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员自录)《文学少女的恋爱插话集一》(野村美月)正式竣工


本帖最后由 belmont 于 2009-4-21 08:06 编辑


前言:如果有实体书的同学发现和书上有差异,那就对了。珊瑚的翻译实在是.......我都无语了。我不懂日文,所以只是在逻辑性和语法上尽我最大的能力修正了。
有实体书的读者也请去读读轻国的自翻的两章,是完全不同的感觉啊。
没看过正篇的读者,建议在阅读正篇后再阅读短篇集。

录完之后,才觉得录入组和自翻组的不易。我光是用手打字就要吐血了,自翻人员既要打字又要翻译比我痛苦不知几何,所以亲身体会后才明白,爆肝呕血不是说笑的。
一直以来作为一个伸手党,向轻国所有的自翻和录入人员表示感激和敬意,你们辛苦了。
-----------------------------------
作者:野村美月
录入:belmont
拍照:belmont
轻之国度:http://www.lightnovel.cn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LK不负担任何责任
转载请保留以上信息
本文特别严禁转载至SF轻小说频道
------------------------------------
第四章和第八章摒弃了珊瑚版,而是用传送门传送至轻国自翻版,传送门隐藏在楼层中





  那是在高中二年级末,曾经发誓不再恋爱的我察觉到了自己的第二次爱恋。
  在那之前,她都是带着紫罗兰般的温柔微笑陪伴在我身边。
  她总会坐在那间洒满了耀眼的金色夕阳光芒的小屋里,幸福的翻过一张又一张书页,为我讲述一个又一个故事。
  每当她用闪烁着甜美光辉的双眸凝视我的时候。
  每当她伸出白皙的手,握住我的手为我鼓劲儿的时候。
  每当她轻启朱唇,向我悄声诉说着一些秘密的时候。
  不知为什么,我都会觉得心神不宁坐立不安。为什么心跳加速,为什么心中涌起阵阵温暖。
  又是为什么让我与她分离时感到悲哀,想见她想见到呼吸困难。
  当她带着温柔的微笑转身背对着我的那天起,我才知道,这就是爱。
  虽然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但一定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了,在那段温暖而不可思议的日子里,我就开始对她萌发了各种各样的感情。
  

是的,比如说,那天——


一:文学少女和恋爱的牛魔王



  “天野远子——!
  我喜欢你——!
  我最喜欢你了——!”
  
  在夕阳照耀下的炎热河滩,回荡着灵魂的呼喊。
  
  ◇ ◇ ◇
  
  我名叫牛园琢已。
  在今年春天才刚刚当上圣条学院柔道社主将的我,是个肌肉健硕、浓眉如剑、鬓角过腮的堂堂男子汉!
  遇到练习赛,我经常会有遇到其他学校老师的时候。
  “您是带队老师吧,今天就请多多关照了。”
  被他们用这种恭敬到白痴的态度问候。
  而我呢,虽说全身散发着一种不可冒犯的威严,但其实不过是个刚满十七岁,牡羊座O型的高中二年级男生而已。
  人们将我称作“炎之斗牛”。
  初三时,附近的儿童公园饲养的野猪逃了出来,我与它徒手搏斗并最终将它捕获。这事至今仍被传为美谈。
  
  而这样的我,恋爱了。
  我喜欢的人叫天野远子。圣条学院二年级生,清纯而楚楚可怜的日本传统女性大和抚子。
  第一次见到天野,是在刚好一年前,也就是高中一年级的初夏、
  那时的我正在图书室。那种压抑的地方我都不知道一年里会不会主动去一次,但那次是因为有个柔道社的学长拜托我去还书。
  那位学长曾经因为我在练习中没有掌握好力道而被扔出去。最后导致他浑身缠满绷带住院了,为了表达歉意,我愿意为他做任何我能做到的事,所以才来到了图书馆。
  现在,我对他简直感激涕零。
  原因就是,我遇见了天野远子。
  那天的天野,就站在一个放满了这个那个全集的书架前翻着书。
  用最适合日本女性的黑发编成的及腰长三股辨,凝视着书页的温柔目光,粉嫩而柔软的嘴唇,纤长的四肢以及苗条的腰肢,都让我在瞬间看呆了。
  
  谁!
  
  她是谁!
  
  她究竟是谁——!
  
  脑子里仿佛寺院的铜钟似的“哐哐”响个不停、心跳加速、全身血液沸腾,仿佛随时都会有蒸汽从耳朵里喷出来。她给我带来的冲击就是如此强烈。
  
  是的,就在那个瞬间,我恋爱了。
  
  那天之后,我便会时常在校园里见到天野。
  步履轻盈地在走廊上行走的天野。
  在鞋箱前小心地弯下身子换鞋的天野。
  用银铃般清澈的嗓音和朋友开心的说话的天野。
  穿着夏季制服的天野。
  穿着冬季制服的天野。
  穿着体操服的天野。(真行,就您见到过......)
  穿着学校泳装的天野。(太棒了您......)
  无论什么样的天野,都美到让人目眩。
  特别是在料理实习时系着围裙的天野。当我透过窗户偷偷窥视她时,因为那样子实在太过动人,让我不禁想像起和天野的新婚生活,几乎喷出鼻血来。(就算您是炎之斗牛,我也要和您决斗......啊......远子的料理.....嘛,还是算了)
  但可悲的是,天野并不知道有我这么一个人存在。
  无论是班级、委员会、还是社团我们都不在一起。我们之间没有任何交集。
  那么只能试着接近她了。在这一年间我无数次尝试着与她接触,但一切都以失败告终。天野独自一人的时候大多都手里捧着书本,无论我多少次从她面前走过,或者刻意地咳嗽几声,她都全然不曾将目光从书上移开过。
  啊——我说......大家都怎么称呼这种人来着。(天然呆or迟钝)
  书虫。
  不,文学少女
  对,文学少女!
  天野是个彻头彻尾地“文学少女”。
  哪怕是上学放学的时候,她也是片刻不离书本,一边走一边只顾盯着书页,大约有一百多次我都是被她这样生生地忽略过去了。(拍肩)
  那天,我见天野没在看书,便朝着她前进的方向冲了出去——像块岩石似的堵在她的面前,但——
  当我看到她那长长的三股辨和白桃似的小脸就在眼前时,我顿时两腿发软、汗如雨下、心跳加快、胃部痉挛,接着我扭转身,逃跑似的飞奔着离开了。
  空手打倒野猪的最强男人——我牛园琢已居然......!
  丢人哪!太丢人了!
  带着悲愤的心情,我向燃烧着的夕阳大喊道。
  
  “唔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天野”
  “我喜欢你——!最喜欢你了——!”
  
  于是,我只能伤感地看着从摄影社的家伙手里买来的天野的照片,自我安慰。(禽兽!!!)
  现在,天野应该也已经察觉到我的存在了吧。
  好歹我也在柔道比赛上摔倒了一个又一个敌人、赢得了一场又一场胜利,天野应该也听说过我的英名了吧。
  
  ——哇,你是柔道社的牛园同学吧?前几天比赛时的必杀地狱车,我都感动得哭了!我是你的超级fans!请和我握手。
  
  必定有一天,天野会带着害羞的红晕,主动向我伸出雪白的小手!
  会得!绝对会的!
  
  所幸的是,其他一厢情愿单恋着天野的男人们也一个不落的被她无视,都垂头丧气的败下阵来。这让我舒了一口大气。
  
  但是!
  
  升上二年级的时候,一个名叫井上心叶的一年级小子开始唐突的出现在了天野的身边。
  那个臭小子长的有点阴柔,像个女人似的,要是给他来个绞杀,估计那小受(瘦)身板里就剩不下几根好骨头了。可没想到的是,就这样一个小鬼,不知什么时候参加了天野所在的文艺社,不费吹灰之力就和天野成了学姐学弟。
  
  呜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用曲线救国策略,参加同一社团以拉近和天野的关系——原来如此,居然还有这一手。
  但是,身为柔道社主将的我,又怎么可能舍弃柔道参加什么文艺社呢。
  (你看这就是差距了呀,心叶连美羽都不要了,你还在乎什么柔道呢~)
  天野似乎很高兴自己终于有了学弟,总是用甜甜的声音一口一个“心叶”、“心叶”的;一到放学,她就会特意赶到井上的教室去接他参加社团活动。
  就像被母亲接送的幼儿园小孩似的,井上被天野牵着手向文艺社走去。这样的场景我不止一次,而是两次三次亲眼看见。
  呃~~~~居然和我的天野,牵、牵手!
  不可原谅!
  我躲在走廊拐角处,一边咬着牙一边小心地观察四周,就这样向文艺社活动室前进,当我将耳朵贴在门上想要偷听里面的情况时,听到了天野的声音。
  
  “哎,好不好嘛?拜托了,心叶。”
  
  她、她在拜托他什么事情?
  
  “来,快点快点~”
  
  这声音真是可爱到爆。
  
  屋里传来椅子摇动的嘎吱声。
  唔哦哦哦哦哦哦,门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顿时血气上涌,将耳朵死死贴在了门上想要听得更清楚些,但就在这时,我被一群前来寻找我的柔道社学弟们抓了个正着。
  “啊,主将!你在做什么呢?我们去训练吧。”
  “唔?嗯。我在和门做对抗练习。”
  我急忙板起脸作出背负投的姿势,然后无奈的站了起来。
  
  又是一天,我同样将耳朵贴在门上。这次,屋里想起的是“咔嚓咔嚓、悉悉索索”之类纸张破裂似的声音(?),以及天野的啜泣声。
  “呜呜......太过分了,心叶。你总是欺负我这个学姐......居然......给我吃这种不像话的东西。魔、魔鬼,恶魔!”
  唔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他对我的天野做了什么——!
  他让她吃了什么——!
  不像话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呀——!
  井上~~~~~~~~!
  我杀了你~~~~~~~~~~!
  
  就在我正要破门而入的时候,柔道社的学弟们在此出现了。
  “主将~你打算休息多久啊,大家都在等着你呐,请你快点回去吧。”
  “不,我得把天野从恶魔学弟的魔爪中就出来。”
  “你在说什么呐?”
  就在我们争辩的时候,天野打开了门,脸上是神清气爽的表情。
  “多谢款待,心叶。明天也得按时参加社团活动哦。”
  用鸟鸣般悦耳的声音说出这句话后,她便从我和学弟的身边差不多是一蹦一跳地离开了。
  
  第二天,天野还是老样子。
  “社团活动时间到啦,心叶。”
  她这样说着牵起井上的手,愉快的走在走廊上。
  “这样太丢人了,请放开我的手吧。”
  井上说出这样的话可算是有些过分。话音刚落,天野抬起她睫毛纤长的双眼,不安地看向井上。
  “那么,就算我放手,你也不要像上次那样逃跑,好吗?”
  “我也不想像上次那样被你追得满学校跑了,而且你还跑得气喘吁吁差点摔倒。”
  “因为我是文学少女嘛,体弱多病。”
  “只是缺少运动而已吧。”
  “啊,过分~你怎么一点儿都不关心学姐呐~真是的,我就不松手。”
  “拜托你快别这样了。”
  我忿恨的用指甲挠着墙壁,瞪着眼前这两个打得火热的人。
  哼,从天野身边滚开,井上心叶。
  区区一个一年级的臭小鬼,居然敢和我的天野在校内公然打情骂俏,不可原谅,不可原谅,不可原谅~~~~~~~~~~~~~~~~~~~!
  
  ◇ ◇ ◇
  
  “唔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去死!”
  “井上心叶去死吧~~~~~~~~!”
  
  于是我今天依然站在河滩的正中央,发泄着对天野的爱和对井上的怨念。
  
  “去死!
  去死!
  去死!~~~~~~~~~~”
  井上是不是在和天野交往?是不是已经连那样的事和那种的事都做过了?
  我觉得他们二人之间有一种共享了某个秘密的亲密氛围。
  
  “不可原谅!井上心叶~~~~~~~~~~~~!”
  
  就在我向着夕阳愤然踢出一击的时候,背后响起了一个声音。
  
  “请你别在河滩上不停地大喊别人的名字。”
  
  我转过身,只见眼前这个羞红了脸的家伙居然是井上本人。
  “哦哦,井,井上。”
  一个门外汉居然站在了我的背后,太嚣张了。
  我敏捷地向后退了半步,接着拧起眉毛,告诉他我决不会再让他抓到破绽,随后摆出柔道的架势。
  “你是来和我比试的吗?胆子不小嘛,我随时奉陪。”
  “不是,我怎么赢得了柔道社的牛园学长呢。”
  哦?井上这个臭小子倒还算明事理嘛。
  “牛园学长,你喜欢远子学姐对吧?”
  “什!什什什什什什么嘛,莫名其妙地突然说这个!”
  我惊慌至极。
  “因为我总见你红着脸看着远子学姐,还老瞪我。”
  “嗯,你发现啦。”
  这家伙,不简单。
  井上耸耸肩,小声的嘟囔起来。
  “其实你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换谁都会发现。察觉不了的也只有远子学姐那样的人了。她啊,对于自己的事情总是很迟钝。”(你好意思说别人么?!)
  嗯,听这口气,好像很了解天野似的,真让人不爽。
  “然后呢?既然知道我喜欢天野,那你还来干什么?”
  井上认真地注视着正要进入战斗态势的我,干脆地回答道。
  “我来为牛园学长和远子学姐牵线的。”
  “什么?!”
  我瞪大了眼睛。这次,井上对我甜甜的笑了笑。(......不觉得气氛很古怪么?)
  “因为我也不想因为一些奇怪的误会而被人诅咒去死啊。
  我是被远子学姐硬拉去文艺社给她写点心作文的,根本没有和她交往。其实我由衷地希望她不要再拖我去做这种事了。
  如果远子学姐能找到一个新的点心负责人,那应该就不会再找我了吧。若是能这样就太好了。”
  (我想殴打你,井上心叶!)
  “??点心负责人是什么东西。”
  “这个你现在没必要关心。总之,我会教你和远子学姐变得越来越亲密的方法。”
  “哦哦!是吗?井上!原来你是个超~~~~~级好人哪!”
  我感动得胸肌都颤抖了。我抓住井上的手紧紧握住,只见他用有些抽搐的表情这样说道。
  “那么,明天午休时,请到图书室来。”
  
  ◇ ◇ ◇
  
  第二天,井上已经先一步坐在阅览室桌边等我了。
  我重新打量了他一遍,发现他有着漂亮的头发和细腻的皮肤。
  是柔道社里没有的类型。
  当明白他不再是敌人的时候,就开始觉得他变得可爱了,这真不可思议啊。
  井上察觉了我的到来,于是端端正正地向我行礼道“中午好”,接着温柔的笑了起来。
  我“咚”地坐在了他对面的位置上。于是,他推给我一本被装订成笔记本似的稿纸和铅笔,说道。
  “接下来还要请牛园学长写一篇三题故事,你知道三题故事是什么吧?”
  “不知道。”
  “就是用落语等三个题目来即兴创作故事。首先,我说三个词语,然后你要用这三个词写一篇故事。”
  “嗯?那么这个什么三题的玩意和天野有什么关系吗?”
  井上微笑着回答道。
  “远子学姐最喜欢甜蜜的故事,喜欢到甚至想一口把它 吃掉。所以,如果牛园学长能写点甜蜜的文章作为礼物送给她的话,她一定会非常高兴,然后喜欢上你的。”
  “真,真的吗?”
  “是啊,比起那些光知道写些怪文章的学弟,她更喜欢这样的。”
  “好极了!虽说还是不太懂,不过写就写吧!”
  “那么就用‘自行车’,‘手绢’,‘女儿节’这三个词。习惯了的话最理想情况是四五十分钟能写出两三张稿纸的篇幅,不过今天是第一次写,多花点时间也不要紧,明天之前写完就好......啊,你有在听么,牛园学长?”
  我紧握HB铅笔,一股脑地在稿纸上留下了一串文字。
  “好了!”
  “啊啊,连三十秒都还没过——我说,这也太快了!”
  “哇哈哈哈哈哈哈,先下手为强,速度至上!”
  我挺起胸膛大笑着递出稿纸,井上接过,读了起来。
  只见他的脸上逐渐变得乌云密布。
  
  “用手绢,绊倒自行车,然后过女儿节”
  
  “怎么样?手绢把自行车绊倒了,出了交通事故,然后就是过节了。”
  “不行。”
  “什么!”
  “又不是写冷笑话,请你好好写一个故事。”
  “嗯......”
  “远子学姐很喜欢恋爱小说了,如果能把这类内容放进去,她会很开心的。”
  “好!包在我身上了!”
  
  放学后,我将三张稿纸交给了井上。那上面是我绞尽脑汁、搜肠刮肚、费尽心思写出的甜甜蜜蜜的爱情故事。
  “这个怎么样!”
  不知为什么,井上带着有些沉痛的神色阅读起了文稿。
  
  “我,早上起床了。我,去上厕所了。我、很快拉完了。我,洗好脸了。我,擤鼻子了。我,刷牙了。我,吃了纳豆了——(※以下类同)——我,带着手绢了。——我,自行车滑倒了。——我,和她一起开心的玩了。——把女儿节,忘了。”
  
  “嗯......”
  井上拧着眉毛念着念着,最后用手捂住了脑门。接着他抬起头来,注视着我说道。
  “有几个很基本的问题,文章开头请你空一格出来,还有写几句记得换一行,像这样挤成一堆看起来很累的;助词的使用也请更加注意一点......而且每句末都是‘了’,这也太......另外,中心内容......那个......”
  他再次低下头,嘴里有些含糊的自言自语。
  “呃,总之请先读读这本书作为参考吧。”
  他递过来一本书。
  “《鲅鱼》?滑什么涅夫?鲅鱼会恋爱吗?这是讲料理店厨房的故事么?”
  “不是滑,是屠格涅夫。还有这不是鲅鱼,是第一次的‘初’,初恋。”
  (原文是“ハツ恋”,“ハツ”既能写作“初”也能写作“鲅”。)
  “哦哦!这样啊!原来是这样的恋爱啊!”
  初恋。
  这个美好的词语击打着心脏。
  “书很薄,很快就能看完。如果你也能写出这样的感觉,那我想远子学姐一定会爱死牛园学长的。”
  “是吗是吗,好极了!我读~~~~~~~~~~~~”
  
  训练的间隙,我迫不及待地打开了书。
  周围响起了一片窃窃私语。
  “主将居然在看书!”
  “还是《初恋》!发生什么事了?”
  悉悉索索。
  叽里咕噜。
  咦?好像耳朵有点发痒。
  我用大拇指一边抠着耳朵眼一边继续看书。
  接着,睡意如同海啸般轰然袭来。
  “呼——”
  “哇!主将!”
  “请你振作啊!主将!”
  当我回过神来,只见社员们正抓着我的肩拼命地摇晃着。
  “嗯?我刚才睡着了?”
  “看见你突然倒下来,吓了我们一跳~”
  “抱歉。不过,我还得继续看书,你们就别理我了。”
  我这么说着又翻了一页。
  “呼——”
  “主将——!”
  不知为什么,每当翻页时都会有强烈的睡意涌来,直到最后,我的头仿佛被人狠狠敲过似的,意识一片苍白。
  
  ◇ ◇ ◇
  
  “看来根据我的体质,每次看书不能超过一页。”
  第二天的午休时间。
  我在图书室向井上说明了此情况,接着,只见他瞪圆了眼睛结结巴巴的问道。
  “那......那么,现在国语考试之类的,你是怎么过的?”
  “什么都不做啊,交白卷得零分。”
  “白卷......零分......啊,不过,那你入学考试的话.......我自己是偏差值比较高啦(乃在晒么~人渣),但......”
  “我没参加。光看也知道,我是体育推荐入学,之前所有的学科,都是用肌肉来弥补的”。
  我相当干脆地说道,井上闻言顿时哑口无声,不知是不是因为太佩服我了。
  “不过毕竟也是为了天野,所以我经过了大约三十次的休息,读了三十页。”
  “......您辛苦了。”
  井上深深地弯下腰,无力的问我:“感想如何?”
  “嗯,就是突然,一个叫谢尔什么来的......和叫弗拉什么的出来了,然后那个弗拉什么来着的......就说起了他十六岁时的恋爱故事......井上啊,俄国人的名字怎么都那么难懂啊?”
  “不......这是......”
  “公园的名字也是拗口到读的时候差点咬到舌头,什么......涅斯库奇内公园。”
  “为什么你只记住了公园的名字?”
  “还是别练了吧,又不是绕口令。
  哦,对了!其他还有个金娜什么来着......还有法季什么来着,还有个叫齐达达的女人。”
  “不是齐达达,是齐娜伊达。女主角的名字至少得记住吧。”
  井上用一副随时都能哭出来的表情说道,又用手捂住了额头。
  “......抱歉,我实在是没能考虑到牛园学长的体质。现在看来得花相当长的时间才能读完,所以我们就换个办法,走捷径吧。”
  “哦哦,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面对干劲十足的我,井上有些漫不经心地说了起来。
  
  ◇ ◇ ◇
  
  “当远子学姐走到眼前的时候,请你把书掉在地上。”
  
  井上的指示仅此而已。
  说实在的,我不太明白,但到了第二天午休时间,我还是抱着那本《初恋》埋伏在了走廊上。
  
  来了!天野!
  
  垂到腰部的柔软三股辫,纤细的四肢,一举一动都是那么楚楚动人。
  啊啊,你今天依然是那样清纯那样美丽~
  天野就这样静静地走过我身边,我不禁看呆了。但立刻,我回过神来。
  糟了!天野要走过去了!
  我急忙松开胳膊,将《初恋》掉落在地。
  立刻,天野回过头来。
  从来没有正眼瞧过我一次的天野,她居然回头了。
  天野忽的站定在我眼前,将目光投向我的脚下,接着弯下纤细的腰肢,伸出雪白的手小心翼翼地捡起了我的书。
  “这是,你的书吗?”
  她用银铃般清脆的声音向我问道,那双充满智慧的黑眸也温柔而善意的注视着我。
  “是,是啊。”
  心脏“咚咚”的跳个不停,全身汗如雨下。我光是挤出这几个字就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天野温和地微笑道。
  “是屠格涅夫的《初恋》啊,很棒呢。”
  很、很很很棒!
  天野她居然对我说很棒!
  我的大脑愈发沸腾。面对狂喷鼻血几乎就此倒下的我,天野将书紧紧的抱在怀里,轻启朱唇,眼中闪烁着光芒,亲切的说道。
  “伊凡.谢尔盖耶维奇.屠格涅夫,俄罗斯作家。母亲是位拥有广阔领地的女性,父亲比她小六岁,是个英俊的没落贵族。
  屠格涅夫出生在一八一八年,是家中的次子。
  发表于一八六零年的《初恋》是他中期的杰作,主人公弗拉基米尔的双亲是他父母的缩影,所以,可以说这篇作品是他的自传体小说。”
  啊啊,天野的声音如天籁般飘进了我的耳朵。
  啊啊,啊啊,天野看上去多么快乐啊。
  “对,《初恋》就仿佛是一个缀满了焦糖稀的考苹果!
  在短短的故事里,浓缩了爱上一个人的欢乐、悸动、悲伤,就像焦糖稀一样微苦,又像烤苹果那样火热。咬一口,满是酸甜的汁液,还透着黄油和朗姆酒的浓香。
  故事以主人公弗拉基米尔回忆过去的形式展开。
  十六岁时,弗拉基米尔爱上了搬到他家附近别墅里居住的一个年长他五岁的女孩,齐娜伊达。
  齐娜伊达纯真而开放,身边总围着许多男人,就像个女王一样。
  弗拉基米尔为齐娜伊达所心动,那时的他真是可爱到不行,让人脸红心跳!
  在齐娜伊达的捉弄下,弗拉基米尔时而生气,时而委屈,时而失望。作者将这种青春期少年纯真的感情,用让人陶醉的生动文字一点点地刻画了出来。
  而弗拉基米尔和他父亲之间的关系,也是伤感得恰到好处!处处顾及着父亲、偷偷期盼父爱的他简直就像小狗一样,看得人心生怜爱。
  在对父亲的憧憬和对齐娜伊达的憧憬都破灭之后,弗拉基米尔体会到的痛苦和悲哀......就像嘎吱嘎吱地咀嚼苹果上冷却变硬的微苦焦糖稀一样——心中那甜美的忧愁也在逐渐堆积。
  但,那是非常美味的哟。”
  天野闭上双眼,仿佛满怀感慨一般——紧紧地抱住了胸口的书。
  刚才为止还在我怀里的书,现在居然在天、天野的胸、胸口!
  天野的胸口只有微微隆起,很平。
  但这根本不是问题。
  不,应该说,这样才好呢!
  美少女的胸部就应该是端庄而内敛的!(啧啧啧啧,你也好这口)
  不不,我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哎哎,后半部分那节奏加快的伤感真是让人心跳也跟着加速,这小说简直就是青春的代名词啊。”
  我的心跳也是无法自制的加快。
  原来如此啊,这就是青春哪!
  “天、天野......”
  我头脑一热,结结巴巴的开了口。
  现在能说出口了。
  不,是沸腾的血液刺激着我,让我无法不开口。
  “喜、喜喜、喜欢——”
  哦哦!我终于告白了。
  天野有些恋恋不舍地将《初恋》递还给我,接着露出了可爱至极的——对,就像绽放在春天的花朵一般,甜甜的,笑容。
  “嗯,我也很喜欢。”
  
  ◇ ◇ ◇
  
  这不是做梦吧。
  天野,天野她对我说喜欢。
  天野说,她也喜欢我。
  
  “成功了!成功了!井上!”
  下一个课间休息,我冲进了井上的班级,将瞠目结舌的井上一把抱起在原地转起圈来。
  “牛、牛园学长......!”
  “哇哈哈哈哈哈哈!作战成功!多亏你了,井上!”
  “这、这可太好了。我说,请放开我吧!不要转了!”
  “哇哈哈哈哈。”
  我越转越快,还把额头用力贴在井上脸上大喊道。
  “井上!我要在心里正中的位置,为我的恩人,也就是你铸一座铜像,供奉你一辈子!哈哈!我们是彼此相爱啊~~~~~~”
  “拜托了,请你千万别铸铜像。也请别喊什么彼此相爱了!请你放开我~~~~~~”
  井上羞得满脸通红。
  哈,真是个谦虚的家伙。
  不过,一对彼此相爱的男女,都该做点什么呢?
  总之,应该先从一起回家开始吧?
  
  放学后,我慌慌张张地向天野的班级走去。
  我从教室的后窗户向里面窥视,哦,天野在里面。她正在往书包里装教科书,做回家的准备。
  她低着头,从她的侧脸边垂下的黑色发辫真是动人。
  “天——”
  正当我开口呼唤她的名字时!她猛地抬起了头,看向我这里。
  哦哦!这就是爱的心电感应!
  在天野的脸上,那满溢着热切爱意的、如同花朵般美丽的微笑——并没有出现。
  不止如此,她还气呼呼的鼓起了腮,柳眉倒竖,用饱含怨气和忿恨的目光瞪着我。
  我大吃一惊。
  为什么!?
  她为什么用这种可怕的目光看我?
  简直就像见到了毒蛇的猫鼬、盯着熊的猎人、对阵武藏的小次郎一般,充满了斗志的眼神。
  难道说,我被讨厌了?为什么?明明午休的时候才互相表白的啊。
  为什么她会突然散发出一股超讨厌我的气息?
  天野仿佛一只竖直了尾巴的小兽,随时会咕噜咕噜地吼着向我冲来似的。
  全身冷汗顿时喷薄而出,我毫不犹豫地扭头就跑。
  “井上——!!!!”
  
  我一把逮住正走在走廊上的井上,将他硬拖到校舍后面。
  “这是怎么回事啊井上!为什么天野会瞪我!”
  “你,你问我也没用啊,我又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哇!”
  我提起井上的衣领,用力摇晃他。
  “是不是你对天野说了什么!说啊!到底怎么回事!”
  井上被提到了半空,两脚又瞪又踢。
  “我、我什么都没做啊。”
  就在他喊出这句话的时候。
  
  “放开心叶!你这个牛魔王!”
  
  我回过头,只见背后是气鼓了双颊、目光犀利、身披斗炎的天野。(斗炎?!)
  为为为为什么天野会出现在这里。
  还、还叫我,牛魔王
  我因为太过吃惊而松开了手,井上顺势落在草地上。
  “心叶!”
  天野撞开我跑到井上身边,跪坐在地上,担心地询问起他的情况。
  “没事吧?心叶,啊啊,领带上的纽扣都坏了,真可怜。我一听说心叶被牛魔王拖来这里,就立刻赶来了。”
  井上的表情显得很疑惑。
  这是怎么回事?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天野站起身,将井上护在了身后。接着她抬起下巴,仿佛面对的是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睥睨着我。
  “难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都想对心叶出手?你总在心叶的班级附近瞎转,我早就看到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拉新生参加社团,太卑鄙了。
  心叶是属于文学社的!我才不会把他交给什么柔道社呢!”
  心叶是属于我的!(大河灵魂附体了~)这句话在我脑中惨烈的回荡着。
  “为什么!天野远子!你说喜欢我难道是骗我!?”
  我大吼着。而天野则抱起胳膊,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是啊,我的确喜欢屠格涅夫和《初恋》!但哪怕我们的爱好再怎么接近,我都不会允许你向我最重要的点心负责人出手!”
  爱好?滑什么涅夫?对了,她居然又说出那种话了!
  她说“我最重要的心叶”——!
  “柔道社里不也有很多可爱的一年级生嘛。文艺社只有心叶一个人,不许你抢走!
  就是这样,柔弱的心叶最最最最最适合的是文艺社而不是什么柔道社!和心叶两情相悦的,是文艺社!
  如果你还要继续强拉人的话,那么身为文学少女的我就接受你的挑战!来吧!尽管放马过来啊!”
  天野身后的井上脸色通红,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只有心叶;不许你抢走;两情相悦;放马过来......天野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巨大的菜刀在我的胸口刺下一刀又一刀。我只能哭着跑开了。
  
  “哇啊啊啊啊啊~~~~~~~~~!”
  
  呜呜,嗯,呜呜,啊啊啊,呼,呜呜呜呜呜
  河滩上,我流着与眼同宽的眼泪,继续读起了《初恋》。
  平时每翻一页都会有睡意袭来,但今天实在心痛得厉害,我根本睡不着。
  呜呜呜,呜呜呜呜,过分,太过分了,我一直都那么喜欢你,居然说我是牛魔王。呜呜呜
  当夕阳的光芒染红河滩时,柔道社的成员们来接我了。
  “主将,打起精神来吧。主将不是还有我们吗?”
  “是啊,一起去全国大会吧。”
  “你、你们~~~~~~~~~!”
  “主将~~!”
  社员们一个个上前抱住了我,
  我也是流着眼泪与他们相拥。
  是啊,我还有柔道,还有如此出色的同伴们哪!
  
  天野算什么,天野算什么————!
  
  即便如此,泪眼望见的夕阳,还是像一颗烤过头的苹果似的,有点苦涩。
  带着满脸咸咸的泪水,我和同伴们在心中向明天起誓。刚读的《初恋》中的语句,悄然浮现在了脑海中。
  
  “请你相信我,齐娜伊达.亚历山德洛夫娜。无论你做些什么,无论你如何戏弄我,我都会用这一生去爱你,崇拜你。”
  
  -完-


本帖最后由 belmont 于 2009-4-11 21:12 编辑


二:文学少女今天的点心-《更级日记》

  看见这样的远子学姐。
  
  五月黄金周。
  穿着学园制服的女生,在充满嫩叶香气的上学路上,轻盈的走过。
  她那宛如弱柳般柔软的身体。
  及腰的三股辨,像猫咪的尾巴似的轻轻晃动。
  当她低下优美白皙的脖子时,并非是有什么心事,而是在专心地看着手里的书吧。
  
  啊,远子学姐。
  
  一边走路还在一边看书。
  这么做不会有危险吗?诶?
  走路的时候不是应该好好看着脚下或者前方的吗?
  以前曾在文艺社的社团活动室里看到过挂着的袜子。离圣诞节还早着呢,为什么会挂袜子呢?就在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忽然听见清脆的脚步声。
  “太好了,终于晒干了呢!在看赫塞的《流浪者之歌》时一不小心踩到水坑里。还好太阳出来了,这一定是释迦摩尼大人的指引!”
  她笑容满面地说着高深莫测的话,真不知到底要指引谁,又该如何指引。
  然后,坐在铁管椅上,她脱下室内鞋,在我面前慢悠悠地穿上了袜子。
  不过现在是阳光明媚的五月,路上应该没有水坑吧。
  远子学姐仍然愉快地看着书。
  如果贸然跟她打招呼的话,也许会破坏早晨难得的气氛,所以还是保持适当的距离跟着她就好了。
  
  忽然,远子学姐停下了脚步。
  
  她手持翻开的书本,凝视着道路的右端。
  那里是垃圾回收站,堆放着新闻报纸,杂质、空罐头、床头花瓶等等资源垃圾。
  就这样,一秒,两秒
  她就这样停下脚步,定定地凝视着垃圾堆。
  然后,轻轻点了点头,转过身,轻盈地向那边走去。
  ???
  她走到垃圾堆前,弯下膝盖。
  然后,唇边勾起愉快的弧度。
  微微地——
  可爱地——
  无邪地——
  笑了。
  看到这楚楚可怜的“微笑”的瞬间,我背后突然闪过一阵寒意。
  
  当作什么都没看见吧。
  
  根据以往的经验,我下了这个判断,然后转身消失在角落。
  
  ◇ ◇ ◇
  
  放学后仍然像平常一样去了文艺社。
  在校舍西侧,被各种旧书占据的小屋子不知为何散发出厕所的臭味。
  垃圾箱里有着被人扔掉的、满是红色污迹的旧报纸。
  这究竟是
  “呐,心叶,今天的主题是‘小舟’、‘情书’和‘撑杆跳’!要写出甜蜜而罗曼蒂克的文章哦!规定时间是五十分钟。好,现在开始!”
  远子学姐按下了银色的秒表。
  我在原稿纸上用HB铅笔奋笔疾书,远子学姐一脚踏在窗边的椅子上,毫无淑女仪态的看着文库本。
  并且,每次翻页的时候,都用她那纤细的指尖把书撕碎的送进嘴里。
  远子学姐是吃书的妖怪啊。
  纸张发出的沙沙声伴随着她的咀嚼声,还有那幸福无比的表情,远子学姐看起来实在是太高深莫测了。
  “啊~太美味了!《更级日记》的味道就像是女儿节的茶巾寿司呢。”
  “宛如味道鲜美的极品香菇,质地柔软的星鳗,满嘴留香的白芝麻和栗子,配上上等酢饭(PS:指用米醋拌和好的饭),裹着微甜的荷包蛋一样的味道。
  虽然是平安时代的作品,但却让人有着切身的、震撼人心的体会。越是细读越能尝到它那酸甜的味道,最后总让人感觉心潮澎湃。
  作者是菅原孝标女。生在距今约有千年的贵族小姐。她的先祖是被称为‘学问之神’的菅原道真,伯母是写《蜻蛉日记》的藤原道纲母。心叶听说过菅原道真吗?”
  “是那个在政治斗争中失败,被降职为太宰府,却依旧唱着怀念过去的歌,最后化身为怨灵的人吗?”
  “诶?那个嘛......怨灵也不错啊。”
  远子学姐不知为何有点慌张。
  “而且我也不相信什么怨灵啊幽灵之类的东西。这些都是人心造就的迷信。一点也不恐怖啦!”
  她带着略显僵硬的微笑,又将话题转了回来。
  “诶~总而言之,《更级日记》的作者就是生在如此的学问名家中的哦。
  因为父亲工作的关系,她从小便远离京城,在名为上总的地方长大。所以在听闻流行京城的《源氏物语》后,就一直热烈地期盼着能亲自拜读。
  这种在少女时代憧憬物语的心情也很可爱吧?
  宛如羽毛般轻盈的荷包蛋在嘴里一点点融化,一点点尝到其中包裹着的柔软星鳗和脆生生的栗子,让人心跳加速的等待过程,不是吗?
  可以想象她在佛前虔诚许愿,希望能看到《源氏物语》的样子。我完全能够体会她的心情。如果只看了《源氏物语》中的若紫篇而没有读到前后文的话实在是难以忍受的事,在没有看到前几乎没有办法想其他事呢。
  然后,她终于将《源氏物语》全五十卷全部入手了!
  那简直是无上地,让人心潮澎湃的美味!”
  远子学姐以宛如朗诵古典课的文章重点般用炙热的声音说道。
  “‘长久以来的梦想终得实现,得到让人心心念念的《源氏》后,彻夜不眠挑灯夜读,如此急迫的心情一生也不会再有第二次。’——
  啊啊,我明白的!我明白!这种心情!
  在得到期盼已久的书后,无法停止自己想要看下去的心情,不停地一页一页翻下去的喜悦!无限的高潮和愉悦!
  ‘长久以来——这四个字让我充分体会到了她那甜蜜的幸福感,这种感觉在舌尖蔓延。’
  就像是两手捧着茶巾寿司,一口放进嘴里时,那无法言喻的幸福,美味,愉悦,宛如梦中的感受。
  啊啊,如果是我的话,比起王子的求婚,我也宁肯选择读书的幸福!”
  如此高声断言后,她抱紧了手里的文库本,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而且呢,作者她在到京都前一路所经历的风景,所听到的土地风俗传闻,还有与姐姐和继母的密切交流都是珍贵的体验啊!
  就像在咀嚼蘑菇时所渗出的鲜美汁液一般!
  星鳗在口中融化。
  还有那包裹着它们的酢饭,以及绝妙的栗子!
  一点点揭开其中所蕴含的美味!”
  然后,远子学姐张开眼睛,换成冷静的语气道:
  “这日记,并不是她十几岁的时候写成的,而是在五十岁时以回忆的形式完成的作品。所以才完全没有虚幻感,让人能有切身的现实体会。......虽然她最后失去了一切,孤独终生
  但是呢,能够以如此温柔的心情回顾过去,我认为她绝不是如此不幸的哦。
  一定是在与十几岁,二十几岁的自己重叠时,在日记中更加激发了共鸣,从而尝到了别样的滋味——一定是这样的感觉。”
  似乎也在想象着那样的滋味似的,远子学姐嘴角勾起了一丝微笑。——十年,二十年后,远子学姐会变成什么样的大人呢?到那时还能称之为“文学少女”吗?
  “对了对了,还有呢,在读完最后一章后,一定会不甘心就这样结束,还会再次从头看起的哦!
  然后呢,少女时代的记忆就会不断涌现,让她一次次地体会一生的经历。”
  在感动地说完这番话后,远子学姐又将话题转回到食物上来。
  她似乎很高兴的说道:
  “呐,呐,心叶,说到茶巾寿司后的甜品,我觉得夏季蜜橘布丁很合适~。”
  然后,期待的目光向我飘来。
  “这种要求下次请早点提出来。”
  我将完成的的两张原稿递给了她。
  “OK,完成了。”
  “哇啊~我开动了!”
  远子学姐一把抢过,抓在手里立刻看了起来。
  “嗯嗯......是向撑杆跳的学姐所写的情书吗?呜哇!好可爱~就像在哈密瓜汁里加入香子兰味的冰块一样,让喉咙深处都痒痒的。诶?哎呀......?等等,为什么会乘着小舟去进行撑杆跳的修行啊啊啊啊~~~~~~~~!!!!!!
  讨厌啊~~~这简直是在哈密瓜汁里加辣椒粉啊!喉咙都要被呛死了~~~~~这是用水母代替冰块吗?!心叶!太过分了!居然在最后下猛药!太偷工减料了!”
  一口气看完的远子学姐斜睨着我。
  “呜呜~原本今天从一早起感觉就不错的说......”
  远子学姐似乎想起了什么奇妙的事。
  “今天早上发生了什么事吗?”
  “不能告诉心叶。”
  似乎还对辣椒拌哈密瓜汁怀恨在心,她嘟着嘴道。然后——
  微微地——
  可爱地——
  无邪地——
  笑了。
  “是非常~非常~非常~好的事哦~呵呵~很开心。
  啊啊,我也想像《更级日记》的作者那样读尽天下书呢。”
  然后,进入房间时所闻到的厕所般的臭味又再次出现,垃圾箱里沾着红色污迹的新闻报纸又出现在眼前。
  急速袭来的不安以及随之而来的恶寒再次席卷我全身。
  
  而当远子学姐知道她从学校中庭的垃圾堆里捡来的新闻邮件,是非法物品时,已经是数天之后的事了。(PS:只知道香港法律规定不准随意翻捡垃圾,还不知道日本也是这样)
  臭气熏天的新闻邮件上用红色的笔这样写着:
  
  “帮你实现你的恋爱。”
  “有需要的人请写信。”
  “by:文艺社全员
  
  (PS:这新闻报纸上是心叶为文艺社的恋爱信箱写的宣传)

-完-


本帖最后由 belmont 于 2009-4-12 21:29 编辑


三 文学少女和革命的劳动者




  “心叶是我的人!我绝对不会把他交给你的!”
  在嘴巴嘟成青蛙状的“文学少女”背后,我满脸通红,嘴巴一张一合地说不出话来。
  
  二十分钟后——
  
  “你,你给我差不多一点啦!我,我什么时候变成你的人了?!”
  在牛园学长从文艺社泪奔而去之后,我不禁对远子学姐抱怨道。
  (PS:很奇怪的是,和上文的校舍后面不一样,对话也有出入,到底是“心叶是文艺社的人”还是“心叶是我的人”,我不知道是珊瑚搞错了还是作者搞错了。)
  这个人居然当着牛园学长的面,大喊什么与心叶两情相悦的是文艺社,不准别人抢走心叶之类的话。
  “因为——因为心叶是重要的文学社学弟嘛。”
  也许是感觉到我真的生气了吧,远子学姐一边勾起眼角小心翼翼地窥视着我的表情,一边说道。
  这句话里“重要”的主语不是“学弟”而是“文艺社”吧。我和远子学姐之间完全没有任何暧昧关系。就像不含糖的饼干一样,是既无色又无味的关系。所以突然间听到她宛如告白般的台词,吃惊且不说,还觉得很羞耻。
  远子学姐露出一个亲切的微笑。
  “呐,心叶,别用那么恐怖的表情看着我嘛。比起柔道社,心叶更喜欢文艺社不是吗?比起要被推倒在地,摔来摔去,连手脚也会被人绞住的柔道社,能坐在椅子上悠然地写故事更好吧?心叶也是真心爱着文艺社的吧?”
  “被强势的学姐强行拖到文艺社,在逼迫下写下入社申请,这与其说是爱,不如说是迫不得已吧。”
  “呜......但,但是,心叶被那个超黏人,鼻孔大得像牛魔王一样的家伙当成目标了啊。”
  (PS:看官们,你们的感觉是正确的)
  远子学姐垂着头露出寂寞的表情,随即强硬的主张道:
  “软弱的心叶会在这种时期被柔道社邀请实在是太奇怪了。一定是想让心叶做他的小弟!诶诶,这可骗不了‘文学少女’我的眼睛!《雨月物语》和《好色五人女》里都有这样的人!心叶一定是‘受’!当‘受’对身体负担很大哦,一不小心裂伤就麻烦了(PS:远子......你......)。”
  “你在想些什么啊!快停止!这是性骚扰!”
  “但是,虽然在学校里不大可能会被牛魔王袭击,但进入柔道社的话,不是每天都会做那种看起来很奇怪的事吗!”
  远子学姐嘟着嘴,探身对我如此断言。
  我不禁对牛园学长寄予深切的同情。
  因为他想要接近的目标原本就不是我,而是远子学姐啊
  但是却被认为是要抢夺自己学弟的性好男色的人,还被鄙视地吐槽加践踏。他一定会以惨烈的失恋儿告终吧。
  虽然他看起来很恐怖,但其实不是个坏人,却偏偏喜欢上了像远子学姐这样迟钝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把我低头的动作当作是对她的感谢,远子学姐顿时心情大好,偷看着我的侧面,笑了起来。
  “没事的啦。我会保护心叶的。”
  宛如猫尾般的三股辨随着她倾身的动作从肩头滑落。聪慧的眼睛狡黠地看着我。
  这种姿态向来是远子学姐示好的表现。我一被她这种眼光盯着,胸口便忍不住痒痒的,难以平静。
  “请不要这么说。为什么我要被女孩子保护啊......而且你就这么在意我吗?”
  闻言,远子学姐原本温和的表情顿时一变。
  她看着已经察觉到失言的我,眼睛乌溜溜地转动着,然后悲痛地喊道:
  “因为,因为,文艺社里根本就没有其他可以让我在意的一年级生啊~~~~”
  我有些失望。
  没错。文艺社就只有远子学姐和一年级的我两个成员而已。这个社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解散呢?
  远子学姐蜷缩在椅子上,阴沉地说:“居然连唯一的学弟都对我如此冷漠,世界上没有比我更不幸的学姐了吧。”
  “——我,我知道了!我会负责带其他的一年级生入社的。”
  我一脸苦涩地说道。
  
  ◇ ◇ ◇
  
  如果能增加一些学弟的话,远子学姐应该也不会再固执于我了吧。这样一来我就能从文艺社退出,从而就能切断跟这位奇怪学姐的孽缘了吧。
  于是第二天,我便立刻开始了初步试探。
  “诶,文艺社?”
  “嗯,因为没什么人入社,所以也没什么特别的活动,相当的空闲,所以在社团活动室里做作业也没问题。推荐你去哦。”
  “但是我已经进了陆地竞技社了啊。”
  “我进了围棋社。”
  “社团活动太麻烦了,我们学业也很紧啊,如果花太多时间在上面的话,很容易把功课落下的。”
  大家都是一副为难的表情。
  “什么什么?文艺社在招收社员?我要加入!”
  “诶!真的吗?田中!”
  “啊啊,因为听说文艺社有个美人学姐嘛。真不错呢,天野远子学姐,给人一种优雅的大和抚子的感觉,一定是很擅长料理,充满家庭感的女生。如果加入文艺社就能接近她了~太棒了!”
  “那个......远子学姐好像......不大擅长料理......”
  实际上我对妖怪般的她的味觉完全不了解。
  而且,优雅?大和抚子?
  我不禁回想起她两脚大开地坐在铁管椅上,一脸幸福地撕书吃的样子。连裙子里面都快被看到的姿势也能被称为优雅?
  虽然我对暴露远子学姐并非优雅的大小姐这一点并不在意,但是如果暴露她其实是吃书的妖怪并引起骚动的话,还是......有点糟糕。
  田中同学的口风好像也不怎么紧的样子。如果知道了远子学姐的秘密,一定会在整个学校宣扬开来吧。
  “那入社申请交给井上就可以了吗?”
  “那个......其实还有入社考试,必须读完有五十四卷的《源氏物语》并提交读后感。”
  “诶~怎么这样!我可没时间做这么麻烦的事,还是算了吧......”
  “......是吗,那真是遗憾呢。”
  我露出亲切的笑容,说道。
  
  事情似乎比我想象中的困难得多。
  放学后,我苦着一张脸刚走进社团活动室,就听到里面传来痛苦的呻吟。
  “啊哈......不可以......不要啦,唔......”
  (PS:这位看官,你在想些什么?!)
  
  远子学姐像平常一样脱了室内鞋,仪态恶劣地蹲在铁管椅上,一边翻着膝盖上的书一边捏着书角往嘴里送。
  此时她眉根紧皱,咬着书角摇晃着身体。乍一看与平时没什么不同,但似乎又有点差别。
  “怎么发出这种声音,便秘了吗?”
  “啊,心叶。真是的,你怎么可以对女孩子说这么无礼的话啊。”
  远子学姐嘟着嘴道,随即目光又温和起来。
  “不过今天我没去接你,你自己就来了呢。不错嘛。”
  “因为今天我有空而已。”
  我避开了她的视线,把书包放到桌子上。
  “你在看什么?”
  “是小林多喜二的《蟹工船》。”
  远子学姐似乎很高兴我问她似的回答道。
  “小林多喜二,生于一九零三年十月十三日。秋田县出生的作家。一提到无产阶级文学首先想到的就是多喜二哦。”
  “无产阶级文学,是指从大正时代到昭和初期的那些描写社会黑暗的作品吗?”
  “如此轻率的定论可不好哦。虽然故事的确都比较沉重,但那是因为多是以社会底层劳动人民的生活为题材的原因。如果因此简单地把这部《蟹工船》定义为黑暗压抑的故事那就大错特错了。”
  远子学姐紧紧地将书抱在胸口,大喊道。
  “没错,《蟹工船》就像是把鱼骨,牛蒡,蒟蒻混合蔬菜一起煮而得出的精华之汤!粘稠的白色汤汁里隐约可见鲑鱼或者鲷鱼的头,吃进嘴里后,那粗犷的鲜美味道让舌尖都为之战栗,让人沉醉于它那原始的芳香,心脏都炙热起来。
  所谓的蟹工船,就是抓螃蟹并将其加工成罐头的工厂。虽然是船却不遵守一般的航海法则,虽然是工厂却不适用一般的工厂法则。——在这个只有经营者能横行无忌的地方,那些为了生计而工作的贫苦劳动者遭遇了各种事情,过着宛如家畜般的生活。
  他们睡在被称为‘粪壶’的极不卫生的地方,被殴打,被辱骂,生病,受伤,不允许休息,在战战兢兢中永无休止地工作着。”
  远子学姐犹如看到了那副悲惨的情景一般脸色苍白。
  “某个无法忍耐严酷劳动的杂工躲进了锅炉室,但却在肚子饿后出去找东西吃时被抓,然后被关进了厕所。无论他在里面怎么哭喊也无人理会——两天后,声音也逐渐微弱了下去——只能在里面拼命的拍门,但是无论他怎么敲也没有回应——那天晚上,一头栽倒在厕所便纸箱里的杂工被人拖出来时,已经是‘嘴唇发青,早已死掉了。’
  就连工厂入口的标语也非常惊人呢!”
  远子学姐以高昂的语气大声念着标语的内容。
  
  “见稍有怠工者,加以‘淬火’。
  结伙怠工者,令做堪察加体操。
  工资扣除,返回函馆送交警署以为惩处。
  对监工敢稍有违抗,须知将处以枪决。
  胆敢针对监工表示反抗者,格杀勿论。(PS:在《蟹工船》中译本里没这么一句话,)
  浅川监工
  杂工长”
  
  “堪察加体操是指什么?”
  我一问,远子学姐便正色回答道:
  “那是蟹工船上最大的谜。我认为它是由来是俄罗斯的堪察加(PS:意思是遥远之地)半岛。如果用文字描述出来的话,一定是极其痛苦而恐惧的~~~~~地狱般的体操。比如折断两三根骨头,或者某处内脏破裂等等......”
  这究竟是什么体操啊!
  “总而言之,本书中方言式的对话和写实到近乎粗鲁的描写方式,让人感觉像看纪实节目一样,将劳动者悲惨的生活栩栩如生地展现在读者面前。
  然后,原本一直梦想着理想中的平等之国——俄罗斯,而忍耐着各种虐待的劳动者们,终于发起了罢工运动!看到这时我真为他们捏了一把汗。尽管最后由于帝国海军的介入,罢工以失败告终......”
  “本来他们就是不可能战胜国家权力的吧。”
  无可奈何吗......远子学姐如此低喃的时候,忽然畏缩般地微微颤抖起来。
  “心叶提起国家权力什么的,让我想起了作者小林多喜二之死。多喜二被特别警察盯上,受到严酷拷问后死亡。他的作家朋友描写过他尸体的样子,那是个相当~相当~相当痛苦的......惨烈的......太阳穴附近有五六十个硬币大小的伤口,深黑色的皮下出血,脑袋上还有纽扣般的深沟。脱下裤子就更严重了,下半身——啊啊啊啊啊啊!我不能再说了!一想起来我就恶心,喉咙发紧......啊~讨厌~不能再想了~”
  她抱着书拼命摇头。也许刚才我进房间的时候,她就是想起了关于小林多喜二的事才会发出奇怪的呻吟吧。
  会对故事和作者本人有如此痛切的感受,让并非文学少女的我无法理解。
  “再说下去恐怕连食欲都会没有了呢。我先回去可以吗?”
  闻言,远子学姐一下子抬起了头。
  “你在说什么啊心叶,我的胃可没那么脆弱。而且在品尝了粗犷的汤后当然得吃纤细一点的甜品。所以今天的主题是‘御手洗饭团’、‘法事’还有‘洗碗机’。时间还是五十分钟。OK,现在开始!”
  手持银色秒表,她笑着按下了计时键。
  这个女人居然让我用“御手洗饭团”写什么纤细的甜品!
  我茫然地打开原稿纸,拿起HB铅笔,开始构思起来。当然,我压根就没打算写什么甜蜜的故事
  远子学姐坐在铁管椅上,又开始看起书来。一边以纤细的手指翻着书页,一边偶尔抬头看看我。似乎很高兴似的,目光温和。
  是在期待着甜品吧
  此时的她一脸让人联想到充满古典气质的“文学少女”的温柔表情。三股辨静静的搭在水手服的胸口。
  “呐,心叶。”
  在过了规定时间的一半之后,远子学姐柔声问道。
  “昨天,心叶好像说过‘我会为了文艺社,负责带其他的一年级生入社的’这句话对吧?”
  我才没有说“为了文艺社”这句话呢。
  “我呢,对于心叶的这句话感到很高兴。这就意味着心叶也是在担心文艺社的,也就是说你终于也爱上了这里是吧。”
  我偷偷一看,发现远子学姐居然连在吃书的手都停了下来,微笑着看着自己。
  沐浴在阳光下的她,脸庞散发着微微的光芒,笑容看起来如此甜美。
  (PS:珊瑚翻译的是‘沐浴在微微发光的阳光下的她’,因为觉得很古怪所以我改了一下)
  我胸口忽然有些痒痒的,连忙避开了她的目光。
  不好。
  我似乎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我根本就不想再写什么小说,也不想和别人扯上什么关系。本来一直想退社,却被这个奇怪的‘文学少女’拖着,不知不觉过了这么长时间
  不行!如果再这样继续下去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我本来应该是很讨厌爱管闲事又粗神经的人才是。所以一定要早点找到新的社员,好逃离这里。
  “完成了。”
  “多谢。我开动了。”
  远子学姐微笑着伸出双手。
  
  五分钟后——
  “呀啊啊啊啊啊!在举办法事时偷吃‘御手洗饭团’,被洗碗机咬住~~~~~~恐怖的洗碗机!简直就是在高野豆腐里加入碳酸钠(PS:化学式na2co3,俗称苏打)一样!超级涩口的味道!”
  宛如被拷问时发出的悲鸣声顿时响彻整个房间。
  
  ◇ ◇ ◇
  
  无论如何,也要找一个即使看到远子学姐像山羊一样吃书,也能丝毫不为所动,并且守口如瓶的一年级生入社。
  第二天,我趴在教室的课桌上烦恼不已。
  一想起昨天一边哭着一边以必死的表情吃下我原稿的远子学姐,我就觉得心情低落。
  她居然真的把那种乱七八糟的故事吃掉了。让我不由得产生了难得的罪恶感,并且觉得胸口疼痛。
  果然还是得尽快找个代替的社员哪。而且还得准备远子学姐的点心。
  就在我下定决心的时候。
  “井上,有客人哦。”
  “诶?找我的?”
  我来到走廊上,看到一个陌生的男生。
  制服看起来很新,应该和我一样,是一年级生吧?
  他剃了一个朴素的和尚头,比我高一些,胸口和肩头看起来也很有力,皮肤黝黑。只不过表情和身体周围的气氛都很阴暗。他就像是彻夜不眠的人一样低垂着头。
  “那个......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是一年七班的石杢。”
  他为什么会对同年级的我用敬语呢。
  “对不起,请问您是文艺社的井上吗?”
  “是啊。”
  为什么会提到文艺社?
  “请您凑过来一点。”
  “那个......”
  石杢似乎在小心什么似的,缩着肩膀不时打量着四周。
  “请您跟着我,不过要装作不认识的样子。”
  “等等——”
  “嘘,别说话。”
  被低声呵斥后,我困惑地跟在石杢的身后。
  他要跟我说什么?为什么不能在教室里说呢。
  石杢耸着肩,踩着小心翼翼的步子,走下楼梯,向没什么人的走廊走去,最后进了男生厕所。
  我只能无奈地跟着。
  厕所里很安静。石杢似乎还要确认除了我们之外没有其他人,仔细地检查厕所的每个小间。
  “那个,你到底想和我说什么?”
  “请过来,装做正在小便的样子。”
  “我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啊!”
  “这是为了以防万一。”
  我完全莫名其妙地向便器走去。
  石杢则以低的几乎不可闻的声音道:
  “我听说文艺社在招收社员,请问是真的吗?”
  “诶?啊,是的。”
  “我想加入文艺社,您觉得怎么样?”
  “诶诶!”
  我不由得叫出声来。
  “不行吗?”
  “不是的,那个——”
  如果是为了这个,为什么要特意到没有人的厕所来假装小便啊!
  不过在确认文艺社的确在募集社员后,石杢又没怎么开口了。
  “石杢同学,你口风紧吗?”
  “嗯,就算被人拿哑铃打我的头,被人用烧红的十元硬币烫,被人用球扣杀,被泼脏水,被人在脸上写着‘处刑的猪’我也绝对不会乱说话的。”
  “你、你的比喻好恐怖......如果你是能保守秘密的人的话,那我们社非常欢迎你。”
  “是吗?非常感谢,就算以后被人裸体按在大雨里正坐五小时,或者被人一百八十度扭断手腕,或者被人在一天之内发五百封‘下地狱吧’的邮件,我也会守口如瓶的!”
  “都说了你的比喻很恐怖啦!”
  “啊,对了,除了我以外还有其他一些人也想入社。”
  “好啊......”
  他说“一些”,就是说至少两人以上?那加上石杢的话,我们不就一下子多了三个入社志愿者了——
  “那放学后你们到文艺社来吧。在那填好申请书后马上就能入社了。”
  “在那之前,您不需要见见我的同伴吗?”
  “诶?我吗?”
  “他们也想听听关于文艺社的事呢。”
  这个......难道就跟入社说明会一样吗?
  “但是这种事情还是社长来做比较好吧。”
  “不行,天野学姐不行的。如果天野学姐被人知道是文艺社的社长就危险了。井上同学比较不起眼,不容易引人注意。”
  不起眼,外加不引人注意吗——而且话说回来,“危险”是指什么?
  “所以说,还请您对我们入社的事多加保密。”
  石杢目光严肃。不过拜托,你的“所以说”究竟是什么“所以”啊?
  “请对我们入社,并为了五行而成为文艺社社员的事保密。请务必不要泄露给任何人。”
  “那个,你说‘五行’——什么,究竟是怎么回事?”
  石杢仍然绷着脸道:
  “这个我们自己也不知道”
  (PS:想知道什么是‘五行’的看官请阅读《魔法禁书目录》中的第六卷)
  强烈的不安感从我背后升起。我该不会是卷进了什么不得了的事里了吧。
  “那么放学后我们来接您。”
  “等,等一下!我完全听不懂你说的话啊!你先给我解释一下——”
  “我只是遵从盟约做事而已。”
  (PS:想知道什么是‘盟约’的请阅读《魔法禁书目录》的第.....诶?还没翻译出来?)
  盟约!又在说我完全听不懂的东西了!盟约根本不是普通高中生的常用词汇好不好!
  “我先走了。请井上等三分钟后再出去。”
  
  说完,石杢径直离开了。
  究竟,是什么盟约啊?
  
  放学后,石杢在课外活动结束时偷偷摸摸地来了。
  “请跟着我。”
  “石杢,我忽然有点急事——”
  “别和我说话,这是为了井上的人身安全着想。”
  闻言,我背后又是一阵战栗。人身安全——不简单呢。
  石杢带我去的地方,是游泳池的淋浴室。
  开门的瞬间,我吃了一惊。在充满了消毒水气味的房间里,居然有超过十人的男生齐齐盯着我。
  “!”
  全部是肌肉型,面色不善,气氛紧张。完全像个强盗窝。在如此的压力下,我不禁心中一颤。
  而其中看起来最为凶恶,让人完全无法将他与高中生联想起来的,那个男人的目光向我扫来,然后以机械般的声音道:
  “你就是文艺社的一年级生?”
  “是,是的。石石石杢同学,该不会这些人全部都想入社吧?”
  “没错。”
  但是无论怎么看他们也不像是喜欢文学的少年啊。究竟为什么要加入文艺社?!而且还这么多人!而且这些人根本就不是一年级生......而是学长啊!
  “井上,请您介绍一下文艺社吧。”
  “那个,我也才入社不久,所以知道的还不多......应该说社长大部分时间都在社团活动室看长篇小说,然后发表高见,最后吃点甜品之类,此外的活动基本为零......”
  顿时一石激起千层浪。
  “什么?!看小说?!也就是说不会被踹飞吗?!”
  “居然还可以聊天?!而且还不会被拿金属棒打也不会被哑铃丢吗?!”
  “哦哦哦哦哦!还有甜品!文艺社居然还有甜品时间!!”
  我不由的惊慌起来。
  这是什么反应啊。为什么大家都这么激动?而且纷纷以又羡慕又惊讶的眼神看着我,一脸疑惑外加泫然欲泣的表情。
  “文艺社真是自由啊。”
  “而且不完成任务也不会被惩罚呢。”
  “没有折磨人的监工。”
  “连御殿山体操都没有!”
  “那个,御殿山体操是指......?”
  我微弱的声音立即被男人们狂野般的吼声淹没了。
  “如果能加入文艺社的话,我们也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了吧!想说话的时候就说话,想吃点心的时候就吃点心。”
  “文艺社真是天国啊!”
  “是啊!我们向天国进发吧!”
  “盟约实现的时刻就要到来了!”
  众人阴晦的脸上焕发出希望之光。狭窄的淋浴室彻底沸腾了。见此情景,我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回家。
  居然说什么盟约,这些家伙们究竟是什么人啊。该不会,远子学姐在我不知道的时候闯了什么不得了的祸吧——
  就在这时,淋浴室的门忽然被“砰”的一声打开了。
  “不好了!被螃蟹知道了!”
  螃蟹?!这次又是什么螃蟹?
  冲进房间的是个肥头大耳,样子像猪一样的男生。和众人一样剃着和尚头,额角流着血,肩膀激烈的抖动着。
  而我身后,悲痛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什么!居然被螃蟹......”
  “暴露了吗?!”
  “近藤呢——近藤怎么样了?”
  “近藤他——想要阻止螃蟹——呜......”
  “谷口!”
  “振作一点!谷口!”
  周围的众人发出地震般的脚步声,向倒下的谷口围过去。
  “谷口!张开眼睛!”
  “呜......我已经不行了。先救近藤......”
  “我知道了!我们会救出近藤的!”
  “但是违逆螃蟹的话......”
  “不错,既然计划已经被螃蟹知道了,那我们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好。”
  “蠢才!!你想抛弃近藤吗?”
  “但是如果连我们也全军覆灭的话,近藤就白白牺牲了啊!”
  呜啊啊啊,这究竟是什么状况啊!
  他们从一开始就满嘴螃蟹螃蟹的,但是学校里会有什么螃蟹?我瞬间想起了远子学姐之前说说的《蟹工船》,不由得将在寒风凛冽的海上暴乱中,血红的螃蟹与眼前的学生们重叠了。难道我也疯了吗?
  “我要回去,我不能眼看着同伴被杀!”
  “我也和你一起。”
  “还有我!”
  “我!”
  “你们都给我冷静一点!!”
  “呜!”
  “谷口!”
  “你不能死啊!谷口!!!”
  “送他去保健室吧!”
  “先止血!”
  “啊啊啊啊!谷口!!!”
  顿时,淋浴室里的学生分成了三派。有的准备夺门而出,有的死命抱住想出去的人的腰,还有的人抱着地上满脸是血的同学咆哮着。
  啊,所谓的阿鼻地狱之声,大概说的就是这个吧。
  “喂,文艺社的!我们把谷口带到保健室以后你负责把这里的血擦干净。还有,今后你也要多注意下周围,不要对任何人提起我们想要加入文艺社的事!”
  没有给我回答的时间,他们便像风一般的离开了。
  而留在房间里的我,认命地刷掉地上的血迹,并且也没心情再去给那三股辨的妖怪写点心,就这样回家了。
  
  ◇ ◇ ◇
  
  第二天,远子学姐又嘟起了嘴。
  “心叶你昨天没参加社团活动就回家了吧。太过分了,真是太过分了!我在等你的时间里把整本芥川龙之介的短篇集吃完了。在《手推车》里,那个外出冒险的男人被丢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一边哭泣一边漫无目的的走着,那画面让人家觉得好寂寞哦。”
  “我昨天突然觉得不舒服......”
  “骗......骗人!”
  远子学姐勾起眼角看着我。
  我无视她的目光,问道:
  “......远子学姐,你知道御殿山体操是什么吗?”
  “?那是什么?”
  “不知道就算了。”
  石杢说过暂时不要让文艺社社长知道他们的事。虽然我觉得远子学姐也许能知道一点关于那个和尚头集团的事。
  “要开始上课了,你也请回吧。”
  我刚转过身去,就被远子学姐一把抓住住了袖子。
  “心叶......有什么烦恼的事吗?”
  回过头去,只见前方那漆黑的眼珠担心地看着自己。


  “没什么。”
  “是吗......”
  也许是察觉到我的冷淡,远子学姐露出了寂寞的表情,让我胸口一跳。
  她垂下头低声道:
  “......本来,最近我不去接心叶,你也会主动到文艺社来,让我很高兴的说。”
  因为看惯了她平时朝气蓬勃的模样,忽然间看到她沮丧的表情,让我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随后,远子学姐抬起头,露出一个微笑。
  “如果你有什么烦恼的话,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找我商量的哦。因为心叶是重要的......学弟嘛。而且,今天不来参加社团活动是不行的哦。”
  挥着手离开的远子学姐,又恢复了她平常精神满满的样子。
  
  也许昨天的事......告诉她也无妨吧
  我有些郁闷地回到座位上,一旁的同学忽然一脸暧昧的凑过来道:
  “喂喂~天野学姐居然等不到放学就来找你了,真热情啊~还拉着你的袖子看着你,真可爱呢!”
  另一边的同学也插嘴道:
  “昨天井上回家后,天野学姐还到教室里找过你哦,听说井上不在后非常失望呢。”
  “能被那么温柔又漂亮的人在意真是让人羡慕啊!我一定要努力读完《源氏物语》!”
  “喂,你这小子可别让天野学姐伤心啊!”
  左右夹击之下,我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对了,昨天不是有个和尚头来找井上吗?那是赛艇社的吧?井上,我都不知道你和赛艇社的人居然有交情呢。”
  “诶?那是地狱吧?赛艇社的话?”
  我慌忙地问道:
  “你们说石杢?他是赛艇社的吗?地狱是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吗?我们学校的赛艇社在关东大会上获过奖,是很强的社团呢。然后去年一月后来了新的教练。
  这个新教练非常严厉,宣称今年的目标是全国大赛,练习计划也是相当紧凑。而且为了自己看的顺眼,让全部社员都剃了和尚头,每天早晨五点起就要做体力的基础练习呢。
  我偷偷看到过他们教练怒吼着用金属棒打人呢,把社员都打飞了,太恐怖了。而且还会把脚踩在倒下的人身上,魔鬼一样的教练!会拿哑铃砸社员,用球扣杀社员,让他们在雨里跑步,用抹布水泼,因此而受伤生病的人不在少数。”
  这、这些......好像听石杢说过。
  被哑铃砸头,在大雨中裸体正坐五小时,或是被烧红的十元硬币烫什么的
  “而且我还听说,一旦犯错,会被他用魔术笔在脸上写‘没用的猪’呢!”
  “我听说的是那个抹布水不是用来泼的,是让社员喝的呢。”
  “还有,听说他手里经常拿着一管芥末,用来涂在队员的伤口上。”
  恐怖的内容层出不穷。
  “不过说起最恐怖的东西,还是御殿山体操啊!”
  “啊啊,那个会让人三天都站不起来呢。”
  “不是一周吗?”
  “不不,那东西会让身体弱一点的人直接死掉吧。”
  我以微弱的声音插嘴问道:
  “御殿山体操是指什么?”
  众人互看了一眼,纷纷颤抖起来。
  “那东西,一言难尽哪。”
  “哪怕只是嘴里说说都感觉关节要裂开了一样。”
  “呜~我也是,忽然觉得肚子不舒服。”
  “是这么恐怖的体操吗?”
  众人一起点头。
  “是啊。”
  “当然。”
  “御殿山体操现在还没人敢提起,一定是因为实在是太~~~恐怖了~~~~不会错的!”
  “远子学姐好像没听说过呢。”
  “当然了,这哪是可以对女孩子说的话题。”
  呜哇~~~~我越来越感兴趣了~~~~~~~~~~~
  “但是做这么过分的事没问题吗?PTA(PS:家长教师协会)或者教育委员会什么的......”
  “所以说那个教练的背景深不可测啊。”
  “背景?”
  “没错!父亲是大企业的社长,亲戚有从事警察、教育、医生等职业的,从学生时代起,无论他犯了什么事,他父亲都能罩得住呢。
  而且据说他本人易怒且记仇,违逆他的人都要被整到死,所以其他教师也出于畏惧不敢多说什么。”
  一滴汗水从我额角滑落。
  该不会,昨天额头流血冲进淋浴室的男人就是被那魔鬼一般的教练给
  他们口中的“螃蟹”莫非就是教练?
  如果是在如此恐怖的教练的统治下,的确,称赛艇社为“地狱”也不为过。就像远子学姐口中的《蟹工船》中的世界,只要上了船就不得不拼死为人做牛做马。
  所以我完全能够理解那群人不想再待在那种社团,一心想退社的心情。
  不过为什么他们所选择的是文艺社呢?
  从赛艇社到文艺社——活动内容完全不同的吧。简直就是质的飞跃。而且我也没有从他们口中听到任何关于入社的理由。
  “不过井上手腕和身体都很纤细,应该不会想要加入赛艇社吧?”
  “是啊,文艺社多好,还有美人学姐来接你。可恶。真想和你交换啊!”
  被轻轻捶了一拳后,我只能苦笑。
  这样一来的话,我就不得不重新衡量一下石杢的入社问题了。
  毕竟我讨厌卷入暴力事件,而且那么多人,文艺社的房间根本装不下。
  是啊,就这样吧。我就这样回避掉所有麻烦事比较好。
  
  然而——
  
  “喂!文艺社的井上是哪个?”
  午休时,我正吃着妈妈做的手制蟹肉烧卖,忽然,耳边传来怒吼声。
  回头一看,我不禁倒抽了一口气。
  茶红色的头发像蟹钳一样耸立的男人正探头扫视着教师。
  他的手异常的长,身材高大。穿着煮熟的虾子色的运动衫,焦躁不安的走来走去。
  该不会,这个人就是——
  同学们的目光一起向我集中。
  我带着心脏都几乎停跳的畏惧心情,战战兢兢的站了起来。
  “那......那个......”
  “就是你吗?”
  对方薄薄的眼帘垂了下来,眯起了眼睛,目光像烧红的刀子一样从我脸上扫过。
  “你跟我来一下。”
  “但,但是......我还在吃饭。”
  “别磨磨蹭蹭的!我叫你来你就来!”
  虎啸般的吼声响彻整个教室。
  我在同学们担忧的视线中,就像被特别警察带走的《蟹工船》的作者一样,跟在这突如其来的来访者身后出去了。
  
  小林多喜二后来怎么样了?
  
  “拷问”两个字浮现在脑海里,我顿时面色苍白。
  
  ——他的作家朋友有描写过他尸体的样子,那是相当~~痛苦的...惨烈的
  
  ——啊啊啊啊啊啊!我不能再说了!一想起来我就恶心,喉咙发紧......啊讨厌~不想再想了~
  
  远子学姐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不会的!我可不是那个无产阶级作家,也不是蟹工船上的劳动者啊!这可是现代,不可能有拷问这种东西的!
  “喂,别磨磨蹭蹭的!”
  “啊,是。”
  没错,只要和他好好解释,他一定能明白的。
  终于,我们来到了三楼的赛艇社社团活动室。这是众多社团活动室的一角,因为午休的关系,四周不见人影,静悄悄的。
  一走进去,就闻到浓烈的汗味。瓦楞板纸箱四处乱堆着,上面还能看到疑似血痕的黑色污迹。见状,我不禁咽了口唾沫。
  不会的,只要和他好好解释他一定能明白的。
  “那,那个......我我我我,我完全不知道您找我有什么事——那个,您是赛艇社的教练吗?”
  “没错,赛艇社的蟹泽。”
  男人一手拿着金属球棒在自己的肩上轻轻敲打着,一边回答道。
  我的心中顿时响起了悲鸣。
  啊啊啊啊啊!这个人果然是螃蟹啊!!
  但是拉长着脸的蟹泽教练挡在门口,我已经无路可逃了。
  “我,我只是文艺社的一年级生——和贵社没有任何关系!”
  忽然,蟹泽用手里的球棒用力敲了敲瓦楞纸板箱。
  “砰”的一声,堆积如山的箱子剧烈的摇晃起来。
  “!”
  “别装糊涂!”
  蟹泽教练瞪大了眼睛怒吼道。
  “我已经知道本社的小子昨天放学后和你见过面了!那些家伙不知道在背着我搞什么鬼,你也是他们的同伙!”
  “不是的!我们昨天才第一次见面。”
  球棒再次用力敲打在箱子上。
  “别想骗我!我是最讨厌你这种完全不像个运动员的男人了。”
  “我没有说谎,而且您也说了,我这副样子本来就和运动什么的不搭边啊。”
  “那为什么那些家伙会去找你!?”
  “我不知道,不过他们说过希望加入文艺社。”
  “什么?!”
  蟹泽教练摇乱了一头红发,哇哇叫着道:
  “他们想加入文艺社?!那些混帐对赛艇社有什么不满吗?我绝对不允许他们退社!当初广濑想退社的时候,我直接把他打了一顿吊在阳台上,然后再到他父母工作的地方面谈,一天发一千封邮件,终于让他回心转意了!但现在这帮家伙们又想从我手下逃走了吗——!”
  吊,吊在阳台上?
  我顿时难以呼吸了。
  “昨天近藤一反常态地围在我周围又递栗子馒头又递茶的,还帮我揉肩膀,我就觉得奇怪了,那家伙其实是不想我去找他的同伴吧!这群混帐,他们以为我让他们口里咬着抹布青蛙跳到窒息,做御殿山体操做到昏厥是为了什么啊!他们压根没体会到我的真意!这样的话,就得让他们彻底觉悟!”
  蟹泽高高的举起了球棒。
  目如铜铃。
  “呜哇!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吵死了!你这家伙也想做御殿山体操吗?”
  “无论是御殿山体操还是堪察加体操我都不想尝试~~~~我只是文艺社的社员而已啦~~~~~”
  就在我抱头哀号之时。
  
  “没错,心叶是最重要的文艺社社员哦。”
  
  门开了。远子学姐出现在眼前。
  似乎因为跑得太急,她呼吸急促。随着“呼哧”的喘气声,三股辨也随之摇晃。
  我哑然了。
  为什么远子学姐会出现在这里!
  蟹泽皱起了眉头。
  “你是谁?”
  远子学姐略微调整了呼吸之后,以手叉腰,挺起胸膛堂堂地宣言道:
  “我就是你面前抱着脑袋的心叶值得信赖的学姐,文艺社社长天野远子——正如你所见,‘文学少女’是也。”
  啊啊,这个人,果然不行啊。
  我抱着头的双手改为捂脸了。
  虽然刚才为她耀眼的登场感动了一把,但这家伙果然还是个乐天派的奇怪学姐啊。
  “什么‘文学少女’!!我最讨厌的就是什么文学啊艺术啊之类高雅又虚幻的东西了!”
  蟹泽额头青筋暴跳,口沫横飞。
  “远子学姐你为什么要激怒他啊!”
  “我不过报了个名头他就这么生气,实在是很失礼呢。”
  远子学姐不以为然地说道。
  “好了好了,我们快逃吧。”
  “不要。赛艇社里居然有这么个头发蓬乱的野蛮人在,身为盟友的文艺社怎么能坐视不管?”
  “什么!?”
  蟹泽扬起了眉毛。
  我大喊道:
  “这是什么意思!文艺社什么时候成了赛艇社的盟友了?!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诶,是吗?不过心叶还没入学的时候,赛艇社的社团活动室一直到去年春天为止都是文艺社的社团活动室哦,这个房间可是文艺社代代相传的。随着时间的流失,最后不得不离开的时候,文艺社将这个房间当作友好的证明让给了赛艇社啊。而且我们还有着当对方发生危机时必须全力相救的盟约呢。”
  不会真有这么正式的盟约吧?而且就算有,随着时间的流逝......再说高中生的社团活动怎么可能有什么盟约啊。
  不过赛艇社的人之前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该不会指的就是这个吧?
  远子学姐凛然地看着蟹泽。
  “我绝对不允许曾经是文艺社社团活动室的房间现在被卑劣的暴君用血玷污!这是身为‘文学少女’的我无法坐视不管的!”
  “呵!小小的文艺社能做什么。”
  “不许侮辱文学的力量!而且之前你也说了文学是高雅而虚幻的,但其实也有很多粗犷的男性向作品啊!对!就像是想要借助文学改变社会的小林多喜二的《蟹工船》!”
  在毫无根据的莫名压力下,蟹泽有些畏缩了。
  相反,远子学姐气势益盛。她目光如炬,扬起手以纤细的指尖直指着蟹泽的鼻子。
  “《蟹工船》里也有像你这样残暴的监工出场!那个将劳动者当狗一样践踏的名叫浅川的男人!在工人们不堪浅川的暴政而发起罢工的时候,却因为国家权力的介入而失败了。
  但是,他们却从失败中觉醒了!也知道了如果想要革命成功,就必须团结所有人的力量!到那时,他们就能抓住胜利,从而迎来真正的社会变革!
  不错,这一瞬间就宛如喝下大碗酒糟一般,脑袋和肚子瞬间炙热起来!这种感动是只有像我这样的读者才能体会的!
  赛艇社也一样!
  也许单独的个体都屈服在你的暴力之下。
  但是,只要赛艇社的所有成员团结起来,就一定能得到最后的胜利!”
  
  “正如文艺社社长所说!”
  
  突然间,随着一声大吼,远子学姐身后忽然出现了山一般的数名魁梧男子。
  无论是脑袋上 缠着绷带,还是眼睛上裹着纱布,学生们都笔直地站着。虽然初看上去还有点畏缩,但是大家的眼里都闪着坚定的光芒。石杢脸上贴着创可贴,手腕用绷带吊在胸口,但也毫不畏惧地盯着蟹泽。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宛如放着雄壮背景音乐的一幕。
  站在最前面的社员,以克服了恐惧的声音道:
  “我们赛艇社一共十七名成员,已经向学校正式提交了要求蟹泽和彦卸任的请求。”
  “什么!”
  “一开始我们只是想暂时躲到盟友文艺社,我们认为如果所有社员都退出的话,学校方面不可能坐视不管,你也有可能改变想法。
  考虑到大张旗鼓的话不仅会更加激起你的怒火,社员生命安全也会受到威胁,连家人也有危险。所以我们采取了秘密行动。
  但是!盟友文艺社的社长教育了我们!逃避是什么也解决不了的!她以《蟹工船》的故事激励我们,要我们团结起来!”
  原来,赛艇社的人之所以没有直接找远子学姐而是来找我,是为了不引人注意吗?
  但是这种可疑的举动反而更加引人怀疑了吧。
  话说回来,远子学姐什么时候和赛艇社的人接触过了吗?
  蟹泽教练头上冒出大量烟来,就像是沸腾的药罐一样。
  “你们这些家伙——全部!给我做御殿山体操——!”
  金属球棒划了一个弧形,向走廊飞去。
  球棒在半空中撞到了门柱,发出“咣!咚!嘎达!”等巨响。
  远子学姐“呀”的尖叫了一声,缩着身子向角落躲去。
  (PS:不知为什么,这个动作把我萌住了。)
  而全体赛艇社的社员们一拥而上,抓住暴怒的蟹泽教练的手脚,将他按到在地,并一个接一个地压了上去。
  而蟹泽就像是战败的猴子似的,一脸屈辱地呻吟着。
  “可恶——!!我要把你们全部退学~~~!!”
  “你做得到的话就试试吧!就算你有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让十七个人一起退学。”
  这时,听到骚动的其他与此事无关的学生也聚集了过来。
  老师也慌慌张张地赶来了。
  赛艇社前的走廊上一时间热闹无比。
  而我则是浑身脱力地瘫倒在地板上。
  远子学姐轻盈地摇晃着她的三股辨,凑了过来。
  “没事吧?站得起来吗?”
  她弯腰查看着我的模样。乌溜溜的眼珠担心的凝视着我。
  该不会,我又被她救了吧
  “今天中午的时候我把赛艇社的人叫到文艺社去问了点事。因为昨天我去心叶班上接你的时候,你同学说你被赛艇社的一年级生叫走了......我很担心。
  然后今天你们班的同学又说你被赛艇社的教练叫走了,所以我就过来了。”
  什么嘛,原来昨天远子学姐就知道我被卷进了麻烦事里了啊。所以今天一早才特意来找我,问我是不是有什么烦恼的事啊。
  “那个......你觉得我是多管闲事吗?”
  远子学姐微微皱着眉头,露出软弱的表情来。
  我的胸口一动,心跳加速。
  “......不。”
  我低声道。闻言,远子学姐脸上瞬间绽放出如花朵般灿烂的笑容。
  而我在这一刹那,忽然觉得她这笑容好美。
  “你看,你的学姐很值得信赖吧?”
  “请不要太过自豪了。”
  “因为人家担心心叶会被别的男人袭击嘛。我从今以后每天都会到你教室去接你,保护你哦。”
  “请不要这么做!”
  闻言,远子学姐的目光立刻变得温柔不已,缓缓地凑近,道:
  “那我就在社团活动室里等着心叶,你一定要来哦,不要让学姐担心。”
  我没有回答,避开了她的视线。
  
  ◇ ◇ ◇
  
  数日后,听闻赛艇社的教练被解雇了。
  “虽说是盟友,但把一年级生卷进来实在是很抱歉。所以以后如果有什么要帮忙的地方请不用客气。”
  赛艇社全员都到我的班里致谢,在同学们好奇的目光里,我有些不知所措。
  放学后,我仍然前往文艺社。
  虽然想要退社的心情今后也不会改变,但如果偷懒的话远子学姐会来迎接,所以没办法
  “井上。”
  在结束了课外活动,准备离开教室的时候,忽然被一个同班的女孩子叫住。
  “那个,我有一个做过图书管理员的中学同学,她说想加入文艺社。你觉得如何?要把她介绍给你吗?(PS:是七濑吗?是七濑吗?啊,好纠结~~)”
  “......”
  我为什么会忽然沉默了呢?
  然后,我露出一个微笑。
  “谢谢,不过,招收已经截止了哦。”
  我带着交际用的笑容回答道。
  好不容易有一年级学生想要入社,明明这是让我从那个麻烦的学姐甜品文的魔爪下逃脱的好机会啊,为什么我却放弃了呢?
  在思索理由的时候,我的胸口又是一阵悸动。
  算了。
  反正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远子学姐就怨言不断了呢
  我不再去想其中的原因,重新迈开了脚步。

  
  -完-

---------------------------
想知道天野远子和赛艇部盟约的看官请进传送门http://www.lightnovel.cn/viewthread.php?tid=64757&extra=page%3D1,这篇点心也是收录在了插话集里面,是故事的最开始,有人说应该把《门扉此端的公主》也录入进入,我仔细对照了论坛里执行官Kyohiro的自翻版和珊瑚的翻译版,不得不承认,轻国的翻译比珊瑚的翻译好上一倍不止,既有生活气息又很萌,而且语言也是神采飞扬,有更好的版本就不需要那么粗劣的版本了。珊瑚的只有一张图是没有的,放在下面。



本帖最后由 belmont 于 2009-4-19 13:27 编辑


五:文学少女和病弱的女孩

  进入二月以后,远子开始往学校带小块的巧克力。
  一到休息时间,她就摇晃着猫尾巴般长长的三股辫过来,拿着裹着金色包装纸的香脆杏仁巧克力或者甜牛奶巧克力。
  “给,分给你。”
  说完之后,放在我的手心上。
  “远子,你最近很喜欢巧克力呢。”
  远子一听这话,就像早晨刚刚绽放的花朵般微笑道。
  “很快就是情人节了吧。我一看到商店里陈列的漂亮包装巧克力,就觉得好高兴。”
  “啊,我能理解。不但包装可爱,而且很好吃的样子。好想买来自己吃啊,远子今年会送出本命巧克力吗?”
  “不行呢,我是恋爱大凶星啦。”
  远子失望的耸拉下肩膀。
  之前下大雪时,远子特意跑去找据说算命很准的占卜师算了恋爱运。结果
  “你从一出生就是恋爱大凶星。”
  被对方这样断言了。
  可能也有那个打击的缘故,远子甚至患上了感冒,请假了一段时间。
  她在电话里吸着鼻子叹息道。
  “情人节明明是女生的重大活动。可是......没关系的。我被‘预言’会在七年后的夏天和命运的恋人相遇。本命巧克力就保留到那个时候吧。”
  一会儿情绪消沉,一会儿又元气满满,远子还真是忙碌呢。每当有情绪变化,她就秀出百面相。欢笑、生气嘟嘴、泫然欲泣、然后又笑起来,真是个感情表现异常丰富的人。
  毕竟远子是“文学少女”。
  二年级的第一学期,在班会的自我介绍上。
  “我是天野远子,如各位所见是个‘文学少女’。”
  当她笑着自我介绍时,只会让人觉得“哇,奇怪的女生。不过,远子看起来的确和大正时代的‘文学少女’一模一样。
  我当然不认识大正时代的“文学少女”,那应该说是印象吗
  白皙,纤细,端庄,眼眸像星星般清澈,似乎只有远子周围的时间流逝速度不同。
  她读书的量让人吃惊。如果问她“今天在读什么?”,她就会两眼发光,兴致勃勃地讲起书的内容和作者的轶事。
  《小法岱特》的作者乔治.桑是男装丽人,还是肖邦(PS:波兰音乐家,音乐诗人)的恋人;《伊势物语》的味道就好像上面放着鲷鱼薄片,切细柚子皮和油菜花的散寿司饭一样;这些都是远子告诉我的。
  虽然远子平易近人,班上同学也很喜欢她,但她午休时却没有加入任何女生团体,一个人在文艺社的社团活动室里吃饭。
  “因为有好多想读的书啊。”
  她微笑着这样回答。
  如果我一个人吃饭的话,绝对会像没有朋友的孩子般觉得孤独。不过,远子看起来并不在意。在这些方面,远子果然是个不可思议的人呢。
  另外,远子虽然看起来一副悠闲的样子,其实却非常敏锐。今天也是。
  “果步才是,今年有送出本命巧克力的对象吧。”
  “哎!那、那是——!”
  我慌了神、变得语无伦次起来。讨厌,我的脸好像开始发烫了。
  远子像妈妈似的微微笑着。
  就是因为这样,对远子才不可以大意。
  “啊哈哈,我也和远子一样啦~~全部都是义理巧克力啦。”
  “哎呀,木尾同学呢?”
  被她恶作剧般的眼神一瞧,害我又心跳起来。
  “木、木尾和我只是初中同学而已,不是你想的那样啦。只是孽缘罢了。没错,是狐朋狗友,完全不是恋爱的对象。我既不可能对木尾动心,和他交往。而且他也只是把我当成一般朋友。”
  “是那样吗?”
  “嗯,是的。”
  心脏跳的这么厉害,该不会被她听见吧?我忐忑不安地挤出笑容岔开话题。
  “比起这个,远子学姐推荐的奥斯丁的《爱玛》我读完了。好有趣,再推荐其他书给我吧。”
  “嗯嗯,没问题!提起奥斯丁的话,《曼斯菲德庄园》也很不错的!”
  看到远子不再提起木尾的事,让我松了口气。
  可即使是如此,胸口还是悸动不已。
  
  对我来说,木尾隆史是怎样的存在呢?
  老实说,我也不是很清楚。
  我们俩是同一个初中毕业。话虽如此,我们初中时既没有同过班,也从未说过话。
  最初的交谈是在高中入学式的那天——在教室作为同班同学见面的时候。
  木尾一看到我,突然露出高兴的表情跑了过来。
  “喂喂!你是二中一班的吧?我是二中二班的。太好了!有同校的人在班里!”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兴奋。
  我被他仿佛和老友再会般亲密的直爽表情所感染。
  “我知道你,是田径社的木尾同学对吧?”
  我也自然地和他交谈起来。
  从那以后,我们便经常说话。木尾性格开朗、不拘小节,总是和男生们高兴地嬉闹。虽然他似乎更喜欢和男生一起玩,但还是以同伴的态度对待我。
  “今井和我是相同初中出身,所以感觉很特别。”
  他开朗地笑着那样说道。
  我和木尾在一起时也很快乐。那和与女生们聊天时的快乐似乎有些不同,感觉心中有个粉红色的小球在“砰砰”弹跳一样。
  
  “喂 ,今井!”
  午休时间,正当我在思考木尾的事情时,他本人来到了教室。
  我吓了一跳,心脏差点飞出了胸口。心中的小球也蹦得不亦乐乎。
  木尾站在门后,以直爽的表情朝我招手。
  “什么事,木尾?”
  “拜托,借我汉文的笔记。今天轮到我回答问题。今井班上的进度应该比我们稍快一点吧。”
  他双手合拢,参拜般向我低头作揖。
  “受不了,真拿你没办法。”
  “Thank you!放学后请你吃章鱼烧。”
  木尾接过笔记,使劲挥着手返回了自己的教室。
  
  “呐,为什么总是章鱼烧?”
  放学后,我们两人并排走在从树荫间斜射下冬日阳光的道路上。木尾虽然在高中也继续参加田径社,但社团活动结束时两人一起回家已经成了惯例。
  “你说什么啊,冬天当然是章鱼烧吧。从摊贩那买来,在公园的长椅上边吹气边吃才好吃哪。”
  “可是夏天也是章鱼烧呀。”
  “在热死人的炎炎烈日下吃热乎乎的章鱼烧,感觉最棒了。”
  “我更想吃冰淇淋呢。”
  “笨蛋,在冬天吃冰淇淋的话会冷死的”
  “在温暖的店里吃冰凉的冰淇淋,感觉才好呀。”
  “不对,男人就要吃章鱼烧。”
  我们一边争论着吃冰淇淋还是章鱼烧的话题,一边走过商店街。
  街上到处贴着情人节的海报,蛋糕店的展示橱窗也变成情人节样式。
  “说起来,下周是情人节呢。”
  “是、是啊。”
  木尾的语气和平常一样。
  可是,我心中的粉红小球却轻轻跳起。
  “今井要送给谁呢?”
  “嗯嗯,并没有特别的人选。”
  他随口提起,我随口回答。可每当他开口时,我的心脏就窜过寒气。
  我非常在意自己的声音有没有变尖、表情是不是僵硬。
  “啊,说起来,你去年连义理巧克力都没有给我呢。我们是朋友,通常应该给的吧。”
  他不满地盯着我说道。
  小球撞到心脏,高高的弹起。
  “什么呀,木尾,你想要巧克力吗?”
  “我一个也没收到,有什么关系啊。”
  “不过,木尾不是拒绝了吗......宫岛学姐的巧克力。”
  话一说出口,我就十分后悔,不禁身体一颤。木尾板起脸说道。
  “那个是......”
  他露出有些困惑,仿佛被戳到痛处的表情,撅着嘴说道。
  “要我和她交往,明显是本命巧克力......义理巧克力的话那倒没关系,可这我怎么能收下啊。”
  我感到喉咙发烫,呼吸困难。去年的情人节,我准备了给木尾的巧克力。
  虽然只是义理巧克力,但那是我在地下商场犹豫许久后挑选的巧克力。
  什么时候给他。
  给他的时候说些什么。
  尽管只是义理巧克力,不是本命——真的不是本命巧克力。可是,木尾会有怎样的反应呢?
  像平时一样“哦,我收下了。”般大大咧咧地笑着收下,还是说会稍微感到惊讶?是像“笨蛋,不要给我这种东西啦。”一样不好意思,还是“没办法,我就吃掉吧。”似的慌慌张张的收下呢?
  在前往学校的途中,脑袋里也一直回荡着这些事。那是既苦涩又快乐、既甜蜜又有些害怕的不可思议的思考过程。
  可是,我在学校附近的道路上看到了木尾被告白的一幕。
  对方是和木尾同在田径社、高他一级的宫岛学姐。
  短发,苗条的美人低着头向木尾递出包装精美的小盒子。
  
  那个盒子,是巧克力吗?
  
  胸口一下被揪紧,脚像黏在地上般止步不前。
  木尾似乎拒绝了。我看到他表情僵硬地摇摇头,深深鞠了一躬。
  他大概说了“对不起”吧。
  宫岛学姐的表情因为悲伤而有些扭曲了。
  宫岛学姐带着巧克力离开后,木尾依然板着脸看着地面。
  我鼓起勇气向他搭话。
  “木尾,早上好。”
  他抬起头,有些尴尬地低声回答。
  “啊啊。”
  “刚才那是宫岛学姐吧?你没有收下巧克力吗?”
  “因为交往什么的很麻烦,我又不是很懂。”
  他支支吾吾地嘀咕着,背对着我迈开脚步。
  他明明被告白了,看起来却一点也不高兴,反而表现出困惑沮丧的样子。
  交往什么的很麻烦。
  感觉就好像我被木尾这么说一样。我的表情和在木尾面前愣住的宫岛学姐重合,心中的皮球突然停下,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
  所以,我去年没有送木尾巧克力。
  “哼,原来木尾对义理巧克力OK啊。”
  我为了改变沉重的气氛,试着插科打诨。
  “啊,OK、OK。巧克力多到从鞋箱里满出来才是男人的浪漫。所以请尽量送又大又好看的,小不隆冬的可激不起食欲啊。”
  “我只会送本命巧克力,所以今年也没有。”
  “切,你是那种有了恋人就会冷落朋友的类型呢。”
  “没错,我可是很专情的。”
  “我对那可没辙。要是突然有人以女朋友自居,粘着我不放的话,我会起鸡皮疙瘩的。高濑一交到女朋友就拼命炫耀,还变得不太合群,我可不想变成那样。”
  木尾鼓着腮帮谈起最近开始和女生交往的高濑同学。我感到喉咙有些刺痛地看着他。
  我不知道自己对木尾的感情是什么。
  之前和木尾在一起时很快乐。但是最近,却莫名其妙地变得痛苦起来。
  如果我像去年的宫岛学姐一样认真地递出巧克力的话,木尾会露出什么表情呢?
  会像那时一样阴沉着脸移开视线吗?
  要是那样的话,他就再也不会来找我借笔记了吧。也不会像这样一起回家了呢
  “怎么了,今井?一直不说话。”
  “嗯嗯,没什么。章鱼烧我想要和风酱汁。”
  木尾在章鱼烧店点了十个一盒的大个章鱼烧与和风酱汁。
  我们拿着章鱼烧,来到附近公园的长椅坐下。两人用牙签叉起热气腾腾的章鱼烧送进嘴里。带着香味的热气飘进鼻子,要不张嘴呼吸的话,舌头都要被烫坏了。木尾也在对章鱼烧吹气。
  “和风酱汁也不错呢。”
  “对吧?啊、啊,不要蘸美乃滋啦。”(PS:就是蛋黄酱)
  “蘸美乃滋才更好吃吧。”
  “根本不搭调啦。木尾,你什么东西都涂太多美乃滋了,连生鱼片都要涂美乃滋,真是不敢相信。”
  “笨蛋,生鱼片涂上酱油美乃滋最棒了。”
  “哇、啊,不要害我去想啊。要涂美乃滋的话,只涂你自己的啦。”
  “真是的,那么从这到那里是我的啦。”
  木尾一边嘀嘀咕咕,一边挤出小袋里的美乃滋。
  “啊,那边是人家的啦!”
  在章鱼烧变成美乃滋味之前,我慌慌张张地叉起它送进嘴里。不过因为里面还很烫。所以让我尝到了苦头。
  “——哇!”
  “啊,你在搞什么呀。”
  舌头好像烧起来一样。我没法吞下黏糊糊的章鱼烧,捂着嘴,眼角泛出泪花。木尾拧开盖子,把瓶装水递给我。
  “给你。”
  我下意识的接过瓶子,猛喝起来。
  章鱼烧被温水冷却,顺利的咽进喉咙,但是舌头还是麻麻的。
  “你真是笨蛋呢,今井。”
  我瞪着哈哈大笑的木尾,心里开始动摇。刚才慌乱中喝下的这瓶水,不是木尾没喝完的吗?就是说,间接接吻了......?
  心中的小球微微弹起。
  木尾还在笑,他好像毫不在意。
  难为情,不甘心的心情涌上心头。
  就是呀......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朋友的话,这种事是很普通的呢
  “......木尾你......今年也不接受本命巧克力吗?”
  “你突然说什么啊。”
  “没什么,只是很好奇。”
  “嗯,是啊。再说也没什么会给我的人呀。”
  “......是嘛。”
  如果木尾交到女朋友的话,我们一定会无法再继续现在这种无拘无束的关系。
  我也许应该为木尾现在没有对象的事感到高兴吧。
  可是每当木尾开口说话时,我心中的粉红色小球就开始不安分地跳动。好几次跳到嗓子眼,差点和未知的感情一起从嘴里飞出。
  我是不是生病了?
  是不是有什么不正常啊?
  木尾明明一点都没变。
  “谢谢你的水。”
  “嗯。”
  在吧瓶子还给木尾时,木尾的手偶然和我的手碰到了一起。
  “!”
  明明之前也经常碰到肩膀和手的 说,可这次却感觉被接触到的手变得滚烫,身体深处也仿佛有电流通过一样。
  木尾惊讶地看着下意识挥开手的我。
  水瓶掉在脚边。
  什、什么?
  我怎么了?
  我对自己的反应感到惊讶,又因此变得混乱,脸一下子变得通红。
  “今井?”
  “对、对不起,我有点奇怪。”
  “你这是怎么了?”
  “对不起,对不起。”
  当我忍不住想逃走时,手却被抓住了。木尾显得有些不高兴。
  “突然怎么了啊,今井?你说奇怪,到底是哪里奇怪啊?”
  声音听起来在也生气。
  被抓住的手又疼又热,让人感觉好害怕。心中的小球激烈地弹跳着,我忍不住快要哭出来。
  从眼角渗出泪水。
  “!”
  木尾瞪大眼睛。
  就好像面对陌生人似的困惑表情——他看着我染成红色的脸颊、眼角浮出的泪水,露出不知该如何是好、让人难受的眼神——
  “对......对不起,我真的很奇怪。”
  我拼命挤出声音,使劲甩开木尾的手逃走了。
  没有回头,只是一心逃跑。脸上吹过冰冷的风,心脏仿佛坏掉般急速跃动,粉红色的小球滴溜溜地滚动着。
  不行!
  我果然很奇怪!
  自己都搞不懂自己,无法控制感情。奇怪!好奇怪!这样太奇怪了!
  已经无法正常和木尾说话!也被木尾当成奇怪的家伙!被木尾看到我通红的脸!他一定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来找我了。
  我对木尾已经不再特别!
  完蛋了!
  
  ◇ ◇ ◇
  
  第二天,我眼睛通红地来到学校。
  心中的小球一动不动,静静躺在内心深处。
  我阴沉着脸低头坐到座位上。远子走过来,很担心的问道。
  “果步,发生什么事了?”
  我沉默不语,结果她更加担心地皱起眉头说道。
  “你昨天和木尾同学一起回去的吧?难道说,吵架了?”
  我摇摇头,因为泪水哽咽着喉咙,所以说不出话来。
  “不......不要紧,没什么。”
  我在摇了好几次头后,终于发出声音。
  远子轻轻地将手放在我的肩膀上。
  “呐,果步。午休时要不要来文艺社?一起吃个午饭吧。”
  
  远子什么也没问。
  在地板上堆着大量旧书的文艺社社团活动室内,远子拿起从小卖部买来,涂了橘子果酱的法国吐司。
  “好甜,这吐司味道好像《阿莱蒂公主》一样。”
  她这么说着,一边用吸管喝着袋装牛奶,一边从一端一点点吃着吐司。
  我也什么都没说,在表面略微不平的桌子上摊开妈妈做的便当吃了起来。
  远子吃完橘子果酱吐司后,脱掉室内鞋屈膝坐到铁管椅上。
  她从书柜取下书页褪成茶色的文库本,放到膝盖上。然后,一边翻着书页,一边开始用轻柔的声音讲述。
  

“朗格思的《达夫尼斯与克洛埃》就好像用新鲜的山羊奶做成的,加入了香草和蜂蜜的,清爽没有膻味的奶酪。
  这个故事据说创作于公元二世纪后半到三世纪前半。那时的日本,圣德太子还没有出生,正出于从弥生时代向古坟时代推移转变的时期(PS:约公元前300-公元300年)。
  在那遥远的过去,地中海的各国就发展出丰富的文化,作为享受生活的娱乐创作出许多通俗故事!
  《达夫尼斯与克洛埃》就是其中之一。
  在爱琴海上的莱斯博斯岛上,有一天一个牧羊人发现了一个被山羊抚养的男婴。那孩子裹着漂亮的襁褓,喝着山羊的奶水。牧羊人收养了这个孩子,取名达夫尼斯。
  两年后,另一个牧羊人见到一个被绵羊抚养、喝着羊奶的女婴。在这孩子的身边,放着用金丝刺绣的丝带和贴着金箔的靴子。牧羊人收养了这个孩子,取名为克洛埃。
  达夫尼斯与克洛埃作为关系亲密的青梅竹马被养大。
  达夫尼斯一边照顾山羊群一边吹着笛子,克洛埃则一边照顾绵羊群一边编织箩筐。两人分享羊奶和葡萄酒,在美丽的自然中快乐地生活着。”
  远子的声音在狭窄的房间里慢慢地流动。那轻柔的声音如同吹过爱琴海岛屿的风一样清新。
  “正值妙龄的两人开始意识到对对方的感情。最先察觉到恋情的是克洛埃。她想‘是不是只有自己有这种痛苦的心情’而烦恼地辗转反侧的样子,充满了处在恋爱中的女孩子的情怀,显得青涩而可爱,让人产生‘哎哎,我能理解这种心情’的共鸣。”
  远子带着似乎想起特别的某人一般的温柔眼神,说出克洛埃的台词。
  
  “现在的我一定是生病了,可我不知道那是什么病。虽然感到痛苦,但却没有任何伤痕。”
  
  “即使多次被灌木的尖刺刺中,我也不曾哭泣。就算记不清多少次被蜜蜂蜇过,我依然能吃下饭。”
  
  “可是现在这刺中我胸口的疼痛,比起那些时候都要强烈。”
  
  远子也曾经喜欢过别人吗?
  像克洛埃那样爱上某人,困惑,踌躇,感到胸口疼痛吗?
  以远子声音说出的克洛埃的话语,和我的心情重叠。胸口仿佛被刺中般疼痛起来。
  我一直以为是自己变奇怪了。
  木尾的每一句话,每一道视线、每一个动作都让我的心动摇,变得连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又是脸红又是掉眼泪,好像生病一样。
  不过,原来我对木尾的感情是恋爱啊。
  原来我一直喜欢着木尾。
  
  “如果能成为他手中的笛子,呼入他的气息该有多好啊。也想变成山羊,让他来照顾......”
  
  “现在因为达夫尼斯而无法安眠。”
  
  我喜欢木尾。
  已经无法再做朋友了。
  我想和木尾成为恋人。
  犹如透明之水沿山谷滑落一般,我一下子得出了答案。
  不过我的胸口很快又被揪紧,变得情绪低沉。
  木尾并没有对我有那样的感情。
  “远子,虽然克洛埃爱着达夫尼斯,不过达夫尼斯又是怎么看待克洛埃的呢?”
  远子如花朵般微笑道。
  “女孩子会更快的察觉到恋情。因为男生都很迟钝,所以不太容易察觉到。不过放心吧,达夫尼斯也确实爱着克洛埃。”
  “真的吗?”
  那只是故事中的情节,并不是现实。可是,我还是带着一线希望问道。
  “怎么样才能让达夫尼斯察觉到这恋情呢?”
  远子微笑着点点头说。
  “嗯嗯,是真的。达夫尼斯被克洛埃笨拙地亲吻到,就好像突然能看见之间看不见的东西似的,开始意识到对克洛埃的感情。‘克洛埃的那个吻,到底把我怎么了?’——‘虽然我之前经常和小山羊,刚出生的小狗、小牛接吻,但这样的接吻还是第一次’——”
  接吻!?KISS!?
  我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
  接、接吻什么的——由我对木尾——那可不行,做不到啦!
  “远子,你接过吻吗?”
  “哎?”
  远子的脸上顿时泛起红晕。虽然她刚才像个大姐姐般冷静地说着话,不过现在却胡乱摇晃着双手和三股辫。
  “那个、这个、总有一天......想要那么做......你瞧,这种事如果没有对象的话,那个......没法作吧......我是恋爱大凶星,而且刚刚才决定封印不纯的感情......再说还有对方的想法,不可以有这样想法的......”
  “是呀,如果对方不喜欢自己的话,根本没有办法接吻呢。”
  远子听到我这么说,通红着脸说道。
  “就是啊,接吻也许......有点困难呢......不过!要点是传达心情是很重要的。在那之后,达夫尼斯和克洛埃之间遇到很多困难,最后两人的真实身份也真相大白。他们在大家的祝福下结为连理,是像蜂蜜一样甜蜜的Happy end哟。”
  “......可是,又不是所有人都能和喜欢的对象在一起......”
  故事的话,男女主角也许会相亲相爱,但是现实中可不是那样。
  木尾也许会一直都不谈恋爱,也许会爱上除我之外的其他人。
  远子从铁管椅上探出身子说。
  “就算是克洛埃和达夫尼斯,也因为不明白对方的想法而不安哟。
  一旦恋爱的话,无论谁都是那样。所以,首先要尝试着迈出一步。
  从两千年起,女孩子们就一直那样。因为男生都像达夫尼斯那样既迟钝又不可靠,不那样做的话是不会发现的。”
  远子用如同星星般闪烁的眼眸窥视着我因为不安而颤动的眼眸。
  “今天的日本也有许多的克洛埃。大家都在为了让达夫尼斯回头看见自己的感情而努力。”
  远子笑眯眯地说。
  “放学后,要不要去见见克洛埃呢?果步。”
  
  ◇ ◇ ◇
  
  在车站大楼的地下特设的巧克力卖场里,挤满了前来购物的女生们。
  “远、远子,你在哪?”
  “这边,果步。”
  远子在人群中挥舞着白皙的手臂。
  每前进一步都会撞到人,就好像在巨大的满员电车中行走一样。
  一脸认真地盯着巧克力的女孩子;把各种巧克力放进购物筐、和朋友叽叽喳喳嬉闹的女孩子;脸泛红晕地接过装入手提纸袋的巧克力的女孩子。
  有好多的克洛埃。
  到处都能听到甜蜜的私语。
  “你觉得关同学会喜欢加了坚果的巧克力吗?”
  “哇啊,相泽学长讨厌甜食,该怎么办啊?”
  “呐呐,这边的包装更豪华,会不会更有本命巧克力的感觉呢?”
  “啊~不行了。神啊,拜托你了!请一定让坂卷同学收下。”
  大家都喜欢着达夫尼斯。
  在为了让达夫尼斯回头看到自己的恋情而努力。
  这里所有人的恋情不可能都实现。
  达夫尼斯可能不会回头看克洛埃,也可能会自己含泪吃下被拒收的巧克力。
  即使如此,挑选巧克力的女孩子们看起来也都精神百倍、活力十足。
  远子也高兴地打量着巧克力。
  “快看快看,果步。这小熊形状的巧克力好可爱。一口咬下去,味道会不会像《帕丁顿熊》那样甜蜜而充满朝气呢。呐,送这个给木尾同学如何?
  这边的蘑菇型巧克力加了酒,闻起来好醉人。味道一定就像梅里美的《卡门》一样热情奔放!木尾同学能喝酒吗?
  哇,这装进白色陶器的KISS巧克力也好时尚!粉红色是蔓越橘,紫色是蓝莓。味道一定就像童话里的《薰衣草之诗》一样可爱而酸甜!”
  她仿佛在为自己挑选巧克力般兴奋。
  “啊,情人节果然让人心情悸动呢。在这么多的巧克力中,挑选给心上人的礼物。真是太美妙了!”
  我被远子的气势所压倒,买下了她推荐的陶器装KISS巧克力。
  用KISS巧克力代替KISS一决胜负吗......包装也是华丽的蓝色盒子加金色丝带,就好像在主张自己是本命巧克力似的。
  远子似乎为家人和照顾过自己的人买了一些巧克力。
  “果步,能再陪我去一家店吗?”
  在结帐后,远子微微笑着说道。
  远子去的是贩卖包装用纸和丝带的楼层。这边虽然没有巧克力卖场那样夸张,不过一样人很多。
  远子在那高兴地挑选起包装纸来。
  “......远子,你要亲手做吗?还是说只是交换包装,装作手制的样子?”
  “不,这是特别的。”
  “特别?是指本命用的吗?”
  远子的脸“腾!”的涨成蔷薇色。
  “那个,不、不是那样......难得的情人节,我还是想送点什么......所以才一点点攒下巧克力的。可是,就那样送出去也太寒酸了......我想至少应该把外观弄得可爱一点。”
  “远子,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啦。”
  远子红着脸混乱了一会儿后,不好意识地微笑道。
  “也就是说,是‘特别的义理巧克力’啦。”
  
  ◇ ◇ ◇
  
  情人节的早晨。我握紧装着巧克力的手提袋,在上学路上等着木尾。
  也许会像宫岛学姐那样不被接受。
  也许他会表示自己没那个意思。
  也许会让木尾露出忧郁的表情。
  即使那样——
  木尾从白色的雾气中走来。
  心中的粉红色小球“砰”的弹起。
  我看到他一脸不高兴地想着心事走过来,只觉得双脚发软,喉咙像被掐住般发不出声音。
  木尾看到了我。
  他瞪大眼睛屏住呼吸,凝视着我。
  脸颊好像烧起来般滚烫。亲吻了达夫尼斯的克洛埃,会不会就是这种感觉呢。太难为情了,我害怕得忍不住想要逃走。
  可是,我的战斗将从这里开始。没错吧,远子。
  木尾的脸颊也微微泛红。
  “早上好。”
  “啊、啊啊。”
  在生硬的打过招呼后,我把装满了KISS巧克力的纸袋递向木尾。
  
  
  -完-

  
PS:看完本篇之后,接着去看《万叶集》,就会有不一样的感觉。传送门http://www.lightnovel.cn/viewthread.php?tid=52629&highlight=%BD%F1%CC%EC%B5%C4%B5%E3%D0%C4


本帖最后由 belmont 于 2009-4-19 13:47 编辑


六:文学少女的点心-《麦子和国王》


  我见到了这样的远子学姐。
  
  在我读高一的时候。
  那是刚刚结束阴郁的梅雨,迎来毒辣阳光的季节。某一天,我提早去了学校。在避开日头,沿着校舍的墙根走时,我看到一双鞋和一个书包并排放在一起。
  “?”
  寻常的黑色平底鞋里,搁着一双叠得小小的白袜子。书包也是学校指定的那种。
  停住脚步,我仔细端详了一番,然后抬起头。
  那边有一颗巨大的树,须根直直垂落到地上。
  “......”
  视线顺着布满斑驳节痕的树干向上移动。
  在绿叶之间,我看到又黑又长的三股辫,像猫尾巴一样垂下来。
  “!”
  咽了咽口水,我继续向上看去,又发现一双雪白的脚和制服的百褶裙!然后是白色上衣,胸前的绿松石色的丝带,线条修长的脖颈和从短袖中露出的雪白的手。紧接着,匍匐在树枝上的远子学姐跃入我的眼帘。
  
  这个人,到底在干嘛!
  
  我被拉入文艺社已经三个月了。虽然我已经逐渐习惯了那个吃书,在激动的时候会表现自己的学识,还经常给人制造麻烦的学姐的种种奇特行为,可现在我还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远子学姐趴在树枝上向更前面的地方挪动,她的眼神像极了狙击猎物的猎人。
  她咬着唇,双颊染上一片绯红,那认真的表情让旁观的我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随后,她伸手解开胸前的丝带。
  可电光火石间,失去了平衡。
  
  “哇!”
  
  “啊呀!”
  
  我连忙冲到树下。
  远子学姐的双手死命抱住树枝,她几乎把全身都紧密无间的贴了上去。
  绿松石色的丝带从我眼前飘到地上。
  甩掉喷涌而出的满头大汗,我松了口气。
  好险......至少目前是没事了。
  “啊!为什么心叶会在这儿?”
  像个大青虫一样趴在树上的远子学姐,脸涨的通红地问道。
  我拾起丝带,无奈的回答。
  “今天值日,所以就早来了。远子学姐在干什么呢?”
  “额......这个......鸟宝宝掉地上了,我把它们放回窝里去!”
  “鸟窝?是燕子,还是云雀?我没看见呢。”
  “是,是呢。从心叶站的地方,也许是挺难看到的。可是,你听,有鸟宝宝的叫声哦。”
  然而,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却分明从其他地方传来。
  远子学姐尴尬的挑了挑眉毛,我只能耸耸肩。
  “好吧,既然鸟宝宝已经安全了,你也快下来吧。”
  “......不准看我的裙底哦。”
  “不会的。”
  我扭过头,长长的叹了口气,在接连不断的“哇”、“啊呀”等能让心脏停止跳动的尖叫声中,远子学姐终于下来了。
  “唔,手都被磨得好粗糙。”
  “校服上有很多树叶,绑辫子的丝带也散了哦。不要一大清早就做些非常识性的事情好不好。你自己本身就是一个非常识性的存在啦。”
  “过分,竟然对学姐说教。”
  我没理会她,转身径直走开了。
  树枝,丝带
  似乎最近在学校听到过与之相关的什么传闻
  算了,别人的事情,与我无关。
  
  ◇ ◇ ◇
  
  放学后,一到文艺社,我就看到了晾在窗边的绿松石的丝带。
  弄脏了所以洗了吧。我想。
  丝带被金色的夹子固定着,随着吹过窗口的大风而飘动。
  窗下是早上远子学姐紧紧抱过的大树,枝叶依然繁茂。
  “快来看看,今天的‘饭菜’非常丰富哦。”
  远子学姐扬起脸,抱着一本非常厚的硬壳书转了个圈。
  “艾莲诺.法吉昂的《麦子和国王》。是把法吉昂自选的三十七篇文章都收录的全集哦!”
  她一脸幸福的笑着,亲吻着书,在窗边的铁管椅上坐下。
  “啊,这个重量,这种手感,简直无法形容。舌头都发痒了。”
  “那么,今天就不需要三题故事了吧。我回去了,你慢用。”
  “诶,那是另外一回事哟。”
  远子学姐若无其事地回答道。
  “既然来了,就好好做。今天的关键词是‘丝带’,‘教会’,‘足疗’。限时五十分钟,好,开始!”
  她从口袋里掏出银色秒表,设定了时间,而后便自行脱掉鞋子,屈膝坐在椅子上读书。
  没法子,我只能把一叠五十页的原稿纸拿出来,放到古老的构木桌上,拿起HB的自动铅笔,将思绪埋了进去。
  在这期间,远子学姐陶醉地翻着书,把边缘撕成小片往嘴里送。
  如春蚕噬桑般的细密咀嚼,微笑着吞咽下去,再满足地长叹一声。
  “啊!太好吃了。
  法吉昂的故事,就像是清透的酒心巧克力。
  那种感觉就是把淡雅的樱色,水色,草青色,蒲公英色,堇色等像宝石一样的小颗粒,从金色的小箱子里一个个取出来,咯吱咯吱地嚼着。
  门牙轻轻咬破透明的糖膜,浸透着果酒清香的糖汁便化满整个口腔。”
  嘴里含着撕下来的书页,无上享受似的眯起眼睛。她继续幸福的说道。
  “艾莲诺.法吉昂,于一八八一年出生于伦敦,女作家。因为父亲也是一位小说家,所以从小她家里都堆满了书。这点在《麦子和国王》的序言中提及过。她写道,不管是二楼的孩子们的房间还是一楼的父亲的书房,都有很多书。沿着餐厅的墙根一直到起居室,再从起居室上楼到卧室,到处都满满的挤着书!
  在其中一个被称为‘小书房’的房间里,书就和丛生的花草一样,一直堆到了天花板。
  啊~太棒了,不是吗?简直是梦一般的光景呢。”
  远子学姐用清亮的声音开始朗读书中的片段。
  “——‘这房间,让我打开了魔法之门。从这扇门里,我窥视到了与我的世界和时代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世界或者另一个时代。’
  根据父母的意思,她没有和其他孩子一样去学校读书,但是,她却被来家中做客的父母的友人,比如作家,或者音乐家,带去剧场和音乐会。
  除此之外的时间,她便埋头阅读家中的丰富藏书,或者和兄长一起扮演成空想世界里的人物。
  这是多么有趣而充实的生活,光从序言里就能体会到。
  童年时代的法吉昂,一定在金色尘埃飞舞的灿烂阳光下,在丰富的书籍里,进行她的空想世界之旅吧。
  对于她来说,空想即为现实,现实也是空想,因为二者的界限极其暧昧,几乎能在只有呼吸的时候就顺利往返。”
  远子学姐淡淡笑着,在她周围飞舞着数之不尽的光之碎片。
  在堆满书的小房间里,被柔和的光包围着的远子学姐埋首于书中的模样,也宛如幻想国里的居民一般。
  眼睛闪闪发光,脸上涌出一片红潮,她更兴致勃勃地说:
  “在法吉昂的自选集《麦子和国王》里,就有充满了各色各样的,如同酒心巧克力的想象。
  比如说这篇《年轻的凯特》,讲的就是小女佣的故事。
  被自己所服侍的夫人告诫不能去牧场,河边和森林的凯特,在那里遇到了绿仙女,河里的国王,和跳舞的少女,度过了一段难忘的时光。
  随着她慢慢长大,直到自己也被人称为夫人时,凯特便把一切都栩栩如生地告诉了大家。
  啊,去牧场,去森林,去河边吧!能在那里遇到好运的绿仙女,河里的国王,和跳舞的少年哦!
  另外,我建议你一定要看《西方森林》和《柠檬色的小狗》。
  这两篇都甜而不腻,特别有趣。
  在《西方森林》里,傲慢的国王和那个直言不讳的女佣希莱娜的互动,简直棒极了。
  两人人的对话,能让舌头都情不自禁的窃笑。
  ‘弄清楚你的身份,希莱娜!’国王不悦道。‘啊,是的。您找我,就是为了这个?’希莱娜却若无其事地回答。
  另外,国王在寻找新娘时所作的先给对方的诗,也非常的有意思。
  在《柠檬色的小狗》一文里,年轻的樵夫也向公主写了情书呢。
  ‘致我所爱的人:
  你就像我的小狗一样可爱。所以,我喜欢你。
  乔.乔利~’
  公主读过后,像云雀一样欢跳着,然后把这封信好好的保存起来。
  这简直和初恋的中学生相差无几吧?幸福得浑身的细胞都在躁动,太美妙了不是吗?虽说是柠檬味,却在酸涩里浸透着爽快的甘甜。
  《San.fairy.yann》——这也是一个感人的故事。
  一个名叫瑟蕾丝丁的法国人偶,在战争年代流落到一个被士兵捡来的女孩手里,后来又被送给了这个女孩唯一的女儿凯西。
  凯西从小便失去了双亲,在她孤身一人的时候,San.fairy.Yann给她带去了美妙的时光!
  啊,可是,《亲切的地主》的结局也很催人泪下哦,《小裁缝》可爱得美味极了,《第七位公主》也很棒,还有《贫穷岛的奇迹》,《梦幻之吻》!我全部都推荐哦!”
  就如同手里抓的是七色的酒心巧克力一样,远子学姐将撕碎的书页送进嘴里。
  “啊,身体仿佛变得和云一样轻了,似乎迷失在法吉昂的幻想世界里了。”
  “好啊,那你应该不需要我的这个了吧。”
  我从笔记本上把写了三题故事的原稿纸撕下来,作势要扔进垃圾桶。
  远子学姐见状,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几乎是一路小跑着走了过来。一把夺过稿纸紧紧抱在胸前。
  “讨厌,你要干嘛,心叶,不准糟蹋食物。”
  瞪着眼睛说完后,她蹲在地上又笑道:
  “当然,心叶的点心也要吃。”
  
  五分钟后——
  
  试图在教会的圣堂里用丝带上吊自杀的青年,被从忏悔室里爬出来的手做了足疗。吃完这个故事的远子学姐趴在椅子上,失神了三分钟。
  “......唔”
  摇摇晃晃的抬起头,她眼里盈着泪光,含恨抱怨道:
  “过分......太过分了。总是让我吃很古怪的东西。心叶,你是故意的吧。你很喜欢看我哭吧?太坏了,恶鬼,恶魔,变态!”
  于是,我一边收拾着桌子,一边冷冷的回道:
  “......既然这样,放弃这种事情不就好了。”
  为什么每天都要我写三题故事啊。简直无法理解。
  “既然是难吃得想哭的东西,为什么还是吃得一点不剩呢?远子学姐才是变态的妖怪吧。”
  然后我沉默地等待着她说那句例行台词“不是妖怪,是‘文学少女’。”
  然而远子学姐却抬起头,以似乎受了很大打击的悲哀眼神看着我。
  “......”
  顿时,胸口像被什么捏住一样一阵抽痛,我连忙把笔盒和原稿用纸塞进书包。
  出门的时候——
  “心叶。”
  我被叫住了。
  屏住气息,我回过头,却看见远子学姐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爽朗的笑容望向我。
  “明天也要来社团活动哦。”
  “再见。”
  犹如芒刺在背,我赶紧离开了活动室。
  
  从远子学姐爬过的树下经过时,一条绿松石的丝带如幻象般飘了下来。
  “!”
  我抓到它,有些惊异的抬头看着那扇窗户。
  却没有看见远子学姐的身影。
  她没发现丝带被风吹跑了吗......我心想。
  而在这时候——
  就像一阵凉风吹过般,我回想起了曾在教室里听过的谁曾说过的话。
  大概是女孩子们在聊天时不小心听到的吧。
  
  ——如果在学校的那棵树上,偷偷绑上丝带且不让人瞧见的话,就能实现一个愿望哦。
  
  能从活动室里看到的那棵大树。
  像大青虫一样趴在树枝上的远子学姐。
  还有她认真的眼神。
  
  “......”
  一眨不眨地看着手中的绿松石丝带,我沉默了。
  
  ◇ ◇ ◇
  
  第二天放学后,我像往常一样去了文艺社。随后远子学姐也来了。
  她看到我后,微微瞪大了眼睛,随后绽开了如花朵一般的微笑。
  “......日安。”
  简短地打了个招呼,那张渐渐染上喜悦之色的脸,好像发现什么似的再次瞪大眼睛。
  “啊,脸上有伤,怎么弄的。”
  “......毛巾里好像有沙子。”
  “是这样啊。真危险呢。”
  “......”
  我静静的背过脸去。
  远子学姐甩着三股辫,步伐轻盈地向窗户走去。
  “啊,开始热起来了呢~夏天真的快来临了。”
  浅浅笑着,她推开窗,让面颊完全沐浴在风中。
  “啊呀?”
  突然,她一声惊叹,从窗户探出身子,目光停滞了。
  是发现了绑在树梢上的绿松石丝带吗
  “呀!”
  突然爆发出一声惊叫。
  “我,那是我的校服的丝带......!昨天,晾在这儿的。我以为弄丢了,可为什么会在树枝上绑着。”
  我仍旧侧着脸,冷淡的小声说:
  “......被风吹走了吧。”
  远子学姐回过头看着我,从我脸上的擦伤,我的手,一直打量到我所穿校服的前襟。
  那里附着一片小小的绿色碎片,察觉到那是半片树叶后,我连忙拂去它。
  远子学姐的目光变得温和,嘴角绽开微笑。
  是今天到现在为止看起来最快乐,最让人眩目的笑容。
  看着她,我那满是擦伤的手顿时如被火燎一般烫起来。
  反正,我又不知道远子学姐到底许了什么愿望,所以无所谓啦
  我又急急地别过脸,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一样,把笔盒和原稿纸摆在桌上。
  
  -完-



本帖最后由 belmont 于 2009-4-19 14:13 编辑


七:沉默的王子和不擅走路的人鱼




  从前,我是一只鸟。
  
  而如今,我就像是刚刚登上陆地的人鱼,步履蹒跚。
  
  ◇ ◇ ◇
  
  “别跟来!”
  灼热的夏日骄阳深深烙进清晨的路面,我正在这里和他争执。
  “今天是你第一天打工。我想,我也去跟对方打个招呼会比较好。”
  一诗一脸认真的回答道。
  “这算什么,要打工的是我啊。为什么你要去打招呼?!又不是幼儿园保姆!简直不可理喻!”
  “可是,三好小姐是我姐大学时代的学妹。这次打工多亏她的介绍,而且以后她也是朝仓你工作上的前辈,所以还是去见一面比较好。”
  “所以什么啊,到底为什么你要去见她?一诗的姐姐给我介绍了工作,我当然感激——但你再做这些根本是多余!纯粹是给我找麻烦!何况,掐准别人的上班时间来接人,太恶心了!看到你站在路边时,我差点以为是跟踪狂啊!”
  “真抱歉吓到你了。但是昨天我打你手机你没接,所以我发了短信告诉你我会来接你的。”
  那个我看到了。
  我是看到了没错。但因为觉得烦就丢在一边,结果一直到早上也没想起来。
  “要是你没看到短信,那真的很对不起。”
  他面露窘色,立刻向我低头道谦。看起来就像一个悟道的和尚,这反而更令我不爽。
  既不惊慌失措,也不委屈落泪。只是一言不发,挺直脊梁,用他那端正的脸静静的看着我。看到他这副超脱的表情,偶尔真让我想狠狠的踩他的脚,挠他的脸。
  “如果朝仓不愿意,那我今天只送你到那里吧。”
  “不要你送,给我立刻回去。”
  “可是......”
  “第一天上班就让个大男人陪着去,到时让人说闲话丢脸的可是我!拜托你识相点。”
  “那万一有事,记得打我电话。”
  “不会有事的,敬请放心。”
  “朝仓,那边有台阶,还是走对面的路过去——”
  “台阶又怎么了,我闭着眼睛也照样能上去!”
  啊,气死我了。
  这家伙真的和我一样大吗?真是高三学生?一言一行简直和啰嗦的老头没两样。
  头顶上夏日的烈阳毫不留情地倾注下来,我眯起眼睛,用力拄着腋下的两根铝拐杖,一级一级地登上石阶。
  我知道下面有双眼睛正担心地看着我,所以我绝对不会回头。
  
  自从春天出院后,已经有三个月了。
  现在,我独自一个人在公寓生活。
  尽管双腿还无法行动自如,生活上也有诸多不便。但自己的事能自己亲手去做,这一点让我感到高兴无比。
  当我花了近一个小时,终于换完天花板上的荧光灯灯泡的一霎那,迎面袭来的成就感让我紧绷的表情不由地舒展开来。
  “哼哼,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明明家里空无一人,我却忍不住得意自夸道。
  因为希望明年开始可以去上非全日制的高中,所以我也正在为此准备着。
  原本还想自己去赚学费和生活费......但这还不可能,没办法只好放弃了。
  不过当我提出多少想赚点钱时,一诗就通过他姐姐为我找到了一份儿童馆接待员的兼职。
  暑假期间,每周五天,早上九点开始到傍晚五点半为止,我只要坐在接待台后看着孩子们,不要让他们恶作剧或受伤就好。这样下来每天就能拿到七千日元(PS:折合人民币500元),待遇可谓优厚。
  虽然很不甘心,但我能顺利拿到这份工作,确实全靠了一诗,这件事.....好吧,是该谢谢他。
  但即便如此,让他跟着我去工作的地方,还要去打招呼,这怎么可能。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向对方说明我的情况的。
  想到他搞不好会对别人说我身体不太方便,也许会给大家舔麻烦,请多多关照之类的话,心里真是不爽。
  我必须出色地完成这份工作,好让一诗知道我即使一个人也能做好所有的事。
  
  “我是今天开始来这里工作的朝仓。请多关照。我的腿不太方便,不过日常小事基本上没问题,有什么事请尽管吩咐我。我什么都会做。”
  我尽量装得乖巧一些,让自己露出清爽的笑容。
  一诗的大姐在大学时代的学妹,也就是同样就职于这个儿童馆的三好,是一位画着淡妆,气质稳重的女性。
  这里的职员除了她以外,只有另一位名叫久保田的年级很大的男人。
  建筑本身很小,一进门就摆放着鞋柜,规定要在那脱下自己的鞋,换上室内鞋。
  室内的氛围很像幼稚园的游戏室,墙壁上贴着小孩子的图画作品。屋里有几张矮脚圆桌,椅子,书架,还有积木、高跷以及装着橡皮球的箱子。这里是孩子们学习的地方,而里面则是提供给他们运动的地方,那里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
  接待处就位于学习室的出入口那里。话虽如此,也不过是放了一张小小的书桌和一把椅子而已。
  “朝仓同学真是勤快呢。”
  三好露出亲切的微笑。
  “不过,这里并没有那么多工作要做。你只需要坐在接待处,有人进来的话,就请对方在这本本子上写下姓名和年龄就好了。”
  “好的,还有呢?”
  “只要看着孩子们就行了。不过话说回来,这里几乎没有淘气或者胡闹的孩子。”
  “还有呢?”
  “暂时就这些。我们就在办公室,有事尽管叫我们吧。我想你应该会觉得无聊,可以看看书,写写作业都没关系的。”
  开馆一个小时后,我明白了之前的那番话并不是对我客气,而是事实。
  没有孩子来。
  一个都没有。
  小学明明应该开始放暑假了,却连孩子们的吵闹声都听不到。周围实在太过安静,几乎让人误以为这一带搞不好根本没有小孩。三好和久保田都去了办公室,只留下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接待处。
  哼,我可是在医院的病床上度过了两年多的时间,早就习惯无聊了。
  我在心里如同自虐一般暗自嘀咕着。然而两个小时过去了,还是没有人进来,此时的我对于坐在硬邦邦的椅子上盯着那些贴在墙壁上的蹩脚蜡笔画发呆也已经觉得腻了。
  好容易看到一个男孩子走进来时,我甚至下意识地叹了一口气。
  小孩子既吵又任性,实在让我讨厌。一定到他们尖厉的声音,我只觉得背上发凉,不过眼下还是先伪装一下吧。
  男孩子看到有没见过的人在,似乎吃了一惊。他睁大眼睛,直盯着我的脸瞧。随后看到靠在书桌旁的铝拐杖时,又眼前一亮,饶有兴趣地盯着看了半天。
  “请在本子上写下姓名和年龄。”
  “啊......哦。”
  男孩接过我递过去的铅笔,一边笨拙地握紧笔杆写下自己的名字,一边还在不时偷瞄着拐杖。
  “这个,是老师您的吗?”
  “是啊。”
  突然被叫作老师,心里不由晃过一阵迷茫。但我还是若无其事地回答了他。
  “我可以碰一下吗?”
  “不行。”
  我脸上保持着微笑,但同时在声音中加入一丝冰冷,断然拒绝了。小孩子总是得寸进尺,所以不可以凡事都满足他们。
  男孩吓了一跳,避开我的视线,慌慌张张地跑进了里面的房间。
  只见他从书架上抽出一册少年漫画,翻开看了起来。
  周围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啊......真无聊。
  
  到了中午,由三好来接替我工作一小时。
  我一边在办公室啃着从家里带来的紫苏饭团,一边想到下午是不是也一样无事可做,觉得自己快晕了过去。
  “平时这里也没什么人来吗?”
  “是啊。最近越来越多的孩子暑假也得去补习班,要不就待在家里打游戏。何况孩子的数量本来就在减少嘛。”
  老职员满不在乎地回答我。
  他从冰箱里拿出冰麦茶,倒了一杯给我喝。在聊天时,他并没有询问我住拐杖的原因,一定是从一诗的姐姐那里听说了吧。
  啊,总觉得又开始不爽了。
  虽然被人问东问西是一件很烦的事,但什么都不问同样让我觉得郁闷不快。
  “谢谢您的麦茶。”
  我姑且乖巧地笑了笑。
  
  最终,那天来馆的客人只有七名。
  大多数都是独自来的孩子,不是来看漫画,就是在桌子上写些作业,都老实得很。
  后来也有几个孩子和第一个来的那个男孩一样,对拐杖感兴趣,开口问我能不能碰,或者问问老师是不是受伤了之类的,但都被我敷衍过去了。
  我脸上始终挂着微笑,但口气并不友好,所以孩子们很快就不再靠近我了。尽管我无所事事,但万一不小心被孩子们缠上会烦死人,所以索性还是无聊点好。
  将那些眼看到了闭馆时间了,却还在磨磨蹭蹭继续看漫画的小家伙们赶走后,我擦桌扫地,做了一下简单的清洁工作,一天的工作就算结束了。
  “辛苦了,朝仓同学。明天见。”
  “谢谢您,我先告辞了。”
  我直到最后一刻依然装得很乖巧,随后便离开了儿童馆。
  时间还不到傍晚六点。
  虽然天色还很亮,但空气已经开始泛白变得朦胧,还残留着热气,粘乎乎的。外面与刚才开放着冷气的室内之间巨大的温差令我无精打采。
  “唉,无所事事还真累人。”
  去工厂的流水线上做做组装机械的工作会不会更好呢。
  “啊......”
  蓦然瞥见拐角处站着一个身材高大,面容清秀,穿着便服的男生,我不由皱起眉头。
  “你又搞埋伏?”
  “我在前面的图书馆复习。想到正好你的打工快结束了,就来看看,只是偶然而已。”
  “你这不叫偶然,叫故意吧。”
  “是吗,抱歉。”
  “真觉得抱歉的话就别来。我不是说过了吗,我又不是小孩子,不用你来接送。”
  “图书馆的闭馆时间正好和儿童馆的一样。”
  “那你就去别的图书馆。”
  我冷冰冰地丢下一句话,从一诗身旁走了过去。
  一诗毫不在意地跟了上来,和我并排走着。不管我怎么加快脚步也甩不开他,这令我很不甘心。我也知道他是配合我的速度放慢了脚步,但这反而更让我生气。
  “打工怎么样?”
  “没什么特别的,工作很轻松,简直是无所事事。”
  “是吗,太好了。”
  他以短短的一句话,简洁地回答了我。因此对话完全没有展开。而我也同样没有聊天的兴致,所以很快我们就陷入了沉默。
  这种时候,如果是心叶就会担心我是不是心情不好而竭力向我搭话。
  有时如果我想捉弄他,就会故意不说话,这时他的眉毛就会越垂越低,最后变成哭丧着脸。
  我偷瞄着他的表情,然后笑着问他。
  “然后呢?之后怎么样了,心叶?”
  当我像这样对心叶的话表现兴趣时,他的眼睛就会一下子亮起来,整张脸都笑得乐不可支。
  就像一只使劲摇晃着尾巴的小狗,无论我走到哪里,心叶都会跟到哪里。只要我说让他等,不管几个小时他都会等下去。
  就这样,每当我姗姗来迟,最后一刻出现时,他那由于失望而耸拉的脑袋会立刻抬起来,一瞬间在脸上写满欢喜,拼命摇着尾巴,叫着“太好了!美羽!”向我冲来。
  一诗也像一只狗一样,总是跟着我亦步亦趋。
  倘若我说让他等我,他应该也会像心叶一样一直等下去,而当我让他来时,即使是深更半夜,他也会立刻赶来吧。
  然而,尽管同样是狗,如果说心叶是小型的宠物犬,一诗则像是大型的看门犬或者导盲犬,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差距。
  一诗总是陪在我身边,在我步履蹒跚时,若无其事地将手臂借给我,总是希望将我带到安全的道路上。他从不对我摇尾示好,被我痛骂时也不沮丧,无措。
  一诗一定是觉得自己比我聪明,比我强壮,无所不能,所以才必须帮助我。
  与心叶在一起时,我的地位比心叶高。心叶的一切都由我掌控,心叶的一切都由我决定。没有我,心叶什么都做不了。一直一来,我就是如此训练他的。
  然而与一诗在一起时,情况却完全相反,变成他在照顾我了。
  他不仅不服从我的命令,反而会摆出一副认真的表情,唠叨着这样不好,不要那样做比较好,太危险了之类的话,反对我要做的每一件事。无论我怎么生气,怎么挠他,他永远都只会耐着性子劝说我,不惜花费几个小时。
  慢慢地,我开始意识到自己倒像一个撒娇任性的小孩似的,禁不住觉得羞愧,耳根变得越来越热。
  今天也一样,我绷着脸一言不发,而一诗却毫不在意,慢慢在我身边走着。每次都是我忍耐不住沉默先开口。
  “......亏你还是考生,这种时候居然来管别人的闲事,可真不是一般的有空啊。放松过头小心落榜。”
  一诗微微一笑。原本就清秀端正的脸庞,如此一来更显得温柔。
  “是呀,虽说成绩一直是A,也不能就此安心啊。”
  “你....这种口气真让人讨厌。不如偶尔去拿个D或者E好了。”
  “可是我觉得即使是模拟考试,故意失手也是不好的。”
  啊——越说越让我生气了。
  “一诗太没意思了。跟你在一起真无聊。”
  “姐姐也常这么说。”
  看到他一本正经地陷入思考,我心里顿时涌上一股无名之火。
  “没错,既然你自己也意识到了,那就别再来找我,除非等你学会说些有趣的话题。”
  听到我这句不加修饰的话,他似乎有些动摇,声音也变得急促起来。
  “那怎么行?这附近人少,你一个女孩子走的话太危险了。”
  “哪有什么流氓会在夏天傍晚六点出没的啊。听好,在你学会说那些让我高兴的有趣话题之前,别再让我看到你这张沉闷的脸!短信和电话也全部禁止!要是你下次出现在我的回家路上,一开口又只会说些无聊事的话,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一诗仿佛遇到了人生最大的难题一般,紧紧锁起了双眉。
  
  ◇ ◇ ◇
  
  “唉~还是好无聊啊!”
  打工第二天。
  今天上午就来了好几个小孩。有在学习室看漫画的,也有在运动室打羽毛球的。
  偶尔有几个孩子靠过来似乎想找我聊天。
  “老师正在工作哦,你去那边自己玩。”
  这时我会微笑着打发走他们。
  我真的很讨厌孩子。
  脸皮厚,又不会看人脸色,他们享受着爱,无论做什么都会被接受,被原谅,而且以为这是天经地义的,简直让我不爽到想吐。
  我甚至想把他们推倒在地上,用冰冷的语气告诉他们:“别以为所有大人都会对你好。”
  所以我压根不想搭理那些孩子。然而,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发呆也终究会腻。
  在医院时,我是怎么打发无聊的时间来着
  在那间充满药味,满眼只有白色房间里,无法用自己的双腿行走的我一边望着天花板——
  啊,对了,我在想心叶的事。
  我在想,心叶现在在做什么。
  他是不是正在想着我,觉得很痛苦,很悲伤,很绝望呢?
  眼前浮现出心叶哭泣的脸,于是我也变得和他一样痛苦,心脏都快裂开了,我恨心叶,恨的咬牙切齿,但又想见他,想得不能自已。
  
  是啊
  我在医院根本没时间觉得无聊
  一想到心叶,每一天,每一夜,我全身的皮肤就宛如火烧般炙热。
  这辈子,这股火焰都不会消失了。
  我曾经对此深信不疑,然而在天文馆的那一夜,包围着我的火焰却蓦地丧失了气势,也不再灼热。
  如今,它似乎化作了一缕细长的烛光,在我心中微微摇曳。
  现在我的心情已然平静,同时却也变得空无一物。
  长久以来,我始终恨着心叶。因此,当这种憎恨逐渐淡去的今天
  希望心叶受伤。
  希望心叶痛苦。
  这些一直紧紧伴随着我的强烈念头,几乎让我窒息,而如今却一下子从我心中消失的一干二净。当我躺在病床上仰望着天花板,眼前也再没出现过心叶哭泣的面容。
  察觉到这件事时,我不由得茫然了。
  那些曾经在心中牢牢盘踞的狂热感情,居然会在某一天,突然消失不见。
  这种感觉仿佛是在经历过撕心裂肺的疼痛,满地打滚之后,突然间疼痛消失,筋疲力竭地倒在地上松了口气。
  又好像觉得缺乏实感,忍不住掐自己的手臂来获取疼痛。
  如今,一想到与心叶一起度过的日子,我的心就会开始疼痛。
  啊......我们再也不可能回到那里了,想到这里,悲伤就会勒得我透不过气来。
  但是,我已经不再想着报复心叶了。自从遇到了心叶,我便失去了那一直与我如影随形的,名为“憎恨”的好友。
  我开始一个人生活,也决定要去上学。该做的事很多很多,然而,当家务告一段落,想用余下的时间来做自己喜欢的事时——
  
  我该做些什么呢
  
  我一屁股坐在地毯上,呆呆地想着。
  很快,我意识到了。
  如今的我,是个零
  之前的我是一个负数,但现在的我也并非正数。
  零
  而今天,我也同样坐在儿童馆的椅子上,望着入口处消磨时间。
  本以来只要去工作,就能集中于工作而让自己分心。
  本以为这样就可以不必再去考虑自己无事可想的现实。
  
  还是很无聊
  
  运动室传来孩子们欢乐的吵闹声,刺耳极了。
  不如看看书来打发时间吧,我这么想到。于是拄着拐杖来到书架前面。
  书架上大半都堆着一册册的漫画,角落里排着几本绘本和儿童书。几乎都是我熟悉的书名。
  那里也放着好几本小学时与心叶一起看过的绘本,不由让我胸口一紧。
  我抽出一本画着淡彩插话的绘本,回到座位上打开。
  
  “美人鱼不仅居住在南方的大海里,也居住在北方的大海里。”
  
  《红蜡烛与美人鱼》——是小川未明的童话。
  这本书,我也曾经和心叶一起看过吧
  一起趴在心叶家那块草色的地毯上。
  
  ——啊,先别急着翻啊,美羽。我还没看完呢。
  
  ——心叶看书真慢。
  
  ——是美羽你看得太快了。
  
  ——那你自己看不就好了。我回家了。以后不跟心叶玩了。
  
  ——对不起,对不起啦,美羽。你别走。
  
  看到他垂头丧气地拉住我,我的心融化在胜利感带来的甜蜜之中。
  
  
  ——真拿你没办法。那我就不走了,你不许再对我发牢骚哦。
  
  ——嗯,美羽想翻就翻好了。
  
  一个劲点头的心叶也像一只不停摇着尾巴的小狗,掩饰不住地开心。
  记得当初看完这本绘本后,心叶说人鱼姑娘很可怜,还大哭了一场。
  记得我还嘲笑他,明明是个男孩子,居然让一本书弄哭,真是丢脸。
  我一边回想起心叶的事,一边慢慢翻开书。与小时候看过的书上一模一样的图画,逐渐呈现在眼前。
  
  “多么凄凉的景色啊,美人鱼想。”
  
  “想到自己这么久以来,连个说话的对象都没有,自从出生就一直憧憬着明亮的海面上的世界,美人鱼开始无法忍受了。”
  
  居住在黑暗北海中的美人鱼,一直憧憬着人类的世界。
  美人鱼的腹中有了孩子。
  美人鱼心想,至少不能给即将出生的孩子留下与自己一样的寂寞回忆,她希望能让自己的孩子来到明亮美丽的城市,生活在善良的人群之中。于是她把孩子生在了陆地上,希望有人能将孩子捡去。
  
  “我听说,人类是这世上最善良的生物。还听说,他们绝对不会欺负可怜、弱小的生命,也不会让他们受苦。”
  
  “我或许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孩子了,但我的孩子应该能融入人类之中,获得幸福的生活吧。”
  
  当自己还是个孩子时也曾这么想过,居然会以为人类是这世上最善良的生物,这个误会可真离谱。然而这条美人鱼还把自己的孩子扔到陆地上,实在是蠢到家了。
  被丢弃的孩子,被山脚下一对卖蜡烛的老夫妻捡了回去,当作自己家的孩子抚养。
  由于腰部以下是鱼身,所以小人鱼不能出现在人前,即使在长大以后,也依然藏在家里从不出门。
  这里的情节也让我很有一件。
  这种拘禁的生活能称得上幸福吗?在海底自由自在的游泳,日子岂不是过的更加逍遥自在吗?
  不久,人鱼姑娘开始在养父做的蜡烛上面,用红色的画笔描绘出鱼和贝壳的图案。
  人们纷纷传言,只要将这蜡烛供奉在山上的庙里,就决不会遭遇翻船,也不会溺水。许许多多的人争先恐后地购买蜡烛,于是店里的生意越来越兴隆。
  当时,老夫妻还是很疼爱人鱼姑娘,人鱼姑娘也对老夫妻感恩戴德。
  然而,这种脆弱的关系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
  就算是被人类抚养长大,美人鱼自从降生的那一刻起,就和人类不是同一种生物。
  何况,人类的想法也会随着岁月流逝而发生变化。就连勤劳善良的老夫妻,一旦发了大财,生活变得越来越富足时,也就产生了希望过上更好日子的欲望。
  于是人鱼姑娘被他们背叛了。
  “!”
  突然,手臂碰到了一个温暖柔软的东西,我吃了一惊。
  朝下面一看,一个四五岁的男孩从我手臂下面钻出脑袋,目不转睛地盯着绘本看。
  刚才手臂碰到的,应该是男孩的头。
  搞什么。这孩子。
  我笑着开口。
  “怎么?有事吗?”
  没事的话就赶快走远点,我的声音明确地包含着这种心情。
  但对方似乎并没有理解,他扬起脸,用栗子一般圆溜溜的茶色眼睛看着我。
  没有一丝害怕的神色,孩子那率直的眼神让我心烦意乱,同时感到有些胆怯。
  “老师很忙哦,去跟别的小朋友玩吧。”
  我瞪起眼睛,试着对她说道。
  但男孩还是没听懂,他骨碌碌地转了转眼珠,抬起头来看着我。用孩子特有的纯真表情对我说。
  “老师,这幅画好漂亮。”
  “是啊。”
  “讲了什么故事?”
  “是一条笨人鱼,被人类背叛,然后复仇的故事。”
  “复仇?”
  我一时间愣住了。
  唉,所以我才讨厌面对小孩子嘛。他们完全不明白这世上有恶意的存在。
  我合上书,塞给那个孩子。
  “你想知道的话,自己去看吧。”
  “嗯。”
  男孩就地蹲下去,打开绘本。
  “喂,别再这里看。去那边坐在椅子上看。”
  但男孩没有理会我,开始看起了书,而且还念出声来。
  “唔....美......人......鱼......不仅、住、在、大海......里......”
  看来很多字他都不认识,只见他不住地露出疑惑的表情。
  “喂,你坐在这里很碍事,快走开。”
  “老师,美人、鱼是什么?”
  “那个词读作‘美人鱼’。”
  “这个字呢?”
  “是‘南’啦。”
  “那这个呢?”
  “连‘波’你都不认识吗!”
  “因为我没学过啊。那这个呢,老师?”
  “‘云’!哎呀,烦死了,不要每个字都来问我。”
  “那老师你念给我听。”
  “哈?”
  男孩笑眯眯地看着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我,那种毫无心机的天真笑容,和心叶小时候颇有几分相像。
  “才......才不要。”
  “啊~念嘛~”
  “不要。”
  “念嘛念嘛念嘛~”
  “啊~烦死了,别拉着我的手臂啦。”
  “那你念给我听?”
  一张充满期待的脸仰望着我。
  小孩子真是又任性又厚脸皮,还缠人。
  我勉强挤出一句。
  “就一点点哦。”
  我打算姑且念完一页,说一句“今天到此为止”,然后就结束。
  “耶!”
  男孩的脸一下子亮了起来,那样的表情也与心叶有些像
  “‘美人鱼不仅居住在南方的大海里’——”
  我将绘本摊在膝盖上开始朗读。
  已经多少年没有出声读过书了,虽然不甘心,但心里还是很紧张。到底有什么好紧张的啊,我真是的。
  男孩跪在地板上,凑过来看绘本。他的头顶上有个小小的发旋。
  “——‘一天夜里,人鱼妈妈为了产下孩子,游过冰冷黑暗的海水,朝陆地靠近。’”
  无意间一抬头,只见身边的孩子们多了起来。
  除了刚开始那个孩子,又来了两个孩子坐在地板上,正认真地听着故事。
  啊,真讨厌,什么时候过来的。
  我慌了手脚,急急忙忙把书合上。
  “好了,今天到此为止。”
  “不要啊!”
  “再念一点~”
  “老师,再念嘛。”
  孩子们一齐向我抗议,吵得我耳朵发疼。
  连在里面运动室玩的孩子们也纷纷聚了过来看发生了什么事。
  不仅如此,连两位职员也来了。
  “怎么了,朝仓同学?”
  “没什么,那个......这几个孩子想让我读书给他们听,但我正在工作,所以就对他们说了句对不起,拒绝了。”
  听到我的话,两人原本不安的表情顿时舒展开来。
  “哦,原来是这样。没关系,朝仓同学,给他们读一下吧。”
  “啊?”
  “一边读书,一边做接待工作也没问题吧?”
  “可是那......”
  “大家也好像很高兴,就麻烦你了。”
  “好的......”
  骗人的吧!为什么我得做这么麻烦的事啊!
  我在心里暗自大叫,勉勉强强地打开书,开始继续往下读。
  听众增加到了五个。
  算了,赶快念完吧。
  
  “那间屋子里,住着一对年级很大的夫妻。老爷爷做蜡烛,老奶奶在店里卖蜡烛。”
  
  “他们两人决定收养这个婴儿。这是一个女孩,由于她的下半身不是人类,而是鱼的模样,老爷爷和老奶奶都觉得她就是传说中的美人鱼。”
  
  绑着马尾辫的小女孩有些害怕地发抖。
  一脸淘气的男孩子小声嘟囔着:“脚和鱼一样吗?好厉害——”听到他这句话,孩子们开始骚动起来:“我见过美人鱼。”“哈?骗人!”“水族馆里有”。“你是说海豚吧?”
  “你们不安静点听的话,我就不念了!”
  话音刚落,周围立刻变得鸦雀无声。
  我刚才的表情.....是不是有点恐怖?
  不吵不闹固然很好,但孩子们如此轻易就听话,反而让我的脸上有些发烧。
  干咳了一下,继续开始念书。
  
  “这孩子虽然不是人类......”
  
  长大成人的人鱼姑娘开始拿着一支红蜡笔在蜡烛上画画,蜡烛一转眼就卖光了。
  她忍着手上的疼痛,拼命在蜡烛上画着。
  谁也没有发现,人鱼姑娘已经画累了。
  
  孩子们屏息静待着后文。
  也许正期待着坚强的人鱼姑娘被善良的人所拯救吧。
  但这个故事并没有那么美好。结局也没有出现救赎,是个残酷的故事。
  
  “有一天,从南方的国度来了一个卖艺人。”
  
  “老师,卖艺人是什么?”
  “就是杂耍艺人,或者卖些小东西的人吧。”
  “杂耍艺人是什么?”
  “一定是杂技团的团长之类的啦。”
  “杂技团里有狮子吗?”
  “有,还有熊猫和骆驼呢。”
  虽然我不知道有没有熊猫,不过还是随后回答了一句,然后继续开始念。
  “卖艺人向老夫妻提出要买下美人鱼。被金钱蒙蔽了双眼的老夫妻答应将人鱼姑娘卖给对方。
  人鱼姑娘拼命恳求让自己留下,但老夫妻充耳不闻。
  她流着泪,继续用红蜡笔在蜡烛上画着。
  终于,卖艺人来到家里,带走了人鱼姑娘。只剩下几根涂的鲜红的蜡烛。人鱼姑娘被关进笼子,运上了船。”
  听故事的孩子们脸色渐渐黯了下去。
  我故意继续往下读。
  “有一天晚上,老夫妻家里来了一个要买蜡烛的女人。她的头发被水湿透了。
  女人买下了人鱼姑娘留下的最后几支蜡烛,飘然离去。她留下的钱,全部变成了贝壳。
  当天夜里,激烈的暴风雨侵袭而来,载着人鱼姑娘的船翻了。
  不久,城市变得萧条,很快就毁灭了。”
  突然,耳边响起了呜咽的声音,我吓了一跳。
  一看到孩子白净光滑的脸颊上,有泪珠滚落下来,我更慌了。
  哭出来的是一开始缠着要我读书的那个跟心叶很像的男孩子。
  “呜.....人鱼姑娘后来怎么样了?她见到真正的妈妈了吗?”
  “这我怎么知道,故事就到此为止了。”
  听到我这么说,男孩的眼泪更像断了线一样,引得旁边的孩子也开始抽泣。
  “一定是沉到大海里去了。”
  “好可怜。”
  在孩子们一片抽抽搭搭的呜咽声中,我的心渐渐软了下来。
  “你们真笨。这个小姑娘可是美人鱼啊,即使把她丢进暴风雨的大海中,她也不会死的嘛。应该是趁机从笼子里逃出来,和人鱼妈妈一起在海底继续生活了。”
  “呜呜,真的吗?”
  “人鱼妈妈来接她了吗?”
  几双湿润的眼睛仰望着我。
  “对啊,这个故事其实还没结束。小人鱼跟着人鱼妈妈来到海底一看,那里有一座由纯白和湛蓝的贝壳做成的美丽城堡。原来她的妈妈是大海的女王,小人鱼作为公主殿下,受到了海葵啦,小丑鱼啦,比目鱼啦,章鱼之类的热烈欢迎呢。”
  孩子们无精打采垂下的小脸蛋一下子变得像面对太阳的向日葵那样灿烂。
  “还有其他美人鱼吗?”
  “有啊。小人鱼出生时,身边还只有人鱼妈妈,但之后从南海来了很多美人鱼哦。所以海底现在也变得热闹非凡,而且还有人类哦。”
  “啊?”
  “还有人类?”
  孩子们纷纷向我靠了过来。
  “嗯,那个人啊,之前一直被关在海底城堡的深处一个房间里面。”
  “是坏人吗?”
  “不是,是外国的王子哦。他还是个少年,拥有一双像南海般湛蓝的眼睛,一头像稻穗般橙黄的金发。”
  “为什么他能在海底呼吸?”
  “他在遇到海难时被美人鱼救了,吃下了美人鱼的鳞片,结果变得在海中也能呼吸了。后来成为海之公主的小人鱼与年轻的王子变得很要好,相亲相爱地过着幸福的生活。”
  我信口编出一些海底的生活,描述着那里有多么美丽多么舒适,人鱼姑娘有多么幸福。
  孩子们被故事深深的吸引住了,紧紧盯着我。他们的脸上越来越亮,嘴角也开始绽放出笑容。
  心中仿佛点燃了一盏小小的烛光。
  细细的蜡烛上,摇曳着一簇梦幻般的火苗。
  就这样,像那位人鱼姑娘用鲜红的红蜡笔在白色蜡烛上描绘着美丽的图案一样,我也将脑中浮现的景色一一付诸语言。
  蜡烛的火苗也在我心中点起了小小的温暖。
  孩子们一个个展开了笑容,向我投以尊敬的眼神。
  “真有趣!”
  “下次再读书给我们听啊,老师。”
  他们七嘴八舌地对我说着,不过感觉并不坏。
  
  ◇ ◇ ◇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之后的每一天我都会给孩子们读书,编出那些故事的后续,讲给他们听。
  狐狸阿权没有被杀,与兵士成了好朋友;《佛兰德斯的狗》中的帕奇和尼洛在危机关头被就出来,尼洛的画在展览会上获得了一等奖;哭泣的赤鬼踏上寻找青鬼的旅程,两人最终重逢。锡兵也和舞女永远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PS:分别是日本作家新美南吉的《小狐狸阿权》,英国女作家奥维达的《佛兰德斯的狗》,日本作家兵田广介的《哭泣的红鬼》,丹麦安徒生的《坚定的锡兵》,啊,吐血了。)
  那个很像心叶的男孩子,每天都来缠着我讲故事。
  其他的孩子也围绕在我身边抱膝而坐,一脸兴奋地望着我。
  渐渐地,我仿佛又回到了小学时代讲故事给心叶听的时光,心里甜甜的,痒痒的。
  尽管我曾经那么讨厌孩子。
  然而当他们一口一个老师地围住我时,我却没有心生厌恶。看着他们永远写在脸上的表情,编织出一个又一个的故事,我也一点点地变得感动起来。
  这些孩子们听着我编出的故事,时而兴奋,时而欢笑。
  我本以为自己再也不会编故事了,以为自己早已失去这种才能,无法在幻想的世界中自由翱翔了。
  但当我面对这些孩子们讲述时,我脑中总能不停浮现出那些美丽的画面。一个个的故事仿佛从我原本空无一物的身体最深处源源不断地涌出。
  “老师,卖火柴的小女孩最后去了天堂吗?”
  “你不知道吗?这个故事还没完呢,告诉你们哦——”
  我怀着激动的心情,看着那些沉浸在故事中的孩子们闪亮的眼睛。
  “朝仓同学真受孩子们的欢迎呢。”
  “没有啦。”
  我谦虚了一下,不过好像觉得自己的鼻子动了一下,脸上大概也露出了笑容。
  
  就这样,一周过去了。
  尽管我忍不住想向一诗炫耀自己第一份工作就完成地如此顺利,然而一诗整整一周都没出现在我的面前。
  他是不是还在意我对他说过的,在学会说有趣的话题之前不许来见我的那番话呢?
  莫非他一个人在家里练习说相声吗?不会吧。不过也许至少会去看几本笑话集吧。
  反正过几天自然会出现的。每次都是这样。
  回家路上,转角处,街树下,我不由自主地开始寻找一诗的身影。一阵风吹过,树梢摇晃着发出的声响,甚至空罐子滚落的声音都会让我吓一跳。
  我是没有在意他啦,不过既然要来就早点来啊。连短信都不发一条,算怎么回事啊?
  下次等他出现时,我一定要捉弄他一下。谁叫他让我等了那么久。除非他能说出个非同一般的笑话,否则我绝对不理他。啊——不对,我才没有在等一诗。
  正当我生着闷气,坐在办公室啃着油梨三文鱼三明治午休时——
  
  “打扰一下,请问新进来打工的人就是你吗?”
  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女性走进房间。
  “啊,是的。”
  孩子的母亲......?
  她以一种称不上善意的眼神仔细打量过我的脸和脚,还有靠在椅边的拐杖,接着视线又回到了我的脸上,用带着挖苦的声音问道。
  “听说你常给孩子们讲故事呢。”
  “......是的。”
  对方的脸上带着微笑,但声音和视线却刺的我皮肤生疼。
  坐在窗边书桌前的男职员一脸不安地偷偷瞄着我们。
  “能不能麻烦你别教我家孩子那些谎话。”
  “谎话?”
  “你说狐狸阿权还活着,汉斯和格瑞特开起了糖果屋大受欢迎什么的(PS:格林童话《小汉斯和小格雷特》)。孩子还小就都相信了。去亲戚家参加法事时,就去说给表兄弟们听,结果被大家说是骗子,大吵了一架。害我也丢脸丢大了啊。”
  我只觉得血一下子冲上了脑袋,心也一点点被掏空。
  太阳穴附近传来阵阵刺痛,我一句话也听不进去。只觉得大脑里充满了尖厉的耳鸣,不知道那位母亲说了些什么,自己又回答了些什么。
  朦胧中感觉自己低声说了一两句什么话,似乎还向对方低头认了错。
  好像还听到男职员也过来帮着说好话,说我没有恶意。
  连孩子的母亲最后临走之前说了些什么,我也完全没有印象。
  只有那张皮笑肉不笑的恶心表情,一直在我眼前挥之不去。
  
  三好安慰我说不用在意。
  她说,最近越来越多的家长因为一点小事就会跑来抱怨。
  然而,我的眼中再也没有流露出笑意。当孩子们跑来央求我说‘老师,读书给我们听’时,我也只能低声回答他们“不读了,我累了。”
  
  ——能不能麻烦你别教我家孩子那些谎话?
  
  那位母亲的话,一次又一次地刺入我的胸口。
  以前,我曾经将宫泽贤治的童话当作自己想出来的故事,写在活页纸上,念给心叶听。
  
  ——好厉害,美羽!美羽一定能当上作家的!
  
  ——美羽,后来的故事还没写好吗?我好想看呐。
  
  我已经变得无法自己创作出故事了。
  心叶天真无邪的笑脸让我的灵感消磨殆尽,而为了留住心叶,我只好一次又一次地编出谎言。
  但在儿童馆讲给孩子们听的故事,并不全是谎言!那些全都是我自己创作出来的啊。
  如同刚邂逅心叶的时候一样,故事内容以及描述故事的一字一句都是自然而然从我脑中涌现出来的。将它们讲述给别人听是一件很快乐的事。
  每当我看到孩子们发亮的眼神,就会觉得很兴奋。我想给他们更多惊喜,更多快乐。
  然而,这些却在别人的指责中,成了教给孩子们的谎言。
  全身火辣辣的痛,太阳穴好热。
  那天闭馆后,收拾打扫的期间,我一直紧咬着牙。
  我不甘心。我不要因为这点事就受伤,我没有受伤。
  可眼睛深处却涌上一股热流。
  不要,我不要哭。
  当我做完了全部工作走到馆外时,天空中布满了乌云,看起来快下暴雨了。空气湿答答的,真让人不舒服。
  我低下头,用拐杖支撑起身体,向前走去。
  
  不要哭。
  不要哭。
  不要哭。
  正当我喉头泛热,咬紧嘴唇时。
  
  “朝仓。”
  听到一声轻唤。
  在转角处前方的暗处,一诗正站在那里,一脸愧疚。
  为什么他偏偏要挑这种我精神状态最差的时机突然冒出来呢,愤怒和混乱一下子烧上了我的脸。
  “干、干嘛......你学会说笑话了吗?”
  我本打算像平时一样拿话激他,但刚一开口,眼眶就开始变得湿润,眼泪差点落了下来,于是我急急忙忙扭过头去。
  “......喂,你说话啊,干嘛搞沉默?”
  一诗低声回答,声音中带着犹豫。
  “我最近......比较忙,没能来见你。我一直想着要来见你的,可是......对不起。”
  “你为什么要道歉?真是个笨蛋。要是不会说笑话,就别跟我说话。而且我又没让你来见我,就算你不来,我也根本不会在意......”
  喉咙一下子被堵住了,视线变得朦胧。
  脸颊上滑落一行温暖的水滴。
  讨厌,怎么回事,必须赶快停止,不然他会以为我在哭的。可却停不下来,每眨一次眼,就有泪水重新涌上来。
  一诗楞了一下,陷入沉默。
  我依然扭着头,任凭泪水从眼睛流出,哽咽着挤出话来。
  “这、这个......不是的。我只不过是眼睛不太舒服,所以眼泪自己跑出来了......对了,是隐形眼镜偏掉了。只是这样而已。”
  我感到一诗正慢慢靠近。
  闻到一股清爽的发蜡香味,混有一点点汗味——是男孩子身上的味道。忽然我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抱住了。
  像是要把我圈入胸前一般,用一股似有似无的力量,轻柔地抱住了我——
  我的脸碰到了一诗的胸膛。
  “朝仓并没有做错,别在意。”
  微微嘶哑的声音在我头上轻轻响起。
  难道他知道我在儿童馆被孩子的母亲指责的事吗?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三好小姐告诉我的。我之前拜托过她,你要是有事就请她告诉我。”
  我的身体瞬间变得冰冷,胸口好胀,简直像要裂开了。我用拐杖支撑着身体,用力推开了一诗。
  一股怒气直冲上脑袋。
  我感到一种被人掐着脖子一般的痛苦,几乎无法压抑住愤怒。
  潮湿阴暗的路上,一诗皱着眉头,眯起眼睛,露出一副难受的表情低头看着我。
  “你一直让人监视我?!我就这么没用,这么不值得信任吗!?”
  一诗紧闭着嘴,一句话也不说。像往常一样,他在静静地等待我的愤怒平息。他把我当作自己要保护的对象。
  我挥起拐杖,打向一诗的头。
  “砰”的一声,一阵抽筋似的冲击迅速传遍了我的手。
  一诗他——没有躲开。
  他应该已经预料到自己会被打,却依然带着满脸的歉意看着我。被打的那一瞬间,他还是一样挺直了身体,一动也没动。
  反而是打人的我失去了平衡,踉跄了几步。
  “......对不起。”
  听到他的道歉,我更压抑不住胸口的怒气——
  “你这家伙,我最讨厌了!我不想再看到你的脸!”
  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接着,我头也不回地逃离了那里。
  
  

讨厌,真讨厌!
  回到公寓后,我冲进空无一人的房间,一下子扑倒在床上,揪起被单。
  真讨厌!真讨厌!
  不想让人保护我,也不需要无论我做什么都不会生气、温柔体贴的保护人。“我想帮你”这句话,终究是因为知道自己高于别人,才能说的出口。
  可就算如此,不想再看到他的脸这种话,我本不想说的啊。
  虽然他老成的态度和达观的表情总让我很不爽,所以会故意气他,但我没想过要伤害他啊。
  我一直想成为能给别人带来幸福的人。
  想成为一个温暖、平和的人,能在这个美丽的世界,为了某个人而努力工作,并为此感到发自内心的快乐。
  我一直想成为这种美丽、温柔的人。
  就像独自居住在北海的那条孤独的人鱼,憧憬着人类的世界那样。
  
  ——听说人类所居住的城市是一个很漂亮的地方。
  
  ——听说人类比鱼类,兽类更仁慈,更善良。
  
  好想去人类的世界。好想被人类所爱。好想爱上人类。好想生活在人群之中。在深深的海底,心里一直默默祈祷。
  然而,美人鱼的心愿却破灭了。
  人类根本不美丽,也不善良。
  憎恶、嫉妒、诅咒——痛苦,疼痛,崩溃,这些仿若暴风雨般的感情,在心中翻滚嘶吼。
  伤害、拒绝、谩骂——明明不想去做,却还是会做出这些残酷的事。
  人类就是这种弱小,丑陋的生物。
  该怎么做,才能平息心中的骚动?
  该怎么做,才能让自己变得善良?
  究竟怎样才能让自己以外的某个人变得幸福?
  紧闭的眼中,出现了一诗无奈的脸,孩子们失望的脸,还有幼年的心叶微笑的脸,让我的心阵阵绞痛。
  浑身像患了重感冒一样发烫,呼吸也变得困难,濒死般的痛苦让我呻吟了一夜。
  
  也不知道有没有睡够一个小时。
  身体的疲劳完全没有缓解。
  听到手机铃声,我睁开了眼睛。
  是谁啊,一大清早就来电话。
  我一边生着气,一边翻开手机,然后不由屏住了呼吸。
  是心叶!
  我急忙从床上坐起,按捺住剧烈的心跳按下通话键。
  “呃,喂.....”
  “美羽?”
  是心叶的声音。
  但怎么回事?听起来无精打采,好像很悲伤。
  我凝神倾听,心叶带来的是某个我认识的人的讣告。
  “芥川的母亲,昨晚去世了。”
  
  ◇ ◇ ◇
  
  葬礼安排在两天后,在一个很大的殡仪馆举行。
  穿着学校制服的心叶来接我一起去送一诗的母亲。
  常年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一直未曾苏醒过来的她,看起来非常年轻,脸也长得十分清秀端庄。
  遗像上微笑的脸也显得很漂亮,很有气质,洋溢着温柔。
  一诗和父亲跟他的姐姐并排站立着,向来祭拜的客人致谢。他像平时一样挺直着背,显得老实又成熟。但或许是由于强忍着悲伤和痛苦,他的侧脸在整场葬礼期间一直僵硬着。
  心叶告诉我,这一周以来,由于母亲的病情突然恶化,一诗一直住在医院照顾着母亲。
  前几天他来找我时,一定也是直接从医院过来的吧。这种情况下明明不该管我的事,但他一听说我很沮丧,还是来了
  可是我却用拐杖打他,还对他说了那么过分的话。
  强烈的后悔几乎让我窒息。我根本没脸去面对一诗了。
  “美羽,我们去找一诗吧。”
  “我......”
  我害怕。
  我踌躇着,紧握拐杖的手心被汗湿透了——两腿也直发软。在心叶的催促下,我勉强走向一诗。
  “芥川。”
  听到心叶的轻唤,一诗离开家人向我们走来,笨拙地露出微笑。
  “井上,朝仓......谢谢你们特意过来。”
  “不客气,你辛苦了,芥川。”
  我始终没能抬起头看一诗,只是在一旁听着他们的对话,心中感到一阵刺痛。
  “那我们走了,芥川,再联络。”
  “嗯,我也会联系你的。”
  我一直缩在心叶的身旁。声音堵在喉咙里,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一句道歉的话。
  
  “芥川他......是不是没睡好呢。看起来很累,好像在硬撑啊。”
  走在殡仪馆的走廊上,心叶担心地自言自语道。
  “他那么重视自己的母亲......现在一定非常痛苦吧......”
  我忽然转过身。
  “美羽?”
  “心叶你先回去!”
  “你去哪里?”
  “你别跟来!”
  我粗暴地丢下一句,拼命拄着拐杖,朝原路返回。
  
  在通往亲属休息室的途中,我看到一诗独自一个人站在走廊上。
  他背对着我,双手抵在角落里的墙壁上,低垂着头。
  当我发现他颤动的肩膀时,一时忘记了呼吸。
  他是在哭吗......?
  怎么办,一诗还没发现我。
  还是折回去比较好吧。
  然而,我还是放轻脚步,慢慢向一诗靠近。
  一诗的肩膀还在颤抖。他紧握的拳头用力抵在墙壁上,也在颤抖。
  直到我离他很近时,一诗还是没有回头。
  不一会儿,当他回过头来时,成熟端正的面庞上却并没有泪水。
  他双眉紧锁,眼睛泛红,紧咬着牙,表情非常痛苦,唯独脸上没有一滴泪水,只是僵硬着。
  看到他强忍哭泣的表情,比看到他哭更令我受到打击,觉得胸口好难受。
  我从来没见过如此深刻的悲伤和沮丧。
  小时候,心叶每次哭哭啼啼时,我都会瞎编个故事来安慰他,尽管弄哭他的多半是我,但我却毫不在意,每次只要说一些美好的童话,好玩的故事,就能让心叶不再伤心。
  然而此刻,面对站在眼前,失去了重要的亲人而无声恸哭着,没有一滴泪水的一诗,我却想不出一句合适的话来。
  心叶的悲伤,我轻易就能消除。
  但一诗的——他的悲哀却深刻得多,伤心得多——也痛苦得多。我不知所措。
  他紧咬的嘴唇微微返青,看着我,双眼似乎在求救。
  我伸出手,抱住了一诗。
  几乎同时,他以令人窒息的力量也抱住了我。
  连同支撑着我的拐杖一起,紧紧地,牢牢地,拼命用力抱住了我,甚至让我感到一阵晕眩。
  我的拐杖和骨头都几乎要碎了。
  一诗靠在我的肩头呜咽。
  他宽大的手掌——每一根手指都仿佛嵌入了我的背上,好痛。
  与前几天从儿童馆回来,他抱住我的时候完全不同。此刻,当他放任自己的感情肆意拥抱我时,我才发现,他的手臂是那么强壮,那么有力。
  可见,当他轻柔地用手圈住我时,心里有多么重视我。
  抱住一诗的手碰触到他的背,宛如被火焰灼烧的岩石一般坚硬、滚烫。
  我也紧紧抱住了他。
  因为,我只能做到这些。
  怀着想放声大哭的心情,我紧紧地抱着那个颤抖的身体。
  直到一诗放开我为止。
  不知道他哭了多久。
  最终,当松开手臂时,他看着我,露出惊慌失措的神色。
  “......呃,那个,对不起。”
  “没什么,不过要是平时,我一定会狠狠揍你一顿。”
  我扭头说道。
  “我真的不直到该说什么好。”
  “那就......给我电话。”
  “......朝仓......”
  我瞪着他迷惑的脸。
  “短信也行。这样你总能给我个解释了吧。”
  一诗眯起眼睛,又露出一副想哭的表情,低声说了一句:“好的。”然后朝我鞠了一躬,挺直身体又回到了休息室。
  我突然变得面红耳赤,就在走廊上做了个深呼吸,这时,传来一个年轻女性的声音。
  “谢谢你,朝仓同学。”
  我大吃一惊,回头看去。只见身后站着一位身穿丧服、个子高挑的清丽美女。是一诗的大姐!她是三好的学姐,记得是在一家外资企业工作。我曾经在一诗家里见过她一面。
  莫非刚才那一幕,被她看到了吗!!!
  一诗的姐姐坦率地对心慌意乱的我说道。
  “对不起。我刚才正想回房间,结果你和一诗抱在一起,我没法过去。”
  “啊,那是因为——”
  “谢谢你让一诗哭了出来。”
  “......”
  听到她的话,我沉默了。
  “那孩子一直到今天都没哭过一次,母亲去世,最难受的明明是他......”
  我听说过,一诗的母亲自从生下一诗后就变得体弱多病。
  所以一诗小时候起就不想让母亲担心,觉得自己必须早日成人
  “那孩子从小学习和体育都比一般人好,优秀得简直让人讨厌,所以很容易被人误解。但其实是个死脑筋又没有的孩子。一点都不会配合周围,适当妥协一下。总是压抑着感情,什么都埋在心里。”
  “但是你却让他哭出来了呢,朝仓同学。”
  “我......是因为......”
  看到她充满感激的眼神,我慌了手脚。
  “对了,朝仓同学,你上次来住在我们家时,曾经直接叫一诗的名字,使唤他做事对吧?我还记得你在二楼大声叫他说‘你在磨蹭什么啊,一诗,动作快点’”。
  我脸红了。
  是和琴吹一起等心叶的时候。一诗和心叶一直在楼下说话,过了很久也不来带我们去房间,所以我就在二楼对他大叫了一声:“快点!”
  一诗的家人当时一定觉得我是个很没礼貌的女孩子吧。
  那时候丝毫不在意的小事,现在回想起来却觉得脸上如同烧起来一样,令我羞愧难当。
  “呃......那是因为,发生了一点事......”
  一诗的姐姐轻轻笑了起来。
  “没关系,因为我就是听到你那句话,才会觉得你这孩子或许可以帮得上一诗。”
  “啊?”
  她带着爽朗的笑容,看着无语的我。这个人直到刚才为止还给人以高贵的感觉,此刻却突然露出一副活泼狡黠的神情。
  “在我们家里呢,男人们都是固执又死脑筋的人,而女人们都是平时装乖,其实不好惹的人。我和我妹妹在外面都是一副彻头彻尾大家闺秀的模样,事实上却根本不是那样的人,母亲也一样。”
  遗像上的那个人看起来确实很温柔端庄。但却是一个很不好惹,假装乖巧的人吗?
  一诗的姐姐肯定地对我笑了笑。
  “看起来虽然文静柔弱,但实际上非常强势、任性。一旦决定的事就绝对不会让步。母亲就是这样,不顾周围所有人的反对,凭着自己的意志生下了一诗。关于这件事她从来没有过哪怕一丁点的后悔。和一诗在一起时,她从来都是笑着的。”
  我脑子里一片混乱,如此坚强鲜明的女性形象,实在难以和遗像上的形象联系起来——然而,心中却如同注入了一股阳光下的水流,暖洋洋的。
  “下次再来我们家玩吧,朝仓同学。”
  听到一诗姐姐的话,我赶紧微笑着点了点头。
  
  ◇ ◇ ◇
  
  第二天。
  我坐在儿童馆的接待台后。那个很像心叶的男孩抱着绘本,小心翼翼地靠近我。
  男孩抬起头看着我,看起来很想让我念书给他听,但由于之前曾经被我冷冰冰地拒绝过,所以似乎不敢说出来。
  “你想让我读那本书?”
  “......嗯。”
  “可以。”
  “真的吗!”
  男孩的脸一下子亮了起来。
  “那个......那还能给我讲故事吗?”
  “好吧。不过,只能偷偷讲哦。”
  “嗯!”
  男孩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我将绘本摊开放在膝盖上。
  就算被烦人的家长指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要是家长们再来找我,这次我一定能顺利说服他们。
  没错,我要变得更坚强。
  尽管心中点燃的光亮,同蜡烛的火苗一样弱小,一阵微风就能将它吹熄。
  但是无论多少次,我都能将它重新点亮。
  下次给孩子们讲一讲人鱼姑娘和王子的故事吧。
  
  人鱼姑娘与长大后的王子一起离开了海底王国,来到了陆地上阳光灿烂的国家。
  在那里,他们经历着受伤,体验着烦恼,分享着快乐,咀嚼着幸福,而且一定会勇敢地活下去。
  
  
  -完-
  
  PS:本想插入吐槽的,但是录着录着,还是决定不吐槽了。
  想起了曾看过的一部电影《仙境之桥》,明媚而清新,焕发出伤感的气息。不由得湿了眼睛。
  说到美羽和心叶的悲剧,归根究底,还是这个扭曲的社会造成的,成人世界们的冷酷无情伤害了小美羽,小美羽伤害了小心叶。本该悲剧就该这样下去。
  还好美羽遇见了一诗,心叶遇见了远子。
  也许还有些人,曾在那么一个时刻,遇见那么一个至关重要的人,因为有了他们,才令我们的人生全然不同。
  那么他们是幸运的。
  然而,不是每一个美羽都会遇见她的一诗的。
  你呢,遇见过他吗?



本帖最后由 belmont 于 2009-4-19 14:57 编辑


九:文学少女和风流成性的预言家



  过去,我很喜欢莎乐美那样的女人。
  本是无邪的少女,却大胆且充满激情,有洁癖又无所畏惧。对喜欢的东西会燃起火焰一般的欲望,若无法得到心上人,就不惜把他的头割下来据为己有。抱着那颗头颅,并且亲吻着。
  
  ——我曾经多么的爱你!现在我也爱你。哦,约翰,我只爱你。
  
  春日午后马上就要成为小学生的我,在清爽的阳光照耀下,和编着三股辫的姐姐一起,屏息凝神翻着书。
  这本书肯定不是给小孩子看的。妖艳少女用红唇靠近刻在盾牌上的男人首级的画面,让我心脏猛的一缩。
  屋里好像突然变冷了。比我大两岁的姐姐紧握了我的手,因恐惧而颤抖着。
  “......若是吃了这个故事,会不会有莎乐美的味道呢......像鲜血一样粘乎乎的,酸酸的......爱上一个人......真是件很恐怖~很恐怖的事情呢。”
  明明是个完全不懂爱情的七岁男孩,明明快要被吓哭了,却还要学大人的口吻说话。
  我使劲握着她的手,用热得昏昏沉沉的脑袋想。
  爱一个人,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啊。
  我也想像约翰一样被爱。
  被人切下头颅,被人亲吻。
  想被人思念,无比强烈的思念。
  啊,若能那样的话,就算死我也心甘情愿。
  
  ◇ ◇ ◇
  
  “流要陪我去看电影!”
  “你说什么傻话,他要陪我去看演唱会。”
  “哎哎哎,流同学,不是说好周六陪奈奈出去的吗?”
  秋日的傍晚。
  太阳西沉,住宅楼间的道路已经完全暗下来了。我被三个女孩子挤在中间。
  制服各不相同的少女们柳眉倒竖地瞪着自己,一副不选自己誓不罢休的样子。
  真不错,这份即将被针刺中般的紧张感。
  这这种咄咄逼人的眼神盯着的时候,我总会心潮澎湃,不能自己。
  嫉妒会激起独占欲。
  所以,希望她们能继续为自己而争执,除去一切掩饰,踢翻对手,击溃对手,带着那份激情来面对我。
  若要让给其他女人的话,还不如亲手杀了他。如果她们能用匕首刺进我的胸膛,就完美了。
  “我说流!你呲牙咧嘴地笑什么呢!”
  “没错,快点说清楚,流!到底要和谁交往!”
  “当然是奈奈吧,流同学!”
  和女孩子玩很有趣。
  但是,被对方爱上更有趣。让人无法掩饰的亢奋心情,无法抑制嘴角的上扬。
  因为对方充满怨恨地瞪视自己的瞬间,她们的眼中只映出我一个人的身影。
  “那我们就来个四人约会吧。到当天说不定还在再添上两三个,没关系吧。”
  “什么——!”
  三人同时转头看着我,说不出话来。
  我露出了满不在乎的笑容。
  好了,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呢?
  期待让我心跳加速,就在静待对方反应的时候。
  “一点也不好!”
  背后腾起一股杀气,后脑勺被一个平平的东西狠敲了一下。
  “给我适可而止吧!流人!”
  只听见“啪哧”一声,我顿时眼冒金星。
  挥起书包伫立当场的,是个身材纤细,梳着齐腰三股辫的“文学少女”。
  若在平时,她想必是个文静贤淑的美少女。但此刻在街灯的映照下,只见她的小脸上满含怒色,简直像魔鬼一样。连头上的角都隐约可见。
  “切,远子姐。”
  趁我惊慌失措之际,少女那纤细的手指揪住了我的耳朵,猛地一扯。
  “真是的,你怎么就像《好色一代男》里面的世之介一样没个正经呢!难道你像世之介一样,在进行色道修行吗?想乘‘好色丸’前往‘女护岛’吗?”
  “啊,那倒也不错——痛,好痛,远子姐,耳朵要被扯下来了!”
  “你去给我回家研读Romain Rolland的《Jean Christophe》,学学怎样老实做人吧。”
  (PS:不知道珊瑚为何没翻这个,法国作家罗曼罗兰的《约翰.克里斯多夫》)
  “哎,那书又臭又长,足足有四卷呢——痛痛,好痛的——”
  远子姐毫不理会,继续扯着我的耳朵。
  “等、等等!你要带流去哪里?你是流的什么人?”
  “就是嘛,不打招呼就冒出来,态度也太随便了吧!”
  见女生交相抗议,远子姐转过她的平胸干脆地说道。
  “我是流人的姐姐,如你们所见,是个‘文学少女’。真想和他交往的话,就把你们真挚的思念亲手写在五十枚信纸里交给我。这样才像话。”
  啊,全员都哑然了。
  我就这样被远子姐一路扯回了家。
  “真受不了你,一不注意马上就和女孩子扯到一起去了。从幼儿园之后你就没怎么长大啊。”
  “那是远子姐的问题吧。每次都在最关键的时候跳出来。”
  
  ——不准欺负我家小流!
  
  小时候,只要见我被女孩子包围着,远子姐就会红着脸飞奔而来。
  她总是误以为我被欺负了,现在还会说“流人小时候总被人欺负,多亏有我保护。”要我感谢她。
  当然了,压根没有那种事。
  在记忆中,只有自己被女孩子抓住手,左右争着让我陪着玩儿时,姐姐高叫着“快放开小流”冲了出来,一头撞在架子上的惨剧。
  既爱多管闲事又有些冒失的,比我大两岁的青梅竹马女孩正在我家借宿。像小时候一样,她还会把人家一一赶走,对我说教一番。
  虽然现在论个头,论臂膀,论力气都是我占绝对上风
  一想到这些,我的胸中都会隐隐作痛。
  那是因为,自己不想被当作孩子看待的反抗心所致吗,抑或是因为昔日不在的怀旧情结作祟?还是双方都有?我也不知道。
  穿着制服的远子姐正一边气鼓鼓地抱怨着,一边跪在客厅的电视机前设置着录像机。
  远子姐好像是要录下新闻里的美食栏目。那是她最喜欢的节目。但她是个连微波炉都不会用的机械白痴,只能抄着遥控器一番苦战。
  虽然她平时都会以一句“这是姐姐的命令”来让我做,但现在正在教育我,她一定是不想放下架子向我求助。
  只见她固执地背对着我,“呃,这个键是......唔,是这个吧。啊,啊,要开始了。”这样念叨着。
  她的侧脸上写满了认真。
  我伸出手,从远子姐手中取过遥控器,三两下完成了录制操作。她一惊,抬头看着我。
  嘟起了小嘴的远子姐表情有些复杂,但见我完成预设把遥控器还给了她,顿时晕生双颊,笑靥如花。
  “谢谢你,流人。”
  
  ——谢谢你,小流。
  那张脸孔瞬间和孩提时代的远子姐重叠在一起,令我心口一紧。
  啊,这种地方也和先前一样。不管自己怎么惹她生气,怎么害她哭泣,只有我一伸出手去,她就会紧紧握着我的手,甜甜地笑起来。
  所以,我一生都敌不过远子姐。
  美食栏目一开始,远子姐就抱着膝盖高兴地看了起来。
  见主持人一边品尝鳗鱼天妇罗一边解说,远子姐也看得津津有味。
  “又薄又脆的外皮和在口中崩化开来的热腾腾的鳗鱼——这肯定是十返舍一九的《东海道徒步旅行记》中一样的味道。弥次先生和喜多先生的对手戏既新奇又有趣。正是在晴天里品尝的甘蔗的味道!”
  只见她高兴地低呓道。
  
  远子姐以吃书维生。
  
  虽然听起来很难以置信,但这是真的。自从我记事时起,她就在我身边用手指撕着《姆名谷的朋友们》、《小罗塔搬家》,一面津津有味地咀嚼,一面含糊不清的说道:“好吃~小罗塔就像牛奶糖一样。在嘴里嚼两下,甘甜幸福的味道就会遍布舌头。”
  因为远子姐吃得实在香甜,我也曾一度模仿过她。但本应和肉桂小甜甜圈一样美味的《埃米尔和侦探们》却只有纸张的味道,让我很是失望。
  相对的,我们平时吃的面包和肉类在远子姐看来也是索然无味。
  当然了,这件事是个秘密。
  知道的人只有我,我妈妈,远子姐的作家
  我在远子姐身边坐定,小声问道:
  “呐,你和心叶同学后来怎么样了?”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我是想是不是有点进展。”
  “嗯,现在放学后大家都在练习文化祭的剧目。”
  虽然我所期待的是远子姐的艳闻......但她只是津津有味地讲着武者小路实笃的《友情》这一上演剧目。
  “心叶写了剧本。本来男主角野岛也想让心叶演的,但他怕羞,坚决不肯。”
  每次谈到名叫井上心叶的文艺社学弟,远子姐都会露出会心的微笑。她字字谨慎,仿佛谈到的是件一不小心就会损坏的宝贝一样。
  ‘心叶今天写了这种话哦,心叶今天说了这种话哦’之类的。
  一天之中,她会提到好几次心叶的名字。
  每次谈到他,她的眼中都会露出温柔之色。
  “真想看看心叶演的野岛。演大宫的芥川同学和心叶同班,是个认真的好孩子。他肯定能和心叶成为好朋友的。
  衫子由七濑出演。七濑今天烤了曲奇,说是请大家一起吃,其实是做给心叶的。为心上人做点心的女孩子好可爱啊”。
  “远子姐也去做不就好了。”
  “哎,我做不来。”
  远子姐一惊,慌忙摆手。
  “再说了,文化祭一结束我就要......”
  话说到此处,她突然伏下了睫毛沉默起来。但那只是一瞬间,接着抬起了下巴,鼓起腮帮摆起了姐姐的架子。
  “我的事情无所谓。倒是流人,你已经上高中了,不能再整天幻想喜欢莎乐美那种女孩子了。若你的脑袋被切下来了,录电视节目或者换荧光灯时我不就没人可以拜托了吗?”
  她就这样岔开了话题。
  远子姐肯定打算在文化祭结束后离开心叶同学。
  为了让心叶不会孤独,她把能帮助心叶的人集结到了身边,给予了心叶再次写作的力量——
  为了不让心叶觉察,她打算悄悄地,自然地消去“天野远子”这个存在。
  在她看来,这样才是为了心叶好。若带有不纯的动机接近他的话,就没有资格跟他永远在一起了。
  这样就可以了吗?
  不,当然不行!
  在我的胸中,涌起了类似愤怒的东西。
  远子姐在心叶面前吃书时,到底需要多大的勇气啊!她这么喜欢那个叫心叶的作家,而对方也接受了远子姐的秘密,这种机会绝不常见。
  远子姐的作家,除了心叶真是别无他人。
  远子姐之前一直为我的恋情操心,我想,这次该我撮合远子姐和心叶了!
  
  ◇ ◇ ◇
  
  “什么?又要我帮忙?”
  姬仓公主向我投以惊异的目光。
  圣条学园的音乐大厅最上层是公主的私人画室,我们一般会在当校舍被黑幕笼罩时在那里相会。
  “真不爽,才刚刚完事,你就来说这个。”
  “想要香吻和情话的话,无论多少都可以给你。”
  “我不要。你嘴里说出来的东西没有一点价值。给其他女人说过不知多少遍了,简直比糖果的包装纸还薄。”
  麻贵整理着凌乱的制服,用梳子理好蓬乱的头发,盘着腿坐在了椅子上,打开了速写簿。
  然后命令抱着椅子几乎全裸的我说:
  “不许动。”
  开始埋头素描。虽说描绘裸体也是绘画的一环,但对于一分钟前还抱在一起的人,她怎么能如此冷淡?
  每次都是这样。只要一见面,她就贪婪的激吻我,像要夺去一切一般需要我,但一完事马上冷若冰霜。
  她到底为什么和我交往呐?我现在也不清楚。夏夜在池边拥抱时,麻贵把第一次给了我。不管怎么说,对于讨厌的人,她应该不会做到这个地步。
  相反的,我一直感觉麻贵的恋爱观和我有着巨大的,本质上的区别。
  恋爱就是我的一切。
  被喜欢的女人所杀是我的愿望,我想被对方疯狂地爱着,被对方不顾一切的需要着,想被一个女人牢牢地束缚着。
  但麻贵多半不会为恋情而杀人。也讨厌束缚别人或被对方束缚。
  关于我和麻贵的事情,我没有告诉远子姐。
  她肯定不会高兴,而麻贵也没说,所以我就选择了绝口不提。
  若麻贵告诉了远子姐,我也会说的。但麻贵好像没有一点这种意思。
  这并不是出于害羞,只是感觉她肯定预计与我的这种关系不会长久,所以为了避开麻烦才这样。对于她的态度我有些不忿。
  之所以拿远子姐的事情拜托她,可能是因为我想以此为契机,更深入地了解麻贵的内心。
  “呐,你在学校里不是被称为‘万能的公主’吗?就帮我这个忙作为模特费好了。”
  因为她不让我动,我只能用眼神恳求,只见麻贵一边将绘图铅笔上下飞舞,一边平静地回答:
  “不要。”
  “为什么?”
  “结果已经很明显了,我不想做无用功。”
  “你是说远子姐和心叶没法顺利交往吗?”
  “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你怎么知道?在我看来,比起心叶同班的那个‘七濑同学’,远子姐和他要合适得多。”
  “嗯,心叶同学在精神上有脆弱的一面,依赖心也很强。若有远子这样一个温柔的大姐姐照顾他的话,想必会比和同级生交往舒服不少。”
  “你这不是知道吗,那么——”
  我的声音被麻贵毅然压了下去。
  “你还是不了解呐。正因如此,他们才无法在一起。”
  麻贵像在拿我当笨蛋一样,这让我很火大。
  “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只知道对女人撒娇,不会成长的男人对女人来说没有魅力。”
  我愈发火大了。
  “那只是你的想法吧,若当事人能够幸福,撒撒娇又有什么不可以的?虽然远子姐没什么胸,但她和某人不一样,母性强着呢。”
  “没错,因为心叶像个蹒跚学步的小婴儿,所以远子才没法放他不管,处处照顾着他。但已经到了不得不放手的时候了,远子自己应该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不然,心叶会永远无法自立。”
  “远子姐会支持他的。”
  “是啊,用爱情啊,羁绊之类的语言粉饰着,今后也永远牵着他的手前进吗?真是感人肺腑的光景啊。”
  麻贵嘲笑道。
  “就这样任心叶撒娇的话,只会让他颓废掉。两人在一起当然比较开心,但若自己不面对的话,有些事永远不会明白。如果一味撒娇的话,有些机会永远无法把握。你只是在多管闲事,远子也不希望你帮这个忙。”
  说到最后,麻贵郁郁的伏下了视线。
  她可能是想到了远子姐的心情。
  “我们都认识这么多年了,对于远子姐的事情,我比你清楚得多。”
  “正因为你这样主张,所以才说你还是个孩子。”
  “不过比我大两岁,少在那装大人了。”
  “我说的都是事实。无论如何,远子和心叶是绝不可能的,就像你我成为热烈相爱、相偎相依的爱侣一样不可能。”
  啊,可恶。这个冷血公主居然拿这个来比喻。
  她想必不会顾及我的感受吧。反正和我只是一时的关系罢了。
  我热血涌上心头,猛地站了起来。
  “够了,不用你帮忙。我要凭自己的力量,在文化祭期间把远子姐和心叶同学撮合成情侣。”
  “哼,若能发生那种奇迹,我就什么都听你的。”
  “你还真敢说啊,公主大人。”
  “嗯,因为你是不可能成功的。”
  对方仰视着我,露出了摄人心魄的微笑。那份妩媚让我险些看呆了。对抗心涌上心头,我也冲她笑了笑。
  “你可绝~~~对不要忘记了自己的话哦。若远子姐和心叶同学成了恋人,你就要像灯神一样对我言听计从。”
  “嗯,没问题。”
  这句话脱口而出后,我才惊觉自己可能落入了诡计多端的公主的陷阱中。但事已至此,我无路可退也不想后退。
  “真令人期待啊,文化祭结束后让你做什么呢?穿上超短裙,戴上蕾丝围裙,让你叫我主人吗?之后还有摄影会。”
  “那我就让你打扮成管家的样子来服侍我好了。”
  打赌成立。
  浮在窗外的明月就是证人。
  
  ◇ ◇ ◇
  
  文化祭当天。
  我风风火火地离开家。
  看来演剧出了点问题,昨晚远子姐没什么精神。我进屋时,见她正团身抱膝坐在椅子上,陷入了沉思。
  
  “发生什么事了?”
  “......心叶同学不想上台了。”
  “明天就要正式演出了,这怎么办啊?”
  “没关系。嗯......肯定没问题。心叶一定会回来的。”
  远子姐抬起脸来喃喃自语,脸上带着自信的微笑。
  
  我在校门领了地图和节目单,一边看一边向校舍走去。
  圣条学园学生众多,占地也不小。昨天的雨已经完全停了,晴空万里。客人熙熙攘攘,校内模拟店揽客的声音充满热情。
  “那边的小帅哥,要吃章鱼烧吗?”
  穿着围裙的小个子女生用动画里充满活力的声音叫卖着。一飘一飘的头发像小狗一样。
  “好好,过会儿就来。”
  我挥挥手走掉了。那种阳光的孩子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文艺社的戏剧在午后上演。远子姐班里办的是咖喱店,她说上午要在那边当服务员。
  心叶同学的班级是漫画咖啡店,麻贵那边是......鬼屋?!
  看到这里,我微微一怔。
  要用那种目空一切的态度演怪谈吗?她若披散着头发穿上丧服的话,魄力倒是可以得满分,但我既想看,又不想看
  虽然我瞬间产生了去麻贵班的冲动,但还是决定先实行计划。
  我的计划很简单。告诉心叶同学远子姐晕倒了,正在保健室休息,把他引离教室。
  另一方面,告诉远子姐心叶同学身体不舒服,刚才脚步踉跄地往文艺社那边去了。
  让两人在互不知情的情况下擦肩而过,深深担心着对方的安危。这时若再吹吹风让两人认识到对方喜欢自己的存在,就堪称完美了。
  此后让两人见面,充分意识到对方的存在,直至演剧结束后进行告白。
  若由我负责诱导的话很容易就会穿帮,所以打算拜托认识的女孩子帮忙。幸运的是,合适的人选有很多。
  引开心叶同学的人选最好还是三年级学生。若说自己是远子姐的同班同学,可信度也会大大增加。
  呃,说起圣条的三年级学生
  我正在走廊里边走边回想自己认识的那些女孩子,突然被人叫住了。
  “流......”
  那是个在和服上围着围裙的感性美女,手上抱着盛有小红豆的罐子。
  我们曾交往过。
  而且是三年级学生。
  条件正合适。
  我做出非常高兴看到她的笑容,走了过去。
  “好久不见了,伦子同学!我正想去找你呢。你的和服真漂亮。是在和服咖啡店服务吗?”
  伦子同学顿时面红耳赤。
  但这不是因为害喜,而是因为愤怒使然。下一个行动清楚地证明了这一点。
  因为,她居然抓起小红豆砸了过来。
  “哇!”
  因为实在太突然了,我没能避开。
  谁能想到,上次见面时还偎依在我的胸前,面怀春意地低呓着:“和流在一起时人家最幸福了。”的人居然会像驱鬼一样将红豆砸过来呢?
  红色的豆子砸了我满头,撒落一地。
  尽管周围发出阵阵悲鸣,但伦子同学全不在乎,小红豆炸弹接二连三地朝我招呼。
  “你这家伙还敢腆着脸出现在我面前,臭海豹!”
  “臭、臭海豹?!”
  我被对方骂得一时反应不过来,骂声和小红豆一并向我袭来。
  “明明说喜欢我的,居然还和西高的、桐铃女子学院的女生,庆王大学的大学生,花菱商贸的女白领,站前动物医院的女医生交往,拿我当什么人了!你到底脚踏几条船啊!!!”
  “我说过我还和别人交往来着,当时你不是说自己不介意,会拴在我的心吗?”
  在对方攻击的间隙,我也曾尝试着讨好她。但伦子同学的脸更加通红,连呼吸都粗重起来。
  “谁能想到你所谓的‘交往的女生’居然会以几何速度直线增长呢!尽管只是一时三刻,但我居然和你这个花心大萝卜交往过,简直是人生中最大的污点!够了,不准再来招惹我。每次看到海豹的玩偶我都会想起你,只想拽着它的尾巴扔出去!你这个海象!海狮!”
  她最后把罐子高举过顶,企图连红豆带罐子一并砸过来。我慌忙逃了出去。
  正当我两步并作一步地下了楼梯,混在二楼走廊的人群里逃跑时,肩膀突然撞到了人。
  “呀!”
  “啊,抱歉。”
  “啊,流!”
  没想到,居然是个熟人。
  她是个身材火辣的中性美人,在白色罩衫下面穿着蓝色体操服,手里握着一根绳子。记得她好像是新体操社的(PS:!!!什么,新体操社~),我曾看过她的表演。
  “太巧了!明日美同学。接下来要去表演吗?那我可一定要看哦。”
  我的话还没说完,脖子就被绳子缠住了。
  “哎!?”
  “去死吧,流!”
  “这、这是从何说起啊——话说不要把绳子交叉后狠拉啊——呜,好痛苦——喘不上气了!”
  “~~~~~~我不是说过,下次见到你就送你下地狱吗?你忘了?算了,你就是这种人!为了地球上的所有女性,给我下地狱吧!”
  明日美同学清秀的脸庞上现出了青筋,绳子越勒越紧。
  虽然为爱而死是我所期望的,但好像不太对。对方盯着我的眼里只有厌恶和憎恨,没有一点爱意。
  “呜呜呜......明日美同学,虽然我不讨厌这种玩法,但大家都看着呢。”
  “你居然会在意这种事情,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呢!”
  “哇!起码说句爱我,这样我还能舒服点。”
  “给我在痛苦中气绝吧!你这女性公敌!”
  明日美同学凶相毕露,狠命地往左右拉下了绳子。
  不好,这样下去会死人的!
  我感觉到了危险,在绳子勒紧颈部前的瞬间抓住了明日美同学的胳膊,亲了下去。
  “!”
  明日美同学惊异之余,手劲顿时松了。
  周围一片哗然。
  下一瞬间,只见明日美同学面红耳赤地怒喊着“绝对要杀了你~~~~~~!”但我已经转过身子溜之大吉了。
  啊,若这声“杀了你”里充满了爱意的话,我会心甘情愿地让她绞首的。
  我再次顺着楼梯跑下,冲到走廊里,在校内东窜西跑,好容易才把明日美同学甩掉了。
  正在我手扶着墙壁呼呼喘气时——
  “流、流同学.......!”
  从竖有“占卜之馆”看板的教室里,一个身着印度长袍的可爱女孩子出现了。
  她也是我的熟人。
  “呼呼......真巧啊,琉璃。不好意思,给我点喝的......”
  琉璃脸色青白,“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地叫了出来。
  怎么!?这次又怎么了!
  琉璃蹲在走廊里,用两岁捂住脸,抽抽搭搭地哭了出来。
  “不要,不要不要,你来做什么,流?琉璃已经有男朋友了哦。他和流相反,是个温柔而正直的人,人家告诉他流老在外面花心时,他告诉我‘不要管那种混蛋男人了。琉璃不是还有我在吗?’但你现在为什么还要来见我?为什么要喘着粗气逼近琉璃?为什么要破坏琉璃的幸福~~~~~”
  “不.......我不是来见你的,也没有强迫你啊......”
  琉璃的哭声很大,人群渐渐聚拢了过来。
  “怎么了怎么了,夫妻吵架了吗?”
  “啊,那人刚才被女孩子勒住脖子来着。”
  “嗯,真差劲。”
  在阵阵谴责声中,响起了一个雷鸣般的声音。
  “哪个混蛋惹琉璃哭了!”
  在看热闹的闲人间走出了一个像小山一般的壮汉。
  “军司!”
  琉璃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朝男友身边跑去。
  喂,等等!居然是和这种男人交往!?这种像从动物园里跑出来的河马一样的男人!?和我完全相反倒是没错。
  他用粗壮的手臂紧紧抱住琉璃,怒视着我。
  “你就是那个用花言巧语欺骗了纯情的琉璃,玩弄她以后又像破抹布一样把她抛弃的,禽兽不如的前男友吗!”
  “等等,是对方先来向我搭讪的。再说了,破抹布又是从何说起啊......”
  “是吗!你是来勾引琉璃的吗!”
  “我的话你听懂了没有啊?”
  “唔,真是个卑鄙的家伙!”
  听不懂人话的琉璃男友,抡起胳膊像推土机一样冲了过来。
  “呜哇!”
  就这样,我还没喘过气来,就又得继续逃跑了。
  “太帅了!军司!真不愧是赛艇社的主将!比流男人百倍千倍,帅呆了!”
  背后传来琉璃的欢呼声,让我很郁闷。
  
  看来今天很不走运。
  等我甩掉琉璃的男友时,膝盖已经因为刚才的马拉松而挺不住了。
  今天是不是有桃花劫啊。我还是乖乖回家躲着好了——不,还有和麻贵打赌的事呢,我还不能就这样回去。
  时间已经浪费了不少,我只好变更当初的计划,直接去了心叶同学的班级。
  但我找遍了漫画咖啡厅,也没发现心叶同学的身影。
  莫非他根本没来学校!记得远子姐说过,心叶同学他不想上台演出。
  我急忙问了他的同班同学。
  “井上同学在保健室呢。”
  “怎么,他身体不舒服吗?”
  “不,他在陪其他人。(PS:应该是生病的七濑吧)”
  “谢谢了。”
  看来他来学校了,但好像出了什么事。
  那么,怎么办好呢......我一边想着,一边去了远子姐班的咖喱店。
  因为隔一个班就是伦子同学班的和风茶馆了,为了不被她发觉,我缩起肩膀,低着头偷偷地溜了进去。
  “欢迎回来!亲爱的主人!”
  店内飘荡着咖喱的香味。身着女仆装,头戴发卡的女生一齐低头鞠躬。
  原来是女仆咖喱店吗
  我被带到了一张四人桌。正当我一边打开菜单一边张望着远子姐的身影时,视线正好和邻席的女生们对上了。
  在这种时候,我无论如何都会露出亲切的微笑。
  女生们晕红了脸颊,高兴地低声道。
  “呐,呐,果然很帅。”
  “给他打个招呼试试吧。”
  我假装没听见,只见三人站起身来,微笑着走近了我。
  “那个,我们能过来坐吗?”
  “当然可以。美女随时欢迎。”
  “太好了。”
  女生又是一阵议论,围着我团团而坐。
  “你是大学生吗?”
  “不,高一。”
  “哎,真的假的?”
  “你是在骗我们的吧?”
  “真的啦,要看学生证吗?”
  “要看要看!”
  “哇,真的耶。高中一年级,比我们小呢?”
  “写着叫樱井流人呢。”
  “呐,你今天是自己来的吗?难道说女朋友在这里?”
  三人的声音和目光都像蜂蜜一样甜。
  我本已丧失的自信又渐渐找了回来。啊,真好啊,这种气氛。果然要这样才对。
  虽然刚才还煞星高照,但现在好像就时来运转了。
  就在此刻。
  “不好意思,请问决定点什么了吗,主人?”
  我听见这冷冷的声音抬起头来,不禁惊讶得合不拢嘴。
  映入眼帘的,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场景。
  
  是姬仓麻贵!
  
  学院理事长家的千金!
  
  那个目空一切的公主大人!
  
  居然穿着女仆装!
  
  过于惊讶,我只能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
  罩着围裙的胸脯还是高高挺起,很挑逗。平时放下来的头发被编成了马尾。若要打个比方的话,简直像没落贵族的千金为生计所迫,不得不忍辱负重当起了女仆。
  
(PS:切,不如路易丝的魅惑妖精女仆装~)
  麻贵的表情有些僵硬,正不快地俯视着我。
  若远子姐和心叶在文化祭上成了情侣,她就要穿上迷你裙、戴上蕾丝围裙,叫我主人。如今,这个愿望已经实现了一半。虽然蓬松的裙子过膝一丈有余,但这样更让人感觉到禁欲的妩媚。
  难道说我在做梦吗?
  因为这里可是远子姐的班级啊?
  难道我误入了麻贵班的鬼屋?
  我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一个沙哑的声音。
  “......世上竟有如此恐怖的事情,真是见识到了。”
  麻贵的表情还是冷冷的。
  嘴也紧紧闭着。
  忽然她裙裾一翻,用脚狠狠地踢上了我的椅子。
  我坐立不稳,仰面翻倒在椅子下面。
  女孩子们“呀”的尖叫了起来。
  我膝盖跪地,正要问她干什么,正好窥见穿着制服的河马男和披着印度纱巾的小女生亲亲热热地走了进来。
  不好!
  我像蟑螂一样用膝盖挪动着,躲在了椅子后面。
  “啊,你不要紧吧,流人同学?”
  三人组中的一个叫出了我的名字。
  琉璃和她的男友马上转向了这边。
  两人瞬间板起了面孔,琉璃惨叫着“不要啊啊啊”,男友“呜呜呜”的哼哼道。
  “琉璃那禽兽不如的前男友!难道是躲在那里伏击我们吗?”
  “等等,我刚才听到流人这个名字了!”
  抱着盛有小红豆罐子的伦子同学也不顾衣服散乱,红着眼睛冲了进来。
  不仅如此。
  “有人提到了流人!那个不正经的又干了什么好事了?”
  连握着绳子的明日美同学都以恨不得要杀人似的表情出现了。
  那些人都是什么耳朵啊!
  还有琉璃的男友!又被他完全误会了!
  “再敢尾随我们,身为琉璃骑士的我绝不轻饶!”
  “还没吸取教训吗!你这变态后宫男!”
  “这次一定要杀了你!这个性犯罪者!”
  琉璃的男友举起椅子抡了过来,伦子同学投来了小红豆,明日美同学像挥长鞭一样挥起了绳子。
  刚才还看着我,满脸陶醉的三美人也都惊叫着“后宫男!?”“尾随!?”“性、性犯罪者?!”对我退避三舍。
  此时唯一的救命稻草麻贵却仿佛无奈似的耸了耸肩,转过身回后台去了。
  喂喂,要见死不救吗,公主大人!快回来啊!
  无论我在心底如何乞求,穿着女仆装的麻贵再也没有出现。
  咖喱店里乱成了一锅粥,被琉璃男友抡起的椅子砸中头部,被伦子同学的小红豆击遍全身,被明日美同学的绳子绑成一团,沐浴着周围人冰冷的实现,我逃向了走廊。
  琉璃的男友,伦子同学和明日美同学追了出来。
  看来所谓时来运转只是我的错觉。我正身处大杀界的正中央,现在进行时!
  (PS:口胡,大杀界还被赤道斋埋在地下!)
  我不顾撞到的人,只是一味地跑啊跑啊,拼命地跑着。
  被椅子击中的后脑勺隐隐作痛,眼前一阵眩晕。
  啊,我为什么要受这份罪。
  伦子同学,明日美同学和琉璃都说过她们爱我,但却没有成为我的莎乐美。
  若对方不惜把我绑得结结实实,切下我的头颅也要据为己有的话,我也会发自内心地爱上她,把身心都献给她。
  不好,我怎么感觉脚底不稳?
  刚才被打到了地方因为跑得太快而伤情恶化了,感觉不太妙
  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感觉天旋地转,眼前的景色开始模糊。
  要晕倒了——!
  就在此时,推拉门对面突然伸出一只雪白的手,抓住了我的手腕。
  那是只纤细而冰冷的手。
  虽然现在是白天,但从推拉门缝隙窥到的教室还是十分昏暗,里面飘出刺鼻的酸味。
  我的眩晕愈发厉害,在纤纤细手的引诱下坠入了黑暗的深处。
  
  “流......你终于成为我的了。”
  
  是一个甜美的声音。
  
  ◇ ◇ ◇
  
  我失去知觉后,不知过了多久。
  醒来发现自己身处摆满泡在福尔马林里的青蛙、虫子和树根之类的东西的房间里。
  这里是生物室吗?
  黑色窗帘遮着窗户,屋里一片昏暗。虽然外面能听到人的嘈杂和脚步声,但只有这个房间像存在于另一个空间一样,既阴冷又寂静。
  我正背靠空调机,脚垂在地板上。
  正一头雾水的时候,有只湿湿的手触到了我的脸。
  我在惊讶之余侧头一看,只见一个留着齐肩长发,眉清目秀的女孩子正面带微笑地看着我。
  她应该是圣条的学生。她在制服外面罩了一件白衣服,双膝跪在地上。
  我打算活动一下身体,却发现手被绕到背后用布条绑住了,心下凛然。
  是这孩子干的吗?
  “那个,我好像被绑住了......”
  “嗯,是我绑的。我没找到绳子......只好用丝带代替了。”
  声音纤细,如银铃般动听。
  不管是眼神还是说话的口吻,都像梦中一样危险。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喜欢你。”
  虽然对方的语气充满羞涩,却令我一惊。
  “见到流从走廊里跑来的时候......我甚至忘记了呼吸。肯定是上帝实现了我的愿望。因为人家一直很想见流,都快要得相思病死掉了。”
  “我们以前见过面吗?你长得这么可爱,我不可能没印象的。”
  女孩子垂下眼帘,悲伤地摇了摇头。
  “不......虽然我对流的事知道得一清二楚,但流根本不认识我。暑假之前,流曾在校门口等琉璃吧?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流。”
  “你说的琉璃是找了个古怪男友的琉璃吗?”
  我边问边用能自由活动的手指试图解开丝带。可恶,绑得够紧的。
  “没错,我和琉璃是朋友。所以从手机上看过流的照片,每天都能听到流的消息。
  我好羡慕琉璃......能和流这种人交往。虽然周围人都说流很花心,除了琉璃还有很多女朋友,劝她和你分手,但琉璃总是笑道:‘若能在这么多对手中胜出的话,岂不是很有成就感?’
  但是,她渐渐开始说流的坏话,和赛艇部的男生交往。还向我们炫耀:‘比起流,军司要诚实的多,更加珍惜琉璃。’
  琉璃太过分了。那种男人怎么能和流相比呢。简直像在动物园里打呵欠的河马与在非洲草原奔驰的野生猎豹一样,根本没可比性!”
  女孩似乎越说越起劲。
  她那湿湿的手掌仍然抚摸着我的脸。
  “我和琉璃不一样。永远喜欢着流。无论何时,我都只爱流一个人。但流从不正眼看我,这让我很伤心。
  呐,看着我。
  只喜欢我一个。
  成为只属于我的流。
  我总是这样祈祷着。
  但流只对别的女孩微笑,从没注意过我的存在。
  既然如此,还不如把流杀了,变成只属于我的东西......我曾多少次做过同样的梦。没错,就像这样——”
  女孩从白色的上衣口袋里取出了银色的手术刀,抵在我的喉头上,轻轻晃动着刀刃。
  喉部皮肤好像被割裂了。我感觉一阵冰冷,淡淡的疼痛蔓延开来。
  但是,我即不害怕,也丝毫没有要逃走的意思。
  此时,充溢在我胸间的,只有无尽的欢喜。
  被渴求着,拘束着,爱到危险的程度,我全身沉浸在这种愉悦中。
  能让我背部一阵颤抖的,能让我心脏一阵狂跳的,这种至纯的快感!最高级的毒品!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抱着男性头颅的清纯少女,从她唇间吐露出的低呓,伴随着愉悦回响在耳朵深处。
  
  ——我是纯洁而无垢的。但你让我的血沸腾了。
  
  ——其余的男性只会让我感到厌恶。但是,你,只有你是这样美丽!
  
  ——我看到了你,约翰,并且爱上了你。
  
  ——约翰,约翰,只有你才是我唯一的爱。
  
  小时候,两人握着手读过的,秘密的书。
  “爱上一个人......真是件很恐怖,很恐怖的事情呢。”
  像姐姐一样的少女一边颤抖一边说道。
  但是,在那时的我看来,爱上一个人是多么美好的事啊。
  我也想像约翰一样被莎乐美所爱。被她切下头颅,被她亲吻。若有人这样爱我,想必我也会拼上性命爱她。
  啊,我今天果然幸运到了极点!
  我的美梦居然成真了!
  如此深爱我的人居然出现了!
  我微笑着,仿佛已经对用手术刀抵在我的颈部的不知名少女,爱的如痴如狂了。
  
  “可以的。”
  
  “哎?”
  
  “你不是爱到想要杀死我吗?不是想把我变成你的吗?那就杀了我吧。”
  少女的眼中透出迷惘和惊讶的神色。
  我陶醉地注视着她的眼神,更加温柔地笑道:
  “我就算被杀也心甘情愿哦。”
  “那、那个......”
  不知为何,对方有些慌乱。
  要杀心爱之人果然需要相当的决心吧。多少有些害怕也是应该的。
  “害怕吗?”
  我把头微微一侧,两人的脸近到几乎要贴上了。对方被吓了一跳。
  绑着手腕的丝带正好松开了,我伸出重获自由的双手,温柔地握住拿着手术刀的小手,继续注视着她。
  “!”
  我用自己的掌心温柔地包覆着对方那像雏鸡般颤抖的小手,鼓励道:
  “没关系,我来帮你。”
  就在我准备把瞄准喉头的手术刀刺下去的时候。
  “不要啊啊啊!”
  对方突然一声惨叫。
  我被她狠狠地推了出去,一头撞上了空调机。手术刀落在了地板上,发出一声轻响。
  “对、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正在为今后的出路烦恼着,被危险的恋情这种炫美的、错乱的东西迷住了心窍,变得不正常了~~~!”
  “喂,等等。”
  女孩猛地站了起来。
  “永别了,我们不会再见了。我会加油考试的,谢谢你留给我的回忆。”
  女孩拎起白色衣裾,含着泪水从房间里飞奔了出去。
  只留下我一个人坐在地板上,头脑一阵空白。
  难道说我又被甩了?
  对方明明说过,喜欢到想要杀死我啊。
  但比起我来还是考试更重要吗!?我难道输给了英语啊、数学啊、生物啊,古文啊这种东西吗?!
  撞在空调机上的地方,被椅子打到的地方和我的心都火辣辣地疼着,我深深地垂下了头。
  啊,莎乐美变成了平常的女高中生了。
  就像大潮退去一般,我全身脱力。
  已经完了。我真想就这样变成化石。
  今天果然是我的倒霉日。
  我是不是其实不受欢迎啊
  我从口袋里慢吞吞地掏出手机,确认了一下时间。突然一下惊醒了过来。
  真的假的!?戏剧已经完场了!
  我向窗户一侧看去,只见黑色的窗帘缝隙中透出了夕阳的余辉!
  我慌忙站起身来,跑着去找远子姐。
  计划已经一团糟了。
  但若在远子姐和心叶同学没有一点进展的情况下结束文化祭的话,我被臭骂暴打一整天的辛苦也就全都白费了。
  最后来个大逆转也不错。
  远子姐正在教室和朋友聊天。
  “远、远子姐......!”
  “流人!”
  我在走廊里上气不接下气地招呼道,只见远子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你怎么了,流人?已经过了营业时间了哦。”
  “过来一下。”
  “什、什么事?”
  “我有重要的话要说。”
  我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了没人的走廊里。
  “流人,我还要参加闭会仪式——有话回家再说。”
  “现在非说不可!”
  见我态度如此强硬,远子姐脸上露出了担心的神色,轻抚着我的喉咙说:
  “出了什么事?这个伤口是怎么弄的?”
  “我怎么都无关紧要。远子姐呢?远子姐在文化祭结束后就打算退社吧?”
  见我呼吸困难,想到什么说什么,远子姐和蔼地笑了。
  “不会的。虽然在考试期间可能会休息几天。”
  “考试结束后不就毕业了吗?趁现在快把远子姐的心意告诉心叶同学吧。”
  远子姐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的眼神中充满了寂寞和悲伤。
  “呐,虽然远子姐可能还瞒着心叶同学,但不能这样。远子姐是以怎样的心态陪在心叶同学身边的,应该全盘说出来,我这就去把心叶同学带来!远子姐就去活动室等着。”
  我正要跑出去,却被远子姐一把拉住。
  我惊讶地回过头,只见远子姐露出温柔的表情,摇了摇头。
  “谢谢你替我担心。”
  就连她的口吻都是那样平静。
  “但是,这样就好。”
  “一点都不好!那你要什么时候说!”
  我揪心地喊道。
  远子姐嫣然一笑。
  “永远不说。”
  
  ——远子不希望这样。
  
  她的笑容是那样美丽,那样安详,就像在路边默默绽放的野花一样。
  仰视着我的双眸不仅有悲哀,还有凛然的决意,和无尽的温柔。
  喉头一滞,我一阵晕眩。
  为什么,为什么她要笑啊。
  什么非放手不可的时候来了,什么远子也知道,想到麻贵高傲的话语,我满心都是后悔,一心想要反驳——但是,被她用这种眼神,用这种表情一笑,我顿时什么都做不了了。
  远子姐的手和我的手交叠着,是那样的温暖,和小时候两人一起看莎乐美的书时一样,没有颤抖。
  曾几何时。
  那个害怕幽灵、超级胆小的远子姐,就算听了鬼故事也不会依到我的身旁了。
  
  ——小流,有姐姐在呢,放心吧。
  
  就算嘴上逞强,但小学时她还会紧紧抱住我,闭上眼睛只是发抖。
  就算在她误会我被女孩子欺负,张开双臂掩护我的时候,膝盖和肩膀也会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
  但不知不觉间,不管我讲什么恐怖故事,或是故意在客厅里放恐怖电影的DVD,她也只会背过身子捂住耳朵,一边抽泣着一边让我住手,而不会靠到我身边了。
  面对女孩子时,她也能堂堂正正地说教一番了。
  而现在,她也正独自忍耐着悲伤。
  鼻子一酸,我几乎哭出来。
  远子姐温柔地问道:
  “呐,来看我们演的戏了吗?”
  “抱歉,我没能看成。”
  “是吗。七濑因为急病没法上台,我代演了衫子,心叶演了野岛。野岛最后的台词十分有力,感觉好极了。心叶好像打开了什么心结呢。今后肯定会愈发......成长的。”
  她温柔的低呓着。
  “再见了,流人。记得不要到处乱逛,直接回家哦。”
  远子姐轻轻挥了挥手,在被夕阳染红的走廊间摇晃着三股辫回教室去了。
  
  ◇ ◇ ◇
  
  在画室一隅抱着膝盖蹲了好久。
  在我身体冰冷,屁股生疼的时候,灯突然亮了。
  “请你不要不请自来好吗?”
  麻贵一见到我就这样说。看来她刚刚参加完交响乐团的演出,身上还穿着燕尾服。
  “如果我没有来的话,你难道打算就这样待一晚上?”
  “今天我灾星高照,若去其他女人那里,说不定又会被甩。”
  “我也可能把你踢出去哦?”
  “公主大人一直都是这样,我已经习惯了。”
  “真让人火大。”
  麻贵不快地说道,走到了我的身旁。
  “看样子,远子和心叶果然没能成啊。”
  “.......”
  我把脸埋进了膝盖。
  “远子对你说了什么?”
  “和你说的一样。远子姐让我不要告诉心叶同学,微笑着说......‘这样就好’。”
  “......”
  这次轮到麻贵无言了。
  “我今天真是倒霉透了。被曾经交往的女孩用小红豆砸,还说和我交往过是她人生最大的污点;被人用绳子勒住脖子;被人说比起我来,现任男友要诚实得多,有男子汉气概得多;还被高傲的女仆在众目睽睽之下踢得摔了出去。”
  “......”
  “被人绑在生物室里监禁,被人告白说喜欢到想要杀死我。我正飘飘然的时候,对方却说她还要考试,不会再见了,就逃之夭夭......难得我说‘杀了我也不要紧’了。还以为自己终于见到了莎乐美的说......”
  我越说,心里越是像裂开了一个大洞一样寂寞。
  为什么我总是无法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呢?
  明明有这么多的邂逅,那个命中注定的女孩为什么还没有出现呢?
  “......只属于我的莎乐美,莫非并不存在于这世上?”
  我坠入了绝望的深渊。若两人一起坠落的话,只会让我心头无比甜蜜。但独自一人坠入深渊时,只能感觉到冰冷的孤独。
  麻贵还是没有作声。可能是对我的没出息感到绝望了。
  “......总有一天,你也会把我忘掉吧。”
  此时,感到麻贵的气息近在耳畔。
  “我不会忘了你。”
  我扬起脸。
  “我的记忆力好的很。不要小看我。”
  身着黑色燕尾服的麻贵不觉间已经蹲在了我的眼前。
  “你之所以见不到莎乐美,是因为你是花心的约翰。”
  她那冰冷的视线,和不带一丝感情的口吻让我忘记了呼吸。
  “真正的约翰是传递神谕的高洁的先知。不会像你这样随便就被莎乐美所诱惑。他毫不理会莎乐美近在咫尺的红唇,只是骂她是个受诅咒的肮脏女人,拒绝他、拒绝他、一味的拒绝他。
  没错,莎乐美是清纯的处女,但神重视的使徒约翰却没有发觉到莎乐美的本性。
  所以......莎乐美只能把约翰的头割下来,才遂了自己的心愿。对着那个已经不能再睁眼注视莎乐美,不能再张口拒绝她的头颅吻了下去。若约翰是那种一见面就去勾引莎乐美的轻薄男子,莎乐美就不会爱到不惜杀他了。相反,她可能会鄙视亲近自己的约翰,转身就逃掉。”
  
  
  花心的约翰。
  
  啊,我确实既不诚实,又不神圣。
  直到邂逅我的莎乐美之前,我可能只会重复着无聊的求爱。
  麻贵湿润的嘴唇贴到了我的唇上。
  这一吻不像平常那样激烈而夺取一切,其中充满了温柔的触感。
  麻贵一边继续着慰籍之吻,一边用遥控器关掉了室内照明。
  “你瞧......比起一个人,有时还是两个人在一起比较好——有些事情,只有两人才能体会到不是吗?”
  在甜蜜的黑暗中,温软的臂膀像抱婴儿一样抱住了我,在我的眼帘上方,有个略带温暖的声音嘤咛着:
  “不过......若你执意要寻找的话,总有一天能找到那个愿意杀了你的奇特女子吧。”
  
  ◇ ◇ ◇
  
  日后,我穿着管家的装束服侍着大小姐。
  “喂!不要打开素描簿!不准画!”
  “哎?平时不是一直都在画吗?”
  “这和裸体不一样!不准画我的丑态,可恶!”
  “不是约好对我言听计从吗?你怎么这样说话?敢在我家这样说话的话,就马上开除。”
  “嗯,赶快把我开除掉,解放我吧,大小姐。”
  我一边恶语相加,一边往高级茶杯里倒红茶。
  麻贵露出了小妖精一样的笑容,把我这身羞人的打扮画了个够。
  “这张画我要保存一辈子。”
  可恶,本该让她穿着迷你裙,戴着围裙服侍我的。
  “喂,给我好好干活,管家。”
  麻贵兴致勃勃地从背后用脚踢我。
  我虽然听不到一点神谕,但还是预言道:
  “我绝对忘不了今天的事情!下次一定要你管我叫‘主人’。”
  
  
  -完-
  
  PS:不知为什么,我在录的时候,脑里里总是飘荡着《红与黑》和以前看过的一本H漫。
  说真的,流人应该和渣诚互相换个片场,我觉得他俩跑错了片场
  录到最后,就想起了雨宫萤,这个女孩才应该是真正的莎乐美,然而就像麻贵说的那样,莎乐美不会喜欢花心的约翰。
  所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本帖最后由 belmont 于 2009-4-20 23:42 编辑


十:文学少女特别篇-《雪雁》

  《雪雁》
  
  四月份入住宿舍的天野远子是个怪人。
  我们宿舍只住女生,连同管理员在内一共有七位女性分别住在各自的房间里。
  木质结构的房子年久失修,到处都是毛病。走在上面只听到地板嘎吱作响,要关上变形的窗户也需要点技巧,一不小心就会崩溃。
  每个房间都有袖珍版的炉子、水槽和卫生间,泡澡和淋浴室是共用的,不供应伙食。唯一的优点就是房租低。
  正好有人大学毕业空出了房间,远子就代替她入住了。
  搬家公司的员工把一个沉重的大箱子搬进来之后,一个编着三股辫的女生出现了。
  她穿着宣告春天到来的淡紫色外套和牛仔长裙,自己也抱着纸箱。
  “这位客人,行礼由我来搬,您不用插手了。”
  “不,我要帮忙。而且我不嫌书重的。”
  她用清脆的声音断言道,在嘎吱作响的走廊里继续前进。
  视线交会时,她笑靥如花。
  “您好!今天起就要在这里打扰了,我叫天野远子。之后会来问候您的。”
  打招呼的瞬间,细细的三股辫从肩头垂了下来。
  我不喜欢和初次见面的人套近乎,这一年也没和宿舍里的任何人亲切交谈过。但她的笑容和说话方式固然十分可亲,却不会让人感到不快。
  目光对上的瞬间,我注意到对方的眼睛微微有点发红。
  仿佛刚刚哭过一般
  但眼前的这个女生无论表情还是声音都没留下痕迹,只有阳光和爽朗的感觉。
  所以肯定是我的错觉。不然就是她昨晚没睡好。
  算了,反正与我无关。
  我随便敷衍了两句,便离开了。
  
  远子很自然的融入了宿舍,和其他住户相处得也很好。她身材娇小,性格又很开朗,经常有人约她去联谊。“呐,我会帮你介绍帅哥的。”“远子去了,肯定很受欢迎。”“现在都上大学了,得玩个痛快才行。”之类的。
  但是,远子好像一一回绝了。
  她那清爽的笑容,让人无言以对。
  “抱歉。我还有很多书要读。”
  她这样回答道。听到这个,我有点惊讶。
  本以为她也像其他女大学生一样,把精力都放在联谊和约会上,功课、作业都是得过且过。
  “没办法,谁让远子是‘文学少女’呢。”
  最后,大家都笑着离开了。
  既然上了大学,“少女”这个称呼未免欠妥当。但不得不承认 ,这个不知不觉间流传开的外号很好地表现了远子那脱俗而典雅的气质。
  
  我和远子第一次长谈,是在进入黄金周以后。
  其他住户有的出去旅游,有的回老家了,只有我理所当然地留在宿舍里。本以为我这种怪人不会有第二个,谁知在宿舍阁楼的书库里——
  “啊......”
  “设乐小姐。”
  我和远子不期而遇。
  那里是英国房东的夫人收藏从本国带来的书籍的地方,我们住户可以随便利用。但是,我还从没在这里见过其他住户。
  远子抱膝坐在唯一的一扇窗户旁边,把书摊在膝盖上,正翻着书页。
  夕阳的金光透过窗户洒了进来,照的房间里腾起的灰尘闪闪发亮。
  正在读书的三股辫女孩,简直像故事里的人物一样。
  她那略带忧伤,平静而温柔的侧脸更坚定了我的想法。但是,当她转向我的下一个瞬间,脸上已经挂上了清爽的微笑。
  “这个房间真不错!我就是看了这个房间,才决定四年都要住在这里了。”
  “......你在看什么书呢?”
  “葛里克的《雪雁》。”
  (PS:一般称为保罗.加里克,这里和轻国统一,改成葛里克)
  远子满怀爱意地抱紧了那本写满英语的书。
  然后,她用温柔的、令人舒服的声音说道:
  “《雪雁》有最高级的果汁刨冰的味道......在舌尖缓缓融化,滑入喉中,有一种让发热的心冷静下来的感觉......那清爽的冬日芳香在嘴里久久不散......”
  她眯起眼睛浅浅地微笑着。那是幸福的笑容——尽管如此,却感觉有些寂寥
  我毫不客气地说道:
  “这文章写得太伤感,我不喜欢。——书里讲的是身体有残疾的画家,和希望他治好雪雁的少女之间的悲伤恋歌吧。记得画家因自己的长相而自卑,没有把自己的心意传达给少女就上战场去了。”
  远子伏下了长长的睫毛。
  “是啊......拉亚达(PS:同样和轻国统一,改了译名雷亚德尔,下同)确实因为自己与众不同的长相而感到自卑......但他之所以没有对弗莉丝表白,我认为还有别的原因。”
  她的眼睛有点湿润了。
  “肯定是......因为弗莉丝对他而言太重要了。他一心想让她得到幸福,绞尽脑汁思考着这一问题的答案,最后却什么都没能传达给她就离开了......”
  他低下头轻声呓语着,像在自言自语。
  “最宝贵的感情是不能述之言语的.......到死为止也要埋藏在心底......”
  莫非她也有类似书中男主角的经历吗?
  虽然对方就在身畔,但自己却绝不能坦白心意。
  比起自己,那个人更为重要。
  远子抬起头来,嫣然一笑。我也随之精神一振。
  只见她一边用白净的手指翻着书页,一边爽朗地说道:
  “拉亚达的灵魂最后来作别弗莉丝那段,既美味又动人,我最喜欢了。虽然日语会翻译成‘亲爱的’啊‘心上人’之类的,但我感觉还是原文的‘my love’最为传神。——‘Frith,my love.Good bye my love’——”
  红唇如花瓣般娇艳,嗫嚅间道出了甜蜜而揪心的话语。
  虽然《雪雁》很煽情,但就连最后的场面都没能引出我的共鸣——
  然而,听到“my love”这个简简单单的短语,国中时读过的《雪雁》最后的场景带着和当时截然不同的震撼感在脑海中扩展开来。
  
  夕阳烧红了半边天,一只雪雁振翅翱翔。
  仰望天空的少女。
  ——永别了,我的爱人。
  “只有......在无法见面以后,拉亚达才终于对弗莉丝说出了‘喜欢’二字......”
  远子在夕阳的余辉中微笑着,眼神是那样的清澈而凄楚。
  
  一个星期过去了。
  在集体信箱前,我遇到了远子。
  “欢迎回来!设乐小姐!”
  她爽朗地招呼我,从信箱里取出信件。她的视线落到朴素的白信封的落款上时,突然瞪圆了眼睛。
  “男朋友?”
  远子摇了摇头。
  “他是爸爸的朋友,我曾受过他的关照。”
  她开朗地答道,把信封珍而重之地抱在胸前,走开了。
  
  那天晚上,我去阁楼找她,只见远子只开着一盏台灯,在读那封信。
  她可能是刚刚洗过澡,长发披散着搭在肩上,抱着膝盖坐在窗边,聚精会神地看着白色的信纸。
  我在门旁停下脚步屏住了呼吸。
  因为不知为何,远子正在抽泣。
  在那漆黑的双眸中,透明的泪滴正簌簌而落。但她毫不在意,只是紧盯着纸间的文字,嘴角现出一丝笑意。
  她那梨花带雨的样子虽然令人揪心,但同时却幸福的笑着。
  像是有什么高兴到无法自己的事情一样——豆大的泪滴从她白净的脸颊上一滴接一滴的滑落,静静地微笑着。
  远子在喃喃自语着什么。那是个......男生的名字?
  她那温柔而清澈的眼神,和上周谈到《雪雁》时如出一辙。
  
  ——只有在无法见面以后,拉亚达才终于对弗莉丝说出了“喜欢”二字。
  
  我无从知道信的内容,也不知道远子来这里之前和谁分别过。
  但是,菲利普.拉亚达借雪雁的姿态呼唤心爱少女的声音,正透过远子的唇得以倾诉。
  My love——吾爱。
  My love——至爱。
  然后,我仿佛听到弗莉丝回应拉亚达的声音从晴朗的夜空彼岸传来。
  
  “Philip,I love you”
  (我爱你,菲利普)
  
  
  -完-
  
  PS:大家应该都知道那封信的内容吧?这部小短篇是我觉得最好,最有文学气质,也最深沉和忧郁的短篇,使我想起了以前看过的《恋爱写真》。
  录完后我又去听了文学少女的中文广播剧,听到远子说:“你知道吗?心叶,不是什么事都可以聒噪地说出来,真正重要的想法,到死为止都得保存在心底深处唷。闭口忍耐的时候,才能体会哀伤美丽的气氛吧!每次我看到最后的结局,就会大哭一次。葛里克的小说可以冷却发热的心,就像能疗愈人心,最高级的美味冰果冻般。那种润喉滑顺的口感,让人无法招架。”呜呜呜呜,感触好深
  为什么中文广播剧的第二部还不出来呢~~
  另:My love珊瑚翻译是亲爱的,心上人。吾爱和至爱是我改的。


本帖最后由 belmont 于 2009-4-19 15:15 编辑


十一:后记

  
  你好,我是野村美月。这是《文学少女》第一部短篇集!在网上连载的“小点心”和“秘密书架”不觉间竟然积累起来了呢~等我发觉时,已经积累到一整册书都装不下的量了。琴吹和小森的故事预订在此后的‘插话集’里全篇收录。这次会以心叶和远子身边的故事为中心凑成三篇加后话的形式。
  《蟹工船》今年大受好评呢,所有图书馆藏本都被预约一空,所有书店都把它摆上了畅销书架。一定要把这个写进去!虽然我挑战过......但原作过于厉害,让我吃了不少苦头。教练的举动无论怎么说都太过分了。但原文不止是这样的!我在读的时候,到处又痛又痒,气味刺鼻,热血沸腾!堪察加体操是什么~我实在很想知道!没有体会过这份厉害的读者,请务必读来亲身体验一下。
  顺便一提,当我和责编谈起写什么话题好的时候,对方马上回答‘芥川的故事怎么样?’芥川啊......在责编的心目中那就是《蟹工船》的感觉吗?太可怜了(哭)。为了给处处倒霉的他一点点幸福,我写了《人鱼》。但是......总感觉有点微妙......不,好歹也前进了一点。
  我在学生时代也曾在儿童馆打过工。虽然我也像美羽一样给孩子们读过书和少儿画册,但孩子的情绪变化无常,我常常被要求换书的呼声打断。这时,我会说:“拜托了,稍等一下。这里才是最精彩的地方呢,让我读到最后吧,好吗,好吗?”这样哄孩子。对方递来少年漫画让我读的时候,也曾说:“呃......那我们一起读吧!”,和大家分摊了任务,玩起了声优游戏。
  闲来无事时,就可以在笔记本上随便写小说,馆内的漫画也随便看,这份工作实在非~~~常的惬意。里面不乏老作品,而且少年漫画里的名作都是在那里读得。看一部小狗们召集伙伴和凶暴的狗熊战斗的名作时,那热血的剧情让我忍不住眼泪,一起冲进了厕所,用卫生纸擤着鼻子,泪水簌簌而落。这种事情也是种不错的回忆啊。
  
  《公主》和《预言家》是在网上刊载的作品,分别是麻贵和流人的故事。一想到两人在正篇背后进行的种种趣事,就觉得十分有趣。《牛魔王》是我在期刊上刊载的。听说牛魔王直译过来就是《buffalo daemon king》。好帅气!牛园的故事预订于一月在网上刊载。
  接下来是通知和报告了。
  《文学少女——追想的画廊》发售了,内有......好物,请速购买......而且我也写了心叶大学生时的外传。论坛里就有。
  另外会开始连载漫画《文学少女和好事》。作画是日吉丸晃先生。
  接下来,是本次最大的报告。
  《文学少女》获得了这本轻小说真厉害评选的第一名,我高兴得险些哭出来,感激之情油然而生,谢谢大家对本系列的一贯支持。
  (以上都不是原话,但就这么个意思了。因为消息都很过时了大家都知道了。)
  
  下次是外传。心叶上了三年级,新入社的女孩子将会登场。心叶如何努力遵守和远子的约定呢,敬请期待,再会了。
  (嗯,这个才是值得期待的啊,外传就是看心叶如何保持自我不变渣的故事吧)



呼。。。。。居然完成了,每次打字打到手抽搐不想再打的时候,我都会用KFC的鸡翅和蛋挞,巧克力等东西安慰自己说:录完就用这些好物慰劳一下自己。所以迄今为止我已经欠自己2个鸡翅,一盒蛋挞,若干巧克力了。但是完成之后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成就感呢,呼,果然被人需要是幸福的~
2
0

請選擇投幣數量

0

全部評論 178

  • 1
  • 2
  • 3
  • 4
  • 5
  • 6
  • 9
前往
10000
flyingno7 王爵
终于看到外传的录入了,太感谢了!
短篇读起来更有趣呀

12 年前 0 回復

y88g86 子爵
第一的牛头人 很有意思
远子的反应很有趣

12 年前 0 回復

苏黎世怒焰 平民
话说天闻没出吗

13 年前 0 回復

苏黎世怒焰 平民
感谢啊。。早就想看了

13 年前 0 回復

zakzakzak 平民
图片是美丽的

13 年前 0 回復

flowkanon 平民
噢噢,终于看到了好东西了。远子和心叶

13 年前 0 回復

dindog 伯爵
恋爱写真/仙境之桥。。。有幸同lz有着很类似的G点。。。

13 年前 0 回復

wind004 伯爵
這樣一篇一篇短短的

很不錯呢

內容也很有趣阿

14 年前 0 回復

黑暗馆仆人 平民
感谢楼主的付出阿 作为伸手党的我 会满怀感激地收下的

15 年前 0 回復

lblmykm 勳爵
远子学姐最高~~~美羽最高~~~文学少女里最喜欢的两个人物~~~这短篇里都有出现~~真是太有爱了~~

15 年前 0 回復

zhw861028 伯爵
信的内容不知+1,
不知道哪位能告知一下。
这个短片还是很不错的感觉,人物更加丰满的味道。

15 年前 0 回復

okzzg228 平民
这文学少女系列好象没个完了,不过也好,难得有这么好的题材,好期待7濑的故事

15 年前 0 回復

okzzg228 平民
美羽——除琴吹之外另一个让人纠结的人物。
野村美月真是厉害呢,把男主角写的那么可爱,和其他小说里的废才不一样,真是个很温柔,很有想法的男孩

15 年前 0 回復

jieogeng 王爵
这部短篇集感觉很不错呢,补上了许多正篇没有讲述的事情

其实相比于正篇,我更喜欢这样短篇的形式,虽然短,但是回味依旧深长~

15 年前 0 回復

抗议 伯爵
既然是文学就不能不顶了
话说貌似我看过

15 年前 0 回復

fles77624 子爵
這個因該是補完〈文學少女〉裡的劇情吧,感恩收下摟。

15 年前 0 回復

inecotion 平民
这个暂时还不是看得时候!

15 年前 0 回復

plutonic 平民
完美了,这样就完美了,感谢lz的辛勤劳动><

15 年前 0 回復

ㄟ豆 騎士
文學少女本篇已經放完了,現在都是番外篇~不知道番外篇會出多少本呢˙ˇ˙
好想看心葉和遠子之後的遭遇....

15 年前 0 回復

arthur00814 騎士
收下了,一直期待着轻国的呀,感谢分享

15 年前 0 回復

  • 1
  • 2
  • 3
  • 4
  • 5
  • 6
  • 9
前往
belmont 侯爵
初音控
0 粉絲
0 關注
54 發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