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J文库】特务魔法使2【すえばし けん】[台/简][录入完结]


本帖最后由 Ozzie 于 2009-3-21 16:21 编辑


特务魔法使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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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すえばし けん
畫家:かぼちゃ
译者:杜信彰
扫图/录入:Ozz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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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
出于某些因素而被派往魔法师培训学校担任教官的十郎,与一名在校内相遇,拥有复数施咒能力的女学生.月子之间,开始逐渐萌生出一股超越师生情谊的羁绊。
之后有一天,一名对十郎怀着憧憬之情的少女.唯里以实习生身份来到培训学校进行实习。月子由于嫉妒肆无忌惮地黏着十郎的唯里,因此打算利用课外教学的露营活动期间,好好向十郎表示一下自己的心意,不料这趟露营之旅竟又害她们被卷入了恐怖攻击事件当中……

すえばし けん
出身于滋贺县,是个因顺利掰出第2集小说而松了口大气的菜鸟作家。最近皮下脂肪的累积速度简直快得无与伦比。即便一边玩弄肚子上这层软趴趴的游泳圈,一迸尝试开朗地笑着说出「哎呀——由于实在找不到什么机会可以使用,所以才会一天一天不断长大啊。哈哈哈哈哈」这种话,也只会让自己感到更空虚罢了。这是因为我不但运动量明显不足,还每天都花上好几千元去家庭餐厅买东西吃所造成的结果吗?……这样一检讨起来,我简直就像是花钱去买了一团赘肉堆在自己身上嘛,真是有够不划算的购物举动啊。

かぼちゃ
目前居住在冈山县真备町。
最近迷上了齐柏林飞船合唱团及AC/DC等重摇滚乐作品。金属制品的新曲也相当好听!
虽然内心一直打算趁※仓敷蒂沃利公园还没宣布倒闭之前,找个机会去逛上一逛,不料我却怎么也排不出空档时间啊。真是够了。(译注:位于冈山县境内,一座仿丹麦蒂沃利公园风格设计而成的公园。)
本文第3張插畫(肯定)是すえばし けん老師跟(錯不了)編輯先生聯手佈下的陰謀啊……!







目次
序曲1 后悔
序曲2 在机场
第一章 见习少女
第二章 咖哩里面的红萝卜,来自异乡的客旅
第三章 奇袭
第四章 各自之战
第五章 传递不了的思念,说不出口的话语
终章1 大胆宣言的少女
终章2 留下的遗产
终章3 报告,或者该说是策划
后记


本帖最后由 Ozzie 于 2009-3-21 16:05 编辑


序曲1 后悔

  两人的相遇究竟是在何时何地发生,如今他再也回想不起来了。
  脑海中只清楚记得自己对她抱持着『还满稀奇的呢』这样的印象。
  当他向别人表明自己乃是军方魔法师的身分之时,大致上会换来几种不同类型的反应。简言之,就是心生惊讶、感到诡异、深入追问,或是逢迎谄媚等反应。
  但是她却不一样。在他过去所遇见的众多女性当中,能够把此事当成只是诸多话题当中的其中一环,并理所当然地加以接受的女性,除了她之外别无他人,所以自己才会对她产生兴趣。
  她那生性开朗且笑口常开的特质,在跟他结婚生子之后依然没有产生改变。彷佛觉得这样做是很理所当然的一样,她总是带着笑容,同时相当开心地照顾着整个家庭。她真是个乐天派的女人,看起来就给人一种脑袋空空的感觉。
  ——我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直到过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之后,他才理解到她究竟是个多么难得一见的女性。
  自己太晚发现这一点,已成了一个不争的事实。
  只不过,他依然很想相信就算即使现在才开始,自己也能找回过去所失去的一切。

       * * *

  「Excuse me, sir.(——这位客人)」
  一名女性空服人员以一口流畅的英文向独自一人坐在座位上、心不在焉地注视着前方的男性乘客说话。
  「We have landed at the airport. Could you please go to the gate?(本班机已抵达机场,可能得麻烦您准备起身离开飞机。)」
  这名乘客年约三十五、六岁,是一名留着一头深金黄色长发,身材相当魁梧的白人男子。虽然基本上看起来还算是一身西装打扮,然而他不但没打领带,甚至连衬衫的钮扣也没有扣好,整个人散发出一股放荡不羁的气氛。
  「Sir?(这位客人,请问……?)」
  由于对他的毫无反应感到讶异,因此女性空服员再三出声叫他,只见男子突然转过去望向她。
  「——喔喔,真是歹势啰。俺实在是太久没来日本了,所以不小心沉浸在感伤的气氛当中啰。」
  他脱口而出一段发音极其自然的关西腔。不同于截自方才为止的茫然模样,如今他的脸上一副朝气十足的模样,同时还夹带着少许开玩笑的神色。
  外国人与日本方言的意外组合,使得这名女性空服员顿时眨眼眨个不停。
  「啊,俺是不是吓着妳啦?」
  「……方、方才真是非常抱歉。」
  她随即切换成日语,向男性乘客鞠躬致歉。
  「没关系没关系,能够让妳感到如此惊讶,那也不枉俺费尽苦心学习日文啰。啊,俺的英文当然也相当流利,如果妳用英文跟俺对话,自然也不成问题就是了。」
  他那有点夸张的说话语气,逗得她不禁嫣然一笑。
  「哦,这表情很赞喔。这应该就是所谓的大和抚子吧?俺这个人啊,最喜欢日本女性这种有点腼腆羞怯的笑容喔。俺已经好几年没看过这么棒的笑容了,今天真是大饱眼福啊。」
  「您过奖了——请问您是因为工作的关系而来到日本吗?」
  「不——」
  男子沉默了一下,脸上随即浮现出天真无邪的开心笑容。
  「俺只是回来拿个忘记带走的东西罢了……」


序曲2 在机场


  国际航线机场航厦一楼的入境大厅内。
  各式各样的人种、来自各个不同国家的人们在此进进出出。如今是九月上旬,暑假已经一段落,照理说此时应该并非出入境的尖峰季节,然而航厦内的人口密度依然相当可观。
  「换句话说……」
  能势和希一边留心周遭的状况,一边开口跟身旁这名坐在沙发椅上的男性说话。
  「不需要过于显眼的欢迎仪式,他会设法找到你,再主动跟你打招呼——这是金士顿先生的说词?」
  「没错。」
  男性点了点头。
  「这个人的可信度究竟有多高呢?搞不好只是一场恶作剧罢了,或者只是为了让您沦为恐怖分子的攻击目标而引诱您前来的陷阱。在我看来,总觉得这并不是一件值得您亲自出马的案件啊,雏咲议员。」
  「既然收到对方请托,我自然无法坐视不理,因为我的工作就是与魔法师打交道。再加上知道我联络方式的人非常有限,所以恶作剧的可能性并不高。如果真是恐怖分子的话,相信你必能设法解决他们才是。这也就是你如今置身于此地的原因,我说得没错吧?能势一级特殊执行官。」
  是没错啦……能势轻轻耸了耸肩。
  雏咲拓马,隶属于执政党的众议院议员,同时也是整合所有魔法师相关政策之议员团体的主轴成员,是广为一般大众所知的著名人物。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的年龄应该差不多在四十五、六岁左右,不过看起来却比实际年龄要来得年轻许多。实际上,就算称他为新手政治家也不为过。如今能势亲眼目睹他那看似出生以来从未笑过的严肃表情,以及强而有力的目光之后,着实认为在政治圈当中胆敢轻视或侮辱他的人应该是少之又少。
  能势回想起雏咲拓马的女儿,那位拘束地扮演着资优生的少女。
  虽说任职期间很短,但能势曾经前往魔法师培训学校担任教官一职。当时所指导的其中一名学生就是此人的小女儿。原来如此,有这种老爸就会教育出那样的孩子,真是显而易见的结果呢。
  这次他的任务,就是担任这名议员的贴身保镖。
  数天前,一名自称葛连.金士顿的外国魔法师,打了一通寻求政治庇护的电话给雏咲。
  既然任何国家都视魔法师为极端贵重的人力资源,这自然成了一个非得慎重对应不可的案例。一旦处理不当﹒搞不好会发展成外交问题;反过来说,如果处理得当,也有可能成为一张有用的外交王牌。因此基于政府非公开的指示,由雏咲亲自出马负责应对,确实也不是什么不自然的状况。
  「话又说回来……对方的动作未免也太慢了吧。」
  能势轻声嘀咕。
  现在早已超过了双方约定见面的时间。然而飞机应该已经照预定时刻表的安排,顺利飞抵机场。
  「哦——原来您在这里啊。」
  此时,能势听见一阵暸亮的嗓音传入耳中。
  只见一名男子快步朝他们走来。其年纪大约跟能势同年或稍长,八成还没超过二十五岁才对。身形虽瘦,却格外结实。他那直挺的背杆及固定节奏的行走方式,让人一眼便可看出他接受过某种程度的战斗训练。
  为了保护雏咲,能势不着痕迹地往前踏出一步。
  「不好意思,您就是雏咲议员吧?我是隶属于麦斯威尔计画公司警卫服务部门的职员,我叫冰见谷晃。」
  男子以和善的语气报上自己的名号。他身穿西装,看起来就像是一名能干的上班族。虽然有着一张堪称工整的帅气容貌,不过挂在嘴角的笑容却酝酿出一股有点下流的印象。
  能势也听说过麦斯威尔计画公司。那是一间专门进行武器及兵力销售、斡旋等事务,号称世界首屈一指的军火企业。
  「请问您有何贵干?」
  「这个嘛,其实我接受了葛连.金士顿先生的委托,负责担任将他平安送至您身边的贴身保镖。没想到葛连先生才刚抵达机场,就莫名其妙地失踪了。现在我的部下正竭尽所能地在找寻他的下落,只是我不好意思再让您继续等下去,因此希望议员今天先离开机场,择日再与葛连先生会面。」
  「抱歉,我也有我应负的责任,无法就此一走了之。」
  「您说的一点都没错,只是如果我们说出『我们跟丢了委托人,后续就交给你们自行处理啰。』这种话,然后拍拍屁股直接走人,这样实在有损本公司的名声……详细经过我们会再主动联络告知,烦请议员先生务必将此事交由我们善后。」
  冰见谷以极其夸人的动作向雏咲鞠躬致歉。
  「我想我应该已经很清楚地表达了自己的答案对吧?」
  雏咲有点不愉快地皱起眉头。
  「我并无打扰你们的意思,你们想做什么,尽管去做无妨。」
  眼见对方迟迟不肯点头,冰见谷脸上不禁浮现出苦笑的神情,随即转移视线。
  「嗯——真令人感到困扰呢……能否请能势先生帮忙美言几句呢?」
  能势微微侧头思考了一下,然后面露微笑道:
  「这个嘛……那您觉得这样如何?」
  瞬间,魔法回路应声启动。
  两股强大的力场互相冲突,现场的空气为之震动。
  「——漂亮,果然是个不违背我期望的角色呢。」
  脸上依然维持着笑容的能势缓缓露出锐利的目光。
  一排企图咬断冰见谷右手的透明颚牙——《大颚》在咬中目标前夕,硬生生被《障壁》给挡了下来。

  在魔法与魔法展开正面交锋之际,冰见谷未见丝毫焦躁,开口回应:
  「你这人未免也太乱来了吧?如果我不是魔法师的话,你到底打算怎么负起这个责任咧?」
  「我想我大概会在用魔法咬断你的手脚之后,再请你老实招出你所知道的一切情报吧——对了对了,即便你是魔法师,我也不会就此收手喔。」
  《大颚》的獠牙一点一滴地啃蚀着冰见谷设下的《障壁》。
  「不久之前,有人教了我一个『细心观察对方的眼神』的诀窍。你的目光并未注视着谈话对象的雏咲议员,反而一直将注意力集中在我身上。而且表面上你佯装不经意,实际上却死命盯着我看——另外一点,我在局里其实也干过不少只能暗中进行的骯脏勾当,所以让初次见面的人得知我的姓名与长相,对我而言实在不太能视而不见。」
  「原来如此。看样子我似乎是玩过头了吗?其实我原本只是打算开个小玩笑,然后马上闪人跟两位说再见的。」
  「可不可以请你老实说出你的目的及真实身分呢?只要你愿意展现出合作态度,事后我可以介绍一名不错的医疗魔法师给你,搞不好你还有机会把手脚接回身上喔。」
  「听起来似乎是个不错的体验,只是我不想因此遭到公司高层的责骂,再加上公司又不会支付医疗补助费给我……」
  「总而言之,你说你是金士顿先生的贴身保镖,这句话是骗人的吧?他人在哪?」
  「对于这个问题,本人不予置评。」
  冰见谷狞笑一声。
  《障壁》的魔法回路顿时光芒大作,与紧咬不放的《大颚》之力对峙。
  经过片刻抗均衡之后——双方的魔法互相抵销,只留下一阵响亮的碎裂声。
  弥漫于两人之间的异常气氛,导致理应无法察觉到魔法回路的一般旅客也开始议论纷纷了起来。能势只是瞄了现场围观群众一眼,随即扬起嘴角。
  「你这人真是有趣呢——嗯,感觉很不错。」
  许久未曾遇见这种能让能势心情变得如此雀跃的游戏对象,今天就拿他好好玩上一玩吧。
  然而冰见谷却彷佛避开这股迎面而来的杀气一般,刻意往后退开一步。
  「还是不要吧,我今天只是过来开个小玩笑罢了,并不打算挑此时此地跟你开打。可不可以就此放我一马呢?」
  「很抱歉,我是一名个性极端我行我素的人,在无视他人困扰这一点,我有自信绝不会输给任何人。所以就麻烦你再陪我多玩一会儿啰。」
  「身为一名上班族,我个人建议你最好是把工作跟个人兴趣划分开来。现在你应该还在上班吧?议员先生似乎对你的工作态度感到有点不满喔?」
  「…………」
  能势侧目瞄了背后一眼,只见雏咲露出一脸严肃神情,缓缓摇了摇头。
  「在这里进行战斗,会波及在场其他民众。收敛一点吧,能势特殊执行官。」
  不知不觉,围观的群众已逐渐形成一道人墙。
  要是能势毫不在意周遭的状况,径自动用魔法进行战斗的话,他在局里的立场将会变得非常不妙。再加上他是以保镖的身分站在这里,当然就不能害雏咲议员身陷险境。
  看来,在这种状况下,他无法毫无顾忌地施展全力来对付此人。
  「……了解。」
  「你的疯狂程度远比谣传还要来得夸张呢。算了,感谢你饶我一命。」
  冰见谷轻轻叹了口气。
  「我可不记得我有饶你一命喔,我只是延后享受这番乐趣罢了。你真以为你能逃出我的手掌心吗?」
  「不,因为我马上就无需再逃避你的追杀了——那么,请容在下告辞。」
  能势皱着眉头,目送这名留下一句别有涵义的台词,以及装腔作势的鞠躬后就此翩然离去的男子身影离开现场。
  接下来,能势对算准事态已告一段落后才提心吊胆地走过来了解状况的机场职员出示身分证并说明详情,藉此安抚职员的紧张情绪。到了这时候,围观群众早已自行解散,机场也已恢复成原有的热闹模样。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呢?」
  能势出声询问拨打行动电话联络某处的雏咲。
  「打道回府。」
  他抛出一个简洁有力的回答。
  「意思是日后找机会再来一趟吗?」
  「错,此事会被当成从来没有发生过。」
  「……什么?」
  能势不禁猛眨双眼。
  「没有一名叫做葛连.金士顿的人物提出希望获得庇护之要求,我们也没来过机场,更没见过这位在麦斯威尔计画公司上班,名叫冰见谷的男子。」
  眼前这位生性严谨的男性,难得露出一副丝毫不掩饰内心不悦的皱眉神情。
  「政府那群大官们似乎莫名其妙地共同做出这个决定。」
  (我马上就无须再逃避你的追杀了——是吧……)
  原来如此,这代表那名男子早就知道事情会演变成这种结果……
  看样子,其中好像有许多跟一介基层魔法师无权过问的阴谋及想法错综复杂地交缠在一起,才会导致这种结果产生。
  「那也没办法了——今天的事情就此作罢吧。请容我送您回府上休息。」
  话一说完,能势便走在雏咲前面,带领他一同离开机场。
  不过能势一边走着,嘴角也缓缓浮现出一抹冷笑。
  ——要当成此事从没发生过?
  这可不行,这太不合理了‧我绝不允许这个决定生效。
  那可是我暌违已久的游戏对象,要我轻易说放就放?门儿都没有。

  没错,如果政府高层不肯采取行动﹒那就由我独自展开调查即可。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第一章 见习少女


  魔法师——乃是能够将普遍存在于四周空间的玛那组合成魔法回路,并引发回路的力量,藉此将自己的认知反映至现实世界当中,随心所欲地扭曲事实现象的人物。
  平均每数千人当中,顶多只有一人能够感应到玛那的动向,而在这群少数分子当中,又仅仅只有一小部分具有操纵玛那、组成魔法回路的能力。故魔法师乃是极为珍贵的存在,现今世界各国几乎都将魔法师视为国家财产,并要求魔法师统筹接受政府管理。
  日本也不例外。政府规定每个国民都必须遵守在出生以后、年满三岁之前,于魔法师见证之下接受魔法适性调查的义务。透过这道程序挑选出来的小孩,将会经历为期数年的成长观察与多种测验,接着才会被送进专门的教育培训机关。
  之后他们的去路可说是五花八门。能力较差的人,会在培训途中自行放弃以魔法师身分闯出一番名堂的念头;能力还算上得了台面之人则可在民间企业谋得一官半职。
  而能力属于最优异层级的分子,将能获得『特殊执行官』——这个身为国家公务员,却最受一般民众敬畏及冷眼看待的魔法师头衔,并扮演起国家统治系统的其中一个小零件,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

      * * *

  守丘初等培训学校。
  教官室被分外晴朗的午后时光所围绕。
  虽然目前依然是个暑气迟迟未消的酷热季节,但拜空调所赐,得以维持住适当温度的室内俨然是个待起来相当舒服的空间。
  一级特殊执行官.椎叶十郎相当懒散地把双脚靠在桌上,一边翻阅手上的杂志,一边打着呵欠。而他随时随地带在身边的天竺鼠型拟态生物——芝麻一郎及福次郎也趴在主人的肩膀上休息。
  这间学校共有三十八名年龄层为六岁至十二岁,被国家认定具有魔法素质的在籍学生,十郎则负责担任他们的教官。十郎原本隶属于内阁府的特别对策局,是专门对付凶恶犯罪事件等棘手问题的魔法师,但他日前在执行任务时不慎出错,所以现在算是处于被调派至这间学校,借机好好反省自身错误的立场。
  虽然遣调至此已过了数个月的时间,然而截至目前为止却依然感受不到任何一丝可能回归原职场的迹象。由于十郎自认跟培训学校教官一职比较起来,自己应该更适合应付打打杀杀的场面才对,因此内心自然觉得有点莫可奈何。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虽然还不能说他对这份教导小孩子们使用魔法的工作已经驾轻就熟——但至少也已习惯到能够记住不少教学要领的程度了。
  初等培训学校也会对学生们进行相当于国小程度的学科教育。
  由于国语及数学等学科课程是由各班的班导师负责教学,因此专门教导魔法的十郎自然有机会享受像现在一样无所事事的闲暇时间。不但可以从照顾小孩子们的责任上获得解放,更幸运的是,如今爱嚼舌根的同僚及看了就烦的上司都不在教官室里,于是十郎度过一段心灵充分休息的美好时光。
  宣告课堂结束与休息时间开始的钟声响起。隔了一会儿,十郎突然看见教官室入口冒出一张少女的脸庞。
  「打扰了……现在只有老师一个人在吗?」
  「如妳所见啰。」
  「刚刚嘉神老师吩咐我过来教官室一趟……不过老师好像不在耶。」
  「他应该马上就会回来才对,妳就先进来里面稍等一下吧。」
  她『嗯』了一声后,脸上浮现出有点腼腆的笑容,随即小跑步来到十郎身旁。
  留着一头长度适中的秀发,以及一张明明已经十二岁,看起来却有点稚气未脱的容貌。
  雏咲月子,担任少年班班长的女学生。

  她是一名个性正经八百的资优生,这阵子也时常跑到教官室,主动帮十郎等人处理一些琐碎的杂事。
  过去十郎在培训学校接受教育之时,若提及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也绝对不想靠近的地方,他第一个想到的肯定是教官室。不过对最近的小孩子们而言,大概认为教官室不再罢那么难以接近的地方了吧……十郎心想。反正他也找不到什么阻止她前来的理由,所以便随她高兴了……
  看见教官将双脚靠在办公桌上,月子顿时皱起眉头。
  「老师,你这样很没规矩喔。」
  「我快累死了,目前正在放松自己啦。」
  「要是坐姿不正确的话,只会害自己变得更累。所以啦,请你赶紧放下来好不好?」
  十郎叹了口气,缓缓把双脚放了下来。
  就在此时,他的脚后跟不慎撞到摆在桌上的乌龙茶。
  眼看罐子即将掉到地板上,导致茶水流满一地的瞬间——罐子突然在空中静止了。看起来简直如同被一只肉眼看不见的手给抓住一样。
  接着罐子又违抗重力作用,再度回到办公桌上。
  「幸好没事。」
  月子微笑着说。
  刚刚那是俗称《无形之手》的初阶魔术。像这种程度的魔法,她瞬间便可完成施咒程序.
  魔法师必须让玛那归入自己的掌控当中,再利用手中所握有的玛那来组成魔油回路并加以启动,这一连串行为统称为『施咒』。收集到手的玛那愈多,就能够使出威力愈强大、魔法回路结构愈复杂的高阶魔法。换句话说,能否快速收集到大量玛那,便成了用来测定魔法师能力优劣的重要标准。
  在最近一次为了测量学生们于单位时间内,究竟能够操纵多少分量的玛那而举办的素质判定测验落幕后,结果显示月子创下A层级的佳绩。这不但是判定基准当中最优异的成绩,同时也意味着她能够以远胜过判定结果仅为D层级之十郎的速度来发动强力的魔法。
  十郎轻轻举起一只手掌向她致谢。虽然校规基本上禁止学生在训练课程以外的时间使用魔法,但如果只是《无形之手》这种程度的魔法,十郎倒不会跟她斤斤计较。
  此时,他突然想起一事。
  「刚刚那种情况也就算了,但妳平常应该没有随便在他人面前使用魔法才对吧?特别是复数施咒能力……」
  除了具备程度极高的玛那操纵能力之外,月子还拥有另一种名为『复数施咒』的能力。这是一种可以同时组成并启动复数的魔法回路的能力。在上个世纪正式确立了魔法理论之后,至今仍是只确认了不到五个案例的稀有技能。
  在数个月前发生某起事件之际,十郎得知了月子的能力。身为特殊执行官的他,理当要向上级报告此事,并将她移送至政府的监视体系底下,然而他却没有这么做。取而代之的是十郎要求月子答应他两件事:绝对不可使用复数施咒能力,同时也尽量不要随意使用魔法。
  月子八成具备着纵使遍寻世界各国,也找不到第二个例子的优异素质。一旦将此事呈报给上级知情,她这辈子大概就只能沦为遭到枷锁控制,任由政府差遣的可怜女孩吧。
  十郎知道,在他身边就曾存在着一个实际案例——因为能力极为优秀,结果导致人生惨遭政府无情剥夺的魔法师。因此他无法坐视这名少女落入同样下场,并打算利用限制其能力的方式,来保护她的人身安全。
  像她这种获得老天爷赏赐过度强大能力的孩子,至少需要充分的时间去理解自己的力量,以及这股力量可能带来的危险才行。
  「呃,嗯。老师请放心……」
  就在月子点头回应的同时,只见一名看起来好像少了根筋,脸上挂着一张好好先生微笑表情的青年,拿着一堆薄薄的册子走进教官室。
  此人名叫嘉神佑平,今年十八岁,是最近才刚晋升为二级的特殊执行官。他不但身为医疗魔法师,同时也是在这间学校当中,主要负责照顾幼年班学生的教官之一。
  「哎呀,雏咲同学,妳已经来啦?抱歉啊,害妳等这么久。这是下周的露营通知单,麻烦妳拿回去发给班上每一位同学。」
  「啊,好的,我知道了。」
  月子接过通知单,随即说了声『那我告辞了』并鞠躬致意,便转身离开教官室。
  佑平在目送她离开之后才开口:
  「自从那起事件落幕之后,那孩子的表情似乎变得开朗许多了呢。」
  「……或许吧。」
  过去她是一名靠着做作笑容及言行举止伪装自己,并在自己跟周遭同学之间筑起一道坚固城墙的少女。如今她却展露出远比当初更为生动活泼的丰富表情。
  跨越了恐怖分子所发动的占领学校作战——也就是发生于数个月前那起事件所造成的冲击之后,学校总算也逐渐恢复原有的气象。
  「幼年班的小孩子们都很有精神地用功学习;在少年班方面,连最部也产生了些许改变了。他改掉了大吵大闹的坏脾气,而且还很认真地参加魔术训练喔。」
  「喔,我听说目前是由你负责教他魔术,没错吧?」
  「我只是利用放学后或其他有空的时间,一点一滴地传授医疗魔法的初步概念给他罢了。那孩子其实比我想象中还要灵巧耶——人类果然必须在跨越苦难之后,才有机会获得成长呢。虽然那是一次相当糟糕的体验,不过也令人不禁认为那是一个促使他获得成长进步的良好契机。」
  「你也太积极乐观了吧。」
  十郎语带嘲讽地回答。
  只不过这段话由先前因为遭到恐怖分子轰成重伤,而在生死边缘徘徊了一段时间的佑平口中说出,确实会让人觉得格外具有说服力就是了。
  对十郎而言,那也是一起为他带来人生转捩点的事件。因为他从其中一名事件关系人的口中,得到了他原以为早已过世姊姊的相关情报。虽然现在他认为那只是一段不着边际的描述,不过他打算等到有一天收集到更多线索之后,便动身追查姊姊的下落。即使要他抛下目前手中所拥有的一切权利及好处,他也在所不惜。
  「真希望大家在下周举办的少年班野外露营教学都能玩得很开心,藉此忘掉所有不愉快的记忆——啊,对了对了,信乃老师似乎因为被医院的工作绊住,所以还是无法离开学校。因此校方已经决定请信乃老师照顾幼年班的学生,改由我跟椎叶老师带领少年班的学生们上山露营。」
  「喔——了解。」
  十郎有点自暴自弃地出声答道。
  这场两天一夜的露营乃是校方以学校的名义,安排在行事历当中的活动。
  原本身为战斗及镇压凶恶罪犯专家的自己,本来就不适合这种带一群小毛头到野外露营的工作。只是话说回来‧就他目前的立场而言,并没有拒绝这项工作的权利,而且让佑平来担任自己的伙伴,总比跟那个女人搭挡要来得象样一些。由于对魔法抱持忌讳感及厌恶感的一般民众并不少,因此要带小孩子们离开学校,总是会觉得有点担心,不过如果是到山里露营的话,相信应该不太可能引发什么麻烦的问题才对。
  「啊,另外校方又觉得只有两名男教官随行好像不太妥当,所以据说还会再多派一个人跟我们去喔。」
  「多派一个人?派谁啊?」
  「是一位新老师啦。信乃老师说这名老师今天会来跟我们打声招呼……」
  「哦~~还真亏你们能找到这样的货色呢。」
  「不过那好像是一名目前还在就读国中课程的实习老师喔。」
  拥有魔法师素质的人少之又少,所以特殊执行官的人数时常处于不足的状态,每个部门都为了确保可用人材而煞费苦心。因此,魔法师通常都会被要求尽可能加快他们踏出社会的脚步。只要能力获得认同,即便是看见就学年龄阶段的少年少女出现在最前线大显身手,基本上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不过,虽然身为实习老师,但实质上只不过相当于国中生的人物竟能前来培训学校任教,算是十分少见的案例。可见这八成是一名能力相当优秀的实习老师。
  「听说,似乎是因为那名实习生提出相当强烈的要求——」
  佑平话还没说完,教官室的门扉已经打开了。
  两名人物相继走进教官室。走在前面那位个子有点娇小的年轻女性,乃是在这间学校担任主任教官的出云井信乃。年仅二十二、四岁,却身为特级特殊执行官的她,同时也是国内号称能力最为顶尖的医疗魔法师。虽然有着一张看起来十分适合微笑表情的娃娃脸,但她总是面无表情。说得好听一点,她看起来是个既冷静又正经八百的人物;讲难听一点嘛,可以说她只会给人一种彷佛以冰块打造而成之精密机器的印象。
  跟在信乃身后走进教官室的是一名年约十五、六岁左右的少女。
  一对灵活有神的骨碌双眼,加上惹人怜爱的小巧嘴角,虽然仍有几分稚气,容貌却相当秀一丽。跟她的年龄比较起来,身高算是较为高佻。纤细修长的四肢及端庄的姿势,令人不禁联想起野生动物的优美姿态。至于身材更是令人感到叹为观止。硬要说的话,由于在她身旁的信乃算是偏瘦且缺乏凹凸起伏的体型,因此反而更衬托出这名少女的窈窕身材。
  「来,两位请注意到这边。跟两位介绍一下这次新加入我们教官阵容的实习老师。她叫卯泷唯里。」
  虽然语调依旧充满魄力,但十郎却觉得信乃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夹带着一丝疲惫。他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多心了。
  「卯泷老师,在妳正对面的右手边这位是椎叶老师,隔壁这位则是嘉神老师。麻烦妳向这两位老师自我介绍一下。」
  少女先是用力眨了两、三下眼睛,随即往前踏出一步。原以为她准备开口做自我介绍,不料她却往前几步,最后在十郎面前停下脚步。
  「……哇~~」
  她一脱口发出感叹声,接着马上用力抓住皱着眉头的十郎手腕。
  「哇、哇、哇啊啊~~好结实、好了不起喔……」
  她的双手交互抓着十郎的手腕,接着不断沿着手肘往上臂移动。
  十郎被她吓得顿时愣住,直到自己的肩头及胸口都被她摸透之后,总算才开口对她说道:
  「……妳在搞什么鬼啊?」
  「我只是想说您的身材看起来明明很纤瘦,实际上还是有经过一番严格的训练吧?」
  面对十郎那道时常被评论为像极地痞流氓的险恶目光,少女丝毫不为所动,脸上还浮现出天真无邪的可爱笑容。
  「这身肌肉真的是太迷人了。请问您每天都做什么样的训练呢?是否也格外用心控制自己的饮食呢?」
  「卯泷老师。」
  信乃半带叹息地叫了她一声,少女这才露出突然回过神来的模样。
  「啊,对对对,我都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卯泷唯里,今年十五岁。从今天起正式在此担任实习教师职务!还请两位老师多多关照!」
  少女朝气十足地鞠躬致意。
  「另外,关于她今后的工作内容——」
  「是!由于听说有一名隶属于我期望进入服务的政府单位前辈在这间学校任教,所以我特别提出申请,也获准在实习期间接受前辈的亲自指导!因此,椎叶十郎老师,今后还请您多多指教!」
  「……我?」
  「是的!我非常非常希望日后能够进入特别对策局工作!请您务必多传授一些相关知识给我!」
  「…………」
  换句话说——政府要我负责照顾这个奇怪的小女娃?
  十郎虽满怀期待地转过去望向信乃,希望得到否定的答案﹒但她却只是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 * *

  「真希望下周天气能够放晴呢。」
  在这条从校舍通往同样位于学校腹地内的学生宿舍之短短回程路上,日马菜菜香一边眺望着逐渐染成橘红色的天空,一边开口说道。
  「如果可以遇到既晴朗又不会太热的天气,那就更好不过啰。」
  羽仓纱弓则慢条斯理地出声回应。
  「虽说残余的暑气还很强烈,但总比盛夏时节要来得好上许多了。能够充分享受到每个季节的不同气候,也是上山游玩的乐趣之一,况且现在不也是一个满适合举办露营的季节吗?」
  「……妳好像兴致勃勃的呢,小月。」
  「咦?我看起来真的这么高兴吗?」
  「妳现在整个人笑容满面的,以前怎么也想象不到妳能笑得这么开心啊。」
  「是啊,感觉妳似乎快要这么飞到其他地方去了呢。」
  眼见两个好朋友彼此点头认同,月子忍不住『哼』地嘟起嘴巴。
  不过说真的,自己确实很期待这趟露营之旅,这一点她并不否认。
  只要能参加可以离开狭窄教室的户外教学,就够令她满心雀跃了——但更让她感到高兴的,则是能够跟那个人一同相处长达两天一夜的美好时光。这代表平常只有上课及休息时间才能碰面的校园生活,根本无法与她在露营活动期间可以跟那个人共度的快乐时光相提并论。光是这个理由,就已经能够充分让她对活动举办日期产生迫不及待的感觉。
  「可、可是我并没有感到兴致勃勃的啊。人家只不过是——」
  话还没说完,月子的肩头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冲击。
  她抬头一看,只见一对阴沉的眼睛正凝视着她。
  「……走路小心一点啦。」
  「对、对不起,最部同学。」
  最部骏介轻轻咂了下舌头,便径自迈开步伐,朝着位于三人背后的校舍走去。
  「那是什么态度啊!都开口向他道歉了,他也应该多说几句话来回应才对吧!」
  「菜菜香,反正道歉的人又不是妳,妳应该没资格抱怨才对吧……不过最部同学的脾气是不是变得比较好一点了啊?我总觉得他似乎以前骂人骂得更凶狠恶毒耶。」
  「真要说的话,他刚刚的表现当然比不知分寸就发飙开骂要来得象样多了——月子最近应该没再被他欺负了吧?」
  「咦,啊,嗯。都没有啰。」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询问,月子急忙点头回应。
  过去月子曾莫名其妙地遭受到骏介执抑不休的恶整和欺凌。讽刺、咒骂、偷拿或弄坏她的持有物品,甚至还差点杀死她相当疼爱的小猫。虽说如今他的言行举止已收敛许多,值难终不是一个值得令人信赖的人物。
  「话又说回来,他现在好像都会利用放学后请嘉神老师指导他练习魔法耶,而且上课也变得很认真听讲。这是否代表在那起事件之后……他果真有所转变了呢?」
  纱弓漫不经心地触及这个沉重的话题。
  那起事件——也就是将近五个月前发生的恐怖分子占领学校事件。虽然没有任何一名教官与学生成为牺牲者,但这却是一起在许多人心灵深处留下一道巨大伤痕的可怕事件。
  而曾被视为全校头号凶恶学生的最部骏介,在事件落幕之后,突然变得非常安静。
  不对,与其说他变得很安静,不如说现在的他给人的印象是身上依然散发着一股彷佛不分青红皂白、随时会见人就打的紧张气氛,唯独他原先放荡不羁的暴力行径已经彻底消声匿迹。过去他在班上是一名暴虐无道的独裁者,身旁总是有许多跟班小弟随侍在侧,但这阵子却时常见他独来独往,而且他目前在班上也已成了遭到孤立的存在。
  「妳管他那么多,反正他一样是个讨人厌的家伙啦。咱们别再聊他了,关于今天的习题啊——咦?椎叶老师?」
  「什么?」
  菜菜香此话一出,月子的心脏顿时猛然跳动了一下。她急忙转头追向菜菜香的视线,确认迎面而来的那道身影。就在她面带笑容,准备开口向他打招呼时——
  月子整个人突然为之一愣。
  因为她看见十郎竟跟一名她不认识的年轻女性手牵手走在一块。
  「……会是老师的女朋友吗?」
  「什么?没这回事吧!」
  「哪来的没这回事啊!虽然老师的反应冷淡,让人觉得就算跟他在一起也没什么乐趣,不过老师的外貌其实还不差啊。」
  「可是,椎叶老师的真命天子肯定非能势老师——」
  「闭嘴,不准妳再继续说下去。」
  「菜菜香,妳真是个没有梦想的女孩耶。幻想与浪漫能让一个人的心灵变得更加丰富唷。」
  「妳那既非幻想、也不是浪漫,只是白日梦跟妄想而已吧。」
  「但是很有趣耶!」
  「一点都不有趣啦,妳这个少子化推进委员会派来的内奸——咦,月子,妳怎么啦?干嘛露出那么奇怪的表情?」
  听见菜菜香叫了自己的名字﹒月子顿时眨了两、三下眼睛。
  「——咦,啊……那个,我有露出什么奇怪的表情吗?」

  「嗯,好像一个因为看见事先藏起来的点心被别人偷偷吃掉,而感到相当傻眼的小孩子一样喔。」
  近距离一看,三人才发现那名女性远比她们想象得还要年轻。顶多只比他们三人大上三、四岁左右吧。
  十郎一发现三名女学生的身影,脸上随即浮现出尴尬的神情,急忙甩开身旁那名女性的手掌。
  「……放开啦,我不会再逃跑了。」
  「绝对不行喔!也不可以加快脚步喔!您若不好好带路,可是会造成人家日后的困扰耶。」
  虽然月子等三人向十郎他们道了声再见,并加快脚步准备擦身而过,但或许是按捺不住好奇的念头吧,菜菜香终于还是开口询问:
  「老师,请问这位女性是?」
  「这是新上任的实习教官,我目前正在带她熟悉学校的环境与设备。」
  十郎以有点疲惫的声音回答。
  「实习……是新来的老师吗?」
  这个回答令月子暂时松了口气。话虽如此,但看着她一脸笑咪咪地站在十郎身旁,月子依然无法完全感到安心。
  「我原本打算等明天再介绍她给大家认识,但既然都碰到了——卯泷。」
  「有——妳们都是学生对不对?我叫卯泷唯里,从明天开始,我将在椎叶老师的指导之下,以实习老师的身分待在这间学校任教,请多多指教。啊,不过咱们年纪还满相近的,我这个人又很讨厌一板一眼的作风,以后记得叫我小唯就可以啰——」
  她那引人注目的可爱容貌,因笑容浮现而显得更加天真无邪。如果是在平常状况下碰到的话——八成可以老实地认为她是一名既开朗又和蔼可亲、容易让人对她产生好感的人物。
  「我是少年班的羽仓纱弓。」
  「我叫日马菜菜香,旁边这位则是——」
  下意识抿起嘴唇,月子露出有点生气的模样,被菜菜香用手肘顶了几下后她才回过神来。
  「……啊,嗯,我是担任少年班班长的雏咲月子。卯泷老师,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月子带着资优生的做作笑容,轻轻向她点头致意,内心却莫名其妙浮现出一股轻微的自我厌恶感。

      * * *

  「您累了吗?」
  十郎的头上传来佑平的声音。
  整个人趴在办公室上的十郎微微睁开双眼,将视线投射到佑平身上。
  「呃——果然是因为卯泷老师的事情所导致的?」
  由于他已经累到连开口说话都觉得相当吃力,因此只以微弱的沉吟声代替肯定的回应。
  「呃,这个嘛……我也不晓得该说些什么才好,总之真是辛苦您啰。」
  「……我说嘉神啊。」
  「什么事呢?」
  「改由你来担任指导员好不好?她可是个既年轻又可爱的女孩子喔?」
  「很抱歉,我这个人对年纪比我大的女性比较有兴趣。」
  「不不不,我是说真的,你跟她的年纪比较相近,我觉得你们两个应该比较能够处得来才对……」
  「难得看您这么没信心呢。只是才没几天就要交换指导员,我猜信乃老师八成不会答应这项要求吧,况且卯泷老师她——」
  佑平话还没说完,唯里就已打开门走进教官室。
  「卯泷唯里已经完成校舍周边的除草任务!」
  「喔,那接下来……呃——」
  遗憾的是十郎再也想不到任何可以用来支开这名少女的杂事。
  「待命,妳就先乖乖待在教官室里休息一下吧。」
  「遵命!」
  唯里朝气十足地回答。她从包包里面掏出一个小包裹,随即拉了张椅子坐在离十郎仅仅十公分左右的地方,接着打开小包裹,拿起放在包裹里面那个尺寸等同于大人一双拳头合在一起的超大号饭团,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她在刚刚的午餐时间不是才刚啃完一个巨无霸便当吗?)
  十郎在心中暗自嘀咕了一番。因为这早已成了一幅司空见惯的光景,十郎才没有每次看到就开口吐槽。
  组成搭档至今已过了数天的时间,十郎也已了解到一些关于这名少女的特质。
  首先,她的声音很大,而且精神好到没啥意义可言。
  另外,她非常会吃。一天三餐自是不在话下,连餐前和餐后各自加上一餐她也都能面不改色地吃下去。附带一提,她宣称是自己亲手制作的便当及当成点心的饭团,看起来都相当营养美味。这或许就是所谓的『有兴趣才能学得专精』吧,不过这也无关紧要就是了。
  然而她是一名能力相当优秀的魔法师这一点无庸置疑。不仅素质判定为A层级,在众多精英分子齐聚一堂的特别中等培训学校当中,成绩亦荣登榜首,是当中表现最为优异的学生。此外,她脑筋的回转及理解速度都很快,交待给她处理的杂事及学校事务等工作也都能效率十足地加以完成。再加上她那开朗且不设防的个性,很受到孩子们的欢迎。
  如果单纯就工作量而言,十郎的负担应该已经减轻许多才对——但令十郎无法理解的是,为何自己一点都不觉得比较轻松呢?
  「药部药失(要不要吃)?」
  「我才不要咧。还有,拜托妳别边吃东西边讲话好不好!」
  只要不开口讲话,唯里明明就是个即便登上杂志封面也不足为奇的大美女。但她的诸多个人特质却令其姣好的容貌变得毫无用武之地。
  「另外,不要边吃边瞪着我。妳这样只会搞得我坐立不安啊!」
  「偶材煤油登遮钱背,咕噜——我才没有瞪着前辈,这是观察与学习的一环耶!」
  一把嘴里的食物吞进肚子里,这名强烈期望能够考进特别对策局工作的少女马上以强而有力的语气做出回答。
  无论她碰到任何事情,都会展现出这种调调。
  她会一天到晚黏在十郎身边,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一旦发现疑问,便会立刻展开诘问攻击。要是稍微表现出不耐烦的模样,她就会马上露出一副泫然欲泪的表情,滔滔不绝地讲述自己究竟多么希望能够考进十郎先前的工作单位,也就是特别对策局,以及自已到底抱持着多么坚定的决心。
  热情演变到这种地步,简直如同一场可怕的灾难——十郎心中不禁浮现出这股吃不消的念头。
  「……我说真的,妳就算跟在我这种小角色身边,也得不着任何好处啊。况且妳身为魔法师的素质还远远凌驾于我之上……」
  十郎维持着趴在办公桌上的姿势,试图说服唯里放弃。
  「才没这回事呢!前辈的素质判定明明只有D层级,却还能够考进特别对策局,我认为这一定是付出了非比寻常的努力所换来的成果!我想学习前辈的努力精神!」
  「说老实话,我在特别对策局里面只是一个不及格的糟糕职员耶。」
  「没这回事,我听说前辈您拯救这间学校脱离了恐怖分子的魔掌!」
  「我既讨厌交际应酬,又很怕麻烦找上门来,根本不适合成为什么参考范例。」
  「沉默寡言且个性冷硬,这种人最棒了!」
  「换句话说,就算成天跟着我跑,也无法给妳带来任何帮助。」
  「这两只天竺鼠好可爱唷!牠们是老师您饲养的宠物吗?」
  「听我讲话……」
  「啊,这该不会是魔法生物吧?让我看一下——」
  「安静听我讲话啦!」
  十郎忍不住扯开嗓门大吼,唯里顿时一脸讶异地看着十郎。
  「给我听清楚,妳啊——」
  他挺直上半身,准备开口好好念她一顿——但是脑子里却想不到任何能够让这名少女安静下来的话语。总觉得不管再怎么讲,对她大概都起不了作用。
  此时,宣告课堂结束的钟声响起。
  十郎轻轻叹了口气。
  「……算了。那边有一迭已经打完分数的报告,帮我拿去教室发还给那群小鬼头吧。」
  与其抛出一连串没有效果可言的话语,倒不如多找些可以尽量让她远离自己的事情给她做,反而是比较有建设性的作法。
  唯里朝气十足地留下一声『了解!』随即拿着报告离开了教官室。
  月子则像是前来取代她的地位一般,出现在教官室里面。
  「唷……」
  「……老师很累吗?」
  她露出一脸关心的神情,微微侧头看着十郎。
  「精神方面感到有些疲劳。有什么事吗?」
  「呃,我现在刚好有空,所以想说是不是能过来帮老师处理一些事情。我记得上次有缴交一份魔法学报告,不是预计今天要还给同学们吗?」
  「喔,那些报告刚刚已经被卯泷老师拿走啰。妳跟她不是刚好在门口擦身而过吗?」
  佑平说着并伸手指向走廊。
  「这样子啊……」
  月子似乎有点失望地转头望向十郎。
  「自从她来了之后,需要麻烦妳帮忙的杂事就变得比较少一些。今天没什么事需要妳去处理,妳可以直接回宿舍休息啰。」
  「喔……」
  月子留下一句『告辞了』之后,竟莫名地垂下双肩,并带着一副悄然落寞的神情离开教官室。
  大概是听见没事可以做,让她感到很遗憾吧。不过她依然是个正经八百的好帮手呢,十郎不禁这么心想。不料他一抬起头来,随即看见佑平露出一副有话要说的表情看着自己。
  「怎样啦?」
  「没事,只是不晓得该说是她的付出得不到回报呢,或者还有其他比较适当的形容方式呢——」
  「什么?」
  佑平接着又含糊不清地说出『算了,当我没说』之类的话。
  「……啊,说到雏咲,咱们明后两天外出露营的这段期间,她打算怎么安置她养的那只猫啊?」
  月子在宿舍房间里养了一只名叫鲭太郎的猫咪。
  原本校规是禁止学生在宿舍里饲养宠物的,不过由于她成绩优异、品行端正,再加上考虑到她在占领事件解决过程当中所提供的帮助与贡献,因此据说校方好像是以抚慰学生受创心灵的名义,特别批准她饲养这只小猫。
  「信乃老师好像已决定要帮她照顾了说。」
  「帮她照顾?」
  一想起那名面无表情的医疗魔法师,十郎不禁皱起眉头。
  「虽然我觉得不太可能,但她应该不会抓那只小猫去做什么生物实验吧?」
  「别看那个人平常表现得很冷淡,实际上她可是相当喜欢小动物的喔。就连在逛街时看到小狗小猫,她都会马上露出一脸十分幸福的表情呢。」
  「哦——真是令人感到意外啊。」
  十郎压根儿想象不到那个女人脸上浮现出幸福笑容的画面。他心想:如果有机会的话,我还真希望能够亲眼目睹她的笑容呢。至少在往后的一个月当中,每天都能拿这件事情来开她玩笑吧。
  一想到这,十郎脑中突然浮现出一个疑问:为什么佑平知道她喜欢小动物这回事呢?
  「喂——」
  「啊,时间到了。好啦,那我也要去幼年班那边主持班会啰。今天我想毕点回宿舍好好休息一下。」
  佑平一边说一边带着笑容快步走出教官室。错失发问时机的十郎,则独自一人被留在教官室里面。

      * * *

  换洗衣物、毛巾、手帕、塑胶袋、雨衣、笔记用具……
  月子一边对照着露营活动通知单的注意事项,一边确认旅行背包的内容物。茶水跟便当由学校提供,露营用具则是到了营区再向管理处借用,因此虽然得住上一晚,实际上并不需要带太多行李。当她确认过东西都已经准备齐全,并轻轻点了点头时,突然听见背后传来一阵欢呼声。
  「哦——好厉害、好厉害。」
  「真是帅呆了耶~~」
  原来是菜菜香及纱弓看见鲭太郎以灵巧的动作捕捉到抛至半空中的球,忍不住报以热烈的掌声。
  牠所展现的跳跃动作十分轻巧,令人完全感受不到牠先前曾经受过濒死的重伤。月子也觉得这阵子牠的身材似乎整整长大了一圈,看起来变得比较强壮结实了一些。过去明明差点小命不保,真亏牠现在能够长得这么大。
  「这就是所谓野兽一般灵活轻巧的动作吧——啊,小月,妳已准备好明天的行李了吗?」
  「嗯,算是OK了。」
  月子拉起旅行背包的拉链,轻轻拍了两下。
  朝着鲭太郎挥舞耍弄逗猫棒的菜菜香停下手边动作,将视线投射到月子的身上。
  「辛苦啰——不过还真是难得耶。平常的妳明明都会最先完成这类打包事宜,并动手帮我们准备行李说。」
  「嗯,最近妳好像有点怪怪的耶。」
  「才、才没有这回事咧。」
  虽然嘴边试着否定,然而月子实际上也有所自觉。这阵子不管做什么事,自己确实都很缺乏集中力,还时常做一做就停下手边的动作,或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而且不仅是在学校上课时会这样,连回到宿舍之后也丝毫不见好转的迹象。
  原因相当明显,就出在那名新来的实习老师身上。
  看见她的身影随时出现在十郎身边,月子便觉胸口变得十分沉重,并有一股朦朦胧胧、令她感到相当不愉快的莫名感受在心中不断扩散开来。即便在放学后也一样。明明一点也不想回忆起他们两人的对话场面,不过那几幕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掠过她的脑海。
  接着她的脑子又浮现出嫉妒、吃醋等字汇。
  根据字典的注释,那是指发现心爱之人的爱情转移至他人身上,因而产生的憎恨情绪。
  月子用力地摇了摇头。她认为这名新来的老师既开朗又大方,对任何人也都相当亲切——是一名很棒的好老师。想也知道不可能对她心生憎恨嘛。
  但是因为唯里一手包办了所有杂务,害得自己能够在教官室跟十郎一同度过的时间大幅减少,这一点无庸至疑。所以明知不合理,但月子知道自己心中确实存在着另一个自己,一个无法抹除掉彷佛栖身之所被新老师抢走、行动宛如遭到新老师阻碍这种复杂情绪的自己——
  一发现心中浮现出『那种人要是没来到这间学校,不知该有多好……』的想法,月子急忙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真是个坏女孩啊……)
  没错,不可以成为一个只想否定他人的人。我必须挣脱对方的存在与影响,专心思考并寻求提升自己心灵层次的方法不可。
  就在她下定决心的瞬间,这才发现身旁两位好友,甚至连她宠爱的小猫,都露出一张难以言喻的表情,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自己。
  「……妳的表情可真是千变万化呢。」
  纱弓轻声说出这句话,月子立刻变得满脸通红。
  「妳果然有点奇怪喔。是不是心中有什么烦恼呢?个人建议妳最好趁烦恼还没烧焦黏锅之前,赶紧清一清会比较好一点。」
  「啊,没有啦,呃……」
  虽然语气变得有点结结巴巴,不过月子最后还是勉强靠表情掩饰过去。
  「其实真的没什么啦。我只是在想『希望明天别下雨,否则感觉会很糟糕』之类的小事罢了……」
  她自认这是个很逊的借口,不过两名好友倒也只是互看了一眼,之后就没再深入追问了。

  算了,可以确定的是就算自己窝在房间里继续闷闷不乐,也没有什么意义可言。还是试着抱持更乐观积极一点的想法吧。
  自己只不过是个知识和经验都还相当不足的小孩子。不过唯一得到椎叶老师认同的优点,就是自己具有很优异的魔法素质。
  既然如此——那我只要在从明天开始的露营活动期间,设法证明自己的魔法至少比卯泷老师更有帮助就可以了。
  如此一来,这股笼罩在内心深处的讨厌情绪或许也可以就此烟消云散……

       * * *

  麦斯威尔计画公司。
  这是一间将总公司设置于美国,且经营范围相当广泛,除了销售枪炮弹药、军用直升机以及战斗机等军火设备之外,同时还提供人力资源的租借及斡旋服务,在军火业界号称拥有世界顶级规模的军火企业。该公司与政治界也有密切联系,甚至还有谣言指出该公司具有掌控美国总统生杀大权的影响力。
  「这间公司应该算是某种怪物了吧。」
  能势一边观看资料,一边喃喃自语。
  正因该公司声名远播,所以要收集到PM公司的相关资料,基本上一点都不困难。
  只要利用身为特别对策局局员的权限,便可检阅比一般公开资讯深入数个层级的内部资料。当然啦,像这种规模特别庞大的企业,肯定有比这些内部资料多出好几倍的非公开情报藏在台面之下,而且八成还设下了极为严格的管理机制,以避免机密情报不慎公诸于世……
  能势点击下一个资料档案,萤幕上秀出了PM公司的员工名册。他利用检索机能,过没多久便成功找到了目标人物的姓名。
  「冰见谷晃……就是你啦。」
  二十三岁,警卫服务部主任,出生于关东地区。八岁时随着调职的父亲搬至美国居住,之后便就读当地大学,并在毕业后进入PM公司任职。可说是个没什么好挑剔的履历。
  然而能势却微微扭曲嘴唇,露出冷笑的神情。
  拥有魔法师素质的人,都必须从小就接受国家管理,并且任由政府控制自己的未来。
  魔法能力偏低的人,换言之就是即便放走也不会对国家造成太大损害的人,还握有某种程度的自由,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人生,但是魔法能力优异的人就没这么好命。而像冰见谷这种程度的魔法师,根本不可能有机会选择如此平凡的人生,并在国外的民间企业就职。国家绝不会允许他这样恣意妄为。
  如此看来——就表示有人替他伪造户籍和身分资料的可能性极大。
  想要捏造一个人的生平和履历必须花费相当多的时间与心力,而要捏造魔法师的生平和履历﹒其麻烦程度更是不在话下。这是否表示在PM公司背后还隐藏着一个与该公司关连极深的神秘体系,而这名叫做冰见谷的男子也是该在体系当中运作的齿轮之一呢?
  「事情变得愈来愈有趣啰。」
  能势一边压抑住雀跃不已的情绪,一边打开另一个资料夹。


第二章 咖哩里面的红萝卜,来自异乡的客旅


  依照行程预定,学校师生一行人在下午三点便顺利抵达营区。
  「……同一个小组的成员就不用说了,就算是不同小组的成员……也应该互相帮助……在这两天……」
  十郎竭力抵抗着不断来袭的呕吐感。
  「在这两天的……活动期间,记得、遵守、这个大原则……另外,这次有跟管理处借用共同设施与器材配备……所以使用时要小心一点,绝对不可、造成毁损。其他细节……及注意事项,通知单上面都写得很清楚……呜……」
  「需要由我代劳吗,椎叶老师?」
  「……拜托你了。」
  一开口对佑平说完这句话,十郎立刻弯腰坐在板凳上休息。
  虽然站在带队负责人的立场上,他说什么也非得扮演好领队的角色不可,但由于身体状况迟迟未见复原,导致他目前实在毫无行动能力可言。
  十郎一边听着佑平出声代替自己宣布垃圾分类及预防中暑等注意事项,一边缓缓闭上双眼。如今他仍深陷于地面彷佛波浪起伏一般,上下左右晃个不停的感觉当中。
  「前辈您还好吧?」
  此时,他听见唯里充满活力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讲话音量放小一点,妳的声音震得我头昏脑胀的。」
  「啊,说的也是,真是对不起!」
  道歉归道歉,她的音量却没有因此变得小声一些。
  「我去帮前辈倒杯水好不好?」
  「……算了,不需要。等嘉神、宣布完事情之后,妳就开始、动手搭帐篷。我也会……马上过去协助。」
  唯里在大声回了一句『我知道了!』之后离开,气息也随之逐渐远去,十郎这才跟着叹了口大气。
  实际上,十郎对晕车症状几乎毫无抵抗力可言。如果是自己开车也就算了,但也不晓得为什么,他只要一改搭别人所驾驶的车辆,就有极高的机率陷入身体不适的状态。
  平常他搭乘巴士时,总是习惯闭上眼睛赶紧入睡。但由于这次车上充满了孩子们兴奋的喧闹声,十郎又格外在意坐在隔壁的唯里所投射出来的视线,因此搞得他几乎睡不着觉。
  再加上从半山腰至营区必须经过一段条件相当恶劣的崎岖山路,结果导致十郎彻底遭到晕车症状击垮。
  (所以我才会这么讨厌搭巴士嘛……)
  他暗自唠叨了一番。十郎从小就时常因为晕车的缘故,害得姊姊一花担心不已。不管经过多少年,他对交通工具还是一样感到没辄。
  「请、请问……老师您还觉得很不舒服吗?」
  就在孩子们为了搬运所有露营用具而开始行动时,耳边再次传来一阵声音,这次则是较为平稳内敛的嗓音。十郎一睁开双眼,面露担忧神色的月子随即映入眼帘。
  「……我这边不成问题,只要再过几分钟就没事了。妳快去帮忙吧,若是班长只顾着偷懒的话,岂不是无法成为其他同学们的榜样吗?」
  「啊,这、这点老师可以放心。如果发现工作可能会很花时间的话,我会用魔法马上把帐篷搬到定位……」
  「对对对,我还没告诉妳关于魔法的事对吧?」
  「咦……?」
  「雏咲,妳啊,在露营活动的这段期间就别动用魔法了。当然也严禁使用复数施咒。」
  月子的骨碌双眼顿时睁得更圆更大。
  「为、为什么呢?」
  「因为班上还有很多学生无法随心所欲在地使用魔法。若我允许妳使用魔法,将会造成妳那一组跟其他小组之间的工作效率出现太大的落差。这是一个不错的机会,妳就别靠魔法的力量,试着只以双手去完成各式各样的工作吧。如果真有需要的话,我会吩咐卯泷用魔法帮妳们的忙。」
  魔法熟练程度已达实用水平的学生不算多。月子当然不成问题,不过在这个理当用来培养协调性的场合,若放任能力突出的人自由使用魔法,八成也会造成某种程度的问题。
  此外,如果可以的话,十郎也不太想让佑平或唯里获知月子的真正实力。因为说什么都非得避免可能造成『远远超越一介学生范畴的优异能力』之类的谣言传开的事态发生。为了保护她的人身安全,如今也有必要对她设下严格的限制,以防止她随意使用魔法。
  就在此时,十郎察觉到月子的脸上浮现出格外沮丧的表情。
  「怎么了吗?」
  「没、没什么。那我要去处理我们那一组的工作了……」
  月子的神情一点都不像没事,只见她双肩低垂、郁郁寡欢地转身离开现场。

      * * *

  众人的帐篷顺利搭设完成,隔了一段休息及自由活动时间之后,学生们开始动手准备晚餐。
  今天的菜色是咖哩饭,这是一道只要把材料切一切,再丢进锅子里熬煮即可完成的招牌露营料理。
  佑平及唯里忙着在孩子们之间绕来绕去,指导他们怎么处理食材。月子移动视线,随即发现十郎交抱着双臂,站在两人背后的身影。他之所以不动手下厨,当然一方面是由于他身为这场露营活动的总督导员,不过更主要的原因,八成是因为他压根儿不懂任何烹饪的知识及技术所致。
  (那个人就是这么笨手笨脚的呢。)
  话虽如此,其实月子本身也不太擅长做料理。过去住在家里的时候,她几乎没有机会站在厨房里面帮忙煮菜;自从搬进学校宿舍之后,顶多也只有在上家政课的时候才累积过几次料理的经验而已。
  如果使用魔法,要切蔬菜或削蔬菜皮都易如反掌,而她也有自信能够成功运用魔法完成作业。不过既然十郎都下达了不准施咒的禁令,月子也只好无奈地靠着不太熟练的手部动作,想办法活用手上的这把剥皮器。
  跟表面凹凸不平的马铃薯进行过一番苦战之后,月子好不容易才把表皮削得干干净净的马铃薯摆在砧板上,同时将手上的剥皮器换成菜刀。
  (老师说要切成可以一口吃掉的分量……)
  先切成四等份吧。不过感觉好像还是太大,于是她又把这四等份切成两半……是不是再切小一点会比较好呢?
  她环视周遭一圈,刚好看见唯里用另一组所分配到的马铃薯做处理示范的场面。她手拿菜刀,三两下就把表皮削干净,接着又以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切开马铃薯。
  好厉害喔,月子内心暗自感叹。自己跟她实在差太多了,要是自己也能像她一样随心所欲地使用菜刀的话——就在心中浮现这种想法的瞬间,一阵尖锐的痛楚顿时贯穿指尖。
  刀锋似乎划破了手指头。虽然伤口不大,但还是冒出了鲜血。
  我在搞什么鬼啊我……月子忍不住叹了口气。难道,不依赖魔法的话,自己就连这么点小事也做不好吗?
  (搞不好椎叶老师就是因为知道我没有什么其他可取之处,才会特地夸奖我的魔法能力吧……)
  「啊——妳切到手指头啦?」
  当月子沉浸于自我贬低的情绪当中时,隔壁的菜菜香马上出声关心她。
  「让我看一下吧——嗯,还好。伤口并不算太深。妳刚刚一定是在看着其他地方对不对?一定是分心惹的祸啦。」
  「对、对不起……」
  「妳喔,在关于魔法的事情上头明明就是个完美超人,不过一说到其他方面,妳却成了个相当笨手笨脚的女孩呢——哇咧,妳干嘛眼角泛着泪光啊?伤口真的这么痛吗?」
  菜菜香留下了『我还是去叫老师过来看一下好了』这句话之后,便马上快步离开现场。
  (……我真是太不象话了。)
  月子的心情变得更加、更加地低沉郁闷。
  就在此时,一只手突然从旁边伸了过来,一把抓住月子的手腕。
  「别乱动啦。」
  面对全身为之一震,并反射性试图甩开手臂的月子,骏介一出声说完这四个字,随即收集玛那启动魔法回路。只见伤口在转眼之间愈合,痛楚也随之消失。

  「咦……呃,谢……谢谢你……」
  月子一脸困惑地开口道谢,然而骏介却径自将脸撇向一旁。
  「去洗个手吧,在场可没人想吃加入鲜血提味的咖哩饭。」
  「啊,嗯。」
  就在她点头回应时,刚好也瞄到十郎被菜菜香带过来的身影。
  「最部,你刚刚是不是动用了魔去?」
  「…………」
  骏介没有回答问题,只是莫名其妙地露出带有敌意的眼神,并狠狠瞪了十郎一眼,随后便迈步走到另一边去。
  「老师,最部同学只是帮我治疗我手指头的伤口而已……」
  「这我知道,我刚刚已经看见他启动魔法回路了。不过我并不打算责备他啊——妳切伤自己啦?让我看看伤口的状况如何。」
  手掌一被十郎握住,月子立刻感到双颊变得十分燥热。
  「我、我没事啦,真的……」
  「嗯……看来的确是没什么大碍,伤口也已经完全愈合了。以后记得要小心一点就好。」
  「是……」
  十郎的声音听起来既无追究、也没责备的感觉,但月子还是露出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她觉得十郎一定会认为自己是个又笨拙、又不会做料理的呆女孩。
  「椎叶老师,大家差不多都准备好了喔——!」
  「嗯,那麻烦妳帮忙生个火吧。」
  唯里活力十足地回了声『好——』之后,随即发动《招炎》魔法点燃各小组的炉火。《招炎》本身并不是一项难度偏高的魔法,然而想要很有效率地组成魔法回路,并圆滑地加以启动,依然需要一定程度的技术才办得到。由此便可窥见唯里确实是一名水准极高的魔法师。
  月子一方面对在料理及魔法方面都帮得上忙的唯里感到十分羡慕,同时又觉得不小心切伤手指的自己实在很丢脸……这两种情绪使得她忍不住深深叹了一口气。

  「嗯——白饭好像煮得不够熟耶,咖哩酱则是有点水水的感觉。」
  吃了一口咖哩饭之后,菜菜香顿时皱起眉头。
  「我倒觉得煮得算很不错啰,至少咖哩酱的味道有出来嘛。」
  「这种程度的料理就能让妳感到满意啦——月子,妳觉得呢?」
  「咦?呃……这个嘛,我认为应该算是普普通通吧。」
  原本心不在焉的月子闻言急忙开口回答。
  眼前这个盘子上盛满了今天的晚餐,也就是咖哩饭。不过说实话,现在她的心情太过沉重,实在没有心思细细品尝这顿晚餐的味道。
  (今天几乎都没机会跟老师说说话……)
  亏我一直以为这趟露营活动应该可以玩得更开心的……月子将视线投射到十郎所在的方位,同时心里浮现出这个想法。或许先前怀着轻浮想法的自己太过天真了,来到这里之后,不但被下了不准使用魔法的禁令,连简单的料理都做不好,简直是倒楣透顶。
  态度冷淡的教官独自背靠着一棵离孩子群有点距离的大树,默默享用着今天的晚餐。
  月子突然发现。
  ——搞不好现在是个好机会。
  其他两名老师,也就是佑平与唯里,都忙着陪其他学生一起吃咖哩饭,不在十郎的旁边。
  于是月子看了专心与其他女同学聊天的菜菜香及纱弓一眼,随即悄悄起身走到十郎身边。
  「……请问,我可以坐在老师旁边吗?」
  十郎只是稍微瞄了她一眼,并未多说些什么。月子知道无言就代表他答应了自己的要求,因此便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随后,月子相当讶异地睁大了双眼。
  「老师居然在吃蔬菜……」
  十郎是个非常挑食的人,自从月子认识他以来就从没看过他将蔬菜类食物送进口中的场景,因此这绝对堪称是惊天动地的一幕。
  「加在咖哩饭里面的蔬菜我就敢吃,这算是例外。」
  十郎虽然一脸无趣地回答着,不过将汤匙送至嘴边的动作倒是格外顺畅,可见他八成很喜欢吃咖哩饭。
  「原来是这样啊……啊,不过还剩下红萝卜耶。」
  只见切成厚片的红色蔬菜全都被摆在盘子的一角。
  「……这代表伟大的咖哩饭也有其极限存在啊。」
  十郎以有点尴尬的语调说出这句话,惹得月子忍不住面露微笑。老师真像个小孩子呢。
  「可是红萝卜的营养成分相当丰富耶,老师应该试着接受红萝卜才对。」
  「反正我早已过了成长期,所以就算不吃也无妨。」
  「但是红萝卜有益身体健康吧?」
  「一点也没错!」
  月子听见的这阵赞同声自出人意表的方向传入耳中。只见唯里从十郎背后的那棵大树后方探出头来。
  「挑食是不好的喔,这样太浪费了!啊啊,居然剩下这么多……跟咖哩酱一起熬煮过的红萝卜明明就是那么地美味可口耶。」
  唯里隔着十郎的肩膀窥探盘子里剩下的食物,接着发出惊叹的声音。
  月子则察觉到自己的双眉之间正逐渐浮现出一道皱纹。
  眼前的两人距离相当接近,唯里的胸部甚至碰到十郎的肩膀,两人的身体几乎呈现紧贴的状态。
  「很重耶‧别靠在我身上啦。还有,妳刚刚不是窝在那边吃妳的晚餐吗?」
  「我已经吃完我那一份了啊。如果老师你不要的话,这些红萝卜可不可以给我吃呢?」
  唯理的话一说完也不等十郎回答,便抢先用自己手中的汤匙捞起红萝卜,开心地往嘴里送。
  「妳……」
  月子登时哑口无言。

  「妳、妳、妳这是做什么啊!」
  此话一出,唯里脸上随即露出一副不晓得自己为何挨骂的纳闷神情。
  「咦?难道月子妳也想吃这些红萝卜吗?」
  「没、没有,我并不是想吃,但那、那明明是从椎叶老师吃过的、咖哩饭里面——」
  由于思绪过于混乱,导致她好像一时无法说出自己想表达的话。
  食用他人,而且是异性用筷子——不过这次改用汤匙就是了——品尝过的料理,堪称是不知分寸到了极点的无礼行为。在月子的认知当中,她根本无法想象会有女性做出这么没礼貌的行为。
  「卯泷,妳也太爱吃了吧?难道妳肚子很饿吗?」
  「人家刚好处在发育旺盛的阶段啦!虽然一人份根本填不饱自己的肚子,但又不能为了多吃一碗而跟小孩子们抢着吃……想着想着,刚好看见了老师剩下一堆红萝卜没吃,想说应该可以靠这些红萝卜来垫垫自己的胃才对,所以……」
  「妳果然只是嘴馋而已嘛。算了,反正我原本就打算要拿去丢掉,想吃妳就拿去吃吧。」
  「不、不、不可以!」
  月子心中没来由地冒出一股怒气,于是插嘴打断两人的对话。
  「这这这,老师你怎么可以把自己的晚餐拿给卯泷老师吃——」
  「……妳果然很想吃对不对?」
  唯里微微侧头看着她。
  「才不是咧!」
  月子满脸通红地大叫。
  「……妳在生气吗?」
  「没有啊。」
  「是吗?但我总觉得妳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可怕耶——」
  『还不都是妳害的』这句话月子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好开口不语。

  目前的地点位于尚未到达就寝时间的帐篷里。
  三名教官说好各自分配到孩子们的帐篷里,陪着他们一起睡觉。唯里被分配到月子、菜菜香及纱弓所住的这座帐篷。月子今天一整天不但没跟十郎讲到什么话,再加上事态发展至此。虽然算不上不愉快,但她就是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喏,就是这个表情。」
  唯里突然将脸贴近到鼻子与鼻子差点碰在一块儿的距离。
  虽然月子整个人不由自主地想往后退,却还是被唯里快速伸长的手臂给抱了个满怀。
  「这……老、老师!」
  「郁闷的气氛可是会传染给别人的喔——要是月子妳总是板着一张脸,我也会感到很难过的唷——难得出来露营,就应该要玩得开心一点嘛——」
  「好、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啦!」
  月子好不容易才挣脱唯里的拥抱,呼吸显得格外急促。
  其实她很清楚地知道唯里是一个毫无心机,并且对任何人都会使用这套待人处世方法的人。或者该说她的待人距离极为狭窄吧!她非常喜欢亲密接触,也毫不排斥人与人之间的肌肤之亲。
  「小唯,这孩子的个性相当正经八百,妳可不能随便开她玩笑喔。」
  月子先行躲到愿意挺身保护她的菜菜香背后。
  「嗯——可是我倒觉得小月她这阵子的情绪起伏确实变得比较激烈一些。大概她心中有什么烦恼吧。」
  虽然语气跟往常一样慢条斯理,不过纱弓的表情却充满关心的神色。
  「有、有吗?」
  「其实我也满在意这一点的。」
  菜菜香跟着搭腔。
  「不过小月现在感觉比较人模人样了,应该算是好事一桩吧。」
  「比较人模人样?」
  「嗯,因为妳现在的表情远比以前还要丰富许多啦。」
  有这回事吗?月子不禁皱起眉头。她反而觉得自己以前面带笑容的时间,肯定比现在还要多出好几倍才对。
  「直到不久之前,妳的脸上不是一直都挂着笑容吗?当时妳表情的变化幅度实在小到不象话,所以我们反而不太能够理解妳到底在想些什么。但是看见妳现在这张郁闷的神情,我心里就跟着产生出『哦——原来看起来无懈可击的这个小女孩,也还是有事情能让她感到烦恼及难过呢』的想法——另外,也会觉得既然妳愿意将这一面展现给我看,应该就表示我已经得到妳一定程度的信任才对。不过呢,身为当事人的妳或许现在根本没考虑这么多就是了。」
  这番出人意表的感想令月子的双眼眨个不停。原来在她们眼中看来,自己是这样一号人物啊。
  身旁有人随时注视着自己、关心着自己。一想到这,她便觉得心情变得较为轻松了。脸上自然浮现出没有半点虚假的微笑神情。
  「谢谢妳们,我真的没事。」
  「没事就好。话又说回来,妳到底在烦恼些什么啊?该不会是恋爱的问题吧?」
  菜菜香话一说完,月子脸上的笑容瞬间凝结。
  「啊,真的被菜菜香说中了吗?对象是谁呢?」
  纱弓十分高兴地往前探出身子。
  「哦——原来月子目前正在谈恋爱啊。」
  唯里则感到有点意外。
  「不、不是啦,那个——卯、卯泷老师在这方面的经验应该比较丰富吧?毕竟老师的年纪比我们还大嘛……」
  「我?今年光是忙工作就忙不完啰。」
  「那、那个,但是看老师妳、妳好像时常黏、黏在椎叶老师身边……」
  「那是因为我现在是椎叶老师的部下啊。当然要尽可能地跟着他跑,近距离观察及学习他的工作态度啊。」
  「不过小唯啊,妳不觉得很辛苦吗?那个人感觉有点阴沉,又很可怕说……」
  「我、我认为椎叶老师并不如妳们所想的那么糟糕!」
  月子不禁扯开嗓门表达不同的意见。
  「哦,原来月子是站在椎叶老师那一边的啊。」
  「不、不是啦,那个……」
  被在场其他三人同时注视着,月子的音量顿时变小了。
  「妳、妳们误会了,我只是认为既然椎叶老师身为老师,那我们这样批评他感觉似乎不太妥当……」
  「这个小女孩的脑筋就是这么死板。」
  菜菜香简单略过了月子的回答。
  「一本正经算是优点喔,这样很好啊。况且,椎叶老师不是特别对策局的职员吗?这代表椎叶老师其实是非常了不起的人物呢。」
  「特别对策局?」
  面对侧头感到不解的纱弓,唯里马上开口解释给她听:
  「也就是说,他们这群人专门负责解决连警察也束手无策的重大事件。如果不是身为能力相当优秀的魔法师,就无法进入那个政府机关工作。前一阵子不是才发生学校遭到武装恐怖分子集团占领的事件吗?听说椎叶老师在那起事件当中的表现也十分出色呢!」
  「哦,原来如此。」
  「不过看起来一点都不觉得他很厉害就是了。」
  菜菜香交抱双臂,『哼』地一声将嘴唇抿成ㄟ字型。
  由于当时她们从头到尾都被当成人质关在学校餐厅里面,因此自然不太清楚在那起事件当中,十郎究竟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我从小就一直把进入特别对策局工作视为我努力的目标——看在跟椎叶老师相处时间比我还长的妳们几个眼中,椎叶老师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什么样的人啊……嗯——既阴沉又没啥干劲可言的天竺鼠宅男。」
  「虽然成天露出一副不太高兴,看起来又很可怕的表情,不过倒是很少看见他大发脾气或破口大骂学生的场面呢。搞不好他纯粹只是嫌麻烦而已。」
  「那么关于魔法方面呢?虽然我认为像他这种高水准的魔法师,应该拥有某几种已经熟练到登峰造极境界的拿手魔法,但是不管我再怎么询问,他就是不肯正面回答我。」
  「经妳这么一说,他连在上课时也都很少使用魔法耶。」
  「倒不如说他看起来似乎不太像是个擅长使用魔法的魔法师啊——小月,妳怎么啦?干嘛一脸笑咪咪的啊?」
  「啊,没、没什么啦。」
  超乎想象地善于照顾他人、基本上有求必应、有时候言行举止会变得很小孩子气、一旦认真起来,则会变得相当厉害——
  在发生那起事件时,以及事件落幕之后,月子由衷希望能有更多时间跟十郎相处在一起,而她也确实照着自己的心愿去实行,因此知道许多她们所不知道的十郎。总觉得自己好像独占了那个人一样,让月子感到有点开心。
  「虽然刚刚开口帮老师辩护,但月子妳实际上对椎叶老师有什么看法呢?」
  「我、我吗?」
  然而被唯里这么一问,月子内心突然萌生出一股复杂的情绪。就在她一边迟疑该怎么回答比较好,一边缓缓准备开口之时,刚好听见帐篷入口传来一阵声音。
  「方便打扰一下吗?」
  等帐篷里面的人回了声『请进』之后,拿着手电筒的佑平才探头伸进帐篷里面。
  「距熄灯时间只剩十分钟喔。各位差不多该准备就寝了,明天还得早起呢。」
  「了解!好啦,各位同学,咱们今天就先聊到这里吧。」
  月子暗自松了口气,钻进自己的睡袋里。
  确认所有人都已躺好准备睡觉之后,唯里便动手关掉电灯。
  「下次再找机会让我听听妳对椎叶老师的看法吧——!」
  唯里轻声对月子说完这句话之后,马上开始发出极有规律的微弱睡眠呼吸声。
  月子轻轻叹了口气。
  月子的心中对于他人,或者该说是其他女性对椎叶老师产生兴趣一事,其实觉得一点都不有趣。特别是唯里在立场及年龄上都和老师十分接近,再加上她长得可爱、身材也很棒。
  月子回想起刚刚被唯里抱在怀里之际,她那既柔软又丰满的双峰在自己身上留下的触感。那对胸部今天也曾紧紧贴在十郎身上……
  (……对男人而言,果然还是会觉得胸部较大的女性比较有魅力吧……)
  月子在睡袋里窸窸窣窣地扭动身子,试着用双手环抱住自己的胸部。她只感觉到自己胸口的部位存在着一片彻底缺乏凹凸起伏,用『太平』一词来加以形容简直再适合不过的平面。
  娇嫩欲滴的桃子与砧板。
  或者该说是雄伟壮阔的巨大山脉与一望无际的宽敞平原。
  假设跟唯里所拥有的双峰比较起来,两者之间大概有着如此可观的差别。
  如果只论现阶段的成长状况,月子八成连菜菜香及纱弓都赢不了。她的身材根本就是跟同年龄的女孩相比也很难称之为『发育良好』的状态。若单纯只想靠连长不长得出来都很令人起疑的未来发展性来缩小双方的差距,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任务。月子的内心感受到一股相当沉重的挫败感,不禁又叹了口气。
  自己大概对唯里产生了所谓的对抗心理吧。
  她知道唯里其实别无居心,既没有什么企图,也并未察觉到月子心中的褛杂想法,她只是纯粹对十郎这个人感兴趣罢了。
  (不过啊……)
  当她发现十郎那些深藏于冷淡表面底下的真正本质之时,是否会如同过去的自己一样,不自觉地对他产生出另一股超越兴趣以上的感情呢?而十郎也会逐渐受到对自己抱持好感的唯里所吸引——
  她轻轻摇了摇头,将这幅讨人厌的想象场景赶出脑中。
  「……我绝不会轻易认输!」
  月子轻声嘀咕了一番,终于阖眼入睡。

      * * *

  十郎睁开双眼。
  他的生理时钟显示目前已超过凌晨十二点,藉由手表确认正确的时间之后,他在不吵醒身边小孩子们的状况下,悄悄起身走出帐篷。
  他离开营区走了一小段路,一片宽阔的森林随即映入眼帘。十郎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苍翠茂盛的森林深处。
  「是我太多虑了吗?」
  他总觉得自己似乎感受到某种不祥的气息,说穿了就是类似杀气的感觉。而且数量不只一个……
  此时他不由得心想:当初他将手枪留在学校,会不会是个错误的决定?
  当初由于不想让这群必须跟自己一同行动两天一夜的孩子们看见手枪等过于吓人的玩意儿,他才没有把手枪带在身上,就这样直接参加这场露营活动。他猜想可能是因为自己过惯了这种天下太平的生活,导致自己判断错误也说不定。
  在伸手探向背后腰际,确认过身上唯一的一项武装——匕首的触感之后,十郎迈步踏进森林里面,静静坐在一棵适合监视行动的大树树干底下。
  接着他露出绝不错放任何异状的目光,定睛注视着眼前的黑暗。

       * * *

  清晨的水既冰凉又舒服。
  月子拿毛巾擦了擦脸,随后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她左思右想地烦恼了一整晚,所得到的结论就是『想再多也没有用』。
  因为不管自己再怎么做,也无法完成超越自己能力所及的事情。唯一能做的就是展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以博取老师的认同。虽然这并不代表自己已往前跨出一步,但至少她也已经确实整理好自己的情绪了。
  就在此时,站在她隔壁洗脸的女孩子突然『咿』了一声,身子缩了一下。
  只见一道散发出不悦气息的纤瘦修长身影,一脸疲惫地扭开了水龙头。
  「啊,老师早安。」
  「……喔。」
  面对月子的招呼声,十郎仅以低沉的声音简短回应。
  虽然他一副光靠表情就可以杀人的模样,不过八成不是因为心情不好。
  「老师昨天没睡好吗?」
  月子小声询问,十郎只发出一阵既非『嗯……』也不像是『喔……』的沉吟声做为回应。
  「老师您没事吧?」
  「……我会用回程的坐车时间补眠。」
  十郎动作粗鲁地洗脸漱口完之后,径自迈步离开洗手台。月子则跟在他后面边走边说:
  「呃,那个,我有事想跟老师商量一下……」
  「什么事?」
  「待会煮早餐的时候,不是也得用《招炎》来点燃各组的炉火吗?我希望老师能让我负责这项工作。」
  十郎转身望向月子,同时露出皱眉神情。
  「妳怎么突然提出这种要求?我不是说过要妳别用魔法吗?」
  「嗯,可是如果由我来负责点燃每一组的炉火,这样就不会造成不公平的状况了吧?毕竟,我也是个魔法师……所以只要有机会训练魔法能力,我都不希望错过。」
  她说完了事先想好的台词。
  经过一段短暂的沉默之后,十郎的脸上浮现出很想叹气的表情。
  「……妳说妳想成为一名优秀的魔法师,是吧?」
  「呃,嗯。」
  是的,自己很想成为像十郎一样优秀的魔法师——不对,应该说自己希望成为有资格站在他身边的魔法师。这是她心中的真正想法﹒只是她现在还没有当面向他表达自己心意的勇气就是了。
  然而十郎接下来说出口的话,却带给月子相当大的冲击。
  「我说雏咲啊,能够灵巧地使用魔法‧对妳而言真的这么重要吗?」
  「咦……?」
  「瞧妳满嘴魔法魔法的,看起来就给人一种妳很着急的感觉。以妳现在的年龄,应该还有其他更开心、更值得重视的事情在等着妳才对吧?搞不好除了成为魔法师之外,自己还有可能发现其他更值得追求的人生目标——难道妳就不能换个角度思考一下吗?」
  原本她抱着不轻易被他三言两语打发掉的心态,打算坚持抗争到底,不料这个问题却问得她说不出话来。
  老师的这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难道说,自己已正式被宣告不适合成为一名魔法师了吗?
  原来这就是近来老师只要一看到自己使用魔法,脸色就会变得不太好看的理由?
  先前明明夸奖自己拥有很棒的魔法素质——为何到现在又突然说出这种类似泼冷水的话呢?
  十郎看见月子脸上的表情,随即显得有些困惑,或者该说是有点焦躁地伸手将自己的头发往后一拨。
  「每次一看到妳,就会让我回想起……我啊——」
  就在他准备开口说些什么时——突然响起了一阵尖叫声。

      * * *

  十郎一听见尖叫声,马上拔腿狂奔。
  声音大概是由营区外围,也就是昨晚自己所监视的地区附近传出的。
  不到二十秒时间,十郎便火速抵达目的地,同时也发现了一名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的女学生,她八成就是发出刚刚那阵尖叫声的人物。
  而沿着她双眼所注视的方向看过去——十郎又发现另一名伫足不动的男子。
  男子整个人看起来有点脏兮兮的,身材魁梧高大,还有一双强而有力的碧绿眼眸,以及一头深色的金黄色蓬松头发。
  对方是一名白人中年男性。
  他一看见十郎的身影,随即举步缓缓朝他的方向前进。
  「Freeze!」
  在完全无法确信对方能否听懂的状况之下,十郎只能先以英文警告他别轻举妄动。
  男子闻言停下了脚步。
  接着他抢在绷紧全身神经的十郎准备开口说些什么之前,出声对他说:
  「哎呀,歹势歹势。看来俺好像吓着你们了呢。俺真的不是什么可疑人物,所以麻烦你别板着一张那么可怕的脸好不好?」
  男子浮现出和蔼可亲的满脸笑容。

  「——呃,意思就是说,你不小心迷路遇难了?」
  「没错的啦。」
  他点了点头,一口气喝光了盒装牛奶。
  「天啊——!终于活过来啰!真是够了,俺不仅搞丢了手机,整个人又累得要命,肚子也饿翻了,差点以为俺死定了咧。」
  这名男子名叫亚聂斯特.铎雷。
  年龄大约是三十五、六岁以上,未满四十岁左右。身高则比在日本人当中算是高个儿的十郎还要高出将近一个头。
  他自称是一名来自美国的旅客。昨天早上将行李留在旅馆的他,原本只是抱着稍微散个步的心态进入山区,结果却不小心迷了路,只得在山里徘徊求救。
  由于他整整一天没吃东西了,因此十郎等人分了一份由面包、牛奶、蕃茄切片及熏火腿组成的早餐给他,结果瞬间就被他狼吞虎咽地吃进肚子里去了。
  「你的日文讲得真流利耶。」
  唯里相当佩服地说道。
  「真要夸奖的话,俺比较希望妳用关西腔夸奖俺耶。」
  亚聂斯特开心地笑了一下。
  「俺以前曾因工作的缘故而在日本住过一段时间,当时还跟一名关西女子结了婚。所以为了跟俺老婆的家族和睦相处,才拚命学会了这一口关西腔——虽然结果到头来还是离了婚,不过之前学过的关西腔,如今也派上用场啰。」
  十郎专心观察着开朗地跟其他人对谈的亚聂斯特。
  即便是隔着衣服,也能清楚看见他那身结实的肌肉。他的背杆挺得很直,一举一动及视线飘移的轨迹也没留下任何可趁之机。看起来似乎相当精通某种格斗技,八成是个体验过军旅生活的人物。
  而他说的这段关于生平的描述,其可信度又有多高呢?总之,不该轻易相信此人就是了——他心中一浮现这个念头,才发现学生们的视线已全数集中在这名风格奇特的外国男子身上。
  「既然已经吃完早餐了,那就快点动手善后吧。」
  十郎环视了周遭一圈后,开口说出这句话,孩子们随即一哄而散,手推脚乱地开始收拾现场。
  「嗯~~无论哪里的小孩子都是一样活泼有朝气,感觉真是不错啊。」
  亚聂斯特微微瞇起双眼。
  「你们说这是魔法师学校举办的露营活动对吧?刚好碰上你们,俺实在是太好运啰——说到这个,俺想跟老师们打个商量。由于俺在山里晃了一整晚,体力真的已经快透支了,如果可以让俺跟你们搭巴士一起下山的话,俺会更感激你们的,不晓得可不可以呢?」
  他的脸上确实显露出疲惫的神色。不过累归累,却还是能够这么开心地讲个不停,可见他八成是个天生长舌公吧。
  佑平与唯里彷佛为了征求判断一般,同时将视线投射到十郎身上。
  「……昨天晚上,在山里没有发生什么事吗?」
  「啥?你说的什么事指的是什么?」
  男子一脸狐疑地出声回问。
  十郎无法透过他的表情来判断出他究竟是真的一无所知,或者是故意装蒜。
  这名男子有几个可疑之处。
  首先,他是从十郎昨晚感受到数股杀气的森林当中现身的。
  再者,身材锻练得相当结实的他,虽然宣称只是迷路了一个晚上,不过整个人却显露出异常疲惫的神态。况且说穿了,这个露营场地离位于山腰地带的城镇相当遥远。照理而言,一般成年男性除非花上一整天时间,并且笔直朝着这个露营场地迈进口否则根本不可能走完这段漫长的路程才对。
  虽然乍看之下他并不像是别有企图、或是心怀不轨的恶徒……但是无论如何,最好还是就近监视他的一举一动,或许会比较妥当一点。
  即便这名男子是个格斗技高手,同时还试图采取什么不法的行动,相信在魔法师面前他都将使不上力。就算他刚好又是一名魔法师,相信凭自己的实力,也应付得了他所发动的任何魔法。
  「好吧,出发时间为下午三点。」
  十郎做出决定。

       * * *

  月子一边拖着沉重的脚步,一边有气无力地缓缓前进。
  今天的活动行程安排是:吃完早餐之后,众人先稍作休息,接着全体师生再一起沿着营区登山步道绕上一圈。
  『能够灵巧地使用魔法,对妳而言真的这么重要吗?』
  十郎今天早上所说的那句话,如今依然在她脑海里不停打转。
  (……老师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月子希望成为一名优秀的魔法师,也希望能够永远待在那个人的身旁。
  虽然从来没有直接向那个人表达过自己的想法,不过月子一直深信那个人会支持自己去追求成为优秀魔法师的这个目标才对。然而——
  月子希望能再多跟他聊聊,并趁机询问他真正的想法。不过由于唯里依然紧紧黏在十郎身旁,导致她找不到任何开口的机会。
  她偷偷瞄了位在自己背后不远处的两人一眼。
  唯里持续发动询问攻势,向十郎问东问西;而十郎虽然面露不耐烦神色,却还是有问必答。
  月子平常开口跟十郎说话时,他也会以同样的态度来对待自己。不过那对实际上远比外貌看起来还善于照顾人的十郎而言,搞不好根本就不是什么特别的事,自己在他眼中或许也只不过是众多学生当中的其中一人罢了。虽然月子觉得自己与十郎之间的距离,好像比其他同学还要来得更亲近一些,但搞不好那也只是自己的错觉而已。
  唯里与月子的年纪差了三岁之多。看在月子眼中,十五岁已经算是成熟的成年人了。此外,她与唯里又分别为学生及实习教官,连立场也截然不同。
  她突然觉得自己与唯里之间的差别,以及自己跟十郎之间的距离,都像是一道无法填满的鸿沟。
  就在眼眶逐渐泛出泪光时,月子察觉到骏介的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她急忙抬起头来,装出一副平静的神情。她不希望被任何人发现自己正处于情绪低落的状态当中。
  骏介立刻移开目光,也不与身旁任何同学交谈,只是独自一人静静往前走。其他学生们则在他前方围成一圈,同时传出阵阵开朗的嗓音。
  「喏,这就是熊蝉,旁边这个则是寒蝉。怎么样?光看褪下来的外壳,也可以发现牠们差异很大吧?说到这里,俺出个问题考考大家。咱们可以透过蝉所褪下的外壳,来分辨出牠们属于不同的种类。那么,从外壳可不可以看出牠们是雄性或雌性呢?」
  好几名学生纷纷脱口说出『不晓得』、『不知道』等答案。
  「仔细想想再回答呗。蝉这种昆虫身上又没穿衣服,如果换成是人类,会是什么样的状况呢?如果一脱光身上所有衣服,是不是一眼就能看出到底是男是女啊?」
  后面传来一阵『哇咧,大叔你这算是性骚扰喔!』的声音,引得在场所有人哄堂大笑。
  「不不不,其实蝉也一样喔。来,大家仔细看看这些外壳的尾巴部位。这个外壳的尾巴附有一个小小的突出物,没错吧?可是另外这个外壳就没有。那么,俺再出另一个问题。你们觉得附有突出物的蝉,到底是雄性还是雌性啊?」
  隔了一会,他才开口回答:
  「正确答案是雌性——你们当中一定有人认为『附有突起物的是雄性』吧?究竟胡思乱想到哪边去了啊?嗯?」
  现场再度传出一阵哄堂大笑。
  亚聂斯特这名操着关西腔的外国客旅,凭借着他对花草及山区生物的丰富知识,以及灵活巧妙的说话方式,瞬间成了大受孩子们欢迎的人物。
  不过缺点就是他时常搞得一行人停下脚步,因此害得在前面带队的佑平吃足了苦头。
  「亚聂斯特先生,实在很不好意思,但整个行进队伍都停下来了……」
  「哎呀,歹势歹势。昆虫外壳讲座到此为止。好啦,大家快点往前走吧——」
  亚聂斯特出声要原本围绕在自己身旁的孩子们解散。当队伍再次往前推进之际——他却莫名其妙地来到了月子身边。
  「唷,月子小妹妹。」
  「有、有什么事吗?还有,您为何知道我的名字呢?」
  「因为俺听到其他女孩这样叫妳啊。没有啦,俺只是发现妳从头到尾都没笑,觉得有点好奇而已啦。」
  近距离一看,月子才发现他的身材真的很高大。他的声音就好像从头上直接掉下来一样,但不可思议的是这阵声音并未对她造成任何压迫感。
  「妳明明有听见俺讲的话,却一点反应也没有,这实在——让俺觉得有点不甘心耶。该说妳伤害到俺身为大阪人的自尊心了吗?啊,等等,正确说来,俺并非大阪人,应该算是美国人才对。」
  「喔……」
  「虽然俺不晓得妳碰到了什么不高兴的事情,但能够享受快乐人生的人,才是真正的赢家喔。这样妳懂了吗?」
  『没错的啦。』
  耳边突然听见另一阵回应亚聂斯特的奇特尖锐嗓音,令月子顿时双眼眨个不停。
  不知不觉间,居然有一只五颜六色的小小泰迪熊娃娃,从他胸前的口袋里探出头来。
  『要是妳一直哭丧着脸,到最后可是会连心情都受到影响,变得很沮丧低落喔——』
  月子颇感不解地微微侧着头。
  「这是……魔法吗?」
  「不是不是,想也知道不可能是魔法嘛。这是腹语术啦。」
  亚聂斯特边笑边伸指勾起吊环,将外表有点皱皱的泰迪熊轻轻移至月子眼前。
  月子对这只小泰迪熊娃娃依稀有点印象,那是好几年前曾经流行过的零食附赠礼品,一共有三百六十五只不同的类型,分别由一月一日对应至十二月三十一日。在她的记忆当中,似乎曾听过只要拥有刚好对应到自己生日的小泰迪熊,那只小泰迪熊就会变成护身符之类的传说。
  『只要这样动一动,它就会开始说话唷——不过若能改用大一点的人偶或是嘴巴可以打开闭上的娃娃,看起来将会变得更加逼真就是了——』
  他以那双看似不太灵活的宽大手掌,吃力地摆动着小泰迪熊娃娃手脚的模样实在太过有趣了,看得月子忍不住『嘻』地笑出声音来。

  「喔,妳终于笑了耶。」
  『终于笑了喔——』
  「看见小孩子露出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就会让俺觉得很受不了啊。」
  『难过时更要让自己笑!拚死拚活也得展露笑容!这就是得到幸福的秘诀唷——』
  月子确实觉得自己的心情变得稍微轻松了一些。
  「非常感谢您的关心,这真是一句受用的好话呢。」
  「这只是俺从俺老婆那边学来的台词罢了。她时常说,一个人的心情相当容易随着表情产生变化。她还说她在生孩子的时候,当她脸上一浮现痛苦的表情,结果只会害自己感觉更加疼痛,最后她甚至试着硬逼自己露出笑容呢——妳是不是有什么烦恼?需不需要俺充当妳的商量对象啊?像俺这种跟妳没啥瓜葛的人,搞不好更能够帮上妳的忙唷?」
  「呃,不用了——我没什么事。这真的只是我个人的问题罢了。」
  「这样啊——小姐妳可真是成熟呢。不过啊,要长大成人及维持成年人的模样,其实都是非常累人的事情,妳可千万别勉强自己喔。」
  话一说完,亚聂斯特随即轻轻耸了耸肩。
  「俺这么鸡婆,真是歹势啊。因为大叔也有个年纪跟妳差不多的儿子,才会有点在意妳啦。」
  「您别这么说,我一点都不觉得您很鸡婆啊。请问,令公子目前人在美国吗?」
  「不,他在日本。俺预定接下来要拨空去见他一面。」
  「令公子能够拥有像您这么风趣的父亲,实在让人羡慕不已呢。」
  月子一边拿他跟自己父亲脸上那张严格的表情相比,一边面露微笑。她真心认为这种人若是自己的父亲,那么自己应该会感到很开心才对。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
  (咦?)
  月子忍不住重新直视他的面容。
  刚刚,他的表情似乎瞬间扭曲了一下耶?看起来宛如在强忍着心中的辛酸一般。会是自己多虑了吗?
  当她再次眨了眨眼之后,亚聂斯特脸上已再次浮现出原有的和蔼表情,笑着对她说了声『谢谢妳的夸奖啦』。

       * * *

  早上的特别对策局办公室内充满了活力。
  这是一个在所属魔法师的数量及素质方面,都堪称国内首屈一指的机关。其他部门要求提供支援的案件数量很多,时常有人手忙脚乱地出出入入,电话铃声也从来没有停止过。
  在这样的环境当中,能势却悠闲地用双手撑着脸颊,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面。
  「喂,你看起来还真闲呢。」
  放下手中的话筒之后,渊上局长开口对他这么说道。
  他是一名神态缥缈,令人猜不透内心想法的四十几岁男性。虽然他也是个优秀的魔法师,但近来却很少前往现场冲锋陷阵,反而比较时常待在后方负责指挥作战方针。表面上看起来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骨子里却是一只擅长交涉及谈判术,难缠到极点的老狐狸……还就是能势给渊上的评价。
  「我可是今天的待机值班耶。」
  待机值班意指为了预防突发紧急事态,而随时保持着能够出动赶抵事发现场的状态,留在总部待机的特殊执行官。今天刚好轮到能势担任这项职务。由于无法随随便便离开总部,因此也只能帮忙做些简单的事务性工作或自我训练。
  「资料整理及报告书汇整的工作都已经搞定了。如果人手真这么不够的话,何不干脆叫十郎兄回来报到咧?」
  「听说椎叶今天好像带着小孩子们一起上山露营了。真是令人羡慕到不行啊。」
  渊上忍不住嘀咕了几句。
  「派他前往培训学校就任,明明就是局长您的意思啊。」
  「我原本打算等他反省过后,马上就调他回来局里。只是没想到他那副德性居然还满适合从事教学方面的工作,再加上培训学校的出云井老师也希望他能在那边多待上一阵子,所以啦……」
  出云井似乎认为十郎既非基本能力很高强的魔法师,也没什么工作意愿可言。那么与其派他常驻于特殊对策局,倒不如让他留在培训学校教导小孩子们,反而是比较有效的人材运用方式。
  「要是真被对方抢走,局长你打算怎么处理呢?」
  「我丝毫没有要放走这张贵重王牌的打算。假设当下发生了真正需要他出手的案件,我将强制要求他回来执行任务。毕竟单就对魔法师的战斗能力而言,他可是咱们局里最厉害的高手啊……不过说到贵重,其实能势你也不遑多让喔。虽说今天担任待机值班——」
  此时,摆在办公桌上的电话机传出铃声,盖过了渊上的声音。能势则无视于边叹气边抓起话筒的局长,径自转眼看着自己那台个人行动助理,确认资料已经顺利下载完毕。
  「我不好意思待在这边打扰各位工作,所以决定先去睡个午觉再说。如果发生了什么事,请记得过来叫我起床喔。」
  能势留下了这句话,随即起身离开办公室。
  在特别对策局办公大楼里面,附设了几间提供给职员们小睡一番的休息室。能势打开其中一间休息室的房门。室内摆有两张双层床,能势确认每张床上都没有其他人影之后,这才拿出带在身上的个人行动助理。
  包括他先前所调查到的资料,以及刚刚从总部电脑下载而来的新资料,全都储存在这台个人行动助理的记忆体当中。
  能势首先点阅了葛连.金士顿——这名向雏咲拓马寻求政治庇护之外国男子的相关情报。
  比人的姓名纪录于PM公司的员工名册当中,同时还附有个人照片。年龄三十七岁,白人男性,美国西佛吉尼亚州出身。大学毕业后先在某中坚贸易公司任职,随后于三年前进入PM公司上班。
  只不过假若他也是PM公司所包养的其中一名魔法师,那么这些经历将变得毫无参考价值可言。
  能势尝试提出一个关于事态发展真相的假设。
  金士顿企图透过雏咲的引荐与日本政府进行接触,藉以告发PM公司利用不法手段掌握魔法师人力资源的事实。但PM公司却抢先一步对日本政府施加压力,同时为了解决金士顿这名叛徒,并派遣冰见谷至日本执行任务。
  ——如果关系图真如自己所假设的一般,那整件事情就会显得合理许多。
  「这么说来——」
  他轻声嘀咕起来。
  只要一解决掉金士顿,冰见谷大概会马上启程,离开日本吧。如此一来,自己将很难再得到好好跟他玩上一玩的机会。
  能势关掉电源,将个人行动助理摆在床上。叹了口大气之后,他在脑海中整理相关情报。
  什么样的追踪方式比较有效率呢?
  假设金士顿是一名魔法师,那么在冰见谷所带来的部下当中,夹杂着数名魔法师的可能性相当高。但因为能势认为冰见谷绝不可能专挑日籍人士担任助手,所以那八成会是一支由不同民族所组成的醒目集团才对。
  既然这并非一起可以搬上台面的事件,就代表双方一旦发生魔法战斗时,暗中执行销毁相关证据及事迹工作的必要性将同时产生。针对各部门施加压力,或许可以顺利袪除掉双方曾经使用过魔法的痕迹与纪录——但绝不可能连同『执行过销毁工作』的痕迹也一并加以消除。即便瞒得过大众媒体与警察机关,不过只要是跟魔法扯上关系的事务,那么特别对策局就一定能够接收到某种程度的情报。只要掌握住这些线报,便可赶在冰见谷离境之前,将他逮捕到案。
  虽然不太中意这种被动的作法,但应该算得上是值得期待成效的手段了。
  或者也可采用另一种方法,就是反过来沿着金士顿这条线索进行追查。
  他为何选择日本作为寻求政治庇护的国家呢?搞不好他过去曾跟日本有过什么交集也说不定。只要调查他的过往经历,或是他变更姓名之前的身分,或许就能查出他可能前往的地方,以及可能用来当作藏身之处的地点。当然啦,这番调查行动最后落得一无所获的可能性也不低……
  「无妨,能采取多少行动,就先采取多少行动吧。」
  能势轻轻点了点头。他的个性就是这样,只要是为了得到『好玩的玩具』,要他花费再多心血、付出再多努力也在所不辞。
  关于冰见谷的行动,暂时先布网严加监视,目前还是针对金士顿这条可以主动展开追查的线索开始下手吧。
  一旦置身于国家管理体制底下——则魔法师想舍弃掉自己的过去,同时取得全新的身分与履历,就绝非想象中那么简单。然而,唯有一种状况可以让政府的严格控管变得较为松懈。
  说穿了,就是『丧失生命』。
  若能让政府相信自己已死亡,那么事后只要再准备一个全新身分,便可轻易让自己化身为他人。
  如果能势对于葛连.金士顿这号人物的猜测无误的话,照理而言,光靠『过去曾入境日本,目前已被认定为死亡的魔法师』此一条件查询,应该就可把搜索范围缩小至相当接近其庐山真面目的程度。
  「……不过,我猜冰见谷八成也适用同一个条例吧。」
  为此,他必须先取得已经死亡的魔法师名单。
  于是能势重新开启个人行动助理的电源,开始搜寻他锁定的情报资料。


第三章 奇袭


  或许是因为已经玩累了吧,在阳光斜射而入的巴士车厢内有超过半数以上的孩子们都发出了安详的轻微睡眠呼吸声。
  十郎一边心想『总算平安结束了啊』并看着车内这副光景,一边深深叹了口气。
  由于多出了亚聂斯特这名意外访客,导致整个行程比预定还要晚了将近数十分钟才宣告结束,但这点小插曲应该还可以算在可容忍范围内的误差吧。
  身为当事人的亚聂斯特目前正在跟一些还醒着的学生玩扑克牌。他的身影看起来就只是个喜爱跟小孩子相处的大叔,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
  (是我太杞人忧天了吗?)
  十郎这么想着。虽然理应在抵达城镇、放他下车之前都还不能对他掉以轻心——但假设只是稍微放松一点戒心,应该还不致于造成什么问题吧?
  十郎移动视线,刚好跟没有加入扑克牌的行列,也没有跟其他同学聊天,难得独自一人坐在位子上发呆的月子四目相交。只是十郎还来不及开口跟她说话,她已先行将视线移至他处。
  她似乎没什么精神——或者应该说她给十郎一种不太对劲的印象。现在回想起来,打从这场露营活动一开始,月子就显得格外起劲,然而当他产生这种感觉时,她却又突然变得很沮丧,看起来好像跟平时的表现不太一样。等回到学校之后‧或许该跟她稍微聊一聊比较妥当。
  十郎一转头望向前方,瞬间感受到一阵沉重的头痛直扑而来,忍不住皱起眉头。
  除了昨晚熬夜对他造成影响之外,现在连晕车的症状也开始逐渐显现。他的身体状况几乎快要到达极限了。
  「……卯泷。」
  「有!」
  「我要小睡一下,若发生什么事的话,记得马上叫我起来。」
  「收到!前辈辛苦了!」
  十郎听完不知为何依然活力充沛的唯里做出回应后,缓缓闭上双眼。
  为了不让自己真的彻底进入梦乡,十郎让意识维持在浅眠状态,同时逐渐放松全身力道。脑中勾勒出疲劳缓缓溶解消失的想象——
  就在这个时候,巴士突然紧急煞车。
  「怎么了吗?」
  「呃,好像有什么巨大物体掉落在路上,害车子根本无法通过。那是——树木吗?」
  十郎的耳边听见司机先生困惑地向佑平回答的声音。
  十郎叹了口气,缓缓挺直上半身,同时睁开双眼。
  孩子们及亚聂斯特也为了一探究竟而纷纷站起身,望向前方。
  众人透过挡风玻璃往车外一看,随即发现有一棵倒下的大树挡在路中间。右手边是山脉的斜坡,左手边则是悬崖。看起来似乎没有足够的空间供巴士绕道而行。
  「我下车去看看状况喔。」
  司机开门走出车外。
  「哎呀呀呀,这下子事情可真是大条啰——啊,司机先生,俺也去、俺也去。」
  话一说完,亚聂斯特也莫名其妙地跟着走下车。
  障碍物的体积颇为庞大,想靠人力搬动八成很困难。
  (看样子应该可以利用魔法搞定。)
  十郎下了这样的判断。虽然基本上在露营活动期间禁止使用魔法,不过此时或许是个让学生试试身手的好机会也说不定。
  而说到水准不致于过与不足,又刚好有能力灵活运用魔法的学生——
  「最部。」
  被指名的骏介一脸嫌麻烦地咂了下舌头,转头看着十郎。
  「……叫我干嘛?」
  「试着发动《无形之手》移开那玩意儿给我瞧瞧。」
  「啥?为什么我非得做这么无聊的事情不可啊?」
  「这是实习,因为在学校很少有机会能够利用魔法移动体积这么庞大的物体啊。跟我下车吧。」
  十郎及理所当然地跟在他身旁的唯里一同起身走出巴士。骏介虽然仍发出不屑的咂舌声,却还是跟着他们下车。
  就在此时,十郎又听见另一阵响亮的嗓音。
  「我、我也要去!」
  只见月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快步跑向车门口。
  「最部一人就足够应付此事,妳回座位上去吧。」
  「我也要帮忙!请交给我来处理!」
  月子没有听从十郎的吩咐,反而动作灵巧地从巴士台阶上跳下车。
  十郎认识这名自我主张意识并不强烈的少女这么久,难得看见她表现出这样的言行举止。他一边心想『她果然有点不太对劲』,一边开口对她说:
  「这只是一项十秒就能完成的工作,用不着两个人一起动手。」
  「既然如此,请让我独力执行这项任务!」
  她的口气愈来愈不符合她原有的个性,十郎不禁皱起眉头。
  「就跟妳说这不是什么困难的作业,根本不需要妳出面啊。妳到底在耍什么脾气啊?」
  「——我、我才没有要脾气咧!」
  月子这阵接近吶喊的声音,导致唯里、骏介,还有巴士里所有学生们的视线全都集中到她身上。
  月子这才回过神来,轻轻『啊』了一声,顿时变得满脸通红。然而这次她并未就此放弃抗辩。
  「因、因为我实在无法接受啊!」
  「无法接受什么?」
  「我想成为一名优秀的魔法师,相信老师您应该很清楚我的目标才对。可是不知为何,最近您却开始不给我机会使用魔法。不仅如此,您还变得很讨厌看见我使用魔法。这是为什么呢?简直——就像是在阻挡我努力追求我所设定的目标一样。」
  「…………」
  十郎瞬间找不到任何言词可以回答她这番诘问。假设这就是她坚持不肯退让的理由——
  (喂喂喂,先等一下。换句话说——)
  这岂不是代表……他正是导致月子变得不太对劲的主要原因?
  「我……我对老师您——」
  月子显现出一副还想表达些什么的激动神态。可是——就在下一瞬间……
  「呆子!快趴下!」
  亚聂斯特大声吼出这几个字。
  被他这么一吼,司机顿时愣怔地伫立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两记光弹从倒在地上的树干旁边射出,直接轰向亚聂斯特与司机。
  其中一道光东贯穿了司机的胸口。
  隔了一秒,司机的伤口喷出大量的鲜血。
  接着司机便颓然倒卧于地面。
  ——这一连串光景彷佛像是慢动作播放的电影一般。
  (……是《魔弹》吗?)
  这是以魔法展开的袭击,而且是一波攻击者隐藏住魔法气息所发动的完美偷袭攻势。
  由于心生困惑,导致反应有了半秒钟的落差——十郎的应对速度仅慢了短短半秒钟。
  当他为了保护学生们而采取行动的瞬间,敌人亦同时发动了第二波攻势。只见接连数记巨大的《魔弹》袭向路面,引起一阵强烈的爆炸气流。
  闪光灼伤视网膜,爆炸声重创鼓膜。
  在视觉及听觉均失去机能的世界当中,十郎感觉自己的身体被爆炸气流猛然推向悬崖,快速朝着谷底坠落。

      * * *

  卯泷唯里在八岁的时候,被『她』救了一命。

  在卯泷家的三名子女当中,除了最年长的大姐之外,其余两人——也就是唯里与弟弟都具有魔法师的天分,从小就在培训学校接受相关教育。
  值得庆幸的是,由于双亲均拥有极为善良且公正的品德,因此孩子们都得以在成长过程中培养出正直无私的心灵。此外,他们一家经济状况还算富足、家人之间的相处也很融洽,可称得上是一个幸福快乐的家庭。
  然而如此美满的一家人却在全家暑假出国旅行之际,不幸被卷入恐怖袭击事件当中。数名武装男子劫持一辆为了载送日籍观光客而包租的旅行社游览车。
  更倒楣的是,其中一名犯人居然挑选卯泷家一家人的座位附近作为据点。
  双方语言不通。她不仅不知道犯人的主张,也没有一丝兴趣可言。不过年幼的唯里却对他们那种蛮横不讲理的态度,以及动不动就出手伤人的暴力行径感到相当生气。
  如果只是怒骂或轻轻推撞的话,她还勉强忍耐得下去。可是眼见其中一名胡须男边用枪抵着姊姊,边伸手用力抓住姊姊的胸部,亲爱的姊姊则因感到恐惧及厌恶,而导致脸上表情扭曲纠结,她的忍耐心瞬间超越极限。她企图使用刚学会不久的魔法抢走恐怖分子手中的枪械。
  然而她的尝试却以失败告终。虽说唯里是一名才华洋溢的女孩,不过光靠还不象样的《无形之手》,终究还是无法胜过魁梧强壮的成年男子臂力。
  结果犯人们随即得知唯里是个魔法师的事实,也决定要马上开枪射杀她。
  其中一名男子面露骇人的神色,嘴里大声嚷嚷个不停。
  他扣下枪枝的扳机。
  车内响起一声清脆的枪响。
  唯里忍不住闭上双眼。
  随后——
  随后什么事也没发生。
  唯里战战竞竞地睁开眼睛,看见了莫名其妙地停留在半空中的子弹,以及开枪的男子瞠目结舌的表情。
  下一瞬间,五个魔法回路同时启动,车上的五名恐怖分子转眼便被轻易制服了。
  「妳没事吧?」
  一名戴着眼镜的女性面带和蔼的微笑,轻声询问着张大嘴巴、站在原地不动的唯里。唯里脑子里还留有全家人上车之时和她闲聊过一、两句的记忆,她记得眼前的女子就是那名自称正在进行单身旅行的大姊姊。
  「妳能拿出勇气采取行动真的很了不起,但是不能让情绪控制理智,而做出鲁莽的举动喔。否则会害爸爸妈妈感到很担心唷。」
  大姊姊轻轻摸了摸唯里的头,唯里总算体会到一股自己差点小命不保的真实感涌上心头。
  唯里嚎啕大哭,急忙奔向同样泪流满面的双亲怀中。
  经过很长一段时间之后,她才听说原来日本政府早已得到当地恐怖组织行迹可疑的线报,为了预防万一,就从一个叫做特别对策局的单位派遣魔法师,以护卫的身分前往该国执行任务。
  也就是那位连姓名都不知道,看起来相当温柔的大姊姊。
  从那个时候开始,她便成了唯里的人生目标。

  「——泷!卯泷!」
  听见呼叫自己姓名的声音传入耳中,唯里这才缓缓睁开双眼。
  她感觉整个身子轻飘飘的,简直如同躺卧在一张柔软舒适的床垫上头一样——
  「……咦?」
  当她正想到『这是什么地方?』的瞬间,意识立刻快速清醒过来。看样子她似乎是在草皮上昏迷了一段时间。
  不久,唯里的记忆也跟着逐渐回复。对了,刚刚她遭到不知名人士发动魔法攻击,才会由上方山路坠落至谷底。
  「看来妳还活得好好的。有没有受伤?」
  「我、我想我应该没事。」
  唯里出声回答十郎的询问。她缓缓挺直上半身,身上没有感受到任何痛楚,看样子似乎是柔软的草皮及地表成了软垫接住她的关系,真幸运。
  唯里站了起来,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衣服。
  「椎叶老师,您没受伤吧?」
  话一说完,唯里便发现他的左手臂很不自然地瘫软垂挂于一旁。
  「……这是在坠落时所受的轻微撞伤,不过骨头应该没有跟着遭殃。我姑且问问看,妳会医疗魔法吗?」
  「不会……但我记得嘉神老师不就是医疗魔法的专家吗?只要快点回到巴士那边,请他帮你治疗……」
  「前提是如果回得去的话……」
  十郎面有难色地说。
  「我要妳集中精神,试着侦测这一带的玛那动态。虽然附加了《隐匿》机能,但凭妳的实力,应该可以清楚感受到才对。」
  「呃,我知道了。」
  唯里依言行事——旋即倒抽了一口气。
  (这是……什么东西啊?)
  眼前竟存在着一个彷佛由诸多细胞连结而成的巨大魔法回路集合体。
  当中的每一个魔法回路都宛如具有生命一般带有微微的脉动,并相当诡异地摇摆蠢动。可说是一幅足以引发生理厌恶感的恶心光景。
  「注意看。」
  十郎从附近的树上折下一小根树枝,用力丢向这道魔法回路所形成的巨墙。就在树枝脱手而出的瞬间,半空中立刻冒出一只肉色的触手,如同长枪似地敏锐延伸而出,将那根树枝化成碎片。
  「这是一种名叫《噬人活墙》的魔法。当我们摔下来之后,这面墙壁便一鼓作气地伸展开来。而且此乃附加了《维持》、《自律》、《增殖》……等诸多辅助魔法功能的改良版本。只要一靠近,这面墙壁便会马上化为实体,对侵犯者展开妨碍及攻击行动,更要命的是它的体积还会随着自行增殖而逐渐变得高大厚实。这也代表有人不打算放我们活着离开此地。不晓得是偶然还是遭到刻意妨碍,现在似乎连手机也打不通……」
  这团可怕的魔法回路集合体已化为巨蛋型态,彻底覆盖住附近一带。唯里忍不住皱起眉头。
  「请问,为什么对方要针对我们而来呢?」
  她听说魔法师很容易成为恐怖分子的狙击目标。实际上据闻守丘培训学校过去也曾被反魔法主义团体给盯上。可是唯里觉得照这样看来,对方应该不是找上已经坠崖的自己与前辈,而是该动手袭击巴士才对。
  此外,她也无法理解敌方魔法师对他们展开袭击的理由为何。如果想让只能在施术者周围展开的魔法回路,改以这种型态独立存在于其他地方,肯定需要相当高明的魔法技术才办得到,因此也代表施术者是个实力极为高强的魔法师——但,此人为何要布下重重杀阵呢?
  「天晓得。」
  十郎简短做出回答。但是他看起来似乎给人一种好像察觉到什么秘密,或者知道某些隐情,却故意含糊其词的印象。会不会是她想太多了呢?
  「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我们确实遭遇到埋伏,而且是由数名魔法师同时发动的攻击。」
  「数、数名魔法师?」
  「由《魔弹》数量及变化多端的角度来判断,单独一人绝不可能策动刚才那波攻势。因此我猜当时可能有三名以上的魔法师在场。」
  眼前的状况明明相当棘手,十郎的声音却显得格外沉稳。即使唯里一方面感到不安与紧张,同时也对他产生了『前辈真是了不起啊~~』的佩服念头。
  「——话虽如此,咱们倒也没有跟敌方所有成员交手的必要。当下的首要任务是赶紧找到跟我们一同摔下来的雏咲及最部。」
  「我们得去救这两名学生对不对!」
  「等救到他们之后,咱们立刻逃离此地。届时我会设法搞定这面《噬人活墙》——以上为现阶段的行动基本方针。助我一臂之力吧,卯泷。」
  「遵、遵命!」
  唯里感觉到自己的情绪变得愈来愈高昂。
  为了帮助孩子们而挺身面对邪恶魔法师,这不正是自己一直梦寐以求的情境吗?
  没错,这次轮到自己出手保护别人了!就像当时那位大姊姊一样……

      * * *

  月子先解开被缠住的左手衣袖,然后再用重获自由的手臂一边支撑着自己的身子,一边抽出遭树枝卡住的右脚。经过一番折腾后,她的四肢总算全都获得了解放。
  「嘿唷……」
  她缓缓挪动身子,摆出坐在树枝上的姿势。
  月子刚刚从上面坠落下来,导致整个人缠在树上,幸好她的身上只是多出了几处擦伤而已。不过对自己的运动神经没啥自信的月子而言,想要平安无事从树上爬回地面,似乎会是一项困难度颇高的挑战。
  此处距地面约有两公尺高。
  正当她因『自己有办法跳下去吗?』、『这样跳下去真的没问题吗?』等想法而犹豫不决时——耳边传来一阵清脆的声响,这根承受着她全身体重的树枝竟应声而断。
  (糟了——)
  完蛋了,要掉下去了。就在她心生此念头的瞬间,却突然感受到不知由何人所启动的魔法回路光辉,以及一只《无形之手》温柔地捧住了自己。
  月子原本飘浮于半空中的身体就这么缓缓地降落至地面。
  「椎叶——老师?」
  她环视周遭一圈,试图找出救命恩人的身影,却只换来一阵感觉不太高兴的答话声。
  「……真不好意思喔,我不是妳口中的椎叶。」
  「啊——」
  只见骏介站在离她有一小段距离的草皮上。
  「对、对不起,我真的没想到是最部同学救了我一命。」
  「不要道歉好不好?听了就烦耶。」
  结果他用更加心浮气躁的语气回话。
  「啊,呃——那……谢、谢谢你。」
  「我只是觉得妳笨手笨脚到我实在看不下去的程度罢了!我压根儿就不稀罕妳的道谢——!」
  被他这么一吼,月子不由自主地倒退半步。看来自己好像又惹得他大发雷霆了。
  之前纱弓曾说过,『近来最部同学脾气有变得比较好一点』之类的话。看来他在讨厌月子的这一点上头似乎还是跟过去一样,未见任何好转的迹象。
  (为什么我会这么被他讨厌呢……)
  突然觉得有点想哭的月子,轻轻吸了吸鼻子。
  除了他们两人之外,周遭并未看见其他人影,骏介身上好像也没什么很严重的伤。
  「那、那个~不晓得椎叶老师他们现在的情况如何呢?在车上的其他同学们是不是也平安无事呢……」
  「我哪知道啊!」
  骏介语气冷淡地回答,随后似乎是觉得有点过意不去似地咂了咂舌,开口补上一句话:
  「我没听见上面再传来任何声音,也没感受到发动魔法的气息。所以巴士那边应该没啥问题才对。」
  月子抬头仰望着眼前这道陡峭的斜坡,由于视线被茂密的树群遮住,导致她看不见目前巴士滞留的那条山路。
  ——就在此时,她察觉到一股奇怪的气息。
  「……这是什么?」
  「啥?」
  「呃,那个,最部同学你感受不到吗?」
  「感受到什么东西啊——?」
  在靠近斜坡这边,距离两人约数公尺远的位置,存在着一个巨大的魔法回路集合体。
  八成是由于这个集合体嵌入了隐藏魔法气息的附加机能,才导致骏介无法察知,连月子也隔了一段时间才发现其存在。
  (我记得——这是叫做《隐匿》的附加式魔法吧?)
  不过话说回来,这还真是个诡异的魔法回路。虽然每一个单位的规模都很小,但这些数不清的魔法回路却全部黏合在一起,还边蠕动边长出新的魔法回路,让整个集合体的规模不断成长扩大。
  有好几万、甚至好几十万只蚯蚓、蛆、毛毛虫、蛞蝓及其他软体动物聚集交缠在一块,一边增殖一边构成一面肉墙——真要比喻的话,大概会是这种感觉吧。被自己这番联想搞得很不舒服的月子,忍不住伸手摀住自己的嘴巴。
  「喂,到底有什么东西啊?快点说明清楚好不好。」
  「有、有一个巨大的魔法回路彻底笼罩了这附近一带。大概是为了不让我们逃走,而负责发挥类似监狱或牢笼的功用吧……」
  「哦——那意思就是说只要打破那个魔法回路,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啰?那玩意的位置在哪?在更前面一点的地方吗?」
  骏介漫不经心地迈步走向『墙壁』所在的方位。
  「呃,那个,最部同学。随便靠近那种不明魔法回路,很容易发生危——」
  话说到一半,月子突然闭口不语。
  边皱眉边回头的骏介,追着月子的视线往旁边一看,随即微微睁大双眼。
  一名从没见过的男子站在他们面前。
  虽然顶着一头黑发,但好像并非日本人。就他的脸部轮廓看起来,似乎比较像是来自中南美洲一带的人。
  当月子他们感到困惑之际,男子随即以类似诘问的语调对他们大吼大叫。
  「……他讲的是哪一国话啊?」
  「我想八成是英文。」
  在父亲的教育方针安排下,月子从小便开始接受英语教学,因此她对英文具有一定程度的理解力。只不过这名男子所说的英文不但腔调很重,而且还用上了大量脏话及俚语,她实在是很难完全听懂……
  「他说魔法回路的气息如何如何,还说了金士顿在哪?等等……」
  「金士顿是啥玩意啊?」
  「我也不晓得……」
  或许是猜想自己得不到想要的答案,而逐渐感到心浮气躁的缘故吧,只见男子咂了下舌头,随即破口大骂。
  月子的耳朵则从他那粗俗的连珠炮咒骂声当中,听见了『干脆宰掉这两个死小鬼算了』这句充满危险气息的话语。
  「请、请问——」
  对方快速组成了一个《魔弹》的魔法回路。
  「那个,呃……请您先等一下……」
  他无视于月子的制止,全身散发出一股强烈的杀气。
  可是就在下一瞬间,男子的身影却飞向另一边,从两人的视野当中彻底消失。
  直到看见另一道人影再度蹴及地表,对陌生男子展开追击之时,两人才察觉到原来是因为某人突然从旁现身,一拳将陌生男子打飞出去,他们才会看见方才那一幕。
  树丛后面传来一阵似乎某种东西被折断的骇人声音,接着现场陷入一片寂静。
  最后只见亚聂斯特缓缓走了出来。
  「哎呀——真是多亏你们的帮忙啰。这家伙因为只顾注意你们两个,完全没注意到我的存在,我才能轻松解决掉他啊。」
  浮现在他脸上的是跟在营区及走登山步道时一模一样的开朗表情。
  显见他是个在经历过生死交关的战斗之后,还能马上露出笑容的人种。
  (这个人……)
  月子心里很清楚,亚聂斯特、十郎、能势,以及先前占领了学校的恐怖分子——都是视杀人与被杀为家常便饭的人类,而刚刚被杀死的那个连姓名都不晓得的魔法师八成也一样。
  骏介代替就此开口不语的月子,往前踏出一步。
  「大叔,刚刚那是魔法对不对?」
  动作本身极其单纯,只是箭步向前、挥拳殴打对方罢了。
  但这一连串动作的速度及威力都远远超越常规,完全不是人类单靠体能训练便可达到的境界。
  「没错,这个魔法叫做《瞬动》。由于这并不是单一种魔法,而是根据状况变化去重组及控制数个魔法回路的技巧,因此难度还满高的喔。虽然你大概还无法使用这项技巧,不过若是你有心学习的话,俺也是愿意传授给你——」
  「鬼才想听你传授咧——!」
  骏介大声吼了回去。
  「你这孩子还真是性急呢!男人若不表现得从容一点,很难受到女性欢迎唷!」
  亚聂斯特故意做出耸肩的动作。眼见骏介好像又快被他激得火冒三丈,月子急忙插嘴抛出另一个问题:
  「请、请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先是在巴士那边遭到袭击,然后……刚刚又冒出那个陌生人,还有这个感觉很恶心的魔法回路——」
  「唷?妳看得见《噬人活墙》吗……呵呵,没想到在这种鸟地方,居然还能挖到这么个价值连城的宝贝呢!俺猜那群家伙应该认定现场只有我会使用魔法而已,或许妳能成为咱们的优势喔。」
  亚聂斯特微微瞇起双眼。
  「『那些家伙』是什么意思啊?难道你早就知道他们的存在了吗?」
  「他们的狙击目标……是亚聂斯特先生吗?」
  「哎呀,看来是俺失言啰。」
  虽然他半开玩笑似地闭上一只眼睛,但却没有否定月子所提出的疑问。
  月子突然觉得身上的皮肤开始狂冒鸡皮疙瘩。
  因为她原本认定为好好先生的亚聂斯特,如今彻底转变成一名来路不明的可疑人物。
  「害你们卷入其中,俺也觉得很过意不去。不过既然事已至此,咱们就变成所谓的,呃~~一莲托生啰——俺这样用这个成语应该没错吧?」
  「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啥?一莲托生是佛教用语,意义为——」
  「不是啦!我是指那家伙还有其他同伴吗?他们是为了杀我们而来的吗?更重要的是你究竟是什么人啊!」
  「你的声音太大了,会让那群人发现咱们的行踪喔。」
  骏介闻言立刻噤声不语。
  「很好很好,这样就对了。附带一提,俺跟现在躺在树丛后面那家伙,乃是因为感应到《无形之手》的魔法回路气息所以才能找到你们两个。今后除了紧急状况之外,可别随意使用魔法喔。好啦,咱们离开此地吧。」
  话一说完,亚聂斯特立刻举步往前走。
  「啊,喂!我问题还没问完……」
  「这场杀戮战争已经开打了,那群家伙就算面对小孩子也不会手下留情。只要你们愿意跟俺一起走,俺就会尽可能保护你们两个小鬼头的生命安全。难道你们不觉得与其独自一人,或是只靠你们两个,倒不如咱们三人携手合作,反而还比较能够提高咱们彼此的生存机率吗?」
  亚聂斯特停下脚步,回头对他们展露笑容。
  「所以啦,你们就跟着俺这个大叔走吧,俺不会害你们两个小鬼吃亏啦——还有还有,小心千万别触碰到遍布在四面八方的《噬人活墙》,否则会闹出人命喔。」
  语毕,亚聂斯特再度迈步向前。
  月子及骏介满脸困惑地互看了一眼——然后便尾随他一同离开。

      * * *

  从中午之前到傍晚这段时间当中,能势发了几封电子邮件,并打了几通电话。
  率先有所斩获的是针对葛连.金士顿所展开的相关调查。能势与情报上指出他曾待过的贸易公司取得联系,请对方提供他的个人相关资料。
  他打开透过网际网路即时传送过来的附加档案,仔细确认。书面报告上的任职及离职时间与PM公司的资料并无任何矛盾之处。
  接着能势又致电联络他当时的上司及同事。或许是因为他劈头就丢出『这是日本政府机关所展开的调查』这句话的缘故,大家都显得相当配合。
  有趣的是,居然没人记得金士顿离职的正确时期。根据他们的说法,好像是当大家才在想说怎么好久没看到他的身影,后来才知道他已不知不觉地辞职离开公司了。虽然曾一度传出他擅自跷班、失踪、自杀等传闻,然而最后公司同仁都在不知不觉当中,逐渐淡忘了曾经一起共事过的这号人物。
  (——真是堪称最典型的状况呢。)
  美国采行一种名叫社会保险编号制度,意即政府所分配下来的号码具有证明持有人身分的机能。
  但尽管这是一项正式制度,实际上却发生过符合号码所示身分之人并不存在的状况。例如此人明明已经失踪或身亡,却未向户政机关呈报;或是为钱所困、想要隐藏原有身分之人主动抛售社会保险编号等状况。
  这当然是违法行为,不过只要能够取得编号、再动一番手脚,任何人都将有可能摇身变成另一个全新的自己。假设有PM公司动员整个组织提供后援的话,事情应该会变得更加轻而易举才对。
  这间贸易公司的葛连.金士顿跟PM公司的葛连.金士顿八成是不同的两个人。旧金士顿可能因某种理由而行踪成谜,或者在不为人知的状况下命丧黄泉。取得其社会保险编号的PM公司便把此号码赠予新金士顿使用,于是一个全新的身分就此诞生,虽然毫无确切证据,但肯定是这样错不了。
  问题就在于这位新金士顿先生原本究竟叫什么名字。
  首先,能势调查了一些曾经有过滞留日本的经历,如今已被认定身亡的魔法师。
  虽然入国管理局的数据资料比较容易调阅,不过若扯上并未登录于此的大使馆相关人士或驻日美军,那么事情就会变得较为复杂。虽然得多费点工夫,不过还是提出阅览申请好了……就在能势心中浮现此一念头时,他的来电铃声响了。
  「喂,我是能势——哦,真是太感谢你了。不好意思,能否麻烦你拿到休息室给我呢?我目前正在休息室内处理这份工作……」
  他先前请人代为调查的另一起事件相关资料,似乎已送抵特别对策局。
  能势向隔没多久便出现在休息室的事务员说了声谢谢,随即接过他带来的信封。
  在五年多以前,政府以维持和平活动一环之名义,派遣数名手腕高明的特殊执行官前往海外,却在中东某小国境内不幸殉职。这便是事发当时所留下的资料。
  这一行人分别为椎叶一花、石暮陆人、御小柴亮、葛城功哉、九曜晶、干廉平、才贺翔太郎、名圾千早等共计八名成员。
  其中被称为石暮的这名男子——他利用诈死的手段隐藏行踪,并协助反魔法团体策动恐怖攻击行动。能势认为只要针对他深入调查,或许就能查出魔法师用来抹消掉自己尚存活于人世的痕迹,并进一步获取全新身分之管道的相关情报。
  信封当中装有八人的大略经历、当时的任务内容概要及相关报导记录。当然,再怎么看里面都只是一堆即便公开也不会造成问题的平凡内容,似乎很难期待这堆资料发挥作用。
  虽然能势也已事先取得近几年来的国内魔法师死亡名单,不过这份资料的内容也相当简略,没有带来任何帮助。
  假使论及更加详细的魔法师个人情报,机密度会相对提高更多。
  其实他倒也不是完全无计可施。由于隶属于特别对策局,因此能势在调阅国内魔法相关数据资料之时挖掘至相当深入的机密部分。不过同时也会留下他曾调查过某部分资料的痕迹。毕竟他的身分比较醒目,因此很容易露出马脚。既然他已一度被人要求收手别管此事,他当然希望调查行动能够避免深入至会对政府高层造成刺激的领域,只是照目前的情况看来……
  「官差真是令人左右为难啊,接下来该如何是好呢?」
  能势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将新闻报导影印稿拿出来排列于床上。
  当时各家媒体应该都大幅报导过这则新闻。包括十郎的姊姊,以及那个叫石暮的男子在内,所有牺牲者的照片全都被刊登于报纸上头。
  此时,能势突然停下手边动作。
  「——原来如此。」
  嘴唇扭曲成微笑的形状。
  「原来你曾出现在这儿啊……」
  资料上印有这八名年龄层从十八岁至三十五岁的男女黑白照片。
  而那名如今身为PM公司员工,同时也是追踪葛连.金士顿下落之人——自称冰见谷晃的男性其容貌清楚地出现于其中。

      * * *

  「你真以为只要把一般民众拖下水,我们就不会再出手对付你了吗?这种想法真是肤浅到不行呢。」
  他轻声嘀咕。
  站在PM公司的立场,他们并不希望把事情闹得太大——这一点的确无庸置疑。也正因如此,PM公司才会在葛连.金士顿企图潜逃入境日本之时,事先透过暗中协商取消保护令,并让日本政府默许PM公司所采取的『收拾』方案。
  然而一旦拿利益与损失两相比较,进而引导出这么做有其价值的结论之后,他们就不打算手下留情了。
  最优先命令即为杀死葛连.金士顿。假设只需波及数名一般民众即可完成任务,那便足以形成动用强硬手段的充分理由。
  之前在这个国家担任特殊执行官时,能势也曾体验过数次杀害民间人士的任务。
  就连最后前往海外歼灭游击反抗势力之时也一样。只要心中找不到任何如同小碎片般的些微疑惑念头,便可不分男女老幼,一视平等地取走他们的性命。
  在自己的同事当中,似乎也有人为了调整自己的心情费了好大一番工夫。但像他这种在精神层面具备优秀战士独有之极端灵活柔韧特性的人,则是很快就能适应这类任务。
  诀窍就在于他深爱这份工作。不管是什么样的作业,只要设法爱上它,久而久之就可以边哼歌边动手执行。换句话说,只要能够打从心底喜欢上惊恐困惑的眼神、临死之前的惨叫、鲜血及内脏的腥臭气味,便能为自己创造出一段非常、非常快乐且欢欣的回忆。完成任务的同时,又可以让自己感到身心满足,简直就是一石二鸟。
  ——要是你真以为本人会因为你用上拿小孩子当盾牌这种程度的小技俩,就心生踌躇的话,那你未免也太天真了。而且简直就天真、天真、天真到了极点呢。
  「结果到底有多少人掉进这座狩猎场当中?」
  「报告『紫水晶』,就目前所确认到的状况看来,共有五个人由上方的道路坠落至此。除了金士顿之外,还有一男一女,另外还有一名小男孩及一名小女孩。」
  他点了点头,接着对部下做出指示:
  「统统处理掉。发现一个就杀一个,尸体记得丢给《活墙》吃掉。」
  他——『紫水晶』在半径一公里范围内所布下的《噬人活墙》,具有主动捕食并溶解靠近射程范围之物的机能。换言之,《噬人活墙》不仅可以防止猎物逃离狩猎区,还能帮忙省下处理尸体的工夫。
  为了收拾葛连.金士顿,PM公司派遣一支魔法师小队来到日本。
  这是一支以『紫水晶』为队长,加上冠有『血红玉』、『珊瑚』、『钻石』、『翡翠』、『萤石』及『石榴石』等作战代号之魔法师所组成的七人小队。虽然各自拥有不同国籍与经历,但他们全都是舍弃原有国家或失去栖身之处,最后获得PM公司收留的魔法师。
  「……那『珊瑚』人跑哪儿去了呢?他还没回来吗?」
  「他还没回来报到,该不会被干掉了吧?」
  由于方才察觉到有人启动了魔法回路的气息,因此才派出一名部下前往侦察,看来似乎是被对方反将了一军。
  『紫水晶』咂了下舌头。
  「狩猎时记得提高警觉啊,毕竟对方也是魔法师。」
  只不过,他知道自己根本无法期待这群由遭到社会排挤之人所组成的部下,能够发挥出团队精神或者采取整齐划一的行动。由于他判断刺激这群人的嗜虐心理、解放他们的兽性才是最具效率的解决方案,因此这次才会刻意准备了这片狩猎区给他们使用。金士顿虽是个实力还算不差的魔法师,不过猛虎终究难敌猴拳。
  『紫水晶』扫视了部下们的容貌一遍。
  「我没记错的话,老板好像会提供十万美元奖金给杀了金士顿的人。除此之外,只要谁能多杀一个一般民众,我就自掏腰包再赏两万美元给那个人。」
  欣喜之色顿时在男子们的狰狞面孔上头扩散开来。
  「不过呢,被我所设《活墙》或《虫》吃掉的猎物,当然就算是我的功劳啰。先抢先赢,再简单不过吧?」
  说话的同时,『紫水晶』也顺便启动了魔法回路。他的掌心瞬间诞生出一双长约二千公分的魔法生物,并『啪嗒』一声掉落至地面。只见这只拥有一张大嘴、外型类似水蛭的魔抾生物轻轻扭动一下身子,随即展现出非比寻常的速度窜进草丛当中,隐藏住自己的身影。
  那是一项可以制造出名叫《陷阱虫》之自律型拟态生物的魔法。
  《陷阱虫》只要一找到草丛或岩石缝隙等适合隐藏的地方,就会消除气息躲藏起来,并伺机袭击行经躲藏地点附近的猎物。由于施术者可自由决定目标物条件,因此可说是一项在森林等障碍物较多的地方,更能显出其重要性的魔法。目前『紫水晶』便将「『紫水晶』等金士顿追踪小队之外的人」设定为《陷阱虫》的攻击目标。
  「我打算先去确认一下『珊瑚』的下落,你们就随意行动吧。看是要找人携手合作,还是独自展开狩猎,统统随你们高兴。以上,解散。」
  『紫水晶』一声令下,男子们纷纷展开行动。

      * * *

  「……这玩意儿真没品味可言耶。」
  唯里一边迈步前进,一边皱着眉头说道。
  在草丛中、树影里、岩块背后——到处都藏有《陷阱虫》。
  这种魔法生物会紧紧咬住接近它们的目标物,而且施术者还使用附加了《隐匿》及《增殖》机能,变成一边隐藏一边不断增生繁殖的阴险版本。由此便可清楚看出施术者的个性究竟有多么恶劣。
  「别靠近它们喔。」
  十郎出声提醒。《陷阱虫》的攻击范围约半径一公尺左右,一旦它发动攻击,或者十郎利用坏咒加以破解,其气息都会传递回施术者身上,促使敌人获知自己的所在位置。
  「即便您没提醒,我也不会靠过去啦……」
  唯里『呜』了一声,全身微微抖个不停。
  由于附加《隐匿》机能的缘故,导致十郎并无法得知《陷阱虫》的正确位置。不过拥有少见A层级素质的她,对《陷阱虫》的骇人姿态应当具有一定程度的认知能力才对。
  为了以防万一,十郎让拥有感应魔法回路能力的芝麻一郎及福次郎充当前导,确保安全路线后再往前推进。
  「……这两只小宠物还真是方便呢,事后请务必将制作方法传授给我喔。」
  「回得去再说吧。」
  十郎语气冷淡地回答。
  《噬人活墙》的设置涵盖范围相当宽广,敌人的目的八成是打算在这块区域当中,尽情追杀他们看上的猎物。
  (——这一切果然都是那家伙所惹出来的好事吗……)
  十郎的脑海中浮现出亚聂斯特那张无忧无虑的笑脸,非常懊恼地咂了下舌头。
  敌人打一开始就未曾对学生们所搭乘的公车表示过任何兴趣。第一发《魔弹》的目标肯定是亚聂斯特。接下来为了取他性命,对方还动员多名魔法师同时发动攻击,更显示他也是个魔法师的可能性极高。
  十郎并不晓得他究竟是出于何种原因遭到追杀,不过如果早知事情会演变至这种地步,当初打死都不会答应让他跟着自己一行人离开。事到如今,再后悔也没什么意义可言了。
  既然对方慎重其事地设下《噬人活墙》,八成表示敌人压根儿不打算让遭到波及的一般人还有机会活着离开。
  但是月子及骏介尚置身于这座可怕牢笼内部的可能性还很高,十郎当然不可能径自设法逃出去。反过来说,只要能跟两名学生会合,那就不需要再陪着演出这场无聊的闹剧了。
  不久前,唯里曾感受到魔法回路启动的气息。如今他们正急着朝传出气息的方位移动。
  「需要休息一下吗?」
  十郎开口询问伸手擦拭额头汗水的少女,她似乎有点上气不接下气。
  「没关系,我还撑得住!」
  少女富有朝气地回答,纵使感觉有点气馁,脸上却毫无畏色。真是不简单啊。
  「这样啊,那就再加把劲吧!」
  说实话,十郎认为目前的情况非常严苛。
  十郎最拿手的坏咒——即破坏尚未启动的魔法回路,阻止对手发动魔法的技术——虽是在面对一对一单挑战斗之际,能够发挥极大功效的技术,然而倘若同时对上数名敌人,将会留下很大的空隙,让对方有机可趁。
  话虽如此,不过如果形成施咒对决的话,素质仅为D层级的十郎又毫无胜算可言。
  即使利用埋伏方式来迎击敌人是最具效果的战术,但如今的情况必须以找到孩子们的下落为优先,根本不适合使出这一招。
  再加上十郎左肩的撞伤伤势不轻,到底有没有办法全力与敌人一搏,就连十郎自己也没有把握。
  ——此时,十郎拉住唯里的肩头,阻止她继续迈步往前。他以动作示意要她别发出声音,并轻声吩咐她:
  「静静待在那棵大树的背后等我,也别使用任何魔法。」
  他感受到前方传来数名人类所散发出来的气息。
  十郎独自消除自己的脚步声并往前行走,随后躲在草丛里观察前方状况。
  他看见前方有三名男子的身影,以及一具横躺在他们脚边的尸体。那具尸体既非月子或骏介,也不是亚聂斯特。换句话说,大概是男子们的同伴吧。脖子彻底弯向难以置信的方向,一眼便可看出此人早已断气。
  (是那家伙出手干掉了这个人吗?)
  脑中浮现出那名开朗外国人的容貌,这代表那个外国人已亲手揭开战争的序幕。十郎勉强压抑住很想发出咂舌声的念头。
  这群包括尸体在内的男子们是由各国不同人种所组成,每个人的年龄都约在二十至三十岁之间。
  其中夹杂着一名外貌显然是东方人的角色。就他正在对其他两人下达某种指示的模样看来,猜得出这家伙八成就是负责统率他们的队长。
  (如果这是一支程度差到只要干掉领袖便会瓦解的集团,那就再轻松不过了……)
  若挑选此时此地动手袭击,大概必须承担较高的风险。还是应该先避免正面与他们接触,暂时绕道而行比较妥当一些——就在他如此盘算时,队长刚好转过头来。
  就在这一瞬间,十郎不禁倒抽了一口气。他身上血液开始躁动不安,并感觉到一股难以压抑的颤抖快速流窜过全身上下。
  他对映入眼帘当中的那张容貌有印象。
  此人正是五年前与姊姊一同前往海外,最后被认定光荣殉职的特殊执行官——其中的成员之一。

       * * *

  在森林中行走一段时间之后,一行人来到了一座小小的村庄遗址。看来此地已变成废村,房屋全都原封不动地维持着弃置时的状态。
  「哦,有一栋感觉还不错的豪宅喔!」
  亚聂斯特一脸高兴地冲向其中一间废屋,并招手要两人跟过去。
  「喏,休息一下、休息一下。毕竟咱们也走上好长一段时间了嘛。」
  月子踏进飘着一股腐败臭味的废屋玄关。虽然称不上是个很舒服的休息处,但总比顶着大太阳走路要好上数倍。他们虽然在途中行经一条小河川,得到了润润喉咙的机会,不过体力确实消耗得很快。
  她跟骏介坐了下来,两人松了口气。
  「哎呀——不过话说回来,小姐妳还真是厉害呢。居然能够识破所有《陷阱虫》的踪迹。」
  「没、没有啦,您过奖了……」
  在抵达此地的路程上,月子识破了好几只隐藏于暗处的魔法生物踪影,而且还能一边回避一边前进。根据亚聂斯特的说法,她感知能力的水准似乎极为惊人,敏锐度高到甚至足以让附加式的《隐匿》魔法变得毫无意义可言。
  对月子本人而言,她认为自己只不过是看得见本来就能看见的东西,因此至今还不太能够实际体认到这是否真的是一项很了不起的能力。另外,每次只要他一感到惊讶或关口夸奖自己,骏介就会露出相当凶猛可怕的眼神瞪着自己,所以也让她觉得非常不舒服。
  「咱们还悠闲地窝在这里休息,真的没问题吗?要是他们找上门来该怎么办?」
  骏介露出夹带急躁情绪的视线盯着亚聂斯特,并开口询问道。
  「待在这或者进入森林当中乱跑乱逛,被发现的机率都差不多高啦。」
  「但像这种破烂的房子,岂不是最容易被人认定为藏身之处吗?他们应该会劈头先搜查这些破屋才对吧?」
  「嗯~~如果他们真跑来搜查的话,咱们到时候见招拆招就好啦。」
  「喂!」
  「哎呀,对方其实也很怕俺放冷箭,所以反而不会想靠近这种留有很多藏身之处的地方啦。一旦他们动用魔法调查这一带的状况,月子应该可以马上察觉才对。俺可是很期待妳的表现唷。」
  亚聂斯特轻轻向他们眨起一只眼睛。
  「开啥玩笑啊你!」
  骏介破口大骂。
  「你还好意思说什么『俺很期待妳的表现』啊!被盯上的人明明就只有你而已耶!为什么我们非得被你拖进这漟混水当中不可啊!」
  「……嗯,那俺就告诉你真相好了。仔细听清楚啰,少年。」
  亚聂斯特突然换上一张正经八百的表情。
  骏介彷佛受到他的气势震慑一般,顿时开口不语。
  「你要知道,命运这玩意啊,有时候是相当冷酷无情的喔。」
  「…………」
  「…………」
  「…………」
  「以上。」
  「这样就结束啦?」
  骏介双手猛拍地板。
  「这算什么啊!根本听不懂你在讲什么东西嘛!」
  「换句话说,做人有时就该认命一点啦——若真要俺姑且回答你的问题,那俺只能说你们之所以被拖下水,乃是因为那群家伙本来就打算拖你们下水。毕竟他们接下来准备干掉我之时,并没有理由再放你们这些目击者活着回去啊。一莲托生,所以俺才会说咱们得携手合作嘛。这下子你还有异议吗?嗯?」
  「…………」
  这次骏介真的被他讲得无话可说。只见他一脸不高兴地沉默不语。
  「呃,那个……」
  月子算准时机,从旁插嘴发问。
  「啥事?」
  「请问,亚聂斯特先生您是坏人吗?」
  「……这还真是个既抽象又充满哲学意涵的问题呢。」
  「您、您误会了,这问题并没有什么特别深刻的意义啦……那个,请问亚聂斯特先生是否做了什么惹来杀机的坏事呢?不然您为何会遭到那群人追杀呢?」
  「嗯——」
  亚聂斯特难得露出含糊其词的模样,伸手搔着自己的头。
  「这还真是个连想认定什么才叫做坏事都很困难的问题呢。总之俺并没干出强盗杀人,然后畏罪潜逃之类的勾当就是了——真要说的话,俺只不过是想辞掉工作罢了。」
  「辞掉工作?」
  「嗯,俺不是说过俺有个儿子吗?因为之前发生了不少事情,所以俺真的很希望能够拨多一点时间跟家人好好相处。所以俺跟俺的老板说要辞职,结果却惹火了老板,俺也才会想尽办法逃离公司啦。」
  月子并没有提出『那您从事哪方面的工作呢?』这个问题。因为就连月子也能想象到一名魔法师会受到重用,不过却一心想逃离工作岗位,进而引来索命追兵——可见那肯定是一份最好还是别问比较妥当的工作。
  「俺待的那间公司不但管理相当严格,就连上司们的脑筋也都很死板。真是令人吃不消啊。」
  虽然这个人讲出口的一字一句听起来都好像只是玩笑话,但至少月子并不觉得亚聂斯特的言谈当中藏有任何谎言。毕竟若真有心欺骗,他大可认定自己只是个小孩子,用轻视的目光再随便敷衍一番或简单带过就好了。
  月子认为愿意以真挚态度来回应自己询问的人——就是所谓值得信赖的大人。
  经过一番思考,月子决定相信自己的判断。虽然她也因为被他拖下水而感到困扰,但月子觉得他不是那么可怕的坏人。
  「那个……其实我真的觉得很害怕。我既不想为了伤害彼此而使用魔法,也不希望看见别人因这种目的而动用魔法。但是,如果您可以答应我唯一一个请求的话,那我将尽可能地助您一臂之力。」
  「请求?」
  「请您找出椎叶老师及卯泷老师的下落,并救他们离开这个地方。」
  十郎目前一定正忙着找寻他们一行人。即便他置身在独自一人便可顺利逃脱的状况,相信他大概也会为了月子等人的安危,而决定留下来展开搜救行动吧。只是不晓得唯里会不会也抱持着同样的想法就是了——或者该说要是真的跟十郎一起行动,那月子更会静不下心来吧——但是月子是真的不希望有人受到伤害,甚至因而丢掉性命。
  「哦——妳还真是个会替老师着想的孩子呢。」
  「……反正他只是个D层级的逊咖嘛,应该早就被宰掉了吧?」
  「最部同学!」
  月子忍不住提高声量,骏介则是不屑地『哼』了一声,径自将视线转向一旁。
  在数个月前发生那起事件之际,他明明也被十郎救过一次,为什么至今仍改变不了他那带刺的说话方式呢?
  「好啊,俺是很乐意救他们啦。虽不晓得身为魔法师的程度究竟有多高,不过那个眼神看起来有点凶恶的家伙,应该经历过不少大阵仗才对。他的功夫相当了得吧?」
  「呃,听说十郎老师好像是特别对策局的职员。」
  「哦,精英分子耶。既然如此,战力必能很强大——OK,就这么说定啰。咱们一边设法与他们会合,一边靠着临机应变来对付那群敌人吧。」
  至此,亚聂斯特暂时中断话题,脸上突然露出了彷佛回想起某事的表情。
  「……话又说回来,妳说那家伙姓什么来着?椎夜?还是锥叶?」
  「您是指椎叶老师吗?」
  「哦哦,原来他姓椎叶啊?俺问一下,椎叶在日本算是个很普遍的姓氏吗?」
  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使月子不禁眨了眨双眼。
  「呃,不算吧,我觉得应该算是满少见的姓氏。」
  「那妳有听他提过自己有什么同样身为魔法师的兄弟姐妹或亲戚吗?」
  「听说老师好像有一名姊姊,不过详情我就不太清楚……也不晓得老师的姊姊是不是魔法师。」
  「哦——姊姊是吧……」
  只闻他轻声嘀咕着说出了一句『这次的相遇未免也太有趣了吧』。
  「请问……?」
  「啊,没事没事,妳不用在意。那么,接下来咱们就更详细一点来讨论有关接下来的事情吧。假设在路上遇见敌人的话——」
  就在此时,一阵突然传来的轰隆巨响,盖掉了亚聂斯特原本想说的话。
  「小姐,状况如何?」
  「声音来自西边一百公尺远的地方,这种感觉——我想八成是《霹雳火》。」
  语尾又跟爆炸声重迭在一起。
  「知道对方人数多寡吗?」
  「我只感受到一股施咒气息而已。」
  「嗯~~要是对方单枪匹马自是再好不过,但只有一个人使用魔法,并不一定代表对方只是独自展开行动啊。不过俺说小姐啊,还真亏妳辨识得出《霹雳火》这项危险的魔法呢。」
  「……因为我之前曾经看过一次。」
  这是那群可怕分子喜欢使用的偏好魔法,但是月子并不希望回想起此事。
  第三阵爆炸声离他们所在的屋子愈来愈近。
  「对方似乎打算一间一间轰垮所有的废弃屋吧。毕竟这算是排除障碍物、夺取对方藏身之处的基本战法啊。好,咱们来开个紧急作战会议。你们俩仔细听清楚啰——」
  亚聂斯特往前探出身子,仔细吩咐两人。

      * * *

  『翡翠』是个过去曾隶属于东欧某国军队的魔法师。
  看来他似乎很适合执行『轰轰烈烈摧毁事物』的行动,因此他选择学习《魔弹》及《霹雳火》等魔法,并被军方安排至前线参与作战。
  在政局不稳的母国境内,游击队与恐怖分子至今仍相当跋扈猖獗。不同于日本这个和平的国家,母国对攻击魔法及有能力操纵此类魔法的魔法师需求量相当大。
  但他却玩得有点过火了。由于过度沉溺于亢奋与快感当中,因此不小心炸毁了有点超出作战范围的区域,进而导致一些友军及一般民众不幸丧生。而同样事态在重复发生了好几次之后,他终于被送交军事法庭接受审判。
  差点被军方『处理』掉的他,后来获得PM公司的解救。PM公司一边制造他已遭到处刑的表面假象,一边暗中给予他另一个新身分,将他带离了原属的母国军队。
  从此以后,他便改为这个组织贡献自己的能力。
  现在他所追踪的逃亡者原本也是一名军人,而且据说还是个擅用魔法与敌人展开近身肉搏的高手。若情报确实无误,则此人最适合交给以远距大范围攻击魔法为拿手绝活的自己来对付。相信他可以在敌人接近之前抢先收拾掉对方。
  一阵轰然巨响传来,又一栋废屋被彻底炸毁。
  「哇哈哈!感觉超爽的啦——!」
  过去逗留在故乡之时,他也曾经有过好几次执行这种作业的经验。
  藉此便能逼出偷偷藏在暗处的游击队分子。对于再也无法忍受而现身应战的敌人就从正面攻击,而企图逃亡的敌人则由背后发动魔法加以击杀。假设那个叫葛连.金士顿的家伙当真藏匿在这里,他八成也只会步上同样的后尘吧——
  当他发动第六或第七次《霹雳火》时——他清楚感受到了。
  在炸毁刚刚那栋废屋的爆炸烈焰当中,传出有人筑起《障壁》的气息。
  (抓到了吧!)
  亚聂斯特分别将孩子们抱在左右两侧,他的魁梧身躯快速由烈焰当中飞冲而出。
  他一把两名孩子放回地上,随即发出怒吼并蹴击地表,来势汹汹地扑向『翡翠』。那是透过《瞬动》加快速度的超常动作。然而『翡翠』事先早已预测到亚聂斯特的行动,只见他压低身子灵巧地避开了这一击。
  我要抓住你转身的瞬间,再把你大卸成八块——『翡翠』摆出迎击的架势。
  不料金士顿竟顺势往前跳开一大步,大方露出自己的背影,消失于森林当中。
  「啥——?」
  虽然瞬间愣了一下,但『翡翠』却马上察觉到他的意图。他一定是打算扮演诱饵,以吸引自己随后追赶,好让孩子们能够趁机逃至安全地带。
  『翡翠』脸上浮现出嘲讽般的笑容。
  关于这几个小鬼其实也成了悬赏对象一事,亚聂斯特应该毫不知情吧。一个人两万美元,只要干掉这两个小鬼就能赚到四万美元。而且这笔奖金将会确实落进自己的口袋当中。看来这两个小鬼的奖金远比冒着风险去追杀金士顿还要来得更好赚。
  这两个小男孩与小女孩像是依偎着彼此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他们大概是怕得连跑都不敢跑了吧……『翡翠』心想。一般小孩子亲眼目睹了这么强力的魔法攻击,会怕成这副德性也是很理所当然啦。
  「你们真是太倒楣了。」
  清楚知道彼此之间言语不通,『翡翠』刻意用自己的母语对他们说。
  「我实在无法放你们一马啊,你们就乖乖认命,为我而死吧!」
  『翡翠』边狂笑边构筑出《魔弹》的魔法回路。既然两个小鬼刚好站成一前一后的状态,那就用这一击贯穿他们的身体,同时送他们上天堂去好了。
  「那么……去死吧!」
  《魔弹》应声发射——随后『翡翠』却不禁怀疑自己的双眼是否出了问题。
  因为一般人理应不可能辨识出来的光弹,竟被小女孩所筑成的《障壁》反弹回来。
  小男孩则是间不容缓地发动《魔弹》。虽然『翡翠』也连忙筑起《障壁》进行防御,不过《魔弹》所造成的冲击还是使他冷不防跌了个狗吃屎。
  「你们这两个死小鬼————!」
  他完全没考虑到这两个小孩也是魔法师的可能性,彻底上了对方的当。愤怒及耻辱让他的双眼顿时布满血丝。
  这股怒气更促使他露出空隙。
  拜过去的战斗经验所赐,当他面对这股欺近自己身旁的气息,还能瞬间做出举起右手防御的动作。不过这记靠魔法强化了攻击威力的拳头却轻轻松松打碎了他的手骨,也打断了他数根肋骨。

      * * *

  耳边听见咒骂声与亚聂斯特的咂舌声。看来这一击似乎稍嫌浅了一点,没能使对方陷入无法行动的状态。
  男子利用被拳头殴中的冲击往后方跳开,同时发动《霹雳火》。虽然连月子两人及亚聂斯特的边也没削中,但是当魔法卷起的漫天沙尘与废屋残骸飘散落地之时,他的身影早已自他们眼前彻底消失了。
  「唉——没能一击做掉那家伙,真是可惜啊。」
  亚聂斯特满脸懊恼地说。
  作战内容很简单。
  要是男子转身追赶亚聂斯特,两人便瞄准他的背部,发动《魔弹》展开攻击。
  而男子如果企图对两人下手,则先筑起《障壁》防御之后,再发射《魔弹》进行反击。
  不管哪一种状况,不知月子及骏介实乃魔法师预备军的敌人,应该都会有机可趁。届时亚聂斯特再趁隙攻击。
  「不过你们俩的表现都很不错喔。这一战真是辛苦你们啦。」
  月子完全无法从容地做出口应,只能在一旁不停喘着气。
  刚刚真的很可怕,不过自己的身体确实做出了反应。大概是过去的经验加上为了追赶那个人的背影而付出的努力发挥了应有的功效吧。
  (我没问题了,椎叶老师。)
  她握拳抵着胸口,一边感受着心脏的鼓动,一边暗自在心中呢喃。
  「……其实我发现到一件事……」
  骏介将带刺的视线投向亚聂斯特身上。
  「什么事啊,骏介小弟?」
  「要是这群家伙早就跟椎叶交手过,并得知我们其实也是魔法师的话,那你打算怎么解决他们啊?这样岂不是会害我们的处境变得很危险吗?」
  「哦,这你放心。当那家伙胆敢堂堂正正地现出身影,还一边干出到处轰垮废屋的愚蠢举动之时,就已代表你的担心只是杞人忧天罢了。他就是冲着『只有我一个专门靠魔法展开肉搏战的魔法师存在』这项前提,才会采取那种笨行动啊。」
  「……可是,今后对方不可能再粗心大意了吧。」
  侥幸逃过一劫的那名男子,八成会将『还有其他魔法师存在』的消息传递给他同伴知情才对。
  亚聂斯特微微耸了耸肩。
  「是啊,现在实在很后悔刚刚没能一举取他性命——算了,反正现在说再多也没用,咱们还是先离开此地吧。」
  亚聂斯特跨步往前。而准备随后跟上的月子,却因衣袖突然被拉住而停下脚步。
  「妳干嘛放水啊?」
  露出怪罪表情的骏介小声质问她。
  「咦?」
  「凭妳的能力,应该可以一边筑起《障壁》,一边随心所欲地使用《无形之手》或《魔弹》才对吧?」
  「为、为什么最部同学你会——」
  『知道我的能力呢?』这句话还没说出口,月子便回想起来。经他这么一说,之前被卷入那起学校占领事件之时,躲在月子背后的骏介早已目睹过她的表现了。
  「呃,那个——因、因为椎叶老师说那是一股特别的力量,所以要我绝不可在他人面前动用……」
  「哼,椎叶椎叶椎叶椎叶是吧?妳是那家伙养的宠物狗不成啊?要是他叫妳去死,妳就会乖乖去死吗?」
  「老师他才不会对我说这么恶毒的话!」
  月子一时怒火攻心,忍不住大声吼了回去。
  只不过——十郎的那一番话已化为她在情急瞬间采取反应时的心理障碍,这也是不争的事实。如果她能毫不犹豫地使用复数施咒能力,进一步展开攻击的话,或许也就不会让那名男子侥幸逃离现场。
  虽然十郎不肯让月子发挥力量,这一点确实让她感到相当不满,然而月子对于打破他所做严厉告诫之行为所抱持的恐惧心态程度却也不亚于不满情绪。一想到自己的行为会换来十郎对她产生何种看法,她整个人就吓得要命。
  「喂~~你们在搞什么鬼啊?」
  离他们已有一段距离的亚聂斯特出声询问。
  骏介不发一语,宛如月子压根就不存在于他的视野当中一般忽视她,径自举步往前。


第四章 各自之战


  「——一个一个慢慢解决。」
  十郎如此说。
  语调虽然一样平静,但自从侦查敌情回来之后,他看起来就给人一种比方才更为紧张严肃的感觉。
  「基本上由我负责突击手的角色,妳只要设法吸引敌人的注意力即可。办得到吗?」
  「是、是的!」
  唯里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因紧张的情绪而逐渐加快,接着点头如捣蒜。
  对手也是魔法师,这种状况绝对不是那么好应付。不过如果她连这种程度的小事都无法克服,那大概也不用妄想有机会能够加入特别对策局了吧。
  没错,想要朝着自己所设定的未来前进,就非得拥有凌驾于其他魔法师之上的实力不可。
  「……终于有所动作了吧。他们决定各自分头行动。」
  微瞇双眼,窥视敌人动态的十郎轻声嘀咕着说。
  「他们似乎对自己的战力相当有自信,看来我的想法没错,他们每个都是货真价实的魔法师。」
  因为敌人当中若夹杂着扮演援护助手的非魔法师人物,他们绝不可能让此人单独行动。
  为了让自己的情绪冷静下来,唯里吐出长长一口气。
  十郎则转头对她露出微笑的神情。
  「妳用不着这么紧张啦,因为我也得到了对咱们有利的情报啰。」
  「有利的情报?」
  「没错,敌人只以亚聂斯特为目标,以及亚聂斯特也是一名魔法师。再加上敌人认定只有那个大叔是魔法师,所以对我们丝毫没有戒心可言。」
  「前辈怎么有办法知道这么多情报呢?」
  「假设对方知道掉进这座森林当中的五人全部都是魔法师,那纵使他们再有自信,也绝不可能采用各自分头行事的战术。因为轻视实力不明的魔法师,就等于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换句话说,敌人尚未察觉到我们其他四人也是魔法师。」
  「呃……」
  唯里开始动脑整理情报。
  在露营期间所使用过的魔法,就只有唯里的小型《招炎》,以及骏介用来治疗月子手指割伤的《接合》而已,这两种魔法都没被侦测到。也就是说,不仅自己与十郎,对方甚至不晓得孩子们也会使用魔法。
  虽然得知那名风格奇特的外国人是个魔法师让她感到相当讶异,不过如今自己该完成的正作——击败敌人,救小孩子们脱困——不会因此有所改变。
  「——只要趁现在出手‧便可赏对方一记冷箭,对不对?」
  「一点也没错……就先锁定那家伙好了。」
  十郎转移目光,瞥向分散行动的众多男子当中,其中一名身材魁梧的黑人。
  两人按兵不动,只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黑人。他们打算等到敌人彼此之间拉开至一定程度的距离之后,再着手采取行动。
  「……妳会使用《魔弹》吧?我要妳锁定那名黑人左边一公尺的位置,等二十秒后再击发。用不着击中他无妨。」
  「知、知道了。」
  「很好,计时开始。」
  十郎话一说完,随即无声无息地消失于右手边的草丛当中。
  (一、二、三……)
  手掌心因紧张而微微冒汗。
  她告诫自己……快点回想起来。
  回想起自己一直期盼已久的事、一心追求的目标。
  (——九、十、十一……)
  因为想要如同『那个人』一样既坚强、又正直,并且愿意为弱者挺身而出。
  她就是为了这个目的而付出努力、勤加练习、如今才会置身于此。
  所以——不要迷惘、不要胆怯!
  (——十八、十九……二十!)
  唯里瞬间组成魔法回路,朝目标位置击发《魔弹》。
  察觉到玛那变化气息的敌人同时回头,发现了唯里的身影。他虽惊讶地睁大双眼,却也不忘在自己的前方筑起《障壁》。《魔弹》则略从《障壁》旁边掠过,轰断了好几棵粗壮的大树。
  尽管这是一波出乎意料之外的攻击,敌人却毫无迟滞地准备展开反击。
  然而在下一瞬间——从旁飞纵而出的十郎已抢先挥动匕首,在他脖子上划出一道极深的伤口。
  男子瞬间僵立于原地,随后身子一晃,颓然倒卧于地上。
  「……不错,妳表现得很好。」
  十郎边擦拭掉沾附于匕首之上的鲜血,一边缓缓走向唯里。
  「趁他的同伴还没因察觉到气息而集合之前——喂,卯泷?」
  「咦,啊、是!」
  由于她的脑筋早已陷入一片空白,因此她做了两、三次深呼吸的动作。正在她准备说出『我没事』这三个字的瞬间——唯里却感应到微弱的魔法回路气息,于是她反射性继虽出警告。
  「老师,小心背后!」
  十郎同时转身疾驱。刚刚那名喉咙应该已经被割断的男子,虽然翻身从地上跳了起来,并试图转身逃离现场,不过匕首却抢先一步贯穿了他的喉头。
  只见他一边喷出大量鲜血,一边往前仆倒。这次他终于彻底失去生命迹象。
  现场弥漫着一股彷佛铁锈,却又夹带着一丝腥臭的气味。
  (他死了——吗?)
  「居然利用魔法抑制出血……我真是太大意了。」
  十郎发出咂舌声。
  「喂,卯泷,赶紧离开——」
  十郎的声音突然变得很遥远模糊,唯里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明明清楚钻入耳中,却无法传递至意识中枢。
  击败敌人……她确实是为了这个目的而采取行动的。
  不过,她是否因着醉心于能够跟特别对策局成员并肩作战的状况,而暂时停止思考了呢?
  她确实理解到真正的涵义了吗?
  ——有时候,所谓的击败,等于是杀死对方、夺走对方的生命……
  (那个人——死掉了。椎叶老师,拿着匕首,刺穿了他的喉咙。因为我发出警告声,老师发现他想逃跑——所以杀了他——)
  要是自己没有出声的话,他或许就不会被十郎杀害,并能得到逃离现场的机会。
  换句话说,这岂不代表——那个人等于是死在我的手中?
  不对,这是为了救那两个孩子所制定的作战计画其中一环——
  可是,难道为了达成目的,我就非得杀人不可——

  「——泷!喂,卯泷!」
  十郎的怒吼声传入耳中,她才猛然惊觉地抬起头来。
  只见一名新的敌人锁定了自己,正准备启动眼前的魔法回路,发动攻击。

       * * *

  黑色头发加上古铜色皮肤。看来他要不是中国人,就是来自东南亚地带的人吧.
  就在对方即将发动魔法之际,十郎猛然掷出手上的匕首,并趁男子边发出咂舌声边离开匕首的空隙,快步奔向唯里身边。
  「笨蛋,快给我动啊!」
  他一边怒斥,一边抱住神情茫然的她,压低身子在地面上打滚。
  同一时间,某种东西刚好掠过他左肩胛骨附近。十郎被灼热感烫得面露痛苦神色,赫见身旁一棵大树应声裂成两半。
  (《战斧》……)
  这种魔法以力场形成一片极为细薄的切面,藉此劈斩、砍断任何事物。就如同一把巨汉所挥舞的斧头一般,是一项射程虽比《魔弹》还短,不过攻击范围却相当宽广的魔法。
  刚刚这一击具有很强大的威力,可见对方是个实力相当高强的好手。
  男子已做好发动第二击的准备。
  他没有充足的时间与体力冲进足以跟对方展开肉搏战的距离、也来不及施咒进行防御、对方离坏咒有效距离又太远、如果只顾自己躲开,那么这一击则会直接命中位于他下方的唯里。
  瞬间分析目前状况之后,十郎一边暗自在心中咒骂,一边做出判断。
  「阿福!」
  翻身自地上跃起的十郎上衣口袋里跳出一只白色天竺鼠——不对,应该说是一称带有小动物形态的魔法回路,绽放出蓝白色的刺眼光芒,并逐渐转变成主人所期望的另一种型态。也就是与对方一模一样,不过规模却远远凌驾对方之上的强大《战斧》魔法回路。
  男子相当惊愕地睁大双眼。
  十郎发动这记夹带压倒性威力的《战斧》弹开对方的魔法,使其魔法回路烟消雾散,并顺势将男子的身体剖成两截。
  「……你可别怪我啊。」
  十郎对脸上维持着难以置信的表情,就此命丧黄泉的男子说出这句话,并捡起刚刚丢出去的匕首。
  十郎天生缺乏优异魔法师资质,在快速将大量玛那纳入自身掌控下的能力方面这点,他背负着压倒性的不利条件。因此他才将高密度的玛那能量聚合体变成两只天竺鼠,以便能随时随地带在身边。在遇到紧急状况之时,只要利用牠们,即可在转眼之间发动大规模的魔法。
  只不过这终究是救急手段,而且每一只也仅限使用一次。即便再怎么聚精会神,至少也得花上整整一天的时间,才能重新创造出另一只福次郎。如今却这么快就已经浪费掉一张王牌……
  确认敌人身亡之后,他掉转脚步回到唯里身边,并忍不住脱口飙出责备的言词:
  「妳发什么呆啊妳!找死是不是——」
  十郎的话语瞬间中断。他看见唯里脸色苍白地僵在原地不动。
  此时,十郎才发现到自己所犯下的决定性错误。
  十郎相信自己没有估错她的能力。她是一名极为优秀的魔法师,不管是《魔弹》也好、《障壁》也罢,她都能比十郎更为灵活巧妙地运用这些魔法。
  但唯一太过肤浅的考量——就是忘记她只是一名年仅十五岁的少女,而把她当成一项兵器来计算其战斗能力。
  人类拥有心灵,具有感情。
  举凡以战斗维持生计之人,都是累积了足以善加控制自身心灵的训练,好让自己能够抑制住恐惧或过度兴奋的情绪,更有效率地完成目的。十郎及能势自然不用说,想必连亚聂斯特与目前化为尸体躺在一旁的敌人们,也都接受过同样的训练吧。
  不过唯里却不同。纵使她再怎么优秀、再怎么充满希望达成理想的热情,她终究只是一名平凡——而且是一名过去与这种攸关生死之战毫无缘分可言的平凡少女。亲眼目睹一场活生生的杀戮战斗在自己眼前上演,要她不心生动摇也难。
  那名男子——可能拥有姊姊行踪线索的前特殊执行官。
  自从目击到他长相的那一瞬间起,十郎便已失去了冷静。脑中只存在着要如何击溃这群人、逮捕那名男子、并设法从他口中套出所需情报的念头。面对这次的判断错误,十郎着实无话可说。
  ——一切都是我的责任……
  十郎很想狠狠痛扁自己一顿。
  「总而言之——」
  正当他准备伸出手臂,唯里却任由身子微微颤抖往后退开。她的脸上对十郎浮现出相当浓厚的排斥感与恐惧神色。
  「总而言之,咱们赶紧离开此地吧。跟我来!」
  十郎勉强逼自己压抑住内心所感受到的刺痛感,硬是抓起唯里的手腕,拉着她跑离现场。

       * * *

  『紫水晶』与『萤石』因察觉到玛那气息产生变化,急忙赶抵现场,迎接他们的却是早已彻底变貌的同伴尸首。
  面对『钻石』与『石榴石』两人的尸体,『紫水晶』微微皱起眉头。
  他并不觉得特别感伤。虽然这次任务采取组队执行的方式,但他们平常几乎都是单独出任务的魔法师。彼此既非合作已久的战友,也没有培养出个人之间的深厚友谊。
  唯一令他心里感到在意的,是这两具尸体的死状。
  『钻石』遭到刀刃贯穿喉咙、『石榴石』则是被魔法——八成是《战斧》——砍成两半。
  身为目标物的葛连.金士顿——又名亚聂斯特.铎雷的男子,擅长的是肉体强化系魔法。实际上『珊瑚』就是在另一边被此人折断颈骨,因而尸横荒野。不过——
  (这两具尸体的死法并非他的惯用手段所造成……)
  再加上两人几乎同时被杀的这个事实,让他觉得无法接受。照理说这两人应不至于无能到明知对方是擅长近身肉搏的魔法师,还被对方在瞬间轻易干掉。他们是否遭遇到某种出乎意料之外的偷袭呢?
  「……『萤石』,除了金士顿以外,你曾见过其他人的长相吗?」
  「没有,我一个也没看过。」
  『萤石』摇头加以否定。
  「说真的,我连金士顿也没看见过。」
  他们一等人连看也未曾看过其他民众,然而金士顿却能时常出奇不意地袭击他们,轻松干掉了三名成员。
  ——这不可能啊,其中必有问题。
  「『翡翠』的状况如何?有办法联络上他吗?」
  『萤石』回了句『我试试看』,随即伸手拿出挂在腰际的无线电。
  (这表示……还有其他魔法师在场吗?)
  『紫水晶』双臂交抱,径自陷入沉思当中。
  除了金士顿以外,那台巴士又刚好载了另一名拥有丰富战斗经验的魔法师,而此人目前也在《噬人活墙》内——虽然就机率而言,此事成真的可能性极低,不过现场状况却都明确地指向上述猜测。
  「收到『翡翠』的回应了!他说方才遇见了目标物,而孩子们……其余两名小孩都使用了魔法!」
  「难道是培训学校——!」
  『紫水晶』瞬间理解到整体状况,不禁咬牙切齿。糟透了……这个偶然性简直糟到了极点。如果那辆车是培训学校的巴士——那就表示另外两名年轻男女乃是教官。换句话说,他们肯定也是魔法师。
  「变更作战方针!今后务必改采集体行动,并允许其他人使用B模式。联络『翡翠』,要他立即前往8号地点。另外也顺便通知一下『血红玉』。如果能够顺利完成这项任务,我会跟老板商量一下,请老板再多发一点奖金给你们。你们就打起精神,加把劲展开行动吧!」
  「耶,了解。」
  『紫水晶』看着再度朝着无线电讲话的部下,拚命压抑住心中微微蠢动的不安情绪。
  这确实是出乎意料之外的事态。
  不过他们依然占尽优势。
  毕竟除了金士顿以外,其他人全都是外行,绝对敌不过我们这群惯战沙场的好手。

       * * *

  月子等人躲在隔着一小段距离的地方,注视着检查同伴尸体的两名男子。
  「……准确地要了敌人的命呢。你们的老师似乎还满擅长战斗的嘛。」
  亚聂斯特轻声对她说。
  月子则是稍稍松了口气。
  即便对方身为歹徒,她也不认为他们就是一群该死之人。但另一方面,十郎击败他们并顺利保住一命的事实,却也为她带来一股无可取代的安心感。
  「那个日本人就是队长。如果可以的话,我真希望能在此一举作掉他……」
  只是对方根本没有露出任何可以允许他们发动奇袭的空隙,最后这两名敌人就这样一边警戒着周遭状况,一边缓缓离开现场。
  「……椎叶老师他们到底在哪里呢?」
  「如果连咱们都能知道他们的位置,那他们肯定早已落进敌人手中啰。我构椎叶八成也想快点与咱们会合,所以假设咱们花上一段时间跟敌人交手,那他们一察觉战斗气息,应该就会马上赶到才对……不过还是先设法减少敌方人数之后再采取行动吧。现在咱们该做的,就是静静等待机会的到来。」
  亚聂斯特说了句『咱们也差不多该离开啰』后缓缓站了起来。
  在这一瞬间——那玩意儿出现了。
  察觉气息的月子还来不及出声警告,亚聂斯特的左手臂已浮现出一道巨大齿痕。彷佛被什么东西紧紧咬住一般。
  「——这!」
  亚聂斯特组成魔法回路,强化手臂的防御能力。同时打掉张牙狠咬他手臂的不明物体。当《隐匿》遭到破解后,有着一张大嘴巴、外型宛如水蛭的生物露出实体,亚聂斯特随即挥拳轰垮那只生物。
  「亚、亚聂斯特先生,您的手臂……」
  「这点小伤不算什么。倒是这玩意究竟是打哪儿冒出来的啊?该不会是妳漏看了吧?」
  月子摇头加以否定。
  大量设置于这座山林当中的《陷阱虫》正如其名一般,是一种会啃咬行经攻击范围之人的魔法生物。
  然而月子却一边准确地识破这一大群藉由《隐匿》而藏住气息的《陷阱虫》,一路带着一行人推进至此。她不但一步都没踏进《陷阱虫》的攻击范围当中,也未曾看漏任何一只《陷阱虫》的所在位置。
  「是它自己——刚刚那只是它自己主动袭向您啊。」
  「《陷阱虫》主动攻击?可是——」
  月子伸手制止亚聂斯特的发言,并催促他注意周遭状况。
  「喂喂喂喂——」
  他及骏介同时察觉到……
  不知不觉当中,三人已遭到数不清的《陷阱虫》团团包围起来。

       * * *

  「哈!知道厉害了吧!」
  在一棵与现场隔着一小段距离的榆树上头——只见『翡翠』站在树枝上,一边看着逐渐被《陷阱虫》逼入绝境的三人,一边暗自窃笑不止。但同时又引发一阵钝痛贯穿方才被打断的手臂及肋骨,导致他忍不住皱起眉头。
  允许使用B模式——也就是如有必要的话,成员可以利用『紫水晶』的《陷阱虫》来攻击敌人。
  通常《陷阱虫》只是一种埋伏型的单纯陷阱。不过只要一扣下镶嵌于魔法回路当中的扳机,《陷阱虫》就会摇身一变,成为主动狙击猎物的猎人。
  聚集于金士顿一行人周遭的《陷阱虫》数量约有一百只左右。而且它们还会随着时间流逝自行分裂增殖。
  相信再过不久,他们就会如同遭到食人鱼袭击一样,整个人被啃得只剩下骨头,痛苦地气绝身亡吧。
  「虽然观看你们变成白骨的过程也很有趣——但我也找不到什么可以说服自己让你们多活个几分钟的理由啊。」
  『翡翠』微瞇双眼,锁定目标,开始组成魔法回路。

       * * *

  「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骏介发出困惑的吶喊声。从刚刚开始,三人明明联手消灭了十几只《陷阱虫》,不过团团包围住他们的《陷阱虫》却丝毫不见减少的迹象。
  骏介以《魔弹》击杀飞扑而来的《陷阱虫》,其他处理不了的则被月子用《障壁》弹开,亚聂斯特利用强化过的脚祭出蹴击,一次踢死好几只《陷阱虫》。
  但三人之所以还是逐渐屈居下风的原因——
  (——这个怪物的数量正在不断增加……)
  月子对这群外表可怕的拟态生物大军感到隐隐作呕的同时,归纳出这项结论。
  它们就跟以前十郎施展给她看过的《暴食鼠》一样,会不断创造出自己的复制体。
  只不过她对十郎所用魔法的评价极高。《暴食鼠》那可爱的外表自是不在话下,就连魔法回路的精致构造都令她感到佩服不已。但是眼前这玩意儿就只是一种可怕又骇人的产物。
  「——啧!」
  亚聂斯特边咂舌边拨掉咬中他肩头的《陷阱虫》。
  他没使用《障壁》。因为面对这群持续增殖的《陷阱虫》,他若不牺牲防御、专心展开破坏,将无法维持双方现有的均衡态势。
  「您还好吧?」
  「俺没事、俺没事,还可以打上好一阵子咧!」
  虽然回答气势十足,其实他的体力与集中力都已经接近极限。必须赶紧设法突破现状——

  此时,亚聂斯特突然单膝跪倒在地。
  慢了一秒之后,月子也发现他的异状。
  「亚聂斯特先生!」
  「……好个混账东西,居然给俺来这套!」
  对方算准亚聂斯特专心对付《陷阱虫》之际,利用《魔弹》发动远距与狙击。
  「伤、伤势如何?」
  「嗯,贯穿了腿部,没啥大碍——喝!」
  第二、第三发《魔弹》接连飞来,不过都被亚聂斯特所筑起的《障壁》弹开。
  「到底是打哪来的?」
  他当然是问《魔弹》的魔法回路启动地点。
  「离这里约一百五十公尺远的对面,施术者大概躲在树上。」
  「嗯——虽然很想跑过去处理一下那个家伙,但……」
  月子大致也猜得出导致他犹豫不决的理由为何。
  若是使用《瞬动》,这段距离大概只要几秒钟便可跑完。然而这代表他非得毫无防备地由眼前这群《陷阱虫》大军的正中央穿越过去不可。纵使他顺利挑战成功,月子及骏介也,i须暂时靠自己的力量来应付这堆《陷阱虫》,而等到亚聂斯特赶回之时,他们很有可能已经回天乏术了。
  话虽如此,假设不反守为攻,只顾在此抵挡《陷阱虫》的包围,事态也只会变得愈来愈糟。
  「我来帮他开路。」
  这个时候,月子听见一阵轻声嘀咕传入耳中。
  「最部同学?可是……」
  「我本来就很喜欢这种杀戮破坏的举动,至少比妳还要拿手。只要尽可能逼近这群怪物,再一鼓作气发射《魔弹》,应该就会达到减少数量的效果。」
  「嗯,反正也没其他方法啰。」
  亚聂斯特也赞成他的提案。
  「那么,骏介,麻烦你动手开路。我到对面去干掉那家伙就回来。月子则分别挑这小子准备发射《魔弹》前及发射《魔弹》后的两个时间点,筑起《障壁》保护他。因为《陷阱虫》会一起飞扑至他身上。」
  两人开始往前推进,月子也慌慌张张地随后跟上。并用《障壁》弹开了好几只扭动着黏稠质感的身体,张开利齿飞跃过来的《陷阱虫》。
  「开始倒数计时啰。三、二、一——零!」
  月子配合亚聂斯特的声音解除《障壁》,骏介同时以最大出力发射《魔弹》。
  「帅啊!」
  《陷阱虫》的包围网被轰出一个缺口,亚聂斯特则将《障壁》切换成《瞬动》,准备蹴击地表往前冲刺。
  ——但在下一瞬间。
  「不可以!」
  月子放声大叫。
  月子最快察觉到异状,但是仍然为时已晚。
  「呜喔?」
  在踏出一步的瞬间,亚聂斯特竟因脚踝遭到攻击,导致整个人失去平衡,往前倾倒。
  原来在《陷阱虫》被排除而裸露出来的地表底下——也就是泥土当中,还藏有另一批《陷阱虫》。接连不断由地底钻出来的《陷阱虫》,转眼之间覆盖住亚聂斯特的魁梧身躯,硬是将他压倒在地上。
  「雏咲!注意脚底!」
  骏介相当紧张地出声提醒。在他前面有一道由月子所筑起的《障壁》,不过《陷阱虫》却由《障壁》内侧的地底冒出,纷纷扑向两人。
  「——啧!」
  骏介用力将月子推向后面。《陷阱虫》则毫不留情地狠狠咬中他的脚、手臂、肩膀及侧腹等部位。
  (——啊……)
  心灵开始崩溃。
  眼前光景逐渐失去真实感。
  月子心不在焉地想着……
  死定了,我们全都死定了。
  他们只能等着被啃得只剩骨头,搞不好连骨头都会被啃蚀殆尽。
  椎叶老师看见尸体时,是否能发现那就是我的遗骸呢?
  他会为我的死感到伤心吗?
  骏介虽然就快将遭到《陷阱虫》淹没,却还是竭尽所能地转头看着月子。
  「快逃——!」
  连简短的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完,他的身影便立即消失于眼前。
  不过——这一喊却将月子的心思拉回现实世界。
  (不行!)
  意识瞬间恢复清明。
  我绝不可以死在这种地方。
  因为我一死,日后就再也见不到椎叶老师了。
  我也绝不能见死不救、抛下任何一个人不管。
  因为如果只有我一个人活着去找椎叶老师,那我将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月子将意识集中至《陷阱虫》身上,它们是以高度技术所构成的自律型魔法回路。不过既然由施术者手中独立出来,自行发挥应有机能,那么只要破坏掉《维持》这项附加术式,它们应该就无法再保持原有外型才对。
  而既然能够分裂增殖,便代表这群《陷阱虫》全部都拥有同样的构造。
  月子让自身的感知能力向外扩散,共计一百九十六只。连同潜伏于地底的《陷阱虫》在内,月子准确掌握了包围住自己等一行人的所有《陷阱虫》分布位置。
  她大大吸了口气,紧接着——
  「消灭吧!」
  她同时发动了一百九十六次坏咒。

      * * *

  「——啥?」
  原本确信胜券在握的『翡翠』,不禁怀疑他的眼睛是否出了问题。
  目标物已遭到《陷阱虫》淹没,眼见就快要被啃得尸骨无存了。而且他也没感受到任何魔法回路启动的气息。
  尽管如此,现场所有《陷阱虫》竟全数如同砂雕一般崩溃分解。
  (——是坏咒吗?)
  一项用来破坏魔法回路的技巧。
  一项必须具备能够瞬间特定出多到数不清的魔法回路种类,且瞬间判断出该魔法回路关键部位的能力,却缺乏实用性可言的技术。在他的知识当中,是有这样一项技术的存在。
  不过如同施咒一样,坏咒应该一次也只能干涉一个魔法回路而已。想要同时消灭掉大概将近两百只的《陷阱虫》,就必须动用同样数量的魔法师才行。
  「为何会这样————?」
  他左思右想,就是无法解释发生在自己眼前的诡异光景。
  身为魔法师的常识大声吶喊着『这不可能啊』。这是根本不可能存在的现象。
  目睹超越自身理解力的状况,使他瞬间忘记了该提防敌人的念头——形成了致命的可趁之机。
  「逮到你了吧!」
  当他回过神之时,金士顿的身影已赫然出现在眼前。
  『翡翠』举起一只左手挡下金士顿所祭出的踢腿,这一脚将他震离树枝,身体飞行于半空中。
  (可恶!)
  我太大意了。自己明明应该更小心提防金士顿利用《瞬动》,采取瞬间缩短距离的快攻。
  不过,我还有胜算。这家伙的伤势肯定也很严重。只要再一次利用这附近的《陷阱虫》——

  下一瞬间,某种物体贯穿了他的胸口。
  「什——么……?」
  他看见自己身上长出数只如同长枪一般尖锐的肉色触手,紧接着又有好几只触手从背后贯穿了他的腹部及胸腔。
  这里是战斗区域的西侧——同时也是被赋予了远远胜过《陷阱虫》的强度及再生能力,却必须付出缺乏个体识别能力这项代价的《噬人活墙》旁边。
  回想起此事的『翡翠』完全来不及发出惨叫声,便被拉进墙中挤压成肉泥地遭到消灭,尸骨无存。

      * * *

  「怎么了吗?」
  『萤石』露出讶异的视线望向突然停下脚步的『紫水晶』。
  「《噬人活墙》吃掉了一个人。」
  「喔,那应该表示其中一名目标物栽在『翡翠』手中了吧?」
  「…………」
  若真如他所说一般也就算了。但假如落败者是『翡翠』的话——
  此外,在《噬人活墙》捕食猎物之前,竟有大量《陷阱虫》遭到消灭,这点让他感到非常在意。而且对方使用的手段不明。
  会是大规模的攻击性魔法吗?不过刚刚并未感受到魔法回路启动的气息。还是类似炸药的一般兵器呢?但方才也没察觉到相似的声音或烈焰。
  扣除掉施咒及物理手段,还能同时破坏多达两百个魔法回路的方法——理论上解释得通。不过终究也只是『理论上』罢了。就『紫水晶』个人所知,这世上只有『她』有能力完成这种简直跟怪物没啥两样的行径,而『她』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怎么搞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将目标物赶进事先设定好的区域范围当中,并在外人无从得知的状况下展开狩猎。自己的做法应该没错才对。
  唯一的错误在于他没料到被卷入其中之人也是魔法师。但这是无法事先预测的偶发状况,责任并不在自己身上。
  只不过——当已有三名部下遭到杀害之时,他或许就该发现一件事情。那就是至少除了金士顿以外,还有其他累积了丰富战斗经验,能够毫不犹豫地下手杀死敌人的角色存在……
  算了,这只是个不足挂齿的小问题。就连身为优秀战士的他都无法巧妙应对,可见这只是不幸的不可抗力事态。除此之外没什么好说的,自己一点都没错。
  话虽如此,眼前的现实状况并不会因此而改变。
  没有立下任何战功便夹着尾巴逃跑,绝非一名优秀战士应有的表现。
  该怎么做?
  接下来到底该如何是好?
  怎么做才是对的怎么做才是正确答案究竟该如何是好究竟该如何是好究竟该如何是好究竟该如何是好——?
  就在他即将遭到焦虑及不安彻底吞没之时——一阵尖锐的女性声音传入『紫水晶』耳中。

      * * *

  「请放开我!」
  唯里放声大叫。
  「我真的没事了,请你放手……」
  十郎默默松手之后,唯里停下脚步,伸直双手撑着树干。她的胸口感到相当难过,不管深呼吸多少次,依然无法减缓心脏跳动的速度。一股承受不了的猛烈恶心感排山倒海而来。
  她的理智完全能够理解。
  十郎并未做错任何事,他为了保护他们一行人,动手杀了敌人。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没搞清楚状况的反而是我……)
  击溃邪恶,成为弱者的同伴。那是一种只存在于唯里的幻想当中,毫无特色可取的概念。
  如果可能被杀,那就抢先动手杀人,取走对方性命,让对方变成一团再也发不出声音的肉块。所谓的打败对方、所谓的战斗……指的就是这么一回事。
  那个人——对唯里一直心怀憧憬的那名大姊姊而言,八成也抱持着同样的态度。她也曾经历过好几次像刚刚那样的『现实』,并加以超越——
  至此,她的感情拒绝再继续思考下去。她感到很不舒服,一股寒意窜上脊梁。好可怕,我好想逃避……
  「……不用再硬撑了。」
  十郎轻声丢出短短这句话。
  「咦?」
  唯里不由自主地开口回问。
  「我说不用再硬撑了。妳就在这附近找个地方躲起来,别轻易露脸。我会设法处理好剩下的事情。」
  唯里无法由他脸上表情汲取到任何情感。
  「可、可是……」
  她虽然试图抗辩,然而却始终找不到合适的话语。
  唯一清楚的一点,就是从这一瞬间开始,在十郎眼中看来,搭挡这个名词——理当可以合力与敌人一战的同伴——已无法再套用于唯里身上。
  唯里的双脚使不上力,眼见就快要瘫坐在地主。
  十郎皱着眉头,随即向她伸出手臂。
  这在一瞬间,绽放冰冷锋芒的匕首,以及一边喷出鲜血、逐渐变为尸体的男子身影再度掠过唯里脑海。
  「————!」
  唯里反射性地拨开了他的手。
  「啊——」
  她马上回过神来,心中想着『我得赶紧向前辈道歉不可』,但不知为何,嘴唇却不肯听从自己的意志。
  十郎脸上维持着有点不高兴的表情,转眼望向自己那只被她拨开的手掌,随后缓缓开口。
  「乖乖待在这里,妳不适合再插手涉入这场战斗。」
  「…………」
  此时此刻,她已无力再出声反驳。
  他说的对,现在的她再也无法处理任何事。自顾自地卯足精神、随便表现出干劲十足的模样——结果到头来,却是什么忙也没帮上。
  就在唯里虚弱无力地准备点头——的那一瞬间。
  芝麻一郎发出了『叽!』的尖锐警告声,她马上被十郎用力推开。
  隔了短短半秒钟,耳边传来一阵沉重的声响。只见身旁树干开出了一个大洞。
  「你们很吵喔,就算站在一百公尺远的地方,也能清楚掌握到你们的所在位置呢。」
  两名男子缓缓现出身影。
  开口发言的是其中一名看起来有点纤细,并露出一副病态目光的黑发男子,至于另一名褐发男子则为了随时都能发动攻击,聚精会神地瞄准了他们俩。
  再加上……先前那堆彷佛水蛭的魔法生物也已在不知不觉当中,团团包围住周遭一带。
  「别乱动喔。现在我已将《陷阱虫》设定成只要目标物一有动静,就马上主动展开攻击的模式——啊,好像已经来不及了呢。」
  黑发男子笑着说道。
  《陷阱虫》已纵身飞向因为生理厌恶感遭到激发,而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的唯里。
  然而其中却有数只《陷阱虫》接连在空中蒸发,剩下最后一只则咬中了为了保护她而闪身挡在前面的十郎手臂。
  「……别刺激它们,静静站在原地即可。」
  转身吩咐过唯里之后,十郎轻轻挥动被《陷阱虫》紧紧咬住的右手臂。就这么一个小动作,魔法生物便如同沙粒一般缓缓崩解。
  「坏咒是吧?还真少见呢。」
  男子对十郎投出一道极为狡狯、彷佛打量对方实力的目光。
  「你是什么人?」
  「…………」
  十郎并未回答。他只是维持沉默,换上一副彻底展露出足以令人喘不过气之炽烈情绪的表情,迎接男子的视线。
  「看来你是个惯战沙场的好手呢。我总觉得在这个国家应该找不到太多像你这种经过严格训练的强者才对……」
  话语方落,男子同时击发《魔弹》,十郎则以一道小小的《障壁》加以化解。
  「哼,在这种距离下,你的坏咒就构不着我了吗?你的施咒能力也没啥了不起嘛。这代表你只不过是个二流货色罢了。」
  「……你对小鬼们干了什么好事?」
  「这个嘛,你觉得我对他们做了什么呢?」
  或许是确信自己占尽优势吧,男子彷佛嘲讽似地扭曲了嘴唇。
  然而十郎却对他露出同样的嘲笑神情。
  「你简直比三流还不如啊。」
  「……什么?」
  「如果你活捉了那两个小鬼,就必须放话对我说他们已沦为人质,否则捉了也毫无意义可言;而假设你宰了他们俩,那就该直接明讲,或者把尸体丢到我面前,不然根本无法使我心生动摇。如今你虽从容不迫地含糊其词,但结果你们八成让他们逃过一劫了吧?是不是反而还挨了一记回马枪,吃了很大的亏呢?」
  看见黑发男子脸色遽变,十郎便得知自己戳中了他的心思。不过他在丑态毕露前夕,还是勉强成功地掩饰住自己的失态。
  「——无妨,我待会就好好让你为自己这番瞧不起人的言行感到后悔莫及。你比较希望哪一个部位率先被吃掉呢?是手臂?还是双脚?」

       * * *

  「呆子,妳也太晚发挥实力了吧?干嘛不一开始就动手啊,笨蛋!」
  骏介一边持续为亚聂斯特进行治疗,一边露出带刺目光直瞪月子。
  「要是妳肯提起干劲应敌,对方早就瞬间被妳收拾掉了,我们也用不着多受这一大堆皮肉伤了。妳懂是不懂啊,蠢蛋!」
  「对、对不起……」
  月子只能垂头丧气地道歉。
  「如果道歉就能了事——」
  「哎呀哎呀,话也别说得这么难听嘛。」
  亚聂斯特开口介入。
  在三人当中,就属他身上的伤势最为严重。由于遭到《陷阱虫》的攻击,导致他全身上下布满了需要缝合处理的伤口。又由于为防被敌人测知而刻意降低出力,因此骏介的医疗魔法也未见生效。
  「毕竟要是没有小姐在场的话,咱们早就没命了啊。只是话说回来——」
  他轻轻摇了摇头。
  「俺还真是压根没想到居然会在这种地方,发现这么惊为天人的宝物呢。老天爷实在太爱开玩笑了啊。」
  他很难得撇开说笑的语气,正经八百地说出这句话,随后重重叹了口气。
  「小姐,妳知道什么叫做复数施咒吗?」
  「呃,是的。那个,就是能够同时启动好几个魔法回路的能力。不过椎叶老师说这项能力太过危险,所以吩咐我绝对不可使用——」
  「危险……吗?就各种不同层面而言,确实是满危险的能力啊。」
  亚聂斯特脸上浮现出感觉有点复杂的笑容。
  「总之,椎叶的指示并没有错。因为那的确是一项极为不得了的能力。在使用过度强大的力量时,愈是小心谨慎愈妥当,而且这样的态度对小姐也比较有益。」
  「……不管理由为何,都改变不了你们因我而身受重伤的事实啊。」
  由于听从十郎的吩咐而不动用复数施咒能力,但结果还是因为害怕再也见不到十郎,而使用了复数施咒能力……两者都是为了自我满足而做的决定。
  「事情过了就算了。反正俺跟这小子也没挂掉,妳就别放在心上啰——而且话又说回来,那份思念着某人的心意,将能转化成自己的力量喔。」
  听见他突然说出这句彷佛看透自己心思的话,月子忍不住眨了眨眼。
  「……您、您这话、是、是什么意思呢?」
  「难道妳不晓得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
  「呃、那个……」
  面对满脸通红、连话都讲不太清楚的月子,亚聂斯特脸上浮现出有点坏心眼的笑容,随后又偷偷瞄了不晓得为什么,竟露出比往常更为不快表情的骏介一眼。
  「结束了啦!」
  骏介粗鲁地说出这句话,并用力拍了亚聂斯特的背部一下。虽然身上还轰布满了伤痕及皮肤愈合的结痂疤痕,不过出血已完全止住。
  「喔,谢啰。感觉不错、感觉不错。如此一来,俺应该还可以再拚上一段时间才对。」
  亚聂斯特边说边转动自己的手腕。
  「那么,妳意下如何?也差不多该做个了断了吧?」
  「咦?」
  无法理解这个问题的月子顿时愣了一下。
  「小姐的战力远比俺所想象还要强大,再加上敌人数量已经减少许多。只要妳有心的话,八成可以一鼓作气结束掉这场战斗。」
  「…………」
  结束掉这场战斗……月子轻声在嘴里重复这句话,并回想起之前十郎对她说过的话。
  不要只顾着追逐,而是要设法让对方回头看着自己。用心看清楚那个人的容貌。试着去理解那个人会对什么感到高兴、对什么感到悲伤,以及对什么感到愤怒。追上之后,想办法让自己能够跟那个人并肩前行。
  就目前的状况而言,月子离『与他并肩前行』这个阶段还很远很远。因为对十郎而言,现在的月子大概只是一名应当保护的对象罢了——
  一想到这,心底突然有一股强烈的愤怒涌上心头。
  满足于受保护者的身分,这样真的好吗?难道自己所追求的,就是这种悲惨的立场吗?
  ——不对,绝对不是这样。
  既然不是,那为何她要看十郎的脸色行事,并尝试要求自己安于现状呢?
  希望与他并肩前行,不正是月子当时所立下的心愿吗?
  亚聂斯特说过,思念着某人的心意,将能转化成自己的力量。
  就这么办吧。
  就靠这股力量迫使他回头,好让那个人彻底了解到——我会对什么感到高兴、对什么感到悲伤,以及对什么感到愤怒。
  「我愿意配合。」
  月子简短做出回应。她现在只希望能够早一秒钟见到那位待人冷淡的老师。
  「我该怎么做才好呢?」
  「只要使用大规模的魔法,敌我双方就都会闻风而来——咦?怎么了吗?」
  看见月子突然皱起眉头,亚聂斯特不禁露出讶异神情。
  因为月子的意识触角感受到一丝魔法回路启动的气息。
  「……八成是《魔弹》,虽然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
  「双方开始交手了吗?」
  亚聂斯特的分析大概没错。
  「亚聂斯特先生,我们马上赶过去帮……」
  「妳连状况都搞不清楚,就这么糊里糊涂地闯入战场,到头来也只会造成椎叶那家伙的困扰而已吧。」
  骏介从旁插嘴,月子气呼呼地吼回去。
  「那、那不然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啦!」
  「从这边动手吧,由我来充当妳的双眼。」
  骏介脸上带着好像有点生气的表情回答。
  由于听不懂他这句话的意思,月子只能神情愣怔地盯着他的脸看。
  认知是施咒不可或缺的要素。施术者必须利用双眼确认,或是透过某种方法来明确感应到施加魔法的对象或范围。换句话说,要从此处使用魔法帮助十郎等人,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任务。但是——
  「那个,你说要充当我的双眼……这句话的意思是?」
  「我跟嘉神学的。医疗魔法师可以利用施放微弱魔力的方式,将回音投影至脑中,藉此『观看』病患体内的状况。我记得好像是叫做《精查》啦——在哪边?」
  「咦?」
  「《魔弹》的气息啦!是从哪个方位传来的啊?」
  「啊,呃……是从这边。」
  骏介绕到指往气息方向的月子背后,轻轻搭住她的肩头。
  「我啊,听说似乎具有能够将力量投射至远方的特性,所以很适合以这种方式来运用魔法——现在我就让妳看见远方的状况。但由于咱们这边的位置也会穿帮,因此妳必须一击搞定对方,相信妳应该办得到才对。」
  「你到底想——」
  做什么啊?正当她试图开口询问的瞬间——月子立刻理解到他的用意。
  骏介所组成的魔法回路施放出呈放射状的魔力波纹。这阵极端微弱的魔力波纹,竟丝毫不见衰减地朝四面八方扩散开来——并将通过之处的影像送进月子脑海当中。
  林间大树、草丛及略带湿气的泥土、小花杂草、昆虫飞鸟、岩石及流经其上的小河——
  (发现了!)
  随后确认到四名人类的身影。
  十郎与唯里就在其中。

      * * *

  尖锐的利牙刺穿了十郎的左脚踝,十郎慢了一步才消灭掉咬中自己的《陷阱虫》。
  「你的坏咒似乎开始跟不上节拍了呢。」
  黑发男子开心地笑着。
  十郎只是微微皱起眉头,并未做出任何回应。
  他确实无法否认眼前的不利状况。首先,《陷阱虫》的数量实在太多。对于擅用抵消对方第一波攻势,随后一鼓作气欺近敌人并加以制服之战法的十郎而言,这种敌人刚好是令他感到最为棘手的类型。
  对方有两名成员,但十郎却必须保护躲在背后、不成战力的唯里……这也成了他另一个相当吃力的不利因素。
  如果解放剩下这一只天竺鼠,也就是芝麻一郎的力量,便可发动《暴食鼠》,将有可能一次将敌方的所有魔法回路扫荡殆尽。
  该在这个节骨眼使用吗?十郎问着自己。
  不过当《暴食鼠》忙着吞噬其中一人之魔法回路的期间,另一人大概还能从容不迫地发射《魔弹》展开攻击吧。届时我方将被迫毫无防备地承受这一击。
  再加上自己也只剩下《暴食鼠》这个手段,用来破坏那道《噬人活墙》。假设没能成功解决掉施术者,将会导致我方丧失安全撤离此地的机会。
  (此时用不得啊……)
  至少在找到月子他们之前,绝不能轻易使用。
  自己果然应该打一开始就采用彻底回避战斗的方针才对。欠缺冷静的决策,事后只会换来更要命的苦果。十郎相当懊恼地责备自己。
  「不小心将魔法师卷入此事当中,对我们而言也是出乎意料之外的状况啊。不过呢,只要你们肯乖乖认命,我倒也是可以赏你们个痛快喔。」
  意思就是不管怎么样,都一定要杀了他们。
  十郎虽然不予回应,只当成是耳边风听过就算,但背后的唯里却倒抽了一口气。
  玛那产生流动。恐惧感竟驱使她采取了准备使用魔法的行动。
  (——住手啊!)
  十郎一边与《陷阱虫》大军对峙,一边在内心大喊。
  不可以受到对方挑衅,现在乃是尽可能拖延时间,思考下一步对策的时候。欠缺冷静思考的施咒,对经历过大阵仗的这两人根本起不了作用。只会换来讪笑及致命一击罢了。
  「唷,背后那个小女娃希望来场魔法对决吗?——那么『萤石』,你就陪她玩玩吧?瞴
  黑发男子以英文说出后半段的指示。
  「了解,『紫水晶』。」
  褐发男子面露狞笑,摆出了使用魔法的架势。
  十郎动弹不得。因为一旦做出支援唯里的行动,《陷阱虫》便会同时蜂拥而上。
  眼见这场胜负早已分明的绝望魔法战斗即将展开,难道……难道就没有什么方法可以逆转战局了吗——
  就在十郎被混乱思绪逼得咬牙切齿之际……
  「这是——怎么一回事?」
  十郎忍不住皱起眉头。飘浮于现场的玛那突然全数消失。
  在场所有人都停止动作,黑发及褐发男子大概无法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状况吧,脸上均浮现出惊愕的表情。
  魔法师只会占用行使魔法所需用的玛那,进一步组成魔法回路。而每个地点的玛那能量均有一定限度,流动性也很低。因此当拥有压倒性能力的魔法师进行施咒之际,有时会不经意地引发独占所有中立玛那能量的少见事态。
  ——而十郎察觉到……如今确实有一名可能引发此事态的人物在场。
  三十只巨大的《无形之手》同时启动。
  其中二十五只无形之手同时拔起二十五棵大树,开出一条道路。
  剩下的五只无形之手则猛然挥动,粉碎了在场所有《陷阱虫》。
  「这——」
  黑发男子大概是反射性地想筑起《障壁》进行防御吧。不过现场既然缺乏玛那,他当然也无法施展魔法,只能乖乖接下《无形之手》的一记直击,整个人凌空飞起。
  十郎猛蹴地表,快速袭向褐发男子。不过却有一道速度极为惊人的黑影从刚落成的新路另一端飞冲而出,抢先一步挥出手刀打断了男子的颈项。
  「看样子俺的时机似乎抓得刚刚好呢。」
  亚聂斯特转身对他露出笑容。
  随后又有一道娇小身影推开了亚聂斯特的庞大身躯,纵身扑向十郎怀中。
  「——椎叶老师!」

      * * *

  曾有一段时期,他对自己的能力拥有绝对的自信。
  他认为这世上没有任何人比得上他。
  然而,他终究还是尝到了苦头,并清楚体会到原来自己的想法大错特错。
  数个月前﹒就在他有生以来首度得知『恐怖』这个字眼意义为何的那一天。
  当时的自己只能乖乖躲在她的背后。
  吓得差点尿裤子的自己,只能躲在她勇敢面对可怕敌人的背后,乖乖等待事态告一段落。
  同时,他也彻底得到了教训,知道这世上当真存在着压倒性的天资差异。

  那我现在到底又在干什么啊?骏介如此心想。
  不管我再怎么努力练习,一辈子也抵达不了那种境界。明明很清楚这一点,我为什么还抱持着希望能够尽可能更接近她一点的想法呢?
  她的能力明明远远凌驾于自己之上,为什么自己心中还会萌生出『希望助她一臂之力』这种既滑稽又本末倒置的念头呢?
  「……呸!」
  注视着紧紧勾住十郎颈项的月子,骏介轻轻发出不屑的声音。这幅光景明明在他预料之中,却令他感到十分无趣。
  就在他准备转身掉头就走,一只巨大手掌竟伸过来使劲搓揉自己的头发。
  「……干嘛啊,大叔?」
  「没有啦,俺刚刚不是对那个小姐说过『思念着某人的心意,将能转化成自己的力量』这样一句话吗?其实呢,那并不单只是适用于她,而是一句可以套用在任何人身上的话喔。」
  「那又怎样?」
  「意思就是叫你好好加油啦!」
  「……我听不懂你在说啥屁话啦!」
  心头浮现一股原因不明的焦躁情绪,骏介粗鲁地拨开了头上这只手掌。
  亚聂斯特脸上原本露出既开心,又夹带一丝温柔的笑容,此时却彷佛察觉到什么事情一般,环视了周遭一圈,脸色凝重地询问:
  「对了,刚刚另一个被打飞的家伙跑哪去啦?」
  话语方落的瞬间,众人随即听见一阵微弱却尖锐的悲鸣声。

      * * *

  唯里整个人瘫坐在地面上。
  一切都——结束了吗?
  她的思考还无法立即跟上眼前状况的变化。
  唯一确定的是自己什么也帮不上忙,而且仍维持着什么也帮不上的状态。
  她心不在焉地环视着周遭,然后发现一个人横躺在离她有一小段距离的树荫底下。
  (——那个人。)
  是操纵《陷阱虫》的黑发男子。他已经死了吗?
  她一边用尚未恢复运作的脑子思考着此事,一边缓缓爬向他身边。就在她打算测测他还有没有脉搏之时——男子突然睁开双眼。

       * * *

  「不准动!」
  确认这阵怒吼声,以及唯里沦为人质的身影时,月子这才察觉到自己所犯下的失误。
  她以为一开始的《无形之手》那一击,便已彻底击昏了那名黑发男子,如今看来,他似乎只是佯装成失去意识的模样,以等待反击的机会到来。
  「连魔法都不准使用。现在《陷阱虫》的启动条件已被我设定成『启动魔法回路』。不管是规模多么小的魔法,在你们施咒的瞬间,这小妮子的脖子就会马上被《陷阱虫》咬断!」
  男子露出显然已失去冷静判断力的凶狠目光,开口大声宣告。
  而众人确实也看见一只宛如水蛭的恶心软体动物搭在唯里的肩头上,那个位置刚好可以让它一口咬断颈动脉。
  月子抬头仰望着身旁的十郎容貌。
  「老师,那个——」
  在她开口说出『对不起』这几个字之前,已感觉到一只手掌轻轻放在自己头上。
  「……接下来就是我的工作了。」
  十郎带着一张每次在开始上课之前,总是会展露于脸上的不耐烦表情,并简短丢出这句话。随后漫不经心地走向男子所在的位置。
  他的视线余光看见亚聂斯特为了随时冲向前提供援助,而摆出微微压低腰杆的姿势。月子却伸手制止了他。由于亚聂斯特对她投出一道狐疑的目光,于是月子只是再三摇了摇头。
  没这个必要。因为在这种一对一的决斗场面下,那个人是绝对不会落败的。

       * * *
  不仅什么忙都帮不上——最后甚至还落得成为人质,给前辈带来麻烦的可笑下场。
  唯里怀着绝望的心情,注视着站在正对面的十郎。
  「你应该就是最后一个了吧?难道你不觉得放弃无谓的抵抗,对你我双方都是比较有利的决定吗?」
  「不准靠过来!」
  男子发出失去从容态度的怒吼,十郎闻言停下脚步。既然对方知道自己擅用坏咒,八成就不会轻易任由自己进入坏咒的射程范围当中吧。
  (『启动魔法回路』就是诱发的扳机吗……)
  那我干脆试着击发《魔弹》好了。要是能跟这名男子打成两败俱伤的局面,或许还能换来前辈一句『妳总算派上用场了』的称赞也说不定。而且现在这名男子应该也对自己失去了戒心才对。
  然而当她准备集中精神之际,十郎却彷佛洞察了她的想法一般,抢先对男子喊话:
  「《陷阱虫》是吧……还真是一项有趣的魔法呢。说穿了就是为拟态生物设定攻击条件,再给予它们自律行动的能力,对不对?」
  他以感觉有点悠闲轻松的语调继续说道:
  「我也会使用类似的魔法喔,只不过我所用魔法的吞噬对象并不是人类——而是魔法回路就是了。」
  此时,唯里感觉到她的肩头——也就是依附着一只《陷阱虫》的肩头上,又出现了另一种东西的气息。当她发现原来那是十郎带在身边的黑色天竺鼠之瞬间,《陷阱虫》已经不见了。
  不对——应该是说被天竺鼠咬了一口之后,《陷阱虫》的魔法回路便彻底遭到消灭。
  「《暴食鼠》。」
  十郎静静说出这三个字。
  芝麻一郎瞬间分裂成好几只,吃光了现场还有活动迹象的《陷阱虫》,又持续分裂扩散,爬到《噬人活墙》上面。这个巨大的魔法回路集合体,就这么逐渐被天竺鼠大军啃咬破坏殆尽。
  「这————」
  男子顿时瞠目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你露出太多空隙啰。」
  十郎以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往前冲刺,挥拳猛然击向男子下颚。男子浑身一震,双膝瘫软跪倒在地,终于完全失去了意识。
  十郎脱掉男子上衣,拿匕首加以割裂,做出应急用的眼罩及绳索,手法熟练地绑住他的眼睛与双手。由于认知能力是施咒时绝对不可或缺的要素,因此只要夺取其视力,几乎就能完全封锁住对方的魔法。如此一来,即便待会恢复意识,他也只不过是一介软弱无力的常人。
  「哎呀,精彩精彩。」
  亚聂斯特送出一阵掌声。
  「还有其他敌人的气息吗?」
  「放心吧,应该是全灭了。辛苦你啰。」
  「……虽然我有很多话想好好跟你聊上一聊,不过此事暂时先放下。马上给我带小鬼头们回到巴士那边去。」
  亚聂斯特及骏介、月子——不晓得为什么,她还面露担心的神色,回头眺望了好几次——起身离开现场之后,十郎这才走到维持着跌坐在地上的姿势,依然动弹不得的唯里面前。
  「……啊,哈哈,哈……」
  她口中流泄出一阵干笑声。除了笑之外,她也不晓得该做何反应。
  「我真是……太不中用了啊。我到底在搞什么啊?为何我会抱着想考进特别对策局的理想呢?」
  「…………」
  十郎始终开口不语。
  现场的沉默气息压得她心好痛。她很希望他能开口说些什么。她期望他能搬出『妳果然如我内心所料一般,是个既不中用又碍手碍脚的货色』之类的话来责骂她一顿,这样她的心灵也会感到舒坦一些。
  不过他脱口而出的竟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一句话。
  「抱歉,都是我的错。」
  「咦——?」
  「当时明明可以采用其他更好的方案,我却做出错误的选择。妳用不着为此感到愧疚。」
  跟方才冷酷地击败敌人之时比较起来,如今眼前的他简直判若两人——是的,他看起来宛如心灵受到重创,神情显得格外沮丧一般。十郎原本打算伸手扶起面露困惑神色,仍然无法即时作出回应的唯里,然而却又略显犹豫地将手缩了回去,接着开口询问她:
  「——站得起来吗?」
  「啊,是。」
  唯里从地上起身,拍掉黏在衣服上头的泥土。
  总而言之,一切都已经落幕了。她也彻底认清了自己的程度。凭自己这一连串三脚猫的表现,想也知道根本没希望考进特别对策局。自己终究当不了英雄,这担子实在太过沉重了。
  (实习……大概也会被迫中止吧……)
  以实习教官身分跟在十郎身边学习的日子,也将正式告一段落。自己还是回到中等培训学校,走上成为一名平凡特殊执行官的道路好了。
  唯里脑中浮现出这些想法,准备离开现场,却因十郎的声音而停下脚步。
  「卯泷。」
  她回头一看‧刚好正面对上他的目光。
  「不管妳想要选择什么样的未来道路,我都不打算出手加以干涉——我只送妳一句话。不要因为输给无力感而转身逃避,因为那只会在妳心中留下无法弥补的后悔。」
  十郎的表情如往常般的冷淡。然而,虽然很难察觉到,但其中确实包含着真挚的温柔与体贴之心。
  或许这是一段出于他个人经验的感触。跟唯里比较起来,天资不佳的十郎应该面对过更多次感叹自身能力不足的场面。不过如今的他,却以特别对策局精英成员的身分站在她的面前。
  他的容貌突然跟记忆中『那个人』的长相重迭在一起,使得唯里忍不住猛眨双眼。
  现在回想起来,自己为何会对那名大姊姊心生憧憬呢?是因为她是一名实力高强的魔法师吗?还是由于她击溃坏蛋的身影相当帅气呢?
  ——不对。
  是因为当大姊姊救了自己一命之时,她的眼神看起来极其温柔。
  因为大姊姊彷佛身历其境地去感受、接受,并体谅自己差点遭到杀害的恐惧、愤怒等情绪。
  那令她感到相当开心,所以她才会许下心愿,希望自己将来也能成为一个像大姊姊一样的人。
  她由衷恳切地许下心愿。
  「——卯泷?」
  唯里被十郎这阵颇感讶异的声音喊得回过神来之后,这才猛然发现。
  他的眼神,看起来居然跟那个人如此相似。
  她莫名其妙地感到双颊发烫。
  此时此刻或许该说些什么才对,但唯里却因为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只能默默转身背对十郎,逃也似地快步离开了现场。

      * * *

  目送唯里离开之后,十郎轻轻叹了口气。
  这是他的罪过、他应负的责任。虽然连一句道歉也说不出口,但日后自己至少必须心甘情愿地接受她所表现出来的厌恶情绪不可吧。
  十郎转换心情,将视线移至昏厥倒卧在脚边的男子身上。
  年纪虽然大了一些,不过那确实是自己过去曾在照片上看过的容貌。错不了,他就是跟一花隶属于同一支小队‧已被政府认定在五年前不幸身亡的其中一名特殊执行官。
  十郎强忍着濒临极限的疲劳与痛楚,揪住衣襟将他从地上给拖了起来,男子口中冒出了轻微的呻吟声。
  必须把这家伙交给适当的相关单位处理,如此一来应可查明他当初保住一命的经过,以及潜藏于其背后的庞大势力才对。
  不过在那之前,十郎得叫醒他,先来一场个人侦讯才行。非得从他口中套出关于姊姊——一花的所有情报不可。
  就在此时,十郎像是感受到一股杀气的刺激一般,猛然抬起头来。他急忙放开男子的身体,纵身往后跳开。
  一道由头上直落而下的身影——其右脚夹带明显杀意直踹而下,踩碎了失去意识的男子颈椎。男子口吐夹带着鲜血的气泡,全身痉挛抖动,随即失去生命迹象。
  「你这混账……」
  「哎呀呀,别露出那么可怕的表情嘛。俺可是没有跟你杠上的意思喔。」
  几秒前才刚杀了一人的亚聂斯特,动作相当夸张地挥了挥双手。
  「毕竟这家伙是冲着俺而来,看见他们其中任何一人保住生命,俺总是会感到有点不安啊。」
  「我们有权拘留这个家伙。虽然我对你的个人私事没有兴趣,但你若真的害怕的话,我们倒也可以设法保护你的生命安全。你根本没有痛下杀手的必要嘛!」
  「俺实在无法说服自己全面相信日本政府啊。或者该说俺可是打从心里相信幕后黑手大人所具备的压倒性影响力,整个人被吓死了——这种说法比较正确一点吧。俺并不打算把自己的安全交给别人全权负责,歹势啦。」
  「所以你才利用了我们,并试图拿小鬼们当肉盾,掩护你的逃亡行动吗?」
  「啊,你果然生气啦?」
  亚聂斯特露出了颇感困扰的笑容。
  「俺的预测出了点差错。如果他们袭击载送日本学生的巴士,导致相当多人死亡——那就会形成一起重大案件,所以俺猜测他们在俺与你们分道扬镳之前,应该是不敢轻举妄动才对。俺原以为他们还满懂得克制自己的行为。俺承认这次俺真的判断错误,也愿意为此向你们道歉。特别是那位司机先生还无端死于非命,真的很对不起。」
  「你以为这样就能了事吗?」
  「俺并没有这种想法,所以俺才会想说必须尽可能地补偿你们,而挺身保护了那两个小孩子。只不过——有那名小姐在场,俺实在觉得有够幸运呢。」
  瞬间,半开玩笑的表情转变为身经百战之魔法师的严肃神情。
  「她真是厉害啊,那就是所谓超越一般规格的怪物啦。」
  「……她并不是怪物,她是我的学生。」
  「哎呀,歹势。就说过拜访你别露出那么可怕的表情嘛。」
  亚聂斯特再度换回往常的开朗笑容,继续开口说道:
  「你打算就此隐藏住那个小女孩的能力,慢慢培养她长大成人对不对?俺认为这是正确的作法,也没有到处向人告密的打算。别看俺这样,俺可是个相当疼爱小孩子的大叔喔。」
  「一个疼爱小孩子的人,哪会为了自己而利用小鬼啊?」
  「呃,这个吗……嗯。这是因为俺还不能死。」
  亚聂斯特的笑容突然消失。不对,他脸上依然维持着笑容,只不过双眼当中蕴含着一道令人毛骨悚然的认真目光。
  「虽然相当短暂,但跟你们相处的这段时间实在很快乐。俺敢发誓这句话绝非谎言。如果那群孩子当中有任何一人不幸牺牲生命的话,俺一定会感到非常伤心。往后的数年或数十年光阴当中,俺八成会不断责备自己所犯下的过错——不过呢,俺不会死,俺现在还死不得。为了活下去,俺说什么也不能停止付出努力,绝对不能。」
  「…………」
  「如果牺牲某人能够让自己避开死劫,俺会毫不犹豫地动手实行。纵使日后自己会感到多么后悔莫及,即便会换来某人多么强烈的憎恨也一样。」
  两人的视线交缠在一起。
  到了最后,亚聂斯特突然放松眼神所蕴含的力道。
  「——好啦,你想怎么做呢?俺打算独自从这里走下山,你要阻止俺吗?撇开奉承的话不说,你看起来真的十分厉害,俺着实不想跟你杠上啊。」
  话一说完,亚聂斯特彷佛将决定权交到十郎手上一般,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
  十郎不发一语地缓缓踏向前,猛然挥动右拳。亚聂斯特不避不闪。现场响起一阵沉重声音,他巨大的身躯随之晃动。
  「……快点给我滚吧。」
  「谢啦,这一拳很够劲喔。」
  亚聂斯特八成早已看穿十郎目前正处于连站立都感到很勉强的吃力状态吧。然而他还是没有加以拆穿,只是一边摸着左脸颊,一边缓步由十郎身旁经过,随后突然停下脚步,回头对他说了一句话:
  「对了,这算是俺的道歉兼回礼。俺就代替躺在那边的死人,提供一项情报给你。针对麦斯威尔计画公司进行调查,搞不好能挖到一些有趣的内幕喔,弟弟先生。」
  「什么……」
  十郎瞬间愣了一下,然后不由自主地大声回问。
  「啊,喂,给我站住!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用你自己的眼睛及耳朵去确认,靠你自己的脑袋思考一番吧——还有,俺再补上一句话。如果你打算割舍掉如今拥有的一切,转而追求其他事物的话,必须抱持着相当程度的觉悟才行。别让自己后悔就是了,拜啦。」
  亚聂斯特无视于再三呼喊要求他停步的十郎,动作灵敏地冲下斜坡,举此消失于树丛之间。


第五章 传递不了的思念,说不出口的话语


  周末的咖啡厅,看起来客人应该已坐满了店里大约七成的座位。
  十郎一边轻轻摇晃着已经喝完的柳橙汁空杯,一边考虑是否该开口请服务生再送一杯过来。
  自从那场露营活动结束后至今已过了整整三天时间。
  当时被留在巴士内的佑平及其他孩子们全都平安无事。
  佑平虽然很在意坠入山崖的十郎等人安危,但他也不能就此抛下学生们不管,径自设法下山搜救,因此听说他在车上显得十分焦虑不安。只不过在等待消息的期间,多亏他为了控制事态发展而主动联络许多相关单位,事后处理才能进行得很顺利。
  十郎则向特别对策局提出一行人遭到所属单位不明之魔法师袭击的报告,并与赶来会合的局员们一同留在现场收集证据,结果搞到日历往后多翻一页又好几个小时之后,他才得以回到学校宿舍休息。
  就在他心想『还是再点一杯好了』而准备开口叫住店员之时,总算看见他约好见面的对象走进店里。
  「哎呀,抱歉让你久等啰,十郎兄。」
  能势脸上二浮现出丝毫没受到室外残余暑气影响的爽朗笑容,径自弯腰坐到他正对面的位置上。
  两人各自点了花草茶及柳橙汁,等店员一转身离开,能势马上开口说道:
  「这次真是辛苦你啰,听说好像碰到了不少麻烦状况呢。」
  「跟上次对付大祓比起来,这次轻松多了。」
  十郎轻轻耸了耸肩。
  事实上,这起事件对学校及学生并未造成太大的影响。十郎、月子及骏介等三人虽然受了伤,不过信乃及佑平都分别动用魔法治愈了他们三人身上的伤势。
  「先撇开这些不谈,直接进入主题吧。我先前联络的那件事,你已经调查妥当了吗?」
  「嗯,等我一下喔。」
  能势从公事包里拿出了一迭书面资料。
  遭到魔法师袭击的这起事件——最后竟以相当奇妙的型态画上了句点。特别对策局局长.渊上竟然主动致电联络十郎。
  他连事件处理的经过都没提到,只简短丢下一句话——忘掉这一切。
  当发生某种与魔法相关,却无法公开详情的事件之际,政府会适时对一般民众进行情报管制。不过这次居然对好歹也是身为特别对策局局员的十郎进行情报管制,处置手法相当难得一见。
  所以十郎才会委托能势调查局内究竟如何处理这起事件,以及其他一些希望得知的相关线索。
  「呃——首先是关于十郎兄你们一行人遇袭的事件,已经被局里归类为处理完毕,且禁止阅览详情的案件。似乎有层级相当高的政府人士针对此事施加了压力呢。光靠正攻法的话,大概再也无法得到更深入的情报了吧。」
  果然不出我所料啊……十郎发出咂舌声。
  「那我另外请你调查的——」
  「嗯,关于亚聂斯特.铎雷这号人物,以及麦斯威尔计画公司的情报对吧?你口中的亚聂斯特,是否就是这名人物呢?」
  能势拿出一张照片,上面印有十郎感到眼熟的容貌。
  「……嗯,没错。不过,葛连.金士顿是谁啊?」
  照片下面写着这个名字。
  「这是假名。我还花了一点工夫才查到他的身分资料呢。亚聂斯特.铎雷,原属美军特殊部队的魔法师。四年前被怀疑触犯盗领公款的罪嫌,在动手杀害长官后展开逃亡。后来改名为葛连.金士顿,进入麦斯威尔计画公司——PM公司上班。我这边也有那间公司的相关资料,待会你再拨空看一下吧。」
  「换句话说,是这间公司……暗中收留了他吗?」
  「八成是吧。PM公司是间有名的军火企业,魔法师的能力应该也算得上是颇贵重的商品吧。只不过无论再怎么看,这都是一项违法行为,所以该公司并不敢大张旗鼓地加以宣传就是了。」
  一切全都解释得通了。亚聂斯特虽因某种理由而萌生退意,但PM公司却不肯答应,随后又派出杀手企图取他性命。
  「其实我前一阵子也经历过一起非常不合理的案件,因此个人私下做了一些调查。」
  十郎听能势讲述了关于葛连.金士顿所提出的政治庇护要求,以及这项要求遭到政府取消的来龙去脉。
  「是PM公司施压所造成的吗?」
  「应该错不了。这也表示我们很偶然地涉入了同一起事件当中。另外还有一则重要情报。那群追杀金士顿——也就是亚聂斯特的杀手们之队长是一名日本人。我猜你搞不好认识这名人物,就是五年前——」
  「没错,此人正是在五年前,应该早已命丧中东地区的八名特殊执行官之其中一人。就如同我姊及那个石暮陆人一样……」
  十郎脑中浮现出『紫水晶』的容貌。那名负责带领杀手小队,却遭到亚聂斯特施加致命一击的队长。
  「这个人在见到我的时候自称冰见谷。那八成是伪造户籍所得来的姓名吧。我记得我应该是有带他的照片过来才对……」
  能势开始翻阅手中那一迭书面资料。
  十郎则清楚看出了整件事情的轮廓。说穿了就是PM公司到处找寻在这个社会上已失去栖身之处的魔法师,给予他们新的身分,并暗中将他们留在手边当做筹码。亚聂斯特为了揭穿此事而向日本要求政治庇护,但PM公司则为了阻止他的行动而派出杀手,同时对日本政府施加压力——
  「啊,找到了。这名男子就是冰见谷。」
  照片上印有一名年轻男子的容貌。
  「我手边也有五年前的新闻报导,所以很容易就确认出他的真实身分。此人就是冰见谷晃,本名叫做葛城功哉。」
  「…………」
  十郎一边皱起眉头,一边猛眨双眼。
  「……不对。」
  「什么?」
  「不是这家伙——你手边有那则五年前的新闻报导吗?」
  「有,在这。」
  那是一份影印的报纸资料,报纸以附加照片的方式,大篇幅报导了特殊执行官不幸身亡的这则新闻。椎叶一花、石暮陆人、葛城功哉——
  「我见到的是这家伙,御小柴亮。」
  十郎伸手指向照片当中的某一个人。那是一名眼露暗淡目光,年约三十岁左右的男子。虽然照片上的外貌年轻了将近五岁左右,但十郎可以确定此人正是『紫水晶』。
  「我既没遇见那个叫什么冰见谷或葛城的家伙,也没确认到他陈尸在那座森林当中。」
  「……换句话说,冰见谷还没死,PM公司所派出的杀手可能还没完全阵亡?」
  能势微微侧头询问。
  「可能是这样没错。」
  只要能够擒住这家伙,说不定就能取得关于一花的情报。
  但是……究竟该从何找起才好呢?
  当十郎陷入沉思,能势随即开口:
  「基本上我心里已经有个底,就当成是用来消磨假日时光,要不要现在动身前往看看呢?」

      * * *

  亚聂斯特.铎雷在十八岁之时,以士官身分加入了美国太平洋军队。
  军队乃是魔法师最受重用的国家机关之一。在这个以力量为评量指标之一的组织当中,少见且实力高强的魔法师都能获得极高礼遇。
  即便肉体机能训练至极限的军人成群结队,也对抗不了一名具有攻击魔法的魔法师。训练时的百战百胜,再加上置身于年长者们天天给予赞赏、阿谀奉承的日常生活环境当中,导致他不知不觉嚣张起来,养成了以鄙视眼光看待身边众人的习惯。
  当他以驻日美军之一员的身分来到日本,认识了一名女性,并跟她结了婚。她脸上无时无刻都带着笑咪咪的表情,丝毫不在意亚聂斯特身为魔法师的事实,真是个奇特的女子。亚聂斯特其实也不是抱持着多么深刻的爱情或决心,才与她结为连理。日后如果对她感到厌烦,也只要办个离婚就好——这是他当时的想法。
  两人很快便生了个孩子。
  不过就在儿子八岁的生日即将到来之际,他却成了一起自己毫无印象的盗领公款案件的嫌犯。
  亚聂斯特离开官舍,顺道跑了趟便利商店,然后就前往基地时,接到了长官『私下召见』的命令。
  他一走进长官办公室,长官马上丢出一迭所谓的『证据文件』给他看。
  他竟在不知不觉当中,成了一名将五千美元挪为私用的盗用公款罪犯。
  他当下立即知道自己遭到了陷害。
  先前自己不屑一顾的长官,一边拿着资料在面前晃来晃去,一边说他已掌握到确切证据及证言。而先前被自己认定为无能,持续加以蔑视的部下们,则彷佛终于得以一吐怨气似地,个个脸上都浮现出冷酷的狞笑神情。
  在场没半个人愿意站出来替他说话。到了那个时候,亚聂斯特才首次理解到周遭众人对自己究竟抱持着什么样的看法。魔法师本来就很容易招来他人的偏见,而这一切正是他身为魔法师的立场,再加上傲慢言行所加速促成的结果。
  长官对他说『因为这笔金额并不高,所以只要你肯好好反省并向我赔罪,那我其实也是可以私下帮你处理好这件事情』。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只是为了伤害亚聂斯特的自尊心而刻意安排出来的一场闹剧。
  他们或许只是抱着轻佻的心情执行这项恶作剧计画。透过打击这个态度嚣张的年轻魔法师来找点乐子,大概也只是出于这种程度的无聊动机吧。
  然而,亚聂斯特并未培养过丝毫用来应对负面情绪之耐性,其精神层面根本无法善加处理眼前的状况。
  于是在他心中萌生出一股庞大的愤怒,以及加倍的恐惧心态。那是一种世上所有人事物都与自己为敌,找不到任何一名值得信赖的人,自己成了孤立无援之存在的可怕感觉。遭到混乱、激昂及绝望所支配,导致思绪彻底陷入恐慌状态的他,拒绝接受眼前的事实,选择以破坏来维持自我。
  亚聂斯特就这么轰掉长官的头颅,急忙逃离营区。
  他辗转流窜于便宜旅馆之间,过着为自己所做所为感到心惊胆颤的每一天。后来某一天,一名自称是麦斯威尔计画公司使者的年轻东方人出现在他面前。
  「在下特来迎接您前往敝公司,同时还会附上一个全新、洁白无瑕的身分给您。」

  就跟那个时候一模一样呢……亚聂斯特心想。
  「哎呀呀,好久不见啊。」
  当他走下电车之后,只见一名年轻男子动作夸张地张开双臂,迎接他的到来。
  这里是一座小小乡镇的车站站前广场,几乎看不见任何过路行人的踪影。
  「我就知道只要在这里等待,一定可以见到你。因为这里是令公子所居住的城镇啊。」
  「……呵,其实俺早也料到啰。毕竟不管再怎么说,你都不可能不加入追捕者的行列嘛。真是好久不见了呢,冰见谷。不对,应该叫你一声葛城才对吧?」
  「两个名字其实都对。由于我在执行任务时,都会报上冰见谷这个名号,所以对现在这个姓名也已经有了感情啰。」
  过去曾在这个国家担任特殊执行官的男子面露浅笑神情。
  亚聂斯特缓缓举步走向山区,冰见谷也随后跟上。
  「话说回来,你的日文变得很溜了呢。我还记得初次见面之时,你明明几乎连半句日文都讲不出口耶。」
  「因为俺下过一番工夫苦读啊。言语乃是沟通的基本工具嘛。」
  「可惜你已少掉一个可以活用日文的机会。令妻之事真是相当遗憾,在此谨表达由衷的哀悼之意。」
  「…………」
  亚聂斯特并未开口回他一句『原来你连这件事都知道啊』。以这名男子的作风,当然会事先进行详细调查。
  数年来,亚聂斯特以PM公司所属佣兵的身分绕遍世界各国。
  在这段期间,他从来未曾与自己的家人取得联系。因为他不晓得该如何告知妻儿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好事,同时也很害怕他们会对自己产生何种看法。他只能偶尔派人打听一下他们的现况。
  直到上个月,他接到了一则噩耗。
  他的妻子死了。听说是遭遇到交通事故,当场不幸身亡。儿子则被住在这座小镇的祖父母所领养。
  「但是你若因为这样就擅自离开公司,或是企图出卖公司的机密,也只会让我们感到相当为难啊。」
  「毕竟俺有俺的原因,你可别怪俺做绝了啊。」
  「我当然不会怪你,因为我也跟你一样,存在着必须这么做的原因啊——只不过御小柴他们会全军覆没,算是满出乎我意料之外的结果,而这也让身为协调者的我感到非常自责就是了。」
  「真的假的?」
  亚聂斯特笑着询问,语气中夹带一丝嘲讽。
  「你应该有定时跟他们联络吧?当他们将那辆巴士牵扯进来之时,你八成早已调查出车上载满培训学校成员的情报,也应该可以提前警告他们才对吧?」
  「你说的没错。」
  冰见谷依然面不改色。
  「哎呀,由于社长也有此意,所以就利用这次任务给他们一点试练,藉此来筛选掉派不上什么用场的弃子。虽然知道光靠你一人的实力,就有办法拉好几个人跟著作陪,但是为了进行更严格的判断,我就顺水推舟地利用了培训学校一行人的存在。公司方面当然不希望他们全军覆没,不过既然最后落得全灭的下场,那就表示御小柴他们也只有这么点程度的价值罢了。」
  「你这人还真是冷淡呢。俺记得你跟那家伙不是已经认识很久一段时间了吗?」
  「是的,自从加入PM公司之前,我跟他便是同事关系。但这并不会在判断他的价值之时,形成任何有利的因素。」
  「其实啊,俺并不讨厌你这种公事公办的态度……喏,在这一带应该就行了吧?」
  两人来到一座海拔有点高的山腰地带之神社前面。周遭不见任何住宅,也感受不到一丝人类出没的气息。
  「这个嘛,你所指为何呢?」
  「少给俺装蒜,俺说这里应该很适合咱们开打才对,你会听不懂吗?你想杀了俺,对俺而言,你则是俺重获自由前的最后一个障碍物。不摧毁你,俺就无法继续前进。」
  冰见谷露出了颇感困扰的笑容。
  「嗯~~要是您愿意反省一下,并重新回到公司任职的话,那将会是最好不过的结局耶。你远比那群弃子还要来得有价值多了啊。」
  「梦话统统省起来吧,俺就是有所觉悟,才会决定离开那间鸟公司的——只不过你八成打死都无法理解就是了……」
  「给予原本遭到国家束缚的魔法师们全新的身分,赏赐他们重获自由的权利。我个人觉得这是很有意义的举动耶。」
  冰见谷装腔作势地耸了耸肩,亚聂斯特则在一旁冷眼注视着他。
  「原本的姓名被改掉、被社会彻底隔离、被公司包养。这种生活根本称不上自由。那个笨蛋社长只不过是想满足他个人的收集欲望罢了——如果无法展现自我本色,以魔法师的身分得到他人理解与接纳,那再怎么搞都没有意义可言。」
  「看来咱们的见解似乎相差太多啰。」
  「还真亏你察觉得到呢。意思就是说,咱们打一开始就没有任何商量余地可言啦——好了,准备开打吧!」
  亚聂斯特缓缓压低姿势。
  他一直感到很后悔。
  自己是个无药可救的胆小鬼、卑鄙下流的人。
  当时自己根本就不该逃亡,不该丢下理应愿意支持着愚蠢的自己,陪着自已一同对抗孤独的家人,径自转身逃跑。
  透过经验学到的东西确实不少。自己也很努力尝试将原本只看得到自己内在的视线,转移至他人身上。跟先前还是个军人的时候比起来,或许现在的自己已变得较会待人处事也说不定。
  然而光是这样仍旧完全不够。截自目前为止,自己只不过是个比较懂得擅用表面掩饰话语及敷衍工夫的胆小鬼罢了。
  消除过往经历、获得全新姓名……这些又有何意义可言呢?
  他必须设法弥补后悔的心情不可。非得否定过去一错再错的自己,并彻底加以清算不可。否则根本不用奢想能够达成真正的重生。
  儿子、妻子的双亲、被害者的遗族——自己多么希望能亲口向这么多人道歉。请他们原谅自己的愚蠢、以及在得知妻子身亡之前,迟迟无法下定决心面对自己过错的软弱。
  所以在那之前,他绝对不能轻易丢掉这条命。
  看见亚聂斯特脸上的表情之后,冰见谷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没有做出任何预备动作,直接发射出一记《魔弹》。
  「你太天真了!」
  亚聂斯特边闪避边使用《瞬动》往前冲刺,两者之间瞬间缩短至零距离状态。以魔法强化过攻击威力的拳头与《障壁》产生剧烈冲撞,激起阵阵火花。
  冰见谷脸上的从容神态顿时消逝无踪。
  「真不愧是近身肉搏战的专家。」
  《瞬动》并非单一魔法,而是一种魔术体系。
  通常一个人一次只能启动一种系统的魔法。而靠着瞬间判断,适时将魔法用在强化肌肉、保护肌腱及韧带、使身体表面坚硬化、吸收冲击力道等等方面,帮助自己做出超人般的举动——这就是《瞬动》。也是让本来实力只在B层级以下的亚聂斯特,足以跻身一流高手行列的独门技法。
  冰见谷再度发射《魔弹》,试图拉开双方距离。不过亚聂斯特却举手轻松拨开《魔弹》,并以经过强化的脚程再次发动肉搏战。
  亚聂斯特并不打算花太多时间,他决定一鼓作气了结对方。因为他应该抵达的终点已经近在咫尺。
  在这一连串目不遐给的攻防当中,亚聂斯特不经意地回想起数天前,曾经花了一小段时间并肩作战的那些人。
  『思念着某人的心意,将能转化成自己的力量』。
  『如果你打算割舍掉如今拥有的一切,转而追求其他事物的话,必须抱持着相当程度的觉悟才行喔。别让自己后悔就是了。』
  ——还真亏俺这种货色,能够大剌剌地讲出那种话呢。
  内心暗自苦笑不已
  照理说‧自己压根没资格搬出这套说辞。因为这些都是他过去办不到、曾经失败过的事情。
  他由衷期望这群年轻人可以不要再重蹈自己的覆辙。
  亚聂斯特意识了一下收在上衣口袋里的小小泰迪熊娃娃,那是证明他与家人之间所存羁绊的遗留物。
  接下来,他将再次重新跟家人们串联起这份羁绊、这份思念。
  「喝呀喝呀,怎么啦!」
  光看筑起《障壁》的速度,以及举手投足的灵活表现,便可看出冰见谷也是个一流的魔法师。可是他绝非无法击败的对手。
  亚聂斯特不给他任何转守为攻的机会,不断出手攻击。持续防守而遭到逼退的冰见谷,终于因不支而失去平衡。
  (你终于走投无路了吧!)
  在近身肉搏战当中,《瞬动》的真本领就是以攻击次数来压制对方。
  如今,冰见谷的意识当然完全集中在自己以双拳及双脚所发动的攻击之上。
  ——所以,接下来这一击就能了结此战。
  亚聂斯特重新组合魔法回路,不过这次他用的魔法并非《瞬动》。
  「《龙枪击》!」
  只见冰见谷背后出现一支实体化的巨大突击长枪,猛然由死角袭向目标。

  一阵惊人的轰天巨响响彻四面八方,血花则在隔了一瞬之后才飞溅四散。

      * * *

  两人抵达了一座小小乡镇,就规模而言,似乎比身为培训学校所在地的守丘镇还小吧。
  「……真是个啥都没有的地方呢。」
  踏上车站月台的十郎开口讲述自己的感想。
  据说亚聂斯特的儿子就住在这座小镇里面。换句话说,他前来此地访问的可能性极高,而照此推敲起来,冰见谷大概也会来此守株待兔才对。
  「总之,咱们还是先到他儿子家那边打扰一下吧。呃,我记得住址是——」
  能势突然开口不语。
  爬在十郎肩头的芝麻一郎及福次郎也同时竖起胡须,发出尖锐的鸣叫声。
  玛那能量产生剧烈变动——只有实力高强的魔法师使出全力对战之时,才会引发这种程度的变化。
  「变化的位置在哪?」
  「北边,是由山脉那边传来的。咱们赶紧过去看看吧。」

      * * *

  一记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攻击。
  虽然逃过了一击致死的劫数,不过亚聂斯特的右臂却应声落地。

  「…………那、那是什么玩意啊?」
  亚聂斯特压住伤口,发出微弱的呻吟声。
  右手提着一把刀的冰见谷则轻轻耸了耸肩。

  「哦,其实我跟你算是同样类型的魔法师喔,擅长近身战斗及使用具现化的武器。所以光是看魔法回路,我就可以判断出你究竟会使出什么样的王牌必杀技啰——啊,附带一提,我这把刀名叫《霜刃》。」
  纯粹产生出力场的《魔弹》及《战斧》,跟利用武器外型使得名为破坏的事象具现化之魔法,乃是属于两种完全不同的魔法体系。后者的术式虽然附有令对手有办法以肉眼确认外貌的小小缺陷,但是却能换得武器具备非比寻常的强大威力。这是因为视觉印象能大幅强化施术者对于『破坏』这项结果的认知所致。
  面对以《龙枪击》实体化的巨大长枪,冰见谷利用同样靠魔法具现化的刀刃加以劈断,并顺势转身砍断了亚聂斯特的右手臂。
  「当我过去在这个国家的特别对策局任职之时,曾经担任过某位魔法师的保镳。由我负责砍死所有企图接近的敌人,她则趁机发动大规模魔法,一举歼灭目标……这就是我们在战场上各自所扮演的角色。所以啦,说老实话,我对这类近距离的攻防战还满有自信的喔——」
  亚聂斯特不等他把话说完,再次蹴向地面,快速飞袭而来。
  然而只靠单臂发动的攻势全被冰见谷轻松化解。
  「没用的。如今少了一只手臂,不但让你的动作变得十分迟钝,再加上伤口的出血量……对你而言可说是致命伤吧?」
  虽然不想承认,不过事实的确如他所言。
  亚聂斯特往后跳开,打算暂时先拉开双方距离。
  不料冰见谷却算准了他着地的那一瞬间,用力挥动右手。脱手而出的刀刃不偏不倚地贯穿了亚聂斯特的右脚踝,硬生生将他钉在原地。
  「呜……!」
  「好啦,这下子你就动弹不得啰。到此为止。」
  冰见谷手中又出现一把新刀。
  亚聂斯特启动了《龙枪击》,冰见谷轻松往旁边一跳,避开了由背后直刺而来的长枪。
  「别以为这招每次都行得通,请你别再做无谓的抵抗——」
  此时,冰见谷突然皱起眉头。
  因为巨大长枪的枪尖——一并震碎了施术者亚聂斯特的右脚,以及贯穿其右脚的刀刃。
  「呵、呵呵呵——怎样?俺还可以动,还可以再跟你多玩上一会咧。」
  「……你疯了不成。」
  冰见谷不得不收起笑容,轻声嘀咕了一番。
  「俺还不能死、也绝对不会死。若是为了打败你,继续保住自己这条命,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不管是什么事……」
  「…………」
  力量几乎完全消耗殆尽。
  但只要一次就好——只要这记拳头能够招呼到那家伙身上一次,便可击败他。
  亚聂斯特激发所有意志,启动魔法回路,将力量全数集中至残余的左脚上头。
  「最后一击,接招吧!」
  彷佛拉满弓弦疾射而出的利箭一般,只见亚聂斯特化为一束光芒,火速直冲冰见谷胸口。
  这一击的时机完美至极,丝毫不留给对方任何回避或防御的余地。
  就用这记左拳轰向那家伙的心脏——
  「《千刃》。」
  就在这一瞬间,冰见谷只是轻声说出这两个字。
  同一时间,亚聂斯特这记拳头竟戛然停在离冰见谷胸口仅剩一公厘之处。
  只见不知从何处出现的刀刃刺穿了他的手臂。
  不对,不止手臂,就连胸口、腹部、大腿及脚掌,全都遭到无数刀刃贯穿。
  亚聂斯特的视线顿时往下移了一大截。
  这才发现他已跪倒在地。口中同时发出『咕噜』一声,吐出夹带着鲜血的气泡。
  「这样你高兴了吗?」
  刺在身上的刀刃缓缓消失。
  鲜血自身上各处伤口泉涌而出的亚聂斯特,终于不支倒卧于污泥之中。

      * * *

  「——你还没断气啊?」
  冰见谷轻声咕哝了一句,随即缓缓靠近倒在地上的魁梧身躯。
  正在他高举刀刃、准备一刀砍断亚聂斯特的头颅之时——理当处于濒死状态的亚聂斯特竟伸出手掌,抓住了他的脚踝。
  「我很佩服你的毅力,但你若再轻举妄动下去,只会延长你承受痛苦的时间——」
  然而这句话还来不及说完,冰见谷的脸色突然产生变化,紧接着传来一阵彷佛什么东西碎裂的沉重声音。
  冰见谷虽然挥动刀刃,砍断了亚聂斯特的另一只手,不过在身手分家前夕,亚聂斯特已抢先捏碎了他的脚踝骨。
  亚聂斯特的双眼应该几乎完全看不见东西,且无法再对准视线焦点。不过他却露出一道夹带着明显嘲讽意思的目光,抬头看了他一眼。
  冰见谷叹了口气。
  「你还真是死不认输呢……不过,这世上并非只有你一人有着所谓绝对不能死的理由。」
  不知是因为脚伤的痛楚,还是出于其他理由——冰见谷微微扭曲脸上表情,高举刀刃,直劈而下。
  银白色刀锋从亚聂斯特头上挥落,准备砍断他的颈项……

  ……那一瞬间——刀刃应声碎散消灭。

      * * *

  「《大颚》!」
  能势的魔法瞬间直扑而来。
  冰见谷虽试图以重新生成的刀刃拨开《大颚》,十郎却再次发动坏咒加以抵销。
  失去武器的对手咂了下舌头,纵身拉开了双方间距。
  「能势和希以及——椎叶十郎是吧。」
  「为何你会知道我的名字这点,待会儿非要你好好交待一下不可。要是不想尝到苦头的话,劝你最好别再给我轻举妄动。」
  「哎呀,话可不能这么说啊。因为我并不打算东手就擒喔……特别是落在你手中……」
  面带笑容投向十郎的视线当中,不知为何竟蕴藏着一股强烈的憎恶情绪。
  这道目光令十郎瞬间皱起眉头,回想自己过去是否曾经见过此人,不过十郎随即转念心想『反正只要待会再逼他老实招来即可』后,便停止继续思考此事。
  「既是这样,那就随你高兴啰。」
  一听见这句话,能势立即发射《魔弹》。
  十郎以坏咒破解他用来防御的《障壁》,同时快速冲向前方。
  冰见谷虽然失去平衡,不过还是以《霜刃》制造出刀刃,准备应付十郎的攻击,但《霜刃》也在瞬间遭到坏咒破解。
  能势趁机启动《大颚》袭击失去武器的对手。然而冰见谷却精准察觉到目不可视的大颚气息,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了攻击。
  面对两名敌人,还能过上数招而不落下风,可见他确实拥有不辱过去身为特级特殊执行官之名的实力。不过——
  「你的状况似乎不太好呢,动作比先前迟钝多了。你不但消耗掉不少体力,连右脚也被前一战的对手弄伤了吧?」
  能势直接点破,冰见谷微微皱起眉头。
  明眼人一看便知,依冰见谷目前的身体状况而言,不但无法继续应付战斗,甚至连逃跑都难如登天。
  「……剩下就交给你了,记得别杀他就好。」
  「嗯,包在我身上。」
  确认能势的回答之后,十郎转身察看亚聂斯特的伤势。如果能够尽快送他到医院接受医疗魔法的治疗——搞不好还有机会捡回一命。
  但在下一瞬间,十郎感受到强大的玛那能量变动,猛然抬起头来。
  只见冰见谷将刀刃插于地面上,一个高密度的魔法回路闪耀着光芒。他的企图并非对自己与能势展开攻击——
  「能势!快阻止他!」
  只是这句警告为时已晚。
  冰见谷所砍断的——是整座山头。
  脚底产生剧烈的晃动,一道龟裂随着刀刃轨迹蔓延开来。地表大大震动,群树不支倒地,夹带着大量岩石的沙土往斜坡下方滚落。
  山壁应声崩溃,引发了一场大规模的坍方。
  而山腰地带则存在着几间毫无防备的民宅。
  「挡下这道土石流!」
  十郎大声怒吼。
  能势脸上虽瞬间浮现出犹豫的表情,不过还是立刻启动了魔法回路,利用大范围展开的《无形之手》阻挡住崩落的树木及大量沙土。
  当地震与漫天沙尘均恢复平静之时——冰见谷的身影已遍寻不着。
  「……那个家伙未免也太乱来了吧。」
  「被他逃过一劫了呢。不过优先顾及一般民众的安全是身为公务员的义务,所以咱们也莫可奈何……」
  真是功亏一篑啊……能势边说边叹了口气。
  「麻烦你维持住魔法效果,到山下去引导民众们避难。另外记得通知跟局里通报一声。」
  「了解。」
  目送感觉有点欲求不满的能势下山之后,十郎急忙走到亚聂斯特身边蹲下。一边轻轻拍打他的脸颊,一边出声叫他:
  「喂,大叔!振作一点啊!你不是说过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绝对不会死吗!」
  亚聂斯特嘴里发出阵阵微弱的呜咽喘息声,不过他的脉搏已经微弱到几乎感受不到的程度,显见这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了……
  十郎清楚理解到亚聂斯特已经回天乏术了。

            * * *

  眼前似乎有人拚命在呼叫自己。
  但是自己却连声音都听不见,甚至分辨不出此人的容貌。
  此时他才领悟到……原来自己正一步步迈向死亡。
  (真是——可怕呢……)
  接下来即将遭到虚无吞没,往后既无法再体验到任何感受,也无法再辨识任何事物。这个事实令他感到惧怕至极。
  妻子是否也是一边品尝这种恐惧,一边失去生命的呢?
  在她人生的最后一刻‧她是否还试着展露出笑容呢?
  假设她的死是避无可避的命运安排——如果当初自己并未抛弃家人逃亡海外,是不是至少还能在最后那一瞬间‧紧紧握住她的双手?
  是否在她过世之后,还能好好支撑住儿子的幼小心灵?
  剩下的父子俩,是否能够一边治疗这道心灵创伤,一边彼此扶持,存活下去呢?
  ——如今,自己将在得不到答案、亦未留下任何遗产给任何人的状态下,步步迈向死亡之路。
  肩上依然背负着自身愚蠢所造成的责任。

  脑海中浮现出两张既怀念又珍惜的容貌。

  ——对不起啊。

  最后,怀着这句无法传递给在世之人及逝去之人的话语——亚聂斯特的意识就此消失于黑暗之中。


终章1 大胆宣言的少女


  『大规模坍方事故,造成一人死亡。』
  放学后的教官室,一份丢在十郎办公室上的报纸上头印有这么一排显眼的字体。
  牺牲者为前来日本旅行的葛连.金士顿先生(三十七岁)。附近居民因即时撤离避难,所以并未造成任何伤亡。目前认为可能是由于某种不明原因造成地盘松动,才引起了这场坍方事故。
  ——报导内容大概就是这样。
  当然啦,这是政府用来掩饰前几天侥幸让冰见谷逃过追捕一案的结果。就跟露营回程遭遇到的袭击案件一样,此事也被当成单纯的意外,草率宣布结案了事。
  十郎及能势则被渊上找去,严令日后不准再擅自采取类似行动。
  (但是本人不打算遵守这道命令喔。)
  PM公司是助他找到一花下落的贵重线索,这远比遭到降级或丢掉饭碗还来得重要许多。
  此外——假设PM公司的影响力甚至涵盖了整个日本政府,那便代表连特别对策局都将变成一个不值得自己信赖的组织。
  局长究竟有何看法呢?十郎回想起那张毫无特征可言的中年男子容貌。他到底站在什么样的立场,对整体事态又掌握到何种程度呢?
  此时,门口传来一阵轻轻的敲门声。只见月子说了声『打扰了』,随即现身走进教官室。
  「喔,怎么了吗?」
  「……卯泷老师不在吗?」
  她环视了室内一圈,开口询问。
  「怎么?妳有事找她啊?」
  「呃,没有,其实也没什么啦,只不过她大多数时间都跟在椎叶老师身边,所以……」
  「最近她倒是收敛多了。现在刚好出去办点事。」
  自从露营活动结束后,她就变得不再时常黏着十郎到处跑。既然当时十郎未经思考就把她拉下水,害她体验那么可怕的经历,也难怪她会开始闪避着他。虽然至今尚未听她提及希望离开学校的念头——不过,今后她究竟有何打算呢?
  「……老师,您的心情是不是有点低落呢?」
  「我哪有心情低落啊。好啦,妳找我有啥事啊?」
  「啊,嗯。我有点话想跟老师说,不晓得方不方便?」
  她的双眼带着似乎已经下定某种决心的神色。
  十郎心想『也对,之前因为发生太多事情,搞得我都没空跟这小女孩好好聊一聊,就顺道利用这个机会好了』,便推张椅子给她坐,并催促她继续说下去。
  月子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出声说道:
  「老师——您是不是试图要保护我呢?」
  「…………」
  十郎心想,这孩子真是聪明。
  「亚聂斯特先生曾经说过,运用过于强大的力量之时,更需要小心谨慎……您是否出于这个原因,才一再阻止我使用魔法呢?」
  十郎并未告知学生们关于亚聂斯特的真实身分,以及他已不幸身亡等事。他只会以一名在路上偶然遇见的有趣外国人,永远残留在学生们的记忆深处吧。
  「没错。」
  十郎点了点头。
  「力争上游的心思虽然很棒,但纵使等妳学会力量的运用方式之后,再来尝试发挥全部实力也为时不晚。如今还嫌太早了点。」
  「……?」
  月子语气平静地回应:
  「可是,我却没有被告知。我不晓得我究竟拥有什么类型的强大力量,到底有可能会引发多么糟糕的事态,只有老师一个人知道。然后老师擅自做出决定,命令我照老师的吩咐行事。我——讨厌这种状况。因为这让我觉得自己简直就跟一具洋娃娃没什么两样。」
  这是一段非常不像性格温顺的资优生该说出口的话,十郎惊讶地看着她。
  潜藏在她眼神深处的——是一股对自己遭到不当对待所产生的怒火。
  (——等等,我记得吩咐她勇于表现自我的人,好像就是我自己嘛……)
  不可伪装自己、不须配戴资优生的面具、不必唯唯诺诺地听从他人指示。
  正因如此——她才以这样的身分,怀着自我意识站在十郎面前。
  「嗯,妳的说法很正确。」
  十郎顿时换上一张较为和缓的表情。
  或许是早已做好遭到拒绝或责备的觉悟吧,听见十郎这样的回答让月子意外地睁大双眼。
  「也好——接下来我要说一则故事给妳听,不过我要妳承诺我一件事。」
  「承、承诺?」
  「没错。就是妳绝不能将待会听到的故事内容泄露给外人听,即便是朋友或家人也一样。——如何,妳办得到吗?」
  「…………」
  月子闭上双眼,彷佛正细细斟酌着『承诺』这个字词的分量一般,随后明确地点了点头。
  「我向老师保证,这是我跟老师之间的秘密。我绝不会说给第三者听。」
  十郎也以点头做为回应,随即开口讲述。
  「这是我家人的故事。我应该曾对妳提过我有一个姊姊吧?虽然现在音讯不通、下落不明——总之,这先撇开不谈。我姊,椎叶一花也是个魔法师。」
  「跟老师一样?」
  「一样的就只有『同为魔法师』这一点而已。不同于我这个实力只有D层级的魔法师,一花她很优秀——更正确一点的说法,她是一名即便放眼全世界,也找不到有人能够与她并驾其驱的天才。十几岁就考进特别对策局,取得了特级特殊执行官的资格。」
  「好、好厉害喔。」
  月子不禁睁大双眼。
  「只不过,实力过于高强,并不代表就一定能够把这股力量用在正确的事上——妳知道在哪个领域可以让魔法发挥出最大效率吗?」
  「咦?这个嘛……」
  看见少女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摆出微微侧头的不解姿势,十郎忍不住面露微笑。因为对她而言,还是别知道详情比较幸福一点。
  「正确答案是战争、彼此杀戮。因为一名优秀的魔法师,就足以匹敌数千数万名士兵,以及价值数亿、数十亿的昂贵兵器。」
  月子哑口无言。
  「到最后,一花也被迫执行这方面的任务。镇压外国的恐怖分子、歼灭避击部队。杀人、再多杀些人、更有效率地杀人……她逐渐收到这类要求。一花没有办法拒绝,因为她必须保护唯一仅存的家人,保护那个一无所知,满脑子只想成为特殊执行官的天真小弟不可。」
  「保护……?」
  「说穿了,那个小弟就是人质啦。诱拐犯或恐怖分子不是时常这么做吗?乖乖听我的话,难道你不管这家伙的死活了吗——之类的话。因此不管一花再怎么排斥,也只能老实服从命令。」
  「咦,这?可是,命令一花小姐做事的,并不是诱拐犯,而是国家的高层官员吧?」
  「没错,那群混账东西模仿了恐怖分子的手段啊。在为求利益不择手段这一点之上,他们搞不好就跟犯罪者没啥两样。」
  月子露出了倒抽一口气,连话也说不出口的模样。十郎径自接着说:
  「只不过,最后一花的忍耐终于也到了极限。身心俱疲的一花在某天伪装自己因公殉职,隐藏起自己的行踪。如今连我也不晓得她究竟身在何方。这就是一起因为拥有过于强大的能力,反而遭到国家利用、啃蚀殆尽的悲剧——如果换做是妳,妳忍受得了这样的人生吗?」
  「不、不可能啦,这、这么可怕的事……」
  「雏咲,妳身上拥有足以匹敌椎叶一花的才能啊。」
  十郎平静地告知她事实,月子顿时露出一脸怔然的表情,不停眨动双眼。
  「……咦,呃,我有才能?」
  「妳拥有跟一花一模一样的复数施咒能力,能够成为一名出类拔萃的优秀魔法师,甚至光靠名号就能使任何人伏首称臣。然而,我相信同时也会出现许多想要抢走妳,将妳据为己有的人才对。他们会企图利用妳,随心所欲地操纵妳的一举一动。我啊——」
  十郎稍微迟疑了一下,不过随即笔直凝视着月子,开口对她说:
  「我无法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像这种强迫他人过着某种生活的行为,根本就不应该存在于这世上!」
  月子一时之间无言以对,最后才『呼……』地轻轻松了口气……
  「……我懂了,所以老师才会吩咐我不要随便展现自己的力量。」
  接着面露微笑神情。
  「谢谢老师讲这段故事给我听,虽然我知道这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不过,日后老师若有机会再与您姊姊相逢,那就再好不过了。」
  「是啊。」
  十郎不禁苦笑
  「另外,谢谢老师这么担心我。亚聂斯特先生也曾对我说过,他说椎叶老师的判断很正确。嗯,我总算了解了。虽然我一点也感受不到自己拥有那么惊人的才能……可是,如果老师可以再早一点说明清楚的话,不知该有多好……我、我真的怕死了,一直想说自己是不是被老师给讨厌了……」
  「……有这回事?」
  他好像变得有时候都会忘记该把话讲完……十郎一直到最近才开始有所自觉。
  「那真是对不起了。不过话说回来,妳也犯不着为了我这种人所说的话而感到高兴或忧虑吧!不管别人对妳有什么看法,妳都应该培养出能够朝着妳自己所信道路迈进的坚强心灵才对。妳心中不是有个视为效法目标的人物吗?」
  「…………………………」
  话一说完,月子竟莫名其妙地开口不语。
  就在十郎心里开始浮现出『我该不会说错什么话了吧?』的念头时,她总算叹了口气,并出声对他说:
  「说真的,其实我很清楚。」
  脸上带着笑容。
  「很清楚老师总是认为事不关己,直到最近我才开始觉得有点生气了。迟钝还真是老师身上一个很明显的缺点呢。」
  「啥?」
  虽然不太能够理解她的话中涵义,但由于感受到隐藏在那张笑容当中的诡异迫力,促使十郎不禁倒退数步。看样子……自己好像不小心戳中了最要命的关键部位。
  「希望老师能够知道的想法,或许只是我的任性要求。我会感到生气,搞不好也只是迁怒罢了——可是!可是啊!」
  虽然瞬间中断话语且低下头去,但却又马上如同抱定觉悟似地抬起头来。笑容已不复见,脸上浮现出另一张正经八百的表情。
  「可是,因为不说出来就无法传递出自己的心意,所以我决定说了!我的目标,就是椎叶老师!我想成为跟椎叶老师一样的魔法师啊!真的这么担心我的话,那就请老师永远永远留在我身边!如果我非得变成某人的附属品不可,那就请老师收下我吧!」
  一口气讲完这段话之后,月子双颊泛红,露出挑战般的目光凝视着十郎。
  十郎则是被吓傻了,完全找不到可以回答的话语。
  只剩下墙上时钟刻划时间的声音支配着现场气氛。十秒、二十秒……
  最后——一阵教官室门扉开启的声音打破了这个尴尬的场面。
  「啊……」
  唯里的怀里抱着一迭作业报告纸,一看见十郎映入眼帘当中,她立刻僵住不动。
  「对对、对、对不起!原来老师现在没空啊!」
  「……没这回事,进来无妨。」
  「作业报告纸已、已经收集完毕了。」
  「我看也知道。辛苦啦。」
  「呃、是。那我就此告退了!」
  唯里压低视线,转身准备退出教官室。
  「喂,卯泷。」
  「呃,是?」
  「作业要留下来给我啊。妳到底是来干嘛的啊?」
  「我、我都忘记了,真是对不起。」
  急忙再转过身子的她,将那迭报告纸递到伸出来的十郎手上。
  此时,两人微微触碰到彼此的指尖。
  『啊』了一声的唯里整个人瞬间冻住,霎时整张脸变得面红耳赤。然后彷佛遭到烫伤一般快速缩回手掌,逃也似地离开了教官室。
  「……好像怎么做都不太对劲呢。」
  十郎叹了口气。这阵子以来,她一直都维持在离自己半径一公尺之外的地带。虽然感到莫可奈何,但毕竟是他先惹她讨厌,所以十郎也怪不得她。
  他一把视线挪回来,随即发现月子面露难以形容的表情,定睛注视着唯里闪身离去的门口。
  「——妳怎么啦?」
  「……那个,我确实没有独占的权利,而且也考虑过发生那种状况的可能性……」
  「妳在说什么啊?」
  「没、没什么啦。那个,我还是觉得……说不定迟钝算是老师的优点啦。」
  月子脸上浮现出感觉有点僵硬的笑容。

  「嗯,想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心情感觉舒坦了许多。我也差不多该离开了——啊,最后再说一句话就好。」
  她准备站起来,随后彷佛突然想到似地开口对十郎说:
  「当鲭太郎受伤的时候,老师不是对我说过吗?如果因一时兴起而照顾流浪猫,却无法照顾到牠过世为止,那只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行动。不要让流浪猫变成不借助他人之手就无法生存下去的生物。老师还记得吗?」
  「……嗯。」
  「现在,我想我可以清楚理解到那段话的意义,以及小猫咪的心情了。」
  「…………」
  十郎开口叫住了说出『老师再见』,并准备转身离开教官室的月子。
  「雏咲。」
  虽然曾经心生犹豫,不过他觉得与其什么都不说,倒不如现在就先告诉她还比较妥当一些。
  「我给妳一个承诺,我不会忘记妳所说的那段话。虽然现在还没办法,但等到我能归纳出答案的那一天来临之时,我就会马上给妳一个明确的答复。这样的承诺,妳可以接受吗?」
  月子像是用心咀嚼着这段话的涵义一般沉默不语,然后用力点了点头。
  「……谢谢老师,愿意这么仔细听我说话。」
  目送月子离开之后,十郎重重地将身体靠在椅背上。
  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她的影响之下讲出一段非常不得了的话。这小妮子,究竟有所自觉到何种程度了呢?
  心中产生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他想都没想过像自己这种货色也能成为对某人而言别具意义的存在,更料想不到居然会有人如此需要自己……
  一花的线索近在眼前。然而若深入追查关于PM公司的情报,日后大概就很难再继续担任孩子们——以及月子的老师这个职务了。
  (老师——吗?)
  他发现自己竟在不知不觉当中变得不再排斥这个称呼。这种变化实在很不可思议。
  『如果你打算割舍掉如今拥有的一切,转而追求其他事物的话,必须抱持着相当程度的觉悟才行喔。别让自己后悔就是了。』
  十郎不经意地想起了亚聂斯特所说的这句话。
  那个曾夸口自己绝不会死,结果还是死于非命的男子——他究竟经历过什么样的人生,又是抱持着什么样的思念才说出这段话呢?
  这种非得做出选择不可的时刻,是否有一天也会降临到自己身上呢?
  十郎闭上双眼,重重叹了口气。


终章2 留下的遗产

  他站在几乎触及禁止进入胶带的地方,踮起脚尖往里面眺望。
  「哦——真是壮观呢。」
  少年发出感叹的声音。
  山坡斜面的一部分整齐地消失不见,简直就像是被一把巨大刀刃给切掉似的。
  数天前,这座山发生了坍方事故。由于听说抢修工程迟迟没有进展,现场还能看见灾害发生当时的原样,所以就读小学的少年便在放学后跟同学们一起到此参观一下。
  「天啊,房子都被压垮了耶。里面的人不晓得有没有事。」
  「据说统统平安无事地逃过一劫啦。只有一个人死掉而已,我记得好像是来自美国还其他国家的观光客吧。」
  「哦——」
  听见朋友提供的情报,少年心想:『他好可怜喔』。
  这名不幸过世的旅客应该也有会为他的死感到悲伤的家人吧——少年心中浮现这个念头。
  他的父亲在数年前失踪,之后他虽跟母亲两人相依为命,不过由于前阵子连母亲也因为出了意外而不幸身亡,所以他就被住在这座小镇的祖父母接了过来。
  愈是辛苦难过的时候,愈要保持笑口常开……母亲生前时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虽然他也曾一度认为自己根本办不到,但是最近逐渐习惯新学校的生活与同学之后,他总算也慢慢回想起展露笑容的方式。
  此时,他看见有个东西掉落在附近一棵树干的树根缝隙当中。
  (小熊?)
  少年捡起那个东西。
  原来是一只小熊娃娃。这是分别由一月一日对应至十二月三十一日,共有三百六十五只不同类型的泰迪熊娃娃之其中一款。
  「……这还刚好是对应到我生日的那一款耶。」
  在泰迪熊娃娃相当流行的幼年时期,他记得曾撒娇要求父亲买一只送给自己。但是很倒楣的,对应到他想要那一天的款式刚好都卖光了。父亲事后虽然说『如果我有在别间便利商店或其他地方看到,保证一定买回来送你』,但父亲却在隔天便宣告失踪,这个承诺自然也成了一个永远无法兑现的约定。
  仔细一看,这只泰迪熊娃娃已经相当老旧,表面到处都呈现着脱线剥落的状态。
  捡起置于手上后,他实在不忍心再次将它丢掉。
  少年稍微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把小熊娃娃塞进口袋。总而言之,任由这只娃娃维持着破烂状态实在太可怜了。还是带回家请祖母帮忙缝补一下吧。


终章3 报告,或者该说是策划

  「哎呀,实在很遗憾啊。」
  机场大厅里有名青年一边行走,一边对着手中的行动电话讲话。
  「其他人姑且撇开不谈,但亚聂斯特.铎雷真是太可惜了。他明明拥有获得高度评价的价值呢。」
  身上穿着一套毫无皱折的西装,给人一种宛如年轻营业高手的印象。虽然踩着规律整齐的脚步节奏,不过或许是受伤的缘故吧,只见他轻轻拖着右脚前行。
  「对对对,很刚好呢。我碰到了一个可以充当他们后继者的有趣人材喔。他是特别对策局的职员,而且是个喜爱杀戮战斗更胜于日常三餐的战斗狂。」
  青年面露开心笑容,继续对手机讲话。
  「以他那种个性担任国家公务员,八成只会觉得倍受拘束吧。我认为如果针对这一点下手的话,搞不好就可以将他挖角到我们公司喔——您说的没错,是,毕竟这种事情还是有备无患啊。」
  此时,机场大厅响起登机通知的广播声。青年看看手表确认一下时间。
  「啊,社长,我搭乘的班机差不多要起飞了。等我回国之后,再将其余报告汇整给您——是的,请您转告她一声,说我也见过她弟弟,就请她期待我即将带回去的精彩故事。那么,我要挂电话了。」


后记


  初次见面,或者该说是好久不见了。我是すえばし けん。
  在此为各位献上特务魔法使第2集。啊,由于在下的作品基本上都很怕孤单寂寞,所以第一次接触在下作品的读者大人们如果可以连同第1集也一起买回家,把这两本书同时摆放在书柜里的话,相信书本们一定会感到相当开心(当然,作者敝人在下我也会很高兴)喔。

  前一阵子,我砸钱购买了某公司所推出的笔记型电脑。我买的是那种兼具小尺寸、轻量、低价三大特色的机型,也就是俗称的迷你笔电。
  在尚未出道之前的业余时代,我只要利用空档时间,按照自己的节奏来撰写作品即可。如今既然已站在得到诸多人士的鼎力相助,并不吝出版拙作的立场,我自然不能再维持以往的悠闲作风。尤其又因为我对自己的创作速度不太有自信,所以为了让创作进度配合得上既定的行事历,各式各样的努力及事前准备自然就变得不可或缺。而这台迷你笔电正是事前准备的其中一环。
  好啦,买了这玩意之后,我就有办法随时随地进行创作啰。例如为了购物而外出的时候,或是在外面餐厅吃饭的时候,就算脑中突然浮现出神来一笔的点子,我也不必再担心点子会稍纵即逝——虽然实际上真的很难得碰到这类机会,我绝大多数时间都还是只能面对的自家的桌上型电脑,一边发出沉吟声,一边绞尽脑汁思考故事情节就是了……
  总之,这先撇开不谈,能够在室外轻松进行创作这项利多因素,确实对我造成了满大的正面影响。我这个人似乎只要长时间窝在同一个地方,就很容易感到怠惰,所以适时改变创作环境,刚好也能帮助我转换一下心情。
  到目前为止,这台迷你笔电的性能也没有什么让我感到不满的地方(由于我不是用打字软体,而是靠文书处理软体来进行创作,因此并不需要太过强大的硬体机能)。不愧是以轻量为主打的机型,就算丢进公事包随身带着走,也不会造成太大的负担。虽然一颗电池没办法撑太久,但如果真的有需要的话,我只要再多带一颗备用电池,应该就可以应付过去了。
  唯一一个让我感到有点困扰的问题——就是键盘按键的间距太过狭窄(好吧,就制品的性质而言,这也只能算是个莫可奈何的缺陷吧……)。
  由于我是个连区区蝴蝶结都必须花上好几年时间练习才能学会的手拙之人,因此按键间距狭窄这个问题可说是让我吃尽了苦头。再加上这组键盘似乎又设计成非得确实敲中按键正中央部位,否则电脑软体将无法辨识输入内容的规格,所以只要一不小心,就会频频发生输入错误的状况。例如……

  「スクランブル・ウィザード」→「sクアンウル・ウィザード」
  「すえばしけん」→「うえbしけn」

  打一打就会变成这副德性。
  如果只是一看便知的明显错误也就算了,但是像不小心把打错的平假名直接转换成汉字,然后就此带过的要命情形却是屡见不鲜,结果就是搞得自己事后在检查错别字时只能抱头苦笑。
  有时会把「十郎(ZYUUROU)」打成「纵横(ZYUUOU)」,或是把「玛那(MANA)」打成「洞穴(ANA)」,以及将「魔法(MAHOU)」打成「笨蛋(AHOU)」等等……
  举例而言,大概就像是这种感觉吧。

  「月子对纵横露出微笑。」

  还真是一张自由自在到了极点的笑容呢。
  「笨蛋师——乃是能够将普遍存在于四周空间的洞穴组合成笨蛋回路,并引发回路的力量,藉此将自己的认知反映至现实世界当中,随心所欲地扭曲事实现象的人物。」
  这群人到底打算用洞穴做些什么啊?难道这是某种前卫艺术的展现手法吗?
  ——个人会格外谨慎,避免上述误植状况出现在情节较为严肃的场面当中。

  话又说回来,这次在下也得到了许多相关人士的鼎力相助。
  負責插畫的かぼちゃ老師,您的插畫是提升我創作速度的加速裝置。每次只要一收到草稿,我的创作意欲就会马上飙高数倍。身为担任编辑的齐藤先生及所有编辑部同仁,明明每次都承蒙各位的关照,却依然只能不断给各位添麻烦。今后还是要请各位多多指教。此外也藉此向校稿、书籍设计、印刷、经销商以及各大书店的店老板,还有其他与出版流通事务有关的所有人士致上最高的感谢。非常谢谢各位的牺牲与奉献。

  那么,咱们第3集再见啰。
                   二○○八年十月 すえばし け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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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ngxiuxiu2008 騎士
好看的书,感谢分享,楼主辛苦了

14 年前 0 回復

虹色青青 王爵
如果我非得变成某人的附属品不可,那就请老师收下我吧!

这次的女主还真是逆推属性啊

14 年前 0 回復

baituo1988 騎士
我們這裡什麽的都出的慢

14 年前 0 回復

mc9998877 侯爵
这个下一本还要等多久啊?期待大姐的回归啊!loli还是找同龄的杯具相的路人甲吧…

14 年前 0 回復

gothiclo 公爵
五年的時間,會不會讓御姊成為人妻……希望不要啊><
至於強氣蘿………主角快上啊,等你第三集暴走吃掉loli啊

14 年前 0 回復

jepsammead 平民
不知为何觉得这里能势的戏份好少啊,完全没有光芒的感觉,而且还让人担心之后是不是会叛变,真是可怕的预告。可是能势和十郎之间的友情戏份又没有多少(相比起爱情戏来说),这样的话叛变好像威慑力也不够大,感觉似乎是也可以像之前便当的那几个一花的同伴一样迅速便当的。。。哎哎真不希望看到这样的结果。。。
话说最后我也没明白那个关西腔大叔究竟是有什么坚定的信念,我也说不清楚,总之好像没有那么让人信服的理由让人觉得他了不起,形象也没有很突出,好吧,反正也只是个1本挂掉的角色吧。。。真可惜。。。
不得不说男主角的命真好,又有新的爱慕者了,可是我还是比较喜欢月子啦,新的那位感觉也没有那么让人喜欢。。。
希望能早点看到一花大姐出现的场景!
什么时候能看到下一本呢?

14 年前 0 回復

红眼雷克特 子爵
主角我喜欢,好男人当以大叔为目标.
虽然十郎叔设顶为一流高手,但目前2集出场的家伙都不能单用一个强来形容.
这样吃老本是不对的,后面应该会开发出属于他这种究级努力的新绝招吧.
不然怎么保护月子呢.

15 年前 0 回復

天堂草 公爵
超想看第三卷,不知道台版出了没?

15 年前 0 回復

梦的现实 騎士
最后的终章二其实满伤心的。最后虽然死了还是完成了他把礼物交给儿子的心愿。也算是可以接受

15 年前 0 回復

asxp2004 平民
終於到第二本了
本籍中對於小女孩的心理描寫 以及情敵新角色出現
還有魔法師與高層之間更為骯髒令人作嘔的各項描寫與讓人想吐的面孔
這真是一部 各方面都提到了的作品

15 年前 0 回復

介错 伯爵
大叔萝莉配的组合,近年越来越少了...要多加推廣啊..

15 年前 0 回復

紫閔 騎士
哎... 最近的書都出好快... 我都來不及看呢........ @@"

15 年前 0 回復

xie_shen9 勳爵
好故事啊,一定要看。

15 年前 0 回復

天堂草 公爵
很期待特务出第三卷呢~期待剧情的发展

15 年前 0 回復

53195570 子爵
非常好看的一本书  谢谢LZ了

15 年前 0 回復

dxq7606 騎士
非常好看的一本书,期待更新啊,谢谢LZ了

15 年前 0 回復

ykc84 平民
不知道該說什麼

謝謝

15 年前 0 回復

lakusi 侯爵
"收下我吧"这句杀伤力惊人啊

15 年前 0 回復

Onlethy 平民
终于出了,等了好久了

15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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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zzie 皇帝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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