘
托人送来一瓶胭脂红,说是中国产的胭脂,原料是杜鹃花,希望他能喜欢,塞巴斯查恩拿着那瓶红露出貌似哀伤的神情道:
  “不过中国也有杜鹃啼血才染红了杜鹃花这一说吧。”
  夏尔只是站在窗前淡淡地感叹:
  “红,真是一种悲伤的颜色。”
  在霎那间,他的脑海里闪过那个喜欢红的女子的身影来。
  “不过您也很喜欢不是么,少爷?”
  塞巴斯查恩脸上露出一贯的笑容。
  “哼。”
  
  
  尾声
  清晨,塞巴斯查恩行走在庭院里,一只黄金眼黑猫从蔷薇丛后跳出,它身上的毛已经黯淡了很多,甚至有些乱糟糟的,但
眼睛依旧明亮。
  黑衣执事微笑:
  “我准备了烤薯饼,中间是鲜奶夹心,您需要来一份么?”
  说着将手中的托盘放在地上,黑猫迟疑着向前,然后大口吃了起来。
  “我知道这一定很适合您,这是正宗的埃及风味呢。”
  他蹲下看着那只进食的猫。
  “人类啊,还真是奇怪的生物呢。您说是吧,夫人。”
  他对着猫说话,而猫吃完只留下轻微的一声
  “喵”就消失在灌木丛间。
  “唉,我忘记您已经忘记了。”
  黑衣执事起身,他转身朝着那扇还合着窗帘的房间微笑道:
  “该叫少爷起床了。”


  园丁的美学VS执事的美学
  At Rotten Row around a tree,With Albert’S help did Mr P.His Starely pleasure dome design:The greatest greenhouse ever
seen;A glass cathedral on the green,Beside the crystal Serpentine.
  <海德公园>
  
  
  1.
  十月的日历快要撕完之前伦敦路面早上已经开始结霜,日光在阴暗的角落里倏溜打了个滑,然后被尖叫着的老鼠追赶着掉
进了下水道,关于“伟大展会”的海报已经被穿堂风吹得不再紧贴墙壁,角落里画满了低俗的涂鸦。一切有资格被载入史册的伟大
事件谢幕之后都会有短暂的萧条——即使那个水晶宫里的盛会只是即将谢幕。此时是1851年的冬天。
  “先生,要买报吗?新出的太阳报!”
  几个报童围着转角处的一个男人打转,因为他是这个巷子里唯一的目标,势在必得的猎物。磨旧了的灰呢软帽被慌张的手
压得更低,高高竖起的风衣领子上还有不明的污渍,孩子们不害怕这些手艺人和文员,至少他们没有贵族那根会用来打人脑袋
的手杖。
  “您真的不要吗?只要三便士,关于伯爵夫人和音乐家的绯闻,奥匈帝国将要发起战争,关于水晶宫诅咒的真相……你能想
象到的一切——”
  不知是被围困到了末路还是终于被这些夸张的广告词打动,男人的手终于伸向了风衣的口袋。他还不知道原本在那里的钱
包早已在上一个街角看似无意的冲撞中丢失,倒有几个钢蹦欢快地滚落入地缝中,六便士,刚好值一份报纸。
  ——更重要的是,写满了秘密的日记本也不在了。
  “先生?”
  几个报童看着这个把风衣裹得紧紧的瘦削男人在伸手掏口袋的动作中忽然僵住了,然后不知为何惊惧地颤抖起来,怀疑他
是癫痫病发作,便轰然一下四散跑开了。
  
  2
  难得有话题能引起这个好像跟自己不是同龄人的未婚夫的兴趣,伊丽莎白小小的激动却在下一秒因看到那台叮咚做响的机
器而转移了对象。
  这是一台有些类似纺织机的仪器,但也只是类似而已,许许多多道杠杆交错在一起,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煮茶的工序,最后
一杯香气浓郁的红茶杯正好推到法多姆海恩伯爵未婚妻的面前。她吃惊得简直要合不拢嘴了,这可是大失身份的。
  “这……就是他们说你在展会上用高价买回的奇怪发明?”
  夏尔挑起了漂亮的眉毛。
  “他们是谁?那些只会嚼舌头的太太小姐?”
  那些在暗处嘲笑这位少爷到底还是小孩心气,挥金如土买了一个只能泡红茶的奇怪机器的人们又怎么会知道这笔钱不过是
PHANTOM玩具公司在这次展会上交易收入的一个零头?一只眼睛被遮住的好处是敷衍的微笑只用另一只眼睛完成就可以了。
  “茶怎么样?机械的好处就是只要你给它设定了温度比例糖分,它永远不会出错——比恶魔还精准。”
  “茶很好……可,可这原先不是塞巴斯查恩来做的吗?”
  一面表示着赞叹,伊丽莎白又忍不住说出了自踏进庄园以来一直积压的疑问。
  “他?我有更重要的事让他去做呢。况且,如同社会风气会变一样,我认为即使是红茶也偶尔需要变换口味的。”
  夏尔·法多姆海恩用这样一个意味不明的句子结束了这个话题的同时,重新提起了之前说到的伦敦城里最近的一件怪事。
  “莉齐,能否详细告诉我那个关于水晶宫诅咒传闻的细节呢?我对这个实在很好奇呢。”
  少年动听的声音和亲昵的称呼与其说恳请不如更像是一种诱惑,在茶香和阳光弥漫的厅堂中让伊丽莎白有了一种在对神倾
述的错觉,可即使这样也无法解释一直接受着高雅淑女教育的她怎么会突然口吃起来:
  “好、好的……”
  人类某些毫无来由的迷恋,就算恶魔都表示难以理解。
  
  
  3.
  “大块头”查理盘算着换岗之后是否还来得及去某个东区熟悉的酒吧喝一杯,虽然热辣辣的伏特加看起来更适合夜晚的寒冷但
他宁愿抱着朗姆瓶子发抖,毕竟那才是他的最爱。今天只能喝一杯,再过几天展会结束拿到了钱,就可以叫一个姑娘来快活一
下。
  如果说一开始来这个海德公园当守卫遇到了这个盛会还颇能让他在酒吧里炫耀两句,比如开幕式那天女王的帽子,而有些
傻乎乎的小妓女还会问他诸如“水晶宮”是否真的由水晶砌成这样的问题。可是人们的兴奋点又能维持多久呢,尽管海德公园的旗
杆上仍然万国旗帜飘扬,但人们已经把这个从日常视线里剔除了。连报纸也早把连篇累牍的展会赞词改成了更能吸引入眼球的
社会新闻,如果不是那个所谓诅咒的传言又吸引回了大家的注意力的话。哦,这他妈的展会怎么还不结束。
  一边唱着低俗的小曲,一边畅快地在角落里对着一根钢筋柱子撒完一泡尿,提上裤子查理就继续慢悠悠地巡逻。对于最近
在门卫之间或者说整个伦敦的穷街陋巷里流传的关于现在就在他身后这幢建筑的种种吓人传闻——最近已经被小报记者添油加
醋地说成诅咒了——他是完全不屑一顾的。水晶宫的诅咒,哈,不知道哪个记者想出来的酸词。他确实在夜晚听到过展厅里面
似乎有些微的响动,但既然第二天没有发现东西丢失,除了风或者老鼠还可能是什么呢?相信诅咒或者恶灵什么的无非是自己吓
唬自己罢了。
  当然了,从九月开始到现在,附近是发生了几件离奇的案子:最开始是有两个试图从里面偷盗一些宝贝的亡命之徒敲昏了
当值的脑袋,试图破门而入,但第二天他们的尸体就浮在了九曲湖的水面上;接着警察在水晶宮背后的草坪中也找到了几具流
浪汉的遗骸。好事之徒还把另一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也联系到了一起,某位素以口无遮拦著称的议员在情妇家里被谋杀,他
们竟然说这是该议员曾经在公开场合发表过对水晶宫的诋毁——仿佛他们承认这个色老头的作风是自己的耻辱一样。
  查理不信这些,什么吸血鬼啦幽灵啦,只是贵族们骗他们那些一本正经的女人做出要赶紧嗅嗅盐瓶不然就会晕厥的虚弱样
儿而胡扯的鬼话,他甚至连上帝都不信,因为自打出娘胎以来他就没见过。
  他往墙根呸地吐出了一口浓痰,却在抬头的时候模糊看到里面似乎透出一丝奇怪的白光。接着是一阵奇怪的敲打声,但当
他停下脚步竖起耳朵去仔细凝听,声音却又消失了。而当他再开始迈步的时候,那声音却又像是追着他的耳朵一般响了起来,
而又在他停下的瞬间戛然而止。
  “谁在搞恶作剧?”
  摸了一下腰际,正门的钥匙还好好地拴在那儿,多半又是不知从哪个狗洞里爬进去的小偷,查理心想,他可不能让这些贼
害得拿不到薪水。
  查理被人叫做大块头不是没有道理的,他除了块头大,胆子恐怕也比一般人的大。如果换作别的警卫可能早就害怕得躲到
一边或者干脆装作没有听到了,但这么一来如果展馆或者展品有什么损失倒霉的还不是他们自己?这么想着他已经来到了大门边
,在孔内插入钥匙转了几圈之后,发现门后面似乎有什么东西挡着一时难以推开,便不耐烦一脚踹了进去。
  一阵骤然而起的冷风将大门在他身后砰地关上。而外面依然是伦敦多雾而寒冷的夜,虽然透过这些巨大的玻璃能够看见一
切,但已经被分割成两个世界了。
  
  
  4.
  天花板上华丽的大吊灯发出的光亮在玻璃坠饰之间流转,映得细长的酒杯也闪闪发亮。随着一辆辆豪华低调的黑色车马被
穿着制服的守门人引到后院,而前院的红地毯上则留下了社交界宠儿们的足迹。轻曼的弦乐四重奏恰到好处地衬托了厅堂里各
处低声谈笑男女们的纯正皇室贵族腔,无论是阴谋、权术、猜忌还是丑闻从他们嘴里说出来都显得那么轻柔美好。
  法多姆海恩少爷刚刚以完美的微笑应付过去了一位伯爵夫人假惺惺的关怀和邀约,唯一沮丧的时刻是发现对方杯子里的香
槟比自己的无酒精饮料毕竟看起来要更诱人。他厌恶这些贵族们呼吸的浊气,却又迷恋于其中偶尔渗透出的一丝哪怕再微弱到
不易被觉察到的血腥,谁让那些人给了自己“皇室的猎犬”这样的一个名字呢。他竟然不讨厌这个带有侮蔑成分的称谓,如果他是
阴影中的獠牙,那么今天在场那些贵族男女们散发着腐朽气味的皮囊,他的确期待着将他们撕扯成碎片的那一刻,只是今晚,
他还没决定将选择其中哪一个作为猎物。
  就算在无聊的场合之中偶尔也会出现一些有意思的插曲。比如现在,不远处落地窗前那个削瘦的男人不知受了什么刺激,
突然开始高声反驳起对面那个盛气凌人公爵的话来:
  “我并不是在反对古典主义,任何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到古典主义的美,但是我们在的这个时代已经不是古希腊、古罗马,甚
至文艺复兴也早就结束了,现代工业的成就,相信诸位也都看到了,工程师受着经济法则的推动,就如园艺师遵循自然的准则
,一味的复古只不过是因循守旧,我们不能拿故去的那些东西来决定今天一座房屋的样式——”
  “好一套慷慨激昂的理论,约瑟夫爵爷,那你的意思是该由什么来决定我们建造房屋的样式呢?”
  轻慢的口气出自那位最好附庸风雅的拉尔夫公爵之口,从他的表情看来似乎连跟眼前这个人多说一句话就已经是对他极大
的恩赐了。
  “我们的时代正在每天决定自己的样式。”
  原本认为一定能够问住对方的公爵,在得到了干脆的回答之后脸色马上和今日盘中最上等的鹅肝变得出奇相似,但他毕竟
碍着身份,不能说出太露骨的鄙薄,嘴角抽搐了几下冷笑道:
  “显然您的时代是已然把我们这些老东西剔除在外了。”
  公爵自管拂袖而去, 自有剩下的人为他帮腔,那些汇聚成潮水般的奚落很快让角落里本来就显得和这个场合格格不入的男
人变得越发孤立无援。
  “只不过是个园艺师,以为造了一座玻璃房子就能跻身于上流社会了么?”
  “可不是,也不过是因为他最近算是个话题人物才让他来到晚宴上摆摆样子的,居然跟公爵顶嘴起来了,真是没教养的家伙
。”
  “这种人本不该到贵族的聚会中来的。”
  “难道是女王封他为骑士让他觉得自己了不起了?”
  被议论者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捏着酒杯的手涨出青筋却显得他并不后悔自己所说的一切。面对身份尊贵的对象也非要表明
自己的态度不可么?夏尔刚扯出一丝嗤笑,忽然听到伊丽莎白在耳边小声地说道:
  “他就是水晶宫的设计者,约瑟夫·帕克斯顿,不久前刚接受了骑士封号。”
  其实不用她介绍,情境自然会把一个人的身份职业交代得明明白白。
  “约瑟夫·帕克斯顿先生。”
  就像是无意中大声把名字复述出来一般,但这个大声却恰好足以使周围的人都把视线投向自己,连身边的伊丽莎白都吓了
一跳。
  “圣经上说,愚昧人的笑声,就好象锅下烧荆棘的爆声——您千万别在意。”
  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位有着宝石般蓝色光泽
  头发的十五岁少年翘起唇角,向对角线上的园艺师遥举了一下酒杯。
  
  
  5.
  朗姆酒,味烈、劲儿大、不加冰,如果一手能再搂个风流娘儿们的话——
  这是“大块头”查理失去意识之前最后闪过的模糊愿望,可惜他没有机会去实现了。
  第二天这个倒霉警卫的尸体在展馆前的喷泉池底被发现。原因是伤口处流出的血弄污了池子里的水,让喷泉的水柱变成了
诡异的淡红,引起了清洁工人的注意。“明明就快要结束了,却出了这么麻烦的事情,真是倒霉啊。”诸如此类的牢骚和“怎么又
是在这周围,难道这家伙也是中了那诅咒吗?”这些显然不应该在苏格兰场(英国警察)中出现的猜测充斥着整个调查、取证的过程
中。
  被利器割断喉管而死,并非什么太过诡异的杀人手法,从指甲里的血污证明的挣扎也说明了凶手并没有压倒性的优势。一
起平淡无奇的凶杀,但是这并不会给伦敦警署的老警长雷带来宽慰。有谁要在三更半夜跑来杀这么一个公园警卫呢?裹紧了身上
的风衣,他皱眉看着不远处随着阳光渐渐从乌云中探出而显得明亮起来的水晶宫殿,不禁想起了近日在坊间流传的关于对试图
破坏水晶宫之人将会遭受诅咒的说法。
  多年的经验让他无法只把这个当作一种无稽之谈,在凶杀案件中,任何的流言不是被凶手拿来利用就是根本就是凶手创造
的。至于这次的诅咒一旦造成影响,背后的得益者会是谁,他现在还没有什么思路,而且警卫作为水晶宫的保护者,理应不会
受到诅咒牵连才对。可时间不允许他细想,上面责令必须尽快破案,因为三天后博览会的闭幕式就要举行了,头脑们可不想再
出现什么恶性事件给这个伟大的万国博览会添上不光彩的一笔一一尤其是当得知女王也要在闭幕式上致词之后。不管那个凶手
批着幽灵或者恶鬼的外衣,总之如果不能赶在那些哗众取宠的小报获知消息之前漂亮地处理掉这件事,恐怕他连退休金都别想
拿了。
  验尸官怎么还没来,他都有些不耐烦了,他转了半圈,再把目光投向尸体的时候几乎以为自己看错——明明四周都有人戒
严了,这个男人是怎么来到尸体附近的?他怒气冲冲地走过去时,对方似乎刚查看尸体伤口完毕,正姿态优雅地重新戴上手套。
  就在老警长粗鲁地开口驱赶之前,男人却先站了起来,面对他露出一个微笑。
  “请问您是斯蒂芬·雷警长先生么?”
  明明是陌生人却能一开口就叫出他的名字,老警长一下子警觉起来,皱着眉打量着他。黑色的头发半遮在前额,这是一张
兼容了温和与成熟的脸,俊美得像是教堂壁画里的“加百列”,让人觉得应该是个上流社会温文尔雅的绅士,但那身穿着却又——
  “我的主人,法多姆海恩伯爵要我向警长转达,他近日意外获得了一样有趣的东西,也许和这个案子有些联系,如果警长有
时间,他将在舍下等候您的拜访。”
  声音优雅而让人难以抗拒,但雷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你的主人为什么会得知这里发生了案子?他——”
  “我只是一名执事,只能传递主人的意思。”
  说完,这名自称是伯爵家执事的俊美男子微微一鞠躬,宣告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无法再回答更多的问题了。
  “打扰了。”
  “等等——”
  “对了,警长,他的伤口很有意思,我猜凶器可能是园丁的大剪刀之类的东西呢。”
  喉咙好像被堵住了似的, 目送着这个奇怪的男人走出警戒线之后,那股奇怪的压迫感才消失,而这时候再想要拦人问话都
已经晚了。直到他的年轻搭档跑来告诉他验尸官已经到了之前,斯蒂芬·雷都在思索着黑发男人临走前凑到他跟前低声说的那句
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6.
  “如果您不是非要坚持步行回家欣赏伦敦的夜色的话,也许我的马车可以顺道载您一程。”
  当那辆黑色天鹅绒覆盖的马车在身边停下的时候,约瑟夫·帕克斯顿认出了那是在晚宴上向自己致意的少年的声音。
  “谢谢,可您真的不必……”
  “我还有一些建筑和园艺上的问题想要请教先生。”
  法多姆海恩伯爵掀开车窗帘的一角说道,用一种让人难以抗拒的声音再次提出邀请,约瑟夫拒绝的话便说不出口了。
  等坐上马车之后,借着车壁上烛光的映照,他才真正看清了这名少年的样貌。他看起来大概只有十五岁,烛光映着碎钻般
的光在他深蓝色的发隙间跳跃:同样颜色的眼睛虽然有一边被罩住了,另一边却像最上等的宝石一样散发出着摄入的光芒;精
巧的鼻梁和嘴唇一路下来,勾出了完美的侧脸线——他具有在贵族中都出色的样貌,但看起来并不倨傲,约瑟夫·帕克斯顿想不
出这个素昧平生的少年之前为什么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为自己帮腔。
  “我知道你心里在疑惑什么,先生,不过我会那么做只是因为我恰好同意你的观点而已,不用感谢我。”
  夏尔玩味地看着被看透了心事一瞬间有些尴尬的约瑟夫,心里不禁感觉大好——从来都只有塞巴斯查恩能猜中他的心思,
今天终于让他也体会到了将对方的下一步行动提前掌握的快感。
  “真、真的?你也觉得……”
  “因循守旧没什么意思,而且他们只是害怕一切新的可能动摇到他们地位的东西而已,还有那些无聊的贵族品味。”
  “但您……”
  即使不从宴会厅上人们的低声议论中得知这个少年也是最古老尊贵家族之一的继承人,仅仅从这辆马车就能看出拥有他的
人必然身份尊贵。
  “更多时候我把自己当成一个商人。”
  男人终于意识到违和感在哪了,是对面少年语气中与年龄完全不相符的成熟。
  “并且,我想您知道,光是观点正确是没有用的,不过您的作品已经提供了最好的证明。”
  “您是指海德公园的展馆?”
  实际上约瑟夫本人并不喜欢《笨拙》杂志给它起的这个脍炙人口的名字,在他眼中这并不是一座什么昂贵豪华的宫殿,更
确切地说它不过是一个符合他美学的巨大花房。
  “这是我这辈子打的最大的一个赌,当时很多人认为我不能成功……当然这也得感谢‘机遇兄弟’工厂,如果没有他们,我在
短时期内不可能找出那么大量的玻璃来,再加上女王的首肯——”
  他意识到自己一下子说了太多,停下来有些抱歉地道:
  “抱歉,也许您对这个一点也不感兴趣。”
  “不,我很受教。”
  这少年虽然是贵族,可是说起话来并不让人觉得骄横,而那张如娃娃般精致的脸更是很难不让人心生好感,约瑟夫头一次
发现他对于一个贵族也会想要有深入交谈的愿望,他通常都觉得他们不过是些实质比草包还不如的绣花枕头罢了。
  透过被夜风吹起的窗帘,现在马车正好行驶到泰晤士河边,一个深夜巡逻的骑警和他们相交而过时还向马车举手致敬了一
下。
  “今晚的夜色很迷人,嗯?”
  少年的目光飘向窗外,谈话暂时中断了,约瑟夫却仿佛觉得有些可惜似的,忍不住忐忑地这么说了一句。
  “我在想,即使是在夜晚,在一个有不少巡警的街道或者公园里,要搬运一具尸体似乎很难不被发现呢。”
  “尸体?”
  约瑟夫吓了一跳,不知道对话是如何拐到那上面去的。
  “喔,我只是突然想到了发生在海德公园的那几个案子,警方发现尸体都经过了转移,但明明夜晚公园里的巡警和这条街上
的一样多——啊,抱歉,也许不该在您面前提到这个。”
  夏尔回过头来,露出了歉意的微笑。
  “那些小报硬说这接二连三的死亡是因为水晶宫的诅咒,让您觉得很困扰吧。”
  “或许……诅咒这种东西是真的有也说不一定。”
  约瑟夫迟疑了一会儿,不太确定地说道。
  夏尔有些意外地挑起了眉毛。
  “是吗?连设计制造出那么工业化建筑的人也会相信诅咒幽灵之类的事?”
  “这……”
  过了一会儿,大概是等不到回答,夏尔顾自孩子气地笑了笑。
  “也是,既然恶魔存在,那么诅咒之类的也应该存在。不过如果这真是某个幽灵的诅咒,他的目的会是什么呢?唉……我对
猜测这种事情总是很不擅长。”
  每一个句子好像都是棋盘上的一颗棋子,但对方看起来毫无章法的路数却扰乱着本应镇定的神经。少年的眼光落到了园艺
师的手上,像是漫不经心地说:
  “您的手上有伤痕,难道在这个季节还有花木要修剪么?”
  男人不露痕迹地把手缩回黑暗中。
  “这……只是被花园的玳瑁猫挠的小伤。”
  “唔,那可是一只力气很大的猫呢。”
  也许是提到小动物让他亮了亮眼睛,毕竟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到了前面岔路口的时候,约瑟夫坚持他可以从这里下车不用再送,而法多姆海恩伯爵也并未多加挽留,只是邀请他有空的
时候来自己的庄园看看,提一些花园改造上的意见,却意外遭到了园艺师的推辞。
  “仅是拜访聊天我当然乐意之至,然说起您庄园的花园,恐怕擅自提出一些什么意见对于您原本的园艺师来说有些不敬了,
恕我直言,每个园艺师都有自己的美学。”
  “啊,这点您不用担心。”
  年轻的法多姆海恩伯爵慵懒地笑了笑。
  “因为我那个园丁实在是太懒了,祝夜安。”
  当马车再前进的时候,隔着厚厚的帘幕,少年有些戏谑的声音透了出来:
  “原来整天把美学挂在嘴边的,不止你一个人呢。”
  赶车的背影不为所动地回答道:
  “睡着的狗不如让它睡着的好。(谚语,意为危险的东西不要去随意碰触。)”
  
  
  7.
  在两天毫无进展的调查工作之后,西伦敦警察局陷入了彻底的困境。
  “我敢说,那些东区的家伙们正在暗地里无情地嘲笑我们呢。”
  凯尔把双手枕在脑后抱怨道,伦敦两个警察局的宿怨之深,就连他这个新进菜鸟都能明显地感受到。
  “他们没那个时间,明天就是闭幕式了,我听说他们今晚几乎是倾巢出动,打算把流浪汉们全在天亮前捉起来关到救济所里
。”
  “希望闭幕式上别再出什么乱子,说真的,昨天我在祈祷的时候还把这个给加上了,我可不想被扣奖金。”
  听着属下们议论纷纷的雷坐在角落里,忽然想到了那天那个自称法多姆海恩伯爵家执事所说的话。他记得法多姆海恩家的
伯爵和夫人都死于火灾,只有孩子活了下来——可是一个十五岁的孩子能知道些什么?脑子里不断冒出疑问的同时他却已经站起
来开始穿外套,坐着祈祷什么事都别发生才好不是他的一贯作风,只要有一线可能,即使是个圈套,雷揉揉太阳穴,苦恼地想
,大概也只能试一试了。
  “凯尔,穿上外套,跟我去一个地方。”
  “哈?现在?”
  “对,少废话,别婆婆妈妈的,要么跟上我,不然你这个月的工资就别想要了。”
  年轻的搭档苦恼地抓起了扣在椅背上的帽子,对于这个老警长雷厉风行的作风,他也只能暗地里腹诽几句罢了,毕竟他还
是自己的上司呐。
  天空中远远传来一个闷雷,预示着今晚将会是一个暴风雨天气。伦敦郊外的夜色里矗立着一个庞大的黑影,碧绿的藤蔓攀
缘在两头都望不见边的围墙,高达数十英尺的白色的铁门缓缓开启,让马车通过。门内整条路都突然亮起了灯,通明地照着宽
阔的草地和大路,远处的黑影也亮了起来,从下面到上面一层一层,灯火从窗口穿过雾气透出,接着底层射出一束光,然后扩
大成一片——门开了,可以看见里面铺着红地毯的大厅和楼梯。
  那位执事已经站在了那儿,彬彬有礼地好像正等着迎接他们的到来。
  “伯爵正在书房里和一位先到的客人聊天,两位请先到大厅里稍等片刻。”
  “我们是伦敦西区警察局的,到这里来是为了调查一件案子,事情紧急,能不能让伯爵先配合——唉呦!”
  老警员用力踩了一下这个不懂事的菜鸟搭档。
  “是我们来之前没有致电,冒昧打扰了。 ”
  那名执事依然维持着完美的微笑,并没有露出任何被冒犯的不快,带着他们穿过走廊,还没走到一半,忽然一个女佣打扮
女孩子惊恐地跑了过来,一头撞在了小警员身上。
  黑发的执事皱着眉头扶起她,连责备也是温柔得好像听不出几许怒意。
  “梅琳,不是跟你说过不要在走廊上走得太快?”
  “塞、塞巴斯查恩大人,少爷……少爷被那个客人带走了——”
  上气不接下气地,几乎是带着哭腔,女仆梅琳说出了让人震惊的话来。
  
  8.
  夏尔缓缓地睁开眼睛,头脑依然有些沉重和眩晕感,是黑暗中那股甜腻的香气在作祟——可这是哪儿?他缓缓转了一下眼珠
,之前他还在自己的书房里,跟谁聊着什么话题……噢对,是那个古怪的园艺师,突然掏出一块手帕捂在他的鼻子上,然后他
被香气迷晕过去,这香气——
  “交让木和卫茅两者树叶提取液嗅入一定剂量能让人短暂昏迷,但如果提前喝过薄荷叶煮的水就可以免疫。”
  嗤的一声,硫磺味淡淡地在空气中弥漫开来,说话的人点燃了一根蜡烛,借着那圈小小的光晕,夏尔看到这个男人说话时
脸上似乎还带着一些歉意,像是要把自己反绑在这个幽暗的大厅中并非出自他的本意似的。
  他们现在是在海德公园那个巨大宮殿的内部,平时白曰里那些五花八门的展台现在都只能看得见一个不甚清晰的轮廓,透
过玻璃可以看见高高的穹顶外正划过一道像要把天空扯成两半的闪电,可以想象此刻外面的风声是如何凄厉,但那风再强似乎
也无法钻进这个严丝合缝的巨大温室里来,此刻的水晶宫寂静得如同一座坟墓。
  这就好解释了。本来还在想以他的体格,要在搏斗中顺利制服那些盜贼和警卫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现在想这些似乎
也晚了——夏尔的大脑快速地运转着,显然约瑟夫并不是带着他大摇大摆从正门进来的,恐怕要逃出去也只能走那个出口……
  “如果不是刚好那两个警察上门来,送他们来的马车就停在门口,或者庄园的大门已经关上了的话,你要绑架我恐怕还没那
么顺利。”
  心里刹那间转过无数念头,夏尔试探地开口:
  “或者你本来并不想这么做,只是想要回你的秘密笔记?恰好警察的来访让你一时间慌了手脚,所以才——”
  “您……”
  他的这一番话显然在对方身上起到了相当显著的影响,本来就薄的嘴唇此时被近乎扭曲地紧咬着,而颧骨上病态的红更像
是要燃烧起来一样,终于他像是鉴定了某种恶念,让自己平静下来。
  “现在我才完全认为把您带来这是正确的,您实在不像一个普通十五岁的少年——”
  “或许不幸的家庭让人不得不早熟。”
  说着这样的话,露出的却似乎正是少年人特有的顽皮表情,夏尔的反应又一次让约瑟夫·帕克斯顿感到隐约的恐惧。
  “笔记就在我的口袋里,你把它拿走吧,如果这样就能换来我的自由的话。”
  园艺师防备地靠近后缓慢地从少年上等绸缎缝制的背心内袋里摸索了一阵,果然拿出了属于自己的那本笔记。但他却并不
翻开,而是凑近了手中的蜡烛,让火舌直接舔上了纸页。
  “是的,就是为了它,前些日子我几乎走访了东区每一条暗巷的每一个角落,就是为了找出那个把它偷走的可恶扒手,但没
想到它会落在一位贵族的手里,而且像您这样一位聪明的贵族——不过现在我不需要它了,只要它没有落到警察的手里,我倒
是宁可它不存在。”
  火烧着纸张发出轻微的啪啪声响,然后那些残骸轻轻的飘落到地面上,苍白的面孔上挤出一丝奇异的笑来。
  “而你,我是不会放你走的,既然你已经知道了太多,我只好让你随着这个建筑一起消失了。”
  夏尔却没有露出半点意外,而是略略抬起脑袋环视了一圈这个钢筋和玻璃铸成的城堡,简洁而恢宏,充满了跨越时代的力
度和美感,简直无懈可击,这是这个人半辈子的心血,而现在——
  “直到你说这话之前,我都不敢相信你写你要把它亲手毁灭的事情是真的。”
  “于其让它等着被那些世人评论来决定拆还是留,我还不如亲手将它摧毁来得好些。”
  烛光映在约瑟夫那双灰色的瞳孔中,这双眼睛里现在已经完全没有别的东西,而是被这个水晶宫殿的映像所充满了,口气
中隐隐透出自负。
  “建筑物计划者们曾试图找寻强韧、耐久、形式又简单的建筑物并希望伴随着快速的建造进度,只有我做到了,只花了九个
月,就在平地上创造出了这么一个奇迹——三千三百根铁柱,铁梁两千三百条,占地面积七万四千平方公尺,宽度与长度分别
约为四百零八英尺、一千八百五十一英尺,高三层楼,用了五千个工人……这难道不是人类历史上的一个奇迹么?由我的手所创
造出来的奇迹+一而他们竟然说在展会结束之后就要毁掉它,他们不明白它有多么有用!而且那么美!”
  “但它只是你的一件作品,你以后还可以继续设计,不是么?”
  “不,没有以后了,这是我这辈子最伟大的作品,当它完成的那天,其实我知道它在这个世纪中已经无法超越了。”
  男人苦笑道:
  “一开始我还试图保住它,请求议会重新决议,贿赂市政官员,甚至不惜编造出那个诅咒来以为可以使他们害怕而改变想法
……”
  夏尔眯起了眼睛补充道:
  “甚至为了它而杀人。”
  “杀人?”
  苍白的园艺师陡然瞪大了眼睛,好像这个词足以让他失神一般重复了一遍,然后吃吃地低声笑了起来。
  “您看我像是一个会去干出杀人这种野蛮事情的人么?”
  
  9.
  “那么我呢?我是否看起来也像是不会杀人的样子?”
  带着一丝嘲弄,少年睁大了露出来的那只看上去天真无邪的眸子。
  “你——”
  “是真的,一个把自己的灵魂都贱价卖给了恶魔的人不会害怕手上是否沾上了鲜血。”
  这听起来像是开玩笑般的回答让约瑟夫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他像是了解了什么似的,抓了抓有些蓬乱的头发。
  “您在开玩笑,年轻的法多姆海恩伯爵。至于我……”
  他下意识地挥舞了一下手,似乎这样就能驱赶开那些负罪感。
  “我只是为了捍卫我的东西,不懂得欣赏美的家伙只不过是些蝼蚁罢了,他们本来就该死。”
  夏尔眨了眨眼睛。
  “小偷为了馆内的展品破门而入,污秽的乞丐大摇大摆地将它当作自己的栖身之所,这些在你的眼里自然都是些不可饶恕的
罪过;至于那位议员先生,‘多次的公开诋毁恐怕更是让你早就怀恨在心了吧。可是三天前的那个警卫呢?他做了什么才遭致杀
身之祸?”
  “那个警卫……他像个不知廉耻的动物一样对着我的杰作撒尿,不过本来我也不想杀他的,如果他不是力气大到在挣扎中看
到了我的脸……”
  约瑟夫的脸色变了,他往角落里退缩了一步,薄薄的嘴唇颤抖着,忽然大声起来:
  “是他自己不好,他本来不必死的!这是神的旨意,我不是凶手,不过是神借了我的手给予这些人相应的惩罚罢了——而您,
您是少数能理解的聪明人之一,本来我很想跟您多聊聊的,虽然您那么年轻,但您是我遇到的第一个理解我的美学,而不是去
亵渎它的人,可惜……”
  他那热烈的神情比任何激烈的动作都更能说明问题,仿佛建筑坍塌崩毁的梦幻场面已经在他的脑海中上演。
  “不,并不可惜,今夜,只有我和您,能够亲眼目睹这个这个辉煌的谢幕,您应该感到荣幸才对,当然,只不过我们都要付
出生命作为代价罢了。”
  “那我总有权利知道你将怎么操作吧,造起这座宫殿需要花这么大的力气,恐怕毁掉它也并不容易。”
  似乎是接受了自己即将死亡的事实,夏尔平静地问道。
  “不,毁掉它太容易了,你看看它。”
  他说着将烛光稍微移了一些过来,照向左侧的展台,上面摆放着的是一个微缩的水晶宮殿模型造得异常精致,连钢柱的数
目都分毫不差。
  “玻璃,看起来是坚硬而且美丽的东西,但美中不足的是,它无法承受重压……”
  伸手用力往下一按,在少年的轻呼中,整个模型瞬间分崩离析,成了一个小山堆一般的玻璃片。
  “很简单,是不是?”
  “但是你要去哪里找那么大的压力一一”
  夏尔问道一半就停住了,他透过玻璃看到了不远处高耸的被闪电突然照亮的水塔,答案呼之欲出。
  约瑟夫沉默了一会儿,发出了一声轻笑。
  “今晚这场暴雨来得正及时,九曲湖的湖水一定涨满了吧?平时这些湖水会被抽上水塔,而我不过是给它们又开了一个口子
——原本为了紧急情况修建的地下通道跟水塔相连,只是这一点恐怕没有人知道,修建时雇佣的那些法国工人已经回国了。它
的作用可不止是让我能够随意出入这里和搬运尸体那么简单,你知道前面那些喷水池的水管都是从哪里走的吗?”
  只要凿破一根水管,那些怒吼的河水就会奔涌而出,在那种重压之下,再结实的玻璃也会粉碎。
  “这可真是一个常人难以想到的阿克琉斯之踵呢。”
  夏尔的目光飘向窗外的那个被豪雨割得支离破碎的世界。
  “不过只是要坚持自己的美学就干出这么多疯狂的事情,这种方式真的是正确的么?”
  “你没有资格评论——”
  男人在愤怒中挥手,立刻就有一道红痕出现在少年的面颊上,不知为什么,约瑟夫觉得少年那只如同上等宝石一般碧蓝的
独眼好像一个可怕的深渊,不过是个孩子而已,那种镇定也不过是装出来的而已,他为什么还要怕那种仿佛会把自己拖进地狱
的眼神呢?
  “恐怕你自己也不能肯定吧?否则你就不会在你的笔记里写满忏悔了。”
  夏尔淡淡地笑了。发现自己被拉起来的同时感觉到冷冰冰的金属抵在喉咙上,那是一把再普通不过的园艺剪刀。
  “走吧,我们去地道,就像上帝惩罚人类时招来洪水一样,是时候跟着我去见证这个伟大时刻了。”
  “不,我不想跟你去。”
  夏尔忽然把脑袋歪了一歪,好像要伸个懒腰一般,朝园丁师的身后说道:
  “你说了太多让我觉得困了,塞巴斯查恩?”
  “你在叫谁?”
  下意识地回过头却发现被这个少年骗了,自己身后根本没有人,当然,也不会有任何人进来。前门被反锁了,而且刚刚出
过了警卫被害的事情,展会的主办方索性把钥匙都不让警卫带在身上了,在这三更半夜就算是警察也没法进来。
  他告诉自己不去理会这少年的鬼把戏,继续推着他往前走。
  “别开玩笑了,没有人能进来的——”
  原本空无一人的黑暗中突然出现了一只冰冷的手,被捏住喉咙的同时,约瑟夫是用眼角的余光看到玻璃上映出一个男人的
身影。他还没来得及喊出声,感觉自己的灵魂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在从身体深处往上抽去,这不是人类所能抗拒的力量——脑
袋里忽然闪过刚才夏尔·法多姆海恩的一句话来,他说他把灵魂贱卖给了——
  “你是……恶魔?”
  “恶魔?您看错了,我只是一个执事。”
  一个充满了诱惑的声音在耳边低沉地说道:
  “就好象您所做的一切是为了您的美学,我也不过是为了坚持执事的美学罢了。”
  
  10.
  斯蒂芬·雷警长带着他的搭档终于进入水晶宫的时候,发现它的缔造者躺在一堆玻璃碎屑上,那具没有灵魂的躯体看起来并
没有遭受什么痛苦,只是瞪大了的眼睛茫然看着玻璃的穹顶,仿佛到最后也要将自己一生的杰作留存在视网膜上。
  迷茫的深夜上空传来仿佛要敲碎世界的雷声,雨不断地进行着下坠着仿佛自杀一样的行为,猛烈地把自己撞成粉末状,仿
佛在合奏着献给无名者的镇魂歌。
  那场雨是下到了黎明之前渐渐停止的,如同奇迹一般,许久不见的阳光穿破了厚厚的云层,把仿佛被清洗了一遍的伦敦城
照拂得格外耀眼。在伦敦人的心目中,1968年的深秋是在海德公园那个美丽的水晶宮殿里,随着礼炮的鸣响和女王的致辞谢幕
的,它开启的那个工业时代正轰轰烈烈地展开着,而这场展示着帝国骄傲的余韵还要很久才会消散。
  余韵中的话题之一就是关于水晶宮的去留——随着六个月展期的结束,这栋建筑本来是要被处理掉的,最后决议却由议会
颠覆了。由于已经被认为是伦敦最具有代表性的建筑物之一,也有人说也是为了纪念已经病逝的设计师约瑟夫·帕克斯顿,水晶
宫被重新矗立在肯特郡的塞登哈姆,作为长期性的展出。
  在迁址后的开幕仪式上,女王的出席引起了一时的话题,当然此时人们大多早已忘记曾经出现的关于它的诅咒的话题,即
使有人还记得,也不过将它当作一个小报为了销量而刻意使出的拙劣伎俩罢了。而那个暴雨之夜发生的事,则成了伦敦警局里
的一则秘密档案,由负责调查的老警长亲手盖上火漆放入了抽屉的最深处。不管怎么说,被墨水记述下的事情终究会被湮没,
大部分都不会在历史上留下痕迹。
  如同每一个晴曰的上午,阳光好像一个被哥特式尖顶刺穿了的蛋黄流泻到了法多姆海恩庄园的每一个角落。女仆梅林想好
了要把每一处的厚重窗帘拉开,掸一下桌面、狭缝里的灰尘;厨师巴鲁多已经叨念了一个礼拜他会做出一道让人惊奇的香草牡
蛎,为此他跟田中打了赌,如果输了后者将要免费给他调制一个礼拜的血腥玛丽(没有人告诉可怜的巴鲁多只有女人才喝这种酒)
;至于菲尼安,如果他还记得自己是一个园丁的话,他起码该把大门前的那块草坪修剪一下了。但对于他们来说,躲在树丛后
面偷听少爷和执事那些高深莫测的谈话似乎才是他们最紧要的本职。
  “但这并不是这建筑物的结局。”
  “噢,你又能从未来看到些什么?”
  “我看到它将会在战争时期变成军营,在和平时期作为博物馆,它的公园迎来成千上万的游客,却又会毁于下一场战争的大
火,招来无数敌人的炸弹——”
  “最后呢?”
  “最后它消失了,但人们依然记得它的样子,并把它当作这个时代的象征之一。”
  “不过那都是几百年后的事了吧?”
  如同蓝宝石一般的眸子从报纸上移开,撇了撇嘴。
  “既然早知道它最后也会被摧毁,不如当时就让那个园艺师如愿以偿了呢。虽然这样一来,女王的面子上会不大好看吧……”
  法多姆海恩家的少年伯爵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钻到脖子里嬉戏的凉风刚让他打了个哆嗦,身后就被披上了一件披风。
  “已经是冬天了。”
  温和却不容置疑的暗示。夏尔转了转眼珠,有些不大情愿地按紧了披风,转头对跟上来的黑发执事说道:
  “塞巴斯查恩,去帮我煮一壶红茶,我要研究一下PHANTOM这半年的账目。”
  “不是有红茶机吗?”
  虽然是这样反问着,可脸上露出的却是如同加百列一样温柔的笑容。
  “如同社会风气会变一样,我认为即使是红茶也偶尔需要变换口味的。”
  机器泡的茶虽然完美,可喝多了却不知怎么开始怀念塞巴斯查恩亲手泡的了,不过这个可不能告诉他。夏尔想了想又趁机
加上一句:
  “还有,再做一个蛋糕。”
  “好的,只要您想的话。”
  “跟别人的相比,我果然还是比较能接受你的‘美学’。”
  少年一面说着,一面顽皮地翘起嘴角,步伐轻快地朝内室走去。
  
  只要契约存在,让您满意就是我的美学。
  
  低不可闻的喃喃自语消失在如雕像般俊美的唇角,法多姆海恩家的执事头也不回地对着身后的草丛说道:
  “今晚将有两位远道而来的贵客要拜访,他们也该忙碌起来了吧。”


  寄生
  一日,英国多雨多雾的冬季难得阳光普照,午后的红茶溢了满杯的香气,飘散在仍旧寒意擦面的庭院。法多姆海恩家的当
家少爷夏尔翘着腿坐在紫藤椅上享受冬日的阳光,一杯热茶与严实的冬装足够让他在寒风中也倍觉温暖。
  身后长身玉立的执事是一名英俊的黑发男子,塞巴斯查恩伺候在夏尔少爷身边转眼已经过了两年。
  他们一起经历了很多事情,但是夏尔少爷对于这个执事的了解却仍旧不算多。而这天他终于有些好奇,干脆就抬头望站着
的塞巴斯查恩。
  “喏,塞巴斯查恩,除了我之外,你过去还有过其他主人吗?在我召唤你之前,你都在做些什么事情?”
  执事未想他会问他关于他自己的事情,轻蹙眉之后咧嘴笑了,他偏着头看着暖阳下的夏尔。
  “此前啊……我似乎睡了很长的时间呢。”
  夏尔少爷一挑眉。
  “噢?”
  “其实那之前遇到的是一名非常有趣的主人呢。”
  少年顿时勾了嘴,抿一口茶,放下杯子。
  “那么,塞巴斯查恩,他是个——如何有趣的人?”
  塞巴斯查恩眼里闪过一丝淡淡的光芒,他上前端起茶壶,为夏尔添满一杯热气腾腾的红茶。
  “如果主人您这么有兴趣的话,我并不介意对您述说我的过去。”
  真的有趣么?现在仔细地回想,在塞巴斯查恩的心中那名年轻的少爷似乎也不过是良善得有些傻罢了,可是被刻意掩埋在记
忆之扉中的史提夫,为何每每想起来,关于那时候那个人的一点点事情,心中的某个地方都总是不可抑制地疼痛?
  对于恶魔来说,时间的流逝,真的是很可怕的东西呢。
  
  是不是也有那么一天,他会在流逝的时间长河中,像离开史提夫那样地离开你呢,夏尔。
  召唤了恶魔的老人满意地看了塞巴斯查恩一眼,朝站在召唤阵外阴影中的青年招招手,示意他走上前来。
  事实上尽管这个人躲在黑暗之中,塞巴斯查恩第一眼就已经看到了他,在黑暗中那双流动着年轻无谓、不问世事的漂亮蓝
色眼睛对任何人都充满着诱惑力。他身着贵族少爷们身上常见的华贵服装,头发用发带整整齐齐地扎在脑后,百无聊赖地走过
来站在外祖母的身侧。黑发英俊的恶魔初从混沌中苏醒,在初次见面的幽暗空旷的房间,两个人在幽淡的烛光中四目相对时。
恶魔看了他顷刻,便一倾首,翘起了唇角,邪魅地朝他微笑了。
  金发的年轻人目不斜视地看着他,也朝恶魔礼貌地还之以笑,对于他的出现他并没有感到任何的惊愕或是欢欣,他只是有
些好奇。
  “原来这个世上真的有恶魔存在。”
  他没有察觉到他的外祖母眼睛里已经出现与恶魔签订“契约书”的结印,老人看着塞巴斯查恩,并拉起了他的手,将其放在恶
魔的手心。
  “史提夫·D·斯科菲尔德,从此刻开始,他就是你的主人了。”
  这真是一份奇怪的契约。与他结下誓约的人,却竟然立刻就将他转手卖给了别人?
  那个时候英国显赫一时的斯科菲尔德家族已经在开始走下坡路,自从老斯科菲尔德侯爵在一次宫廷酒宴中突发意外身亡之
后,继承者斯科菲尔德侯爵那懦弱、自私却又莫名自大的性格,让在他十几年间的统治期间竟迅速地使其领土没落了。
  在英格兰的西部,曾经最为富饶、繁荣的一片土地,人们每每谈起来就充满赞叹与憧憬的西边繁华城镇,随着新领主的统
治而曰渐不复当初闾阎扑地的市街景致。终于在斯科菲尔德侯爵统治的第十六年,他突然从身体到心里都感觉到一种心力交瘁
的无力——他在这个时候猛然顿悟,对于在他手中衰落下去的领地有了一丝愧疚,当他还是一名孩子的时候,这片土地,他的
家族,曾经是多么的繁荣——对于年轻时候竭力也想要得到的东西,现在斯科菲尔德侯爵竟突然想要放手了。
  问题就在于,斯科菲尔德侯爵一共有四名儿子,长子布莱恩从小醉心于研究农作物,成日穿着农民一样的衣服扛着耕具往
地里跑,看起来根本对其它一切包括侯爵的爵位毫无兴趣;而二儿子弗瑞恩虽然为人精明风流,身上又有着作为一名贵族青年
的得体气质,他却是斯科菲尔德侯爵年轻时在外一夜风流所留下的种,并非正室或者任何偏室所出:至于第三个儿子威廉那样
典型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和年轻时候的斯科菲尔德侯爵其实最像的人就是他了),他压根就没考虑过要将他选为继承人;最小的
是史提夫,这一年满了十九岁,是斯科菲尔德侯爵最宠爱的女子的孩子,有着如同他逝去的母亲一样金黄色水一般柔滑的头发
,和俊秀活泼的脸蛋,然而他毫无心计的性格在继承者方面似乎同样存在着太多问题。
  在斯科菲尔德侯爵正为选择继承人而头痛的时候,却未察觉关于抢夺爵位的激烈争斗已经在下一辈中展开。
  当塞巴斯查恩来到史提夫·D·斯科菲尔德面前的时候,那名外表精明实际上性格却傻乎乎的青年对现在家族内部的剑拔弩张
似乎还根本就没有更为明确的意识与觉悟。他张着那双很深很亮如同星辰一样的眼睛,听着他忧心忡忡的外祖母问了被召唤出
来的恶魔的的名字,并将他拉到那个人的面前,以命令的口吻告诉叫塞巴斯查恩的恶魔,从此以后他就是他的主人了。
  “等等——噢,亲爱的塞琳娜祖母,为什么我会成为这个人的主人?!不对,为何我要和一只恶魔成为这样的关系,我并没有
兴趣!”
  ——这简直就是莫名其妙,关于要一名恶魔作为自己的仆人(或者下属?)青年似乎对此毫不知情,直到他的祖母很明确地在
此时此地宣告了这件事。
  他的外祖母温柔又忧郁地看了他一眼。
  “史提夫,不要让我在天堂里也成日为你的将来担心。”
  这样的眼神立刻就让青年懊丧地降伏了。
  于是塞巴斯查恩与史提大小少爷就这样似乎非常顺理成章(?)地成了主仆的关系。之后不久史提夫小少爷的外祖母就去世了
,在她铺满白色花朵的墓碑前,伤心的年轻人不停地抽泣着,一脸都是泪水。那一天塞巴斯查恩就立在他的身旁,居高临下地
在雾气流动的晨间从侧面看着那张还颇带着些孩子气的脸,于是他下了一个决定。他决定留下来,留在他的身边——
  “哦?”
  于是夏尔少爷皱了皱眉头,不是很明白塞巴斯查恩的“决定留下来”是什么意思。
  “当与我缔结誓约的人过世,她的灵魂离开肉体之时,我们之间的任何关系就都已经完结了,我并不需要再服从她生前的任
何命令。”
  夏尔在明朗的天空底下笑了一声。
  “这么说起来你可真是一只善良的恶魔啊塞巴斯查恩。那么你们的故事,从这个时候才开始吧。”
  “是的主人。”
  男人在少年的示意下坐在了他的对面,靠着椅背,继续追溯他的从前。
  塞巴斯查恩蹲下身把手帕轻轻地放在史提夫哭湿的脸上,他并不叫他“主人”,为了不引起怀疑,他这名由史提夫的外祖母带
到史提夫身边的随从同其他人一样叫他“少爷”。
  史提夫又抽泣了很久,才用袖子擦了擦红通通的眼角,他英俊的脸整张都已经哭肿了。
  “塞巴斯查恩,你是恶魔吗?”
  “是的,少爷。”
  “那么,你能让外祖母复活吧。”
  “对不起,这我办不到。恶魔并不代表无所不能。”
  闻言史提夫又抽泣了两声,丧气地坐在墓碑旁的一块石头上。
  “那么,你能做什么?”
  小少爷实在是不知道该怎样对一只恶魔物尽其用。
  塞巴斯查恩看着他微微嘟起的嘴,抬头接触到他散落额前的金发,对他笑道:
  “我能守护您安全地成长。”
  “噢,塞巴斯查恩,我已经是大人了!”
  他的主人红着眼睛如此抱怨。
  可是傍晚他们回到家时,才知道城堡中出了事。将近中午的时候,史提夫他大哥布莱思出门准备绕过北边的树林去那边的
一个村子,但他在树林中遭到了袭击。
  有人从后方袭击了他,并将他的后脑勺开了一个不算小的洞,而他的那两名随从的尸体就躺在他身后的路上,被人以掏去
了心脏与脑髓的残忍方式所杀害。
  布莱恩却幸运地存活了下来,据说昏迷的他正要被以相同方式杀害的时候,树林里碰巧有人路过,而他的救命恩人在远处
所看到的却“只是一闪而过的一团影子,我们奔过去的时候,布莱恩少爷就躺在地上”。被人救醒的时候对于自己的遇害他本人更
是完全没有任何头绪。
  “对方的动作太快了,我完全不知道跟在身后的随从已经遇害,当我觉得脑后受到了重重的一击时,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后竟
然在何时出现了什么人——然后我就晕了过去。”
  “布莱恩,你没事真是太好了,那么接下来你就好好休养吧。”
  金发的年轻人握着他大哥的手,真诚地祈祷他能快一点康复。
  “我相信父亲一定会命人尽快查明真凶的。”
  如果什么事情真的都想要依靠他们那无能懦弱的父亲来解决,这才是真正的不幸呢——只有史提夫这个傻瓜才会如同小时
候那样依然崇拜着斯科菲尔德侯爵。但是他的大哥没有将这话说出口,他躺在床上,无力地回握住史提夫的手。
  “史提夫,容大哥提醒你一句,最近你一定要小心一些——你知道我们家最近的情况实在是有点糟糕。”
  “不用为我担心布莱恩,我可是刚收了一名厉害的随从啊。”
  说完,得意地眯着眼睛朝站在他身后的塞巴斯查恩笑了。
  布莱恩顺着史提夫的眼神看了塞巴斯查恩一眼,这是一名长得非常英俊的年轻人,他的脸很有东方特色,那张脸上的冷静
中透露着世事洞察的精明,比起他的小主人,这个人自身绝对是要聪明可靠得多。可是这样一个来自东方的随从,平时的存在
感却出乎意料异常的低,这就像是他刻意隐藏了自己的存在似的。
  史提夫的大哥满脸虚弱,他第一次仔细地打量了塞巴斯查恩,最后才朝史提夫的新随从说道:
  “那么请你好好地照顾史提夫。”
  塞巴斯查恩微笑着,朝床上的人鞠了一躬。
  “当然,这是我的毕生职责与我的,荣幸。”
  史提夫从椅子上站起来。
  “好了布莱思,你就好好休养吧,我先告辞了。”
  
  出了布莱恩的房门,过了人来人往的走廊,史提夫困窘地打了个呵欠,抬手擦擦两只眼角挤出的泪水。
  “布莱恩可真是太笨了,在对方偷袭向他的时候就算来不及躲避,至少也该有所察觉吧,这个只会扛锄头的傻瓜。”
  在明亮安静的楼道转角处,塞巴斯查恩的眼内掠过一闪而逝的光芒。
  “或许对手真的非常强,如果一般人类不可能无声无息地一连干掉三个人,但换成其它某些生物——譬如恶魔的话,少爷,
就算整个城堡的人一次性被掠杀光这也是充满可能性的。”
  史提夫立刻僵住并打了个冷颤,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你、你在开玩笑吧!恶魔?你是说布莱恩可能遭受到了恶魔的袭击?!噢、噢,这可真是糟糕。”
  他开始头痛地在原地打转。
  “我要不要把这事告诉父亲呢,可是他前两曰才去格里特镇视察了……如果斯科菲尔德的领土上真的出现了这样的恶魔,这
岂不是太危险了。”
  塞巴斯查恩拉住了他困扰地挠头的手,将他的手掌放在自己的手心,让他镇静下来。
  “少爷,这完全没有必要惊动斯科菲尔德侯爵,一来这还只是我的猜测,二来斯科菲尔德侯爵的身体状况不太好,没必要为
此再增加他的负担。”
  对方看着他,随后沮丧地蹙了蹙眉。
  “你是对的,小塞巴斯。”
  金发年轻人抬起头,用无助又可怜的眼神看着塞巴斯查恩。
  “这事,看来得我们自己来搞定。嗨,小塞巴斯,你不就是恶魔吗,你可以帮助我的对吧,至少杀人犯如果真的是恶魔的话
,我想最后还得由你来搞定它。”
  “是的少爷,为了少爷的安全,我们需要尽快将犯人捉到,然后——”
  说到这里,英俊的恶魔突然笑了,那笑容与他英俊的外貌简直格格不入,他在城堡耀眼跳动的烛光中笑得狡猾又阴暗,并
露出一口整齐森白的牙齿。
  “对于侵犯自己的领地的生物,我该让它尝尝什么是真正的地狱的滋味。”
  城堡的夜晚很凉,塞巴斯查恩伺候着很小就没有母亲又刚失去了外祖母的青年更了衣,看着他钻到柔软的铺满天鹅绒的床
上。
  直到躺下了,他的手还像小孩子撒娇一样巴巴地抓着塞巴斯查恩的衣角。
  “嗨,恶魔。”
  史提夫睁着那双湛蓝的海水一样剔透的眼睛看着他。
  塞巴斯查恩眯着眼睛,对他一笑。
  “有什么事情需要吩咐,少爷。”
  “塞巴斯查恩,我可以知道你过去的故事吗?”
  “这可真不凑巧。”
  英俊的恶魔很遗憾地看着他。
  “我是一只还来不及拥有过去的恶魔。”
  青年有些失望地垂下眼睑,睫毛微微地在满室的灯火下扑扇,转移了话题。
  “我可真是担心,其实,袭击布莱恩的人很可能是威廉或者弗瑞恩派去的吧,毕竟他们都一样想成为下一任的斯科菲尔德侯
爵。”
  “那么你呢,少爷?如果你对爵位有兴趣的话,我一定会倾尽全力帮助你得到它。”
  贴身伺候的恶魔偏了偏头,而后俯着身子,手撑在床沿看着陷在柔软的大床上的年轻人,这位金发碧眼保养得极好的小少
爷躺在白色的被褥中,他正睁着那双很大很亮的眼睛与塞巴斯查恩互相看着,那双眼里充斥着绝对的纯粹干净,而他脸蛋白皙
,两颊透着苹果一样的红润色泽,看起来简直如同画中年轻英俊的神祗与天使的结合体。
  “不,我对此完全没有兴趣,小塞巴斯,对于我来说自由地活着比其它任何事情都具有诱惑力。”
  于是塞巴斯查恩微笑着在他光洁的额头上印上一吻,在很近的距离中看着他的蓝色眼睛。
  “我会帮你实现这个愿望的,亲爱的主人。当然如果您改变主意的话,请随时告诉我。”
  “我会的。”
  青年眨了眨眼,对于恶魔突然称呼他为主人心里泛起一点奇怪的感觉,同时又觉得十分快乐。
  “嗨,明天我们就开始动手查探这件事吧。”
  “好的,少爷,现在请好好休息。”
  青年立刻抓住想要起身离开的塞巴斯查恩的手。
  “小塞巴斯,你可以陪我吗……你看,我实在是不想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偷偷地流着眼泪一边想念我的外祖母,这会让我陷入
无止尽的痛苦中。”
  恶魔立刻春风一样地笑起来。
  “当然可以。”
  夜深入静的城堡,来自空旷原野的风声呼啸着穿过层层走廊,在不灭的灯火所不能照耀的一间阴暗地下室,室内的正中央
正摆放着两具早已经失去了脑髓与心脏的尸体。
  就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空间中,除了两具尸体之外,却不知在何时多了一名此刻本该同其他所有人一样熟睡在黑甜
梦中的黑发男子。
  纵使是在如此的暗夜中,对于一名恶魔来说却并不比处在光明中要行动困难,那双早已适应了任何环境的眼睛穿透暗夜的
光线,塞巴斯查恩正专注地面对着两具尸体。他们已经死了将近一整天,整个尸体都已经僵硬,胸腔心脏的位置被准备无误地
开了一个洞——并不是想象中被开膛破肚后才被剜去了心。而因为尸体要等到天亮后才会正式由专业验尸官进行验尸,所以此
刻他们身上原本的衣服都还好好地穿在身上,最奇怪的事情就是——尸体上没有任何血迹,连在心脏位置处破了洞的衣服上竟
然都未染上一滴!这可真是一件考验身手的事情,以人类的行动速度与准确度,绝对不可能达到如此的效果。
  塞巴斯查恩轻轻地解开其中一具尸体的衣服,仔细地从头到脚将其查看了一遍,死去多时的尸体上并没有出现尸斑。他取
下手套,将手放在尸体上,僵硬的尸体漂浮着不该属于死人的温度,尽管是非常低的,以人类的触感很难察觉得出异常的温度
——这就已经够奇怪了。
  在血液停止流动多时的情况下没有出现尸斑,并保存着一定的体温,尸体却已经僵硬,饶是塞巴斯查恩也一时深觉诧异。
  塞巴斯查恩认真地检查了一遍尸体,确定此事确实并非人类所为,但对于尸体为何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却感到棘手,而幕后
凶手如果同样利用契约书支使恶魔铲除掉自己的敌人,首先选中对爵位根本毫无兴趣的布莱思下手的原因又是什么?
  正当他抱着双手,一面盯着尸体思考时,地下室的门被悄然打开。
  一点烛火随着无声打开的门进了房间,微弱的光芒还未来得及照亮这片小小的空间,史提夫就感觉一阵劲风从内迎面劈来

  “啊——”
  小少爷的尖叫声才刚出了口,那一道令他心脏差点停止跳动的劲风却在就要接近他额头的一瞬间突然消失,转而,他的声
音就被人堵在了手心。
  
  “少爷。”
  有个声音在耳边低问道:
  “你怎么跑到这种地方来了。”
  黑暗中的恶魔皱了皱眉头。
  熟悉的声音萦绕耳边,史提夫绷得如同房间内的尸体一样僵硬的身体才放松了下来,于是立刻拉下了放在嘴上的那只手,
吐了一口气,转过身朝塞巴斯查恩兴奋地叫起来:
  “你果然在这里!我就猜小塞巴斯不在床上睡觉就一定是来这里找线索了。噢,你可真是不够义气,半夜一个人偷偷跑出来。

  塞巴斯看着只穿着单薄睡衣就跑出来的史提夫,很是无奈地,摸了摸他冻得冰冷的脸,英格兰的秋夜总是带着沁人的寒气
,一只恶魔还好,而他身体单薄的主子被冻坏了可就糟糕了。他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史提夫身上,转身拾起史提夫掉落在地上
的烛台,烛台一回到他手中已被熄灭的火光又重新燃了起来。史提夫好奇地看向尸体询问道: “有什么收获吗小塞巴斯?”
  塞巴斯查恩单手为他将衣服的纽扣扣上,说道:
  “不用着急,我想我现在已经有了一点头绪。”
  史提夫的脸上顿时出现兴奋的光芒。
  “你查到什么了?这意味着我们很快就可以揪出凶手?”
  如果要对布莱恩不利的人是他们兄弟中的某一个,那么也就意味着,布莱恩并没有真正摆脱危险,而除此之外的几人也面
临着相同的境况。但是以史提夫的性格似乎根本就意识不到自己可能随时随地都处在某一种危险当中,在昏暗的而冷寂的空间
里,史提夫打了一个哈欠。
  “我记得明晚伊云斯家有一场十分隆重的宴会,小塞巴斯你一定会有兴趣的。”
  当塞巴斯查恩开始检查另外一具尸体的时候,发现了更为奇怪的事情,片刻之前还僵硬得像石头一样的尸体,此刻却有了
微妙的变化——他察觉他尸体开始软化,而尸体上的体温已经很明显的变得不属于死去多时的人。
  “我们先离开这里吧少爷。”
  史提夫一直为他秉着烛台,塞巴斯查恩抬起头来,对他如此说道。他知道这两具尸体接下来将要进行的变化,之所以他没
有在他们身上发现尸斑,只是因为尸斑在他到达这里之前就已经慢慢消失掉。
  ——它们正在进行着尸变,能够做到这种事情的恶魔可不多,而任其两具尸体这样发展下去的话……塞巴斯查恩抬起头,
嘴边露出浅薄的一笑。
  “少爷,请你到外边等我,我立刻就出来。”
  史提夫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发现他放在死人身上的手。
  “嗨,你想要对尸体做什么?”对方一笑,已经将他推出了门。
  “我说,昨晚你可真是够大胆的,你竟然毁尸灭迹了!小塞巴斯,你这是对死人的不敬。”
  酌金馔玉的夜晚酒宴一片笙歌鼎沸,青年端着酒杯坐在角落,对站在一旁的人直皱眉。史提夫嘟着嘴,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虽然是在生气,却是一脸被人嫌弃了的神情。
  他半晌都没有得到塞巴斯查恩的回应,便疑惑地抬起头,顺着对方眼神的方向往草坪中央正跳着舞的人群看去。他的三哥
威廉正与身前的女孩子在热闹的人群中跳得正欢,完全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角落中有两个人正在盯着他看。
  史提夫不明所以地对着威廉看了小片刻,塞巴斯查恩收回了视线,对着他的一脸迷惑不解笑起来,并走到了他的前方,弓
身朝史提夫伸出手。
  “来吧,少爷,如果我有这个荣幸与您跳一支舞的话。”
  坐在椅子上的青年厌嫌地皱了皱眉头。
  “我对男人可没有兴趣啊恶魔先生。”
  却还是握住了塞巴斯查恩手,借着对方手上的力道站了起来,两人很快进了舞池,离威廉不远的地方,史提夫才看清楚与
他跳舞的女孩子,正是他们二哥的未婚妻——詹姆斯男爵的小女儿凯萨琳。
  两个男人一进场就引起了一片低低的惊艳抽气声,史提夫对于自己的外型实在是没有任何的概念,虽然知道自己从小到大
就特别受女孩子欢迎,但他从来没有考虑过究竟为何如此,当他被他黑发的侍卫搂着腰跳进人群的时候,女孩子们不知为何都
叫了起来,而他神情自若地在人群中与塞巴斯查恩面对面地亲热地跳着舞,不知不觉已经靠近了威廉的所在。
  这时候凯萨琳附上威廉的耳边不知说了句什么,对方立刻就低笑着点了点头,并贼眉鼠眼地四处张望了一下,确定没有人
注意到他们后和凯萨琳出了舞池。
  史提夫正一边被塞巴斯查恩带着跳舞一边走神,恶魔突然将他搂紧了,在他被他的动作弄得一惊之时贴在他耳边说道:
  “少爷,我们走吧。”
  “啊?去哪?”
  史提夫少爷回过神,伸手揉了揉被塞巴斯查恩嘴里的一缕热气弄得发痒的耳朵,不高兴地皱起了眉头。
  “这首曲子还没有完呢小塞巴斯。”
  “请跟我来吧,我们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调查布莱思少爷被袭击的事件,或许我们可以在今晚捉到真凶。”
  恶魔拉了他,迅速地穿出了人群。两人一路朝偏僻的小径上走去。
  “噢,可是……”
  张望了一下黑漆漆的四周——
  “你究竟要带我去哪,小塞巴斯,我可没有想过要和你在这种鬼地方约会啊!”
  年轻人缩了缩脖子,在越来越幽森僻静的路上直往塞巴斯查恩身上靠。而前方拉着他的手的人还来不及回答,一声尖利的
叫声就冲破了寂静的黑夜,连远处喧嚣的人群恐怕都听见了。
  塞巴斯查恩也未意料到自己竟然会慢了一拍。
  “竟然这么快就动手——”
  等两人快跑到出事地点时,威廉已经四肢大张地倒在了地上,跟他一起过来的凯萨琳不知所踪。
  史提夫赶紧蹲下身去看威廉的情况,等青年凑近了地上的人,借着天空中月亮的微弱光芒近距离看清楚威廉被开了壳的头
顶和胸腔上的洞,他吓得尖叫一声往后倒在塞巴斯查恩的怀里。
  “——塞巴斯查恩!!”
  他惊愕得全身抖动着,不可置信地看着地上的死人,声音都带上了哭音:
  “噢,天啊。为什么威廉会遇到这种事情!”
  塞巴斯查恩伸出手,紧紧地抱着他,年轻人震惊而伤心的颤抖立刻就浸染了塞巴斯查恩的身体。
  “抱歉,少爷。”
  “不,不是你的错,塞巴斯查恩。”
  过了好一会儿,史提夫才停止了颤抖,他顺手抓起了塞巴斯查恩的衣襟,擦了一把眼睛,推开他,站起来,突然镇定地说
道:
  “至少现在证明了,要杀害布莱恩的人并不是威廉。”
  既然如此,那么饰演坏蛋的人又会是谁呢?真的是他们兄弟中的一人吗?那么嫌疑的对象就只有弗瑞恩一人了。想到这里史
提夫的身子颤抖得更厉害。
  “说不定是有人想要对斯科菲尔德家的人不利,你知道,我们这样的人在暗地里多少总是会有仇家或看我们不顺眼的人。”
  塞巴斯查恩并不反驳地点点头。
  “还有,恐怕威廉少爷的尸体也不能留下——不出一天他就会产生尸变,最后被那只恶魔所控制。”
  来路上渐渐传来火光与人声,英俊的恶魔扛起地上的尸体,另一只手揽过史提夫的腰。
  “我们走吧,这些人除了添麻烦什么忙也帮不上。”
  史提夫被塞巴斯查恩带着,几乎脚不点地地飞跑在阴暗之中。
  “现在我们去哪里?”
  “处理掉尸体,并找到弗瑞恩少爷,否则就危险了——对方出手的速度快得简直有些疯狂,我猜他大概想在侯爵回来之前便
解决掉所有对手。”
  “‘危险’是说我还是指躺在床上的布莱恩——噢不,你要对威廉怎样,塞巴斯查恩,他是我哥哥!”
  他总是反应迟钝,塞巴斯查恩非常肯定如果没有他的祖母,他绝对没办法这样安全快乐地长到十九岁,成日浸淫在花天酒
地中的斯科菲尔德侯爵可没有心思去管他的儿子们的大多数事情。
  塞巴斯查恩并不理会他的抗议,他带着他一路奔走,最后在静无一人的河边将一人一尸放下。
  “如果你害怕的话请躲远一点吧少爷。”
  金发的年轻人拉住他的手,他伤心地抬着头,恳求地看着他。
  “不要这样做,塞巴斯查恩,他是我的哥哥……”
  塞巴斯查恩在暗夜中瞟了他一眼。
  “如果不毁掉这具尸体,明天这个时候死的人或许就是你了少爷。”
  而后他抬起手,史提夫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动作,就被一记手刀劈晕了过去。
  史提夫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躺在弗瑞恩的房间中,他的后颈还有些痛。
  “妈的,小塞巴斯这混蛋,竟然敢对身为主人的我出手。”
  他揉了揉脖子坐起来,才发现前边的圆桌上放着一堆书纸,而将他弄晕过去的黑发男人背对着他,正专心致志地翻看着那
堆东西。外边天仍旧是黑色的,不知道夜还未过去抑或他已经躺了一个昼夜——
  “嗨,你这只该死的恶魔。”
  恶魔转过头,仿佛早就已经察觉了他的清醒,而后对他露出惯有的微笑,语气中都是甜软:
  “您醒了,亲爱的主人。”
  “嗨嗨,你现在溜须拍马或是道歉也没用了!你竟然对我做了这样的事情!我要报复,塞巴斯查恩!”
  塞巴斯查恩已经站起身,很快走到了他的面前,一边为他整理睡得乱糟糟的头发与衣服,一边笑着。
  “是的,我早就已经有所觉悟了,少爷。”
  等塞巴斯查恩为他穿好鞋子,史提夫起身下床。
  “进展怎样了?”
  “弗瑞恩少爷似乎已经消失了好几天,我问了他身边的人,然而没有谁知道他的踪迹,所以只好来他书房调查。”
  “查出什么来了?”
  “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也就是说他无故失踪?难道是出什么事了。”
  史提夫一说到这里塞巴斯查恩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的眼中暗暗地闪过寒光,慢慢地勾了嘴角,邪魅地冷笑起来。
  
  “或许您说的没错,主人,杀害威廉少爷的恶魔未必就是弗瑞恩所召唤出来的。”
  “丹达迪杜尔,你今天还没吃饱吗?”
  几盏壁火照耀着房间都充满了橘黄色调,前一天受到袭击而卧床不起的布莱恩大少爷正安安稳稳坐在床上一边把玩着手中
黄金的锄头模型一边对着只有他存在的空间说着话。
  “比起你那蠢货弟弟威廉和两名农妇,我更想要尝尝你的脑子的滋味呢,布莱恩,噢,还有你那金发小兄弟的脑子一定也很
美味。”
  回答他的尖细却又带着恶心粘腻的话音竟然来自从他的身体内部,而布莱恩却仿佛早已习惯了这样一个存在,他握着手中
的模型,不咸不淡地笑了一声:
  “这是在主人外加饲主面前应有的态度吗,丹达迪杜尔?史提夫那傻小子……我需要他帮我顺利成为下一任斯科菲尔德侯爵
,之后,随你对他怎样。”
  说完,望着窗外破晓前最为森黑的天空,阴险地笑了。
  “是时候把弗瑞恩放出来了,就让他好好欣赏一番他所能在这个世上看到的最后一次日出吧。”
  弗瑞恩这名本该优秀不凡的人才,却因为出身而失去作为继承人的资格,所以他嫉恨另外几名拥有继承者资格的兄弟,并
用残忍的手段——将他们除掉。所幸布莱恩靠运气拣回了一条命,可威廉就没这么幸运了——弗瑞恩利用他风骚又漂亮的未婚
妻凯萨琳引诱了威廉,进而派人暗杀了他。之后弗瑞恩又悄悄潜入布莱恩的房间想将其杀害,不幸的是当他想要这样做的时候
,却被前来看望布莱思的史提夫所撞破——于是顺理成章,布莱恩会在这个时候解决掉他,而后成为新的侯爵阁下。至于史提
夫那个傻小子,他相信他绝对不会与他争夺侯爵之位的。
  
  “嗨,布莱恩,听说你情况不太——”
  从外边赶过来的跑到布莱恩房间的史提夫“好”字还未出口,就僵硬地定在了门口。过了好几秒他才反应过来,结巴地瞪着拿
着刀架在布莱恩脖子上的人。
  “弗瑞恩,你、你在干什么——”
  平曰里总是温文风流的弗瑞恩此刻一脸狼狈,而布莱恩正虚弱地被他禁锢在不可逃脱的范围内,看起来身体状况确实不太
好,布莱恩费力地从嗓子里挤出一丝声音冲着史提夫喊道:
  “快离开这里史提夫——弗瑞恩他疯了,他要杀了我们所有人——”
  史提夫想要冲过去,却又怕那把明晃晃的刀子伤了布莱恩,只好在原地跳脚。
  “不,弗瑞恩你究竟怎么了,快放开布莱恩,他是我们的兄弟,天啊,见鬼,这究竟是为什么!”
  “呵呵。”
  杀人犯恍然明了地看了一眼史提夫,低下头对手里的人笑了起来。
  “布莱恩,你这个恶魔,原来你故意放我出来再落到我手里,就是为了让这一幕被史提夫看到——你可真是太狡猾了,我们
是兄弟啊布莱恩,可是……既然你现在落在了我的手里——”
  话还未说完,手中的刀竟已在闪电之间飞了出去,弗瑞恩吃惊得半天都反应不过来,那抹黑色的身影从他眼前过后,不仅
刀不在了,连布莱思也凭空消失在他手里。可怜的年轻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整个人都怔愣地僵硬了。
  塞巴斯查恩从弗瑞恩手中救下布莱恩,将他放下来坐在椅子上。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被救的布莱恩立刻又惊又喜地朝塞巴斯
查恩道谢,却没看到对方眼中不可捉摸的一缕笑意。
  “——噢, 谢谢你, 塞巴斯查……嗯?……”
  “真不好意思,我不擅长那么优雅的不见血的杀人方式——”
  他看到救了他的男人邪笑着,而他的一只手已经在不知何时穿透了他的身体。
  从获救到被杀戮,发生在短短的瞬间。血从布莱恩的身体中飞溅了出来,在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惊愕的双眼时,他的血直
溅了他身后穿着燕尾服的黑发男子一身。而男人的手缓慢地从布莱恩的身体中缓缓地抽出,发出粘腻的水渍声。
  “噢,该死的,塞巴斯查恩,你是一只恶魔!”
  声音不是从布莱恩口中发出,源头却是在塞巴斯查恩抽出的手心中那个东西——
  “除了变成人类的模样,还有一种恶魔是寄生型的,它们会寄生于人类身体中,变成宿主的心脏一般的存在。这种恶魔最大
的缺点就是一旦离开了宿主的身体它很快便会在空气中衰竭而亡,虽然它们有比其它恶魔更邪恶的本事,同时却也是最脆弱的
类型。”
  一边说着,一边回头看着史提夫。
  “少爷,现在你相信了吧——真正的凶手就是这家伙和你亲爱的大哥。我会怀疑布莱恩是凶手是因为死去几人的心脏都是从
前方被取走,因为他们死后整个背部都是完好的。试想如果凶手要杀布莱恩,那么以这种手法来说必然会从前方进行攻击,首
先被攻击的对象自然是走在最前面的布莱恩而非他身后的侍从——那两人从胸前被掏走了心脏他又怎么可能毫无察觉……除非
他是一名瞎子。”
  史提夫目瞪口呆地看着塞巴斯手心里血淋淋的那只做困兽之斗的生物,而后突然想到了被塞巴斯查恩掏走了“心脏”的布莱恩
,于是疾步过去,蹲在已经不再呼吸的人面前,担心地握着他的胳膊试图将他唤醒。
  “没用的,健全的人类如果连心脏都没有的话的,又还怎么活得下去呢?”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恶魔站在一旁,毫不怜惜地说道。但金发的年轻人很快就背着他伤心地抽泣起来。
  “不,布莱恩——”
  塞巴斯查恩站在原地,看着他,仿佛又回到了他在他祖母坟前哭泣的那个清晨,他总是为别人的离去而伤心,不管这个人
究竟做过些什么。明明一早就已经告诉过他真正的凶手是谁,明明已经猜到了这样的结局,却仍旧阻止不了这个人悲恸地伤心
落泪。
  人类的感情总归是一只恶魔需要花费很多时间去了解消化的东西,何况这样一个为一名杀人凶手而痛哭的笨蛋的心思。可
是最终,塞巴斯查恩叹了口气,他并不认为自己是心软了,只是不想再看到他难受的样子,于是走过去,蹲在他身后。他温柔
地将他这一生第一名主人的头埋到了自己的肩头。
  “哈,你竟然将你的主人惹哭了。”
  夏尔少爷晃晃腿,口气里都是幸灾乐祸:
  “这个傻瓜和那只寄生人体的恶魔一样,他一旦离开你的话一定没办法安然活下去的吧。然后呢,于是一连失去几名亲人的
史提夫少爷决定离开伤心之地,顺便带着一只恶魔浪迹天涯?”
  塞巴斯查恩看了看他。
  “是的。”
  原来回忆过去真的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难,当记忆在数百年后重新启动,那张英俊又傻气的脸仿佛在下一刻就会回到自己
的面前,塞巴斯查恩在冬天即将结束的晴朗天空下吸了一口气。
  “主人还想听我浪迹天涯的故事吗?”
  就算人类的生命很快就消逝于流长汹涌的时间,在恶魔漫长的生命中,如同此刻就坐在他眼前的这名少年一样,总有那么
一些存在是特别的。没有人可以介入,也从来无可替代。


  那些片段
  走马灯
  安洁莉娜·达雷斯从溅起的血花里抬头看到了死神的笑。
  在那个瞬间再无归途这个意思轻轻敲打着她心里的黑夜,几乎同时她也回味过来这沉重的心跳声如此熟悉,和失去巴内特
男爵时一样,和杀死第一个妓女时一样,和此后的每一次回想时一样。
  归途早已遗弃了她,她甚至并不明确是在命运的哪一个分叉路口与之错开。
  他站得笔挺,一如最上层的贵族一般优雅,眼睛被镜片挡住看不到眼神。只有嘴咧成了最夸张的弧度,牙齿被稀疏的光暴
露出人骨一样阴森的惨白。
  夜风吹起他的长发,对于安洁莉娜来说,像是有生命似的蔓延生长着的,捆缚人偶的黑色丝线,而那个眼神空洞四肢扭曲
的人偶就是她本人。
  他踏着地面的血水一步步走来,寒光在嘴角跳跃。她发出本能地尖叫之前,男人抬起右手竖起食指抵在自己嘴唇前,示意
她保持安静。
  “晚上好,红女士……”
  安洁莉娜猛然睁开了眼睛,条件反射地站起来。也许再晚一秒恐惧就会将她吞噬,连骨头都不剩。
  迎接她的并不是夹杂着血腥味的黑暗,她继续惊魂未定地喘息,拼命呼吸,想要平复节奏失控的心脏,汗水划成一个弧度
后,刚刚离开她姣好的脸颊。
  没有完全拉上的窗帘透了一些阳光进自己家的书房,她想起这是一个很安宁的下午。
  空闲的时候,她也会在这样的下午一个人躲在里面安静地回想一些曾经属于她的事情,尽管那并不一定都是好事,毕竟现
实是一直在改变的。
  窗帘刷地被拉开,她不适应地挡住了自己的眼,吓了一跳,像传说中夜的宠儿,那种被人畏惧地称为吸血鬼的物种。
  “您好像作了不太甜美的梦,红女士。”
  执事的声音响起在她的意料之外。
  安洁莉娜粗糙地整理了一下额前的刘海,僵硬地坐下,桌上的半杯红茶已经看不到热气,如果不是精致的瓷器,她会以为
那是一面琥珀色的镜子。
  “进来之前你有敲门吗,格雷尔·萨特克利夫?”
  仿佛是被偷窥了心事,她有些焦躁地开口。
  “当然一一有哦。”
  执事把右侧的窗帘挂好,带着笑意。
  “我可是立志要成为值得红女士骄傲的执事的人。”
  “哼……”
  她收拾好了失态重归优雅,将左腿叠在右腿上,转过头同时发出一声轻嗤。
  他靠近她站定。
  “今天是去法多姆海恩伯爵家拜访的日子。”
  安洁莉娜已经习惯被人称作红女士,英国老旧的贵族式社交往往都是华丽而疏离的,按照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虚伪,做作
,每个人脸上都戴着厚厚一层面具”,这句话应该来自很多年以前,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怎么会连自己也想不起是什么时候。而
现在的她早已常常会对彼时的天真报以一种复杂的嘲笑。
  她带着关切的神情略蹙着眉告诉她的侄子和他的执事她是多么关心他,同时她自己在心里笑着看这一场戏,称赞自己精彩
的表演:她跟那个十二岁的少年一起调查伦敦街头被残忍杀害的妓女,表面上是一个一半代表正义一半为了闹腾的无聊贵妇人
,但她不会告诉他们真相。
  其实这才是最顶级的笑话。棺材店里她突然对自己作出了这样的评价。
  “您眼中您的侄子,是个怎样的人?”
  回来的路上执事问她。
  眼前毫不迟疑地浮现了一个阴沉着脸装成熟的少年,继承了姐姐的容貌和那个人的冷静。
  “和其他人一样,我看到的也只是个傲慢冷静的天才。”
  她勾起嘴角想完成一个不善意的笑。
  “然而,无论如何他只是个孩子。”
  她补充,只有她的执事狡黠地发现她眼角转瞬即逝的温柔。
  她跟自己说她是恨他的,同时她也觉得这种恨很站不住脚跟,也许她是爱他的也说不定。
  “那么,您想要认输吗?”
  格雷尔·萨特克利夫低头,食指向上推眼镜笑容因为嘴角渐渐夸张的弧度变得狰狞。
  红女士望向别处。
  “……已经没有退路了。”
  她最讨厌红色了。
  一开始只是讨厌遗传自父亲的红色的刺目的头发,她为此感到自卑和羞耻,那时候她常常衡量这种程度,比如说,如果可
以拥有和姐姐一样漂亮的亚麻色长发,她甚至愿意像童话故事里的人鱼拥有行走在刀尖上的双足。
  她讨厌红色,如果不是因为遇到了那个人,她甚至不会去沾总是和红色相关的医学,也不会有曰后的幸福与不幸,也许会
渺小地微弱地静静在自卑中度过一辈子——尽管在很多年以后她回想起来也会认为其实那样也并不坏。
  前任法多姆海伍伯爵永远也没办法知道一句随口说出的赞美改变了一个人的一生,就如同他也不会知道会被多余的女性漫
长地爱恋着。
  也许是从来都只敢在心里向往,所以得知那个人选择了姐姐,她并没有想象中的痛苦。似是而非的胆怯却伴着她走向了另
一段幸福,她曾以为这才是真正属于她的,被她找到了,就再也不会飞走。
  而令她吃惊的是,就算是幸福飞走了她居然也强颜欢笑地灿烂着。
  什么时候发现这层伪装已经到了一个极限呢,她渴望的她得不到的以及她得到之后又失去的被人肆意践踏,如果再不找个
人报复,一直以来层层积压的煎熬也许就没有办法承受了吧。
  溅出的血花开在维多利亚时代的夜色中,点缀着格雷尔。萨特克利夫暴戾的表情,和初见时一样危险。
  他说他很失望。
  可是人类本来就是这样心口不一的矛盾生物。
  被电锯一样的死神镰刀切开的感觉很奇怪,身体上痛苦不痛苦已经可以按下不表了,她看到回忆一幕一幕闪过。
  一早就想过可能会有如此下场,如果这样就算是结束的话那也是很不错的。至少最后以红色作为谢幕时,她早就不再讨厌
红色。
  “真是……讽刺啊……”
  
  
  季风
  孟加拉藩国的夏天炎热而湿润, 自己流淌的汗水在身上仿佛不会被风干,黏黏腻腻的一层,整个天地间就像个燃了点火掺
了点水的蒸笼。
  能得出这个结论,很大一部分原因要归在皇宫特有的无聊上。
  国都的街道热闹繁华,宫殿在平原上拔地而起,臣民匍匐膜拜,举头遥望时用上了最为羡慕的神情。依照一个俗套却屡试
不爽的经典定理,被万众瞻仰的皇室里绝对会有人对皇家生活有所不满,风雅点说就是高处不胜寒,通俗点说就是被忽略掉的
一点寂寞。
  这个人就是孟加拉藩国第26王子索马·阿斯曼加达尔殿下。
  错落的足音飞散在空旷悠长的走廊里,索马百无聊赖地晃荡到一处开阔的露台,他是一点都不喜欢他过于恢弘的“家”——不
,他住的地方只可以被称作“房子”,而不是“家”——但唯独就是喜欢上了这一小块可以停留的地方。
  今年的夏天开始有些放肆了。索马尝试用手臂撑在围栏上以承受上半身的重量,皮肤却让栏杆向上那一面细致花纹烫得生
疼。他咧咧嘴,用同样被炽热炙烤的右脚蹭了蹭左腿,不得已放弃一个轻松舒适的姿势,叉腰挺直身子,抬头向前方眺望。他
发现这是个很大气的动作。
  皇宮建立在恒河三角洲附近的石滩上,很大一块地被恒河静默地冲刷得平远辽阔,看河水入海。
  恒河快汇入孟加拉湾的地方其实和海没差什么,同样的水面,河床几乎隐没不见,唯一不同的是一份磕长头朝见的神圣感

  索马从来不曾怀疑过这条河存在某种让人着迷的力量,他期待有一天这种魔力能引领他走出心灵的十面埋伏。
  水流似乎有些太多,脉脉中带着汹涌的趋势,至少王子差一点被离他几里开外完全不相关的漩涡卷进去。没有注意到烈日
炎炎如何微妙地变得阴云密布,黄豆大小的雨点急骤地打在身上才将他从错觉中拉出。
  南方过来的季风到了。
  索马·阿斯曼加达尔殿下迟疑一下,转而张开双臂笑起来,以孩童的方式开始一场新的游戏。
  少女的脚被溅起的雨打湿,她站到他身后,带着无论何时都一样温暖的笑:
  “找到您了,索马殿下。”
  对于十几岁的少年来说,淋个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不需要因此受到特别的照顾,所以他盘腿坐在寝宮温暖厚实的坐垫
上,觉得一切都很多余,比如擦雨水用的小毛巾,比如刚刚换下的衣服。
  他觉得自己被看管得太好,但这并不是他想要的。
  少女指法轻柔地为他擦干头发,他没有拒绝或反抗,甚至连一点不情愿的意思也没有。他不想承认,可是他太寂寞了,他
想要一个可以说话的人,他把她当成最亲爱的姐姐。
  “王子殿下今天似乎很出神。”
  她温柔地微笑,揣度了少年的心思。
  “……”
  他看上去有些无精打采,平时并不是这样的。
  少女也不再说话,若是在平日,她会讲一些无关紧要的趣闻或段子,只是这时如果再说下去,只会徒增少年的渴望,而不
能使他得到满足。
  她心里暗笑,她真是个“善解人意”的侍女。
  “米娜……”
  沉默许久他终于梦呓般地开口。
  “如果我努力做好一个王子,下次就带我一起出去吧。”
    他转过头对她粲然一笑。
  许久许久以后,索马·阿斯曼加达尔王子殿下才会真正庆幸这一次出游是多么正确的决定。
  那一日他拉着米娜快乐地跑着跳着,像只过于亢奋的猴子。人往往会为侥幸得到的东西表现得更激动,换句话说就是厌倦
了属于自己的东西以后,觊觎所产生的快感远远大于那些事物实际所应该承担的价值。
  他们是偷偷跑出来的,因为王子应该待在皇宮里泡在那些官方认定的学问武艺中,而不是像个乡野少年一样到处游玩。
  所以他羡慕着碰巧遇到的年龄相仿的少年。
  神官的儿子也对种姓制度最上层厌恶非常,他选择的反抗方式是当个做坏事的恶人,也许在他眼里这比道貌岸然的人“高尚”
得多。可惜他父亲并不这么想。
  索马兴致勃勃地打算参观下一个店铺,衣服被人轻轻拉住。他回过头看到米娜有些惊恐的神情,被她向后拉走,他顺着她
闪烁的眼神看到了一群肆意的少年。他们打他身旁涌过,即使是索马也觉得他们喧嚣得不像好人。为首的那个淡色的头发很耀
眼,一点都不刻意地流露出一些桀骜,他无意中往索马这里投来一瞥,那一刹那索马觉得自己甚至渴求着这样自由和热烈的生
活。
  像风暴一样,像潮汐一样。
  “你到底在看什么!”
  “看什么,小子!”
  索马反应过来时,混混们已经离他不过两三步路,他才想起这种人应该是喜欢四处滋事的。他脸上保持呆相,心里却开始
兴奋而毫无根据地盘算自己一举打倒这群人、全身而退的几率。
  好像被人拉着衣领提起来了,索马才顿时感觉大事不妙。他以为对方的拳头马上就会落下来,于是本能地闭上了眼,然而
一切都没有发生。为首的少年拨开人群走来,对眼前衣着华丽却面带猪相的索马带着七分嘲弄地一笑,然后带着一群人浩浩荡
荡地走了。
  阿格尼那时候的名字还是亚尔萨德,心里没有对神明的信仰或对某个人的感激,只有类似若干年后被人称作愤青的某种心
态。他并不知道这是一种被歪曲的正义感,也没有想过是不是应该把它导入他人普遍能接受的范畴。之所以放过那衣着光鲜的
小小少年,也许也是因为他并不是坏人,而他也不像。
  后来索马花了很大力气来安抚米娜,才获得了再一次溜出来的应允。
  城市里很多人聚在一起围观,索马挤进去凑热闹才知道是处决犯下种种暴行的犯人,他没有兴趣旁观一场杀戮,挤出去之
前一个不经意地回头他发现了那个淡色头发的少年。他的神态一样坦然,看不出对死亡的恐惧。
  索马想起上一次见面,第一眼他就不认为他是个恶人。
  又一次季风从南边登陆孟加拉湾,索马依然站在露台上远望,但身边的人已经换成了阿格尼。
  “潮汐……今年的潮汐也会很盛啊。”
  索马双手撑在围栏上,闲闲地说:
  “想米娜了。”
  ……
  “阿格尼,看完了今年的潮汐,我们就去把米娜带回来吧。”
  索马回头,映入眼中的是一个对他最大程度上表示忠诚和崇敬的人。
  
  
  蝴蝶结
  小孩子喜欢某种东西总是喜欢打上自己的记号,如果这是个小女孩的话,那么蝴蝶结应该算是一种非常典型的标志。
  那么我们可以从夏尔。法多姆海恩惧怕蝴蝶结的程度上可以粗略推出伊莉莎白.米多福特对他的喜欢程度。
  去法多姆海恩家的路伊丽莎白并不陌生,甚至熟悉到要经过多少个路口、哪一段路上的梧桐长得最笔挺都可以闭着眼睛回
忆出来。但当她跳下稳当停在法多姆海恩家门口的马车,站定,她想的并不是这段短短的小径大跨步需要走多少步或者按照淑
女的标准慢慢走又是多少步。一般来说这个时候,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某个人,心跳加速呼吸急促会使她忘记所有无关紧要的
事情。
  “菲尼安菲尼安,你知道夏尔在哪里吗?”
  经过花园时她看到爽朗而迷糊的“我要为你剪剪枝联防小组政委”暨园丁辛勤地为树木喷农药,但她认为那应该是除草剂。
  “啊,伊丽莎白小姐,欢迎您,但少爷并不在家里。”
  菲尼安停下手中的活,恭敬地回答:
  “那么请进屋坐吧。”
  “谢谢你菲尼安,我自己进去就好,请你继续工作吧。”
  伊丽莎白有点失望地走向房子。
  “梅琳梅琳,你知道夏尔在哪里吗?”
  路过走廊时她碰到另一个爽朗而迷糊的人,“我要为你洗床单第一梯队队长”暨女仆,她想这真是个怪异的头衔,因为这时候
她还没有学会暖昧这样一个令人浮想联翩的词。
  “啊,伊丽莎白小姐,欢迎您,但少爷出门了。”
  梅琳停下手中的活,恭敬地回答:
  “那么请来茶室坐吧。”
  “谢谢你梅琳,我想一个人走一走,请你继续工作吧。”
  伊丽莎白感到有些寂寞。
  “巴鲁多巴鲁多,你知道夏尔在哪里吗?”
  走进大厅时她正好遇见还是同样爽朗而迷糊的“我要为你做做饭XX队指导员”暨厨师扛着一些奇怪的东西,她觉得这大概是
煮饭用的材料。
  “啊,伊丽莎白小姐,欢迎您,但少爷要稍微等一会才能回来。”
  巴鲁多停下手中的活,恭敬地回答:
  “那么请让我为您准备一份精致可口的下午茶吧。”
  “谢谢你巴鲁多……”
  她无精打采地像背台词一样顺口脱出已经重复过两遍的话时——
  “欵?你说他什么时候回来?”
  一下子又像恢复了元气。
  “如您所知我们家五点开饭,少爷会在此之前回来。”
  伊丽莎白看一看大厅里巨大的时钟,脸上终于出现了灿烂的笑。
  “谢谢你巴鲁多!让我们准备一下迎接夏尔的归来吧!”
  心又快要跳出来,按捺不住。
  于是有了夏尔回家看到的那一幕。
  佣人们穿着奇怪的衣服,家里扎满洛丽塔风格的蝴蝶结,更可怕的是导致这一切的元凶正面带激动的笑容朝自己扑来。
  不管有没有得到认可,伊丽莎白理所当然地按照自己的方式去对夏尔好。虽然有时候夏尔对名曰“可爱”的袭击风暴有些头疼
,但毕竟他也并不指望一个正常的十二岁少女能像他这样一个早熟少年一样放弃对这些东西的兴趣。
  伊丽莎白很少对此作出思考,她只是把她觉得最好的东西拿出来和最喜欢的人一起分享,她觉得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这都
不会有什么差错,至于程度上,她自然是以为越多越好。
  她的妈妈认为夏尔还需要努力提升自己,这也使她有些惶恐,尽管她总是五条件地相信他。
  得知法多姆海恩家着火的那一天她抱着妈妈哭了很久,不知道怎么办,不知道如何是好,夏尔回来之前的那几个月变成了
她生命中最痛苦的回忆。
  她太喜欢他了,喜欢得想让他穿上她认为最可爱的衣服,并在脖子上扎一个很大的蝴蝶结。
  “喂……夏尔。”
  伊丽莎白放下小叉子盯着精致的骨瓷碟子里被吃掉了一部分的蛋糕,有些忐忑不安地开口:
  “伊丽莎白是不是被讨厌了?”
  又是一个天朗气清的下午时间,院子里花开得很好。
  她不是很敢抬头看他。
  她眼里的夏尔优雅成熟,是个被人赞不绝口的天才,也是个令她钦慕不已的绅士。
  伊丽莎白不知所措地折着自己的裙角。
  “好像为夏尔考虑得还是太少了……”
  “呼……”
  年轻的法多姆海恩伯爵低头抿一口香浓的红茶。
  “完全没有关系,美丽的淑女,反而是我应该向你致谢。”
  谢谢你是如此喜欢我。
  “菲尼安梅琳巴鲁多,你们知道夏尔在哪里吗?”
  这一次快乐地跳下马车,爽朗而迷糊的三人组列队整齐地站在刷过庄严黑色油漆的钢铁雕花大门前。
  “伊丽莎白小姐,欢迎您。”
  顺着三人的手势,宽大整齐的白石板路的尽头端立着微笑的夏尔,优雅的夏尔,她的夏尔。
  傍晚之前下了点雨,日落才见晴,空气中浸染着一点萧瑟。
  青石小径走起来有点硌脚,被打湿的细碎青苔就算只是零零落落也并不好走。少女面无表情,不紧不慢地前行,脸旁边的
短发还不够长度盘起来,也就跟着步伐摇晃。
  看上去像只漫不经心的猫。
  蓝猫这个名字也够恶俗,如果可以的话她更愿意被单独叫做蓝,或者言简意赅的一个猫字,就算是一定要两个字念起来才
灵气清脆,青猫也总是比蓝猫雅致,更带了一份故国五千年的风雅。罢了,想到那个喜欢眯着眼睛笑得没心没肺的人那张脸,
也只能认命得了这名字。
  被一篇翠得要滴出水来的竹林彻底淹没,也就等于是路程过半了。
  弗洛法米利亚斯罗·威尼尔死了。
  这个浅薄的人被利欲熏昏了头,竟然以为可以单枪匹马与“黑帮的秩序”为敌,哦不是,一起的还有他手下那群酒囊饭袋。
  那一天聚集在法多姆海恩家的客人都各自心怀鬼胎。利益当然是最好的诱惑,唯一有区别的是这块蛋糕的分量值不值得你
下叉。围在球桌前的客人们小心翼翼地观望,但人是分很多种的,自然有人会坐不住,主动跑出去送死。
  竹林被风吹得沙沙作响,东方风格的宅邸模糊在黑暗中。
  穿唐装的男人指尖捻着一只烟枪,歪歪斜斜地靠在躺椅上,一袭唐装却没有被这种随意滚乱,连喉下的第一组排扣也不曾
散开。身旁的小茶几上奉了一壶上好的龙井和几枚精致的茶点,云开月明,光华铺陈。可以看清楚男人脸上分明带着轻蔑的笑

  他叼着烟嘴吸一口,又吐出去,于是烟雾盘旋。
  所谓枪打出头鸟,就是这个道理。他等的就是这个,想必其他人也是吧。
“今晚的月色真美啊,对吧,蓝猫。”
    他依然是笑着,眯着眼睛,没有回头。
    而少女正好走进月光下。
  刘这个人,一直以来都是以一种高深莫测的姿态出现在众人面前。他几乎一直闭着眼睛,但他什么都知道,都不会弄错;
他老是摆出一副看上去有些像傻瓜的笑容,故意占些无关紧要的小便宜,不知是懒得掩饰或者这已经构成了一种掩饰;他好像
什么都明白又故意守口如瓶,反正那些自以为是的老狐狸们也拉不下脸来求他指点。
  甚至连名字也以一个莫名其妙的单字“刘”蒙混过关,也不知是真是假。
  甚至连蓝猫也捉摸他不透。
  “今晚又不是八月十五……”
  “哎呀不要计较这些小事嘛,哪一月的十五不是一样?”
  刘拍拍身側,示意蓝猫坐过来。
  “不过,月是故乡明啊,我还是更喜欢和东方人打交道。”
  他换了个姿势,一手枕在后脑上,想作出个苦恼的表情,但看起来却一副其乐无穷的样子。
  蓝猫乖乖坐在刘身侧,想起青帮的种种。
  青帮原为雍正四年间翁岩、钱坚及潘清三人所创,皆以运糟为业,故称粮船帮。主要是行会性质,所以说承接些替天行道
的业务,而这也只是副业,主业还是经营漕运,就是在运河上运输皇粮。距离听来的历史,粗略算算也百年左右了,要什么本
质的变化其实也说不上,说白了就是一行有一行的规矩,你要混下去就要遵守它。当然,这“规矩”进化的这份上,别人觉得合不
合理平不平等,那不属于我们要理解的范畴。
  只是针对某些心怀侥幸的老鼠,青帮养了猫,刘也养了猫。
  “哎,不要摆出这么可怕的眼神嘛……”
  一只手捏上了蓝猫的脸。
  “实际上我一点都不喜欢打打杀杀的。”
  刘笑得人畜无害。
  时间还长,充裕得足够让老鼠们细细品味“猫”的可怕之处。
  就像鸦片一样,缓慢地,温柔地浸入骨髓,带着独一无二的芬芳与美丽。
  所以刘本人不碰鸦片,他分得清楚鸦片和烟草,以保证自己不会迷途,在烟雾缭绕中飞散的思维必须在最后稳稳直中理智
的靶心。
  短暂的沉寂还是被打破了。
  “红女士也死了。”
  蓝猫一向不带任何表情,这总是和她的主人相反。
  在他意料之中,是故他波澜不惊。
  “伤脑筋啊,下一个该是谁呢……?呵……”
  那一局桌球的所有参与者,前面都等着一名死神,真是有趣。
  竹林里休憩的鸟儿像是被什么惊起,呼啦一片飞起来。
  
  狗
  年幼的时候,夏尔·法多姆海恩并不认为人生会这样黑暗而复杂。随着年龄的增长,一些他并不想了解的东西开始潜滋暗长
,他曾经很认真地想无视它反抗它,可与此同时他也逐渐明白这是必然的过程,他将得到必须的技能。
  法多姆海恩家男人与生俱来的责任便是如此。
  他家曾经有条毛茸茸的大狗,对于一个小孩来说足够大,因此能够给予他安全感。
  他喜欢带着它到处探险,不告诉父母,不叫上姐姐,一个男孩和一只狗无拘无束地玩到日落。夏尔·法多姆海恩和他的狗。
  在城市里也好,在郊外也好,有狗在身边就不会恐惧来往的人流和根本没有人的树海。
  离家不远不近的陌生之地,有一座古堡,夏尔在一次探险中发现了它,顺便就自然地把它纳入下一次探险的规划表。当然
,那时候他并没有做策划的能力以及习惯。
  “那么,要开始走了。”
  他对他的狗说。
  他假设这是几百年前就存在的建筑,里面住着一位面色苍白的吸血鬼伯爵或者丑陋的巫婆,夜半无人正是他们狂欢的时候
,也许他们每个晚上都要掠走一个或两个小孩也说不定,然后在中世纪初期被愤怒的人群烧死——这些人已经恐惧到了极限,
走投无路,在此之后每个晚上,都能听到古堡里传来飘渺的声响,也许是吸血鬼的笑声,也许是巫婆的啜泣声,哦,还有,如
果运气好的话,你还能看到飘来飘去的白色影子。
  光影重叠变换,他能看到灰尘在其中扑腾,皮鞋碰到地面的回音空旷地回荡,夏尔停下来,唯一能听到的是自己的呼吸声
。这是一座合格的古堡,夏尔有些发憷,这种心情在寂静中一圈一圈被放大。
  狗歪过头来看他的小主人,喉咙里发出似乎是疑问的一声低吟。
    他迟疑一下决定向前走,步伐谨慎了很多。
  咔——木质地板裂开同时响起一声尖锐的哀鸣,狗被吓了一跳。
  夏尔的脚陷进去,被卡住,被裂口锋利处划开的伤口隔了几秒钟才开始疼痛并滲血。
  小孩子的心灵防线崩溃,粗鲁地颤抖着拔出腿,也不顾伤痛,尖叫着往回跑。他的狗紧随其后。
  离大门的距离并不远,他却觉得跑了很长一段路,很艰难,耳后充斥着脚步声、狗吠声……似乎还有人怪笑的声音,他觉
得什么东西一直贴在身后想抓住他,甩不掉。
  那段混乱的逃亡杂糅了太多惊恐和不安,以至于他难辨真假,唯一清晰明确的是,逃出门外回到光的世界的那一刹那,他
仿佛重生。
  由于时间的洗礼,后来他开始怀疑整件事的真实性,那到底是一场过于真实的白日梦还是带着迷幻色彩的劫难。
  以及这个世界是否真的存在一些当下科学无法解释的存在。
  反复求索,却找不到一点可以支持任意一方的蛛丝马迹,夏尔也渐渐地觉得索然乏味,或者重要的不是事情本身的真实与
否,而是那若干年来都挥之不去的恐惧,所以它就那样固执地留了下来。
  那条狗已经在他忘记了具体时间的某个时候死去,对于狗来说他或许太老了,没有再留下来的理由。
  以至于后来他偶尔会想要记起它的名字,但总在发出第一个音的时候不得不停下来,大概这件事也太微不足道,所以他忘
记了。他以为会一直忘记。
  十岁那一年,他家遭遇了一场灭门之灾,他没有想到自己是唯一的生还者,因为他还没有准备好。
  那是一个怎样的夜晚,从之后的记忆里他能读出的是这样的画面。
  孑然一人孤弱的他站在墓地前沉默不语,月亮像是也染了血燃烧起来一样,赤红色刺得他眼睛生疼,然后出现的是恶魔。
  真实存在的恶魔。
  他的眼睛是和当空的月亮一样的颜色。一瞬间他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与之达成了直到现在也不知对错的协议。
  维多利亚时代的夜是癲狂而迷乱的,每次回想,他都会注释上这样一句评价。实际上他也是这样认为的。
  他想给他的新仆人一个名字,然后塞巴斯查恩这一排字母出现在他脑中,他突然记起这名字曾经属于他的狗。
  现在他需要一个新的。
  所以说这个名字很合适。
  他以新的法多姆海恩伯爵身份出现在众人眼前,重新着手打理公开的玩具公司以非公开的黑帮们。他被人称为天才,拥有
着恐怕成年人也难企及的智慧和城府,还有一个无所不能的执事。
  他觉得府邸前所未有地空旷,就像那个充满疑点的探险之地。
  他不喜欢。
  所以他捡来了菲尼安他们,并让他们感恩戴德。伊丽莎白会毫无征兆地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他通常也会被吓一跳。他还有
一个姑姑和一个姨妈,都不好应付,但都得应付。
  以及塞巴斯查恩,他以前的狗,和他新来的执事。
  有时候他甚至觉得,如果没有法多姆海恩家的暗地里的责任,简单地做一个和其他贵族没什么分别的伯爵,也会是很好的
事情。
  但是不行。每次他呼唤塞巴斯查恩这个名字,就会想起自己也不过也是一条狗,为英国皇室代理肮脏勾当的看门狗。他的
存在令一些人如芒在背。他们需要他。
  他们需要法多姆海恩。
  
  
  花
  随手放在窗台上的烧杯里插着一两支素白的不知名的小花,朝阳中竟也有酴醵的影子。花枝直浸在水下两寸左右便再无下
文,应该是谁顺手掐下来的。
  丧仪人起床觉得有些口干,便想随便寻只杯子来喝水,于是看到了这个东西。
  手指摸了摸下巴,他想起这花是昨天从红女士的葬礼上带回来的,她离开的路上不需要红以外的花朵铺成地毯。他顺手取
下一点,卑微到叫不出名字的小白花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位社交场名媛的丧礼上,这很突兀,也很醒目,反正它们也即将被丢弃
,和百合以及白色鸢尾花那样雅致的花儿一起。
  他还是找到了另一个烧杯盛来水,走到窗前小口小口地饮。
  晨曦很好,花也很好。丧仪人只是勾唇微笑,盖过伤疤的头发下怎样都看不到他的眼神。
  请在终结降临之前,尽你所能地盛放。
2
0

請選擇投幣數量

1

全部評論 33

  • 1
  • 2
前往
10000
liyang9044 騎士
执事,多么萌的一个职业啊...
PS:超赞个

15 年前 0 回復

fanfanwer 騎士
打一次发现黑执事还有小说,先复制下来慢慢看

15 年前 0 回復

阌文 平民
大爱塞巴斯蒂安和夏尔.动画的结局有点仓促,很伤感...特别是夏尔说出那句"噬食灵魂后,就把这肉体留给这鸟儿吧~~`"
呵呵,终于又有小说版来继续YY了,最佳COUPLE

15 年前 0 回復

xiaoye 平民
腐了腐了
八过感谢作者录入
稀饭死万能管家vs可爱正太勒

15 年前 0 回復

lyh7511 騎士
书里的英国风情味很重啊,和伯爵与妖精很相像

15 年前 0 回復

yan19811205 平民
动画的结尾让人很怨念,不知道小说如何

15 年前 0 回復

小妖七七 平民
挺喜歡動畫的
忽然發現黑執事小說.
寫的很不錯哦..支持...

15 年前 0 回復

fghvan 勳爵
怎么说呢,这玩意总给人一种毒伯爵该隐少年版的感觉。。。

15 年前 0 回復

陆色彩虹 伯爵
恩恩,感谢录入
感觉小说的质量比动画好呢

15 年前 0 回復

影中漫步 侯爵
黑执事真是全方位三百六十度轰炸啊 小说漫画动画都齐了........

15 年前 0 回復

laer 騎士
迷团重重的主人和家族,管家太万能了。
不过里面的小故事还是挺好看的

15 年前 0 回復

sugarjojo 平民
漫画版的古典精致其实更悦目ww
话说这是同人吧...连cover跟插页都是某同人的作品

15 年前 0 回復

无糖 公爵
我发现小说比原作漫画版好看,有种伦敦风怪谈的味道,有意思~~

15 年前 0 回復

csaberc 平民
有爱啊。。。。。终于找到了

15 年前 0 回復

dazui 平民
都有小说、、、、、、、、、、、、、看看先、、、、、、、、、、

15 年前 0 回復

mumake2006 騎士
唉!这本书似乎还有别称,叫xxx管家的基情史

15 年前 0 回復

toliet 騎士
黑的小说版啊!终于又有的看了!

15 年前 0 回復

hanyang8478 騎士
最近爱死黑执事了
希望下载版快放出来吧

15 年前 0 回復

iamkeep 勳爵
动画看了一半受不了了,不知道小说如何

15 年前 0 回復

白袍屠夫 勳爵
=口=
《动漫前线》真狠……前三篇是已经在他们2B3A的合刊赠品“黑执事 小说精选集”中使用过的文章,只有後两篇《寄生》《那些片段》是新的(准确的说,还是我没看到过……)
不知道下里面又会有多少眼熟的文章……
不过就文章而言,我更喜欢《园丁的美学vs执事的美学》

15 年前 0 回復

  • 1
  • 2
前往
狂奔 皇帝
TA什么都没留下
9 粉絲
0 關注
305 發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