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谎的男孩与坏掉的女孩 3 死的基础是生【录入完结】


本帖最后由 寂若悠竹 于 2009-5-5 20:13 编辑


说谎的男孩与坏掉的女孩 3 死的基础是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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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入间人间
  插画:左
  译者:黄萱惠
  扫图:Ozzie
  录入:寂若悠竹


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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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来到情人节。在这个城镇发生了多起残杀动物的事件。
在阻止了麻由以减肥为名,用刀子削除自己身体之行为的那一天,我在夜晚的道路上遇见了本来应该已经死去(大概)的妹妹。
然后在遇到像是我妹妹的东西的隔天。
我在学校的朝会得知了关于无自觉的恶意传染开来一事。
彷佛是要对维持了三个月的短暂安稳全力宣示反抗似的,发生了惨杀尸体事件。真糟糕,这条杀人街似乎又开始活性化了。
啊,这次的主角应该是我的妹妹(暂定)吧——一定是。
……要是有出场机会,真想让我的口头禅早点出来和各位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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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入间人间
21岁的岐阜人。常被人说是幸运的家伙。事实上,在这21年间,此起“想要怎么做”,事情总是自然地“变成那样”而得以解决,我总觉得这真是一件美好的事。除了自己之外还有外界的力量能够依靠真是太好了——我这个乐天派的消极主义者总是如此感谢着。

插画:左
住在横滨市的双子座,是主要以卡片游戏和杂志的拉页为工作重心的自由插画家。过着远离流行,如仙人般不食人间烟火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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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第一章「我与小麻式的情人节」
第二章「我家的妹妹大人」
第三章「家族罪行目录」
第四章「说谎的少年不会笑,但是……」
第五章「我麻恋人」
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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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与小麻式的情人节」

来做那个吧!
这么决定之后,便开始行动。
脚步轻盈,其他方面则草率带过。
不过决心可是千真万确的。
得加油才行。不做不行。
即使身体申诉着不确定是否能办到,心灵也会将障碍给排除。
……然后——
一想到结果,我就忍不住暗自窃笑。

今天是二月十四日。
早上我在麻由的卧房里漫无目的地看了手机萤幕一眼,萤幕显示的日期刺激了我的大脑。
这个日子背后蕴含的意义,也跟着被拉到台面上。
我记得今天是举行男女互相交换带有可可成分的无趣黑色甜点,最后以看能不能调情成功为胜败关键,这种国民性运动比赛的日子吧!细节是骗你的。
我离开方才坐着的床铺,用视神经捕捉这个房间的主人,睡相很差的御园麻由。枕头都已经跑到背部下方却依然熟睡,身上盖着我和她自己的,总共两床棉被。麻由转身背向从拉开窗帘的窗户倾泄而入的阳光,她并不讨厌睡乱渐长的发丝,而头上的绷带早已拆除,双手的指尖也仅留下伤痕的淡影。话说回来,我的脸部和右脚,可喜可贺地终于恢复成黄色人种,入院时的伤也可说都已痊愈,不过右脚现在还无法胜任急速奔走的任务,仍在复健中。言归正传。
再度展开和麻由的共同生活,与和同病房住院患者同住这种普通至极的医院生活不同,是除了麻由之外没有其他介入物存在的空间,连被绑架的小学生也被省略,是不折不扣的同居。大概是因为这个缘故,最近和麻由互相碰触所被施加的毒……虽然我不该这样形容,总之「某个」藉由触碰进而侵蚀我的东西的浓度,最近直线上升。也许是因为对我来说,医院是比平常生活还来得正常一点的地方吧!
接着,我缓缓思考起麻由,想着今天她会做出什么样的行动呢?小麻不可能对阿道错过这种节日,不可能的程度就像美女教师(二十三岁,负责日本史)来男校教书一样。虽然到昨天为止她都没什么明显的反应,不过我可以想像到她在这一天亢奋到可以一个人扛轿子的模样。
不过,从到现在为止得知的,前任阿道不喜欢吃甜食的情报推敲,也有可能不会发生任何值得注目的事,说不定只是用味噌青花鱼点缀餐桌,意思意思一下。如果我称赞鱼很好吃,可能会多了一天味噌青花鱼纪念日。骗你的。
啊啊,不过最近很少吃甜食,应该说几乎是一口也没吃。
「算了,随便啦……」
反正不可能用一块褐色的碎片,就让阿道和小麻之间锁国般的羁绊变得和挖掘温泉一样深。不过如果是金黄色的甜点,就会让故事的展开产生大幅度的动摇,因为在这个社会上,不管是好或坏,没有金钱无法动摇的东西呀。骗你的。
因为我身边就有一位,断绝一切世俗,只追随自己内心情感的女子呀。
对了,去年我有收到了一片茶褐色的板子呢。是恋日医师以诊疗纪念日之类,不清不楚的理由来拜访我家时给的,知道这些事情后,我看今年不可能收到老师送的东西了吧?毕竟我连见都不能见她一面。
我又看了一次手机,确定现在的时间。
再过十分钟,就得让麻由起床整装(大部分是由我来做),装出要去学校认真上学的样子。
因为没有必要让非日常化为日常,所以学校生活很重要,也很具便利性。
因为突然觉得脖子有些微疲劳和痛楚,所以我将脸转回正面。窗边朝下可望见新盖的成品住宅因昨晚降的雪染上一层淡妆,新年过后就常看到这样下雪的景色。小时候我可是光看到下雪就开心地不得了的纯真小孩呢,真是感慨万千。
……我有没有说谎啊?看来我不太确定自己小时候记忆的真伪,就像一个由拥有魔女外表的阿姨所提炼并建议我吃下的美味甜点一样混和在一块,分不清真伪、两者之间失去界限。
说不定是说谎说过头,连大脑都被野狼吃掉了也说不定喔。
为了去除心灵被过去围攻所造成的痛苦,我稍微抬起腰部和沉重的头颅。
虽然有点提早,不过早五分钟行动是我今年的抱负。虽然这是我刚刚才决定的。
我转身面对麻由。现在可没有那种功夫做出「小麻起床、起床。」「阿道亲亲亲——」这种没睡醒的举动,所以我直接将手伸向棉被。
我扒开棉被,背着麻由把她带往浴室,用宛如思春期国中生般尖锐,冰冷刺骨的水洗脸后,麻由的意识才稍稍萌芽。我用毛巾帮她擦脸并轻拍脸颊,催促她快点清醒,又叫她把睡翘的头发梳整齐,然后暂时离开睡眼惺忪的麻由,帮她准备制服和没在使用的书包。接着去客厅看电视,因为没订报纸,所以只能藉着看电视新闻搜集社会上的情报,而这里收不到NHK(不是日本废材协会的那一个)的讯号,所以我看的是没有本地色彩和经济性的地方节目。在常被当作小学生远足地点的畜产中心追加新动物的新闻内容后,开始报导我关心的新闻——一个半月前左右开始的,少见的动物杀害事件。受害者有狗、猫、护理学校的鸡,这次则是小学饲养小屋里的鸭子。
这是个原因、关连、动机及犯人都不明的事件。
我第一次得知这个新闻时,这件事让我因痛苦的回忆被唤醒而导致臼齿疼痛。
「…………………………………」
虽然两者有明显不同的要素,可是却让我不得不想起那件事。
想起我的妹妹。
她会跑进深山夺取小动物的生命,并拿来食用。
那家伙就是这种女孩。
……虽然没有丝毫可能是她。
「早安——……」
头后耸立的妖怪天线终于放弃抵抗地心引力,梳成标准发型的麻由拖着脚走来,揉过的双眼泛着泪水。
「早。来,换衣服吧。」
「嗯——……」麻由嫌麻烦似地脱下睡衣乱丢,再慢吞吞地拿起制服,这段时间我关掉电视去准备她的早餐,虽然只是喝一杯牛奶,花个十秒就可以完成的简单早餐。但她宣言「小麻要喝牛奶,长得比阿道还大!」且每天不懈怠的态度,让我很想将庆贺的想法告知邻人以回报她。不过这彻底地是骗你的。
我拿着杯子回到客厅,麻由也刚好穿完袜子,制服穿在她身上十分漂亮。我站在她正面,把她制服的衣摆拉直,用手指梳理她的头发。她的头发还半干半湿,稍有暖意。
麻由喝光那杯满到可以在杯子表面玩起表面张力的牛奶,接着我们便一同出门。
麻由憋住呵欠,脸颊留下一行泪水,接着转向正面,表情变得生硬无趣。
嘴唇和情绪毫无牵扯,自然地合上,眼球失去多余的动作,不对眼前景色产生反应,连飞到电线上的小鸟都看也不看,她是缺乏生物下意识动作的少女。不过几岁以前的女生可以说是少女呢?我脑中突然产生这个疑问。骗你的……咦?
宛如要否决我的解说,麻由的眼球动了,视线追着通过身旁的脚踏车,似乎是在看车轮。
「那辆脚踏车怎么了吗?」
我一问,她回答「没什么——」眼神又再次固定不动。怎么了呢?
麻由握住我的手,五根指头滑进我的指尖,十指交缠。成熟的温热感侵蚀我的手掌,轻易地引发溶解和融合的错觉。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我突然想起这个问题,试着询问。
麻由抬头看着我这个生物,端正的嘴唇微微张合:
「我妈妈的生日和情人节。」
毫无干劲的回答。
看她睡了那么多,真佩服她没忘记今天是几月几日。
然后,嗯——
看来会朝树立纪念日的方向进展。
蔓延着放学后喧嚣的教室。
同班同学——也是女子美化股长的枇杷岛八事来到我座位时,我才发现今天不但是二月十四日,还是这个月的第二个礼拜三。
「我们走吧,学长。」
明明同年级,却这样爽朗地叫我学长,我就这样承受着留级生的辛酸,几乎想退出现在所属的社团,成立一个留级生社了呢。其实,我在小学时就有疑似体验留级的身分了,我并不是不想上学,只是双亲对教育的想法被施加在我身上罢了,不过现在一切都不重要了。
不过那是一回事,而每个月的第二个礼拜是各个股长的集会日。我并非入学当天就自愿担任候选人,但却落得当剩下的美化股长职务。虽然我就这样累积了两年的股长经验,可是我等同完全没有发言权。我想是因为我不热心的态度不用言语就能传达到大家的心里吧?
「怎么了吗?」
枇杷岛双手背在身后,仔细凝视着我的表情,和麻由对同班同学使用的那种充满荆棘及冷淡的敬语不同,她说话的口吻没有起伏,但不代表不存在。
我含糊其辞地回答一声「嗯」,将视线移往教室左侧麻由的位置。以描绘美丽C字型的姿势趴在桌上的御园同学,从第四堂开始就没看她动过,我看就算发生震度五以上的地震,也不会妨碍她的睡眠吧?哎呀,这么一想,我就很担心把她留在教室去参加股长会议是不是会有危险?在我补上一句谎话之前,我心想基本上应该不会有发生大型地震的危险,于是起身离开座位。我从笔记本上撕下一页,写上给麻由的讯息。虽然我确定这样做一点用也没有,不过我还是在纸条上写下我去参加股长会议,要她在位置上等我一下的讯息。但麻由不可能乖乖严守我的指示,她一定会找到我的所在地,我可以想像她威风凛凛地闯入现场的样子。
我走近麻由的座位,把纸条夹在她的桌子和手肘间,接着走向先往教室出口移动等我的枇杷岛。枇杷岛从头到尾看着我的举动,浅浅地微笑。我轻声说「久等了」,和她并肩走向走廊。
阳光输给了寒冷的低温,因此被冬日席卷的走廊和同学们伫足开心聊天的光景无缘,只能看到互相抱怨这寒冷的天气,纷纷前往社团活动或回家的学生背影。
「学长,你有收到巧克力吗?」
枇杷岛对我说了些无碍的闲聊话,我简单回答「收成欠佳。」
「是吗?不过,因为是学长你,所以这是没办法的吧。」
这真是种依听者不同,可自行决定话中含意的说法呢。枇杷岛一个人嗯嗯地点头,一副很了解的样子。此时,她那浅色调又冷漠的发丝左右微震的景像停留在我眼中,接着,宛如日光灯般开启的表情竟带着暖色系。
「啊,别期待我送你喔。虽然我没有那么讨厌学长,不过我们之间没有将来……」
她用和缓的语气对我这么说。我鼓不起勇气反驳这个事实,应该说我关心起用是否具有将来性来考虑人选的女高中生的脑袋。
往走廊楼梯相反方向的尽头走去,在那里右转后穿过连接两栋建筑物的走廊,前往另一栋校舍。这里和我们教室所在的新校舍相反,木制、造型自成一格的校舍,被设定成给股长会议使用的空间,连文化类的社团也盘据在旧校舍,背景音里还可以听到甚至拥有专用运动场的棒球社细微的呼喊声。
「可是学长不用担心吧?因为御园学姊一定会送你。我弟弟上的是男校,每年这个时候他们可是非常心酸呢。」
枇杷岛快活地把亲人不受欢迎的现状(如果受欢迎就惨了)当笑话说。我听完后,心中设定了一个再跟她聊几句就好的模糊目标,不过其实这一点意义也没有。
「枇杷岛你有收到巧克力吗?」
这位同班同学滑动右脚,让身体失去平衡,好似享受着光滑的地板。这就是俗称假装滑倒的搞笑反应。
「我完全不懂你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是一种侮辱吗?」
「这单纯只是社交辞令啦,既然你问了我,那我也回问你。」
再说比起男生→男生,女生→女生的赠与路径听起来好多了。
「那我不问有没有人送你,你有送的对象吗?」
这次则是用力踩下左脚后空翻一圈,骗你的。她只是用极端惊讶的斜眼瞪着我。
「学长……你这样子装傻的样子让人感觉很不舒服,虽然还不到讨厌的程度,但是我绝对不可能喜欢。」
枇杷岛用夸张的评价训斥我之后,用竞走的速度和我拉开距离。
为了协助枇杷岛达成内心的希望,我站在走廊的中心不动。理由是骗你的。
不过这理由对我过度评价了,我的道行还不到会装出这种样子的大智若愚的程度。
「……真是的真是的……现在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吗?」
我大幅转动深感和人相处困难而导致僵硬的肩膀,并吐了一口气。
斜眼朝旁边教室里扛着文化股长这了不起的名号,其实只是图书股长会议的争辩瞥了一眼,接着跟上急速前进的枇杷岛。
心中一面打算着,用追不上她的速度前进吧。
这是有时会互相争论,有时会亮出战争的刀刃互相冲突,以美化股长的身分追寻存在方式的少年少女的故事。
就在被这类充满谎言、夸大不实广告煽动的孤寂下,我也钻进枇杷岛打开的教室大门,教室内已有七成的股长就座,不过总股长和副总股长这对笨蛋情侣还没出现在腐朽破旧的讲桌前,所以股长们各自组成小团体,专注于聊天。在弥漫着灰尘、窗户一角被暗色系窗帘丑陋地遮蔽的教室里,充满不良学生可以拿来当抽烟室使用的不健全及颓废感。
踏进教室一步,视线前方广阔的范围就被限制住,我并不喜欢学校这个环境中那种宛如举行仪式般的感觉,好像每次进出房间,就得让肌肤像附上一层薄膜一样,我怎么也不喜欢。
我搔着脸颊走过讲桌前方,在排成三列桌子的中间那列,前面数来第二个座位上坐下。因为每行是由两张桌子拼成,枇杷岛便坐在我隔壁座位,用双手撑着脸颊。虽然不是规定,不过依照班级整齐地划分座位顺序是美化股长的守则。我个人觉得无所谓就是了。
我一拉动椅子,枇杷岛就撇了我一眼,我一坐下就扭过脸去,明显是在生气,刚刚的对话我觉得进行的还不错啊。嗯,真搞不懂。
我们两个就像要从周围的欢谈中隐藏自己的身影,一句话也不说地面向黑板,消磨时间。
而有点迟到的总股长和他的另一半出现,是约十分钟后的事了。
「哎呀,抱歉抱歉,我为了拿这个东西花了点时间。」
总股长用鼻孔像是可以印刷出一串「爽朗」字眼似的青春洋溢笑容,展示右手的战利品。从两人的样子可以看出,那是划凤梨拳(注:将剪刀、石头、布替换为巧克力、固力果、凤梨的猜拳)以剪刀获胜,女友副总股长给他的胜利奖品,不过他们是举行了颁奖仪式吗,干嘛搞这么久?看吧,连枇杷岛也皱起眉头,紧紧闭上眼睛了啊!虽然她会这样说不定是因为我的关系。
总股长宗田义人踏着无视我内心感概的脚步走上讲桌,副总股长一宫河名像个附属品一样站在他旁边,一宫似乎很讨厌会同时吸进灰尘和二氧化碳的环境,用小毛巾遮着嘴边。
如果以第三者的主观来评判这个一宫河名,会觉得她是将淑女和贵妇人合体,然后分离失败的女性。六年前大家都注目这个千金大小姐小学生,二十年后则感觉她可能会创立河名的房间。
义人清爽的容貌则很受女孩子欢迎,解说结束。还有,以前到小学三年级为止,他和我是一起上学的伙伴,不过现在在鞋柜前遇到也不会打招呼。
「好,大家注意、注意喔。」
义人敲打讲桌两下,举起包裹,这家伙到底想要我们注意什么啊?
「今天啊,对街上的杀狗事件,嗯……说杀猫事件也可以啦。有关这起事件,学校方面也必须做出一些号召或注意事项。还有,这是我收到的巧克力。接下来就麻烦各位罗。」
用十分不牢靠的言行举止,简单说明完大意的义人把位置让给一宫。进行的工作大都由一宫负责,大概因为她说话的语气中带有威严,具有些许防止其他人窃窃私语的作用吧。一宫一甩发量多到让人误以为她戴着假发的头,走上讲桌前。
「现在,在这个城镇频繁发生动物被擅自伤害的事件,被害人中也有我们学校的学生,所以学生会提案不可以继续漠视。」
一宫到此将语句先画个句点,宛如确认般转头看向站在斜后方的义人,他们两个在校内也是数一数二的笨蛋(以下略),不过我内心并没有萌生「不能输」的对抗心理。这件事先搁着不管,我往旁瞄去,发现枇杷岛的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细缝,直看着一宫。如果读取潜藏在她视线下的想法,大概是——陪这两个笨蛋情侣浪费时间根本是一种犯罪。我总觉得这想法未必有错。
「不过,我们美化股长不可能做出听从本校学生会指示的愚蠢行为。」
一宫的宣言,几乎让所有人都露出「是啊」的暧昧微笑,我因为没办法立刻摆出笑脸,所以摆出「说不定啦——」不吃这一套的表情。
这间学校的学生会里聚集着用日文说不通的人才,不过不通的层面和麻由不同。
学生会会长菅原除了杀人癣好之外,完全是学生会的料,虽然自我主张强烈,不过也具有独特的人望及归纳意见的手腕,如果没那个家伙,学生会肯定会暴走。虽然问题的根源可能是学生会选举中认真老实的人才都不会当选,不过其中唯一可以沟通的,大概只有书记伏见吧!
「我们该做的不是解决问题,而是善后处理。在事件的影响下,隐约可以看到街上已有堕落的徵兆。被动物尸体弄脏的道路,灰尘会越积越厚,为了预防这个结果,我们要扩大视野,不只校内,而是要进行镇内的清洁活动。以上就是美化股长的方针……」
一宫交错摆出含蓄的动作和手势,持续执行副总股长应做的工作。内容则由我右边的学生负责记录,当做之后制作讲义的资料,但发下去的讲义,有一半的学生连看都不会看一眼,就揉成一团当成纸屑。
我心不在焉地听着一宫的话,内心回想起早上的新闻,开始整理起事件的概要。
被害者只限定于动物的杀害事件。
第一起事件大约是发生在新年特别节目播完,学生结束歌颂寒假的时候。记得被害者是只叫玛丽的狗,被发现时就像被外星人抓去,结果实验失败似的,模样十分凄惨。玛丽的四肢碎到可以拿来做汉堡肉,尸体就这样曝晒在街上,造成发现者——也就是上学途中的小学生莫大的心灵伤害。暂定会接任剑道社社长的金子在打扫的闲聊中这么说。金子的弟弟好像是第一个发现者,牺牲的似乎也是金子家养的狗。
之后也以野猫和家犬为主轴,偶尔也扯进鼹鼠、狸猫、饲育小屋的鸭子这种稀有种类。总之杀害事件频繁发生,城镇的居民认为,这可能是第二个或第三个心理不正常的人出现。但警方因为受害者不是人,所以并没有认真处理。
「……这和风纪股长也有关,最近深夜在市街徘徊的高中生有增加的倾向。姑且不论对错,但是有很多人将在外徘徊时于便利商店等处购买的食品之类的垃圾,丢进田里或河川……」
这和菅原引起的杀人事件不同,尸体的状态几乎都一致被彻底粉碎。把尸体加工成乍看之下好像混杂番茄酱颜色呕吐物的扁平物,是这次心理不正常的人的兴趣。又不是夏天,这种行为让人不必要地发冷。
这起事件的影响,大到几乎盖过在医院里发现尸体,以及名和三秋的事件所引发的传言。对了,我就算在学校碰到长濑透,她也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根本不和我打招呼,根本没机会问她妹妹一树好不好。祈祷祖父的舍身及我的伤势可以让这孩子今后的人生染上一层连蚊子都不敢杀的色彩。虽然我不知道该向谁祈祷才好。
回到正题。
这次的事件应该和小麻和阿道没关系,尤其是小麻,我肯定和她无关。因为麻由出院后的两个多月,一个人外出的次数用双手指头算都绰绰有余,而且买东西我也陪着去,也一起睡觉,不管上刀山下油锅,只要麻由希望,我都会陪她去吧。虽然宗旨有点怪,不过基本上就是这样。
所以只要挥挥手,「阿——道,来——玩——吧——」「小——麻,来——玩——吧——」就够了。
……不过我还是……
会和妹妹的身影重叠。
「…………………………………」耳鸣变强了。我缓缓盖住右耳。
我同父异母的妹妹,幼稚园的老师和同年龄的小孩都说她长得像娃娃。不过,形容她是头发会长长的日本人偶,这明显带有畏惧的意味。我妹妹不只被同年龄的少年少女排斥,他们甚至很怕她。她擅长言语暴力,动不动就爱炫耀的个性,大概是她被当成麻烦人物的要因吧。
这个妹妹帮我取了一个「工蚁」的绰号。光从这两个字就可以明显看出一件事实,那就是这名和我只有一半相同血缘的少女,根本不把我当人看的意识表现。当时傻呼呼的我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大概是因为空空的脑袋里只顾着作白日梦(妄想)和年节料理的剩菜吧。绝对不是因为我有恋妹情结,我是说真的。
先撇开我对过去遭遇感到的愤慨,妹妹总是驱使着我这只工蚁。亏我还骑脚踏车送她到属于她狩猎场的那座山,还曾在下雪的日子,单靠自己一个人花上半天时间完成雪窑洞。其中被她利用次数最多的,就是处理橘子。我妹妹是个光吃橘子就可以生存的生物,她说不定连心都是黄色的。我在妹妹的命令下被任命负责帮她剥掉橘子皮以及上面所有的白色纤维,就算只剩下一点点纤维,那颗橘子也会被她当成丢掷的道具。
另外,我妹妹喜欢吃怪东西,她有个怪癖好,就是喜欢尝尝各种东西的滋味。
和我一起去参加七夕祭典时捞到的金鱼,隔天就被她烤来吃,还批评「好腥、有泥巴味」。
她还曾把附近邻居(住在距离可以玩最少三次百米赛跑处的邻居)的柴犬抓来,将狗解体,削下身上的肉来做烧肉。之后,她被发现是杀狗的犯人后,我爸爸以要杀了她为前提的气势,为了满足体罚以及他个人的嗜好,痛揍了我妹妹一顿。当时是个内心温柔的人类小孩的我(无视先前的批评),竟做出庇护妹妹的勇敢行为,结果我的脸被打得惨到很想说出「要死了啦」。等父亲去洗净满身运动后的汗水后,不知为何连我妹妹也朝我背上踢一脚。第一次学会又踩又踢这些字眼的悲伤回忆就这样崩落瓦解,在我心灵的水面上载浮载沉。最后一段是骗你的。
不过,妹妹虽然这样,但在自己的妈妈面前可是会装老实的。她在妈妈面前就会让那用蜡做成、无臭无味的表情如融化的雪水般溶解,喊着妈妈——妈妈——地拉着母亲的衣摆。加上她从来没叫过我哥哥,我想大概是因为她认为只有妈妈是自己的家人吧。而这想法恐怕完全正确。
而我妹在还没上小学之前就下落不明了。热衷于在荒山里玩杀害狗和狸猫游戏的妹妹,在那个礼拜天也像往常一样外出,然后就再也没回来了。负责接送她的我在山脚下等着她,刚过傍晚时我有进山里找,在夜幕低垂时急忙跑回家。我立刻向妹妹的母亲报告,虽然搜索行动等到天亮才开始,但最后根本不知道妹妹是生是死,连尸体都没找到。
妹妹的母亲又想哭又想叹气。
爸爸则是露出懊悔、不开心的表情。大概是觉得自己没有骂够她吧。
哥哥则是很开心将来在天国有可以聊天的对象。骗你的。我有百分之百的信心,确定那个人没有比书还要好的朋友,况且他对妹妹一点兴趣都没有,说不定连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我妹妹对他的态度也一样。
那我又在想什么呢?
是把这件事当作日常的小事,小到根本回想不起来?还是这件事让我的记忆留下了障碍?
虽然乱抓头皮多少可以回想起来,但是恋日医生已经不在精神科,况且我也没有积极让她关照的想法。算了,我那时候想什么不重要。
重要的是妹妹的背景、个性,再加上这次的事件。
我可没打算主张我妹妹被野狗抚养长大。
……可是,从没有人真的去确认过妹妹是否已经死亡。
不过——「你的眼睛飘到哪去了」。
冷淡的指责代替冰水穿过我意识的中心,于是我视线的焦距开始凝聚,模糊的物体再次产生了轮廓。
「你有张着眼睛打瞌睡的癖好吗?」
枇杷岛瞪着我,语气带有一些厌恶。不过因为顾虑到一宫的股长会议活动,所以音量经过控制。我在语气中参杂淡淡的否定,回答她「没什么——」
「我只是在想事情而已。」
「说得也是。如果听到这种事不会想一想,那就可怕了。」
她毫不客气地对我施放恶意。
不过,会光明正大讨厌我的人,其实很珍贵呢。
八年前的诱拐、监禁事件。
与其说我被社会当作事件的被害者,还不如说被当成犯罪者的亲人、儿子的比例比较高。我和菅原、麻由都被当成一个疙瘩,只不过定义不同。
「你在想什么?」
枇杷岛的态度变得和缓,低落的情感大概也多少恢复了吧,连眼神也变得和善。
「我在想一宫刚刚说的事。」
我现在正用夸张的态度表示资源的重要性。
「汪汪和小猫被杀的事吗?」
她只有对狗特别优待,使用亲昵的称呼方式。我在心中假想——如果要优待猫,是不是该说喵喵才对呢?
「嗯,就是那件事。枇杷岛,你有什么想法吗?」
「应该要赶紧阻止犯行,把犯人给抓起来啊。」
枇杷岛间不容发地说出她的意见。我对她的态度突然产生些微兴趣。
「你家有养狗?」
「不是因为这样,简单来说是为了守护世界的和平。」
我看你这家伙先守护一下你脑袋瓜的和平吧。
不改严肃表情的枇杷岛,又接着说:
「因为,你不觉得很危险吗?谁知道哪天犯人会不会把目标转向人类。」
「啊啊,也对啦……」因为人类也是一种动物。
不过啊,这个事件没有大到能从这个乡下地方对全世界发散和平讯息吧?现在时下的年轻人视野是不是太宽阔了一点?我这个学长内心因此感到不安。
「危险的人,应该从街上铲除。」
她直视着我这么抱怨,我真诚地回看着她,不只因为深受她身为美化股长的高洁意识感动,还赞同看不见的命运做出让她将来担任属于自己天职的安排。骗你的。枇杷岛撇开视线,这时持续好一段时间的耳鸣终于停止了。
该不会在怀疑我吧?毕竟这种状况很常见。
虽然有点夸张,不过她对眼前危险的意识可代表居民的想法。
还有,由犯人的角度来说,枇杷岛的结论还挺危险的。
看事情的角度不同,结果真的就不同呢。
「那边两位,从刚刚开始嘴唇就一直在动,是不是连耳朵的鼓膜也在动呢?」
一宫态度威吓地提醒我们,我们则像个优等生似地回答「嗯,是的。」
有很多都是骗你的。
在宗田总股长发表完迟缓的休会感言后,股长会议终于结束,我快步走回教室。
我想像着麻由是不是还和桌子粘在一起,打开教室的门,没想到竟看到不熟悉的景像。
那是被夕阳染成刺眼橘色的教室,麻由挺起上半身和某个不认识的男生面对面?大概因为才刚睡醒,麻由的眼神不是很笔直,不过那个男生正笑着和她说话?这个男生的长相,清爽地就像可以把鼻涕当作清凉剂使用耶?这段话一句谎言都没有,真是岂有此理。
一开始像个乡下小孩心想——这还真稀奇,胡乱猜疑状况,最后则像个江户子弟让心情冷静下来。玩笑话先搁一边,就在我盘算该不该在她们对话时不客气地闯入时,麻由发现我的存在,接着立刻抓起书包,无视那个男生的存在朝我跑来。手臂在额头和眉间留下的红色压痕以及睡翘的刘海都和毫无表情的面孔很不搭,但很有韵味。
「你跑到哪里去了?」
她语气平坦无起伏地追问我。明明有留纸条给她,看来她是不信任我。
「去参加股长会议啊。总之,我们先回家吧?」
我让微微点头的麻由留在原地等我,走向自己的座位拿书包。途中视线和被晾在一旁的男生碰上,他竟对我微笑。因为感觉好像全身会窜起鸡皮疙瘩,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毕竟我不觉得自己跟那个人合得来。我让夕阳染红双眼,毫无反应地撇开视线——「……嗯?」
书包上摆着一张记事本大小的白纸,这和我写给麻由的纸条不一样。我拿起那张纸条,看到背面写着「明智」两个谜样文字,但我毫无头绪。一定是伏见柚柚。看来那家伙刚刚来过教室。
会用白纸写谜样文字给我的人,只有那家伙了。我对照这次纸条的含意和过去的经验……我想大概是很久没见了,所以想说「来社团活动露脸吧。」与其说是在学习如何和怪人沟通,还不如说是我已经习惯和怪人沟通,写给我的那两个文字应该是从高中二年级的课业内容联想到的吧。
反正那家伙是学生会的书记,如果不是怪人才有问题,反倒希望她更跃进,变成喜欢上吃人妖怪的家伙,我带着这种希望拿起书包……那个人应该是风纪股长的书记吧?
我的脑袋乱想着,把笔记用纸塞进抽屉,头部右斜方突然听到远处某人正在和麻由说话:
「我等你来参加社团活动。」
「我不会去的。」
麻由用一眼和一句话拒绝男子轻快的邀约,接着便凝视着我。右半身被寂寥及黄昏的斜日染色的麻由,瞳孔如化石般死板地盯着目标。
而我就像成群围绕在街灯旁的飞蛾(动物占卜算出我是蛾)走向麻由,一起离开教室。关上教室门的那一刻,我有回头一次,看到那个男生正看着枣红色的太阳。姑且把那家伙的长相记起来吧,因为我感觉有私通的味道。这是随口说说的。
走出走廊,还没走到十步我就提问了。
「刚刚那个男生是谁?」
如果是和奈月小姐说话,我可能会突然冒出一句「决定几号结婚了吗?」不过和麻由说话可不能这样。如果是和老师说话……总之,先确定对方的年龄再说吧。
麻由蹙起眉头,嘴角不知为何有些下拉。
「不知道,他说是戏剧社的人,烦死了。」
这三句短短的话语,呈现了未知、情报及感想。对了,他刚刚有提到社团活动吧,麻由是戏剧社的吗?
这间学校的所有学生基本上有义务参加社团活动。麻由大概什么都没想,就选择当戏剧社的幽灵社员吧。顺道一提我是业余广播社的。因为社员只有两个人,所以我理所当然地获得了副社长的称号。
因为参加后一年内不可以改变社团,所以麻由要加入业余广播社必须等到四月。如果不是有这条规定,我想麻由早就把广播社的社长赶走,变成只有我们两个人的社团吧。而社团活动的内容不用说也知道。
「你们说了什么?」
从刚刚的情形来判断,可以猜出对方应该是劝麻由去参加社团活动,但为了预防万一还是问一下。是要预防什么,我现在还没决定。
「没什么,只是些无聊事……呵呵呵。」
大概是因为走廊上没有其他人,又或者是麻由再也憋不住,她笑了出来,文弱的表情终于露出笑容。
「呜呼呼,你在吃醋。」
她愉悦地把我的肩膀当成鼓来敲打。「阿道竟然会吃醋,真小心眼。小麻打击好大,都幻灭了——」你不是开心地想加上超或是女之类的字眼吗?
「不,没有啦,我只是……」「回家后我送你好东西,别闹别扭。好吗——」
她拉高身子,玩弄着我的头发说——乖孩子、乖孩子,但我还是无法释怀,我否定的发言被她带过,脸颊也很刺痒,为什么我得稍微弯下腰,摆出接受她这样对待的姿势呢。一定是因为夕阳侵蚀了我的肌肤,我就这样擅自把夕阳当作犯人。
麻由一回到家,就会化身成坐在吉普车上的军人吧?
而我因为贪婪地想要得到甜食,所以会拿着竹枪,口操欧语追着她吧。
嗯,虽然不正确,不过基本上没什么太大的差异。
结果,她一直摸我的头直到离开学校。
后来我们便感情融洽地牵着手回家(有点自暴自弃地大幅度挥动双手前进),最后抵达麻由位于公寓三楼的家。
然后,我在玄关脱鞋的时候,麻由寄生到我的背上。
「怎么了?」我抬起一只脚玩平衡游戏问道,不过却平衡得很差。麻由毫不客气地抱住站不稳的我,把体重都放到我身上。
「因为阿道很爱担心,所以我就黏紧紧的。」
她用脸颊磨蹭我的背。虽然她的思考完全往错的方向前进,不过要泼一个兴奋的人冷水,有趣程度可依时间和地点有所不同,况且她根本没在听我说话。
「真是服了小麻。」
虽然我根本、一点也不想跟你分出胜负。脚上脱到一半的鞋子从脚尖掉落。
「小麻只要阿道,根本不需要其他人,所以放心吧。」
麻由用蕴含着热度、光泽和颜色的语调诉说自己的一切,接着用双手紧紧圈住我的腹部。
这是封闭至极的想法。身为一个人类,应该认为这是消极、退废,应该加以否定吧。
可是对小麻来说,只要她给我一个明白清楚的答案就够了吧?
就像老师之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对我说过的。
「所以阿道也有我就够了——」
喔?还没讲完啊?「没错。只要有小麻,我甚至不需要自己。」我当然用全面性的同意、拥抱、接吻鼓励她。骗你的。
如果要同意她的断言,得等我爬到和麻由一样高的位阶。
毕竟麻由不可能降到和我同等级吧。
接下来五分钟,我们就维持着让人看了会不爽的情侣装饰品的姿势。
「……嗯?」
「啊,对了,我有事要做。」
麻由解除施加在猎物身上的束缚,把脚上的鞋子脱下乱丢。她丢下书包,穿上放在玄关的蓝色拖鞋,啪啪啪,快步又踉呛地往里面的浴室走去。
我刚刚突然觉得麻由有点怪怪的……是我多心了吗?
我排好鞋子,拿起麻由的书包走进客厅,室内维持在不适合生物生存的温度,让我连呼吸都有点犹豫。我关上门让客厅变成一间密室,打开暖器的电源,接着抵抗让人身体无法不一直摆动取暖的寒气,在沙发上坐下。
在等待的期间,我决定打扫麻由的书包,打开书包确认内部,看到和数个月前一样的景象。塞满书包的讲义形成泛黄的球体,看来根本不是自己想要收集,只是懒惰的象征。
「只有书包像男生用的东西……」
我得努力把书包变成美少女的附属品,虽然根本搞不清楚美少女的书包应该长什么样子。
我玩起把纸球丢进垃圾桶的游戏好打发时间。这可是用来打发人生中最无益处的时间,最奢侈,且能学习深奥哲理的知性游戏呢。啊,真可惜,框框真碍事。
因为都丢光了,所以我把纸球回收,定好距离再次挑战。有时候用侧投或左手投,让单调的动作加上变化。别看我这样,我以前可立志当个棒球少年呢。希望大家别误会,我是想当个棒球少年而不是棒球选手。因为这个关系,结果金属球棒被我爸爸拿去用了。真是自作自受、因果报应、痛苦得要命。好,正中红心。
不容分说地做了一个胜利姿势,接着擦掉额上的汗水,吐了一口气后回过神。
「……哇啊……」
我对过于投入游戏的自己感到羞耻,随后而来的后悔不断涌现,但同时我也心想自己是不是世界上最幸福(最值得庆贺也可以)的人呢?一想到这里,不知为何就有止不住的不安。
现在才发现房内已经被暖气彻底改变,变得十分热,干燥的鼻尖和脸颊泛起刺痛,我脱下制服外套放在沙发上并离开房间。甚至有点想感谢走廊的墙壁及寒冬治愈了我发烫的肌肤。我享受一会儿清凉,等汗止住后前往查看麻由在做什么。我拖着脚在走廊上行走。
当我接近浴室时,我听到一阵混浊的音色,告知水龙头的运输量有多高。
我内心蒙上一层惊讶,走进浴室。
麻由竟然在寒冬里淋浴。
「………………………………」
她拉下右肩的衣服,把肩膀压在水龙头下,专心致力于用牙刷刮着肌肤,头发也被水淋湿,双手红到好像用手一拍就会出血。这让我连想到当初我住院的时候,某个有经常性搓手、洗手癖好的人,我记得那个人手的皮肤因为过度磨损而溃烂。
麻由的头向左倾,她发现我,收缩的瞳孔放大,散发过多的光彩。
「你来漱口啊?」
她用天真无邪的笑容迎接我。大概把我来了当做结尾,她关上水龙头并抬起肩膀。
我该放心至少水龙头有温水可以用吗?
「嗯嗯,漱个口。你在做什么啊?」
我翻出回忆,模仿幼稚园老师的语气说话。
麻由不做作地甩动她冲到通红的右肩,把泡沫都甩到地上。
「我要把刚刚那家伙碰过的地方都洗一遍。」
她举起使用过度,刷毛已经花掉的牙刷给我看。从附着在牙刷上红色及半透明的皮肤碎屑,可以看出那并不是草莓口味的牙膏。顺道一提,那支牙刷可是我的。算了,反正平常我们就常错用对方的牙刷,应该说有时候小麻还没睡醒,会叫着「是阿道的牙刷耶——」然后在我盥洗之前把东西抢去又舔又咬。也算是不必藉由物理性的外力清醒过来。
不过现在的问题是,那个男生是摇麻由的右肩把她叫起来的吗?怎么可以这样做,会有报应的。这是种会让怪异的老太婆大惊小怪地说——「你会遭到报应」的扰人行为。
麻由白瓷般白皙的右肩上,有大量成群划过的红色线条,好像被清过般毫无毛发的光滑肌肤有一部分被挖了起来,渗出的血水和自来水混为一体,在肩膀上染上一层淡红。
「因为那个人很脏嘛。」
麻由打了个哆嗦,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这么对我说。我含蓄地用「也许吧……」表示回应。
水滴不断从麻由的制服袖口及指尖滴落,这景象好像在哪看过。
只不过那时的水滴比现在红多了。
「那我变干净了吗?」
小麻把伤口给我看,嗯——是怎么个被弄脏法啊?
「你看,看仔细啊!」
我支撑着抱住我并把身体瘫在我身上的麻由,依她的希望观赏她刮过的痕迹。
……刚刚那个人如果开玩笑地叫她「小麻」,我想状况应该会完全逆转吧。
嗯——女孩真可怕。说女孩是因为她还不算女性。
我搬出宛如舔拭般仔细观察的演技,这种状况下我只能说「洗过以后就跟平常一样了。」如果我说不行,麻由可能会继续洗到连肩骨都被挖出来。从这一点来看,这孩子也有些许担任美化股长的才能。骗你的。
麻由说「啊——太好了——」之后,放松全身的肌肉用脸颊磨蹭我的胸口。这时我摸了摸她的右半身,才发现早已被冰水湿透……我发出一连串叹息:
「小麻,赶快把身体擦干,不然会感冒喔。」
「啊——不要啦——」
麻由嘟起嘴巴,但我根本不知道她为什么说不。
「因为发烧的话,就可以一直待在阿道身边嘛。」
麻由露出用美梦装饰的光彩笑容。嗯,原来她是反抗我担心她感冒那一句。
换句话说,她用冷水洗肩膀其实是想要一石二鸟。原来如此,我说你啊……
「我们不是一直都在一起吗?」
「才不是!我感冒的时候,你会连睡觉都一直紧紧握住我的手,我都知道。平常睡着的时候阿道都不在我身边。」
她用任性小孩的口吻开始殴打我。
其中朝我心窝攻击的那拳,告诉我菅原这家伙是个好人。
……好到我这个父亲代理人想要向小麻谢罪。
如果是现在,虽然没办法挤出眼泪,不过只要用眼药水,我还是可以挤出不错的表情。
一拳朝我侧腹打来,我的心情也同时恶化。
……人生真难。因为我们走上的人生道路不太一样。
骗你的。
不过这确实是活生生的人生,麻由的肩膀可都是血。
接着我弄暖麻由的肌肤(请参考被留在雪山中男女取暖的方式),吃完晚餐之后就在客厅写功课。麻由爬到我的背上,从肩上溜到我的膝盖上之后蜷成一团,过着和平常一样的生活。原来被壁虎爬的墙壁是这种感觉,这个时刻突然觉得自己和无机生物有共同的感觉。我刚刚也有同样的感觉,这该不会是……
「呐——还没好喔——?」
麻由不断晃头晃脑,抱怨自己很无聊。没过多久就用脚跟「咚——」地敲打文具,不然就是「咻咚——」地用铅笔刺我。我说的是真的。
「嗯,写好了。」
剩下的等麻由蜷在被窝以后再做吧。我放下笔,把笔记本合上。
不用说应该也很明白,麻由完全没有学习能力。
刚开始同居的时候,我担任起家庭教师的工作,当我问她最擅长的科目,她回答「算数!」的那一刻,我感到挫折。之后我开玩笑地问她分数的加法,她却「啥?」地把头歪向一边,如果是卖弄风骚摆出可爱姿势就太棒了,问题是她的头未免歪过头了,而且就这样不起来了。
「好,做完了。」
我这么说之后,看了时钟一眼。现在才刚过七点钟,三十分钟后洗澡+睡觉,这样的过程应该可以成立。
麻由和我稍微拉开距离,一屁股坐在地板上。
脸上的表情甚至弥漫着一股优越感。
「那——差不多要送阿道礼物了喔——」
「嗯?嗯,我等好久了呢。」
会是什么啊?
「小麻,最擅长的就是吊人胃口。」
「我可是以一日三秋的心情在等待着呢。」
呵呵呵,骗你的。其实我根本忘了这回事。
「你乖乖待在这里等我回来喔——」麻由送给我这句屈辱的话语之后,便精神抖擞地跑向寝室……留下我看家吗?我孩童时期的回忆有点苦涩,正在腐臭。
我按下电视的开关,立刻开始发挥英文作业的成果,真令人感动。骗你的。电视画面和早上一样,播送着地方新闻,因为没什么值得报导的新闻,所以正在播放情人节特辑。画面中是某个似曾相似的百货公司食品卖场,一群民众排队购买数量限定巧克力的影像。转到其他频道,变成坏官吏被碎尸万段(没这回事),因为时代剧是年老后的娱乐,我现在还年轻,所以继续转台。接着映像管被动画所占据,内容实在太刺眼,所以我别开脸,将视线看向窗户。
窗外有淡黑色的乌云在空中漫步,电线偶尔会被风吹动,而月亮今天并没有参与演出,甚至连雪也没有,没有任何可以阻碍黑暗的东西。这种天气真是好啊。
「答啦答啦搭啦哩啦——」
伴随着怪异的效果音,麻由抱着一个外表几乎都要皱掉的纸箱回来。摇摇晃晃地接近桌子,接着「当啷——」地用如雪崩般的气势把箱内的东西倒出来。
用红色包装纸和红色缎带装饰的长方型小盒子,在桌上堆成一个小山丘。
「这全——部都是我自己亲手作的呦。」
麻由把纸箱往墙上扔,整个人凑到我身边,这时脑中有关巧克力的记忆终于苏醒,我从大略估计有三十个左右的红盒子当中拿起一个。
「竟然有这么多……」
「这是love,是我对阿道的love。」
「嗯……」我直视着这个红色的方块,没感觉到才有问题。
「谢谢,我也love小麻喔。」
我摸摸小麻的头,先把该不该收下这个疑问摆一边。要我吃这么多,还真有点怕。
麻由就像个被父亲称赞的女孩般,眯细充满笑意的眼睛。
「一点都不甜,所以没问题啦。」
「……是吗,万岁。」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让我无法把菅原当好朋友。
……不过,嗯,等一下。
我把手中的盒子翻面、回转并仔细注视,接着拿起另一个盒子观察。
我无法抹去心中涌现的疑问,于是向制作者发问。
「这是什么时候做的?」
这几个月没看到她有制做巧克力这种生产甜点的行为。
这一点引发我的猜疑心。
麻由「嗯——」地开始扳指头,右手的手指全都扳了下来,左手到中指之前扳下两只……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用剩下的无名指和小指,指着我手上的长方形物体。
「那个大概是八年前做的吧。」
我什么也没吃的嘴里,感觉好像要吐出不知名的物体。
「打从住在这里开始,我无聊时做的。」
麻由天真烂漫的笑容在彩色与黑白之间游移,我的视线刚刚千真万确变成了黑白,连意识也遭受直接被喷往月球的冲击,胃也开始痉挛。
「先从哪个开始呢——」
我希望从那个一直冰在冰箱里的开始。还有,我得先耐住这一切。
不过我想应该不可能吧。
如果是被虫蛀过的程度还没问题,那算我可以接受的范围。就算虫在盒子里蠕动,最多只是让我皱皱眉头而已。以前生活在地下室的时候就曾经把虫当作食材,虽然有调理过,但是过着千金大小姐生活的麻由激烈地拒绝食用,之后菅原也拒绝食用。
就算是没神经的我,面对这些一开封肯定会立刻变成化学武器的巧克力堆,与其说是升起觉悟,还不如说我的胃拚死命地发出怪异的声音。
这个行为的结果以及将会抵达的终点,我根本无法预测。
「来,吃吧吃吧——」
这句话在我的国家代表自杀耶,她竟然选了八年前的东西。
如果有放在冰箱里保存就算了,这可是放在纸箱里在常温下保存长达八年的东西耶。光想像那个画面就让我冷汗不止。虽然八年前的粮荒事件很惨,不过戏码还没眼前这么充满破坏性。玩弄他人的极致是让人生不如死,所以不要一下子就造成致命伤是很重要的。
我因为无法插手,所以任由麻由哼着歌开始打开包装。当我正怀疑麻由从何判别外观完全一样的东西时,我看到缎带的结上用小字写着年份。
这下该怎么办呢?抱着她哄骗过去吗?和怪人沟通有怪人的方式,可是我的王牌——结婚申请书已经用过了,手边没有其他可以依靠的道具,如果我亮出离婚申请书,我看今年会换成我被红色包装吧。
除了拥抱之外,支吾搪塞的手段也有一丝希望,可是这样好吗?
「……小麻。」
这是装困难和苦肉计的计策,我只想得到这个方法,所以只能靠这样争取时间了。
我不得不丢出今天才发觉的这张两面刀王牌。
麻由两手捏着丝带止住动作,问我「什么事?」
「小麻啊——」「嗯。」「……胸部是不是变大了?」「你说虾密?」
不对,这是性骚扰。况且小麻也没露出我摸也无所谓的表情。
我像个前卫艺术家一样抱着头,苦恼这不是我想要表现的。
「是因为你长大了,还是该说胸部巨大化了呢……」
我小心翼翼的选择字眼,但时间可不会等待我。红色的包装纸啪啪啪地被扒开。
「小麻,你啊……」她「嗯嗯」,带有决心地回答。「……是不是胖了?」我的耳朵突然被耳鸣袭击。
原来那是麻由用手掌快速的甩了我侧脸一掌,而我晚了一拍才感受到那如雷鸣般的声响。
「是喔——?是这样吗——?」
麻由的笑容、声音和行动,十分无礼地凑在一起。我想起过去曾被几乎结成冰块的雪球砸到耳朵的回忆,那锐利的痛楚现在才开始慢慢侵蚀我。
「可是啊——」啪。「才没有那回事呢——」啪啪。「阿道真是的——」啪啪啪。我就这样被她用手掌不断拍打。
可是嬉闹时,我觉得她的重量的确增加了。
大概因为她总是采取类似冬眠的行动模式,所以营养保存得很不错吧。
也就是说,我敢保证,你随时回归野地也不会有问题!
不过现在可不是让麻由提前产生杀人动机,当作白色情人节回礼的时候。
「……嗯——真的吗?」
我的视线是不是让她感觉到了什么呢?她用认真的眼神表示肯定地回看我。麻由没等我回答就不悦地抓住自己侧腹的肉,然后定住不动。放开后改抓住我侧腹的肉,接着再次定住不动……
「噫——!」
我被揍了。看来她的肉量赢了我,却因此输了这场比赛。
「阿道你这个不及格的小鬼!」
我遭到这个真正的不及格小妹妹莫须有的乱骂,还用指甲乱抓我的脸颊。这句话大概是麻由准备退场时的话语,她说完就踩着哒哒哒的脚步逃离客厅。嗯,刚刚说那些话的时候,我根本没时间掺入谎话。我肩膀上的重担终于卸了下来。
虽然可能衍生新的危险,不过至少逃离了眼前的危机。接下来只要把这个酒红色棺材一般,原本是巧克力的东西丢掉……要是能这么做不知该有多轻松。巧克力不丢也不吃,两者都必须兼顾正是笨蛋情侣的辛酸。骗你的。
我翻了翻箱子,找寻年份和日期最新的缎带,如果还有没过期的,我该吃一口才是,因为我这个人天生贫贱命。这句话有一点点是骗你的。
调查结束后,我留下标示去年九月中左右制做的盒子……巧克力的成分只有可可和水,是比较不容易腐烂的甜点,所以这个应该没问题……我这样胡乱猜想。不过这个东西没用防腐剂,所以就算表面没有虫,里面也有可能早已潜伏有毒物质。不对,这种想法太天真了,什么可能,根本是一定有。
有句话说现实很冷酷,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那只不过是人类乐观的想法。
我作好觉悟后打开缎带、拆开包装并打开盒子。嗯——黑漆漆的硬板上冒出白粉,是思春期吗?还是这块板子想打扮成干炒蒸马铃薯的样子?我用手指捏了一下,虽然不像沙子一样立刻瓦解,不过却有柔软的触感。
我将板子送到嘴边,咬下约四分之一的大小。嘴边没发出啪的清脆断裂声,口感反而像是在咬蒟蒻一样。
「………………………………」
味道感觉好像是把砂糖和黏土搞混,也就是所谓绝望系的口味。
巧克力的风味似乎早已被时间给偷吃掉了,我的口中牵起细丝,有种沾黏的口感。不过无所谓,反正这种东西是要吃感觉,不是吃美味的。
「……嗯。」
重点是吃感觉而不是吃食物吗?……人类啊,还不就是这种生物嘛。
我的消化器官不够完善,小麻则是属于偏食的人。
我将巧克力和自我嘲讽一起咀嚼……吞不下去,因为嘴里的东西就像有丝线的口香糖,所以怎么咽都只有口水空虚地通过喉咙。无可奈何之下,我只好把手指戳进嘴里,努力奋战把黏腻的巧克力塞进喉咙深处。
总算把东西吃完后,我双手合十感恩地说「我吃饱了。」
然后突然很想用水润喉,不过一想到走廊上的寒冷就嫌麻烦,所以抬头望着天花板发呆。
这时麻由爽快地打开门。
右手握着她用来做饭和其他东西的菜刀。
她在我面前蜷身,双膝跪地把身体凑向我。
「哪里胖?」
「嗯?」
麻由用真挚的表情询问,菜刀闪烁着白光。
「只要把胖的地方切掉,就可以轻易变瘦了啊!」
「……哇喔——」这孩子的脑筋要转到哪里去啊?
这可是不顾虑麻烦和生命,最快速的减肥法。
我觉得我的发际到额头前,好像多了几条黑线。
「怎么可以用这种方法?」
我伸手试图拿下菜刀,她当然「噫——!」地用脚把我的手踢开。
「好啦——小妹妹要乖乖听话。」
我用不干脆的口吻要求她把刀子交给我。但是——
「我才不要——!」
她手脚胡乱摆动,如果可以的话,也想抓狂着说「这样不好——!」
之后,我们两人就在生死之间闹着玩。
菜刀也晃过来晃过去。
当我成功将菜刀抢过来时,看到彼此除了些微的擦伤之外都平安无事,内心有一种感动。
冷汗、热汗直冒,让我们两人的脸颊都泛起红晕。
虽是个不错的运动,不过感觉连寿命也会跟着瘦身,所以以后还是禁止这种运动吧。
「那——我该怎么办才好嘛?」
我边搓揉麻由鼓起的腮帮子,「嗯——」地思考。
「嗯,如果用健康的方式减肥……啊,在讲这个之前,谢谢你的巧克力。」
「嗯哼——怎么样?」,麻由就这样被我捏着脸颊,问我觉得味道如何。
「有小麻的味道喔。」
呵呵呵,那不是好不好吃的问题,我说真的。
「耶嘿嘿——」
我这种称赞有妈妈味道的口气让麻由很开心,虽然事实并非如此,不过有效就好。
「那么,嗯……说到减肥的第一首选……」
因为这个缘故,麻由决定要在晚上慢跑。
要说不需要菜刀的运动,就只有这个了吧?不过我才疏学浅,不知道哪一种运动需要菜刀。
所以麻由在平常应该洗澡或窝在棉被里的时间,驼着背摆出一副正经的表情准备出公寓。头戴她喜爱的黑色无檐圆扁帽,穿上唯一的运动鞋跑在柏油路上。她沭浴在可以让决心造反的寒风中,揉搓干涩的眼睛。
这条路上没有街灯,眼前是一条漫长的漆黑道路。
「所以我才会陪着一起跑。」
我插进一句自创的旁白,看着和空气混在一起的白烟。吹晃路树的寒风殴打着我的耳朵,让锐利的痛觉再度萌发。我心想着——真想回到我们的家,高抬起头看向公寓。
「我们走吧?」
我把手塞进外套口袋,踏着步知会麻由开始跑步。
麻由点点头,用行走般的速度跑了出去……那我不就得用好像在跑步的速度走路?「认真一点跑啦。」
我轻捏麻由的脸颊,麻由「哼」地停下脚步展现她内心的遗憾。
「为什么要打扰我?」
「如果你想被我打扰,就继续这样下去吧。」
我们现在像是两只并肩走路的枫叶鼠,只不过是用跑步的姿势走路。如果问一百个人,有四十个人会说我们在散步,剩下的人会赞叹美少女万岁吧!当然,我是后者的起头者。骗你的。
「我又没有要跑,我要散步。」
「啊,是喔。」
那你手腕和脚摆动的方式是怎么一回事?「抱歉、抱歉。」
我放开她柔嫩的脸颊。麻由看准我放开她的脸颊,开始大幅挥动手臂,迈开大步向前。
我不急不徐地就可以和她并肩行走。
「你打算瘦多少?」
我这么一问后,麻由握拳低喃,看来减肥中不能提有关减肥的话题……真没道理。
「直到有人叫我营养不良的小孩。」
她告诉我一个抽象的目标,看来这会是场无止境的减肥战争,真让我感到不安。
其实外表看起来没什么差异,只不过是因为我提了,所以麻由不得不减肥。
对小麻来说,被阿道讨厌可是攸关生死存亡的问题。
「可是,算了……没事。」
夜间的散步。
这和平的动机让我们感到宽心。
而我陪伴努力让大家帮她取苜蓿芽这种绰号的麻由出来运动的理由——
除了考虑到犬猫处理者可能在街上徘徊的危险性及右脚的复健——
还有一个原因。
如果这件事对方能贸然行动,我会很开心。不过我看是不太可能吧。
「……我就知道会这样。」
我们花三十分钟走到小学的校门口,接着便转头回家。
我一背起抱怨走累了的麻由,她就立刻把我的背认定为床铺,现在已经啃着我的肩膀,发出沉稳的呼吸声了。希望到了明天,她会忘了有关自己身体的秘密。
我缓慢且慎重地吸着鼻涕走在冰冷的道路上,因为万一摔倒我根本没办法伸手撑住,所以就算受到寒意催促也决不急躁。
周围是一片农田,甚至放眼就可以看到远方的山脉轮廓。左侧是设有缆车的观光地,是一座山顶上有城的小山。正面是山里有防空洞,人烟稀少的山。左侧的山有我小学远足的回忆,正面的那座山则藏有我和妹妹的回忆,不过两边的回忆都不怎么重要。
我没有顺口说出「嘿咻——」就重新调整麻由的姿势。
「我看我会瘦得比较快。」
不过要是这样,麻由会越来越有暴力倾向,这真是种恶性循环呢。
就在我埋怨的时候,传来一阵电子音乐。我用单手撑住麻由的臀部,用指尖把口袋里的手机拿出来,一打开折叠式的手机,液晶画面上显示一个外国人的名字。我用片假名登录在通讯录里的只有一个人,就是那个名字像某个部族的人。
我用指甲按下通话钮后,把电话夹在肩膀和耳朵间,重新用双手撑住麻由。
「啊,喂喂,你现在一个人吗?」「嗯,我现在正和她一心同体。」
上社奈月「呵呵呵」地,十分满足我偷懒的说法。
对了,这个人虽然食量很大,不过却没呈现在体格上呢。
「麻由睡了吗?」
「嗯,是啊。不过我正背着她长途跋涉中。」
大概角度倾斜过头,脖子用刺痛强烈表示自己的主张。
「那你到离麻由家最近的便利商店一下。」
「抱歉,我答应婶婶今天要写作业。」
「哎呀,阿道同学真是的……」
奈月小姐说到这突然停顿一下,
经过短暂的沉默后——
「该怎么称呼喜欢婶婶的人呢?」
「恋婶情结吗?」
我自然而然地说出那种父母可能会在九泉之下笑翻的谎言。
「你让我上了一课。」奈月小姐也以这种人工的谎言回应。
「对了,警察怎能建议人在深夜出外徘徊?打算无视被野狼或大猿猴攻击的可能性吗?」
「警察局因为流感横行,所以暂时关闭。」
你那出色的职场也会因为台风警报而放假吗?
「再加上今天晚上没有月亮,所以你放心吧。」
我抬头看天空,啊啊,的确没有月亮,后面那一句就暂且不回答。
「如果只是因为我个人的缘故,那当然还是以阿道同学的个人计划优先,不过对方说无论如何都想见你一面。麻烦你考量对方的心情,立刻前来会面。」
「……是谁啊?你要介绍部族中首屈一指的美人给我吗?」
「阿道同学和我约好不提这件事的呀。」
「我忘了,你说得没错。」
竟然做出这种无利益的约定,那时的我真是血气方刚。骗你的。
「我知道了,等我妹妹的结婚典礼结束后我就去。」
「好,我会变成塞努帝斯(注:《跑吧!美乐斯》中等待美乐斯的角色)等你来的。」
我们两人分别宣告彼此不吉利的立场后,和奈月小姐间的联系断了。
「想见我的人啊?」
我对根本不通的电话这么说,她这次该不会把我当成杀害动物的嫌疑犯吧?也许会有狗警察基于悲怜生物之由拿着逮捕状和便利筷做成的手枪等着我。毕竟她没说想见我的是「人」。
「恋日医师……应该不是。」
算了,去了就知道了,就期待接下来发生的事吧!
我千辛万苦地把手机收回去,将右脚向前跨出一步,接着重新抱住麻由的大腿。
然后美乐斯(像是)就停下脚步,站在寒空下。
「……………………」
我有点烦恼麻由该怎么办。
「……喔?」
我把麻由放回房间,抵达便利商店停车场的时候,在那里看到的景象让我率直地表露出内心的惊讶,瞳孔因此收缩。
有一对男女用手套和围领(现代人称为围巾)抵挡似乎会升华成雪,侵袭身体的寒气,吐着白烟等着他们想见的人。说白一点其实只是两个用双手手指就能算出年龄的幼男幼女组合。
「这种时间外出没关系吗?」
两人背对店里透出的刺眼光线,像井底之蛙一样抬头观察人工卫星。我看出那是池田浩太和池田杏子兄妹,而头上没插羽毛,肌肤也没画着诅咒纹样的杰罗尼莫,像个保护者般站在两人身旁。现在说好像太晚了,不过说不定奈月小姐并非杰罗尼莫,虽然我没有否定这种说法的根据。
对方似乎也发现了我的存在,吸了吸鼻子后露出微笑朝我跑过来。他们健全的动作很难联想到在麻由家同居时的两人。当时的脚链、污垢以及衣服上的泛黄、黑斑都被抹去。
「嗯,晚安。」「晚安,大哥哥。」
靠近我的两兄妹害羞地向我打招呼,如果以动作来比喻他们的害羞程度,大概就是点个头的程度。我也直率地回答「晚安——」这样一个没有多加修饰和比喻的招呼。
最后一次像这样面对面和两人说话,好像是季节变换前的事吧。
杏子温柔地抓住我的手臂,和初次见面的状况天差地远。从和她年纪相衬的和缓笑容可以看出她和我十分熟识,不过就算在当时环境下为解燃眉之急顾不了其他,但选我也太轻率了。
「你看起来很有精神耶,有没有感冒?」
「啊,那个——杏子前阵子有点发烧。」
「呐。」浩太边出声边偷看杏子,杏子微微点头,向我报告「现在已经好了。」我学医院柜台小姐回了一句「要多保重喔——」
「那么,今天怎么了,找我有事吗?」
「嗯」,浩太开心地点头。表情虽然柔和,但我们之间并不是可以问他和父母的状况有没有好一点的关系。不能太深入这两个孩子的人生也是原因,因为我……自己也有很多事没搞定。
「杏子——」哥哥提醒妹妹并朝她背上轻推。杏子回答「知道啦!」轻轻回拍浩太,接着朝我退一步。同时从外套口袋拿出一个长方型的白色包裹,那个包裹很完整,没有被敲成两半。杏子低下头视线乱飘,就这样看着别的地方把包裹递到我面前。
「这个给你。」
「……谢谢。」
从今天的日期还没变看来,她粗鲁地塞进我手上的东西应该是巧克力吧。我虽然收下,不过事情的发展还真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当场呆住,这真是一种毫无根据又没意义的打气行为。
「这是杏子第一次送人东西喔。」
「这件事不需要说啦!」
杏子踹了浩太的鞋子一脚,浩太嘴上虽然说「好痛耶!」但对妹妹的笑容并没有因此瓦解。
光是看两人之间的对话,就有种连空气都变温暖的错觉。
「是吗,真不好意思。」
我内心的感动有如一个拥有年已十七,甚至在餐桌上也不会向自己打招呼女儿的父亲,竟然在父亲节收到女儿送的领带般感动。啊——都是骗你的吧?
气到肩膀紧绷的杏子,抬头看着我这么说:
「我不是小气鬼喔。」
「我知道,谢谢你。」
我屈膝稍微抚摸她的头,不过脚底和膝盖后方的门槛还是摆得很高。骗你的。
「别把我当小孩——」杏子虽然鼓起腮帮子,却还是乖乖让我摸。
「还有,这个是我送的。」
「……哎呀?」
微微向下看的浩太也送了我一个包装类似的盒子,不过浩太可是个男孩,而我也是个超越男孩,男人未满的人耶。骗你的。
「我想谢谢你之前帮了我们。嗯,那个,果然很奇怪吗?」
「不,还好吧……」
送礼物很正确,只是送礼的日期有点怪。
「谢谢。」
我把东西收下。这还是我第一次这么顾虑他人地说「谢谢」。
「感觉好恶喔。」
杏子摇摇头甩开我的手,继续鼓着腮帮子骂哥哥。「果然很怪——」似乎连浩太也担心起来,不好意思地笑了。这表情似乎让杏子感到罪恶,立刻补上一句「又没关系。」看来兄妹的感情还是一样好,并没有什么变化。
不过既然送我礼物,我是不是也应该送个回礼呢?毕竟这两个孩子也关照过我。
就在我用手把玩礼物思考回送什么时,奈月小姐一副教育实习生的打扮走了过来。若要我具体形容,眼前的她就是一头淡金色清汤挂面的头发,身穿合身套装的OL……不,是女教师的前身。她脸上的笑容明明这么美丽,为什么让我这么不舒服呢?
「阿道真是的,人望高得好像四处在洒磷粉呢。」
「动物占卜算出我是蛾,所以我在发挥天职呀。」
杏子低声呢喃「是吗?」不过因为太小声所以我没听到。咦?这句话好像有点矛盾。
「那我也为了维护阿道的面子,就当作我喜欢你吧。来,拿去。」
奈月小姐从手提包里拿出用身后便利商店塑胶袋装的某个东西交给我。我想应该不是蟹肉罐头就是巧克力。
「谢谢你——」我收下这一点也不有趣的礼物。搞什么嘛。
「还有这个,这是恋日要给你的。」
她又给了我一个东西。这个礼物似乎不是从便利商店拿来的,并没有用袋子装。这下子,我今天的收获比去年多了三千%呢。如果做成图表,油性麦克笔好像会画到自己手上。
「那么,奈月小姐为什么会和这两个小孩……」是被爸妈还是两兄妹诱拐来的吗?不过无论哪一种,大概都会被她拿来当练习空手道的对象,所以我没有说出口。奈月小姐大概察觉到我的疑惑,打开充满光泽的嘴唇,不,如果她察觉到我的想法,可能会直接揍我一拳吧?
「今天傍晚这两人跑来问我阿道的住址。我之前询问他们离家出走直到接受保护的经过时,跟他们说过我认识阿道同学,他们还记得这件事,而且他们也没有和阿道同学联络的方法。」
奈月小姐对浩太他们微笑,看到这宛如教育系出身的笑容,浩太暧昧地笑了,杏子则是看着我,看来这两人虽记得奈月小姐的长相,却不记得被释放当天的夜晚街道。
「虽然我毫不客气地愿意帮他们实现送你巧克力的梦想,但考量到阿道同学个人的作息,我请他们等到晚上。」
因为有麻由在吧,恐怕四个人心中都有同样的想法。
「获得两人双亲的同意,我这个不肖上社就让他们陪我夜间外出了。浩太和杏子小姐,上车吧。我和你们的爸妈说好,办完事就立刻让你们回家。」
奈月小姐用手掌轻推两人的背,将他们带往停车场里一辆蓝色汽车。她有车啊?称呼池田杏子就加「小姐」,称呼御园麻由就直接叫「麻由」,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区分如何称呼他人的啊?
浩太和杏子踏着沉重的脚步抬头看我。怎么了?还有事或有话要说吗?「阿道同学也一起来吧!」奈月小姐也邀我上车。这句话一洗充满困惑色彩的空气,两人沉重的脚步和阴沉的表情也因此消失。
「到车上再聊一下吧。」「……嗯,就这么办吧。」
杏子拉着我的手走着,毫无阻凝,顺利地抵达车旁。
因为是奈月小姐,我还期待她走到一半突然说「啊,这台车只能坐三个人。」啊,说出口了。
「很可惜,如果这样,那他们两个人就都不能上车,得和阿道一起回家罗。因为我不能做出违反规定的事。」
奈月小姐宛如从天上看透一切,十分有余裕地回答。
「是吗?」我这样询问两人。
「是吧?」浩太这样问杏子。
杏子的耳根子不知道为什么染上朱红,朝浩太的手背捏了一把说「不需要问这种事吧!」接着视线朝上看着我。
「一起回家吧。」「……嗯。」
这个少女竟然爱慕着诱拐犯的同伙,而且我不只是同伙,还把她当做杀人犯的饵。
……真是个令人讽刺的关系。
事件虽然已经结束——
不过有必要让事情朝这方向发展吗?
我没劲地打开杰罗尼莫的车门。
我不是坐在副驾驶的位置,而是坐在后排座位中央。
浩太和杏子左右把我夹住,虽然我想问他们——不用坐在一起吗?不过看来这样就可以了。
我若无其事地问浩太——「你认识一个叫长濑一树的人吗?」
「啊,认识。我三年级的时候和她同班,她很会游泳呢。」
「对,就是她。」我装做知道,因为我从来没有和一树一起去海水浴场或市民游泳池,和她姊姊也一样。
「她还好吗?」
「嗯,我们现在不同班所以不常遇到,你认识她吗?」
「嗯,她是我朋友。无聊的话可以和她交朋友,说不定可以帮你打发无聊的时间喔。」
说话速度虽然迟缓,不过动作却很敏捷,是个百看不腻的小女孩。
「我知道了——」浩太点头回答,之后我们就没有再继续聊一树的事。
车内的对话消失,只剩下车子行进的声音和奈月小姐的口哨声。
「啊,对了……」
我对右侧的浩太打开话题,不过左手衣摆被拉了两下,我像个电风扇一样将头向右转——
「接下来和我说话嘛。」
杏子看着窗外要求和我说话。
「啊,抱歉,杏子。」浩太不好意思地向妹妹道歉。
「不需要道歉啦!」杏子闹别扭地朝哥哥撇了一眼。
「我只是想要一人一半。」
「嗯,我……」老实说我听不懂她的意思,搞不懂是要左右分一半还是上下分一半。
不过看到镜中的奈月小姐在偷笑实在很无言,我没告诉她我很想拿忍者的飞镖往她的发旋戳下去。接下来是不是该看杏子呢?
「那我们来聊天吧?」「嗯。」「对了……………………………………」就把刚刚想要跟浩太聊的话题拿来和她聊吧,不过车子刚好右转害我忘记要聊什么了。喂,暖气开太强害我都冒冷汗了啦。骗你的。
杏子大概看不下去深感困扰的我,放弃和我聊天。
「给我看你的电话号码。」
「嗯?」我这个高二生,竟然因为一个小二生出手相救而松了一口气。
「因为我要记起来。」
杏子伸出娇小的手掌,我从口袋拿出不得不放到她手掌上的手机,先把电话号码显示出来再交给杏子。
「O、9、O……」杏子默念着和液晶萤幕上的数字搏斗。我虽心想只要拜托一下,奈月小姐应该会借杏子便条纸和笔,不过我决定旁观。浩太也挂着笑容看杏子努力记住数字的样子。
而奈月小姐这次也没有憋住笑容地转动方向盘。
「好,到罗。」
奈月小姐在某栋房子前停车,报告已经抵达目的地。
这是一栋欧式建筑,车库里并排停着两辆车,房子里的灯全都打开,光线从窗户透出来。玄关前的一株小枫树不合季节的装饰在那里。
「嗯,那就再见了。」
浩太下车朝我点头示意。「嗯,掰罗」我这么回答后,车门就被关上,接着浩太绕到杏子坐的那一侧,而杏子还是坐在位置上看着我。
「我今天也要回家。」
杏子握着手机说出一句奇怪的话。
「嗯……?」
「因为我不能去大哥哥住的地方。」
杏子发动柔弱攻势攻击我,露出那种充满滋润的眼睛是很卑鄙的。如果她察觉了这种攻击的效力,这孩子将来说不定会变成一个超级恶女。
「你还不想回家?」
「不是——」杏子乱甩比以前还要杂乱的头发。
「不是这样。」
那是怎样?浩太也站在妹妹身后露出困惑的表情。
「杏子」、「都知道」。她虽然说出只有她自己听得懂的话,把手机还给我,不过如果让她这样回家,一定会在她爸妈心中留下反感吧。毕竟她现在这么消沉。
……现在该是这么做的时候吧?
「如果有遇到什么事,一个人无法解决的时候……」我犹豫了一下,接着——
「090——」
「啊?」
「后面的都还记得吗?」
杏子一瞬间呆住,露出天真无邪的迷惘表情,不过等她察觉这是刚才默记过的号码开头,便露出开心的表情。
她露出笑容把后半段背出来,一字不差。「很好。」「好!」
光是这样做,她就会认为这个夜晚过得很快乐。
「阿道对年纪小的人真温柔呢。」
我一改坐上副驾驶座,她就这样语气优美地揶揄。
「因为我还不是绅士,所以触手还伸不到比我年纪大的人身上啦。」
她修正车辆面对的方向之后,开车。我趁这个时候拿出收进怀里的巧克力。
「你打算在这里吃?」
「因为拿回家我太太会吃醋——」应该说是我就惨了。
说不定还会被丢掉,所以还是避免这样比较好。
「阿道果然很温柔——」她无视我苦不堪言的话语,对我眨眼。虽然这些盒子和麻由做的不同,洋溢着希望,不过一下子吃下四人份的可可亚甜点,不得不认为有些摄取过量。等我在十分钟内把所有东西吃完,我可能会要喷鼻血或眼泪之类的东西,连耳朵里面的排泄物都好像被砂糖取代。但是我还是吃下去,一口接一口地把甘甜的美味吃下去。
「阿道真受欢迎呢——」这句话背后的涵义到底是厌恶还是感叹,从这个人的笑容当中什么都推测不出来。
「老实说,我真不知道为什么那两个小孩会崇拜我耶。」
「道理很简单——」奈月小姐想都不想就回答我:
「因为对别人和自己都允许继续撒娇,因为这种个性所导致。」
「是吗……」我无法同意。我吃下第二个,撒娇吗?
「还有,虽然这样形容可能不太好,不过立场应该也有影响吧。因为他们现在和阿道的距离比较远了。」
「………………………………」我舔了舔手指。
「那种人,无论如何都会吸引人的注意,也就是说和人接触的机会会变多。」
奈月小姐不看前方,朝沉默的我微笑。喂喂。
奈月小姐忠告我头脑的发条转太紧了,然后又说「还有——」
「如果你再少说一点谎,那就可以变成我个人认为……很棒的那种男生喔。」
「………………………………」
奈月小姐挂着装模作样的笑容,一点也没影响到她开车。
不过刚刚好像有一句听过就算了的台词,讲到一半就被她吞下去喔。
「……真是。」
这个人竟然自己破坏关键台词,实在太有趣了。
不过我可不想为了某人而放弃说谎……说得也是。
麻由倚赖着阿道。
而我大概是倚赖着说谎存活吧。
车子在通往购物中心的道路上朝反方向,养护学校的方向前进,之后只要沿着学校的围墙往麻由公寓所在的住宅区前进就可以了,然后漫长的今日就要变成明天。
我一边想着今天的尾声——
「对了,阿道,恋日的……!」突然有人落到道路正中间。
我向前扑倒,身上的安全带因为紧急煞车而压迫脖子和腹部,脖子好像要磨损根部一样上下晃动。混蛋,我吃到一半的巧克力掉到座位下面了。
「啊,好危险。」
她到底是说我们还是车前的人,我在不确定的语意下看向前方。
飞越养护学校围墙落在道路上的家伙,在车灯的照射下突显了外观的特色。黑色的倒影,右手上有个细长物体,从形状来推测应该是球棒。而落地的冲击好像让那人掉了什么东西,对方迅速把东西捡起来。那是刀子吗?那人拍打着跪在地上的膝盖起身,我看到那人用左手重新抱住某个东西,接着全速奔离,根本连看都不看旁边一眼,向前笔直跑去直到融入黑暗之中。那是谁?小偷还是怪人吗?
「阿道同学,有哪里痛吗?」
奈月小姐一边调整开车的姿势,有点认真地向我确认。
「啊,嗯,我没事。」
对方在跑离车子的瞬间恢复色彩,我和那个个子娇小的家伙眼神对上。
附着在膝盖及腰下方的是陌生的血色,手上握着的是孩童用的木制球棒。
除此之外,那长相我好像在哪里看过。
「……啊。」
额头和眉间的皮肤上,有类似多足昆虫般的黏稠物掉落。
过去、一半的鲜血、杀狗、食猫、丧礼、橘子。
妹、妹?妹、妹妹?我的!妹妹?
刚刚那个人是?
我隔着皮抓在我身体里乱钻的东西,内心诅咒着些什么。
如果我的记忆和眼球还正常的话。
「哎呀……真是的,那是什么啊?」
为什么?她为什么活过来了?
「阿道同学?」奈月小姐摇晃我的肩膀。
这次我连回答「我没事」都忘了。
「刚刚的……」
「嗯,刚刚那人怎样?」
「说不定是死掉的,我的妹妹……」
这毫无谎言的台词,让奈月小姐只能惊讶地瞪大眼睛。
就这样,阿道、小麻等人在这充满兴奋颜色的一天的尾声,在内心留下怀疑、茫然和毫无道理之后成为过去。
隔天,我在学校的朝会上得知。
我和很像妹妹的人遭遇那天。
宗田义人在当晚死亡。
美化总股长遭到惨杀的尸体,召告着对这两个月短暂平静的奋力反抗。
杀人城镇最差劲的城镇祭典又开始了。
而主导者是我妹妹(可能)。
  ……要是有出场机会,真想让我的口头禅早点出来和各位打招呼。


  第二章「我家的妹妹大人」



切断、打碎、剁碎、切断、打碎、堆积。
切断、打碎、不损坏、切断、打碎、不停止。
切断、打碎、剁细、切断、打碎、正确地。
切断、打碎、浊音、切断、打碎、低音。
切断、打碎、四分五裂。

我爸爸的名字叫南,妈妈叫美沙,哥哥叫司马,妹妹的名字则实在是说不出口。
爸爸是个戴眼镜,脸上挂着让人起鸡皮疙瘩笑容的细腻男子,和温厚的容貌相反,骨子里是嗜酒的大胃王,半夜三点敲门大吵大闹回家是家常便饭,不过隔天一定会用什么都没发生的表情吃早餐然后出门工作,光是这一点就让他获得家人高度评价。不过这高评价只限定到母亲死亡,妹妹的母亲住到家里以前。
他的兴趣是和收音机轻快地聊天和单方面的肢体语言。喜欢的女性类型是十岁左右的少女,尤其最爱小麻和长濑透……由此得知我的喜好是从我爸那里遗传的。虽然我很想说谎说到吐,但是前几句都是真的。他享年三十九岁,无法迎接不惑之年的四十岁。
妈妈有着直挺的背脊和耿直的个性,如果硬要分类,那她应该是属于直线系的女性。她经常纠正我别驼背,还以在餐桌上推荐正座坐姿为名义强烈要求我照做。她不喜欢输,所以就算和爸爸吵架,也绝对不会主动低头。
妈妈死因不明,该说是我忘记了。享年三十二岁,是个可能连死时背脊都笔直不屈的人。
哥哥是个让人抱有一点期待,期待将来应该会变成喜欢书本的少年。他从五岁起就用压岁钱把头发染成金色,阅读祖父过去搜集的书籍是他的日常生活。我没和哥哥说过十分钟以上的话,哥哥大概讨厌妹妹和妹妹的母亲吧,从来没和她们说话。最后他在学期的结业典礼上从体育馆的天花板上跳楼自杀,让全校学生留下番茄酱的心灵创伤,就这样离开了世界。
之后我就常被同学拿这件事揶揄,让我了解到什么叫做小孩子天真无邪的恶意。
看着正忙于作业的伏见柚柚的背影,让我想起这些家人的事。
二月十九日的放学后,也就是美化总股长宗田义人被杀害五天后的午后三点半之后。
我在寒风吹袭的操场上参加社团活动。
「……………………………………」
「测试、测试。」
伏见依照手上的记事本进行音响调节。她瞥了记事本一眼后,又回到自己的作业上。不过因为今天所有社员都参加社团活动(说到这里就感觉有点难过),所以眼尾比平常还要放松。
伏见柚柚,业余广播社社长,二年级。很难用文字来形容她,如果硬要挑战这件事,那么奇女这两个字大概比较相衬。不过不是指她的容貌、个性很差。
她最大的问题就是,对语言有独特的价值观。
伏见的蓝色记事本上写着各式各样的单字和语句,而后面接着好几个「正」字,据本人的说法是库存。我这个局外人并不了解那是什么意思,大概是所谓个人的规矩吧?这是身为学生会一员的基本。
当时我随便选了一个社团加入,进入社团教室时,伏见的第一句话就是「欢迎欢迎欢迎。」所以我也不由自主地回答「请多指教请多指教请多指教。」用低姿态回应她。骗你的。不过我一直留着这句话,等待哪天有机会可以用上,可悲的是这个机会到现在都还没来。
另外还有一点,如果说伏见哪里有问题,那就是透过制服强调本身存在感的巨大胸部。这也许是和日本人的偏好不太符合的部分,因为光是走路,胸部就会上下晃来晃去。
「好,结束罗。」
这么报告后,伏见指着记事本上的「待机」。她听到我回答后,就用橡皮擦把「正」字擦掉一杠,因为她本人似乎很满足这种只让人觉得麻烦的作业,所以没有我插嘴的余地。
小时候我不知道她是有这种怪癖的家伙。
我依部长的指示闲得发慌地等待。因为没事干,所以其实和伏见四眼对看也可以,但是害怕M小姐(啊,姓和名的开头部是M)的我,不能做出不知好歹的行为。
因为操场夹在两栋校舍间,所以听得到棒球社金属球棒的悲鸣在操场上回响。背后还传来剑道场的竹刀互击声以及以这些声音为背景音,配合我们调整的音乐机材疯狂唱歌跳舞的戏剧社。就算一名同校学生死亡,新闻也不断赞颂杀人鬼再临,世界还是安稳,大概只有一个人除外。
……先不提这件事。
业余广播社的社团活动是帮忙戏剧社。
因为如果不搞些社团活动就拿不到社团经费,所以伏见不甘愿地接受这项工作,而社长、副社长连业余广播的等级都不到才是她不甘愿的主因。三级业余广播士根本是梦想中的梦想,我只有汉检三级,伏见也才英检四级。
也就是我们离业余广播还差得远,根本和回家社没两样。
「新年度招收社员的事要怎么办?」
我在分隔通往剑道社的柏油地和黄土操场的石头框上坐下,对伏见这么说。伏见翻了翻记事本,不知是不是找不到适合的单字,她隔很久才开口回话:
「全都交给你、交给你、交给你。」
伏见化身为交互进行播放和倒转的卡带,她的音质很具特色,如同因身在沙漠使喉咙铺上一层砂一样嘶哑。与其说是说话声,不如说是一种音色。这句话我要记在记事本上。
我将视线从伏见移到戏剧社。社员们练习克服羞耻心单独热唱拿手歌曲,没准备CD的就清唱。刚刚社长筱田就用粗野的声音不服输地惨叫,真是毫无胜算的歌唱能力。不对,这不重要。
问题是,应该说麻烦的是,其实也没那么麻烦。在我正注视着的戏剧社一角,那个身穿体育服,无视社团活动进行个人活动中的麻由。她切断一切多余的表情,以能面状态摆动四肢,看来在担任人偶剧的大角色。而站在她身旁,挂着笑脸宛如从旁守护麻由般的男生,给我的感觉比吃咖哩配味噌汤还差,让人有根本不需要这样画蛇添足的想法,十分莫名其妙。
那个男生是之前来教室邀麻由出席社团活动的人,和我们同年级,两天前自称稻泽泰之。不过因为已经过了两天,不知道是我的记忆退化还是他改名,名字变成了稻叶一将。所以,我决定以后叫他稻叶,这真是个没意义的谎话。
至于讨厌生物的麻由为什么会参加她讨厌的集团活动呢?当然是因为侧腹上多长的肉。
四天前,起床的麻由自发性猛反省,左右甩着我巴掌,宣告「我要减肥——!」麻由之所以突然奋发减肥,大概是稻泽趁我不在的时候灌输了她什么思想吧?所以她为了学习减肥的方法,以戏剧社社员的身分单独在一旁把身体乱甩乱跳。其他戏剧社社员都很聪明地选择摆出装作没看到的态度,除了稻泽以外。
第一天我也在旁参观,结果一分钟内我们这对笨蛋情侣的视线交会了三次,每交会一次麻由就停下身体动作,最后只好哭丧着脸努力和我保持距离。她的决心让我觉得心上好像被贴了个抛弃式暖暖包,眼睛也像煮沸消毒过般地感动。不过因为已经过了好多天,所以早就没效了。
总之,麻由每天都努力减肥,而我没有权利不讲情面地阻止她,毕竟是我说她变胖的,而且她有让事情往危险方向发展的倾向,再说我也不能反对她进行健康的身体运动。
而且我在晚餐时间已经确认过,只要把食物送到嘴边,她就会「啊——」地乖乖吃掉,看到她没有采取极端的断食减肥法,我也多少放宽心让她这么做。
……不过啊,稻泽同学这个家伙,嗯……红牌一张。
「你在看什么?」伏见的记事本这么写着。
「我在发送电波。」
「不透过机器就可以发送?」这次是用人的声音这么说。
「不靠机器才叫专业。」骗你的。
「专业电波喔?」
伏见瞪圆了眼睛。虽然我实在不想从她的反应推敲,不过在广播界真的有这种很像内角危险球的单字吗?
「专业电波专业电波专业电波。」
伏见的铅笔在纸上疾书。竟然会相信人能发射电波,我看也只有这位广播社社长吧。我发现了一位目标当上无照专业广播技士的奇葩了。虽然是骗你的,不过请多加油。
「对了,之前的召集状……」
伏见不讲理地翻着记事本,眼球左右反覆跳动,她的举动十分可疑……为什么呢?
「那张白纸的意思,是叫我来参加社团活动吧?」
她一阵犹豫后,用记事本回答「嗯。」写在上面的「是」是用在哪呢?
「那,明智是什么意思?」
她用几乎要把纸张翻破的力道翻找,这家伙是不是把记事本当成字典啊?
「……我说柚柚啊。」
我用单手捏伏见的两颊往侧边拉,制做出鳕鱼子嘴型。
麻由会喊「呼呦」,伏见则是「呜呦」。
「是不是想和怪盗二十面相讲话,可是朋友当中又没有刚好叫做明智的,所以累积了一堆和明智有关的文章?」
而你又是基于什么理由,把累积的文字用在我身上呢?
我看伏见好像在呼吸一样,嘴巴一张一合「咻咻」地才好不容易把空气吐出来,心想她大概想说什么,于是把手松开。
伏见一边搓着留下指痕红色印记的脸颊,低声说:
「呦呦。」
「嗯?啊,我禁不住就……让你不开心了吗?」
小时候,我和她的熟识度只不过是知道她这个人而已。
伏见以前会躲在电线杆的阴影下(穿得漂漂亮亮地,应该是要站在树底下吧),远远看着我被妹妹殴打。她家就住在我家附近,当我回想起过去被教导标签是轻小说的简称这种错误知识的深褐色岁月,脸上就会流下一行泪水。骗你的。
那时候我从没和伏见交谈过,加上伏见没有拉近距离,我也没有走近她。因为那时候和现在不一样,我实在没有干劲。
伏见的笔不断写着「呦呦呦呦呦呦呦呦呦呦」,应该说伏见柚柚坏了。
电波缓缓地在她内心里一波波交错,她这么不喜欢我直接叫她柚柚吗?竟然做出这种只让人会觉得是打从生理拒绝的反应。
记事本上被「呦」字填满一面,大概囤积有六十次左右的你好被「呦」给盖过,她写上一个正字,吃面包不就好了这句话也被换掉。这句话这家伙要什么时候用啊?
「喂,伏——吼呀啊啊啊啊啊!」
伏见突然放弃先前的行动,把记事本和自己的身体往地面丢,并发出叫声。一瞬间我才误以为她正投入地饰演一个小婴儿,没想到她就晃着有山有谷的胸部望着天空。我也跟着她转「头」夸张地闪躲,最后摔落砂地。这是因为眼前有个金属物体飞来的关「系」!
我觉得嘴巴吃到沙子,接着就听到类似破裂的冲突音。
我的舌头有多少年没有不听使唤了呢。
麻由活用离心力,把用来整理操场地板平整度的金属制用具抛过来。这次的投掷展现类似面包店助手完美的控制度,在零点二秒之前直击我和伏见坐着的地方,身后戏剧社的器材也全都被拖下水,创下全倒的纪录。
「被丢了被丢了被丢了被丢了。」
朝同方向当场坐下的伏见,竟然在这种状况下还可以冷静地补充。难不成你想在将来的人生中至少经历两次这种场面吗?真是个被引诱进修罗战场的人才呢。
我身上的冷汗温度超过气温,戏剧社员的惨叫让周围产生骚动,全都站得远远的看热闹,连担任顾问的老师也茫然的变成一个旁观者。
而我的小麻并没有挺直弯曲的身体,她试着用眼神宰掉我。稻泽也从麻由身边退开一步,我看你的觉悟还不够嘛!不过我现在可没那个闲工夫对自己的胜利耀武扬威。残留的音响大喊着等一下。
「你的女朋友睡眠不足。」
伏见的分析以某种角度来说的确没错。麻由在今天的课堂上,就算死党睡魔邀请她「来——玩——吧——」她还是流着眼泪(混杂着呵欠)努力拒绝对方。最后只有第一堂成功用手撑着脸没睡,胜负是一胜五败,不过光是有得分就很了不起了。
不过我现在可不能这样回答伏见,要是继续在麻由面前和伏见说话,可能会让场面进入无可挽回的地步。总之现在我得赶快和麻由玩传接球,不对,是和她讲话才行。这是我第二次经历这种突发事件,所以多少已经习惯了。我站起身,心脏的激烈跳动让我呼吸加速,接着在她把下一个金属用具拿在手上之前朝她走去。
「去死吧!」我一朝她走近一步,麻由的声音就响彻校园。我回答她——你说得没错,不过心里并不同意,接着我又朝她走近。
与其说麻由在生气,还不如说纯粹是感到惊讶,虽然这很不像是人会提出来的问题。
因为我比小麻弱小。
而且我怕活在只有麻由和我的极小世界当中,这是没办法的。
这就是我外遇的正当性。
麻由朝我右脚的伤口踢了好几脚,不耐烦的她就这样穿过我身边。虽然我得追上她,但我觉得自己没那个义务,而且脚好痛。我挤出微笑站起身,看到麻由根本不看伏见一眼就这样走回校舍,让我安心了一点。
「我说啊……」
御园麻由给人乖巧、伶俐的印象,已经从同年级生心中消失了。
麻由在学校里的立场,打从和阿道重逢后就开始有了剧烈转变。
我是不是也该学习她来个七变化呢,真是乱来。
真是个立刻会被看穿的谎言。
啊哈哈,哈哈哈。
我深感痛楚。
我和麻由。
融入集团生活场面的方法大概有错,一定有错。
这样子我根本没空去想我妹妹的事嘛。
从剑道场走出来的枇杷岛以及目击方才景象的剑道社女社员,都像石像般冻结在石头框上。啊,我还在她们身后发现金子。长濑也从体育馆里跑出来看,那家伙是什么社团的啊?
伏见不知何时跑到我身边,和视线犹疑的我不同,笔直看着枇杷岛和其他人的方向。
「那家伙也睡眠不足。」
哪可能大家都睡眠不足啊?而且你说的到底是谁?
「……那我也睡眠不足吗?」
「你只是一具尸体。」
伏见的感想辛辣又直率。
我不能说自己怀疑这句话,但也没办法说这句话是谎言。
对麻由来说,我是个已死的人,
对麻由来说,她不过是在利用我这个已死之人罢了。
接着我没有向周围的视线做任何解释,就这样结束社团活动跑去追麻由。
教室里,我的座位被搞得乱七八糟,书包也被割到不成型,我花了点时间收拾残局,最后在通学路程的半途看到麻由的背影。她连制服也没换回来,就这样穿着体育服在乡下道路漫步。
虽然走路的方式和平常没什么不同,不过身体散发出来的气焰宛如酷暑艳阳让空气晃动……用这种漫画式的表现方式很适当,她的背影看起来很像「某种东西」。现在,就算麻由脚下或将前往的地方有动物(依照状况也包含人类)努力生活,大家都努力活下去并尝试和她当好朋友,我看也会遭到惨杀吧。喔?我这样说,不就让麻由变成一连串事件的犯人了吗?虽然有不在场证明可以推翻我的说法,不过就算她是犯人也不奇怪。
夹在没有农作物的田地,和某人买断土地新建的房子之间的道路,我在没获得麻由许可之下站在她旁边,接着为了偷看麻由的侧脸而转过头去,然后脸颊和她的拳头碰触。脸颊在被拳头侵蚀时,相会和离别都带有热度,这让我感到安心。
因为她如果不使出拳头,反而是最危险,最麻烦的。
「小麻——你啊,力气还真大呢。」
她没有回答,毫不动摇地凝视正前方,宛如胸中藏有一统天下的大计。这对在室外的麻由来说,是少见的不悦表情。
现在的我,在她眼里大概是和电线杆及小鸟一样的风景,起初的那一拳,只是用来发散已经无法承受的多余愤怒吧?
「我可以牵你的手吗?」
她摆出马耳东风的态度,结果这件事没着落。如果就这样回家,把门锁上不让我进去的可能性很大,我得赶紧修复两人之间的关系才行。
麻由把速度加快到竞走的速度,当我也加快脚步追上后,她把书包朝我丢过来。我护住脸接住包包,并修正了刚才的认知,我的存在比风景还要重要一些。
我们走进盖满新房子的住宅区,再五分钟就要抵达公寓的大厅了。没办法,我是咎由自取,自己种下的因就得自己解决,为了救燃眉之急顾不了其他了。
「抱歉,可是——」我以这句话开头,
「小麻自己也和男生在一起啊。」
我利用演技不时展现羞耻心。要用这个台词骗人,说话时流露出纯情的感觉是很重要的,这一点只对麻由有用,对老师和奈月小姐我就会直说。
因为麻由根本不知道我的底,她只是自行想像我的底线在哪里罢了。
麻由做出细微的反应,如果用调味来比喻,就像是一滴酱油一样细小,看来有一线希望。
「我并没有指桑骂槐的意思,只是小麻和我这种爱外遇的杂碎不同,总是贯彻始终地爱着阿道,我实在看不惯你和男生站在一起……我也很迷惑啊。」
骗你的……不,真的是骗你的喔。
麻由终于将视线和我相对,减缓行走速度,抬头看着我。
「对不起,我这么任性——」我这样向她低头。虽然她趁这个机会毫不留情地将拳头往我头部后方洒落,不过我一点也不介意,要痛等问题解决之后再痛。
麻由抬头凝视我,并不是用那种会爆发命运的火花,而是那种发送电子信号的眼神。
麻由颤抖的双唇什么也没说,撇开眼神。
接着宛如慢了一拍般,自言自语似地说了一句话:
「回家再说。」
她用一句令人感到意义微妙的话,对我做出让步。我也只能回她一句「谢谢。」
因为这是麻由温柔表现的底线。
之后我们不发一语也没有牵手,不过却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走回公寓。
通过自动门,走进大厅等待电梯。
远方传来口哨声,虽然没办法判断曲名,不过音调很高亢。
电梯在演奏副歌时到位,音乐欣赏因此中断。
电梯里是无言的空间。
我将背靠在墙上,抬头看着闪烁的数字。
……书包没了、被整理操场的用具砸、戏剧社的器材被破坏,连伏见也惹得麻由不爽。
我现在才发现,上学这件差事对我来说变得更加辛苦了。
回到家之后,我们走进客厅在地板上坐下。就算用遥控器打开暖气,木制的地板冷到诬赖它结冰也没问题,我的双脚自然抖动起来,真希望可以尽早改善这种坐立难安的环境。
就在等待气温上升时,我单方面热络地和鼓着腮帮子的麻由取起暖,一开始是用手抱住她。
坐在我身旁的麻由并没有做出明显的抵抗,就这样让我抱着,应该说她反而把体重放在我身上,我戳戳麻由鼓鼓的腮帮子,窥看她的表情问道:
「还在生气?」「笨蛋阿道。」她一副在生气的样子。
麻由移动位置到我双脚中间让我抱,这是麻由最喜欢被抱的方式。接着又爬上我的膝盖,改成从正面拥抱,不过这种姿势会让我大起鸡皮疙瘩,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尽量避免。
「明天一起请假吧?」
我用食指柔缓地卷绕麻由的发丝,提议当个坏学生请假。
麻由宛如眼睛对着光一般眯细眼睛,抬头看着我。
因为她很贴心地破坏了我的课本,所以如果硬要去上学,就不得不请隔壁的女生借我看→触怒小麻→桌子飞上天空→讨好她,然后重复这样的步骤。戴着眼镜的编辑对我发送将会有这样的恶梦等着我的电波,最后哪天就换成我飞上天也说不定……嗯,这我已经体验过了吧,哈哈。
「如果小麻想去哪,我就陪你去。如果想要在家里躺一天,我就当你的枕头。换句话说,就是让我取悦你吧。」
我拿出会有清爽两字从鼻孔喷出来的清新姿态对她说话,可惜喷出来的是「精神异常」。
「可是我想和小麻快乐的生活,所以采用一些姑息的手段。」
譬如说用假名,哇哈哈哈。
我像刚刚捏伏见那样捏麻由的脸颊。转动她的脸颊后,空气突然走味,连愤怒也代替二氧化碳出差。麻由眼尾上扬的程度下降,鼓起的脸颊也漏了气。
我用脚夹住生气想回嘴的麻由,就这样抱着她倒地,在地上乱翻,沉溺于她抱起来真舒服的感想中。这种行为统称笨蛋(我没有故意省略)。
因为我常面临考卷里不会出现的社会,所以我会自行拟定对策。
不怕警察的无谋勇夫,要用石头来说服女最佳地点是河川旁女。
当我正在妄想着该怎么解雇虚构教育节目中的大姊姊时,麻由的低语打断了我的思考:
「你绝对不会再花心了?」
她凝视着我,宛如要把我的眼睛挖出来似地确认我的想法。她总算把我们两人之间的关系拉近了不少。
「小麻心中,花心的定义是什么呢?」
「说话。」这还挺有难度的。「触碰、笑、对对方温柔都算。因为阿道是我的,阿道的心、温柔和一切都是我的,把这些给别人太奇怪了吧。」
「你别把人当作物品啊,真是……」
……………………………………啊,我讲反了。我原本打算在后面加上骗你的来订正,但是因为些许的动摇而造成些许的失败。
「我又没有那样做,阿道本来就是小麻的啊!」麻由做出这种幼稚的反驳,原来小麻心里有着不纯正的贪念。
说不定哪天换成我被她监禁呢。
我看该找个时间,先在和室里准备打发时间的玩具和书本吧,毕竟有备无患。还要随身带一个金属汤匙用来脱逃,不过我看是不可能。
「怎样?爱花心的阿道。」
麻由幼稚的语气中掺杂不悦。我姑且高估麻由自己也试图脱离用本能行动取代说话。
「当然仅此一次。小麻也要发誓不会把男人碎尸万段或是找别人取代我喔。」
「怎么可能那样做啊——!」她用指甲抓我,我看最近得帮她剪剪指甲了。
「就算小麻多么有成熟女人的魅力散发费洛蒙,也不会以人类当对象嘛——」因为她歪着头寻求我的同意,所以我回答她「对啊——」不过内心因「阿道」被当成宇宙生物这一点叹息。
哎呀,麻由还真难搞。
因为不是复杂,所以无法解决。高中毕业后的发展,是不是也要把在山中小屋隐居的将来考虑进去呢?应该说将来,我和麻由的未来就算变成老公公和老婆婆,还是「阿道」、「小麻」地叫来叫去吗?……岁月是残酷的,年轻比什么都重要,这是我垂暮十八岁冬天的感触。
「心情好多了吗?」
我装作没在想未来的事,询问现在的麻由。
不过她却用开心的口吻回答「还没有——」原本屈着的双脚也在桌下伸直。
「所以阿道要对小麻更好、更好一点才行。」
她露出单手拿着玩具打算放到微波炉里烤的小孩笑脸。
这是仿效一但感冒就一直看病的理论吗?不过这样比较和平。
「好啦好啦——」我揉揉她的肩膀又抚摸她的发丝,总之状况暂时解除,我松了口气。
麻由拿起遥控器让电视死而复生,冷漠的画面比夸张的效果音迟了一步从黑暗中浮现。喔,在播耶、在播耶。
就是这次底定了我们这个城镇被烙下杀人城镇头衔的杀人事件。
现在我们的名声远播全国,学者和统计家等权威人士正用拗口的字眼分析城镇的状态,每次听到他们的意见,就算没吃东西也会喷饭。
美化总股长宗田义人被杀害的时间是二月十四日晚上八点过后。刚好和奈月送我回家途中遇到我妹妹(猜测)的时间一致。案发现场是离神社不远的养护学校后方,而我是在学校正面遇到妹妹(候选人)。因为妹妹(疑似)就算被车撞也毫不拖延地全力逃亡,所以奈月小姐不可能不怀疑,我看她早就是嫌犯候补了。再加上不小心说溜她是我妹妹(后补),事态更加混乱。
不过那家伙早就挂了,户籍上也视为死亡。就算和我一起目击衣服满是血的妹妹,内心充满疑惑的奈月小姐问我那家伙住在哪,我也没办法回答,因为我一直认为她在天上、在地底,还去帮她扫过墓。应该说,连那个人到底是不是我的妹妹都还搞不清楚。因为如果她都生活在这个城镇里,那这八年内从没见过面也很奇怪。
义人的尸体身穿制服,正在回家途中,但脸部和上半身破裂,里面的东西都喷了出来,下半身只有被泥土弄脏,并没有任何伤口。虽然感觉有点虎头蛇尾,不过从对尸体的癖好看来,大多数人都认为这和动物的杀害事件是同一犯人。此外,学者中也有人主张是第二名犯人看到狗的尸体引发杀人欲望进而杀人。换句话说,就是拐弯抹角地说住在这里的人是杀人狂。
「我不喜欢看新闻——」麻由这么说并转换频道。她喜欢的节目是只要满足没有人或动物出现的条件,什么类型的节目都看。换句话说就是拍摄大自然的伟大警探剧,或是从流动不止的水流感受人生,这类多型态的节目。虽然内容是我捏造的,不过我不介意姑且看一次。
麻由不断转台,寻找自己喜欢的节目内容,但在下午四点这个连续剧重播的时段,不可能找到她想看的频道。麻由说了一句「无聊」后,就丢下遥控器往我身上倒。我抚摸她的喉咙,她竟发出「呜唧唧唧唧唧」的怪声,至少学学猫叫嘛,小麻。
……不过啊
打从这个孩子开始在晚上散步,杀念就扩散到他人身上。
说不定没有自觉的恶意是具有传染性的。
同日午后七点,夜晚已经在天空中上映,陪衬物是一轮新月。那可不是绚丽的虚幻月光配上微风,让人可以脱离现实的环境,因为冬天的夜晚可是很冷的。
为了麻由的减肥计划,今天我们也乖乖外出散步。
「不过啊……」
通过杀人现场附近的公民馆停车场时,不发一语前进的麻由让我叹了口气。
我想到自己都没考虑身边的危险,譬如她是不是犯人。我虽反对外出,但一点效果也没有,若极力反对她出门,麻由可能想出直接把肉切掉的电波减肥法,所以结果我们两人就在夜空下进行散步约会。
而且我也有点在意妹妹的事。
「阿道?不是那边啦。」
麻由拉扯我的右手,我的思考因此瓦解,视线前方的乌云也退去。正前方的微弱黑暗中,有我和菅原吵架的神社,我在有街灯照亮的叉路口,朝神社踏出一步。
沿着这条路往小学的方向直走是我们的既定路程,而不是向右转。
「抱歉、抱歉,我在想事情。」
「想什么?」
修正前进的方向后,麻由用不带关心的无情绪表情问我。
「我在想杀人犯的事,要是遇到就危险了之类的。」
「放心啦。」
麻由用无生物、没有抑扬顿挫的口气回答。
「嗯,为什么说放心?」
「这个。」
麻由从双肩背包里,毫无困难地拿出一把用传单包裹的菜刀。
「我会保护阿道,所以没问题。」
「…………………………………」
她实在太值得依靠,以致于我感到眼睛刺痛。竟然随身带着这种东西。
我看还是趁机给她个忠告比较好。
我走到麻由的正面,抓住她的肩膀让她停下脚步。她眼睛睁开的幅度变大。
「我说,小麻啊——你如果杀了人,我们就不能在一起了耶?」
「因为你不能进监狱?」
「嗯嗯。」
小麻在外面的时候挺聪明的嘛,真厉害、真厉害。
「那阿道也进监狱就好啦。」
「啊——……」原来如此,这家伙又赢了阿道一次。这大概是大家一起闯红灯就不会怕的道理吧!不,好像哪里不太对。
「可是啊……」我一时说不出话,该怎么说服她好呢?要让麻由同意的说话方式……应该是朝那个方向吧?没办法了,我只好暂时不顾羞耻心。
「因为在监狱的时候不能吃小麻做的菜,我会很头大,而且时间一定比住院还要长吧。再说你看,那样就不能一起睡之类的了。」
我的脸突然变成暖暖包,不只脸颊,还红到太阳穴及下巴。这才是老百姓度过寒冬的点子。骗你的。不过干燥的冬天让皮肤发痒,真令人头大,有时还会有不符时节的蚊子成群出现。
麻由的脸颊也染上淡淡红晕,故意「是喔——」地假装不爽,但她的眼睛舒服地闭上,嘴角也微微放松,摆出稍微混和外出和两人独处的态度。
「如果阿道平常说话这么老实就好了。」
这批评似曾相似,是麻由长大了?还是酋长变身成女学生了呢?
「总之,不可以带菜刀,也不能用在人身上,知道吗?」
为了避免她继续苛责,我硬是不让她继续发言。
「嗯,知道了。」
心情愉快的麻由轻易地同意,然后竖起右手小指头摆在我们之间。
「打勾勾。」「好啊,不过这还真令人怀念呢。」我劈头先说了个谎,麻由温和地点头,我的小指就这样被她勾住。
「还记得我们最后的约定吗?」
「咦?啊——……」我吞吞吐吐地,如果是三选一的问题,那我还有自信。
「你忘记了?」
我的小指被紧绑住,她露出无表情的愤怒,把我的小指紧勾到第一个关节以上几乎瘀血。
「那小麻记得吗?」
我改变态度回问,我相信麻由没有忘。
对小麻来说,最重要、最××的就是和阿道之间的回忆。
如果连这个也失去了,说不定小麻就再也不是人了。
「吃豆沙糯米团的时候要小心别弄脏衣服吧?怎么可以不记好呢。」
麻由有点生气的叮咛我该怎么对待这份回忆。
「啊,没错。可是应该要小心的是小麻吧。」
我名目张胆地说谎,在心中咋舌。心想真可惜,我原本以为是吃大福呢。骗你的。
她小指紧勾的力道渐弱,麻由就这样开始进行宣示。
「我——不拿菜刀,阿道不花心。要是说谎……」要从鼻孔把心脏挖出来。不,骗你的,实际上麻由并没把话说完,只是上下摇晃小指趁机也让我和她做了个约定,我是无所谓啦。
最后她就这样勾着我的小指走路。别把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像红线般倚赖,这就像是自以为两人心灵相契合不需言语的说法一样不真实,不过小指尖端的血液不断增量是不可否认的事实。不可以吐槽我说是不是指头被切断了啊——
「明天留在家,在家和阿道玩。」
麻由向我报告她已经决定好明天的行程。
「嗯,了解。」
虽说是玩,不过都是在沙发上又抱又亲地看电视,或在床上又抱又亲地欣赏午后的风景——这种不伤荷包和环境的内容。因为感觉这种活动会让脑细胞感到饥饿,所以还是有必要先准备课本和书包。
哎呀,真期待明天,今天就像远足前一天呢。虽然我们的小学远足从头到尾都用走的,目的地也不过是山顶。
……那么,在迎接那样的明天到来之前——
她昨天努力靠自己的双脚走回家,今天不知道会怎样呢?
「我不行了。」
「啊?你说什么?」
对我的近况用形式上敬语提出疑问的,不是超可爱又超聪明(部分夸张和伪称)的麻由。
我们绕小学走一圈后折返回公寓,麻由在途中小路等红灯时用尽力气,现在正在我背上睡得十分香甜,并啃着我的背。
而让双脚和腰增加负荷的我于返巢路上,在宗田义人杀人事件的案发现场附近遇到两名年轻少女。这种说法到底对不对?算了,反正她们都比我年轻,就采用这种说法吧。
对方是枇杷岛八事和一宫河名,两个好朋友晚上一起出来散步。
我没想到会在发生因杀人事件而戒备中的夜晚道路遇到学校同学,虽然多少有点惊慌,不过我还是开口和与夜晚不搭的两人说话,直到现在。
「学长在做什么啊?背着御园学姊……」
枇杷岛露出猜疑的视线逼问我,一宫好像觉得很好玩,在一旁嗤嗤笑。
「嗯,有点事,出来做晚上的PK活动。」
我突然说出口的理由,听起来就像如果对方追问,我就得无止尽不断圆谎的理由。看吧,枇杷岛听了吃惊地什么都说不出来,一宫还是挂着微笑。
两人穿着学校指定的制服,除此之外枇杷岛还身背恐怕里面有东西的竹刀袋,难不成她们为了遵守学生会的旨意,想靠两个人来当巡逻夜晚街道的美化股长?
我问她竹刀袋里是什么,她回答「这是护身用的。就算背着这种东西,只要假装刚参加社团活动就能蒙骗过关啦。」「喔——」我不当一回事地表示了解,但内心对她携带的理由有点危险这件事产生疑问,也因为这种怀疑,更让我觉得深夜在命案现场遇到同班同学的状况不正常。
「对了,原来学长和御园学姊同居的传言是真的啊。」
枇杷岛不是用聊八卦而是严肃参杂侮蔑的口气说,甚至能加上「不洁」这个形容词。是因为她有洁癖,还是加上了她对笨蛋情侣的憎恨?她的视线越过我责难麻由。我也想和她对看,这句是骗你的。我侧身移动肩膀阻碍她的视线。
「不纯洁的人和这个差丽的世界不相衬。」
真不愧是美化股长,不只把人比喻成污垢,还敏锐地纠正我们。她说得一点也没错,只不过美丽的世界到底在哪里泥?
人类很强大,世界很广大,但是绝不美丽。
因为人类和世界都被对方利用着。
「哎呀,怎么可以随便听信谣言呢?如果要用现代科学来比喻,那就好比无风不起浪。」
「那你背上的是什么东西?」
「嗯,我都说是夜晚的开球式了。」「真令人羡羡羡慕耶。」
一宫第一次插嘴发言,她摆出高雅的表情,使用刚创造的新语言。
这是一句就算下次再次听到,也会让我感受到日文之深奥的语句。骗你的。
「我也好想和义人同居,可是他被警警警察给抢走了。」
「请节哀。」
我不由自主地对年纪比我小的人使用敬语,不过刚刚的日文还真听不惯。
被警察抢走……是指尸体吧?难不成你希望和尸体住在一个屋檐下?
不是和活着的义人住一起喔?我的背上有如万虫钻动般感到一股寒意。
因为脑中泛起全校学生在朝会上目击——一宫因义人的死而发狂的景象。
之后,大家也都看到她不上课在校内徘徊的样子,还有老师纠正她反而被打的景象。除此之外,和枇杷岛深夜在街上徘徊的遥言,也在学校有所耳闻。
一宫河名这个人正在急速分解,又再次重新组成。
不过,过去将她这个人的组成要素连结在一起的常识,全都被替换成发狂了。
因为对一宫来说,地球上没有任何物体可以弥补宗田义人的存在。
那么一宫她……
在男友被扑杀的现场徘徊做什么呢?
一宫似乎察觉我内心的疑惑,向前踏出一步。
此时我发现她手上紧紧握着一把棒球少年甚至会当作自己约会对象的金属球棒,对我来说,球棒是生平所见的第一件凶器,所以我不禁产生防卫心。
「我要找出杀了义人的人,然后杀了他,杀回去。」
这位美化副总股长笑眯眯地用流畅的日语表明复仇决心。哎呀,已经往那个方向偏了吗?这就是让汉摩拉比法典萌芽,最麻烦的原因啊!
一宫缩手,球棒在黑夜失去踪影,麻由停止啃咬我的背,开始用吸的。有尝到我的冷汗吗?
「你,犯人?」
岂有此理。」
我立刻否认,就算是犯人也会这么做吧。
该怎么说呢,看来乡下年轻人之间风行起带凶器散步的习惯,真希望她们能乖乖去打击场使用球棒,而要用菜刀的话就到东京接受厨艺修行。
「那旁边那个母的呢?」
「她不是母的,她是小麻。」
我毫不犹豫地订正一宫的粗暴话语。不,应该说虽然脑袋告诉我这样做很危险,不过占了我笨蛋情侣成分有八成的脊髓却擅自这么说。骗你的,是从头到脚都这样主张啦。
「是喔?是什么都好,是猪也无所谓。那你为什么可以断断断定自己不是犯人呢?」
我总觉得裹覆在一宫话语表面的东西,和在家里之外的麻由有同样的感觉,所以对这样的一宫,我没有勇气再度指正她,反正就算订正,也只可能会改成蠢货或垃圾罢了。
「我和义人在小学一起上学的那段时间是同班的,所以我们是朋友。」
自豪自己和日本空手道第一的同年级生是同学,这种身分证明方式简直就像是男校学生会做的事,虽然这不成藉口,但却十分有效。
「是吗?真是羡慕羡慕羡慕耶。」
连续活用三次羡慕的一宫,露出正确无误天使婆婆般的微笑。和扑杀天使不同之处,在于不一次把对方杀死,以及就算吟唱复活咒语,也会用神明的声音拒绝说「念错咒语了。」
真想介绍一宫到一间不错的医院看病,虽然那里已经没有可以推荐的女医生了。
「那么,枇杷岛也和你一起的理由是?」
我将视线从一宫身上移开,转而向枇杷岛说话。
「如果河名只要这么做就够了……就是这样罗。」
枇杷岛毫不隐晦地用这种口吻,表现她对人生路途及精神都已偏离正轨朋友的怜悯,连表情都朝下俯瞰,只用斜眼凝视着一宫。
「如果河名想这么做,那我愿意帮忙。」
「不过八事,我不会让你出手的,因为义人的义人我非得为了义人开杀。」
一宫连文法都开始有问题了,枇杷岛用些许温柔的监护者态度点头。
「而且我有非得亲手取回取回取回不成的东西。」
一宫让展现她身心疲劳的黑眼圈变型,露出安稳的微笑……取回?
虽然我很想回答「真像千金大小姐一样天真耶——」不过由于现在正背着麻由,所以我乖乖吞下这句话,因为要是万一怎么了,我根本逃不了。
「好,你们加油吧,别被警察抓去辅导。还有,再怎么说你们都是女孩,走夜路要小心。」
还有,别搞错了攻击的对象。
「不用你说,我们都会小心的啦。」
枇杷岛不讲情面地吐槽学长的忠告,对一宫说了句「走吧!」推荐继续移动。这次换一宫像监护者一样「好啦好啦——」地和缓同意,把球棒往空中挥动摆出准备离开现场的姿势,在离开前一刻,一宫眼中的虹彩宛如熟透了一般,不自然地用视线明确的眼球盯住我并加以苛责:
「如果你发现发现凶手,可别杀了对方。」
这真是根本连记都不需要去记的吩咐。
一宫和枇杷岛穿过我身旁离去,她们虽分属垒球社和剑道社,不过都带着各自社团的道具,如果杀人犯已结束深夜徘徊,她们打算在夜晚的街道上晃多久呢?如果是春天还能欣赏夜樱,真希望她们能把目的升华成这种良好的兴趣,因为这不关我的事,所以我心中随便这么希望。
「……嘿。」
我结束目送两人的背影,重新背好麻由,她并不重,不过要是我说「你像乌龙面一样圆圆的——」那麻由就不得不努力减肥。
麻由想瘦的理由是——不想被阿道讨厌。
「因为那是小麻的一切……」
她是不论哪方面都迷失方向的女孩,不过至少在回家的归途让我们不迷路地前进吧。
没错,我做出这种无益处的决定后迈开脚步。
然后,就在我向前行进数百公尺处。
我又遇到了意料之外的人物。
我曾有个妹妹,哎呀,现在不用使用过去式了吧?
因为那家伙正站在街灯下,从正面瞪着我。
现在可以去除之前的(暂定)和(预测),使用「确定」这个字眼了。
在我的左侧有条小河,河上有一座小桥,正前方有两座网球场,球场里的照明器具微微照亮无人的球场,让掉落于地板的球远离黑夜。右侧有房屋建筑没有窗户的墙壁排列着向前蔓延,好了,差不多可以结束逃避她的视线了。
我稍微看了看妹妹的服装,袖长到手腕的高领连身衫,应该说连手掌都被盖住一部分,她是看准将来还会继续长高,还是没看到实际物品就买了呢?套衫外还套着一件胸口有蝴蝶结装饰的。灰色针织衫,这件衣服的尺寸也有点大。
虽然这身衣服和我不知什么时候看到的一样,不过某人的血液已经被清洗干净了。
是不是身高方面的成长并没有表现得很好呢,她让人有一种小学生的感觉。
就算我朝她走近,她也不像上次背向我前进。
我吞了口水,为了看清事实做出觉悟。
抬头望了天空一次,我也站到可以沐浴街灯灯光的位置。
我和妹妹互相对峙。
我们是饰演死者的活人,以及饰演活人的死者。
妹妹娇小的嘴唇不服输地蠕动起来。
「哥哥。」
「妹妹。」
我们两人耸耸肩。真不愧是我的妹妹,不可能用充满敏锐感性的语气直接呼喊我哥哥,而我也一样。
本来应该趁现在向她要至今扫墓时供花的车马费和眼泪,不过就在制作请款书的过程中,我发现这两样的请款金额根本都是零,害我差点贸然恐吓她让自己丢脸。骗你的。
……那我该怎么办好呢?
我们没有继续说话,骚动在我心里不断堆积。
虽然我和麻由也是多年过后再会。
但现在的焦躁和矛盾和当时不同。
前阵子和行踪不明的妹妹偶然再会,而今晚又见到她还和她说话。
许多回忆在我身体里不断旋转,产生一个漩涡。
我到底想按着额头、抓抓脸颊还是用力踏地呢?我连发散情绪的方法都没决定。
受不了寒气不断侵蚀的肌肤、干燥的鼻尖,还有头部化脓的伤痕。
我是开心、空虚,还是实现了似梦非梦呢?
这道浓雾是让我产生想要放弃一切、全部击溃冲动的泉源。
我该对活着的人说什么才好呢?
内心的混乱让我想吐,察觉这种危险的心做出了处置。
灼热的脑髓在我耳边细语。
这时我才终于获得说谎的真理。
那就是说事实就好了嘛——
「你还活着啊?」
虽然这句话只是一种确认,但其中还是蕴含着千头万绪吧?
妹妹短暂撇开视线,用鼻子轻哼一声,看来感性路线应该取消,我乖乖接受妹妹用手诉说的低喃,胸口被狠狠揍了一拳,连呼吸也明显变得混乱。
「别擅自杀了我,工蚁。」
她操男性的口气,用过去的绰号叫我,这种口气就像曾一度濒临死亡,却在主角的帮助下复活的敌方对手,为场面增添了几分趣味度。
「你现在是国中生吗?」
虽然还有很多等同义务上必须询问的事,不过我却先问这个问题。
但妹妹却没有回答,只是无言地用活生生的恶劣眼神瞪着我。啊啊,就是这双眼睛,就是妹妹那对没有改变也没有成长的眼睛。
「刚才的女人,是谁?」
妹妹毫不掩饰嫉妒心地逼问哥哥,这句当然是骗人也是不可能的,不过她问刚才的女人?从「刚才」这个指定的时间点,除了枇杷岛八事和一宫河名之外我推敲不出其他人。但是,从问这个问题看来,妹妹已经变成一个偷窥狂了。
妹妹的眼神更加险恶,就像小麻。
「哪个女人?」我试探着询问。
「看起来比较笨的那个。」
所以我才问哪个啊,这问题实在太主观,我没办法回答,不过我知道她指的是她们。妹妹看我没立刻回答所以死心了吧,结束这段对话。
「那你背上的呢?」
妹妹继续追问,看来眉清目秀的麻由任谁都无法不注视。嗯,算了,我想不管是谁,只要看到有人在我背上睡觉都会问吧!
「小麻。是我的——」诈欺对象。「很重要的人。」
妹妹的脸颊瞬间抽搐了一下,这是什么反应啊?这表情实在不像她,是在忍着笑吗?
这家伙真过分,不过如果我是那种颜面肌肉很会动的人,我也会抱着肚子笑翻吧!
我们的周围形成一段奇怪的空档,耳朵因沉默产生耳鸣,好似会引起风雪的冷风奔驰而过,让被夜晚染黑的树木柔软地摇晃身躯。对我来说他们是在乘风摇晃。
身为哥哥的我应该发言,这种使命感的火苗被强风煽动,猛烈燃烧。骗你的。
我只是觉得天气很冷,要结束对话或继续说话都好,总之早点下定论吧。
「你等一下还有事吗?」
这句话听起来像是想邀她去用餐。妹妹现在住哪里,或之前在做什么,明明有很多可以问,
我却说不出口。为什么没来找我——这个问题的优先度也比我刚才问的问题高多了。
结果我就这么简单地让妹妹产生了不信任感。
「没有啦,我只是想问问你为什么晚上出来散步,之前不是也——」在杀人现场附近。「出来夜游一类的吗?」
她不可能不知道这个城镇的现状。
虽然我看不出妹妹看向哪一边,总之她就是撇开视线。我也抬头望着夜空和她对抗,顺便紧紧抓住麻由的大腿,伸直我的背脊。
街灯在无止境的黑夜住处中散发朦胧微光,笼罩漆黑乌云的天空居住着不眨眼的萤光灯,这是没有其他不纯物质,一片漆黑的景色。接着妹妹朝我的小腿骨踢……这孩子在干嘛啊?
算了,以前她用的是石头,和那个相比——「 」
我了解到这是会震破耳朵的表现方法。
我还以为有野狗在我背上咆哮。
我产生了一种错觉,以为时间被吹跑了几秒。
与其说是感到害怕,还不如说因为这突发的状况而缩紧身子罢了。
「+%」(=((&')('&%$#$)((~)(~)=!」
麻由乱动、尖叫,还吠吼。
她粗暴地好像要把四肢甩离身体,甩开我的手腕摔到地面。
「麻由!」我喊叫着转过身体,我察觉了自己的失误。
漆黑的环境可不只是室内呀。
我到底让什么东西睡在这种环境里?
我拉扯苦闷地用头槌打地板的麻由的手腕,把她抱起来压住,帽子因此掉落地面。麻由用她的方式反抗,挥舞着牙齿试图撕扯我肩膀上的肉。被咬的部分涌出温热感和痛觉,她用可以轻易撕破薄衣服的握力使劲紧握、拉扯我的手腕和脖子。她的手指嵌入我的肌肉,我的肩膀也被鲜血染遍。要是麻由继续这样抵抗一个小时,我有预感自己肯定会死。不过一个小时后麻由应该就冷静了,所以我心想就任由她去吧。
「对不起,不过没事了、没事了,小麻。」
我抚摸她的背,说些空洞没意义的话语。
毫无反应地杵在那里的妹妹,感觉十分遥远。
衣服和肩膀的皮肤都被撕裂,就在肉快要被掀起来的时候,麻由终于虚脱了。我和麻由都没空防止汗水侵入眼睛,所以从旁人看起来好像在哭。
不对,麻由好像真的是在流眼泪并发出呜咽声吧?
她花费时间整理好的卷翘头发,现在的零乱程度比睡翘的还糟。
麻由嘴边流下的白色泡沫状口水,弄湿了我的肩膀。
还有鼻水、额头上的血液,以及眼睛里的泪水。
无论哪一项都不具温暖,只传来一股冷淡的感慨。
麻由吞下我的肉片。
她全身只有喉咙在动,其他部位都无法施力,就这样被我抱着。
就像妹妹的母亲曾对我做的那样。
「神啊、神啊、神啊……」
救救我啊。
我垂下视线,紧紧抱着麻由的身躯。
麻由悲痛的祈祷依旧残留在我的耳际。
麻由相信有圣诞老公公、七夕,也相信神。
不过神在那时背叛了她。
……她张开眼,顺便「嗯」地吐出讨厌的回忆,真希望她赶快变老,把回忆忘光。
「小麻,冷静点,看看四周。」
麻由放松环抱着我的手,抬头看着我。我帮她抬头,她的眼球急速环顾四周,不知她是不是没看到盘着手臂、抿着嘴的我妹妹,还是把她当作家里的墙壁一样无视呢?
「这里是外面喔,小麻已经得救了,欺负你的家伙都不在了。」
全都是托你的福,我想这句话应该是正面的称赞而不是反讽吧?
麻由重拾操控身体的方法,抓住我的头,用令人怜悯的眼神靠过来。
「真、的?」「真的。」「真的、真的、真的?阿道、阿道呢?」
「你看,就在这里——」我这样欺骗她,摸摸她的头,蒙骗麻由和我心中微小的良心。
「你忘了吗?小麻现在和我一起生活啊。」
我笑咪咪地挂上笑容面具……我连这件事也办不到。
为什么呢?一触摸到麻由,我脸上的肌肉就偷懒了。
果然是那个原因吧?心虚?不会吧?
我才没有那种值得称赞的东西呢。
麻由上下摇晃自己的头,摇到好像要掉下来一样,看到她还记得,我实在佩服。
「对、对喔,阿道还在,所以我也还在,嘻、嘻……」
泪腺分泌出来的液体流进嘴里,中断了她的话语,然后麻由才意识到这是自己感情水液地说「眼泪?」她松开刚刚用来在我脖子上留下指痕的手,擦拭自己的睑。
「这个眼泪,是开心的眼泪,对吧?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麻由半哭半笑,抽泣着骗我,我也决定让她轻易骗过。
「小麻真是个爱哭鬼,不过这一点我也喜欢。」
「嗯嗯,我是爱哭鬼喔,没有阿道不行呢。」
麻由像捕食般紧搂住我,本人虽没有意识到,但指头就这样深深刺在我肩膀的凹陷处,鼻子深处虽发出「呜、哼」的痛楚,还是咬紧牙关熬过。其实我痛到觉得异形要从肚子钻出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触摸黏稠的血液和有棱有角的骨头,麻由的脖子僵硬地倾斜,刚好像是不知拿捏力道的少女把娃娃的头折断的样子。
「你的肩膀跑出来,血跟白色的东西也跑出来了。」
「这个?这是因为我走路不看路,撞到电线杆搞出来的,小麻没受伤吧?」
「啊?嗯嗯嗯,没受伤,我没事,因为我有阿道。」
额头流血对麻由来说似乎不算受伤。虽然她似乎适合当格斗家,但她不过是利用凶器攻击的累犯罢了,这样应该不行吧?
我触摸她的脸颊,肌肤的温度冰冷到让我了解自己的手有多热。
一直坐在柏油地上吹风对身体有害。那么——
「好,把眼睛闭上,然后深呼吸。」
她乖乖听从我的指示,让我有种当上催眠师的感觉。
我用手享受头部后方发丝的感触,抱着麻由。
「就算一片漆黑,我也会陪、陪在你身边,所、所以你放心睡吧。」
我说到一半咬到两次舌头,我是怎么了?对严肃认真的态度敏感吗?
「……我睡,明天起来玩。」
「对啊,晚安,祝你好梦。」
「嗯……我要梦到阿道……」
小麻用虚幻空洞的一句话触摸我内心陷落的部分。
过了五分钟左右,她再次发出沉稳的呼吸声。
……梦到阿道吗?
的确,她的直觉很敏锐,真的。
不过,我要被看到什么时候呢?
事情告一段落,我只转动自己的头,看到妹妹没逃也没躲地站在那里。
……真是个大胆的家伙,看到刚刚麻由的样子还是一步都不退缩。
「那是什么东西?」
妹妹用和刚刚相同的话语,问了一个意义完全不同的问题。
我无视寄宿在她眼中的感情,再次撇开视线后这么说:
「御园麻由,和我是笨蛋情侣的同居对象。」
虽然事实内容完全不同。
不过用这种说法我才能抬头挺胸地回嘴。
我稳稳背好麻由,忍耐着肩膀的隐隐作痛,其实我痛到想对夜空哭吼「哇啊哇啊——!」进澡缸可能会对着天花板喊「咿咿咿咿。」
「那我走罗,你也别熬夜太晚。」
因为说不定会遇到上完补习班正要回家的杀人魔。
啊啊,不过我妹妹也是个杀人犯候选人。
随便啦。
我和麻由模仿一宫她们刚才的举动,穿过她身边,妹妹用蕴含个人想法的视线目送我离开。
虽然也带有一点困惑,不过我的解读能力只能解读出这些了。
「看到你健康,我安心多了。」
我通过妹妹身边之后,只说了这句话。
我感觉妹妹歪着头盯着我的背影,不过我头也不回地向前走。
放弃和疲惫在我的内心混杂着,塞满我的心。
一宫河名、枇杷岛八事和妹妹。
在这个一件事都没解决的夜晚,让我误感到微薄的成就感。
妹妹平安无事,对我来说是一种确认无误的乐观事实。
接下来就是抓对时间退场而已。
……不过,我好像每次装帅都装不成。
才离开妹妹约十五公尺,某个空心物品命中我的后头部,虽然出奇地痛,不过我可没那个手去摸头,我仔细观看掉落地面的东西,是一只白色运动鞋。转头一看,妹妹还维持投球的姿势。
看来她自行脱下左脚的鞋子丢了过来。
「做什么?」
要是打到麻由怎么办?哥哥对这一点可是很要求的喔。骗你的。
「不问我的理由是?」
妹妹省略一来一往的对话,驱使疑问句。
「问什么?」正确来说是问哪个?
「我之前住哪里,在做什么……之类的。」
「你希望我问?」
她又把右脚的鞋子丢过来,这次没有命中,而是弹到我的脚边滚落地面。
妹妹用穿着袜子的双脚跺地,用好像要射杀我一样的眼神瞪着我。
「之前都没联络,代表不想让我们知道你在哪里吧?那我也不需要硬问、硬去拜访啊?」
妹妹被我攻其不备,她稀奇地竟然没有任何防御。她连对自己的母亲也没露出过那种表情,因为她为了让妈妈喜欢她,总是注意假装和善。
脱离虚脱状态的妹妹再次做出偏差行为,接着走过来打算捡起被自己丢过来的鞋子,完全没想到前后这一点大概是遗传吧。
「记住我接下来说的。」「嗯?」我被踢了。「知道啦。」。
妹妹稍微减缓说话速度,堆砌有「~町」和「~号」的日文,我先稳稳背好麻由,才将注意力集中在妹妹身上,听了两次才总算记住。
「我现在住在这里。」
「喔——」回家后记在笔记本里吧。
「我有事想问你,所以你一定要来,平日的下午也可以。」
妹妹做出我无法解读的行动,并用鼻子哼了一声,我也用几乎要喷出鼻血的力道哼回去。
「之前一点音讯都没有,你还真任性。」我被踢了,所以闭上嘴不再说话。
该怎么形容这种家伙呢,要用通古斯族语吗?算了,随便啦。
「我知道了,有空的时候。」她踩了我的脚。「给我挪出时间。」「好啦、好啦。」我的膝盖被她用膝盖撞了一下。
因此咳了几声的我和若无其事的妹妹拉开距离,重新观察。
她的头发混杂着银丝线般的白发,而且是不滑顺的长发,眼角像溪谷上吊的眼睛,矮个子、塌鼻子和小胸部,好像要找到和以前不同的部分反而比较难,难易度和(寻找威利)不相上下。
看到哥哥这种充满感慨的视线,妹妹丢出一句「变态蚂蚁」。她是误会什么了?
「好啦。」
我停顿一拍,重新走上归途,第二次的分手则是用一点也不严肃态度说「掰了——」而妹妹也往一宫她们走的方向,和我呈反方向离去。
直到她的背影被黑暗吸没前,妹妹都没有回头。
不过她却丢下一句冷如冰霜的话语:
「你还活着啊,哥哥。」
「……………」
我停下脚步,肩膀上的血液让我觉得很麻烦。
如果是现在——
我还感觉悲喜交加的情绪——
要是现在被搞错季节的蜜蜂叮到,也许我哭的出来。
「……其实我没活着。」
所以我笑了。
「阿道阿道阿道!」
在太阳都还没升起的早晨,我的肩膀就被摇晃。「阿道阿道阿道阿道阿道——」竟然被麻由吵醒。「阿道阿道道阿道阿道道阿道阿道阿道阿道阿道道!」
是继续昨天的戏码吗?我被摇晃的脑袋瓜努力假装严肃,不过麻由挂着平日幸福笑容的脸蛋上胡乱贴着OK绷……不,脸上好像有点红润耶?
麻由好像要证明这一点似地向我报告:
「小麻感冒了!」
「……哇——」开心什么啊,别举手拍掌啊。
「你看你看,体温计——」递出体温计的麻由睡衣歪了一边露出肩膀,现在不是感到煽情的时候,我一边关心这个家竟然会有体温计这奇怪的点,一边确认液晶萤幕上的电子数字。
「…………………………………喂。」
「呐——有四十度耶?」「你坐着干什么,快躺下。」「呜呦。」
我不容分说地要她躺下,硬塞到棉被里,头躺在枕头上,麻由虽嘟着嘴抱怨「真粗鲁——」不过却隐藏不住开心的情绪。
「这样子明天和后天都可以休息,和阿道一起。」
「……是啊,身体不难过吗?」
「嗯,一点都不会……不、不对不对,我有点不舒服喔。」
她用超烂的演技咳了几声,脚则是充满活力地上下摆动,是过度有精神而不舒服吗?
「小麻想要冰枕。」
「嗯,我马上拿来喔。」
「还有,做稀饭给我吃。」
「好,可是味道我不保证喔。」
「还有,念绘本给我听,帮我擦身体。」「先到这里为止,一件一件来。」
我制止加速撒娇,马上不断提出要求的麻由,并当作没听到麻由用「你真任性」来责备我,先去拿冰枕吧,问题是有这样东西吗?
我抱着疑问离开床铺才一步,就因为「阿道」这声呼唤而回头。
麻由躺在床上,全力运作她的眼神紧盯着我。
「我昨天啊,梦见阿道了喔,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发烧吧。」
「原来如此,那要小心别再梦见我喔。」
「为什么要这样说——」我留下鼓起腮帮子的麻由,离开寝室,走廊上冰冷的寒气让我缩紧身子,我走向很少使用的厨房。
「她一定不会去医院的吧……」
对她来说,感冒的意义就是用来紧紧拉近自己和阿道的距离。
不过看她没有继续昨天晚上的行为,至少精神方面可以放心。
「真是极端呢。」
现在说好像太晚了,不过这样才像麻由。
这才是我自愿待的地方,我得努力不失去这个地方。
今天麻由睡觉的时候我也得紧握住她的手才行。
「……………………………………」
这是不是牵手绑架犯的故事呢?
这种微妙的幸福感,好像有一点讽刺呢。
麻由花了五天才退烧。
这期间当然没有上学。「如果吃药会很快好吧——!」我不断说服愤慨的病人,还在电话上被婶婶拐弯抹角地要求我回家,还订了一份教科书。麻由叫着「好,这样就太完美了,太棒了。」她趁我看护她看到睡着时,醒来的她用自动笔在我们彼此的小指指尖上钻洞,穿过丝线将两人绑在一起。刚穿的那天线还很白,万万没想到后来被我们的血给染红了,大概因为这个缘故,麻由的烧退到三十六度,只剩下一点喉咙痛和鼻炎,麻由虽然百般不愿,但也开始下床生活了。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大量出汗导致体重下降,这件事让她十分雀跃开心,看来夜间散步可望减量了。
两天后,刚好是请假达一个礼拜的日子。
我们一起上超市买完东西后,就被麻由以要做明年的巧克力而赶出家门(制作现场对处女来说似乎不能公开),所以我外出打发时间顺便办事。小指上的红线在超市肉品卖场前失去耐力自然断裂,回到家后被她重新绑一条的可能性很高。
在二月下旬,今天下午算是阳光较强的日子。因为今天是平日,所以车道和步道都很寂寞萧条,唯独小钢珠店的停车场却大爆满,我还是个孩子,所以只觉得大人这种生物还真不可思议,感想文结束。
因为没看到有车,所以我闯红灯过马路。正面有个位于收费停车场旁的,娇小精致的凉亭式和叶子店,我沿着这条路前进,然后左转。
走了约五分钟,在视线内药房前方的转角右转,往泥土色较多的方向走,朝露出一片乡下景色的方向前进,也可说是往旧市街的住宅区前进。不过这个比较像唱牧歌的地方在地区分类上竟然被归为市,而我现在位居的这个染上一层文明色彩的地方却被归为乡,真是胡来。
我一步一步向前走,还被脚踏车追过。我目送吹着口哨超越我好几马身的主妇脚踏车离去,对了,叔叔家里的脚踏车不知道生锈了没有。
经过大约十二块田地,我在一间原本是面包店的补习班前叉路口停下脚步,在交通标志下方从包包里拿出地图摊开,对照笔记本上的住址。
我现在正打算去拜访妹妹。
「如果这里是咖啡店……打击场在这里……」
附近有间萧条的打击场,那里有个不吉利的传说,就是谣传在那里挥棒的男女一个月之内会分手,某高中的N同学和A同学的经验谈提升了这个逸闻的可信度。不过里面有一些是骗你的。
「好,接下来就靠我地理的直觉走吧。」
我摺起地图,和笔记本一起收起来,再次开始移动。
……之后,我迷了路,挨家挨户地跑过,我仰天一望,后来进咖啡店休息一会。
我花了一个小时以上的时间搜索,终于发现要找的住宅。
如果从我伫足的位置不迷路直接走来,大约是不到十分钟的距离。
「……我是不是应该有点紧张才好呢?」
我一边做无用的思考,边抬头看着建筑物。
那间房子就位于幼稚园的旁边。
这是一栋位于乡下,古色古香的建筑,正面有长满绿藻的小水车转动着,还发出夏季会为心灵带来清凉感的水声。我放眼望遍整栋建筑,看起来简直像白川乡,建筑上没有任何金属材。
而名牌上的名字似曾相似,这个名字不知道为什么让我一阵晕眩,视线因此扭曲,我向后退了一步,在一吸一吐间恢复正常状态。我毫不在意地把门大声往侧边推,打开之后才想到——门竟然没上锁。
「不好意思——」
内部装潢有柜台和座位,里面还有围炉,看来是把居酒屋当作住处使用,设置在天花板上的音箱,播着电视上也常听到的流行歌,是不是还有第四台啊?
没人回应我。
我心想是不是被音乐声盖过了呢,于是又打了一声招呼。就在我打招呼的同时,出现了某个大概是从厨房挽起门帘走出来的住民。
「请问是哪位?」
一位腰杆直挺,没有白发也没秃头的老人出来迎接。他脚穿拖鞋,身穿鱼鳞花样,黑色系、十分平整的作业服,看起来像是能和变成犯罪者前的度会先生成为将棋牌搭子的爷爷。
「初次见面,我是,嗯——」我该说自己是谁好呢?是妹妹的哥哥?不要吧,我又不想被人怀疑脑袋有问题。
尽管如此,我也不敢说出妹妹的名字。为什么在那个家里生活的母亲要把憎的反义语用来当作自己孩子的名字呢?妹妹虽会稍微打扮,但我可是素颜耶!真希望她别因为自己懒得打扮就把所有力气都毫不惋惜地花在命名上。我在坟前这样祈祷的过去从脑内的海马体突起渗入脑袋,现实因此被回忆侵蚀。就在我抵抗回忆时,发现我原本知道有老人站在我面前的意识已经被无意识给埋没,所以我摇摇头让自己清醒。
从对方灼热的眼神推测,我已彻底被当成可疑人士了,这下子不得不想办法洗清污名。
「这里有没有一个大约念国中的女孩子?我是那女生的哥哥。」
我不用固有名词,尽可能摆脱可疑印象地努力介绍自己。
老人瞬间锐利地眯细眼睛,内心涌现警戒,不过脑海一角似乎有我存在,露出狼狈姿态。
「是海豚嫁去的那个家的……」
老人眼中浮现猜疑和惊讶。海豚,妹妹母亲的名字。如果这样称呼,她会表情严肃地生气,是她本人尽可能避开的名称……原来这里是那个人的娘家啊,就是女儿向她报告自己蛀牙时,给予「把身体弄暖好好睡觉」指示的人的娘家。难怪我对门外的名牌有印象,因为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时,她还没和我爸爸结婚。
「是那个事件的?」老人间接地确认我的身分。
「是的。」我直截了当地回答。
老人十分不冷静地呢哺着「是喔——」并将双手插腰,眼神中带有阴霾,旁徨地看着地面。
「啊啊……我记得几天前那个孩子说过,如果有人自己跑来,就让他进来。」
不过老人的口吻混杂着不悦及敌意。
「你是怎么知道这里和她的事的?」
几乎是逼问的口吻,这个外祖父打算把我当害虫看待吗?
「啊,是妹妹本人告诉我的。」
我谨慎地不说出是类似在兄妹间的羁绊引导下来的,这种狂妄之语。既然都来到这里,就不能惹他生气,搞得他不允许我们见面,不然我的一个半小时就浪费了。
「本人……嗯,啊啊,因为她最近常外出的关系吧。」
老人好像犯痴呆症一样朝侧面低语,看来妹妹从小就关在家里不出门,施行自学的教育。说得也是,如果她有深夜在这种小城市闲晃的兴趣,之前就不可能没和我碰过面。
「你对这件事似乎没表示意见。」
老人的话让我微微点头。
「不过,亏你敢来。」
老人把头从侧面转向我,用目不转睛的视线释放微量敌意……是怎样?把我当脏东西吗?
「是妹妹邀我来的——」我妥善地解释一个礼拜前的对话。
我的回答让老人轻哼了一声,这可是我妹的习惯耶。
「你到底来干嘛?」
「是我妹叫我来的。」「不是,你到底是打着什么主意……」
老人虽然似乎想说什么,不过搔抓脸部侧面自我克制住。
最后,他好似要切断我们之间的关系似地,丢下一句话。
「她在后面的房子。」
老人不露微笑,应该说他表露自己原本的个性,摆出冷淡的态度,虽然他也觉得有点怪,不过和我打了一声招呼后便走出去了。
不过那个老爷爷和死人一起生活耶,别让我妹复活嘛。
我从小屋的左方走进去,那里有约三间同样面积的住家并列着,虽然纵向长度很长,不过看得出占地很广,那到底是在后面哪一间?
我把老人所说后面这个字眼当作命运,自行决定走进最后一间。先把谎言摆在一边,这间房子充满欧风,而且非常新,房门也没上锁,可任人进出,我心中产生一抹忧心,心想不付参观费好吗,边走进房子。这句话可不是骗你的。
我从玄关走进走廊,敲了两下旁边房间的门,房内立刻有反应。
「外公?要吃饭了?」
「不,是两个期待都无法为你实现的哥哥。」
我一报出自己的名号,里面就传来柔道社在练习受身的声音,她是在集训吗?
「没事吧?」我被那扇门用全力撞击。
真是个学不乖的家伙,我差点要讨厌起自己了耶。
「有够慢!」
这次我连抬头透过太阳看自己的血潮的空都没有,妹妹用手按着我的背,露出蹙眉和愤怒的表情,看来她不像小麻一样等待我的来访。
「什么慢?你明明很惊讶有人来访。」
房间中央有张椅子翻倒,看来是把脚放在桌上,因为失去平衡而翻倒。真是懒散的家伙,我用父亲的视点表示愤慨。骗你的。愤慨的应该是我妹妹吧。
「因为你慢得像蠢蛋,所以我确定你是笨蛋!我没想到你现在才来所以才会吃惊啦!」
虽然有点语无伦次,不过我不得不回答「你说得是——」来同意她的说法。我并不讨厌这句日文。
耳鼻通红地殴打我,比手画脚的妹妹,其实我也不讨厌。
「你这个迟钝的家伙!」「啊,等一下。」
我抓住妹妹甩动的手腕,她又刚好开口说话,所以一切正合我意。
我将手指伸进她张开的嘴巴,这是为了直视她的臼齿。
「嗯、唔、姆!」
妹妹虽然发出奇怪的声音,不过我还是继续诊疗工作。
「果然有蛀牙,你是不是还是一样不爱刷牙啊?」
我用手指压住她的舌头,看了妹妹的牙齿一遭。牙齿的排列不算差,大概因为受到分泌出的唾液润滑吧,所以舌头很湿润,触感不错。
我享受和妹妹一起玩牙医游戏,满脸通红的妹妹竟微微颤抖,气到高耸的肩膀好像要长出两块涂起,连拳头都握紧了。
「你……」
「我实在不懂你在气什么耶?」
「变代!」
她口齿不清地怒骂,还狠狠朝我的手指咬了下去。
「好痛!」我才退了一步,妹妹的手肘就在瞬间陷入我的腹部,还拐了一脚,害我在走廊摔得一蹋糊涂。当我专心挣扎回到用背靠墙坐下的姿势,结果又飞来一脚,而且还正中我的脸。
「你这个!变态!混帐!」
我就这样任妹妹乱踹,并持续和她的膝盖及指甲甲尖应酬,虽然她穿着裙子,但我没那个闲工夫偷看她的内裤。
「变态!去死!变态!去死!变态!变态!变态变态变态!」
她对我的怨恨似乎已经变成和自身尊严相关的问题了,我可以松口气至少她没有要致我于死地吗?因为我侧腹柔软的肌肉被她的脚尖狠狠踢了一脚,几乎痛得快要挂了。
「别、别踩了,休息一下——」「啰嗦!」
妹妹的语气根本变成一个小太妹,脚上工夫和语调似乎都很起劲。
谁啊,快把体育老师的哨子拿来给我!不过这家伙好像没上学嘛,肯定没去,毕竟她平常就过着踹哥哥度日的生活。这是什么鬼生活啊?
「你这个茧居族!虽然我没资格批评!」「不要搞这种莫名奇妙的恼羞成怒!」她由下往上踢我的下巴,害我眼冒金星。大概是因为这个缘故,害我在妹妹淡桃色的内裤上看到咸蛋超人的图案,看来我是受了重伤。
之后,妹妹全力使用她的脚,直到连自己都跌坐在走廊上。
我全身上下热到让我担心这次是不是换自己发烧了。
妹妹的肩膀因呼吸而上下起伏,全身被和冬季不相衬的汗水给浸湿。因为看起来一点也没姿色,所以我这个做哥哥的稍微放心应该不会有害虫缠上她。讨厌,骗你的啦。
妹妹呼吸十分紊乱,但还是不忘用充满恨意的眼神凝视着我。
她看起来似乎很健康,我放心了,真希望把「似乎」两个字拿掉。
「喂,有没有流血?」「还没流血吗!」
这次改用左脚脚底。唉,真是自找苦吃。
「哥哥变成变态蚁了。」
把椅背朝前坐着的妹妹这样发牢骚,啊,我现在才发现,变态蚁跟兵蚁的发音只差一音节耶,不过这一点也无关紧要。
「你以前没这么变态。」
「长大就是这么回事啦。」
「才没那回事呢!」妹妹用这句简洁、听起来很舒服的回答,回应我满不在乎的说法。不过如果是和这个城镇的姊姊们说话,我说不定会被毫不留情地纠正。
我获得许可后进入妹妹的房间,她的房间至少五感中有四感还健全。触觉是来自于她朝我丢来的坐垫,味觉则是来自于自助式的井水,听觉来自于她的痛骂。至于视觉,如果把眼界缩小一点就没问题了。
六叠榻杨米大的房里有淡紫色的窗帘、两个排在一起的衣柜,还有摆着各占一半的少年、少女漫画及一本天野可淡人偶写真集的,上了年纪的书架。另外还有一台款式老旧的黑色笔记型电脑,以及床上像是早上脱下来乱丢的睡衣。我仔细盯着那件睡衣,结果她就把睡衣收起来,还顺便揍我。这是兄妹最能亲近彼此的交流方式,不过痛的只有我。她都关在家里,是怎么收集书架里的漫画和衣服的呢?不可能是叫外祖父去买,大概是透过网路吧。
接下来让我产生更多的疑问。
房间一角摆着暖炉,房里充满异臭,除此之外,书架旁边还有一台小型冰箱……看来她不变的地方不只蛀牙,祈祷打开冰箱后,不会和某间医院一样塞了一个人在里面。
还有被立在房间一角的木制及金属制的两根球棒。
「那么,今天有什么事?」
「你来了能有什么事。」嗯,是没错,可是要我来的人是你耶。
我记得,嗯——「对了、对了,你不是说有事想问我?我就是来给你问的。」
我啜饮已经喝惯的井水,对妹妹说话。她没回答,只从冰箱里拿出自用的瓶子喝起水。我偷看她身后的冰箱,里面保存着鲜红色的肉块,我边喝水边想着——那是什么肉?我用手指确定沾湿我右唇的液体,发现右唇渗出少量血液,被踢成那个样子还只有这一点伤,看来得好好感谢妹妹才行。骗你的。
「我有一件事想问你。」
滋润过喉咙的妹妹关上冰箱,重新坐回椅子上。她转动椅子,正对着我。
妹妹的嘴唇颤抖:
「和妈妈有关。」
我差一点要用鼻子表演我没打算表演的喷水秀,就这样将嘴靠着杯子吐出泡沫,但眼神一直看着妹妹,对方脸上毫无表情。
「我妈妈死了吧?在八年前。」
「嗯。」
我一边忍耐鼻子里传来的激烈痛楚边点头,如果她这八年都关在房里,那就算住在同一个乡镇也得不到什么情报吧!
「妈妈死的时候,哥哥有看到吗?」
妹妹危险的视线射穿了我,看来要骗过她很难。
因为她的眼神让我认为,如果她不给予肯定,是不会接受我的回答的。
「我看到了,可是我没办法帮她。」
因为当时的我全身瘫软,而且是个连谎都不会说的废物。
我什么也做不到。
不知这种几近放弃的表情是不是在我脸上表现出来了,妹妹露出宛如口中咬着虫般愁眉苦脸的表情。骗你的。只不过是咬咬虫,我妹才不会愁眉苦脸勒。虽然她吃蝉的时候,难吃的口感让她露出不悦的表情说「有泥土的味道——」之后吃猫也哭丧着脸说「有肥皂的味道。」
「那么,你做了什么?」
「害怕。」怕小麻、怕人死、怕血、怕刀子、怕黑暗、怕滑溜溜的感觉。
害怕活着,不过这是之后才怕的。
妹妹的眼神转为含有悲怜,不知为何让我起鸡皮疙瘩。
「……哥哥从以前就这样,在关键时刻总是不帮人。」
她竟然还叹气,对我说这么过分的话,不过这种说话方式就好像她自己也有感触。
这种口气简直就像是我曾经这么对过我妹妹。
「瘫在那儿什么也不做,现在还变成变态。」
妹妹颓肩,用带玩笑的轻蔑视线鄙视我,我把无法消化的东西吞进肚子,满面笑容地说:
「说什么变态,真令人遗憾,亏我还这么担心你的蛀牙。」薄型携带游戏机在空中朝我滑行而来,直接撞上我右肩的伤,我「呀啊——」地闷哼一声,「gyaaaaaaaaSu——」这种美式风格的喊叫在我的内心回响。
不知道我内心痛楚的妹妹解除投球模式,改成不断臭骂我:
「对女人的品味也很差。」「……这句话我就不能当没听到了。」
「你呼吸干嘛变急促?变态。」因为我正和肩膀的伤口激战当中啊。
「麻由哪里不好?」
「头脑明显有问题这一点。」
她淡淡地指出事实,搞什么啊,真想叫浩太来骂她。
「那个女的有病吗?」
「不是那个女的,是你将来的嫂子。」虽然我还不确定,应该说根本不可能。
「我们又不是兄妹。」
妹妹嗤之以鼻,坦率地否认。
这句话让我觉得她说话很矛盾。
当我正想提及这件事,开口说「妹妹啊……」她就丢来一个里面没有铅笔的铅笔盒。我用左手手背挡开,结果反而更痛,而且她还命令我「捡起来。」害我得为了捡铅笔盒起身移动到房间的一角。我是虽然内心抱着干嘛要听她命令的疑问,却还是乖乖照做的工蚁,回收时还顺便观察了一下位在那个方向的两根球棒……嗯嗯,有一些使用过的痕迹。
接着,回收结束后,我变成被施与「给我回去」的变态蚁。这无理的举动和不给褒奖的行为让蚂蚁生气了,我在心中发誓——我以后要摆出我行我素、旁若无人的态度喔!
所以我故意站在妹妹的眼前用发动问题展开攻击。
「我也可以提问吗?」
「我不要。」她无视我。
「你之前都在做什么?」
「在房间吃橘子。」喔,那就好,代表你一直关在家里。
「我大约十天前在神社旁看到你,那时附近发生杀人事件,而你的衣服沾着某人的血。」
「你的意思是说是我干的?」没想到她竟然老实回答。
「没有,我想说你是不是去上补习班。」
「说谎。」妹妹做出正确的评价,她为了让我从自己的视线里消失,将椅子往左边转,而我也依照常识往左边绕,虽然心窝被揍了一拳,但我不害怕,深呼吸以寻求新鲜空气。
「那实际上到底是如何?」
「我不知道。如果是我,你想怎样?」
「没怎样,要你放过我认识的人。」「我哪知道是谁。」「譬如长濑、恋日医师、杰罗尼莫、浩太、杏子、叔叔、婶婶、一树、金子,最后还有伏见。」「我都说我不认识了!」
她用小太妹的方式否定,还用椅子转过来猛力踢我的肋骨。先撇开我认识的人,妹妹如果都没外出,那应该也没朋友吧。
「最后还有一个问题。」
我摆出类似早上晨跑归途因运动不足而压着侧腹的姿势向妹妹发问,她转身背向我,只有头往后仰,让自己眼中的世界上下颠倒。她没有回答,只有鲜红的舌头为了污辱我而往下巴伸。
「问完我就回去了。」
「别问,直接滚。」
「那我不回去,直接问你。」
被她瞪了,我看她好像接受,所以无视她的视线询问:
「你以前在山里行踪不明,那是故意的吗?」
妹妹连眨眼或动摇的时间都没有,直接「对」地简短肯定,她到底是个性乖僻还是坦率啊?
「为了离家出走?」「嗯。」
「你那么讨厌那个家?」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隔了几秒,不过还是大幅度摆动下巴。
「……是吗?」
那就没办法了。
我决定不要深入挖出理由。
我感觉到自己关心以及不关心的分界点,这还真新鲜。
不过,那个家就算了,连自己的母亲都讨厌,这点让我有些在意。
「不过你运气很好喔,如果继续待在那个家,我看你现在也躺在地底了吧。」
如果哥哥没有自杀,我看这家人会一起过着封闭的监禁生活。
只不过会有惨叫的背景音陪衬。
妹妹缩回舌头,贯彻她的无反应。我看就算我继续多嘴下去,看起来也只会像个爱自言自语的少年,就到此为止吧。
「那我回去了,你要乖乖刷牙,还有记得不要死而复生罗。」
我虽然做好会有东西飞过来的心理准备,不过事实却非如此,很不自然地起身。真扫兴,其实我应该开心才对。
我走向门口,这时桌子的方向传来物体的移动声,也许妹妹也准备去外祖父那边吃午餐吧。
我将手伸向门把,心中决定回家后帮麻由剪指甲。
她就像看准我这动作的时机般,突然对我说话:
「哥哥,看我这边。」
「嗯?」我的脸颊上染上一层朱红,害羞地转过头。骗、你、的啦。
菜刀。
刀子+妹妹+哥哥=我现在看到的景象。
脚程距离我约五步的妹妹,双手紧握着和麻由使用同款式的菜刀。
……如果这也是谎话就好了。
她把刀子架在腋下丹田的位置,摆出刺杀最基本的姿势。
「……我该怎么解释你的举动?」
该不会想吃了我?想把我煮成火锅?还是用搅拌机把我搅碎?或把我当蔬菜炒来吃?每一项的机率应该都不是零。千万不能松懈,我幻想出来的臣子在耳边低喃,话语在我脑里回响。
妹妹又朝我接近一步,表情和刚刚一样没有变化,反而让我涌现恐惧和现实感。
「有没有商量的余地?」
「……有。」她一面给予肯定的回答,又朝我滑出一步,除了菜刀以外,她的动作实在很像个灯笼,啊,好可怕!
应该说,至少把菜刀放下吧,让我们之间的差距别这么大。
「你还挺冷静的嘛。」妹妹的五官里,只有嘴唇有动作。
「因为我经历了很多这样的场面。」
譬如和有健忘症的杀人狂战斗,或是和爱撒娇的前杀人犯同居。
看来妹妹也快要定型了。
是不是已经很习惯杀人了呢?
「你基于什么理由要杀我?」
动机为何,虽然有点头绪,但是头绪还很暧昧无法实体化。
为了母亲?还是对我的厌恶?还是为了抹除杀人案件的目击者?
妹妹没有撇开视线,连眨眼、晃动眉毛都没有,毫不迟疑地——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喂。「所以想试看看。」她又逼进一步。
妹妹的菜刀和我肚子的关系急速逼近,原本放在门把上的手不知何时像钟摆一样在空中晃,如果妹妹是当真的,那我已经不可能逃跑了吧。
剩下的对策就是抵抗或接受?
要实现死人被死人杀的这种构图吗?
……哈,我施展在心中闷笑的高等艺术。骗你的。
「等一下。」
我伸出手掌,制止少女和刀子。
想都不用想,个性乖僻的人哪一项都不会选。
因为这就是我选择的生活方式。
「我不喜欢手被切断喔。」
我告诉她要用力往肚子戳,也告诉她我到现在还是很胆小。
妹妹也「啊?」地露骨表示惊讶,全身因而僵直。接下来我该说什么好呢?
加油了,脊髓,就靠你了。
「而且我对徘徊在生死存亡间已经腻了。」
糟糕,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现在可不是目标当上学生会一员,发表个人感想的时候。
妹妹全身僵直的现象也解除了,真是千钧一发呀,所以现在更是决胜负的时候。
「因为与其被你刺伤,我还宁愿被你踢伤。」
话说到一半,我想起枇杷岛曾对我说过的话。
原来如此,一个笨蛋假装自己是笨蛋,看起来真的很令人不愉快。
这先摆一边,后悔迟了几步才造访我的内心。我说了真多谎耶。不过这应该不算说谎,因为这种行为就像烦恼着到底要选择让长脚蜂还是雀蜂叮咬一样。
「因为被踢比较轻松,对你或对我来说都一样。因为杀人很劳心费神,对被杀的人来说也是件麻烦事,如果你还没有忘记到底要不要把杀人当作生活中的一部分这个问题,一直背着这个问题活下去的话,那么哪一天一定会喘不过气,成为疲劳的泉源。」
我胡扯一些漂亮话呼咙她,因为这是我第三个选择。
不过表演的方向好像搞错了。
「为什么不可以杀人?」「杀人对你来说有意义吗?」
啊啊,这想我想起了从前,是哥哥还是妈妈呢?
「因为我现在不那么讨厌妹妹,被不讨厌的人杀,感觉挺不舒服的。」
骗你的,被不喜欢的人杀才会比较不开心吧?
妹妹对我长久以来的心境置之不理,心情变得平静不少。
从她的表情可以看出一开始握住凶器时的微薄敌意,现在已经更加稀薄了。
她那好像顿悟什么的表情到底是什么意思,这让我感到无比不安。
「哥哥好像有点不一样了。」虽然只有一点点,不过语气中带有些许悲伤。
「嗯,不过妹妹你一点也没变啊。」
好的地方也没变,坏的地方也没变……大概吧。
喔?她不带任何情绪鲁莽地朝我接近,看来我说服失败了。
妹妹接近我的胸口,这个角度看起来,她的个子还是很娇小。
接着,她放下菜刀。
小心不碰到我地,让菜刀落地。
妹妹将手搭在我的肩上并垫高身子,用舌头舔拭我的嘴角,就是渗血的部位。
又滑又痒的感觉,她的唾液蹂躏我的肌肤,冰冷的温度渗透进肌肤底下。
就像看着满垒代打再见全垒打的球飞来的观众席一样,全身起鸡皮疙瘩。
「你以为会被我捅?」
思春期的妹妹露出温柔却没有治愈功能的诡异笑容。具体来说,就是虽然在笑,但眼神很奇怪。啊,她天生就这样,和思春期没有关系吗?
「……哎呀,女课长,现在是在进行午后的性骚扰业务吗?」
她踹着我的脚踝说「我根本搞不懂你在问什么。」
「如果硬要我解释,那就是妹妹你也很变态嘛。」
我被她踢飞了,侥幸的是没有接上一连串流血、舔、踹的循环。
之后,我没有深入询问菜刀的事就离开妹妹家。
没有为我送行的妹妹一句「别再来了。」或「要再来喔。」都没对我说。 


第三章「家族罪行目录」



缓缓地搅拌。
搅拌起来黏黏的,有时还会碰到坚硬的东西。
不过还是把它们全都搅在一块。
搅拌的同时——没想到怎么会变成这样的想法也在心中盘旋。
身上渗出些微的汗水。
这是情绪达到最高峰的前兆。
紧接而来的是——突然变得冷静,开始回想起很多事的瞬间。
和现在已失去原貌的东西相关的些许回忆。
可是我的心并不因此迟疑。
反而加快手边的作业。
虽然新鲜却有点干涩的心情。
我舔掉喷到指尖上的东西,继续进行作业。

「午安——」对方对我们打招呼。咬啊咬。
「御园同学今天会来参加社团活动吗?」稻泽这么问道。咬啊咬。
我和麻由都默默地吃饭、喝蔬果汁。
虽然如此,稻泽脸上还是挂着笑容。
三月二日礼拜五,是距离被妹妹踢到爽的三天后。
我俩结束自行订出的寒假,再度开始上学。今天午休我和麻由一起吃从福利社买来的杂菜面包,便当这种东西,只有麻由成功实践早起早睡的日子才有得吃,换句话说根本是虚构的。
我们被教室的吵杂声环绕,大概是因为麻由丢过操场整理用具的关系吧,偶尔会扫来关注的视线,不过我们一点也不介意。而不同班级的稻泽却跑来找我们,正确来说是找麻由。不管什么时候看,都觉得他是个鼻子会喷出弹珠的男生,和倍受某个好似拥有活生生眼睛、无法操纵、暴定候选人人偶的女人称赞的我,是完全不同的类型。其中有两项是骗你的。
稻泽站在我旁边的桌前,也就是麻由坐着的那张桌子前。顺道一提,那张座位在几个月前是由被菅原解体的第五个还是第六个学生使用的。放在桌上的花瓶在某天突然消失踪影,我一边驱动着是不是花瓶翘课不上学之类没意义的想法,静观麻由的动向。因为他不是和我说话,所以插嘴说话也挺麻烦的。
「来,一人一半。」
「嗯。」我把炸面包交给麻由,取而代之的是接过麻由的鸡蛋面包。麻由一次也没抬头看稻泽,只是专心用餐,我则看着麻由啄食面包的样子,思考是不是该拍下来这种痴人说梦的情景。视线一角还看到稻泽的嘴巴好像在动,不过没听到他在说什么。
不知不觉之间,稻泽蹲在桌前,双手撑在桌面上,让自己的视线和麻由同高。麻由的对应方式是闭上眼睛吃饭,抓准时间倒果汁则是我的工作。
虽然这家伙给人的感觉挺爽快的,却会做出让人不爽的行动。
「封闭自己不好喔,这样把自己关在壳里,许多事都会变得狭窄,总有一天会吃大亏。」
麻由咽下最后一口面包,毫不表露感情地含住我递到她嘴边的吸管,吸取纸盒里的饮料,纸盒也因此跟着萎缩。真想把她这个样子拍下来,以下省略。
好,用餐结束了,我把垃圾装进塑胶袋,把东西部收拾好。
接下来的剩余时间,我们得在一语不发且不互相碰触的情况下你侬我侬地度过,因为这是自发性的义务。虽然连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不过我摸不清麻由到底做出这个空间里不容许异物存在的结论了没有。
张开眼睛的麻由,终于为了吃面包之外的工程张开嘴巴:
「你很凝事,快点消失。」
宛如不知死活地在王将面前下棋的棋士,干干脆脆地被拒绝,稻泽的时间一瞬间停止,接着笑着说「我会这么做的——」接受麻由的意见。就在他起身离去之际——
「那,有心情的话就来喔。」「我不去。」
麻由的拒绝也没让稻泽感到失望,不知道是不是开心的缘故,眼睛反而多了几条皱纹。
说完「掰掰——」稻泽走出走廊,麻由看都不看他的背影一眼,只说「还好他没碰我。」我也一句话也没说地转动脖子和肩膀。
视线刚好对上将上半身趴在桌上,只有头抬起来的金子。
虽然看得出他透露想知道八卦的好奇心,不过看起来还是很和善。
我模仿某人的习惯,用鼻子哼了一声后,转回正面。
……「掰掰——」是吗?
我现在才发现自己构筑的人际关系中,几乎没有可以使用这句话的人。
我学习奈月小姐,用自己的人际关系具有茶道社一生只会参加一次特质的想法说服自己。
好,放学时间到了,我做好回家的准备,在麻由醒来之前去趟厕所。那是个不需要一一表明目的,说了反而会让人起疑心的目的地,我说的当然是厕所。
虽然月分已更新到春季,不过走廊上的气温冷到要用微寒形容还差很大一段距离。那是用寒冷也根本不足以形容的冰冷空气。夏天有冷气就算了,冬季的设施费用都花到哪去了呢?这股寒冷鼓励我对学校的经营产生兴趣及疑问,不愧是学校,连走廊都鼓励学生思考。骗你的。
走廊上挤满从学业中暂时获得解放的学生,其中准备前往参加社团活动的学生十分显眼。对了,伏见应该正在戏剧社里认真做事吧!想到这件事的同时,我脑中也浮现被粗暴摔落的音响器材,我决定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我走进走廊尽头的厕所,度过各种经验后,爽快地离开现场。
不过就在我回到走廊上时,眼前又追加了一道我得跨越的试炼。
我刚好遇到单手拿着书包正走下楼梯的稻泽,他不知为何用开心的声音对我说「嗨!」还用倒转的姿势从楼梯倒走回走廊。
接着他微微举起手说「嗨。」并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不过我就像被麻由附身一样,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于是他爽快地对我说「你是总陪在御园同学身边的人嘛。」嗯哼,找我有事吗?
「嗯,你记得我的名字吗?」
「嗯?嗯。」名字是记得,虽然有点模糊、不确定。
稻泽和我在厕所前对峙。没有啦,我们对彼此应该没有敌意。
「你和御园正在交往?」
「我们同住一个屋檐下。」
我用俐落的一刀解决这个问题,稻泽垂下视线,接着泛起苦笑。
「啊——这就有点头大了耶。」
苦笑的稻泽,搔着后脑偷看我。别有所期待,「骗你的」啦。
「呃——」虽然我是在对年纪比我小的同年级生说话。「你啊——」但我也不想摆出学长的样子,我看还是加上姓氏好了。「你这个有私通嫌疑的同年级生。」骗你的,差点就说出口了。
「你是稻泽吧?劝你还是别在麻由身边乱晃比较好喔。」
为了大家好,我决定趁这个机会警告他。
麻由和稻泽……咦?我刚刚说大家,但当事者只有两人应该不算大家,我忘了谁呢?
「你记得我的名字啊。」稻泽开了小玩笑后,轻快地回答。
「可是我想和御园同学变成好朋友。」
「…………………………………」这种事别对我说。
「老实说,我喜欢她。」「……………………………………」我都说别向我告白了。
看到男生害羞和泛起红晕的脸颊又不可能让我开心,真想赶快离开现场。
「我觉得,这种事最好要跟对方的男友报备比较好。」
稻泽用嘴巴几乎可以种出薄荷的爽快微笑这么对我说。
搞什么啊?你想堂堂正正地宣告自己要和对方的女友私通吗?
「我和御园同学是在国中的时候认识的,我对她一见钟情。」
他瞭望窗外诉说起来,我看我也随便骗骗他,赶紧回教室去吧。
「她那种至始至终满不在乎的态度、成熟的遣词用字及侧脸,都是同年级生中找不到的。」
那是因为她大你一岁。
稻泽短暂停顿,用认为接下来的话语十分重要的方式说话。
「最吸引我的是她的纯真。」
「……纯真?」
我不由得反问他。
稻泽自豪地深深点头表示肯定。稻泽一点头,就让我觉得从他背后射进来的光线好刺眼,我眼球的表面感到微微刺痛。
「她不受常识框架的限制。之前她不是气你和他女同学很好,所以做出夸张的举动吗?」
稻泽的话语中稍微带刺,不过没带毒的刺根本没有意义,他的程度比那个笨拙的长濑还差,至少那家伙削的苹果还含有丰富的铁质。
「用那么直率的方式表现嫉妒,一般人实在难以理解呢。不受表面的人际关系束缚,正确地表达自己的厌恶,这种无视限制的举动十分有魅力、十分自然。」
「……………………………………哦。」我也只说得出这句话。
他似乎会错意了。
麻由哪一点纯真了?根本没有纯真容身的余地。
她眼中的世界弥漫多少幻想呢?我想稻泽并不理解吧?
稻泽对我的想法毫不知情,继续说着他的台词:
「以上是我的开场白,接下来我有句话想对你说。」
「我并不是很想听。」
「御园同学因为和你在一起,所以更加孤立、评价也更差了。」
稻泽突然切入核心。嗯,说得没错。
其实冷静想想,我已经没有和麻由在一起的理由了。
我当阿道的必要性也烟消云散,因为被绑架的兄妹已经被释放了。
「不管御园同学有多喜欢你,也该让她看看周围吧?」
可是事情都这样了,我还是得鼓起勇气告诉麻由才行吗?
而且那样真的对小麻最有帮助吗?
就是因为没有正确答案,那个人才会放弃治疗。
「我知道御园同学之前发生的事,就算如此……」他的声音在中途中断。
……知道,是吗?呵、呵呵、呵呵呵。
我假想如果自己是热血青年,可能会不给任何反驳机会,直接痛揍稻泽。
「当然,我知道这对御园同学来说很困难,无论是和人说话,或融入周围的人都很困难,可是还没做就放弃很奇怪也很吃亏,这样做是不对的。」
稻泽一连串地说完这些话,将他的价值观表露在阳光下。
「……………………………………啊?」「咦?」
所以,来了。
在我的脑中,挤到连脚踩的、手扶的地方也没有的——可以切换的开关群。
而其中一个开关,在听到稻泽的话语后不加思索地打开了电源。
开启一道亮起红彩的弧形光芒。
「我说啊,你是当真的吗?」
「嗯,你指的是?」
那是一点也不耀眼,却能永久持续下去的光线。不是冷到刺骨的事理,却又不是经不起考验的事实。
这微弱的光线就算怎么样也不会变成光明。
「不想做,或做不到。你真的以为这两者之间有什么不同吗?」
如果答案是肯定,那我知道我们不可能好好相处。
这个努力想把正常改成不正常,鼻子会喷弹珠的学生和我彻底不同,无论是价值观或对人际关系的看法,甚至无法在大框架下抽出一个相同的部位。
那么,这是不可能的了。
人类啊,不会和与自己没有相似要素的人,在互不相容的情况下架构良好的关系,因为人类是胆小、纤细和保守的生物,这种方面就回归生物性吧。
就算同族之间的厌恶,也只是个人意识的表现。
想要有愉快的人际关系,要先努力挖掘对方和自己类似的部分,而不是评判对方的善恶,找到之后再开始将对方纳入自我意识的领域当中。
没错,他是人类,没有自觉且充满价值。
「那当然——」「那个背影。」
从正在反驳的稻泽身后介入的是,一道含有中量优雅成分的语调。
我和稻泽停止舌战,同时回头。
今天不是拿着金属球棒,而是单手抓着学生用木制椅子,在走廊上阔步的一宫河名对我们微笑。她从容不迫地登场,让经过的学生纷纷向后退了三步。
「你是那个让我羡慕羡慕羡慕的人吧。」
这是她说话的习惯吗?一宫同一个词活用三次地指名我。托她的福,我的开关恢复原状,我吐了一口气,把堆积起来的情感不可燃物清除。
「你没有杀了犯人吧?」
「当然,我有遵守副总股长的吩咐喔。」
我对杀死犯人和提供一宫情报都完全没兴趣,至少现在没有。
媒体因为打从义人死后,街上没有出现遍地尸体的状况,而悲叹着这个话题没有发展性。虽然有两起猫狗被解体的事件,不过因为发生过杀人案件,所以印象就相对淡薄多了,也可以说这里的居民早习惯了这档子事。
听完手下股长的报告而十分满足的一宫,这才首度将眼睛盯着稻泽。她把眼睛眯成一线,不让对方看到寄宿有人类意志的眼球。
这个动作现在变成一宫自然的习惯,奈月小姐则是每天提醒自己要这么做。
「你是犯人?」
「啊——不,不是吧。」
稻泽露出困扰的微笑否定。这也理所当然,就算是开玩笑,如果说溜「YES」之类的话,被送到医院还算幸运,送到医院可能会躺在床上咬牙渡过周末,最惨的就是直接前往天堂吧!我咬着手帕,摆出嫉妒稻泽不会下地狱的动作。骗你的,我不吃天堂和地狱那一套。
因为我不知道做了多少虚伪和恶行,所以要是真的有,那我就麻烦了。
而且我也会烦恼麻由到底会被招待到哪一边。骗你的。
一宫将椅子和右手摆到腰后,打量着稻泽。稻泽挂着假笑,视线飘移,虽有和我对上,不过因为他不是美化股长,所以我没有萌生互助精神。薄情者的藉口说到这应该就够了吧?
一宫结束欣赏橱窗的姿势,用手指和椅子调整浏海,用「说得也是——」否定稻泽是犯人,表情带有些许疲劳和大量的失望。
「看来不是你,和那个有嫌疑嫌疑嫌疑的人不同。」
小姐,把我拿来当比较的对象,你到底打什么鬼主意啊?而且她明显不信任我。
这时是要当作她怀疑我这个人类呢?还是她心中已经有几个嫌犯呢?解释成哪个都行吧!
「我和义人关系还不错。」虽然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有关系才可疑。」
一宫用合理的理由推翻我简单的辩解,接着用她单手拿着的椅子,想以物理原理把我打飞。
我毫不犹豫地往后退,椅子的前脚掠过我的下巴,划破微风。
我用右手撑住地板着地,用背在走廊上滑行,和地板的摩擦让冷汗的温度变得很舒服,如果新陈代谢因此旺盛那倒是好事一件,不过这却让我运动不足的右脚被痛楚缠上。
我起身用手拍拍屁股和背,和她保持距离摸摸下巴。
一宫宛如椅子不存在一般拿着椅子,头倾向一边。如果把她的头黏住的胶水还没干,就这样让她的头掉在地板上,那这个危机就圆满解除了。我嘲讽自己怎么变得这么乐观,不过最后把责任转嫁到因为小麻的脸颊摸起来很不舒服的关系。
「你躲开代表你果然果然果然是犯人?」
这个侦探太偏向格斗派了吧?嫌犯若躲在森林就放火烧掉,若从崖上跳到海里就拔掉塞子把水放干把人找出来——我可不想和会干这种事的人打交道。不过我的背后是墙壁和窗户,右边是厕所,男厕……她一定会进来。我现在可没空像老人一样感叹最近的女孩子很没羞耻心。虽然没那个空却还想这件事的自己是笨蛋吗?还是缺乏危机感呢?……我看两边都是才是正确解答。
「因为内心有愧疚愧疚愧疚,所以才避开吗?」
「等一下,那你的意思是,我揍你,你也不会避开?」
「嗯嗯,当当当然。」一宫笑咪咪地肯定。我问了一个蠢问题。
我因为没有对一宫施加暴行的理由,这下子反而证明对方行为的正当性。哎呀,周围学生的骚动越来越远,因为他们都装作没看到落跑,所以其实没什么骚动。最重要的问题是,就算有人赶紧把老师找来,我看也不一定制止得了一宫。
「你你你杀杀杀掉了义义义人,不可原原原谅。」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确定了仇敌而十分兴奋,她的口水和疯狂度大增,连笑容都消失,露出等待出场很久的充血瞳孔。瞳孔完全取代了笑容的角色,这和病发末期的度会先生症状相同。
「那是误会啦,别这么早做决定。」
我试图用语言让踩着梦游踉呛步伐的一宫暂时停止,但几乎没有效果。
「把义人的内脏还给还给还给我。」
「……内脏?」虽然对方根本没在听我说话,不过我还是不禁发问。要拿来煮火锅吗?
「义人的内脏不够!警察是这么说的!一定是犯人偷走了!」
一宫的眼鼻流出液体惨叫着,这下子我就没办法插嘴说出「我看只是在尸体被警察发现前就被野狗吃掉了吧」的意见了。应该说,人都死了,要内脏干嘛?
亏我还觉得不可能,不过我还是问「你觉得把内脏拿回来,义人就会活过来?」
「你不这么想吗%&,$$&。&!」
一宫讲到一半就开始发狂,虽然很难判读语义,不过看来回答是肯定。这样就不难了解她为什么就算杀了犯人也要夺回内脏了,但其实我根本不想了解,再说尸体应该早就被火化了。
……嗯?内脏?嗯——不会吧。我可不想联想到你呀,妹妹。
「还有还有还有还有有有有!」
一宫的嘴巴释放出大量泡沫,看起来像是怪异的螃蟹女……嗯嗯,还有什么?
「冷静一点,我又没有那种癖好,我可是到烧肉店也只点韩式烤肉和烤肉而已的人耶,我最讨厌内脏了。」我手舞足蹈地解释。骗你的。
「可是你躲躲躲开了。」
啊,恢复笑容,也停下脚步了,不过说话方式一点都没恢复。
「没办法啊,突然被你攻击,我哪有时间想那么多,这是动物的本能吧?」
我一边解释,一边瞄了还站在走廊上的稻泽一眼。
稻泽现在比较靠近一宫,他一直靠着墙壁看事情的发展,从他良心的份量来看,应该有解决这件事的气魄,但没想到他根本没出手,还瘫坐在地上。
「那现在你会毫毫毫不抵抗地接受?」
一宫问了敏感的问题,若回答「对」,那我就能无罪释放,然后被椅子痛殴。若回答「不要」,那肯定被判决有罪,然后被椅子痛殴……就算是勇者也会吓一跳吧,这两个是什么选项嘛!但如果我不想办法提出妥协案,就没办法和麻由一起放学回家了。
「没错,不过,要证明我是不是犯人,打一次应该就够了吧?你打超过一次,我就视为对我的攻击。」虽然我已经视为她在攻击我,但我手边还没握有反击的理由。
「好——」一宫答应了我,不过「谢谢」这句话,我怎么也说不出口。
踩着室内拖鞋后跟的一宫用迟缓的速度走到我身边,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这次我可一件坏事都没干,只不过隐匿了一个嫌犯的名字。既然一宫没问,我也不需要回答,不过就算她问了,我也不会开口吧?
一宫在我面前静止,刚好和妹妹用菜刀抵着我那时的距离相似。
为了谨慎起见,我说「只有一次喔。」一宫回应「嗯,只有一次。」接着由上往下挥动她垒球社的强健手臂。咦?不是由左往右才对吗?「咳呸。」
我发出不管哪个小配角都不想说却不得不说的台词,让想逃避现实的激烈痛楚袭卷全身。耳鸣、白浊的视线以及失去力量而跪下的膝盖,真不可思议我竟然没有因这一击而昏睡过去。眼中走廊的景象产生扭曲,惊奇地呈现漩涡状旋转。
我深切感受到因毒物而身体虚弱的老人,和有运动锻炼身体的狂人果然天差地远。
一宫蹲下来,和评监稻泽那时一样评监我,虽然她肯定想获得我是犯人的结果,不过因为我贯彻不抵抗主义,所以她也不得不认同。叹了一口气,她这次将椅子横向挥动打坏墙壁,因嫌疑犯消失而沮丧地垂下视线。
「这下子我相相相信你不是犯人了。」
「谢谢你了。」
还好她是用椅背打我,如果用金属部分打,我看就不只肿一个包。
不过我该不该跟一宫说一声呢?
真没想到你会打我的头耶。
疼痛程度算正常,说不定不只外面,连里面的东西都被她打破了。
一宫依照约定,没有做出超过一次以上的攻击行为,看来伤害被压到最小限度了。
不过我并没有感动地流下泪水说——活着真好!因为又没真正死过,要我怎么比较?
一宫爽快地离开,虽然脸上挂着和「多保重」很适合的表情,但她却一句话也没对我说。在一般状况下她刚刚犯的可是伤害罪,虽然她正处于停学中,但周围的人都把她看成因恋人遭到伤害而导致出现精神疾病的「被害者」。麻由虽然被大家疏远,不过也是让人怜悯的「被害者」。对菅原的评价就有点微妙了。
不过——
对我就肯定不一样。
因为我是绑架、监禁和暴行这三种不人道行为都干过的犯罪者的——「儿子」。
我是「加害者」的亲人。
……我是无所谓啦。
「没事吧?」
我心想不知道他有没有为我担心,抬头看向稻泽,不过途中眼尖地发现袜子的颜色、室内拖鞋的尺寸和下半身的衣服发生了令人窘困的变化。我洋洋得意地想——自己都被打到半死了,脑袋瓜竟然还可以发现这和半死螫虾一样腥臭的臭味,真了不起——然后抬起头。稻泽和刚刚一样维持在说是固定位置也不为过的地点,哑口无言地看着我们。
「……你在参观吗?」
肩膀被夕阳缠绕的伏见站在我的眼前,肩膀上背着书包,手上当然拿着熟悉的记事本。她让自己的影子遮住我,观察着我头上的伤势。喂,别用手戳啊。
「我刚刚有跑去找老师,不过在找到老师之前事情就结束了。」
伏见脸上没有遗憾的表情,她的声音有如嘴里咬着砂子和蛋壳一般,很难听懂,她刚刚应该是在对我这么说吧?
「要去保健室吗?」
「不,没那么严重啦——」我饰演谦虚的日本人,摸着头站起来。
……咦?耳朵里充满了异样感,是吗?
「呐,你的记事本里应该有『没事吧』这几个字吧?刚刚没用到吗?」
伏见听我这么说后不间断地直眨眼,「啊——」地发出自觉性的反应后做出连串快转。
不知道为什么,伏见慌张地倒出包包里的东西,让教科书和便当盒散乱在地板上,接着不顾裙子会被地板弄脏地蹲下,抓起铅笔盒。如果只看到这景象,可能会以为我在欺负伏见。
她从铅笔盒里拿出笔和橡皮擦,慌忙打开记事本,把「没事吧」后面的正字整个擦掉,而不是只擦掉一杠。你刚刚不是没用这句话吗?
有人「啊——」地介入我们之间拐弯抹角的对话,我以为是金子,没想到竟然是稻泽。他很生气我竟然搞错人。骗你的。
「那我先走了喔,我会再邀麻由参加活动的。」
稻泽不让我看穿他的想法,露出平凡的笑容离去,看来他打算把我刚刚和一宫的对话全都忘光,取回平顺的日常生活吧,不过这反而让我想要整他一下。
「等一下——」我朝他的背影呼叫,他像个好青年一般忠厚老实地回头。
「如果照你刚刚的说法,那你对一宫应该也有同样的评价吧。因为她不只纯真,还是个朝目标专心一致的淑女喔?」
「……是没错啦,可是……容貌也很重要。」
稻泽不好意思地用笑带过,这家伙挺有骨气的嘛。
「那帮我跟御园同学打声招呼。」「好啦好啦。」「伏见同学也是,没想到她会说话嘛。」
伏见拨弄头发当作没听到这轻松有趣的感想,看来稻泽之前从来没机会听到伏见的声音,身为社员的我倒是听过好几次。
稻泽拉平制服的皱摺,踩着轻快的脚步下楼,我烦恼着到底要不要追上他送出一记飞踢,就这样目送他离开。骗你的。
现在只剩下伏见,她用熟练的动作把教科书放回书包,接着用怀疑她是不是想一口气超越我身高的气势起身,可惜的是在她的头顶到我脖子附近时就中断成长了。
接着伏见没有做出什么动作,只是抬头看着我,不过眨眼的次数飞跃性地增加。
「嗯——我今天不参加社团活动。」
我向社长报告今天要翘掉社团活动,伏见接受我的申请。
接着挤弄自己的嘴唇,然后让嘴唇硬化,「咻、咻——」地短促吐气,她练习完了没啊?「咻?」「……………………………………咻?」我摇晃冻结不动的伏见,催促她继续。
「你喜欢薛丁格的猫(注:一个针对量子力学的思想实验)吗?」
被紧张逼到走投无路的伏见,冒出一个难以理解的问题……嗯——机智问答吗?
「不好意思,我有黑暗恐惧症。」
这句话虽然是骗你的,不过我可不要在箱中躺平,还有毒瓦斯也敬谢不敏。
伏见用两手表示「不是啦——」和「先别提这个——」我也随她转换想法,不过伏见却不说一句话,只是嘴巴一张一合地翻阅记事本、旋转双臂……虽然我无言地陪了她一阵,但后来也不耐烦了起来。
「嗯——我可以回家了吗?」
因为头痛了起来,所以很想回家躺下。
伏见「啊,嗯……」地表露失望神情,让路让我离开……怎么了?
虽然她让我有点挂心,不过我还是客气的说了声「再见」,留下伏见离开。
因为感觉如果回头,我可能会看到一只摇着尾巴的小狗,所以我故意看着前方不回头。
伏见柚柚,真奇特。
不过她平常就很怪,所以我做出应该没什么不同的结论,朝教室前进。
教室里还有学生稀稀落落地坐在位子上聊天。
我小心地在避免麻由睡眼惺忪地朝我扑来的状况下,把舒眠中的她叫起来。
等麻由拖拖拉拉地醒来后,我让她拿着书包,扶着她离开教室。
我们走出走廊。
这时我实现和稻泽的约定。
「小麻,请多指教。」
喔?我好像漏掉了什么耶。
不过聪明的小麻就这样同意——「交给我吧。」
太好了太好了。
然后我们就感情融洽地回家了。
每踩一次踏板,记忆就在我脑中巡一遭,脑中浮现的是定食屋的看板。
「嗯,没发现小肠。啊,我要回锅肉。」「抱歉,请给我水。现场有别的不见吗?」「我要一碗饭。嗯——书包好像不见了。」「书包吗?啊,请给我水。」「我要味酣烤鲑鱼。他到遇害现场前似乎没回过家。」「哦……水……啊,自助吗……义人尸体的肚子有被切开吗?」「追加章鱼生鱼片。唔,死因是遭钝器殴打致死,有一道刀伤……不过,你问我这些是不是因为有什么头绪?」「警方不介入民事,所以得自己解决。」「阿道同学的贴心真令我感动。也差不多该向我介绍你妹妹了吧?」「怎么这样……竟想见我死去的妹妹,奈月小姐若死了,我、我……」「阿道真是的……唉……因为是清白的外遇,所以今天就各自付吧。」「……抱歉,水从鼻子喷出来了。」
哎呀呀,刚刚喷出来的不是酸水,而是苦水呀。
嗯……好,有关脚踏车的事吧。
我想起一个人在放学后练骑脚踏车的记忆。因为家里的是大人骑的脚踏车,所以记忆中一跌倒就很痛,等我学会怎么骑之后常被派去帮爸爸买酒或帮哥哥买他要看的书。我记得为了送哥哥的遗骸,曾让妹妹坐在后座载她去佛堂。
……妹妹有个把脚伸进后轮的癖好,她这样做,身为司机的我当然会失去平衡而翻车。我的脚被夹在车体和地面之间,造成了不少擦伤和瘀青,妹妹当然也被卷入,然后她不会管这根本是她自己的错而踢我或打我。而我会抓起她的手把她拉起来,扶正脚踏车继续骑,回去时妹妹一定会再恶作剧一次,但我到现在还是无法了解她的想法。
我使用擅自从叔叔家借用来的淑女车,在夜晚的街道上奔驰。
刚才在定食屋和奈月小姐密会,被她从钱包取走一堆温暖后,现在正在回家的路上。
唉,因为说要见面的是我,所以是自作自受。不过奈月小姐也想从我探听妹妹这个嫌犯的情报,让我不由得想像妹妹遭到警察的魔手,然后还遇到一宫等人,把她们惨杀并加工的未来,所以最后决定欺骗奈月小姐。现在多少能了解度会先生保护孙子的心情了。这应该是骗你的。
晚上九点半,这是麻由不可能活动的时间区间,不过我们两人的小指上还挂着线头,就算分离两处也有看不见的线将我们连在一起的线,真是睁眼说瞎话。
因为小指头的洞已经化脓,所以该买个药来搽一下。归途中刚好可前往深夜营业的药局,虽然如果买药的话钱包里的纸钞会全都不见,不过也没别的方法了。
我穿过砂石路较多的地区,朝市街的方向前进。骑在铺着柏油、车轮不会有在石头上滚的地面的感觉真好,而且就算随便乱骑,翻车的机会也没那么多。但取而代之的是被抓去玩车辆美式足球的可能性会增加,不过我不介意。
我通过深夜营业的干货店,远离车站后,三层楼以上的建筑开始增加。如果不抬起下巴就看不到的大楼屋顶开始出现金属锈的身影,虽然感觉有点寂寞,可是这里才是城镇里发展比较先进的区域。即便如此,这个时间已没有人群窜动,大概是因为杀人事件的影响吧,深夜在外徘徊的人十分少,使得背影在黑夜中也很显眼。
红绿灯转红,计程车阵开始从车站驶出,所以我乖乖停在斑马线前,在比我先来的路人左手边停住。可以兑换金币的商店在我后方,地面和脚踏车车体被红光染色。
我的视线追着口中吐出的白烟,抬头看着天空及正前方车站的大厅,报告发车时间的女性声音及车辆的行驶声混在一块进入我的耳朵。这里是没有新干线经过,以市名命名的车站,我最后一次搭电车好像是国中毕业旅行的事了吧。
「……学长?」
「嗯?」我朝右方撇,视线和对方交会后,怀疑的语气也变得和缓。
「啊,果然是学长,晚安。」
在旁边等红灯的是枇杷岛八事(自行车附属配件)。
今天身穿和平日不同的便服,身上也没看到那个长长的竹刀袋,篮子里放着红褐色的登山背包。她用帽子和手套降低肌肤露出的比率,只露出脸和脖子,虽然不知道这样有什么目的,不过她似乎很有成就感。
「晚安,你在做什么?」
「刚上完课要回家,学长在做什么?夜间的足球越位运动吗?」
枇杷岛用轻视我的口吻先行猜测。「真可惜,是打土仗。」
「你这个翘课生,没想到竟然可以这么一派轻松,对了,头上那个肿包还好吗?」
枇杷岛把视线固定在我的头顶附近,用社交辞令般的口气询问,并按了一下铃声。
「我现在在寻找正在开派对的小鬼,虽然我对跳舞没有自信,不过我会努力讲黄色笑话。」
「……唉——」她叹了一口气,夸张、盛大地宛如祭典一样,展现惊人的肺活量,顺便还打了一个呵欠。
「我看学长还是被外星人绑去做手术,请对方把肿包改成开启认真态度的开关比较好。」
她一边搓揉带有困意的眼睛,一边推荐我让外星人做手术,因为这层缘故,害我管理认真的开关卡在要开不开要关不关的地方。
「枇杷岛也参观了一宫收拾我的景象吗?」
「我才不像学长是回家社的哩,我去参加社团活动了,是听人说的。」
枇杷岛摆出有点厌恶且带刺的态度,就在她开始炫耀自己副社长的头衔之前,红绿灯转为绿色,我们没有确认左右是否有来车就开始推着脚踏车过斑马线。
「老实说,我也被打了。」
枇杷岛指着自己的头,嗯,看样子她的肿包是管理蹙眉的开关。
「真是一场灾难,那你是被什么打?」
「空手,不过我来不及闪开,河名在那之后失望的神情实在让人很难遗忘忘。」
她向我说明原来一宫是女权论者,并让友情的温暖烘干沾湿脸颊的夜露。骗你的。
「对了,我刚刚还看到伏见柚柚呢,她在宗田同学遇害的地方闲晃,那个人在干嘛啊?」
「干嘛问我。」我也刚知道而已。
「和她说话也不回,她是不是因为生病还是什么原因导致不能说话啊?」
「没这回事,她常和我说话。」
「是喔……」枇杷岛语气中毫无感慨地回答,因为她在补习班前面右转,所以我也跟上她,虽然我只是要去药局,可是这样看起来也挺像我跟着枇杷岛走。
「学长打算去哪里?」
枇杷岛减速,转头看向后方的脚踏车。
「枇杷岛的房间」之类,就算我说这种开玩笑的回答,她也会真的生气或被我吓到,所以我指着远处可见,挂着「漫画吃茶」招牌的建筑说谎。
「是吗……我从没进去过。」
枇杷岛按响一次铃声,这是她的习惯吗?我们沿着建筑向左转,为了过马路又停下来等红绿灯,枇杷岛也在我旁边停下。
「旁边的电影院倒是去过。」
枇杷岛毫不掩饰好奇心态地看着我。当我对她说「我简单说明一下」后,她像个小女孩一样天真无邪地点头,所以我就对她详细解说:
「有个人包厢、时间限制,一个小时四百圆左右吧。女生好像会便宜一点,里面还有电脑,饮料喝到饱,大概就这样。」
我将各个要素分段说明,「是喔——」枇杷岛摆出不怎么样的反应,视线从我身上移到亮着霓虹色彩的漫画吃茶店。
「明天可以来啊?反正是假日。」
「嗯——不用,」她随口驳回我的提议,「我现在就去。」
「……这样啊——」我对着枇杷岛的笑容回答,让药局在心中打烊。为了实现自己信口开河的话,我决定陪她去,再说我也多少有点期待能从陪一宫去现场巡视的这家伙口中收集情报。
红绿灯的灯号转变,这次我们确认左右方来车才前进,过马路后把脚踏车并排停在店门口,因为停车场后面没有停脚踏车的地方,所以脚踏车都随便顾客乱停。
枇杷岛脱下手套,从车篮里提起背包,接着在我前头走入自动门。
进入店内后,首先是鼻子被暖气的热气渗透,接着懒散没劲的店员才从柜台向我们打招呼。店里的光线有点昏暗,这是因为考虑到有人会睡觉,不过桌上都会准备电灯,所以要看书的时候可以自己调整。
入口附近等待进入包厢的椅子都已坐满,我看了看,对枇杷岛说「可能要等一下——」她回答「没关系。」
我在柜台告知店员我们要包厢,对方一句「可能要梢等一下」之类的致歉话语都没说,接着我们先离开柜台。
我们在漫画店推荐书籍的书架前站着看漫画,无言地等待对方叫我们的名字。枇杷岛有时候会朝店里四处看,我温柔地看着她说——你是乡巴佬喔?结果反而被她瞪。
之后,在被店员叫到名字之前我看完了两本漫画。
因为店员在我的名字后头加上先生两个字,所以我只好站到柜台前。
「多久?」「嗯——一小时。」枇杷岛的食指笔直竖了起来。
「哪种包厢?」
「啊?还有分喔。」
枇杷岛询问店员,并听取说明,根据说明,现在空着的有普通包厢和情侣用的沙发座。
枇杷岛微妙停顿几秒没说话,接着巡视在我们之后进来,正坐在店里等待席上的高大男子及穿着制服的女子集团一遭,说出她的决定:
「沙发座就可以了,这是两人用一个包厢吧。」
「……嗯,是没错啦。真的好吗?」
「我无所谓。」这家伙不是讨厌我吗?啊,只是不喜欢而已吧?
「别因为这样说我不干净喔。」
「别把坐在一起和同居混为一谈,我才想问学长,和我一起坐,御园学姊不会不开心吗?说不定会以为你外遇喔。」
「哎呀,这也是有必要的啊。」还有,她找话题的方式好像也是随意爱讲什么就说什么。
「我倒完全不这么认为。」
我们继续着这样的对话,一点也不避讳这样会让店员的眉毛更加紧凑成一条线。
在沙发席坐下并房间编号后,我们各自走向自己有兴趣的书架。
我打开摺叠式手机,从进房间到现在已经四十分钟了。
我和枇杷岛在红色合成皮的沙发上以肩膀偶尔会碰到的距离坐着,枇杷岛为了因应店里的闷热温度脱下外套,鞋子也脱掉乱放,摆出放松的姿势。
我熟读如果欠钱该怎么隐姓埋名生活,以及如果枇杷岛有多重人格我该怎么处理的入门书。
内容介绍多少有点虚伪和曲解。
「学长,关于刚刚那个——」枇杷岛一边换书,一边久违地开口说话。
「嗯,你果然很介意吧?」其实我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你刚说这也是有必要的,是什么意思?」
「嗯?喔,就是那个意思啊。」我自觉自己是利用正沉醉于漫画情节,心不在焉地回答。
「我完全听不懂。」枇杷岛翻开新的一本书。
「也就是说,要把和人来往当做一件重要的事。」
「从学长平常的样子看来,实在不让我这么认为耶。」
「是吗?我本人倒是觉得比以前好多了。」
因为现在有理由了。
因为我有必要维持自己。
和麻由同居后,我觉得自己的构成物开始腐烂,那些幼童时期的残留物,被我拿来勉强湖口的理性和伦理观念,渐渐消失得一干二净。
……连犯罪的嗜好也是,我得学习真正的阿道才可以啊。
虽然我很努力当阿道,不过多少还是会感到些许疲劳。
……嗯嗯,有种想把外遇用正当理由狡辩的味道喔。
由于枇杷岛完全听不懂我在说什么,所以我硬改变话题;
「一宫今天也在街上巡逻吗?」
「好像明天才要再开始夜晚巡逻,听说她现在正在学校里搜索,你也知道吧?她在课堂中也在校内乱逛……不过不管怎么做,我看都很难让河名满足。」
「是喔,她打算在今天结束校内搜索吗,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主意?」
「还好啦,不知道为什么老师竟然跑来跟我抱怨,跟我说最好别让她来学校了。」
「原来如此,那你不陪她吗?」
「河名又不是我的一切,我自己的课业也很重要。」
枇杷岛合上书本,一口气喝光纸杯里的乌龙茶。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枇杷岛摆出和一宫保持距离的态度,这十天内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疑问虽然一度在我脑中盘旋,不过一想到她被一宫空手揍了一拳,会这样也是正常,这个问题就这样被我直接抛开。
枇杷岛喝光杯里的茶,用手捏烂空无一物的纸杯。因为漫画店的时间逐渐逼近,所以我也合上书本准备回家,就在途中——
「而且我觉得陪伴价值观特殊的河名这种行为,应该要稍微缓一阵再说。」
「是啊——」这种事的确很累,不过因为心中还有些许良心,才让你还是一直陪她。
「前阵子开始,我有事的日子就不会陪她。」
「嗯?啊啊,你刚刚说有上课吧。」
「我去上英文课,因为我妈强烈建议。」
「是喔——」我一边回答,一面想像我提议用英文说话,不过却只能重复说How are you的自己……满适合的不是吗?
「而且有我不感兴趣的部分。」
「是喔——」有兴趣才恐怖。
「老实说,我怎么也觉得宗田同学和学长一样棘手,只是方向性不同。」
「…………………………………」
小姐,把我拿来当比较对象,是有什么打算?
「怎么了?难得看你露出烦恼的表情。」
「没有啦,你们的感情让我很感动……不过,我平常是什么脸啊……」
「大脑皱纹减少的表情。宗田同学……河名第一次把他介绍给我的时候,我就不太喜欢和他相处,譬如服装的喜好或笑的方式。」
我擅自以为运动型女孩会喜欢那种清爽无比到鼻子会跑出一条传输线,播放在地铁站里可以听到的钢琴演奏音乐的热血柔道男。
「个性最让我看不下去。」
枇杷岛今天是不是比较松懈,特别多话?如果现在配合她的话加以引诱,说不定会说出她喜欢的男生的名字。不过这根本不重要。
「学长也看到了吧?他在股长会议上展示他的巧克力。」
「啊,我记得。」
「那样不行,不对。女朋友送一个巧克力是理所当然的吧,我无法认同满足于一个巧克力的人。没有向上心的人很糟糕。」
「……可是,如果收到别人送的巧克力,会变成吵架的开端吧。」
「跨越这种难题也是人生的醍醐味。」
十七岁的女高中生,满面得意地诉说人生。
我只是笑着半同意地说「你说得也许没错。」
不过这彻底是骗你的。
离开房间,在店门口分手时,我询问枇杷岛:
「枇杷岛,你是剑道几段?」
「才初段……?」枇杷岛一边戴手套一边回答。
是喔。
「无所谓,看起来比我厉害。」
「啊?」
「没有啦,我只是在想你晚上一个人回家会不会危险。」
「是喔——……你偶尔也会对人亲切嘛,谢谢你的贴心。」
枇杷岛用以她来说算温和的态度道谢:
「不过我觉得学长除了温柔的一面还有另外一面,所以没办法相信你。」
真多嘴。只要踏错一步就会变成恶劣的个性喔,不过这样我会很开心多了一个伙伴。
「而且初段很好拿,根本不是强的证明。」
「啊,是喔。」
「嗯……学长。」
枇杷岛一边将脚踩上脚踏车的踏板,一边将语调从秋季转为冬季。
「什么事?」
「学长在和我进包厢的时候,问过我『真的好吗』吧?」
「嗯,是啊。」
「这句话带有男女关系方面的含意吗?」
「没有啊,虽然我们对彼此都没意思,不过礼貌上还是要问一下。」
我随口回答,枇杷岛含糊地笑了。
这回答似乎让她感到不快。
「也许你会觉得我多管闲事,不过学长应该多考虑一下其他方面比较好喔。」
「其他方面?」我虽然一下子就有头绪,但犹豫该不该自己说出口。
「学长知道自己被学校的同学当成危险人物吗?」
我就知道她知道。
这种冲击就像我把戳到自己太阳穴的鸟丢给狗吃,再把狗丢给猫吃一样。
你是用物理性看出来的吗,枇杷岛?如果她这样看我,那么我会被一宫怀疑也正常。
「这是一直以来和学长一起参加股长会议活动,还有看到御园学姊朝你丢操场用具的景象,再加上今天在学长身边观察一小时做出的结论。我觉得你缺少了一些构成物。」
啊啊,你是为了观察我才决定和我同一个房间看书吗?
「构成物?」我觉得我好像变成一个白痴,心中涌现片假名。
「就是构成人类的东西,我觉得是生命,心灵和钱。」
「喔?钱啊?」
「只要失去金钱的要素,人就会失去向上心,那是应该感到羞耻的事。」
「是喔。」
「而学长欠缺了心灵,这影响到你的眼神和举动。」
「嗯?这倒是个当事人难以察觉之处。」
「学长明明欠缺什么,却过度接受这个事实,所以比起御园学姊,你还比较可怕。」
「……………………………………………………………………………………………………………………………………………………………………………………………………」快回答些什么呀,我。
看不下去的枇杷岛,眼珠子朝上地看着我说话。
「我说了太多自己想说的话,你生气了?」
她的口气让我觉得她反而期待我生气。好,冷静应对吧。
「嗯——……简单来说,就是我和人交际其实是件很可笑的事吧。」
「对不起。」
枇杷岛用道歉代替肯定,这是拒绝对方告白时的用法吧?
「升上三年级之后我们如果能不同班就好了。还有,最好也别再当什么美化股长了。」
「好的,我会记在心底。那么再见,今天谢谢你了。」
枇杷岛用右脚踢地助跑,跨上脚踏车。
她的背影怎么看都很健全,一点也没有驼背。
「…………………………………哇啊——」
某个想法在我耳中盘旋,这下糟了,不行不行,你这样不行喔(我正在对秘书A小姐发送雷波,哔哔哔),最后一次有这种感觉是在屋顶上吧。
和长濑再度相会,然后又把两人的关系搞坏,接下来头还被人痛打,除此之外妹妹竟死而复生,种种事情让我整个人松懈下来,所以猜错的可能性很高。
我就保留到回收车来为止吧。
我突然当场以大字型躺下。
我抬头看着霓红灯等待天亮,然后早上再回家。
不过不行。
因为小麻边睡边等我,回家吧、回家吧。
「小麻突然好想吃甜甜圈喔。」
「是喔?等一下去买吧?」
「嗯,一起喔,一起、一起——」
麻由天真无邪地摇晃小指头,我的指头也在线的串连下从内侧被拉扯得随之摇晃。这条今天午餐前重新绑上的缝纫线因为深深穿过指头上的肉,所以麻由很开心,连化脓的程度也加倍。
经过一个晚上,我也终于恢复了普通的健康状态。人的身体就是这样,稍微睡一下就可以恢复不少。
因为这个缘故,礼拜六下午我过得十分懒散又安乐。
我趴在沙发上睡觉,麻由则把小指头的线从原本的左、右改成左、左的组合,重新绑过,绑完就趴在我身上。如果两人的位置上下颠倒,那就成了性骚扰,不过现在性骚扰的成分低很多,推荐小孩子或饲育员采用这种方式,动物园也可以用喔。
「嘿咻、嘿咻!」麻由位于肩骨附近的头藉由身体上下伸缩朝上推进,她用下巴捶打我的头和后脑勺,以蚯蚓蠕动的方式成功登顶朝我头顶喘息,害我头皮发痒,全身也因寒气而颤抖。
「啊,有白头发,噗滋——」
麻由什么都没想,就把人类头发中的异类给拔下。其实不是噗滋,而是噗滋滋滋滋这种复数形,那是因为她不是用指尖而是抓住整搓用力拔,看来这痛楚不只是现在,还会维持到将来。
「嗯——……」麻由在我头顶上发出似乎在思考什么的声音。「怎么了?」
「丢掉太可惜了——」「什么东西?」「看我跌倒。」接着麻由就从我身上滚到地板,即使因此撞到身体侧面也一声不吭地立刻起身,三步并两步走出去。当然,在她做出这一连串动作时,和她绑在一起的我也伴随在侧。麻由吹着口哨走向厨房,「嗯——」地将头左右转朝周围寻找,接着说「这个就行了——」伸手拿了罐柜子里还没开封的果酱。她打开瓶子把里面的东西全倒掉并用水洗干净,接着把抹布塞进去,擦干瓶里的水滴之后便将紧握在手中的我的头发丢进瓶底。
「我要开始搜集阿道!」
「…………………………………」
麻由紧紧关上瓶盖,露出满心欢喜的表情,看着里面的数根黑发及一根白发,在一旁看到这景象,总觉得我大脑的温度好像下降了一些。
「今后会越来越多的。」
麻由抬头看着我的刘海微笑,我可没有勇气鼓励她选择浇水或施肥等待头发成长或搜集落发之类绕远路的行为,不过还是要说一下。
「搜集我的头发有那么开心啊?」我这样梢梢贬低她。
麻由当然会鼓着腮帮子反驳,这方法一点用也没有。
「讨厌——阿道真迟钝。」
「哎呀,还好啦。」如果我不迟钝,早就逃了吧。
「女孩子啊——只要是属于自己喜欢的男孩子的东西,什么都想要。」麻由得意地解释。
「说不定是这样喔……」我马虎地同意……嗯?嗯嗯?
刚刚那句话说不定很重要喔。
「嗯——……」我模仿麻由让心中浮现的想法在脑中翻搅,这倒是很微妙,哎呀。「阿道?」麻由纳闷地倾头,不过也是有这种可能性吧。如果是这样,大概就……「道!」因为麻由笑着举起手,所以我也跟着一起举,然后麻由手脚乱挥地叫「阿!道——」接着说了句「别!当!没!看!到!我!」就把我的刘海给拔掉。
「喔!」我冷静地装出惊讶的样子,其实内心有点害怕自己会少年秃。
「你为什么不理小麻?」她一边表示愤慨,一边把收藏品保存进瓶中,这瓶子被装满的日子可能没那么遥远。
我带着对未来的忧心,望着麻由一连串的作业。麻由察觉我的眼神,恢复开心的心情,好似我眼里有什么东西在发亮,露出带有期待的表情看着我。
「阿道也想要小麻的头发?」
「唔——」如果我说想要,她可能会连理发厅都不上就直接连根切断送给我,所以我用「这样摸最棒——」敷衍她。
我把她抱过来,抚摸她的后脑勺,原本不开心的麻由也挺直腰杆,让我后脑勺的头发触碰到她的指尖,说话含糊不清的目的看来已经完全达到了。
我们就这样抱着彼此,以螃蟹步走回沙发上躺下,接着麻由跳到我的背上。
「嗯?阿道肿一个包喔。」
还在翻找我的头发乱玩的麻由,发现皮肤上的丘陵。
「因为念书念过头,好像要长出另一个头来了。」我扯了个谎。
「真是的——坏孩子!」麻由啪啪啪地敲打我的头。就算我发出「啊啊啊啊啊——」像在牙医诊疗中的粗野悲鸣,麻由也不住手。
「阿道要变得更笨一点,然后心里想小麻一个人才行啊。」
「哼哼——」麻由生气地说。原来如此,原来这就是小麻的理想,不过「更」这个字背后的含意让我有点在意。
「是啊——」如果我活得到那一天。「说不定有可能……」应该是得多加油。
「什么有可能!」麻由捏住我的右脸颊硬扯。
「咿咿咿咿——」改变音质的苦闷声,充满和平公寓的一隅。
和麻由如泥泞般的戏谵。
那是腐烂的果实散发陈年堕落香气的时光。
缓缓地、沉淀地度过。
「阿——道——?」「嗯——?」
等放松下来后,麻由又问我其他话题:
「我也想学会骑脚踏车。」
喔?这对麻由来说是个积极又健康的发言呢。
「你这样想的原因是?」
「嗯,让阿道坐在后面,我骑车,感觉挺不错的。」
这真是个和男孩子的梦想恰恰相反的愿望,也就是说很像个女孩子的愿望。这虚假的情感殴打着我的胸口和头上的肿包。
「那要不要练习看看,我陪你一起练。」
「嗯。」麻由把下巴敲进我的头部点着头。
「不过要从明天开始喔——今天到晚饭之前都要这样滚来滚去。」
她就像在实现自己所说的话一般,不断左右翻转。
「那甜甜圈呢?」
「那也明天再吃,我要坐在脚踏车上,由阿道这台货车拉我去买。」
她做梦般地预订假日的计划。
小麻打算在一天之内学会骑脚踏车吗?
平衡感枯竭的麻由,有办法靠脚踏车前进吗?
「听起来真幸福呢——」
「对呀——」
没有发展的思考,蒙上乌云的内心。
哎呀,真受不了。
重要的东西逐渐融化。
不过刚刚她眼中的闪烁又不得不保存,啊——麻烦死了。
星期天的早晨(以麻由的标准),十一点五十分,我们开始练习。
虽然很想在有三个水泥管横销着堆叠成金字塔的空地上,一直练习到乌鸦在红色的天空上交错飞行,但是却没办法做到,因为那种空地无论是在乡下地方或者是大都会,都得经过人为的加工才有办法出现,而且也不可能会有那种因为家里的玻璃窗被飞来的棒球打破而扯开嗓门朝外面大骂的大叔存在。
无可奈何,只好用附近农协的停车场将就一下了。停车场的一角还摆着二十四小时贩卖刚产下新鲜鸡蛋的自动贩卖机,访客只会骑脚踏车或徒步前来拜访的农协停车场,居然拥有可以拿来比赛躲避球的面积,真是有够浪费土地。
麻由跨坐在我的脚踏车上,一点不服输的神情都没有,只是淡淡地看着正前方。今天我让她穿较厚的长袖衣服以及运动鞋。
因为她肯定会跌得很惨,而我也肯定会被卷入。
我们小指间物理性的羁绊今天也还在(我答应她假日不解开),所以无论她健康、生病或摔得乱七八糟,我都会陪她一块。看来今天会是个回归童心、不断受伤的日子。虽然我最近已经被妹妹踢到满是瘀青了。
在冬季阳光微微的包裹下,我闻着柏油的香味,从脚踏车左侧扶着她。
「那你试着踩踏板看看。」
麻由乖乖听从我的指示,开始让左、右脚回转。
车轮充满畏惧地慢慢前进,自行车以比徒步还慢的速度前进。
麻由脸上虽然毫无表情,不过情绪似乎有受到些许影响,眼睛露出惊慌。
「稍微快一点会比较稳定喔。」
麻由脚的心情变敏捷了,达到徒步左右的速度。
我们在停车场一端的碾米厂前停住,把脚踏车朝向反转,再度前进。
「我把手放开试试看喔。」
走到一半左右的距离后我试着放开手,麻由肩膀过度僵硬地点头。
我放开支撑脚踏车的手,她一瞬间就变得踉踉舱舱。
麻由的重心偏到右侧,她扭动身体试图重新立稳,结果反而搞得自己翻车,连我也因此躺在脚踏车上,车篮里的包包也翻倒在地。
嗯,摔得还真惨,我祈祷她拥有无与伦比运动神经的一抹希望,也因此被摧毁了吧?
我抚摸身体撞到的部分,扶起脚踏车,并抓住毫无反应的麻由的手,把她拉起来帮她把膝盖拍一拍,麻由没有特别提到摔车这件事,重新跨上座位。
不过我还是问一下她的意愿。
「还要继续吗?」
麻由点点头,她简单地梳理凌乱的刘海。
「嗯,我知道了。」
那我最好做出还得摔三十次的觉悟。
虽然这句话听起来好像是在装帅,不过这根本就是对麻由的侮辱。
麻由仅仅摔了二十三次就结束当天的练习,小麻,你很厉害喔。
感觉一回到家里,她会像个撒娇的小孩说「讨厌!难死了啦!」结果,她直到最后也没成功靠自己一个人前进三公尺以上。
「一开始都是这样的啦。」
我摸着麻由的头安慰她,麻由丝毫没有露出任何失望的神情,「嗯」地踹了一脚前轮,车框得到报应产生些微扭曲,我脑中浮现——和我一样扭曲了呢!这种似自嘲又难以理解的感想。
「明天放学后再来练习?」「我不要去学校,我要骑脚踏车。」
这是一句冷淡且染上暗色系色彩的宣言,我对充满向上心的麻由说「好啊。」
不过今天没有执行惯例的午睡,所以傍晚之前她会不会起床还是未知数。
「今天就练到这里,我们回家吧!」
我牵着脚踏车和美少女,用自己的脚返巢。
由于我的右手和麻由左手小指不需倚靠磁性感情就够融洽了,所以不可能出现两人骑着脚踏车在夕阳的沐浴下唱着歌回家,这种青春洋溢的选项。
「啊,要不要顺便去买甜甜圈?」
虽然要到车站前会变成绕远路。
「不用,等我学会以后再去买。」
麻由展现她的固执,聚精会神地前进。
毕竟小孩子本来就讨厌输,我抚摸她的头称赞她是乖孩子。
沿路没有为了不被即将逼近的夜晚超越而在假日尾声奔走的小孩,唯有远方传来报时钟声。在将脸固定朝前这种受限的视线范围内没有任何生物,因为我不是那种看着影子上下微幅摆动就能看出生命光辉的诗人,所以朝麻由撇了一眼。心想如果我们视线对上,不知谁会被石化?
我们就这样前进了一会儿,来时位于左侧的神社,现在出现在右手边。
祭拜这间神社可获得的目的和我之前用过的神社完全不同,居民间谣传这间神社对肉疣很有效,说得像真的一样,不过对青春痘好像没效。因为这只会长在局部,所以我觉得搞不好泡温泉还比较有效。
「祭典。」「啊?」
我对麻由的独白只产生些微反应。
「我还想去参加神社的祭典。」
脚踏车前轮的滚动变得困难,歪斜的车框和砂石路让脚踏车行进得很不顺畅。
祭典吗?我记得只和妹妹去过一次,是谁提议要去的呢?
「今年夏天一起去吧?我也想看小麻穿浴衣的样子。」我补上这句话。
麻由回答「我也想看阿道穿浴衣。」我心想,在人多的场合就会失去分寸的麻由,不可能像以前一样享受祭典吧?这想法和夕阳加成,让我心中涌现某种情绪。
不过那份感伤立刻溶解了。
我感觉额头前方有什么在摇晃,所以转向正面。
正前方有生物的影子窜动。
夕阳染红我的表皮,有如被车辆夜行大灯照亮,我的眼睛感到刺眼、疼痛。
那道影子让我有强烈似曾相似的感觉。
这造成我自然放慢行走的速度,麻由因此超前我一步,小指头的线也因此拉扯我的肉。
就在我辨识出沐浴在黄昏下的人影是谁时,我停下了脚步。
我倒抽一口气,和脚踏车一起可疑地停住,麻由讶异地回头。
妹妹正朝我走来。
她把金属球棒的前端靠在神社的墙壁上,用独特的方式发出声响前进,那身影看起来有点像一宫河名,也和那个夜里衣服被回溅的血染红的妹妹重叠。
……回溅的血?布和血……原来如此。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就先保留在脑里。
眼前妹妹不断往前走,似乎没有让路或回避去办其他事情的迹象。她眼睛盯着我看,也附带捕捉麻由和淑女车的景象。我克制自己不要把气她把麻由当附属品的情绪表现出来,因为从她左手上的道具看来,很难认为她的目的是和善的。
再加上如果她亲昵地(会吗?)叫我哥哥,不知道麻由会做出什么反应,最坏的结果可能是我和妹妹倒在血泊中,家族血脉在此断送。
妹妹在和我们距离一公尺左右的间隔处停住,难不成我身上哪里有红绿灯的要素?麻由的视线让我感觉好刺痛,该怎么解释呢?
然后——
「午安。」
妹妹坦率地向我们打招呼,连右手都摆到我的肩上,当作友好的证明。
我虽然没进入状况,不过麻由倒是自行衍生其他解释。
麻由没有熟识的人。(应该说除了阿道之外,其他人她都不要。)
也就是说,她用消去法选择眼前这个人是我认识的人的答案。
麻由的眼角因此上吊,不知道是在对我还是对我的妹妹酝酿怒气?
「她是谁?」麻由冻结语气的抑扬顿挫,对我质问。
「啊,这……」我总不能回答是将来会成为你小姑的人,眼神只好不断游移。
「啊,我说错了,是晚安。」这时妹妹突然快语说出这句话,用双手握住球棒。
我拉扯麻由的手把她抓住,抱着她急忙离开现场,麻由不知道为什么抓住包包的绳子,像我抓她一样把包包抓过来。
金属块状物在我们眼前挥空。
我的视线及大脑被一片空白侵蚀。
麻由突然将无事可做的脚踏车朝对方踢去。
对方的脚和恶行就这样被脚踏车挡住,我们也因此能和对方拉开距离。
脚踏车也被妹妹踹了一脚,前轮空洞而无意义地转着。
「…………………………………」
因为家庭背景及其他诸多原因,我犹豫着不知当下该不该装成不知袭击者的名字并追问对方为什么这样做。
因为阿道没有兄弟姊妹。
况且我身边还有一位如果有女性亲切地向我打招呼,不可能置之不理的人存在。
妹妹把脚踏车的把手踢飞,宛如预告即将击出全垒打一般,将金属球棒的前端对准麻由,接着这么说:
「碍事。」
看来她很生气脚踏车和麻由妨碍她扑杀我,不过我可不能接下她这一击,因为说不定麻由也会因此受到波及。
她是不是已经淬链出动机了呢?
是不是已经觉悟这行动将会得到无法摆脱的疲劳呢?
虽然我试图厘清这一点,但是凶器阻挡在我和妹妹之间,让我无法缩短彼此的距离。
耳边传来没有出现在视线中的鸟鸣声。
「你才碍事。」
就算对方的年纪明显比自己小,麻由还是没有卸下在外面的伪装。
她自行解开绑成蝴蝶结的线,向前踏出一步保护我,当她伸进包包的手再度露出时,手上紧握着一把水果刀。
原来她根本不打算遵守和我之间的约定嘛。
脑中的噪音刺痛我的肌肤内侧。
我看出妹妹瞬间将全身的神经都集中在刀子上,于是拉住麻由的手企图全力逃跑。脚踏车就不管了,反正比起脚踏车,叔叔也应该会认为该以我的生命为优先吧!我根据自己骄傲自满的判断,完全没有考虑到回收脚踏车这一点,拚命朝家的方向跑。
妹妹好像没有追来。
因为我有配合麻由的步调,所以这速度她不可能追不上。
我忍着让人不适的急促呼吸回头看,看到她怅然伫立在那里。
就像一只被丢掉的小狗,也很像我猜想某个时候的伏见柚柚会露出的样子。
「你也太明目张胆了吧!」会被抓走喔,笨蛋!
看来这句话不用扩音器也传到了她耳里。
妹妹把球棒往我们丢来。
球棒还没被丢到我们这边,高度就开始下降。
之后就在砂石路上弹跳,金属的回响声穿透我们的耳膜。
这让我大脑中的海马体回想起我放弃当棒球少年的那一天。
就这样睡着吧。
进入家中大门走进玄关,我立刻确定门锁及链子有没有上好,虽然可能抵挡不了从外面破坏三次,不过两次应该可以。骗你的。
我叫醒客厅的暖气,虽然有考虑过要不要导入暖炉,不过今年冬天放弃了。明年冬天如果有机会又想起来的话,就来考虑要不要设置一个麻由可以蜷起身子的地方吧。
我正在反省这个冬季物语而直坐在地板上,把我当攻击对象的是鼓起腮帮子的麻由。她现在心情不太好。
「刚刚的女生是谁?」
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追问我。
「是住附近的小孩,不知为什么一直缠着我,不过小麻,你不可以违背和我的约定喔。」
「才没有呢,这又不是菜刀。」
麻由将打从刚刚就没有松手的水果刀,和她的谬论一起在我眼前晃动。
「而且就是因为小麻有带这个,所以我们才逃得掉啊。」
「……嗯。」这孩子讲话真像冈田以藏,因为事情没有结果,所以要我反驳也挺困难的。
再说我虽然没搞劈腿,不过还是和枇杷岛和睦地一起看漫画,这下子我不就跟麻由一样吗?大概就是所谓的彼此彼此吧!
「嗯——……」「嗯嗯——……」
我们就这样近距离互看、低喃。暖气大概终于睡醒,逐渐消除房内的寒气。这么一来,刚刚那种想要赶快解决话题钻进棉被里的意欲也减退,反省会也不得已变成单纯彼此互瞪的大会。
「嗯——」「啾。」麻由,你为什么要让事情变成这样?
我用手扶着闭上眼睛等待我亲她的麻由的下巴,重新看了一次她等我亲的表情,心想这真是让人松懈、危险的状况。
因为严肃的刀刃还停留在麻由的右手上,所以我没办法专心投入亲她。
麻由一只眼睛微微打开偷看外界,确认我的身影后大为抓狂。
「怎么没亲——!」
她用脚跟撂倒我,害我的膝盖向下跪,再发展下去,她可能会威猛地挥甩右手的小刀。
「先等我把话说完……对了,你可以携带刀子无所谓,因为可以威吓敌人,这一点我就对你让步吧,不过不可以用刀子刺对方或砍对方。这样可以吗?」
「嗯——可以啊——啾——」
我刚不是说了吗,为什么要让事情变成这样?
「这次你可以遵守吗?」
「我知道!亲——」
答应得真敷衍。不知道是不是等得不耐烦了,她用牙齿吸吮我的脖子。
这次连打勾勾都省了。我让线重新绑在一起,因为要是又断掉也麻烦。
「……明天得从买脚踏车开始才行呢。」
我懒得继续提醒她,所以改聊别的话题。
「啊呼。哇呼呼哇呼哇呼呼。」
麻由就这样咬着我,用舌头在我肌肤上爬行,主张着什么。
「你说得没错——」我随口同意。
光是这样做,麻由就把嘴巴从我脖子上离开,「嘿嘿——」地对我笑。
我们刚刚到底说了什么呢?
我们两个平常到底在沟通什么呢?
虽然这方面我不是很了解,不过麻由倒是挺开心的。
「我去做饭,你在这边等喔。要加油让明天早点来喔——」
麻由就这样握着刀子,轻跳着前往厨房。刀子终于回到可以在不触法的条件下展现身手的地点,衣锦还乡的时候可别带着一身鲜红血液啊!
我目送她进入厨房后,整个人躺在地板上。
就算房间已经取回连卖火柴的少女都会从窗外偷窥的温暖和明亮,但地板仍旧维持、固执地不放弃冰冷。
但我还是挤不出力气爬起来。
这阵子好累,就像泥巴在血管循环一样,越来越沉重。
我看一定是因为睡眠不足。
虽然我把原因归咎于身体,却连个呵欠都打不出来,睡魔也不来吸取我这个猎物的意识。
「……………………………………」
深呼吸三次。
上方的天花板,没有一处躲着黑暗。
我用指腹抚摸脖子。
感觉到浅浅凹凸的齿型,以及麻由的唾液。
……该不该再去找妹妹一次呢?
是要去确认,还是去被杀呢?
就算话语中带有谎言,我也得让这件事有个结论。
结果,隔天立刻买了一辆麻由选的新淑女车。
麻由昨天只有提议「一起去买自行车吧——」这种方式来度过非假日的假期。害我有点不开心,觉得这样很吃亏,连皱在一坨的眉间都在抱怨。
我们就这样毫不尽学生本分地度过一天。
一整天我都觉得口好渴。
隔天,又是一个对叔叔、婶婶十分不好意思的日子其②。
早上出门练习,结果马上让刚买的车身受损,吃完午餐后摔过头的麻由赌气而睡,一睡就睡到下午三点过后。
「血液检查?」「嗯,譬如已经清洗过或是有其他物质沾附,一样查得出来吗?」
「是有可能办到,你要带你妹妹来找警察?」「我不过是个实习生,别期待我做出那种具有高度技术的灵媒才做得出来的事……」喀地一声,电话被切断了。「那么接下来……」
再去妹妹家拜访一次吧?
因为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到公寓,所以不骑脚踏车去。
「我为什么要来这个地方呢……」
虽然有很多不得不消化的问题堆积在这里等待我处理。
我的心情先不谈,这次我没有迷路。
小屋门口,水车今天依旧忧郁地转着,如果兴高采烈地转着说不定可以用来水力发电,不过甘于怠惰生活的它现在只能充当保养眼睛的作用。
我推开那扇轨道很不顺的侧推式大门,室内今天没有播放电视节目,被寂静包裹着。
「不好意思。」
我提醒自己嘴要甜一点,不过这毫无意义。
和几天前不同,老人用表面浮现血管的粗壮手指推开门,用惊讶的态度和表情看着我。
「又是你……这次来干嘛?」
来看你太太的。他不欢迎我的程度,让我涌现下次一定要摆出严肃表情这么宣言的想法,毕竟他也算我的外公,只是没有血缘关系。
「我来和妹妹度过全家团聚的时光,顺便来问你事情。」
「问我?我既没话也不想和你说话。」
态度爱理不理的老人拒绝了我,如果他不是个性害羞,那我会认为他讨厌我。
「我无法理解你为什么要来见那孩子,都过这么久了还来做什么?就不能不管她吗?」
就算这样责问,我还是不了解他为什么要拒绝我到这种地步。
我如果知道妹妹还活着以及她在哪,就会早点来见她……会吗?如果她不找我来,我大概不会来吧,因为我不认为我还残留着会重视兄妹情谊的那种了不起的人性。
「今天如果我可以从你口中问到答案,以后就不会再来这里。」
我如此断言。这句话毫无谎言,因为我才不会没事来见妹妹或这个老人。
这对我们双方都是最好、最适当的选择吧?
「你有什么话这么想问?」
老人被优渥的条件吊上钩,至少成功获得对话的机会。
「关于妹妹的事。」
老人的皱纹和眼睛都上扬,而我已经受够了一直回答问题,所以决定胁迫他:
「你不知道吗?警察现在怀疑妹妹是不是嫌犯,不过她被当成死人很久了,所以好像还没找到她住在哪里。」
老人的眼神就这样产生变化,虽然是晴空蓝,不过似乎不好沟通。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只是想她若在那段时间出现在杀人现场,那我就该抽空去向警察报告了。」
骗你的。
老人的右手握拳,这单纯只是因为愤怒使然,他虽然已经准备好一拳打穿我的侧面,不过实际执行倒是十分困难。如果他想让妹妹维持现状,好继续保护她,那么乖乖回答我的问题才是正确方式,否则他一旦出手,就得让攻击直达我的生命根源。
「你不觉得那样对你妹妹很奇怪吗?」
「你不觉得我很奇怪吗?」
我没礼貌地回问,我不确定这问题是不是让老人脆弱的血管爆裂,不过大概让他的怒气一度超越临界点,所以他用厌恶的快语怒骂我:
「啊啊,我懂了啦!你们家每个人都是这种个性,那孩子才会这么辛苦,连海豚也遭到凄惨的对待!」
「这一点我不特别否定。」让我有些在意的点先搁着不管。
穿作业服的老人已经没有其他词汇可以讽刺我,打从心底郁闷地朝我招手说「进来吧。」
他终于请我进门,所以我脱下鞋子,走进有炕炉的房间。
虽然没看到空调这种文明产物,不过炕炉旁放着一张小暖炉桌,桌上散乱着橘子皮和几滴橙色的汁液,看来老人刚刚在这里取暖。
「喔……?总之你先坐这里吧。」
在老人不悦的邀请下,我把脚放进暖炉,踢了一下位于暖炉中心的某个柔软物体。「喔?」我的袜子被某个东西手法高明地脱下——「呀啊!」脚趾头被咬了。是不是有老鼠啊?我明知道妹妹就躲在暖炉里面,却选择逃避现实。她刚刚和外祖父一起吃橘子,不知为何知道来的人是我,所以才躲起来的样子。这家伙想干嘛啊?
「痛痛痛痛痛。」
妹妹不断咀嚼我的脚,不过力道比轻咬稍重,又比少年击退用摺叠椅想赶走邻床病人的老人的力道还轻,所以不需要拟定什么策略。
「……可是啊。」
人的口腔还真热。这和与麻由接吻的感觉大同小异,不像火焰那样热,但是也不像暖气那种淡淡的热度。
我想最接近的温度是暖炉的温度吧!也很类似长时间沉浸于某种气氛中思考腐烂的感觉。
我一边做出这样的评论,一边认真思考老人的妻子会不会从暖炉桌底下爬出来大爆冷门?不过那样会太过出奇不意。被咬的时候,我从牙齿排列就知道那是妹妹,我如此鼓励自己,以烧尽心中的恐惧。
「没有鞋子……是不是从后面躲进房间去了……?」
老人大概先确认过妹妹的鞋子还在不在之后才回到房间,从我正对面,也就是相反位置钻进暖炉的老人并没有发现妹妹的存在,而妹妹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把身体往我的方向移动。她几乎半个人都爬上我正盘坐着的膝盖,宛如一只猫咪。暖炉的被子产生妹妹形状的隆起,把手指伸进暖炉的棉被里,她会如我所期待把脚吐出来,换成咬手指头……哎呀,失敬,容我订正一下,是如我所预测。
不过妹妹是个不稳定的家伙,前几天虽然确实地实践金属球棒的使用方式,可是今天却变成蜷起身子趴在宿敌身上的小猫(死语),简直不像同一个人。
该不会突然搞出什么双胞胎路线吧?我可不想要喔。
「哇啊。」「啊?」「没事没事。」她用舌头舔舐沾附在指尖的唾液。有点刺刺的耶。
「那要谈谈你就算威胁别人也想问到的大事吗?」
老人催促我,我回答「是的。」努力表现和他相反的态度。骗你的。
「您应该知道妹妹为什么会来这个家吧?」
老人的表情有点扭曲,妹妹的指甲刺到我的脚底。
「是因为我让她住在这里。」
老人让橘子在手掌上滚动,让橘子沾满手垢再放回篮子里。
「理由是除了这里之外,她没有其他地方可去。」
「我想问的是,她为什么有离开老家的必要呢?」
因为她想杀害我的动机,应该也和那个有关。
我可不想什么都不知道就挂了,我看她不用送我阴间买来的土产,我直接自己去买吧。
老人嗤之以鼻地说「你家是老家吗?」接着便沉思默考了起来,他那刻划出实际岁数的皱纹(是吗?我不确定)创造出有山有谷的表情,并瞪着我。
就在等待老人开口的期间,我乖乖从篮子里拿了一颗橘子,用单手剥开橘子皮,热心地拿掉橘子上的纤维。还挺困难的呢。
「你不觉得这不应该是由我口中说出吗?像你这种人不这么想是吗?」
「因为如果问本人,我看只会有脚朝我飞踢而来吧。」
妹妹咬两下食指表示同意,亦或是要牵制我,要我放弃追问。
「而且与其要当事者硬想起不愉快的回忆,请他人说明还比较有效率吧。」
虽然本人也躲在暖炉里听。对了,妹妹本人竟然没有做出跳起来妨凝我们对话的举动,和那个位居同情者立场的老人不同。
「还有,你刚刚也说我家每个人都是这种个性,你对我哥哥和爸爸有什么意见吗?」
我活用抓到的话柄询问老人,不过妈妈除外。
老人稍微歪斜紧闭的嘴,吐出嘴里囤积的空气。
「我的爸爸就不用说了,那哥哥呢?我的哥哥惹出什么和你有关的问题吗……还是妹妹和他之间有纠纷?」
我意有所指地故意给他贴心的暗示,其实语句里充满无尽虚伪,完全是虚张声势。
不过这两兄妹在和我无关的部分曾有争执,看来这件事在某种程度是正确的。
老人不知为何不发一语,对我哥哥的部分只说了一句「我不知道。」
「如果你真的很重视妹妹,那你也只能选择对我说,反正我们还有很多时间。」我根本没有确认过时间就这么说。
妹妹的牙齿深深嵌入我拇指头的指甲和肉之问,且持续往下侵蚀,指甲被剥开的回忆及麻由的悲鸣在过去的回忆里震荡。
「我只是突然很有求知欲,想要了解这一点罢了。我不会多评论什么,也不想让事态继续发展下去,我可以答应你这一点。」
我客气的话语中混着谎言做出让步,这时老人终于放弃挣扎,开口说话:
「如果悠闲过活的你也感到罪恶就好了。」
嗯嗯,我悠闲吗?
看来这老人觉得妹妹可怜得要命,将哥哥鄙视成安稳且可笑度过每个平凡日子的家伙,就算知道我曾被卷入事件中,但他所知的情报只像从电视和报纸得知的一样肤浅而不深入。
哈哈哈,如果他这么认为就算啦,我毫不在意地继续拔橘子上的纤维。
「那个孩子啊……被你的笨蛋哥哥欺负呢。」
老人沉痛地这么说,连鼻孔也跟着放大。
「啊——啊——啊——……啊,原来是这样喔?」
我拔好纤维,试着拿一办橘子进暖炉里,这次的确如我预期地吃了。这让我回想起以前曾经喂食放养在储水场附近鲤鱼吃面包屑的经验。
虽然没几天后鲤鱼就被妹妹抓来当成煮火锅的鱼丸材料,不过是份难忘的回忆。
「你这是什么态度。」
老人愤慨地让血压加速,他手臂摆放的位置感觉想要果敢挑战比翻摺叠式餐桌还需要腕力的暖炉,如果翻成功,妹妹的身体可能会因寒冷的温度畏缩,我身为哥哥的使命感因此燃起,所以我决定劝告老人。
骗你的。我口渴了。
「反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骗你的、骗你的、骗你的。
老人气得血管几乎爆裂,妹妹催促我再给她一瓣,还咬我的拇指。我回应她的追加点餐,结果她开始把我的指头整个放进嘴里吸吮、咀嚼。果汁和妹妹温度有如熔炉的嘴巴对立,执行起冷泉的作用。
「你就在她身边,却什么都没察觉吧?」
「嗯,完全不知道。」
他们这两兄妹有这么深切的关系,而我却被排除在外耶。
老人十分吃惊,哀伤地低下头,方才的怒气也因此消失。
「你的哥哥不接受海豚和那孩子,因为他被教育成断不了奶的小鬼。他会在没人看到的时候阴险地欺凌那孩子,她虽然没告诉我详情,不过似乎被欺负得很惨。」
老人疼惜地说,不时表露想要谴责我的想法。
是吗?我透过橘子询问当事者,不过得到的回覆是用口水沾满我的手。
「因为他百分之百继承你爸爸的血液了吧,你们到底是什么样的家族啊?所以我才会反对海豚去那个家生活。」
就算他这样向我埋怨,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才好,都已经说这是过去的事了。
「嗯?那你呢?」
老人瞪着我看,眼神一和他对上,我的眼睛就好干。
「常常有人说我很像邻家男孩呢。」
我用重复无味的话题支吾搪塞,我今天没有准备比较有趣的话题,真希望他能改天再问这个问题。痛痛痛,别用我的指甲磨牙。
老人的叹息不过是吐出空气,拜托叹一点可以感动我的气吧。
「然后啊——」老人的说明变得愈发不通顺。
「那孩子就欺负回去了。好像会用狗或猫的肉,或弄破你哥的书,不过被她欺负回去是理所当然的啦。」
「结果十分有效。」尤其是后者,那等同是用石枪削取哥哥肉身的狩猎行为。
老人闭上嘴稍作停顿,是不是因为说谎,舌头被阎罗王拔掉了呢?
老人的嘴唇分裂,不过我已经听出个大概,情报都吸收得差不多了。
啊——
深呼吸、深呼吸,拖延一下吧。
「然后啊……」「请快一点,她杀了我哥吗?」
啊呜啊——
「你说什么蠢话,那是自杀啊。」
「可是……」
呜啊——
「不过被逼上自杀一途,原因在妹妹身上吧。」
「不对,是自杀的人自己不好。」
还真敢说,死哪有什么对错啊,我是这么想的。
不过既然人类那样讲,那么应该是有吧。
啊——
「啊——」
啊——
「啊——」
「…………………………………啊,是吗?」
是吗?原来哥哥自杀的理由和妹妹有关,而妹妹失踪的理由和哥哥有关。
喔——啊,这句话我可不会说是骗你的。
我嗯——地顺道把记忆也吐了出来。
伴随着苏醒的记忆是——我的妈妈是被爸爸杀死的。
我家后院,也是我后来被妹妹的母亲推倒的地点,那里有鲜红色的爸爸和变成肉酱的妈妈。
我是唯一的目击者,爸爸吩咐我不准多嘴,还在进行社会参观且从母亲的尸体理解到生命重要性的我干脆地点头,为了保身,我将这份回忆加以处理,好让我不会回想起来。
我小心地调适,避免使用不必要的感情。
所以我小时候才会不管被妹妹怎么踢都可以一副没事的样子。
被踢很痛,虽然很痛,不过我不让痛楚和厌恶连结在一块。
啊啊,我又想起来了。
我在哥哥的丧礼及妹妹的墓前都没掉过眼泪。
眼球像现在一样干涩。
而爸爸紧握金属球棒的那天,恐惧才终于让我渐渐恢复原状。
「然后她好像不想让海豚,就是她的妈妈知道这件事。她怕如果一起生活,总有一天会从两人的态度看穿这件事,所以才逃离那个家,我想有部分原因是不想再待在那个腐臭的家吧?」
……咦?
我明明在八年前就知道这一切的元凶是什么了不是吗?
这样的话不就是——我从更久以前就怪怪的了不是吗?
不过如果是这样。
那么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我到底是从哪里开始扭曲的呢?
最简单地说,是生下来的那瞬间吧!
「虽然她一直关在房里过日子,不过我觉得那是最好的办法,所以和她一起度过……如果可以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可是这孩子最近晚上开始外出,所以才会被你撞见,为什么要做这种多余的事呢?」
因为她遇到我和麻由。这句话好像有那么一点实话的成分。
打从小麻得到阿道之后,恶劣的事件不断增加。
「喂。」因为他叫我,所以我把脑袋切换回来。
「什么事?」
「还什么事!你干嘛一副不在乎的样子!你知道就因为你傻里傻气地没帮助她,害她受了多少劳苦吗!」
「劳苦……?」
把人逼到自杀的劳力和苦心?
啊啊,原来如此,她之前说我都没帮她,指的就是这件事啊?
然后,那也是杀我的动机吗?
其实我并不讨厌她容易摸透的这一点。
「你那是什么表情,一副没什么大不了……令人不爽的表情。」
没事……啊啊,嗯,的确没什么大不了啊?
自己的事要自己解决,所以如果期待我有所行动,那就搞错对象罗。
人类不是应该这样才对吗?
而且我又没死,不需要为其他人的事大惊小怪啦。
「喂,我话已经说完罗,不过你问这个要干嘛?那么想破坏那孩子的生活吗?过去你什么都没做,现在碍事却要跑第一?」
「嗯——」我没那个意思喔,只是——「因为我们感情很好。」
我掀起暖炉桌的棉被,妹妹就迫不及待地跳出来扑向我,用我的脖子擦拭额头上的汗水,接着窝在我的膝上。态度和之前还差真多呢。
是不是心境上有了什么变化呢?
「哥哥。」
「嗯?」
「我觉得今天好像回到了从前。」
妹妹的头挺立着,直视着外祖父这么说。
老人无法回应正投入玩缺乏氧气金鱼游戏的外孙女那道热烈的视线。
我望着自己的指尖,上面全都是妹妹的口水,不过脏的只有橘子汁,连小指头上的线都因为被她含过,因水分的重量而萎靡下垂。
过去吗?那是我离自己的理想最近,却没察觉的时代。
好,和旧识重修旧好吧。
「要吃橘子吗?」我这么问。
「我要吃。」妹妹点头。
老人只是按着眉头。请多保重。
「两天前你打算杀了我吧?是什么使你下定决心的呢?」
我在从妹妹家返家的路上,询问在我身旁的妹妹。
眼前的世界是晴天和砂石路的组合,空气中掺杂泥土的味道。
「那个女的是谁?随时都带着刀子吗?」
妹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而问了一个完全不相关的问题,还顺便朝石头踢了一脚。
「这已经是我第三次回答这个问题了,她是有钱人家的千金大小姐。」
如果大多数人选择回答旅馆的青梅竹马,那我会想当少数派的那一方。只不过这是骗你的。她又踢了滚到前方地面的石头一脚。
「因为她是千金大小姐,不会骑脚踏车,所以才摔那么多次吗?」
这是妹妹参杂污蔑的简短评论。看来她从我们练习脚踏车起就在旁边偷看,寻找可趁之机。虽然这是上次发生的事,不过妹妹一直跟着我这个哥哥吗?这家伙还真闲。
「我先说清楚喔——」
妹妹装作很投入地踢石头,故意不回答,不过脸上却飘散一股疲劳的神色。
「如果你想杀我,那等我一个人的时候再提出申请,别让麻由卷入。」
应该说,如果想干的话,那就现在马上实行吧。
因为我现在没办法抵抗。
妹妹把石头朝田里踢飞,接着瞪着我,结果还是一句话也不愿意说。
「你打算跟到什么时候?」
「看你能走到哪。」
这种男子气概的台词拜托你用在别的地方。
「哥哥。」「嗯?」「你杀了妈妈吗?」
她用平稳的口气这么问,我踢着另一颗新石头,否定地说「没有。」
「因为我没有理由杀那个人。」
我没办法做那种愚蠢的事。
妹妹没什么明显反应,将视线从我身上移开。
……好,这次换我了。我去那个家可不光只是听老人抱怨和责骂的。
「妹妹。」「干嘛?」「最近有杀动物以外的东西吗?」
「我没去山上砍植物的兴趣。」
你又不是看着我的背影长大的,说话这么拐弯抹角。
「是我问得不好,你有没有杀人?」
我一边寻找适合的石头,再次询问。不过因为妹妹用几乎要射出光线的眼神瞪着我,所以我中断寻找的行动转头看她。如果是电波,我多少有能力发射。
「干嘛?不爽喔?你没听到我刚刚问什么吗?」
「不是,你问我有没有直接刺杀、绞杀、扑杀、暗杀、毒杀人。」
妹妹稍微和缓的视线彷徨好一会儿,接着回答「还没有。」
嗯,她预测自己还没做,但将来会做吗?妹妹不太会说谎,所以她说的话值得信任。
就在同时进行会话和找石头时,碎石路迈向尽头,柏油路上开始出现药局,偶尔还有轿车闯入景色里又消失。
「啊,还有一个问题。」我和还不回头的妹妹穿越马路,这么问道:
「之前放在冰箱里的东西是什么?」
「小肠。」「什么的?」「人的,想要吗?」妹妹语调平淡的回答。
「如果我说给我呢?」「谁要给你啊。」说得也是。
结果妹妹在我进入公寓前的自动门后,就循着来路走回去。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不过这问题一点也不重要。
同日,午后七点。
我们已进入棉被睡得香甜。他骗人。我甚至伪造第三人称视点,抱怨这句话是诈欺。
麻由把我的枕头当作抱枕,她的睡像并不好,表情从脸上被削落,难看的脸色毫不隐藏地浮现。我不可能说出麻由没有遵守我平日的要求,没记得要微笑着睡觉啊?这种无理的藉口。
因为她可是小麻耶,绝对不可能这样。
我瞻仰着她的尊容,设定明天之后的行动基准。
我最怕的就是练习脚踏车。
因为要配合麻由起床的时候,所以应该有时候会是晚上去练习。
所以我要先把危险去除才行。
「和往常一样。」
只不过为了小麻的安全认真一点。
明天打个电话确认。
做个准备,好被杀。
「我最喜欢、最喜欢小麻了。」
所以没关系,明天开始我又是百分之百的阿道,不支薪。
好,睡觉吧。
深夜,我一醒来就说谎。
说眼皮合不上。
谎言是什么?
我起床。这不是谎话、不是谎话喔!
有什么关系?我偶尔也会不说谎啊!
我忙着应付失眠啦!
胸口不痛,脑袋、眼球、鼻尖和指尖都很乎静。
痛得只有用指甲乱抓的背、耳朵、嘴巴、肺、心脏和血液。
我和小麻不同,没有人阻止我,所以就抓到爽。「尤其是眼角。」
我害怕光亮,所以盖上棉被,不过既然睡不着,这样根本没屁用。
坂下恋日,我的医生,她不愚笨,也不丑,是个非常不好的人。
她动不动就说我的心,什么还没干涸,只是睡着了,和枇杷岛完全不同,认为我是人类。
叛逆期的我拒绝她的说法,现在回头看当时稚嫩的自己,感觉有点苦涩想吐。
啊啊,好想见她,我好想和医生见面。
可是不行,那个人已经不是医生了。
我也该自己努力,靠自己肯定自己。
大家不都说自己的事要自己想办法吗?
那为什么需要「他人」这个字眼,这个字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用手指抠挖眼球,都是这个眼睛的错,这个眼睛、这个没用泪腺的错。
连爸爸杀了妈妈的景象都撇开不看,也没查觉哥哥欺负妹妹,也没发现妹妹反过头欺负哥哥还把他逼上绝路,甚至没想过妹妹没死。爸爸是犯罪者,而我还被妹妹的妈妈救了一命,害她女儿因此恨我,靠说谎活下来的我对这一切无法涌现吃惊、愤怒、后悔或拒绝的情绪,一句道歉都没对妹妹说,即使这种小小的谢罪不会对心灵造成伤害,但我就是这么不想浪费泪水。
对于不悲叹过去没伸手帮她的自己,
就算只有表面也好,但对那样的自己毫不感到悲伤的罪人就在这里。
明明早已被剥夺资格。
却还是无照一副没事的样子当人类。
我所说的谎,全都起因于那个犯罪。
妹妹为什么不杀我?
该不会那家伙不是妹妹吧?
咦,假的?真的吗?什么啊,害我幻灭。
不过托福,我因此没被骗!我这家伙运气还真棒!
我一定会幸福!谢谢你,A子!啊,已经退休了?
你也一定要幸福喔!哎呀,从窗户走掉了。
窗户。房间里的漆黑窗户,从那里跳下去退休?得阻止才行!
不行不行不行,嗯?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这是正念或倒念都一样的话。
为了纪念,我开窗让新鲜空气灌入。喂,答出正确答案的是头脑,为什么是让肺享受?爸爸偏袒我,拿着球棒的爸爸。对,我就是因为看到爸爸拿金属球棒殴打妈妈才放弃当棒球少年吧?
真令人怀念呢——
我的家人在搞什么啊,全都是些怪人嘛?
那我应该要坚持不挣扎地维持现在的状况才好吗?不过这么一来,我就会和其他家人的表现不同耶?
还是以和为重吧?
所以维持现在这样就好。
那里还是维持现在这样就好。
我什么办法也没有,还是现在这样就好、就很好了!
我的头在生气,如果不管它,会马上赌气拿出刀子,这一点真像小麻。我的头上有个肿包,这个肿包是我第二颗头,不知道拿不拿得下来,拿得下来的话就丢到屋顶上吧。
为了夏天,我得减一点重才行。
像这样把肿包扭下来好了。嗯……这个拿下来我会不会死啊,好痛喔。
大发现,把肿包拿下来会死!因为肿包也是头啊,备用品也是很重要的。
啊——血气直冲脑门。嗯,还是下降?哪个都无所谓,最重要的还是本质。
我的本质都是一些低俗的东西,不过我现在轻飘飘的。
再说,别看我这样,我也有大家陪着。
虽然这么说对大家很抱歉,但就是这样我才说大家是正确的。
被诱拐的小学生兄妹、把我当玩具的刑警、褒奖我过头的精神科医师、喜欢我的同学、直言不讳否定我的同学,其他的就不说了。
友情?温情?人之常情,有够烦的,全当做同一种情境就好了。
对了,情境的力量,这是现代的奇迹,神秘事件。
都是托大家的福。
就在把腹部放在阳台扶手上时,我停下了动作。
「……哇啊,哈哈、哈哈哈。」
就是现在,哭吧。让(眼泪)之类的东西洒遍句尾。
不行吗?
我靠着墙壁滑坐下,贴着那道和房间只有一墙之隔的墙壁,远离室外。
我用窗户支撑着自己,身体不断颤抖。
紧握心脏和肌肤,握住、捏碎。
我知道自己在说丧气话,对不起。
我所希望的东西,明明终于拿到手了。
现在的生活明明百分之百和我的理想一样。
我到底在哪里失去了什么,连我自己都没察觉。
心灵已经荒废,但我的意志还活着。
我在漆黑中许下的愿望是——
「偶尔、偶尔、偶尔……」
痛吧。
我的心,痛吧。


第四章「说谎的少年不会笑,但是……」



东西不断向下流。
还没失去温度的液体不断向下窜流。
再多一点、再多一点,再来、再来。
没有祈祷或支持的价值,流动就这样停止了。
什么啊,已经全都倒出来了喔?
原来这么简单,我惑到吃惊并吐了一口气。
接着我朝下一看。
容器被装满了。

「法则?」
「对啊,就是犯人会在事件现场频繁出现的法则。」
「不知道是根据什么样的道理建构出来的法则呢?」
「我不怎么用功,所以不知道那么多,不过这是古今中外都在流传的事证,就算不准,当作参考也不错吧?」
「啊,是喔。说得也是,你现在应该已经没有嫌疑嫌疑嫌疑了。」
「没错,你愿意信任我,我真是开心地不得了。」
「那我会参考你和八事的意见,去取回义人的。」
「双方的意见吗……我和枇杷岛,你比较相信谁呢?」
「当然是告告告诉我犯人是谁的人不是吗?」
「我被停停停学这件事,不知是怎样的过程和结果才导致这件事从可能变成实际发生?」
「……你真是个不受现实道理束缚的家伙。」
「那保重吧,放学后别在路上闲晃。」
「我才应该祝你平安无事呢。」
还有,再见。
就算之后事件得以解决,也只有少部分会好转。
即便如此,就算败多胜少,我也觉得这是自己该做的事。
没错,我们都一面倒地输。
虽然这是一场比赛,不过却是一场胜者早已决定的赛事。
就算再怎么挣扎,也没有赢的机率。
胜者嘲笑败者,如果可以好好分胜负,那就太好了。
而败者也必须低声下气地说——是呀。
要当个败者也是有条件的。
……我眼前就在进行一场比赛!我正参加由男、女生组成的棒球比赛。怎么变得好像在阐述什么人生大道理呢?
现在是第三堂课,我们正和隔壁班进行男女混合的运动。双方各自组成后补不算在内共九人一组的队伍打业余棒球,这是能确保体育老师休息时间且深具意义的上课方式,问题是让学生自行组队就算一种怠惰的放任主义了。
男生们因为思春期的阻碍不敢邀女生组队,女生则以平常感情就很好的小团体组队,感觉就像女校和男校比赛一样。
其中学籍位于女校的就是我了,我可没有扮女装,所以更加显眼。
班上某个爱管闲事、毫不犹豫地触碰禁忌物,叫她没神经也不夸张的女生(可惜,她不是总股长)把麻由拉到自己的队上,到这里都还没什么问题。不过小麻也拉我一起过去,当我参加女生队伍的意愿越来越高涨时,女生们的反应反而立刻恶化,因为和犯罪者的血亲融洽地玩游戏,显得精神卫生很差。因为这是常有的事,所以冲击没有大到让我茅塞顿开、恍然大悟。其他像是把我看做有个哥哥自杀的小学生,或是用纯洁无垢的表情天真无邪地揶揄我说你也要跳楼吗?等等也已经是熟悉的景象。
我和麻由姑且把名字登记在女生队伍的名册上,然后在操场的一角自愿担任后补,虽然金子试图邀我一起玩,不过被麻由一瞪,他就垂头丧气地退散了,真是比蜘蛛丝还不牢靠的救援。不过就算他邀我,我也会因为那里没有麻由而拒绝吧。
我和陪在身边的麻由只说了「今天也很冷呢」之类的话,偶尔眼睛追着在天空中飞舞的白球打发时间,和其他女子团体保持距离。她们也故意和我们保持距离,就连邀请麻由加入队伍的女生也似乎只满足于邀请入队成功,没有再做出进一步的干涉,如果我不在的话,她们应该会更接近麻由吧。
没想到我也有给麻由添麻烦的部分呢。
就像哪个时候谁指责我的一样,我助长了御园麻由的封闭性。
我们彼此互相添麻烦,也没做出什么特别的救援。
这关系还真像人类呢,我用虚假的自我称赞为自嘲做总结。
同一天的午休时间。
就在福利社附近的楼梯上,我发现稻泽的背影,除了背面还附带正面、侧面,所以我立刻知道那是立体的稻泽,不是假的。总之我决定不和他说话,一步跨两阶地走下楼梯,就在我通过他旁边的时候,听到稻泽「啊」地一声:
「好久不见,你今天有来学校啊。」
我没转头看他,稻泽紧跟在我旁边,他依旧像个把袖子卷到手臂上说「吃吃看我的肉吧!」而且尝起来会有清凉薄荷口香糖味道的男生。
「御园同学呢?」
我们走下楼梯,稻泽一面在走廊上走,一面问我这个问题。
「在作梦。」
收下稻泽的苦笑,我们朝贩卖食品的地点前进。
福利社里只有两个学生在挑东西。基本上,这个学校的学生餐厅比较热闹是惯例,因为有便宜、量大加上口味清淡可以轻易撑大肚子这种秘诀吸引着学生。
稻泽和管理福利社的阿姨对看一眼,露出浅浅微笑打招呼。光是这种小动作,就让生活好像以主张没干劲为目的,上了一层浓妆的四十多岁妇人的表情露出微笑,急急忙忙动了起来。「这个和这个吧——」阿姨把稻泽当常客对待,他连商品都不用选就可以去结帐,购买顺利地结束。
「因为我总是买同样的东西,所以阿姨都记得,不过为什么我都吃不腻呢?」
稻泽接过装在塑胶袋里的面包和饮料向我解释。我单调无味地回答「是喔。」不目送走出福利社的稻泽离去,开始物色自己要买的东西。我随手购买我和麻由的午餐,把零钱交给板着脸的阿姨,之后离题幅利社朝楼梯走去,没想到稻泽就靠在走廊前的墙壁。
稻泽看准我从眼前通过,和我并肩前行,他该不会是在等我吧?
「你买了什么?」
稻泽这次在走上楼梯途中问了一个惯用问题。这种问题只有回答问题这个动作具有意义,回答什么内容则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就算我回答他「寿司三明治」这种可能会有商店贩卖,但是绝对不会是学校福利社的答案也没关系。不过稻泽并没有对此做出什么特别的反应。
「前阵子啊——」稻泽停顿了一下,我们走上楼梯中段,用三步走过平台,然后再继续爬楼梯,就在这个时候道泽又开口说「前阵子啊——」
「我和你聊过御园同学的事吧?」「你是有说过。」
「然后啊,嗯……你和御园同学的关系还好吗?」
「现阶段还好。」只要之后不要出包。
「是吗?是吗?」稻泽马虎地点头,塑胶袋里的食物发出沙沙的声音。
「你该不会希望我们分手吧?」
我当作聊八卦向他确认,稻泽听了之后露出有点土里土气的松懈笑容:
「为了让御园同学和大家——主要是和我混熟,那样是最好的吧?」
稻泽说完,笑到嘴几乎裂开,忘了说话这份工作。你这张嘴就这样直接放暑假我也无所谓,我装出没反应的样子。
我们并肩通过走上楼梯后的二楼走廊,这段期间稻泽一句话都没说。
因为我的教室就在眼前,只好在这里毫无感慨地分手。稻泽往教室里看,发现正趴在桌上的麻由后露出笑容,接着说出保留的台词:
「我会找机会再和御园同学说话,因为我想坚持下去,那么掰罗。」
稻泽说完宣言,踩着充满自信的脚步离去。
我只目送他一个眨眼的时间就回到教室。
虽然没有放弃的必要,不过如果稻泽知道阿道的诡计,那么稻泽还会喜欢麻由吗?那么不单纯的症状也挺很少见的。
那现在我到底该用哪一种态度对待稻泽才聪明呢?
如果稻泽成功说服麻由,那么我会失去麻由。会吗?
「嗯——……」
我可以断言有可能吧?
我用物理及精神确认自己的手边。
物理面确认我刚买的面包,精神面确认我的心灵「……………………………………」
心灵的手到底捡起了什么,又一直在保护什么呢?
我该怎么得知?
我在教室入口一直交互盯着天花板和地板。
我应该什么都还没失去吧?
同日放学后,今天我要参加社团活动,充满精力地度过这一天。
不过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加入羽毛球社的啊?我啪啪地拍打羽毛球,反刍内心的疑问。
本来应该帮忙戏剧社的广播社社长及副社长,在操场的一角享受不需球场和规则的羽毛球,伏见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球具,还找我一起打。麻由为了顺利升级,正强制性地接受补习,因为她上次考了一个几乎必须获得未来世界的机器猫帮助才有救的分数。如果有我在,那麻由就没办法集中上课,所以我被老师赶出教室,就在打算去图书馆非法消磨时间的路上遇到伏见,最后就发展成现在这个局面。我思考着回家后该怎么消除麻由的不悦,一边挥洒青汁(和青春搞错了)的汗水。我亲身实践学校标榜文武双全的口号呢!骗你的。
我享受连续对打约四十分钟,两人都满身汗水,连腿部软了。伏见天生卑鄙的策略,让我只得了五分,因为很难判断那到底是E作战还是F攻击。我虽然不是羽毛球达人,可是光这样看不可能培养出能判断对方行动的能力。我这十八年是不是有什么应该反省之处啊?不过就算问我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如果用简单的语句来说,她是个让胸部像灵活的类比摇杆一样上下左右晃动的卑鄙小人,每当她追逐着火箭羽球或是把球打回来时就会夺走社员的注意力。我就别提了,因为我是十字键爱好者,就像麻由和长濑一样……哎呀,不对,这句话里面有些骗人的成分喔。
先别管这个,我因为脚和腰部觉得快要到达极限,所以没把火箭打回去,让它落在地面。
「休息吗?」呼吸急促的伏见把记事本拿给我看,如果累到不想开口说话,那倒是可以活用这个方法沟通呢。我回答她「不打了。」接着在石头框上坐下。
伏见也在我身旁坐下,她毫不犹豫地这么做让我多少有点惊讶。
「开心」「吗?」伏见用记事本寻求感想,我用手指擦拭额上的汗水,检查发烫的脚底,传达「没想到挺好玩的。」的结论。伏见啪啪啪地开合记事本,用愚蠢的效果音演奏喜悦之诗。
「伏见和我玩很开心?」
「嗯嗯。」「非常。very much。」
真是个让国语和英文都很不安的回答,如果我们明年不是考生的话,这种只要可以沟通,过程不需太过要求倒还无所谓。
「对了,之前枇杷岛有跟我提过一件事。在这种这么危险的时代,你干嘛一个人深夜还在街上到处徘徊?」
「学生会。」「这次的目标。」「逮捕犯人。」「加油。」
这是融会记事本和肉声的技能。伏见的奇特行为让我联想到因为菜单是用英文写的,所以只好用手指着菜单点餐的,在海外旅行的日本人。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找犯人……我觉得伏见你还是别这样做比较好喔。」
你看起来就一副很虚弱的样子,反而比较像第二名受害者的后补人员,或是被附近小学生勒索的对象。
不知道伏见会怎么接受我的忠告呢?她查阅记事本,「担心」「吗?」自己补上问句,害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担心吗,嗯——……」
虽然她不是我的亲人,不过我强烈相信自己不是那种熟人变成碎肉还被做成汉堡,却一点也不吃惊的无机物。那么义人呢?伏见的表皮状况挺好的,是个可以被说成丰收之神的女孩,所以如果你的长相会引起世间的骚动,又是个上半身毫无收成的妇女,结果被犯人做成韩式辣牛肉,然后还责备我笑你,那就有点搞错对象而且会让我觉得很头大。
重点是——让我担心,伏见很开心吗?
……嗯哼。
「我从以前就在想这个问题,伏见,你不怕我吗?」
我是害机材坏掉的原因,她却一句话也没向我抱怨,就像戏剧社的家伙一样。
「眼睛不会发亮这一点让我有点害怕。」
她直截了当地举出具体之处,不过我可不能在眼皮下装小灯泡。
「但是我肯定那一点。」
「啊?」
我很想把伏见的脸拉到我眼前,不过我的身体无法动作。
「我讨厌自己的声音。」「嗯,啊啊。」
「所以用记事本说话。」啊,是这个意思啊?
伏见挪动她的身体,以我为中心盯着看。
「这一点就算对不会笑的你也一样,不过不论被讨厌或被笑我都不喜欢。」
伏见垂下视线,不过她还是继续面对正前方。
「可是你不会笑我的声音,我不会问这是为什么,不过我很看重,并感谢这个结果。所以我允许这件事。我接受,并肯定你的恐怖。」
她用沙哑的声音这么说。
这句话在我脑中奔驰。
迅速让我脑中一片空白,然后好像突然消失一样,变得轻飘飘的。
功能恢复了。
「哇啊……」
这种爽快感是什么?如果对我说这是灵魂出窍即将升天的前一刻,那现在的我搞不好会接受这种说法。
「所以,那个……我希望你永远认同我的声音。」
连鼻子都变红的伏见,边用手指擦拭汗水边提议。
「嗯……我才要请你继续指教。」
因为我平常就不怎么去注意你的声音,这点小事很简单。
……不过,原来是这样啊?
我忘记了。我忘记为了维持生命,我是需要水分和那个的。
我得到甚至觉得言语表达很无礼又让人气愤的允许和妥协。
打从住院之后,我就没有和医生在医院讲话,所以一直没有补充到。
难怪我的干劲越来越少。
我现在才深切感受到和医生说话多么有意义。
因为唯有这个,是麻由无法给我的。
「怎么了?」伏看窥看我的脸。
「我觉得柚柚属于治愈系。」
「呦呦呦呦呦呦呦呦——」又出现排斥反应了。啊,记事本上要被「呦」给填满了,有趣的是她要写到什么时候才会停下来呢?啊,在差点写到姆指之前停下来了。
「对:对了。」
伏见用兴奋的声音,想和我聊某个话题。
她因为深呼吸太多次,脸都变得红通通的。
「之前的咻的发音,其实是想讲苏美吗?」
「?……呃,嗯。」
那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国家吧。就算搞错,也不可能是我衣锦还乡的故乡。
伏见好像翻桌一样举起双手,应该说是摇晃着胸部,让埋首社团运动的田径社男社员们几乎窒息。慌张一阵子之后,伏见又开始挑战。
「校…校外教学,你没去参加吧?」
「……没去。」
因为我不是菊池也不是相原,不会为个人原因参加校外教学。
「那么那么,这个……」
伏见从书包拿出一个白色长方型的盒子,递到我的眼睛和鼻尖,应该说好痛,因为被盒子的角刺到所有以点痛,总之我先收下了。
「这是什么?」「校…校外教学的伴手礼。」
「啊,谢谢……为什么是现在送?」
如果要用小说的方式形容过了多少时间,那这大概是两集之前的事了吧?虽然我本人没办法理解,不过现在我终于知道她之前说的「咻」后面是要说什么了。
伏见学螃蟹往校舍横向逃亡,真是个灵活的家伙。
「嗯——」
就算我把东西带回家,也不过是被我的未婚妻丢掉,所以就在这里打开吧。我打开包装拿出里面的东西,是个颜色像生锈十圆铜板的甜点。
「……巧克力。」
我和九州是不是很有缘分啊?是不是只有那个家伙搭错飞机一个人跑到比利时去了呢?还是说九州那里流行把巧克力当成挑战书使用?送这样的东西的确会让收到的对方感到畏惧,尤其是在二月十四日这一天。
「唔,算了……」
总比明太子来得接近我的喜好。
我咬了一角,甜到两颊发直,而且还粉粉的,吃完还觉得有东西黏在喉咙里。
……嗯?她之前写的明智,该不会指的是这个吧?因为是巧克力,所以应该是明治,而不是明智。如果是这样,那么那张纸条就不是要我来参加社团活动的意思罗?
「虽然现在已经解读出来,但解读后无法理解内容的暗号也实在是……」
下次再问伏见吧。
我把巧克力吃完后,把包装放进口袋里,取而代之地拿出手机。
……电话,构成比我还要复杂许多,不过充其量也只是个道具。
很简单就可以破坏,很快就可以恢复机能。
「……是吗?」
原来如此。喔喔,我好像顿悟了。
因为我没办法变复杂。
我内心有复数种类的情感,但我却无法管理。
枇杷岛所说我内心欠缺的部分,很羞愧的是,我到了这个岁数才终于了解是什么。
「原来如此。」
因为没办法拿备用零件补充,所以没办法修理。
恋日医师应该不是江湖郎中……医生吗?
我让这种感伤化做吹向他处的微风,下一个换身体,当然连声带也要。
「好吧。」
今天距离我在阳台上打瞌睡差点冻死的那天已经是第三天了。
手机萤幕上显示的日期是礼拜五。
根据我的独断和偏见,今天是决战日。
回家后,在等待晚餐时。
因为有事,所以我拨打了那个可以说不熟悉的电话号码。
不过嘟嘟嘟响了六声之后,对方竟然接起电话,这让我感到很吃惊。
「……啊,喂喂。」「……………………………………」「嗯——好久不见,因为你说别在你面前出现,所以我想打个电话应该可以。」「……你还是喜欢强词夺理呢。」「是啊,我不厌其烦地扭曲事实。谢谢你上个月送的义理巧克力。」「……巧克力?啊,我知道了。现在都三月了,今年二月有情人节吗?」「……老师,你知不知道刚刚的发言挺惊人啊?」「一直关在家里会对日期失去敏感度。怎样,你想要巧克力?对了,那个赝品是谁给你的?」「嗯——杰罗尼莫。」「啊——是超人还是人类给的?总之我不知道这件事,要是遇到那个杰罗尼莫,我得念念她竟用我的名字招摇撞骗。」「……啊,我知道了,说不定杰罗尼莫是个好人喔。」「哪里好。用冒名的罪名逮捕奈月就好了。对了,找我什么事?」「嗯。其实我突然想听医生的黄色笑话。」「你啊,把我过去说的话当什么了,没想到你竟然把我当作单口相声艺人。」「不,您的高见或说法,什么都可以,我只是偶尔想听到那种东西。」「是喔?不过你今天好像挺开心的?」「有吗?情绪果然是会泄漏出来的。」「嗯,发生了什么事?」「其实,我今天收到校外教学的礼物。」「……我记得你没去,同学应该是秋天去的吧?」「是啊。」「我就直接问吧,那个人是傻子吗?」「不,是害羞。」「是不是害羞过头,脑袋的东西都坏掉了?对了,那你是想要我说什么?」「嗯。」「突然要我说我也说不出来,主题是……嗯,得想个题目才行。」「嗯,我等很久了。」「就举你不受欢迎当作题目吧。」「举这伤人的题目是什么意思啊?」「我都说是举例了。而且实际上你只受——嗯,杰罗尼莫欢迎而已吧?毕竟她还送巧克力给你。」「……医生,虽然我只是稍微有这种感觉啦,不过你是不是沉溺于超任?」「啊,你知道喔?真厉害耶。我从我弟房间的纸箱里挖出来的,挺好玩的耶。害我拇指都脱皮了。」「……没其他事可以做吗?」「有也要玩。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你这家伙真死板。」「啥。」「好像有人说赢了。」「其实没人那样说。」
「……不好意思,我可以改变路线吗?」「这种漫无目的的样子让我觉得医生就在身边。你请说吧。」「你觉得自己已经变成大人了?」「为了实际体验人类繁殖的机制这种崇高的理念来说,是。」「闭嘴,你这个假色情的小鬼。我所谓的大人是让强处和弱处都有所成长,如果是我,我会好好想一下再回答。」「……」「人大概因为抱着自己心里的问题,搞得双手不能灵活运用,人就是这么笨拙。如果一直维持这种状态,就会被卷入很多事情,如果适应这种状况,而且有体力的话,那么人就会变强。」「……」「当然,有时候心也会摔落地面,或是因某人的妨害而被打落。」「……」「你的心的确像个满是伤痕的肉块,而且也欠缺很多部分,这已经没办法挽回,是你不得不放弃、不得不接受的现实。」「……嗯。」「你不需要否定,也不需要自卑。只不过,如果你像御园那样心灵被穿透,不能继续当个小孩子的话,那你总有一天得变成大人。」「嗯。」「使用你那已经怠惰、马虎的心灵,但不需过度,让你自己变坚强一些吧。在你的拇指和十字键渗出血之前。」「……你真是个举反面例子的医生。」「嗯?今天不反驳我?」「因为今天开始我打算做个真正的人类。」「啊哈哈,很像你会干的事。讨厌——你真是个爱说无聊谎话的孩子。」「因为我是麻由少年。」「啊,对了对了,御园还好吗?」「一下子啾啾一下子呀呀地叫。」「是喔。算了,只要你觉得幸福,那就是接近最好的答案,不过我可不做保证。」「一下子断言一下子观望,你还真忙啊。」「再说下去我会要你把漫画还给我喔。」「如果你不介意它变成了三色印刷我就还你。」「那你加油吧。」「好。」
「今后你会慢慢变成大人的。」
这是个很符合医生个性的漂亮结尾。
「…………………………………」
「…………………………………」不过现在还没结尾。
「一、二,一起挂?」
「好,一……」喀。
「…………………………………」挂的不是我。虽然这只是一种说法,不过也许是她过度使用大拇指导致肌肉抽筋,因此按到停止通话的按钮也说不定。
「该怎么说呢……」
今天还是第一次有人推荐我变坚强呢。
以对我说这种话看来,她是不是承认我有成长的徵兆呢?
听到那个人说话,让我再次感受到什么叫做天职。
我这个外行人觉得,医生真的很适合当精神科医师。
坂下恋日这个人,一定会用不会让人感到痛苦的力道触碰伤口。
下次找机会和她见面,互相商量就职的问题吧。
……不过啊——
世界上有坂下恋日这么一个人,花了三十年的时间孕育和储藏,慢慢地熬煮自己的人生观。和她用绝妙的激励、训斥,表现出散发各种颜色光彩的黄金台词相较下,我脑中一开始浮现的感想实在很像小说最终回的前一话,我也的确思考起自己是不是去死会比较好。啊——谁快来对我说个谎啊。
而那天即将迈向尾声。
我外出前往深夜的街道。
这次没有年幼的小兄妹陪伴。
我一个人,仰望着夜空。
「好,走吧。」
为了让明天风平浪静。
第二人「简单杀人」
我讨厌狗,所以不需要手下留情。
我更讨厌猫,所以更不需要有所顾虑。
至于最后的人呢,我并不讨厌,而是基于好奇心,所以杀了。
在暗夜下,我回想起这件要当作回忆还言之过早的记忆。
我超喜欢在夜空上飘动的云朵,同时也对它抱着不安,因为夜晚宛如为了将世界结束而来,焦躁感会在我的脚及手指沸腾。当我这么告诉朋友时,简直被笑翻了。
我配合前面远处的女生走路,脚步声控制到和最近摄取的卡路里差不多。
她有时候会停下脚步。
在这段等待期问,我回想自己之所以变得讨厌狗的过程……对了,是在我小学的时候,朋友家养了一条狗,事情是发生在好几个人一起去朋友家玩的那一天。朋友的母亲向我们介绍那是一只杂种狗的幼犬,不过后来我在图监上发现其实那是一只柴犬。小狗超受欢迎,被所有人轮流抱着玩,朋友说摸起来很蓬松,感觉好像很不错。
后来轮到我抱,排下一个的人催促着我并接过小狗。它的确满身都是毛,触感也不差,不过其他部分就不及格了。
当天晚上,虽然在捕获时就已经给予致命伤,但它还是用一决死战的力气咬我。托它的福我的手背现在还留有当时的伤痕。而且它的味道和之前的柴犬比起来差太多了,年纪太小可能是原因之一吧?几年后我又再次尝试狗的味道,吃起来感觉就挺不错的。从这一点看来,不得不承认自己之所以讨厌狗并非是针对素材上的偏见。
结论就是,因为被咬所以讨厌。接下来我再次开始移动,经过已经打烊的粗制点心铺,跨过小小的河川。我记得这条小河里住着小虾,它们活得比狗有礼貌多了。这种判断也许是由错觉和经验所造成的个人主观意识吧!
前面的人又停下了脚步。这次她抬头望着天空,好像在找看不到的星星。没办法,这次来回想猫吧。就算用偏袒猫的心态来判断,味道还是很糟,不管吃几次都是让我想歪脖子的味道。用煮的很臭,用烤的也很臭,再怎么煮都一样,老实说我实在没办法胜任,这是让外行人感受到极限的珍品。喔,开始走了。我一边回想一边移动脚步。我妈妈说过我是个只要想做就可以做到的小孩,所以应该没问题吧?
我追上把农协停车场当自己家一样穿过的背影,我可是穿过还没结果的柿子园,皮肤被树枝给划伤的乖孩子。可不可以像平常一样,快点到人看不到的地方呢?她就是这么慢吞吞,所以才不知道应该要有自卑过活的自觉。对了,关于猫的事,很难抓也是让我想叹气的要素。单纯是因为这城镇里野猫很少,总之结论是就算用饲料对猫没什么用,所以我才讨厌猫。
是不是结束了一个人看星星的活动呢?她又开始徘徊。踩着摇晃不稳的脚步,在行人专用道上阔步。好、很好,我对她如此称许并举起凶器,不过现在还早,离目的地只差一点点了……啊啊,可是她又停下脚步了,那家伙到底在搞什么啊?那家伙真的是人类吗?无法摆脱没资格当人类诽谤最好的例子就在我眼前,这让我发抖也悲叹她的堕落,然后我开始想起人类。
人是我最难尝试味道的生物,因为我也是个在人类社会生存的人,这对我来说是理所当然的束缚,我不知道多少次对鳄鱼投以羡慕的眼光。我压抑自己想要切开睡在身旁哥哥的肚子,好好品尝一番的欲望,害我的耐力因此受到不少锻炼。而我最后终于遇上了一个让我可以奖励自己撑过了这一段试炼的机会——某个人类被我选上了。
那家伙很虚弱,我试着用武器捅对方的头。我不禁对那家伙做不出什么像样抵抗的脆弱感到绝望。就连芋虫也会在地面上爬行求生,但那家伙却拿不出对待生命该有的高雅态度,所以我给他慈悲的一击让那家伙升天,等解体和处理完后品尝一番,这家伙的生与死才终于得到价值。
活下去的意义在于自己,但过去活着时的意义却是其他人擅自冠上,有时还会夺走。
人畏惧这种被扒了一层皮的感觉,所以对死亡敬而远之。
因为不想让自己吃亏。
所以活着的人才会希望自己可以长寿。
若是为了活下去,既然这么决定了,杀人也在所不惜。
开玩笑的——
这些全都是我自己猜测的犯人图像。
不知道符合多少,我有点期待。
我看准适当的时机在深夜的世界里奔驰,潜身于壁边。为了抓到我跟踪的那个家伙,我忘记右脚的不良于行在路上奔走,这也是为了实践城镇美化股长家家酒的游戏。
那家伙像先前一样穿过公民馆的停车场,我趁那家伙回头的前一刻把手伸向那家伙的脖子,按住挂在肩上放有凶器的东西,用右手紧紧牢握。虽然那家伙摇晃身体想摆脱我的拘束,但脖子被我架住也使不出什么力气。
我绊倒那家伙的脚,用手把那家伙的头整个压倒在地,让那家伙的下巴猛力撞击水泥地,再把似乎眼冒金星的那家伙的右手扭到背后,然后把自己的身体施加在那家伙身上。我用脚踩住、践踏那家伙的左手,不过也不忘用左手把那家伙的头压在地面。
「我咬到舌头了……」
「接下来想让我折断手骨吗?」
这么询问后,对方咋舌并放弃抵抗。其实这是想趁隙逆转的假服从,事实是啥都无所谓,不过这双手还真软。要我做出个人判断真有点害臊,不过这双手不是麻由而是长濑系。骗你的。
那家伙失败的原因是由于为了明哲保身,不得不把凶器收在袋子里。明明直接握住袋子打我就好了,可惜那家伙已养成要先把凶器取出再使用的习惯。
「晚安,今天没去上英文课吗?」
「……勒住女孩的脖子,然后把对方推倒在地面,你还真是个怪人呢,学长。」
枇杷岛八事板起面孔,硬把咬牙切齿和从容不迫的态度组合在一块。
今天身上穿的也是制服。
「妹妹也常这样误会我,真是令人遗憾呀。」
我抢过她的竹刀袋并丢向远方。
「然后呢?你是想做什么?学长是杀人犯吗?」
「你又误会我了,真无法理解。我为了证明自身的清白,打算等待今天起又开始深夜巡逻的一宫河名出现,然后抓到杀害宗田义人的枇杷岛八事,好让事件结束呢。」
枇杷岛似乎看不起我的行程,嘴角不自在地歪斜。
「意思是学长把我当作杀人犯?」
「没错,克里米诺狗吐波利士史特逊。」
「也就是说你拚命把我捏造成犯人。还有,你的英文实在破到不行。」
枇杷岛用毅然的口吻装做不知情。还有,被英文教室的学生用自己的方式称赞,我开心地摆出胜利姿势,演出充满空隙的画面。这句话不用说也知道是骗你的。
我大略确认一下周围没有其他人影。
好了,如果想让这次的事件以我的方式结束,那我就需要副总股长一宫。在等待她到来的期间,我不得不运动嘴唇和舌头。在这突发场面下,我可不能狡辩说寒冷的天气妨碍我讲话。
「这个姿势很难过耶。」
「终于有效果了啊?真该颁个奖章给你的忍耐力呢。」
「如果你对待俘虏太过分,我要把你当色狼,大声呼救喔。」
「大喊的瞬间我会折断你的手塞进嘴巴,就像被周遭当成危险的高中生会做的事一样。」
枇杷岛嘟嘴闷声不语,看她丝毫不畏惧的样子,还真有胆量,还是我的威胁缺乏压迫感?
既然她没有抵抗,那我就不会做出超乎必要的危害。而且如果真的折断她的手,她也不会再跟我说话吧!
「我想代表全校学生问枇杷岛八事一个问题,请说说你对宗田义人的看法。」「糟透了,如果脸上再多一点庸俗的要素,说不定连男生也会喜欢他。」
这什么回答啊,该不会我们才是真正的兄妹吧?
我对回答的满意度用稍微扭转右手腕表示,但我没听到「很痛耶——」之类的话语。
「刚刚的问题先保留,来问下一个问题,因为这个问题挺重要的,所以就麻烦你回答罗。枇杷岛,你在漫画吃茶店的时候断定义人是只收到一个巧克力就满足的糟糕人类吧,你是基于什么理由断定他只收到一个呢?」
「……我有说过这句话吗?」
枇杷岛不加思索地装傻。
「嗯,你说了。」「我不记得。」「我记得。」「那就是你捏造的罗。」「我不会捏造你说过的话。」「你是不是没带脑袋出门?」「不,我只是顺从你的邀请演出,总之你先承认这样说过。」「虽然我没说,不过就以有说来进行接下来的对话吧。」我转换头脑,想说这样也好啦。
「义人很受欢迎。」「和学长不同呢。」「说不定有虽然知道他有女友却不放弃,或单纯想告诉他自己想法的女生送他十圆的巧克力,而且也可能收到义理巧克力。」「和学长完全不同呢。」「从他的品性和外貌来看,通常不可能只收到一个,所以如果不是调查过义人,不可能知道他只收到一个巧克力。」
枇杷岛的视线从天空和我身上落到靠近自己的地面,还顺便抽了抽鼻涕。
「调查,没错,就是书包。听说义人在被杀害前都在外面玩没有回家,好像是回家途中经过遇害现场,警方的大姊姊是这样跟我说的。而现场除了一宫在找的不异而飞的内脏之外,书包也不见了。或许是你为了能断定他收到多少巧克力而把书包带回去调查,结果不小心说溜嘴。」
枇杷岛的眼珠上飘,回应我注视、瞪视以及猜疑的视线。
「嗯——你就凭这个原因认定我是犯人?」
「是啊。」
「可是你什么证据都没有,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呢?」
「没错。」所以你今天为我带来了物证。
「我怎么觉得学长刚才说的那些,很像甜点公司为了制造话题捏造出来的杀人事件。」
「巧克力山庄连续杀人事件?」「才没有连续咧……」
看她还会回嘴,看来余裕或心情,这两者之一应该有一个已经回复了。枇杷岛因为被我压在地上,所以发出断断续续的叹息。
「学长。」她改变语尾语气的强弱叫我。「干嘛?」
「虽然这么说感觉好像承认自己是犯人,我不喜欢……不过你为什么知道我今天会来?」
「你问我为什么看出你想杀一宫的想法吗?」
「…………………………………」
如果她不是说谎的累犯,那不否定就代表肯定。
「那当然是因为我活用夜间PK,也就是赛可基你西斯呀。」
「啊,原来你说的PK是这个意思,我还以为是踢足球呢。」「嗯嗯。」我不过是随便讲讲,不过无所谓。
「好啦,先别开玩笑,是我听你说一宫又要开始深夜徘徊的缘由时发现的。既然你根本不想陪她,那一开始为什么要提议深夜外出散步呢?我猜是不是因为不能在学校里杀她,所以才想办法让她外出,这让我怀疑起枇杷岛是不是犯人,虽然动机到现在还不清楚。」
或者是像刚刚说的一样,枇杷岛认为一宫和她的世界不相衬?从一宫现在的精神状况、消瘦的脸颊及眼球血丝密布的程度来看,不难理解枇杷岛为什么做出这种判断。
「你竟然这样看待和自己同班,而且还是同一个股长会议的同学。」枇杷岛这样嘲讽我。
「我给学长反省的机会,放开我吧。」
「不能这么做是美化股长处世艰难的部分。」虽然是骗你的。
「可是我不太了解你把我压倒在地的理由耶?」
「啊啊,这个喔。」我像往常一样用轻率的态度回答:
「在让一宫顺利杀人复仇成功之前,我会维持这个动作。」
枇杷岛的眼睛变成绿色,头发变成金色。这是不可能的,不过眼神变恶劣是干真万确。
「需要说明吗?」「不用,快放开我。」「知道了,来聊要送阴间的什么土产给我好罗。」
换句话说——「现在的一宫也很碍事。如果复仇的对象没了,谁知道她会变成什么危险的样子,所以我要让一宫成为杀害枇杷岛的犯人被逮捕,这么一来城镇的威胁就被铲除了。」
考量到上次失败的经验,这次我决定让杀人犯死亡,这次应该没问题吧?
我脑里这么想时,枇杷岛则拚命抽鼻子,这个姿势我看是很难做出一笑置之的动作。
「你对自己的评价未免也太高了吧?你觉得河名是会听我还是听学长的呢?」
「……虽然枇杷岛有看穿我的眼力,不过一宫可没有,毕竟友情是盲目的。」
「……没这种说法吧?这有什么意义吗?」
「对一宫来说,义人的死让她重新建构人际关系,在她眼中大家都是嫌疑犯,所以不管是外人的我或好友枇杷岛,都被她殴打头部。」
枇杷岛眯细眼睛。
「我和枇杷岛对一宫来说只是暂时脱离嫌疑的人,证据就是一宫她采用枇杷岛也采用我的建议而进行深夜巡逻。」
「……学长给她建议?」
「一宫之所以再次开始深夜徘徊,是因为你建议她这样做,而建议她去哪里巡逻的,是昨天的我。我随便撒了个谎,说犯人再次出现在杀人现场附近的可能性很高。」
「为什么要这样做……」枇杷岛说到一半,露出惊讶的眼神。喔,终于发现了吗?
「哇,是那个时候,一定是那个时候。」「嗯。」我不加以确认直接给予肯定的回答。
枇杷岛咋舌,她并没有称赞我功力炉火纯青。
「早知道就不要装作和学长很好。」「就是啊。」
「让我掀头皮吧。」「你好歹是个女生,要珍惜自己。」「我知道,所以我说的是学长的头。」「对自己坏一点。」我只允许麻由对我这样做。
「差劲。」「是吗?」「学长和我都很差劲。」
别顺道一起贬低我,因为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还好事先我猜到枇杷岛会在礼拜五做什么事,所以先选定了场所。
因为如果一宫的尸体在礼拜五以外的日期被发现,那跟她一起在外游荡的枇杷岛竟然活得好好的而且没看到犯人也没被袭击,这几个点会很奇怪、可疑。毕竟学校也流传她和一宫一起在外深夜徘徊的传言,所以我猜测她只能趁礼拜五没有陪一宫游荡的这一天下手。
「你把我当犯人斥责还没够吗?拜托别露出你肩膀上的樱花。」
「对了,抓到你翘掉英文课不上,还单手拿着武器在路上徘徊,这证据还不够吗?我要把你当现行犯逮捕。」
「不好意思喔,我今天要先当柿子小偷才要去上课,不过没办法,我就陪学长玩玩吧。」她很不爽地这样说。
我也不是自愿和你说这么一大串话的呀。
还不都是因为一宫还没出现。
「对了,那个竹刀袋里真的有木刀吧?」
因为发生事件那天她装成从社团活动回家的样子,所以义人并没对她肩上的凶器有戒心。
枇杷岛对在我视线伴随下说出的问题,「哼」地一声摆出拒绝回答的态度。
「你不需要在这种只要确认一下就可以知道答案的问题上逞强吧?」
「那你别问人,自己去确认不就好了?」
「抱歉喔,我又不是口香糖人,手怎么可能伸到那里,而且自己确认很麻烦。」
因为这里没有海,所以就算把口香糖吞下肚也没什么损失。
枇杷岛同时喷出叹气和鼻息,上半身小幅度上下震动的感觉传到我手中。
「在漫画吃茶店分开的时候,你问过我的段数吧?」
「没错。我曾听金子跟我说过一些剑道的事,如果是初段或一级以上,买升段考试用的木刀一点也不奇怪。不过如果是因为杀害生物导致木刀受损才重新买一把,那就有点奇怪罗。」
「学长在偷窥我吗?那天也是假装碰巧遇到我吧。」
「恰巧相反,是看起来似乎有原因的偶然。」我的行动有八成符合这个说法。
「这下子我找到你用来杀害义人用的凶器木刀,这也是你是犯人的证据,上面一定满是血迹和体液,没有比这个更好的证物吧?」
「竹刀也可以当证据?太奇怪了吧,而且如果我是犯人,我一定会换一把刀。」
「嗯,木刀是会换,不过袋子呢?」
「袋子……?」枇杷岛的眼神四处游移,她在思考这句话的意思,如果可以的话她大概会歪着头想吧。
「袋子不是凶器,所以没注意到是理所当然的,不过袋子是用来收纳那把木刀,你敢说木刀的血迹都完全擦干净了?有自信没沾到袋子内侧吗?你有处理干净,没让狗毛、猫毛或义人的肉片堆积在袋子里吗?」
我自满地逼问她,没想到枇杷岛只小小做出「喔——」这种单纯的感叹。
「你这么说我感觉也有道理,真不可思议耶。」
「呵呵呵,别看我这样,常有人叫我是水渠呢。」
这是个语意不明的谎言。就算竹刀上有痕迹,也一定因为和其他生物的血混在一起而无法监定吧。所以我说要当作证据的东西和证言大多充满谎言,不过这就是我的说话方式。
「而且我也确保了检查竹刀袋子的途径。」我试着这样施加压力。
真不好意思每次都利用奈月小姐。骗你的。
「是喔——」枇杷岛这次的发言有浅浅的反应。
我朝周围看了一圈,寻找等待的人的身影,但一宫似乎很珍惜自己的影子及身形,连个即将出现的预兆都没看到。要是她就这样回家,那我和枇杷岛会冻死在路上,不过没有其他不必要的人出现倒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
「对了,枇杷岛。」
「不要、不对、我要保持缄默。这么多个,你觉得该适用哪个?」
「你是不是喜欢宗田义人?」
枇杷岛「啊?」地让看似不悦的眉毛变成超乎我想像的形状,连脸颊、嘴唇也歪到让我想杜撰她是不是从固体融化成了液体。
「你喜欢他,喜欢到把书包还有手帕带回家保存吧?」
带那种东西回家的好处,只会和感情面有关。
如果把被发现的话肯定会被当成犯罪证据的还物带回家,让曝光的风险提高,那一定和心灵面的价值有关。
就像收集我毛发的麻由一样。
「不不不、没有没有没有,不可能。」她拚命否认。
「很可惜,我还可以举出另一个证据,那就是一宫已经对我说过了。」骗你的。
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我的谎言,枇杷岛像抓到我的狐狸尾巴似地笑了。
「那是不可能的,一宫不可能知道这件事。」
「说得也是,不过枇杷岛,你这句话虽然是否定句,但是却肯定了我的想法。你说一宫不知道这件事,代表这件事是存在的。」
喔,枇杷岛说不出话,我的话语攻击终于产生效果了。
「你不承认也没关系,反正只要搜你房间,肯定会发现书包之类的东西,我也认识一个很认真搜查的大姊姊喔。」我语气强硬但毫无根据地这么说。即使是以别的理由强行夺取而来,在发现书包的时点就肯定要上手铐了。
「如何啊?」「我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枇杷岛瞪着我,同时受羞耻心所折磨。
先把是不是犯人放一边,倒是证明了她喜欢义人,虽然这一点意义也没有。
「如果枇杷岛是犯人,你为什么要杀义人?」
「……你什么意思?」
「只是玩玩啦。」因为一宫还没有出现。
枇杷岛没有做出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把眼球对着我。
「我想至少在最后,努力和枇杷岛加深彼此的感情嘛。」
要是她变成妖怪来找我就头大了。骗你的。
「那是不可能的。」枇杷岛一面否定一面垂下眼球,她埋怨着,吐口水低语。
「告诉你的话,我可以回家吗?」「我会考虑看看。」骗你的。
枇杷岛也知道这不可能,不过不知下了什么决定,开口对我说:
「杀害宗田同学的理由……是为了让世界变得更美丽。」
「……就这样?」
「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可是你不是喜欢他吗?」
「所以才要杀了他啊。」
「……………………………………」星星没眨眼,风也没穿过树丛沙沙作响。沉浸在接沂无风状态近春夜晚的我们,在寒气的扰乱下缓慢融入夜晚。「我可没想过要学长能理解。」
「哎呀,是喔?」那是因为就算播放只有你听得到的电波,我也收不到讯号。
「这是因为宗田被弄脏了。」
「……弄脏?」
「不过这应该是只对我有意义的价值观就是了。」
枇杷岛宛如拒绝我了解般补上这一句,不过我反而倒过来给她意见:
「如果只是弄脏了,那别把他弄坏,洗干净不就得了?」
「我为什么非得浪费时间去做那种事呢?」
因为这样我就不需要哭着在大半夜里从背后把同学压在地上。骗你的。
「学长,你知道去年没去参加校外教学的人有几个吗?」
她突然把话题转到校外教学上,就是那个巡回北九州四天三夜的活动。
「两个吧?」我和麻由。说不定是脑筋急转弯,答案是一心同体所以是一个。骗你的。
「错了,是三个人。学长、御园学姊和我都没参加。」
在今天的对话中,此刻述说着过去的枇杷岛是最愉快的。
「因为家里的关系还是感冒?」
「因为害怕。」
真是充满自信的一句话,也是没有主词的宣告。
而枇杷岛接下来的明快回答让我觉得她无可救药。
「我不相信这个世界是宽广的,我从小就这么认为了。这个城镇对我来说就是世界。」
「……是这样啊。」「明明不懂就别装懂。」
她尖锐地指责我,我闭上不诚实的嘴后,她再度开始说话:
「我没搭过电车,飞机就更别说了,也不想亲眼看到海。电视和报纸对我来说都是假的,而我之所以学英文,不过是贪图方便外出的藉口而已。」
话多的枇杷岛,斜眼确认我听她说话的态度。
「稍微了解一点了吗?」「完全不懂。」「说得也是。」我们进行无臭无味的对话。
「因为这城镇很小,所以我想说不定可以自己进行扫除工作,这就是我的动机。」
「原来如此。」「所以才会这么轻易……」「我只理解了你有动机而已喔。」
我先发制人牵制枇杷岛的愤怒。嗯,成功让她停留在只露出后悔表情的范围内。
「那么,义人到底哪里算肮脏的人类?」
「我就算头被打破也不对学长说。」
「是喔。」一般是会说撕破我的嘴也不说,这是不是代表她排斥我的程度更升级了呢?
「如果是对学长的尸体说,我就愿意。」
「免了。」就算你开心地对我说我也不要。
算了,反正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我没兴趣硬是切开枇杷岛的嘴,问出杀人动机。
只要警察掌握了证据,那么妹妹也可以摆脱嫌疑了吧。
如果她喜欢现在的生活,那我就做出一点点帮助,让她的生活不要因此崩毁。
一次也好,至少该夸耀一下自己身为哥哥的角色。骗你的。
「不过,世界啊……」
对现在的我来说是个宽广又肮脏的地方。
我环顾四周,一宫还没来,快点从修行归来啊!
不知道是不是其实已经过了五分钟的时间,我甚至产生时间流动变得缓慢的错觉。
「喂,枇杷岛。」
「什么?」
「我曾经住进精神病院。」
枇杷岛外出游玩的视线终于回家,还带回惊讶的伴手礼。
「大概住了一个半月吧。那里有各种人,有整天贴在窗边不知道在看什么的人,还有每天像个孩童一样吵着要抽烟的老爷爷,还看过爱偷东西而被绑在床上的人,不过只看过一次。」
和我差不多年纪的小孩,才住一天就出院了,对找他说话的我留下一句「你是谁?」
枇杷岛问我「你说这个干嘛?」不过我因为国语成绩评等只有3,所以用问题回答问题:
「先姑且别谈有没有希望,你觉得他们住院的目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啊?因为我和这种事没有过牵扯,所以我不知道。」
「为了维持世界。」
思春期的女高中生听到世界这个词后产生反应,微微扭动。
「受忧郁症折磨,想找个难以突发性自杀成功的环境,或是被和周围的差别和偏见压垮,或是无法忍耐家人、朋友担心的态度,每个人的理由虽不同,但很多人是为了不让现状恶化。」
我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听进去,不过她耳朵的震动已经停止,所以我继续说下去。
「不过不管在封闭的环境过了多久,要回到社会还是很难,大概是因为院里很少有会攻击自己的人,所以就算适应了那个环境,人际关系变得圆滑,也不代表学会回到现实社会的能力,所以也有很多人出院没多久又回来。这就是时间能治好的是心中的伤而不是扭曲的心的证据。」
而扭曲的心灵会促使已经治愈的伤再度复发,这是一种恶性循环。
「如果想改变世界活下去,那就让症状发挥到极限吧,精神病院里也有少数这样的人。」譬如麻由。「但放弃一切让世界产生变化,因此恐惧的人也很多,也有人是控制着问题求生。」
换句话说,那些人的问题是不可能根除的。
要改正曾经产生分歧的世界是不可能的。
「我也和那些人一样,虽然想过要去配合世界,但是却绝没想过要去改变它。」
因为改变的话就不能和麻由亲亲了。这是不是骗你的呢?
我暂时停止说话,留心不放松对正在思考的枇杷岛的束缚,同时稍作休息。我第三次巡视四周寻找一宫的身影,那家伙在干嘛啊?该不会被车撞了吧?再这样下去我会被不必要的担心搞得胃痛。虽然到此为止是骗你的,不过那家伙竟然这么悠闲,一点也不了解我的心情,一宫来了之后要用实话向她说明,对我来说可是一件大工程呢。我回想起国中时曾被痛骂要多为别人的心情着想的记忆。冷静点,快忘记臼齿的痛苦,享受眼前的景色吧。我抬头望向夜空。
天空稀薄的云朵被云层后的月亮给染色,我被这景象吸引,一直欣赏到月亮从云朵下逃离。就在月光照射到我眼睛的那刻,我低头看向枇杷岛。
停了一会儿没说话的枇杷岛用舌头舔拭嘴唇,接着打开被唾液沾湿的嘴唇:
「学长想对我说什么?」
「为了想改变世界甚至决定杀人的枇杷岛真的是个异端,而我对这样的枇杷岛在某种程度上怀有敬意。因为基于这种原由杀人,不是不靠宗教信仰就可以办到的事,虽然从你的观点看来,这世界的确有许多没有向上心的家伙。」
譬如说杀人杀到变成习惯的家伙。
心中没有这么期望,却在一场意外中杀了人的小孩。
为了活下去杀了双亲的人。
不过稳定心(注:日文发音同向上)的话应该是有的。
「枇杷岛。」
「……嗯。」
「假设即使下手的不是你,现在肮脏的义人死了、消失了,你的世界有什么改变吗?」
枇杷岛咬住嘴唇没回答,看来是没有出现什么显眼的变化。真可惜啊,好戏才要开始耶。不过我想到义人在死亡之际也感受到同样的想法,所以决定和他和睦地扯平。
「在枇杷岛的世界里,如果除了自己以外的人没有都死光,就感受不到有什么变化吧?」
如果到人口稀少的地带或鬼城的话,那也只会感受到孤寂吧。
「如果人都死光了……没有比那更荒凉的吧。」
故意表现的鲁莽让枇杷岛吐露丧气话,是心理作用吧?她翻白眼,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
「就是啊。啊啊,还有,虽然你很怕自己的世界被整个颠覆,不过其实你的世界已经够宽广了。还有那种觉得世界上只有自己和另外一个人的美少女中的美少女,这就是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可不会说出那是谁。
枇杷岛不想再争辩,不知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她爱困似地眯细眼睛。
这样一宫下手的时候她也不会胡乱抵抗,看来可以期待迅速处理完毕。
但枇杷岛却轻易颠覆我的见解,开口这么低语:
「学长平常会欺负小学生吗?」
「……喂,美化股长,你也兼任现代的浦岛太郎吗?」
干嘛突然转移话题。而且这虽不中亦不远矣,因为我过去曾经帮忙监禁浩太和杏子,还用轻浮的话语把一树逼得走投无路。
「没有。只是因为我虽然跟你差一岁,但是被同学以长辈的态度说教让我很生气,所以想让你困扰一下。」
「嗯,这很像小孩子欺负自己喜欢对象的症状耶。」「你干脆死一死算了。」
她明显不带疑问符号地推荐我这么做。
枇杷岛自始至终都不愿意让我俩之间的隔阂变薄。希望你一定要维持到最后。
「不过有些话说出来说不定可以让学长困扰,进而放开施加在我身上的拘束喔。我就告诉你吧,当作对我说教的回礼。」
完全为自己着想的枇杷岛开始说了起来:
「一个礼拜前我和一宫在街上巡逻结束要回家时,我看到那家伙在我知道的野猫聚集地。」
枇杷岛装模作样地停顿,接着说:
「我看到一个正在解体猫的小学生。」
喔,那是我妹妹。小学生这个字眼让我更加确信。
「说不定那孩子才是杀了宗田同学和猫狗的犯人呢——因为她的眼神很恐怖。」
枇杷岛泰然自若地随口说道。
「在义人事件之前,杀了那些动物的犯人是你吧?」枇杷岛哼歌当作没听到。
我确定妹妹不是犯人。
因为如果从妹妹的动机来看,她不可能把尸体留在案发现场,那家伙一定会把尸体带回家,榨取要食用的部分。所以反过来说,义人死后发生的两起猫狗解体事件,犯人就是妹妹吧?我猜测在枇杷岛犯案的触发下,她过往的虐杀血液因此沸腾。因为她在过度保护的环境下长大,所以被教育成一个无法忍耐的小孩,我为她偏激的个性叹息。骗你的。
二月十四日晚上外出也是为了找猎物吧?所以才拿着刀子、球棒武装,久违地踏出家门。
「虽然理由不明,不过我正在找那个小学生。」
「……因为她目击你杀害义人的现场?」
「啊哈哈。」枇杷岛发出皮笑肉不笑的笑声。
这家伙就是不承认自己是犯人。
……枇杷岛和妹妹在二月十四日做了什么,然后两个人就这样遇上了呢?
老实说,如果不硬要她们俩人坦白是推测不出来的,不过我想应该可以导出一些答案。
枇杷岛是不是被谁在杀人现场目击呢?从她过去杀害动物的倾向来看,对义人尸体下半身的破坏并不完全,这是不是代表当时发生了什么让她不得不中断手边作业离开现场的事呢?
我推测那个目击者是我的妹妹,因为如果不是,枇杷岛应该早就被告发了。如果是符合目击杀人现场却不通报条件的人,那么情人节当晚衣服满身是血、手拿刀子和球棒,从案发现场附近逃离的那家伙可能性最高。我猜那家伙恐怕是趁火打劫偷走义人的内脏吧!妹妹是不是先逃离枇杷岛,过一阵子再回到尸体那里拿内脏呢?但我不可能知道这段过程的真实情况。另外,也有可能是枇杷岛转而追杀另有他人的目击者,所以没办法回到案发现场,最后只好直接选择逃亡。只不过,在二月和三月期间,这个城镇被杀害的只有宗田义人一个,并没有其他行踪不明的人。况且如果有人行踪不明,媒体一定会大肆报导。
而且枇杷岛不是装做陪一宫在深夜的街上巡逻,找寻妹妹这个目击者吗?我是这么想的。
妹妹衣服上的血液应该是在作业中沾到的义人体液吧?就是把刀子刺进义人腹部,拉出目标物小肠的作业。因为可以品尝人类味道的机会很少,这也是为什么妹妹明明没杀人,却拥有人类——而且恐怕是义人的小肠的缘故。
「然后我得意洋洋地和对方打招呼。」骗人,明明是杀气腾腾。
还是你对她没向警察通报的理由有兴趣?
「令人意外的是,她竟然停下手边的作业回应我呢。后来她和我提了一个交易,而我就当作陪小学生玩接受了。」
「她提出什么条件,交换不说出你的犯行呢?」
「学长说话都带暗号,我实在无法理解。」
她虽然知道我说的是日文,不过却听不懂内容,所以只这样回答。
「那小孩子要求的是——尽可能详细说明八年前在这个城镇发生的绑架事件。」
冲击从鼓膜直到三半规管,我持续被右眼似乎移位到额头上的痛苦给蹂躏、践踏。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问我这个问题,难道不能问认识的人吗?」
因为她都关在家里,原本应该睡在坟墓底下的。
「八年前我基于兴趣调查过当时发生的监禁事件。因为小孩能查到的资料有限,所以没有获得什么重大情报,不过我知道被害者当中被保护的三个人。」
这时,很久没抬头看我的枇杷岛抬头看着我。
如果她不知道我是被害者,那就不可能叫我和麻由学长、学姊了。
「先别管为什么隔了这么久才问,我可是那种喜欢小孩子到连育幼老师都认同的人喔。我只告诉她我调查到的内容,但是她气势凌人地说她最想了解的是关于生存者的部分呢。」
「是喔……」
「因为心怀怨恨吧?我觉得她很想杀了那些活下来的人呢。」
「因为枇杷岛也杀了义人,所以可以感受到你们两人身上相同的部分吧。」
「学长有什么头绪吗?」她摆出稻泽那种爽快的态度,无视我的问题。
「我还在搜寻中,目前为止还没查出结果。」
她之所以想要知道事件的生存者,大概和她的母亲有关吧。
如果想复仇,那把目标放在活下来的人身上比放在死人身上来得实际。
不管是迷信或谎言,最重要的是可以实际发泄内心的怨恨。
就因为这样她才企图向我索命,也为了深入了解自己母亲的事,才拿着球棒四处奔波吗?
……嗯?生存者有三个人吧?
等等,这样说来,该不会连麻由也算她的目标?
那家伙拿菜刀对着我,结果没有下手,不过她因此开始怀疑我。
不对,她的金属球棒对着的是麻由。
……「碍事——」说的该不会其实是我吧?
「当我告诉她生存者有两人在同居后,她想了很多事呢……从她还问我住址这一点看来,她应该是要趁其中一人外出,另一人在家的时候动手吧。啊,对了,今天学长正好不在家呢。」
配合枇杷岛风趣的话语,我的眉间似乎也被什么插入。
我的身体开始颤抖,无意识地放松枇杷岛的手。
最后被她做出致命一击。
「今天刚好是个好机会,她该不会是想杀了御园学姊?」
这一刻我真的以为自己脑筋的螺丝松了,同意枇杷岛说法的我立刻翻身跳了起来。
我开始向前冲,把枇杷岛丢在一边,呼吸急促到几乎要让自己窒息而死。
「喂,学长,我觉得你救不了学姊耶!」「你给我拚命去死啦!」
我才不管你是不是我同学哩!
不过还是要通报一下、通报一下!哇,电话被我摔到地上了!
「啊,奈月小姐!现在别跟我开玩笑!枇杷岛八事!她就是杀害义人的犯人!她现在人在公民馆,就在义人死亡地点附近,她还在那里,所以应该还来得及抓到她!就算跑掉了应该也可以马上找到人!啊,记得调查一下竹刀袋上的血迹还有那家伙的房间!麻烦你了!」
挂掉!就这样握着电话!跑!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跑不行!不冲不行!
怎么变成这样!原来之前你陪我走回家是为了能完美犯案吗!妹妹!
啊——真是够了!
肺部加班工作,眼睛尚未给薪,过重的肌肉造成右脚疼痛!
右脚给我去死!疼痛有够麻烦的!
暂时别给我活过来!给我死久一点!
当我抵达公寓时,膝盖笑了,连同急促的呼吸笑到极限,已经进入了过度呼吸的状态。暴走的精神状态也因疲累而冷静下来,汗水和热气把我折磨得要死不活。如果冷静下来想想,我被枇杷岛骗了的可能性也很高,我在没获得证据的情况下就暴走,连手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弄丢了。总之先搭电梯上三楼,拖着右脚前往麻由的住处,用尽所能尽快到达。「哇啊……」麻由住处的门锁被破坏,链子也被切断了,这不就肯定被侵入了吗?我用脚把门踹开,连鞋子也没脱掉就冲了进去。麻由和妹妹应该会在寝室吧?「麻由!」我大喊,连拖带冲地跑进寝室——
「…………………………………」
眼前的景象令我迷惑,让我不知道接下来到底该叫什么好。我咳了几声,汗水从鼻头流下。
站在窗边的妹妹,和在床铺附近的麻由正在对峙。
妹妹屈膝手握滴着鲜血的刀子,麻由则无力垂吊着那只睡衣被贯穿、身体也被打通一道鲜血隧道和小喷泉的右手,两人正互瞪、对抗着。
两人用厌恶外敌或厌恶同族般,充满敌意的视线怒视彼此。
而泼她们两人冷水的是我。
「啊,阿道。」
麻由不合时宜地缓慢把头转向我。
老实说,我毫不犹豫地跑到麻由身边。
我绕到麻由正面保护她,扶住她的身体,发现她除了右手以外没有其它刀伤让我稍微松了口气,不过眼里还是激动到渗出了一点红光。
麻由看起来一点都不痛,只缓缓将满是鲜血的右手摆到眼前。
这鲜明的伤痕,就是麻由守信的证据。
妹妹身上没有刀伤也是佐证。
要是真的打起来,只要对方是人,我就肯定对方会受伤,
如果在对等条件下让麻由拿刀,要在不受伤的情况下杀了妹妹是轻而易举的事。
但现在却是麻由、地板和床上的床单在流血,
所以——
她把这个当作在幼稚园做的工艺品,自豪地拿给爸妈看。
麻由脸上充满骄傲及期待的表情——
「我有遵守约定喔。」
「嗯,嗯。」
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说这种台词呢?
「滚开!碍事!」
身后传来一阵怒吼,我回头,迅速踢出我的脚。
这一脚刚好踢到朝这里冲来妹妹的胸口,形成一个恰到好处的迎击。
妹妹露出惊讶的眼神,刀子在空中漫步,整个人也因此跌坐到地上再次滑回窗边。
这还是我第一次踢妹妹。
脚底给予骨头冲击的感觉,对我造成很大的影响,不过我向后退几步,拉开我们的距离。
妹妹激烈咳嗽,露出充满敌意的眼神。
妹妹的脸不知是不是因为被麻由打到,右侧有点肿胀,浮肿的脸颊妨碍了眼睛发挥功用。
和这家伙对峙跟和菅原对峙有点不同。
就是些微的罪恶感、她妈妈对我的伟大恩情,还有一点点的后悔。
胆怯地颤抖。
「搞错也该有个程度,不要随谣言起舞!听好,杀了你妈妈的人是我!我为了活下去才让她死的,和麻由没关系!」
我手边的武器只有柔软的枕头,所以用谎言代替武器。
「别说谎!」
妹妹立刻回嘴,用手扶着窗户呛咳着起身。
妹妹正面面对我,握住银色的刀子,软弱无力地抬起下巴。
还制造出泪水。
「我的哥哥不会做这种事。」
她说出只会让我认为她想让我抓狂的台词。
……现在才出这一招吗?
不过之前曾和杏子交流过,但最后我只落得满手污垢。
我知道她就算这样叫我,我也不会有所感慨。
不过这却是最适合我们,也是最差劲的方法。
如果再补充一个回忆那就很有效果,不过我只得到憎恨和伤痕。
「对呀、对呀,你明明是我哥哥,为什么保护其他人?你头脑有问题吗?对呀,太奇怪了,你们家的人都这样!靠近我、压榨我、欺负我!你却什么也不做,妈妈也是!我也讨厌妈妈,讨厌死了!你也是!帮我一次有什么关系!你不是我哥哥吗!帮一下会怎样!死!去死啦!」
妹妹用手敲打玻璃窗并拚命喊叫。她是不是已经混乱到一个极限了呢?竟然否定妈妈这个唯一的家人,一副抓狂失控的模样。
她才刚叫我哥哥,就在十秒钟后否定了我。
的确,我为什么和拿着凶器的妹妹对峙呢?不能当个第三者吗?
因为麻由遵守了和我之间的约定。
因为你现在只有流鼻血而已。
虽然这也是原因之一,不过决定性的原因是什么呢?我实在想不通。
骗你的。
「你是我哥哥吧!为什么不帮我!快杀了她!杀掉杀了我妈妈的人!快!快点——!」
妹妹像个耍赖的小孩胡乱跺脚、哭喊,自暴自弃地催促我、煽动我。
因为你是我哥哥,因为我们是兄妹,所以帮我。
她挥舞着她妈妈标榜的自我牺牲的道理。
不过她强制要我这么做也没用。
因为我不可能成为像你妈妈那样的人类。
与其说我是想早日变成人类的家伙,还不如说我是日渐远离人类的家伙。
……但她妈妈对我有恩,恩情大到让我有心灵创伤。
不过就算你以非科学的方式继承了你妈妈的血液、灵魂和心灵,你们还是两个不同的人。
恩情是要还给施予我的人,不是你。
如果你不因自身利益要对方付出不属于你的恩情,我还会考虑一下。还有,死人不会说话。
「你在说什么?阿道没有妹妹啊!」
在一旁听我们对话的麻由,只对话语中的矛盾提出异议。
「阿道?罗嗦,疯子!一副没事的样子!杀了人却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活下去!你只是个大家都讨厌的犯罪者!」
我刚刚的猜测好像都猜对了嘛。
该怎么说呢,十分正确也十分错误。
麻由的确是杀人犯,亲手杀了我的、你的,还有自己的双亲。
不过没有人可以证明这一点,如果无法定罪,那麻由就根本没有罪,当然可以大方地不受苛责、毫无后悔地活下去呀!
可以脱离原谅、被原谅的领域,好好过自己的人生。
所以把这种价值观当作宝,连开心笑着活下去都办不到的人——
「别把我算进大家里。」
虽然做出拒绝,但这已经是我可以做到的极限了。
妹妹的脸蛋和心里的某个东西都激烈地扭曲。
麻由用冷酷的视线鄙视妹妹,瞧不起她似地哼了一声。
从她中指低落到我身上的血液,让我有种似曾相似的感觉。
让我想起遍地的尸体。
「骗子还说什么。」
麻由不理妹妹,用红通通的手抚摸我的脸。满是鲜血的小手,感觉好细腻、好温柔。
「那家伙在说谎,阿道刚刚也说谎了吧?」
「啊、啊?」
我突然感到一阵困惑。
为什么?麻由明明没有记忆的能力。
「阿道才不会杀人呢。」
「咦?啊。」
「所以坏的是那家伙。」
麻由从我怀中穿出朝妹妹突进,快步朝白刀直冲。她踩着迅速的脚步,才四步就让妹妹手上的刀擦过腹部。她如此逼近,而且动作还比拿刀戳刺的妹妹快,左拳狠打妹妹的脸颊,妹妹的膝盖因冲击而失衡,身体向左倾斜,不过她立刻调整姿势,嘴里吐着白沫用双手把刀子向前刺。
麻由用食指指腹弹开了刀子。
就在刀尖接触肌肤快刺进去的那一刻,食指虽流下少量鲜血和肉块的残渣,不过还是顺利把刀子拨到一旁,要是失败了,说不定脑袋就要因此落地,不过麻由却轻易地克服了这个问题。
麻由勾倒因方向被强制改变而向前仆倒的妹妹,让她跌倒在地,并扭转她的手臂抢下刀子。她遵守和我之间的约定,并没有做出刺杀的行为。
麻由瞄了我一眼,好像起了什么念头似地把刀子丢到地上。
「你要干嘛?」
麻由放开施加在我妹妹身上的束缚站起来,然后伸出右手手掌,调整角度朝下。
恢复自由的妹妹捡起武器,整个人像装有弹簧的玩具一样由下方往麻由冲了过去。
麻由不闪避妹妹的攻击,反而让刀子刺穿右手掌。手掌由下往上长了一根不会长大的银芽,妹妹看到毫不犹豫这么做的麻由而惶恐,不过从她肿胀的脸很难看出这种情绪。麻由缩回右手夺走凶器,接着朝妹妹的肚子踹、践踏,因为不能用刀,就算她现在受了这么重的伤也不会用。
她朝头、心窝、脸、鼻子、眼睛和舌头猛踹。
妹妹光是要扭动身体做出幼稚而无用的防御就已筋疲力尽,连惨叫或呛咳的空闲都没有。
这和妹妹把我当傻子欺负,是从根本上就不同的行为。
「我」了解到这一点之后,终于甩开心中的困扰。
我跑过去阻止麻由,从她身后抓住她的左手腕,让她转头看我。
麻由虽然转头看我,却还是继续践踏妹妹。
「别踩了,赶快去医院吧。」
「还不行。」
麻由迅速摇头,脸上没有阴霾也没有愉悦感。
就像那天晚上的菅原一样冷淡。
她用力拔出右手的刀,连血也不擦就把刀子收到睡衣里。
「我得让这家伙死一死才行。」
「什么?等等。」才没人这样要求呢。
「阿道乖乖在那边等就好。」
麻由把我挥开,还用右手把我推走,被她这么一推,我连站稳的时间都没有,屁股和背就狠狠撞上墙壁。腿和腰的痉挛让我蹙眉,我一边深呼吸,抬头看麻由。
「要在不使用道具的情况下杀了她需要一点时间,你等一下喔。」
就像在等晚餐做好的语气一样,麻由用若无其事的语气这么说。
「还有——」麻由用这句话做开端,把开了一个洞的右手给我看。
「右手变成这样,我说不定没办法做饭给阿道吃了。」
她还说——对不起喔。
麻由践踏蹂躏妹妹的脸,露出如梦似幻的微笑。
然后说了一句「所以啊——」之后,又继续说下去:
「如果杀了这个家伙,你要和我一起进监狱喔。」
「喔……」喂喂。
难不成那个右手才是真凶?
是为了从我获得杀人许可的免责证明?
……不对吧?
不该是那样吧?
「不可以这样喔。」
我不得不站起来,不得不让事情结束。
我不得不带麻由去医院,就算是强迫的,我也不得不和妹妹说话。
现在明明不是否认这些事的时候。
「为什么?」
麻由停下脚回应我,我阻止她到底是为了说什么?
骗你的。
我不用装懊恼,也百分之一百二十地理解。
因为我这个人简单到让人轻蔑。
不得不承认。
这是为了让我还是个人,这不是自不量力。
我要回到最原始、最根本之处。
维持现在这样就好了。
现在这样是最好的。
不增加也不减少,就算得抹去我是个失去成为大人资格的小孩的那段过去,就算得用空洞的价值观、凡事都得暧昧模糊无意义地活下去。
我承认。
虽然这一切是虚假的,
虽然这和是真是假没有关系,但是在这个房子里发生过的事……
「那样——」
我不想要毁坏它。
我不希望任何东西被毁坏。
因为我知道自己已经到达了极限。
如果妹妹杀了麻由,那我也会坏掉,
如果麻由杀了妹妹,一切也都会坏死。
「那样的话——就不能骑脚踏车了,也不能够去参加祭典,你的瓶子也没办法装满。」
至少到她学会骑脚踏车之前。
至少到夏天之前。
至少……到我们之中有一个人死之前。
「而且最重要的是……」
文字卡在喉咙说不出来,脸颊热到快要吐出来,全身起鸡皮疙瘩。
可是我……
「这样阿道就真的没办法××小麻了。」
我还没失去的东西还很多。
虽然我不是我、我又是我,
但是为了不失去我自己……
麻由眨眼的次数增加,她注意的不是我发言的内容,而是我。什么那么稀奇?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你干嘛那么惊讶?干嘛瞪大眼睛?
为什么在这种状况下还笑得出来?
困惑更进一步地玩弄我,麻由哼出一个毫无脉络的台词:
「电话。」
「咦?」电话?
「把手机拿来,我放在书包附近。」
「做什么?」视线里的某个东西在蠕动。
「我要拍下现在的阿道。」麻由摔倒了。
妹妹用双手抓住麻由的脚,发狂般地把她扯倒。
表情凶恶的妹妹,就这样爬到像脚踏车一样翻倒的麻由身上。
成块的鼻血、充血的眼球及不断吹出的带血泡泡。
妹妹手上拿着一把全新的刀子。
当然,她把刀子往下捅。
麻由也理所当然被刺到。
麻由拚尽全力移动自己被压制的身体,所以被妹妹手中刀子贯穿的是左边的肩膀,而不是头部。不过麻由还是一声不吭,就在刀子从肩膀被拔起来的那一瞬间,她毫无阻碍地把左手向天花板直直伸去。
麻由用手抓住妹妹握着刀子的手,阻止她再次挥刀,不过和用全身重量挥刀的妹妹比起来,麻由的力气不过像是在搔痒。
麻由的头发被浸泡在血水里,但她却连妹妹或刀子都不看一眼——
反而凝视着我。
问我该怎么办。
她用眼神问我,该怎么处理我们之间的约定。
就像躺在床上,用上下颠倒的世界迎接我的时候一样。
稀松平常、态度自然。
麻由失去生命的右手抓着妹妹手上的刀子,
妹妹什么也不顾地死命咬紧牙关。
她的侧腹都是破绽,不管是谁,连我都可以刺伤她。所以只要我一声令下,麻由就会杀了妹妹,如果这样下去,眼睛还没眨三次麻由就会被妹妹杀掉。麻由把决定权交给我。那个麻由竟然会把决定权交给我。答案不只一个。但只能选一个。我得赶紧选择那个答案。不管选哪边都会坏掉。在做出选择的那一刻就会坏掉。我就在什么觉悟都还没做出的情况下……
「 」
我嘴里喊叫着什么。
我否定了什么又肯定了什么,挤出撕裂般的惨叫。
我命令她——去死吧。
为了呼应这句话——
刀子








第五章「我麻恋人」



打开冰箱看看。
用手指戳一戳注入模型内的巧免力,确认硬度。
……嗯,好了。
取出巧克力,想像把这个交给阿道的那天。
……哇啊,流了好多眼泪。
用手指将滴到巧免力上的那几滴东西擦掉。
接下来只剩包装,还有好好收起来。
真想早点拿给阿道——
阿道还没回来吗——

线香的味道没有想像中的浓。
在丧礼的祭拜行列中,被半强迫参加的学生们的头在其中骚动。学生服的颜色并不是适合参加丧礼的黑色,感觉像是为了参加全校集会而集体前往体育馆的样子。
被叫来的学生只限同年级,而且是同班级的学生,让人觉得这只是一场形式上的葬礼。有些学生反而因为可以请公假不必上课的特殊状况感到开心,所以说现场弥漫着一股类似去远足的气氛也不为过。
这真的是很有学生味的丧礼,同样身分的我没有勇气否认这个事实。
她的尸体确实地放在房间一角的棺材里,应该不可能从棺材里溜出来吧?
照片里的她脸上挂着微笑,如果是她生前的知己,不得不说这照片很可疑。骗你的。
我双手合十膜拜,说了一句话之后便离开房间。
在玄关找自己的鞋子倒是花了一点时间。
我穿上被后来的学生当成地板踩,已经变成白色基底加深灰色花纹的鞋子离开丧礼会场。室外天气十分晴朗,如果现在是夏天,那么天空应该会有积雨云出现。今天的天空很高很辽阔,不过空气中的风还停留在冬季。如果是靠海的地区,说不定连鲸鱼也会冷到打喷嚏而飞到空中,今天就是这种日子。
我沿着围墙绕到建筑后方,有一辆脚踏车就这样平安无事、恭敬地停在禁止停车的路旁。虽然我不是它的主人,但它连对我这个它主人的跟班,也一动不动静静地等待我命令它工作,这种工作态度不愧是车身有彼岸花图案及「少女心」纹身的脚踏车。大致上是骗你的。
我打开锁头并跨上脚踏车,以脚踢地修正车头的方向,耳边传来前往下个目的地的,脚踏车的行进声。
属于其他班级的异类,决定就此退场。
我缓缓远离一宫河名的丧礼会场。
一宫河名被扑杀的尸体在宗田义人被杀害现场的相同位置被发现。这并不是偶然,而是人为因素所造成。犯人——也就是枇杷岛八事在发现一宫之后,杀害了她并让她进化成一具尸体,再把尸体搬运到指定的场所。动机似乎是「没必要让世界有两个地方被血弄脏」。她对个人主张的贯彻性之高,让我不得不为她惋惜。惋惜她如果没有走错路,说不定可以当上新兴宗教的教祖呢。骗你的。
这位枇杷岛八事已经以杀人罪嫌被逮捕,帮她上手铐的又是上社奈月。据报她这次使出寸止空手道,把一名恶徒又摔又丢地十分活跃,不得不说她简直跟鬼一样厉害。
被捧为「杀人城镇里这个人一定会出现」的奈月小姐,不知道心底是不是很困扰。昨天的约会我们刚碰面她就挂着笑容爽快地和我说话,拉扯我的耳朵——「听好,下次一开始就要找警察帮忙,要不然阿道同学会很危险。」到这里为止都还扮演一个好人,不过之后饭钱就都要我出。我总共出了三次中餐、下午三点的甜点和土产,真是贵到不行的约会。不够的我就先向奈月小姐商借。虽然我很想称赞奈月小姐的大肚量,真不愧是吃得开的大人,竟然不需要担保品就借我钱,不过某个前提还是让我打消了念头。最后我总计向她借了两千九百四十圆,预定下次还她。不过这句话是骗你的。
在这次的邂逅中,奈月小姐告诉了我枇杷岛的动机。
「劈腿?」
「好像是被义人劈腿。义人有明说自己有女友,但她还是向他告白说希望和他在一起,一直当个见不得光的女人。她和我一样都是不幸的少女呢。」
「见不得光,你是说发酵吗?你一定不屈不挠地忍耐过来了吧!」
「嗯嗯,没错。阿道同学的小指头有线跑出来了,要不要我用稻杆帮你包扎呢?」
我们聊了这些。
「阿道同学是个劈腿也觉得无所谓的家伙呢。虽然很怕河名知道,却爽快地露出一点恶意也没有的笑容接受我的提议,阿道同学的个性就是这样。不过,当时希望这样做的我也是个笨蛋,就在我们偷偷摸摸见不得人地交往了一年后,河名为了某件事来找我商量。她问我有没有让她和阿道同学的男女亲密关系更圆滑的方法。一开始我很惊讶,想说这家伙干嘛红着脸问我这种事,是白痴吗?不过我知道你们有做这些事以后,脑袋里面好像有一部分扭曲了,感情就像水龙头的水一样不断流逝……觉得自己的世界越来越狭小,水位上升得太高,好像快要盖过嘴巴。我之所以杀猫、杀狗,都是拿来当作练习杀人——为了杀阿道同学。可是渐渐地,用竹刀敲击时传到手里的感触,以及不断涌出的黏稠血色,这些感觉能传达到我脑海的份量只剩一半时,我的脑袋一片模糊,感到不满足,所以杀戮才会变成习惯。其实我之前没有决定要在哪一天杀了阿道同学,只是因为二月十四日那天你不收下我送的巧克力,所以一时突然失控。以上是她的自白,然后我再揣摩她角色感情的部分念出来,请自己把阿道同学都换成宗田同学。」
有够麻烦。不过,把河名换成麻由也可以喔。骗你的。
不过枇杷岛这个家伙,对我什么都不老实说,对警察就用这种令人称赞的态度坦白喔?
我想大概是因为比起警察,她觉得我更该回避吧,或者只是单纯向同性抒发心中的不满?我想她大概只愿意和我聊电波系的世界理论吧。
算了,不管动机有几个都没问题,因为违背她的价值观及感情的,只有她爱慕的宗田义人和好友一宫河名而已。
就算可以用言语表达彼此的关系,但有权做出最后决定的却是自己的内心。
奈月小姐也告知我在事件中途离开后发生的事。
「只是举例喔。」
「如果炸虾定食要各自付帐,那么阿道同学看在长辈份上付帐的机率是多少?」
「不,是如果是阿道的小孩,可以生下来吗?这种意义深远的题目才对。」
「……………………………………啊,不好意思,葡萄柚汁从鼻子喷出来「……麻烦请给我加水。」
虽然我们也聊了这些话,不过重点不在这。
那一天,我急忙往麻由和妹妹的所在地冲之后没几分钟,一宫和枇杷岛就遇上了。枇杷岛堂堂正正地从背后用木刀偷袭,让一宫成为第二名牺牲者。这也让这次的事件从粉碎犬、猫、人这类畜牲的杀害事件,被改名为笨蛋情侣死状怪异的原因。虽然这不是事实,不过如果我没有把枇杷岛丢着不管,那一宫就可以得救,命运的捉弄是很残酷的,我把责任推卸给命运。所以丧礼上我对一宫说的话是——我这样做对吗?这个疑问。
根据枇杷岛的供述,她说反正被通报一切就结束了,倒不如在被抓之前把事情做个了结。至少离开前要让自己的世界变得比以前更美丽,她真是美化股长的模范。骗你的。
警方接到我的电话之后抓到枇杷岛,让这次的事件得以圆满解决。枇杷岛是在破坏一宫尸体途中被抓的,虽然没有抵抗,不过似乎有抱怨「学长真小气,再多等个五分钟嘛。」不过现在我有自信反驳自己不是守财奴。因为我不断拿纸钞付某位妙龄女性的餐费,实践乡下女高中生提倡的正确男女交往方式,如果这样还批评我「在经济方面让人感到不安」,那就说不过去了。啊,这是奈月小姐的台词。
「……嗯——」
我听腻了脚踏车的演奏,也不想继续回想这些事。因为我一直奔驰在没以根本没有机会休息,而皮包也像十多岁的日常生活一样空虚,连在咖啡店买杯柠檬汁的资格都没有。喝鲜血润喉并没有意义,所以我想我的喉咙得再过一阵子才能得到滋润。
「…………………………………」
我想到张开嘴,风可能会把水分吹干,所以合上了嘴,虽然也想闭上眼睛增强防护,不过如果因为意外搞得流血,那节省水分的目的就反而达不到了,所以我不这样做。
真无聊。
没有被拿着木刀的女高中生追,没有被为了复仇手持金属球棒硬要我接受调查的笨蛋情侣,没有被随时带着刀子跑的妹妹踹,骑在这种街上还真是和平、悠闲。
现在离市民医院还很远。
「喔——阿道道——」
「嗯嗯,小麻麻看起来挺不错的。」我露出闪烁着球场夜间照明光线的牙齿。骗你的。
就像回到三个月前的日子一样——住在同一家医院,同一间个人病房的麻由正躺在床上。
暖色系的色彩、效能过高的暖气以及病房外面挂的名牌都没有变,只有入院患者身上绷带的位置不同。
包着绷带的右手在肩挂带上,左肩也被层层保护,双手都被下达静养不得使用的指令,所以麻由有点生气、不爽外加怒发冲冠。虽然这些形容有点夸张,不过至少有一个不是骗你的。
我半躺半坐地上了病床,麻由就把屁股放在我双腿之间,将身体靠在我身上。虽然从正面厚脸皮互抱才符合笨蛋情侣的标准,不过现在只好先用这个姿势将就一下。骗你的。
不过还真庆幸麻由的个子比我小,如果我们之间的体格差大到她可以把我压扁,我身上的鸡皮疙瘩可能会过劳死吧。
「耶?有线香的味道。」
麻由吸着鼻子分辨我身上的味道,然后嘟起小嘴:
「来小麻这里之前,你上哪去了?」
她这样追问我。这孩子该不会怀疑我到丧礼上和某个寡妇搞外遇吧?
「我去偷吃丧礼馒头。」这理由烂到我实在不敢用嘴巴说。
「讨厌——应该要最先来找小麻才对!不可以绕路!」
麻由用后脑勺捶打我的胸口,训斥我的薄情。
「如果阿道也住院就好了。」
麻由鼓起腮帮子说出最大的愿望。因为警铃声大作,所以我赶紧搜索病房里有没有花瓶,不过并没有发现。
「明天出院吧——」
麻由摆动双脚乱踢,还偷看我的表情。我当然说「不可以喔。」
「吼!」麻由的脚跟直接撞到我的脚踝上。
「不医好的话,麻由自己也不方便不是吗?」
「一点也不会,因为我有阿道。」
她用脸颊磨蹭我的胸口,眼珠子朝上地看着我撒娇。
「呐——你看——」麻由用笑脸拢络我,而我已经调整成随时可以说出「你说得也对」的态势,不过最后脊髓这位工厂主人并没有下达命令。
……嗯,说得也是。
我在不弄乱那头柔软发丝的情况下,将手掌平贴在麻由头上。
「在这边多休息一会吧。嗯,决定了。」
「别那么轻松自在地决定小麻的事!」
麻由的屁股跳了起来,几乎要把病床的弹簧压出声音。因为在医院里面只能用早睡、午睡跟晚睡打发时间,所以她的体力还挺旺盛的。虽然她平常好像也一样就是了。
我擦拭麻由流了一堆汗水的额头,告诉她一个我对今后的计划。
「我也来学做菜吧?」
麻由「嗯?」地抬头看着我眨眼。
「呵呵——阿道要……不过我想小麻学会骑脚踏车可能还比较快喔——」
麻由发挥孩童不服输的精神,「噫嘻——」大无畏地笑了。
「小麻才不会输给连用苹果做雪人都不会的阿道呢。」
我看你下次的升学座谈不如说将来想当炼金术士好了。
「……彼此彼此。」
虽然在许多方面都离目标还很遥远。
「以不放弃为前提努力吧。」
麻由听到我这么说,露出没出息的微笑。
「嗯——很像阿道会说的话。」
「是喔?」
「有点消极却又有点开朗,所以很特殊。」
「哎呀——被小麻称赞,我好感动喔。」
「啾——」「呀啊——呀啊——」
这就是活着的感觉吗?这个让我双手紧握着说——还好是住个人病房的瞬间。
要是被熟人或神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铁定免不了一死。死的是我还是对方呢?
……我还活着啊?
很多人在我眼前被杀,可是没有一个人是因寿命已到或疾病而死。
不过回头想想。
如果他们和她们没死,那我根本活不下来。
因为生的基础是死。
结果我因为供给过剩而变成了这样的东西……不,不太对,还不能算是过去式。我抬头看着天花板。
是吧,医生。
「……总觉得自己好像在看着天空缅怀故人喔。」
「啥?」「没事,小麻医生。」
麻由微妙地扭动。嗯嗯。「……美女老师。」「呀呼。」「成人保健老师。」「呼呼。」「有条有理的保母。」「唔——」「上班族熟女。」「嗯呀——!」
真是个令人愉快、痛快的人,我这个人明显哪里有问题。
……这次的杀人事件。
只是因为某个人的个人原因引发的。
因为这场骚动的关系,我得到了一个不腥臭的收获。
我稍微了解自己到底欠缺什么,现在轻松多了。
因为我缺少的部分不是蜥蜴的尾巴,也不是海参的肠子,所以绝对不可能重生。
不过就算如此,多少变简单,变得没那么难活下去了。
变得比较好配合了。
这个世界的什么地方,有可以让我钻进去的地方呢?
我要什么时候死心才好呢?
我再度确认自己之后,得到适合的生存方式。
如果让诗人来举例……大概会说我正用簸箕将粉碎一地的心灵碎片收集起来。感觉像是心不甘情不愿地打扫社团活动时不小心弄破的玻璃窗的学生,有点肮脏又好像有点土气的样子。
算了。以后只要小心自己别被甩掉就好了。
麻由在我手臂中翻身,凝视着我的脸。
「之前我看到了好东西。」
之前……啊啊,妹妹来找你那一天吗?
那个让我为了收拾房里的血迹及血腥味而花费不少劳力的事件。
也就是我难得最后没说谎,结果迈向一个出乎意料结尾的事件。
「叔叔很感谢你没有使用加上『被』的字……你说的好东西是什么,本地的海吗?」
「最后只要再笑一下就很孔普利特。」
「……?嗯,呃——加油?」
「嗯,加油。」结果麻由用医生吩咐不能使用的左手中指及食指比出剪刀的型状。
我有一个很不好的预感。
「必杀!戳!」「呀啊!」
我还来不及出石头,眼睛就被戳了,真是快如疾风。
如果对方不是麻由,我会用方言骂到对方皮皮挫。这攻击实在痛到让我想要双手向后翻贴地拱起身体,使出歌舞伎中的海老反这种演技。我用指甲狠抓额头忍耐痛楚。
「养成习惯是很重要的。」
「……我完全听不懂。」
眼前也只看得到一片朦胧。
我们的未来还真是令人不安啊。
……啊,对了。
该怎么处理去帮妹妹上坟这件事呢?

因为被他们和她们杀了,所以我才能在这里。
希望总有一天,成为死之基础的生会到来。


后记

回顾今年。
·第一次拜访编辑部的日子发生新干线延误的事故,害我比约定时间迟了三个小时才到。
·第一次和左老师见面的时候,我竟然拿签名板向老师要签名,结果还真的拿到了。
·第四次去编辑部进行讨论时我没迷路,可是第五次去的时候却在御茶之水迷路了。
·电击文库网站的散文区把我的笔名登成了人间人间。

这是心灵空洞的少年少女第三集的故事。
大家可以把书当作结婚典礼的赠礼,不过我可不负责。
这本书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变成系列小说,所以有些内容不看第一集的话可能会难以了解,所以我含蓄地推荐大家购买。第二集不看应该也看得懂。不过除了奇数爱好者之外的读者,如果各位喜欢这个故事的话,连第二集也买会让我非常开心。如果各位能别想太多,觉得干嘛为了讨你这个和自己没关系的人欢心而买书,那我就更幸福了。
以上是我对只把本书收进书架的读者的宣传。
这次也要对努力制作本书的两位编辑致上厚礼。这把年纪不可能不躺下来睡觉,不过我睡觉会不把脚底朝东,以免对两位失礼。
还有负责插画,也可以说是卖点的左老师。我还曾经因为想看到老师透过编辑送来的插画和封面,努力把作品完成。老师的画就像挂在我这匹马面前的红萝卜,请老师尽量挂吧。
此外还要感谢本书的设计者、「赶快给我去工作」已经变成口头禅的双亲、以及不在意工作时会自言自语的我,默默工作的电脑。我有许多该感谢的对象,十分感谢各位。谢谢大家。
如果故事没有被结束的话,我计划下次要让他们被关在某个地方。
很感谢大家购买本书(我要施一点压力给站在书店看以及用租的读者)。

入间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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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入间人间
  插画:左
  译者:黄萱惠
  扫图:Ozzie
  录入:寂若悠竹
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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尴尬的橘子树 子爵
所以妹妹到底怎么样了啊

2 年前 0 回復

冰山守卫者 子爵
插图里最可爱的妹子是凶手OTZ老实得讲这卷的事件一点感觉都没有,但是这并不能说是没有感觉,而是只有事件没有感觉其余的都超给力!首先是小爱的改变(其实感觉没啥变化……)以及身世的持续爆料感觉不吐不快,却又无比的不满足!这样就是所有了么!这才第三卷啊!完全爆料一般不是快结局的征兆了么!
这卷不得不说比起前两卷要更加重口味……不是黑暗不是压抑是重口味啊!有种看老外惊悚片的感觉……穿指甲抓头皮吃内脏养小三……咳咳,最后一条无视罢,抛开配角不提……麻由发神经也就算了为什么小爱你也要去一起抽风啊……真是无法直视……
到最后……妹妹到底死没死呢?从主角下得决意来看可能被杀了也说不定不过那样不就是和之前不一样的杀人犯稳坐了么……喂喂,这样的展开真的大丈夫?虽说貌似神经病杀人监督人受罪来得……
不过还是不一样妹妹死啊,就好像家养的高级宠物猫走丢多年突然回家然后被新的女主人一刀杀掉一样的感觉……怪可惜的……我会这么想是因为我也坏掉了么?
所以真心祈祷小爱说的上坟是以前那个……

11 年前 0 回復

Phospherus 平民
为什么还在——嘛算了(可以的话把第8卷也录了)

13 年前 0 回復

为梦所惑 子爵
妹妹不会死了吧?话说小麻还厉害,嘛,个人而言还是比较喜欢伏见柚柚的

13 年前 0 回復

keong456 子爵
老实说入间人间的小说并不是很对我的口味
但我还是很喜欢这类故事
所以我会看下去
虽说我不认为会有快乐、圆满的结局
顺带一提我并不讨厌他那疯狂的思维反倒很欣赏那毫不犹疑直接派便当的作风

13 年前 0 回復

zjhzjh 平民
 10# aptx007  
超喜欢,顶。

14 年前 0 回復

koli099 騎士
这个系列看的我那个寒啊…………

14 年前 0 回復

pcube19622 騎士
婀。。。贊!

我一定會把這本書當結婚贈禮送掉的^^

感謝大大的錄入喔~

14 年前 0 回復

hanson 伯爵
^_^ “不是日本废材协会的那一个”这一句是原文还是译者加的?
勾起快乐的回忆了。

14 年前 0 回復

dabao362 騎士
看起来妹妹确实领便当了阿。我看阿道和妹妹暖桌一幕的时候还觉得很萌呢,怎么可以.......

感觉这书是个 配角全是无意识黑化,最后挂掉。最黑的主角二人组却活着的游戏阿。

14 年前 0 回復

翼鈴 王爵
「說謊的男孩與壞掉的女孩」第3卷看完了
兩個只能活一個...
阿道的選擇不出所料卻令某人看得汗顏
想不到一出場就領便當了
也令某伶感嘆﹕啊...這本作品真的很黑.....

不過沒有說清楚,就是說妹妹有可能沒領便當?
......等會去查看一下吧.........
期待下一卷

15 年前 0 回復

absv 平民
看完后问一下:第四本啥时出?

15 年前 0 回復

mysosword 子爵
这部作品最大的特点便是书中的语言表达,感觉极具讽刺和相互算计

15 年前 0 回復

strangerkk22 勳爵
话说怎么可以这样就把妹妹HX了呢。

15 年前 0 回復

strangerkk22 勳爵
总觉的男孩不怎么会说谎啊,女孩到真的是有问题

15 年前 0 回復

蛹酱 伯爵
又看了下结尾,还是没看出妹妹怎么样了
没有明确的说妹妹的生死
那按理就是活着拉,以后在以后宫形式出现

15 年前 0 回復

zds7911097 騎士
好看啊   这个风格很好很黑暗

15 年前 0 回復

LIANGJIEJP 侯爵
还真糟糕啊…这本书…看的我也快坏掉了

15 年前 0 回復

未定名 子爵
本书为轻国最黑的书之一。真的。

15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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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若悠竹 王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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