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少女”见习生の、初恋【祖国版】(录入完结)


本帖最后由 狂奔 于 2009-6-14 10:26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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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因为也算热门书了,图源千叮咛万嘱咐的希望不要再撞车了,于是我一接到图就来占坑了。日翻组的C大也在翻这本,当然这不是撞车就是了。虽然是拿了个序章就来占坑了,但其实第一个章节“文学少女”见习生の、初恋其实也已经录完了,但万一明天我一怠工,不就没什么可更新了的嘛……所以我先压了下……果然我不是一般的好心啊!!


呃,因为C大是翻译,速度不会很快.........而且我也跟肥大商量过了,所以决定这本书我会以龟速来录.......大概来说就是进度总比日翻的来得慢一拍。大家要支持日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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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野村美月 Mizuki Nomura
出身于广为人知的合唱王国——福岛。从小时候就很喜欢编故事,立志成为作家。以《赤城山桌球场的歌声》获得第三回Entertainment大赏小说部门最优秀奖。兴趣是早睡、午睡和晚睡,以及所有跟睡觉有关的事情。主要作品为《月兔公主》系列、《文学少女》系列、《桌球场》系列、《天使的棒球》、《BadDaddy亲亲坏老爹》等等。

插画
竹冈美穗 Miho Takeoka
71日出生。东京人,目前是住在崎玉县的画家。喜欢喝茶、兔子、古董博物图鉴、透明水彩和月光庄的素描簿。能够画画或是创作,就是人生最大的幸福。


进入圣条学园就读的日坂菜乃邂逅了一位高年级生。他就是文艺社社长,井上心叶。菜乃被他吸引,冲动之下加入了文艺社,但她却不知道,心叶的心中早已经有了一位“文学少女”。败给不曾谋面的情敌,菜乃的心情很是沮丧。然而不久之后,她意外地被卷入了某个事件,正当她被逼得走投无路之时,心叶却对她说,“我发过誓,再也不装作没察觉,再也不逃避……”——初次踏上文学之路的少女开始探寻故事之后隐藏的真相,另一位“文学少女”的故事就此展开!!








序章 代替自我介绍的前言~当我还是壳中雏鸟的时候
鸟儿为了冲出蛋壳而奋战着——曾经有人对我说过这句话。
高中一年级的我,也如同生活在纯白的蛋中。
在乳白色雾霭的笼罩中,我舒适地睡在这温暖的地方,随心所欲地躺着,尝试着伸展尚未丰满的羽翼。
偶尔朝圆形的天窗望去,从那里射入的明亮光线使我睁不开眼睛。啊,今天真是个好天气呀,我如此自语着。
我就是这样一只尚未出生的慵懒雏鸟。
为什么我会突然踮起脚尖,用幼嫩的喙啄着蛋壳的边缘呢?为什么我会想要爬出蛋壳呢?在那个时候,我的内心发生了什么。
首先,得从与他——那位人气作家的邂逅说起。
三月即将结束的某天,如同命运般的那天,时间是傍晚。
我十五岁,初中刚毕业,正走向四月即将入学的高中。
透过围在广阔校园周围的屏障以及铁栅栏,我遥望古典式建筑风格的教学楼以及被夕阳映照成金色的樱花树,心中充满对新生活的期待。
这时,我听到某个人的叫声。

“——学姐……!”

那声音犹如刀刃刺向心口般,令人难忘又悲伤。

“——学姐!——学姐……!”

那声音嘶哑并且凄厉。仙鹤失去伴侣时所发出的悲鸣,也许就是这样的吧?我仿佛被着悲切的声音吸引住了一般,朝着发出声音的方向走去。
这时,我看到一个男生在夕阳已沉的校园内,朝着没有人在的校门大声呼喊。
他的眼中噙着泪水,那如同女孩子般柔和的面庞一片湿润。
在变成薄红色的景色中,白色的花瓣落在他瘦弱的肩上,以及白皙的脸上。
我不禁用力抓住铁栅栏,踮起脚尖。
那是一个瘦弱的男生。
他的脖子上缠着白围巾——身上穿着制服。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吗?他为什么要哭泣啊?在呼唤谁呢?用这样尖细又悲伤的声音——是被那个人抛弃了吗?
我的心中也变得悲伤起来,如同观看悲剧电影一般,眼中渗出泪水,说不出话来。
我跑向停伫在日落前暮色夜幕中的身躯,想安慰他。
可是,我虽然已经不是初中生了,但现在也不是高中生——所以,我无法跨过将我们分隔开的栅栏,踏进校园。
我更加难过,仿佛吃了酸梅一般,心中一片酸楚。
不要哭了,请你不要再哭了。
可是,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我的声音无法传达给他。但是,我依然不停地这样说着。
缠在他细弱脖颈上的围巾随着冷风飘扬。在晚霞映照下,校园内的光线逐渐变得昏暗,白色的花瓣像雪一样安静地飞舞着。
终于,他似乎做出了什么决定,踉踉跄跄地朝校们的反方向走去。
如同背负着巨大的绝望一般,他低着头,踉跄而恍惚地走向昏暗的教学楼。
就这样,仿佛溶进了教学楼的影子之中,消失了。

这,就是“开始”。

他并不认识我。
我也不认识他,不知道他的名字、年级、星座以及血型。
可是,在我那连眨眼都忘记了的瞳孔中,鲜明地印着他那犹如少女般梦幻的身影,以及悲伤的白皙侧脸。
这种刺痛我的皮肤,让我的心隐隐作痛的感觉是什么呢,在那个时候,我完全不明白。

但是,我一定是在那个时候开始孵化的。


本帖最后由 狂奔 于 2009-5-23 13:02 编辑



“文学少女”见习生、初恋


“哇,天气真好啊。”
我坐在庭院的树下,抬头望着天空。
古典建筑风格的教学被茑缠绕着,上面的天空是摄人心魄的蔚蓝。虽然樱花早已凋谢,但郁郁葱葱的树木和青草已经长出新叶,温暖和煦的阳光让人感到无比舒适。
开学典礼的次日,我等待着同一初中毕业的朋友们。
能进入圣条真好。虽然我勉强达到合格线,但确实很幸运啊。为了不做吊车尾,我得努力学习。
我背靠着树,翻开橙色的记事本。那是连写日记都OK的记事本,由于中间夹着许多纸条和书签,显得非常厚。
春风夹杂着树叶的清香味吹过我的脖子,吹乱我的头发。我是直线型的长发,因此头发很容易缠在一起。虽然剪短发会变得能轻松打理,但我还是一直留着这样的长发,因为在小学时经常被误认为男孩子。
那个时候,我留着朴素的短发,穿的也多数是和男生一样的裤子。
某天,我走到男生玩棒球的地方,竟然被邀请加入,啊?我可是女孩子啊……我还在这么想着的时候,就被拉了进去,被迫追赶着球。
你打棒球的水平可真差劲啊!不过我会教你的,明天也过来吧。听到他们这么说,我无法拒绝,但是我可是女孩子啊……虽然心里这样想着,可是,第二天,第三天,我仍然来和男生们一起打棒球。
这样的日子,竟然持续了三个月。
终于有一天,当我解释“我是女孩子,不能总是打棒球”的时候,男生们全都吃惊得张 大了嘴,接着大笑起来,“啊?完全看不出来嘛”。
直到现在,那件事依然是我心灵的伤痕。从那以后,我留长了头发,衣服和随身物品都刻意选择有女孩子气的可爱风格。
如果再有个不错的男朋友,那就完美了,可是很遗憾,这个愿望还没有实现。
我尽力压住乱发,但是夹在记事本 里的纸条差点被风吹走,我慌忙用嘴衔住纸条,翻开记事本——
这时,我突然感觉到有一股视线,抬起头,看到一个穿着制服的男生以一副吃惊得说不出话的表情站在我面前。
啊?
我衔着纸条,呆呆地看着他。
这个男生,难道就是——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那暮色中的情景。
那个满脸泪水,用悲伤的声音呼唤着某个人的男生的身影。
以及,飘舞的花瓣,沉入暮色中的教学楼。
那张在薄红色夜幕中见到的梦幻般的颜容,与此时站在我面前的他重叠在一起,我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啊,是那时候的男孩子呀!

他果然是这里的学生!
既然他穿着学园的制服,那么到了四月一定会再遇到他吧,我的心中一直这样期待着。可是,我没想到会如此之快——!而且,不知为什么,他用一种茫然的表情望着我!看起来好像非常吃惊的样子。
难道说,他发现那时看着他的人是我了吗?
我,我该怎么办啊?
说起来,我嘴里还衔着那张纸条!哇,好难为情。
我感觉自己的脸正在慢慢变红,慌忙从口中拿下纸条。
这时,他似乎突然回过神,从我的身上把目光移开。
他转过身准备离开,就好像在告诉我他根本没注意到我,只是偶尔想看看我身后的风景一样。我不由得慌了。
啊?为什么?他要离开了!好不容易遇到他,现在不打个招呼的话,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他。
在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他那纤细的身影已经离我越来越远。
他要走了!要走远了——“请等一等。”我刚要说出这句话的时候——
“对不起!菜乃!”
我的好友小星出现了。她本来与我约好放学后一起参观社团活动的。
“对不起,班会延长了!对了,她是我们班的真中早苗。因为还没决定好参加哪个社团,所以我邀请她一起过来。”
“请多多关照。可以让我一起去吗?”
“嗯,可以啊。”
由于和她们两人说着话,我无法立即抽身离开。
“冬柴呢?和她说过了吗?”
“啊——嗯,小瞳说不想参加社团,回去了。”
“那么,我们走吧,从哪里开始参观好呢?”
“有帅气学长的社团比较好吧,比如足球社和篮球社什么的。”
“赞成,运动的男生有百分之三十看起来非常帅气,好想当经理啊。”
我敷衍般地回答她,不过,我的心可不在这里。

他究竟是谁?叫什么名字?几年级?在哪个社团?他皮肤白皙,身体纤细,应该不是什么运动社团的吧,那么,是合唱社或者美术社吗?
好想见见他,和他说话。
啊,为什么会这样,我们只见过两次面,我却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我一直在校园搜寻他的身影,就这样过了两天。
“菜乃,怎么每次课间休息的时候你都去厕所啊?肚子不舒服吗?”
我的同学兼小学时代的好友小瞳盯着我问道。
我找借口回答说:“晚上吃的奶油面包好像过期了。”
小星她们兴高采烈地谈论着弓箭社的三年级生如何如何帅气之类的话题。
“菜乃你也加入弓箭社吧。放学后一起去提交入社申请书。”
虽然我完全不知道弓箭社是什么样子,大脑里也只有他的身影,但我还是心不在焉地回答说:“嗯,好的。”
“弓箭社的道场在体育馆旁边,有很多社员,气氛很活跃。”
“看到了,是芥川学长。”
“果然好帅啊!”
小星她们以充满热情的目光望着的,是身穿道服,手持弓箭的学长。他伸展双臂,面庞端正,神情严肃,帅气同时又具有大人般的成熟魅力,可是,我却无法像看到那个人时一样心动。
箭射中靶心的时候,前来参观的其他女孩子都一起尖叫起来。
“那个,我们是一年级的,希望能加入弓箭社。”
小星对弓箭社的人说道。
我却不知为何,突然感到有些悲伤。
唉,再也看不到那个人了吧,毕竟这个学校实在太大了。
这时,一个身穿制服的男生从我身边走过。
“芥川。”
他以温柔的声音说道。
我抬起头。
看到他纤细的后背。
白皙的脖颈,以及柔顺的黑发。

我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快要停止了。

黄昏中的教学楼——春风拂面的庭院,在我的脑海中陆续回放。希望见到的人,现在就在眼前。
周围的景色以及声音都变得模糊,在我眼中,只有那个穿着制服的纤细背影。
“井上,怎么了?”
一个声音对他说道。
井上是他的姓吗?还是名字?
“高田说把芥川的笔记还给你。”
“你是专程送过来的吗?真是不好意思啊。”
“是啊,反正也是闲着。说起来,来参观的一年级生可真多啊。”
“井上你离开社团活动室,没问题吗?”
“我那里可不像弓箭社,有这么多人来。虽然说如果一个人都没有的话也让我很头疼……”
他的声音稳重而温柔。
他就是用这样的声音说话,用这种温柔——沁人心脾的声音。
心脏发出“扑通扑通”的剧烈跳动声。屏住呼吸的时间太久了,好难受。我从来没有如此认真地倾听过一个人的声音。
“文艺社垮掉的话,我可是会被远子学姐训斥的。”
我感到他的声音中带有一丝寂寞。
尽管语气开朗,却带有一缕哀伤,然而,他的声音却非常温柔。
文艺社?
“希望会有一年级新生加入,哪怕只有一个人也好啊。”
等回过神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已经迈出了步子,小星在身后慌张地喊着我。

“对不起!”

井上学长转过头来。
他看着我,英俊的脸庞上满是疑惑的神情。
看到他那毫无防备的表情,我心跳加速,神情恍惚地说道。
“我,我是一年级的日坂菜乃……请让我加入文艺社!我、我很喜欢——!喜欢读书……”
井上学长睁大了眼睛。

就这样,我加入了文艺社,意识到迟来的初恋之花即将开放。

我第一次喜欢的人,叫做井上心叶。




文艺社的活动室,在三楼的西边一角。
次日放学后,我迈着轻快的脚步朝那里走去。
刚推开门,一阵仿佛乡下奶奶家储藏室般的灰尘气息迎面扑来。
窗边的白色窗帘被风吹起,阳光下,灰尘散发着金色的光辉飞舞着。
书架上,整齐地放着许多旧书,墙边也堆有大量的书籍。而且,并不是只有一个墙角是这样。到处都是书,几乎占满了整个活动室。
在这中间,有张焦茶色的大桌子,铁管椅,以及一个柜子。
井上学长先到了,把笔记本电脑放在桌上。
学长敲击着键盘,发出微弱而清晰的嗒嗒声,不过,他的脸却抬了起来,带着微笑说道。
“你好,日坂同学。”
“你,你好。”
这只属于我的特别微笑让我意乱神迷,说不出话来。我深深低下头,深到几乎要把脸埋在地板里。
在知道文艺社只有井上学长一个人的时候,我幸福到了极点,甚至愿意跑到寺庙里捐一千日元的香火钱。不过,在双方互相不认识的情况下,即使是总被小瞳说没长大脑的我,也免不了会羞涩,而眼前又是我喜欢的人,这就更让我紧张了。
井上学长轻声对举止可疑的我说道。
“放轻松一些,在这里做作业也可以,反正没什么重大活动。”
“好的,我初中的时候在网球社,对文化社团一无所知,所以,一切就麻烦井上学长安排了。”
井上学长面露苦笑。
“这可是为难我了,不要这么紧张啊。对了,日坂同学不是说喜欢读书吗?平时读什么样的书呢?”
“啊,读,读什么样的书吗?”
糟糕,这可是突如其来的大危机啊。除了教科书以外,我几乎不读书,看的也全是漫画。不过,在这里必须表现得像个爱读书的人。
“比,比如说小桃与小茜系列,我小时候就读过了。还有,我有个比我大三岁的哥哥,跟着哥哥读过福尔摩斯系列……”
实际上,我对福尔摩斯并不十分了解,为此还被哥哥笑话过呢。可是,我也想不出别的书了。
爸爸读过的历史小说——我也完全没读过,电视里放的历史剧倒是喜欢看。所以,偶尔会有人说我说话的语气古板。可是,这么一来,我不就成了什么书都没读过了吗?得想点更好的,比如夏目漱石啊,芥川龙之介什么的,猫的故事是淑石写的吧?芥川写的叫什么来着——雷门——不对,是什么门啊。
“啊,福尔摩斯呀,我也喜欢呢。”
看到井上学长点头,我的心里高兴得如同发光的太阳,表情也放松了下来。看来,这里谈论的,并不是古板的教科书,而是更贴近生活的话题之作。
“我的朋友说井上美羽的书很有意思,说那是中学生的圣经,叫我去读。但是我只看过漫画版,电影版和电视剧版,小说版还没读过,井上学长您看过吗?《宛如青空》……”
“……啊,嗯。”
井上学长突然停顿了一下,随后微笑着回答道。
“不过,感觉普通啊。”
“是吗,电影可是相当棒的哦!我还忍不住买了DVD呢。主题歌也与内容相当契合,真不错呢!树的演员,我个人认为比起电视剧版的新田蕾,还是电影版的穗积里世小姐更合适。”
“……是吗?”
“电影版中傍晚的铁棒那一幕,无论看多少次都让我感动呢。凝望着羽鸟的崛内当麻先生的里世小姐,表情中充满着爱恋,真棒啊。里世小姐的台词里也加入了真情实感,我最喜欢了。穿着制服吊在铁棒上说‘看啊,这样的话,羽鸟也倒过来了哦。’——”
“日,日坂同学,让人难为情的话题就此打住吧!”
井上学长满脸绯红地请求道。
是对我的模仿感到难为情吗?可是朋友们都说“很像!”呢。
井上学长有些面色僵硬地说道。
“那么,要不要试着写三题故事呢?”
“三题故事?”
什么是三题故事啊?
学长轻声叫满脸疑惑的我坐下,并把稿纸放到桌子上。
那并不是外面能买到的稿纸,而是B5Size,像笔记本一样的稿纸。
“我说出三个单词,你用它们做内容,写故事也好,诗歌也好,什么都可以,时间限制为五十分钟,可以吗?”
“我明白了。”
我爽快地答应了,可是,作文这种东西——虽然在小学的时候就写过,但说实话,我并不擅长。会不会有问题啊。
井上学长从口袋里拿出一块银色的计时表,爱惜地拿在手里,朝我微笑着。
“那么,今天的题目是‘开学典礼’、‘樱花’、‘游泳池’,计时开始。”
“啊哇哇——”
我从文具盒里拿出喜欢的金色笔,开始在稿纸上书写。
开学典礼——樱花——这倒没什么,可是,游泳池的话……?
“开学典礼的时候,樱花早已凋谢,游泳池还未开放。”——啊,两行就写完了,要花五十分钟写的作文,肯定不是这样子的。必须要有波澜万丈的情节和强大的冲击性。
可是,要用开学典礼和游泳池写出波澜万丈情节的故事,而且还要和樱花有关,那样的话……
在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幅画面。片片樱花花瓣飞舞着,散落着。
燃烧的红色夕阳。
脸颊上,头发上粘着花瓣,哭泣中的男生——
井上学长继续敲着电脑的键盘。
嗒嗒……嗒嗒……
我无法集中精神,于是问道。
“井上学长。”
“什么事?”
“我以前,和井上学长在庭院遇到过吧?”
“……有这回事吗?”
嗒嗒的声音突然停止了,随后,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继续响起。
“井上学长看到我,不是露出一副非常吃惊的表情吗?那是为什么呢?”
“啊……站在木莲下的就是日坂同学啊。”
我心里回想着,轻声说道。
“木莲?那棵树叫做木莲吗?”
“嗯……不久前还开满了白色的花。像积雪一样,非常漂亮呢,只是今年春天来得早,全部都凋谢了。”
他的声音略带伤感,仿佛在怀念那些凋谢的花瓣一般,眼中也流露出寂寞的神色。
“井上学长吃惊的,是花瓣一夜之间凋谢的事吗?”
这时,学长神情奇怪地摇了摇头。
“不是,是因为你吃纸。”
“啊?那个那个,我,我不吃纸的!只是碰巧因为某些原因,衔在口中。”
“是这样啊,不过,看起来就像在吃纸一样,让我吃了一惊呢。”
“哪有会吃纸的女高中生啊。”
“……是啊。”
井上学长微笑着回答道。
啊,又是这种表情……
他那温暖而忧伤的笑容,让我心里一紧。在校园内哭泣的脸,以及那时候我感受到的痛苦,全都从记忆的角落中浮现出来。
“日坂同学,已经过了二十分钟了哦。不快点写的话,时间可要来不及了。”
“啊,是。”
我慌忙装做继续写作的样子,但实际上,仍然在偷偷地看着学长的脸。
井上学长满脸严肃地看着电脑,敲打着键盘。
真是不可思议啊……开学典礼前的那个傍晚,在校园看到的时候,他看起来明明是那种柔弱无助,能激起别人保护欲望的人,而现在全神贯注地看着电脑的他,却仿佛变了个人似的,沉稳而成熟。
在校园里哭泣的他感觉像是个小孩子,但是怎么会在如此短的时间里成长为一个大人呢。难道说,现在这个,才是井上学长的真实一面。
英俊的面庞……女孩子般秀丽的眉目,与用精湛演技扮演树的穗积里世小姐有几分相似呢。
他目光清澈,逐字阅读着画面上的文字。
“井上学长在写什么呢?”
“小说。”
学长低声答道。
“先不说这个了,只剩十五分钟了哦。”
“啊!”
开学典礼、樱花、游泳池,开学典礼、樱花、游泳池,开学典礼、樱花、游泳池,开学典礼、樱花、游泳池,开学典礼、樱花、游泳池……
我拿着HB笔,神情恍惚地写着。
“好了,时间到。”
“终,终于完成了。”
短短十五分钟里,几乎消耗了我三个月的寿命。感觉就像在网球场上用力挥了十五分钟的球拍,十分疲惫啊。
井上学长开始阅读我那长达五张纸的力作。
“拥有一百万个游泳池的学校,这个……太,太夸张了吧。变成僵尸的樱花树群渴望着游泳池中的水,卷起尘烟浩浩荡荡地攻了过来。……变成僵尸的樱花树,这个未免……啊,樱花树也分帮派啊……接下来……在开学典礼上,僵尸之间发生了冲突,我们的战争开始了……僵尸樱花树朝着夕阳呐喊,这是少年漫画惯用的桥段吧……?”
井上学长皱起了眉头。
我向他做出了说明。
“主旨就是无论如何也要写得波澜万丈。”
“这应该说是……荒唐无稽才对吧。另外,这篇文章里……一到‘樱花、来了、尘烟、浩荡’这几个单词就换行,我觉得没什么意义。”
“这是要让它看起来有便携小说的风格。”
“那是因为篇幅小,所以那样做能让文章读起来有更好的节奏。虽然说完全不换行的话读起来会很困难,但日坂同学你换得太频繁了。”
井上学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完全不行吗?”
“也不是完全不行——这个,该怎么说呢……”
学长再次皱起眉头,随后,温和地说道。
“以食物来形容的话,就像在用辣椒酱调味的素面上浇上红莓苔果酱和鲜奶油,又在上面撒上芥末和辣椒粉,大概就是这种味道吧。”
说完,他轻轻地——笑了。

学长的目光甜蜜,让我心跳不止!
他的瞳孔中,泛出点点光芒。

哇!哇啊!这种笑容是什么意思!

尽管刚才那有些冰冷的微笑也不错,但这种甜蜜——具有包容性的笑容,让我如何是好啊。
虽然这种笑容如棉花糖般在瞬间消融,齿颊留香,却让我的心脏如快要爆炸一般产生巨大的动摇。突然露出这种耀眼的表情,这可是犯规的啊。
井上学长对心怦怦直跳的我说道。
“我觉得创意不错。不过,日坂同学,你其实没多过多少书吧?”
“呜!”
我无言以对。
“果然是这样。”
“那个,我,我都还没回答呢——不过,你说对了……但是,对不起,我说喜欢,是一时冲动,那个,我想,进入高中以后,应该试着敲开之前没进入过的世界的大门——啊,不过,我可不是三心二意,我会认真的。我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这是借口,还是趁乱表白,我已经完全分不清了,只是感觉自己的脸变得火辣辣的。
井上学长虽然一脸难色,但他马上笑着对我说道。
“那么,既然进了文艺社,就请多读一些书吧。”
“好的。我今天就把井上美羽的《宛如青空》买回去。”
我慌张地答应道。
“比起美羽的,我更推荐这一本。”
学长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
“《德米安》……吗?”
“嗯,赫尔曼·黑塞。”
“哇!我最喜欢恐怖血腥的类型,这样的话,应该能很顺利地读完吧。”
井上学长露出相当疑惑的表情。
“……血腥?”
“对呀,666的德米安嘛。在十三号的星期五挥舞着电锯四处行凶的那个!”
“黑色星期五的那个人不是叫杰森吗?而且666是《新天魔》里面的达米安啊。”
“啊,这个不是《新天魔》的原作吗?”
“当然不是,你不知道黑塞吗?他可是德国有名的作家啊。《车轮下》这些暑假推荐图书你没读过吗?”
“这个!《今昔物语》之类的倒是有些印象,但车轮就……完全不知道了。我这种半路出家的也能读吗?”
我询问道,可是井上学长突然慌了起来。
“对不起,我不是要存心戏弄你。”
他像温柔的哥哥一样向我道歉。
“我在加入文艺社之前,也几乎没读过多少名著和古典作品。总觉得那些有点难,所以就放弃了。不过,前任社长相当喜欢读书,甚至恨不得当饭吃……并且开心而幸福地讲了许多书的事给我听。说契诃夫的书是落日下的罗宋汤的味道,独步的《武藏野》是用五谷做成的饭团的味道,武者小路是日式饭店的豆腐料理的味道等等。”
啊,刚才学长说我的作品像“用辣椒酱调味的素面”,就是这个原因啊。
讲述那个人的事的时候,井上学长显得非常开心,他一定是对介绍了许多书给自己的前辈非常尊敬吧。多亏了那个人,我才读到这么多名作,学长一脸甜蜜地说道。
看着这样的学长,我的心扑通直跳。
“所以,我觉得日坂同学你也一边读书,一边想象,应该也是一件不错的事吧。”
“想象?”
“没错,比如说,《德米安》里面是柔软蛋黄的松花蛋的味道,诸如此类。”
“松花蛋,是中国菜吧?”
井上学长眯起眼睛。
“嗯,那种周围黑色,中间深绿色的果冻状食物。松花蛋是把鸭蛋放在加了木炭的黏土上滚,在外壳裹上黏土之后放进冷暗室里储藏一段时间做成的。去掉黏土,剥开壳,切成半月型食用,有种香酸可口的味道,《德米安》也是一样的。”
井上学长将大概的情节讲述给我听。他那冰冷但温和的声音,让我感觉像做了个好梦一样心情舒畅。
“出身富裕家庭的辛克莱,与转校生德米安邂逅了。德米安是一个有着独特气质,大人一样的少年,他对辛克莱说了许多圣经中的故事。
他说杀了亚伯的该隐才是气质高贵且优秀的人,世界分为善恶两面,不能单方面地否定其中任何一方等等——
黑塞第一次以主人公埃米尔·辛克莱的名字发表了这部作品。将之前人们一直相信的世界和教义是否真的正确这一疑问摆到了读者面前。
这个故事就是这样,有着我们平时吃不惯的——奇妙、复杂、酸楚,却诱人的味道——黑色的,呈凝固果冻状的蛋白,以及粘状的蛋黄,余味无穷,那种氨气般的臭味也让人难忘。那就是青春与背德的味道。”

青春与背德的味道——

井上学长所说的味道仿佛就在我的舌尖。
“我要读,一定要读!”
我仿佛接受了很棒的礼物一般,接过了《德米安》。

回到家里,我立刻翻开了书。
最初的三页让我的脑海中充满了问号。

“每个人不仅是他自身,他也是独一无二、完全不同寻常的,在任何情况下都是重要而引人注目的一个点。”

真头疼!完全看不明白。
开头部分就读了五遍,虽然觉得是在向我传达某种颇有哲理的话,但我那简单的大脑构造却完全无法理解。想着想着,我进入了梦乡。
这可不行啊,难得井上学长向我推荐这本书,我一定要读完。
总之,先不管理解不了的部分,继续读下去吧。
辛克莱被不良份子讹诈,因此向转校生德米安求助这个部分还是能够看懂的,哦,也许继续看下去也没问题,这种想法在我的内心不断高涨。可是,刚这么一想,疑惑和不明白的地方又开始像阿米巴原虫的细胞分裂一样不断增加。
我不停地思考着,并趁吃饭和洗澡的时候转换心情,终于读到了最后,而这时,天已经亮了。
我的眼睛充血,由于中途在床上翻滚,以不自然的姿势读完这本书,身体的各个关节痛的要命,大脑中也充斥着完全不明白的单词和句子。
德米安到底是什么人啊?辛克莱后来怎么样了?阿布拉克萨斯有是什么啊???
说起来,我意识到自己因为松花蛋的色泽而吃不下去,是随着深深的挫败感合上书之后的事了。
啊,要是以前多学点国语知识该多好。如果被井上学长问起读完后的感想可怎么办啊。

“日坂同学!”
“是,是的!我正在读!正在聚精会神地读着!请稍等!”
“我可还什么都没说啊。”
“是,是啊,对不起!”
“《德米安》什么时候还回来都行,反正成员只有我和日坂同学你两个人。”
“啊,那个,我感动得不得了,对这本书爱不释手,现在正在读第十遍……”
我说着这种让我苦笑不得的借口,就这样过了一周。

“日坂同学你,是在文艺社吧?”
课间休息的时候,星同学向哦说道。
“社长是井上学长,真好啊。有那样的学长,真是让我羡慕呢。井上学长总是和芥川学长在一起,非常惹人注目。”
“是啊是啊,是和芥川学长不同类型的纤细美少年。我的朋友也说井上学长很不错呢。”
其他女孩子也兴致勃勃地凑了过来。
我原来还不知道,井上学长这么受女孩子关注啊。
说起来,小星也说过。尽管井上学长在二年级的时候还不太惹人注目,但成为三年级生之后,突然变得具有成熟魅力,是个相当不错的人。
“不过,日坂你也真了不起啊,竟然突然向井上学长告白。”
“啊!”
“这可是去弓箭社参观的女生们说的哦。说日坂同学你当着大家的面,对井上学长说‘喜欢’。”
“不,不是啦!我只是请求他让我加入文艺社,说我喜欢读书。”
我慌忙否定。
“呃。”
“日坂同学,你根本就不是文学少女类型的人啊,谁都看得出来。”
“别这么说啊,我怎么说也是读过几本书的。”
“是井上美羽之类的吧。”
“而且,只看过漫画版的吧。”
“呜呜。”
为什么仅仅十天之内,她们就能把我是个什么样的人看得一清二楚呢。
“最,最近,我喜欢上了《德米安》这本书呢。”
“一定是井上学长推荐的吧。”
好敏锐的洞察力。
“唉,真不错啊。能和喜欢的人单独进行社团活动。”
“日坂你长得也满可爱的,去向他告白的话,说不定会相当顺利哦。”
“然后,帮忙拜托井上学长介绍芥川学长给我认识!”
“啊,那样的事……”
我一副慌张的样子,正想对她们解释的时候,一个冷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但是我听说井上学长已经有女朋友了,是三年级的琴吹,是个美人哦~

周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侧着脸说出这句话的,是坐在我后面,双手托腮,与我自小相识的冬柴瞳。
有着一头漂亮短发的小瞳,是个冰雪美人,性格冷冰冰的。总给人超然物外感觉的她,很少会像这样插话。
“啊,不过,我也听说了呢……是图书委员会的人吧?去年和井上学长同班,身材傲人,是一位很受男生欢迎的学姐呢。”
其他的女孩子也开始毫不避讳地谈论起来。
“果然是这样啊,井上学长怎么可能没有女朋友呢。”
“打起精神来吧,日坂同学。”
大家纷纷安慰我,我的大脑却变成一片空白。

午休的时候,我去了图书室。
这是为了看一下井上学长的女朋友琴吹学姐。独自烦恼不是我的性格。我必须亲自确认这个人是不是真的是井上学长的女朋友。
在柜台处理借书还书工作的,是一个身材健美的男生。琴吹学姐今天没来吗?我随便拿了本厚书,抱在胸前,心怀期待地缓缓走向柜台,这时,柜台后面的门打开了。
我差点叫出声来。
因为,从门里走出来的女生,是个超级美女。
她的头发在肩膀上自然地摇曳着,胸部丰满,女人味十足,腰部曲线完美,裙子飘逸,双脚纤细漂亮。
虽然噘着嘴,一副对人爱理不理的样子,却真的是一个无可挑剔的美人。
听到柜台前的男生叫了一句“琴吹学姐”,我的心脏都快蹦出来了。
这个人果然是琴吹。
我呆呆地站在柜台前,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她似乎感觉到我的举止有些奇怪,在我们四目相对的时候,她沉着脸,盯着我问道。
“你要借这本书吗?”
我突然感到有些难为情,血液涌上了脸。
“啊,那个——”
我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是借还是不借?”
她用生气般的严肃语气问道。
我被难为情和悲哀两种情绪纠结着,慌张地回答道。
“我……我借。”
随后,我缓缓把《卡拉马佐夫兄弟》递了过去。

嗒嗒……嗒嗒……
敲打键盘的声音在狭小的房间里响个不停。
尽管那声音轻柔,不会让人感到烦躁,我的心情却是焦躁不安。
那声音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日坂同学,题目太难了吗?”
“不是。”
我捏着金色的笔,低头看着稿纸。
今天的题目是“电子计算器”、“窗子”、“康加尔”——我还一个字都没写。
“那么,是有什么心事吗?”
学长关心地问道。
我捏着笔的手渗出汗珠。
“我,我的朋友喜欢上一个人……”
我想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话,可是,我的声音却变得比平时小,而且沙哑。
“那个人是社团的学长,是个温柔又优秀的人,那个朋友说,只要和他在一起,就感觉心脏几乎快要跳出来……可是,那个学长,好像已经有了一个漂亮的女朋友。”
井上学长一定没听明白我在说什么吧,然而,他却停下了打字,专心地听我说话。
春日的阳光从窗户照射进来,活动室显得比以前安静许多。金色的灰尘如同播放慢动作一般,缓慢地飞舞着。
我拼命地从喉咙里挤出声音说道。

“……井上学长……在和谁交往吗?”

井上学长平静地回答道。
“没有啊。”
“可是,琴吹学姐?”
突然说出这句话,我的心里变得忐忑不安。井上学长吃惊地看着我。
我该怎么办啊,好像说了不该说的话。
我感到脸颊发热。
“班上的女生们说,井上学长正在和图书委员琴吹学姐交往,我想,井上学长一定有丰富的恋爱经验吧。”
井上学长的脸色突然变得阴沉,不过,他立刻恢复了笑容,说道。
“我可配不上琴吹啦。被人传言说我们正在交往,真是过意不去。”
我的心脏如同被紧紧捏住一样疼痛。
为什么井上学长的眼神会如此悲伤呢?
“学长你真的……没有和琴吹学姐交往吗?”
“是啊,日坂同学下次如果再听到这种传言,请帮我否认。”
“好,好的。”
井上学长明明在微笑着。
明明肯定地对我说琴吹学姐不是他的女朋友。
可是,我却高兴不起来,心中的不安逐渐增加。
“可,可是,井上学长那么受欢迎,居然没有女朋友,这太不可思议了。”
“怎么会,我可完全不是受欢迎的人。”
说着,他的目光暗淡下来。
“而且……我也没打算和谁交往。”
这句话如同迎头泼来的冷水一般,让我浑身冰凉。
“为什么呢?”
“我现在光是写小说就忙得不可开交了。”
学长以严肃又清澈的目光看着屏幕,简短地回答着。
这一瞬间,我仿佛看到我们之间出现了一道隐形的墙壁,看到井上学长独自站在我的话语无法传达到的世界中,看到他冰冷而孤单的侧脸——
我感到越来越冷,于是小声地问道。
“井上学长在写什么样的小说呢?”
学长的刘海摇曳着,眼中透出悲伤的光芒。
“……关于离别的故事。”
我想起三月那天的傍晚,想起对着一个人也没有的校门哭喊的井上学长的身影,呼吸变得困难。
那个时候,井上学长在呼唤谁呢?
露出那样痛苦悲伤的神情,又是为了谁?
“我也想读一下学长的小说。”
为什么井上学长说不打算和谁交往,为什么他偶尔会露出悲伤的神情。我的脑中全是不明白的事。
井上学长面露难色地微笑道。
“还没完成呢,不能看哦。”
“完成以后,能让我看看吗?”
“好吧……我也希望在小说完成之后,能有许多人读到。”
望着屏幕的他,目光又变得严肃。那是一种让人感到难以呼吸的凛然气质,战斗中的少年具有的——美丽神情——
接着,他以包含了万种思绪般的声音补充道。

“希望远方的人也能读到。”

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个时候的心情。
交织着挫败、疏远,以及焦躁——冲击着我的大脑,并灼热地燃烧一般的感觉——
在这狭小的房间里,尽管只有我们两人,井上学长的目光却没有投向我。
我明白了。

井上学长有喜欢的人。

所以,他才说不打算和谁交往。
突然感到呼吸困难,心痛不已,我捏着笔,低下了头。
三题故事,我写了不到两行以上。
井上学长安慰着消沉的我。
“有时候,想写却写不出来,这样的话,还是别勉强的好,这次的题目就留到下次来写吧,先考虑创意。日坂同学的故事有出人意料之处,我非常喜欢。很期待哦。”
她以温柔的声音这样说道。
朋友因恋爱的事情烦恼,我这种明显的谎言,学长是否相信了呢?学长根本没考虑过要和我交往吗?
这样想着,我感到越来越难受,甚至想哭出来。

这天夜里,我躺在床上反复思考着。
井上学长心里所想的,一定是在校门口呼唤的那个人。
尽管敲着电脑键盘,井上学长的心中一定还在注视着那个人。
因此在这只有两个人的房间里,学长根本不会看脸红心跳的我一眼。
我不想输。
我的喉咙颤抖,用力捏紧了纸,
对一次都没见过面的她,我产生了如胸口灼烧般炽烈的嫉妒。
我不想输给那个让井上学长如此伤心的人。

次日,刚一放学,我就跑到活动室。
虽然平时总会因为和同学们聊天而迟到,但今天,在班会宣布结束的同时我就立刻离开课桌,走出了教室。
我不想输!
不想输给她!
我不愿只是默默地望着学长。我要把自己的心意传达给他,让他明白,我才是一直想着他的人。
我一边为自己打气,一边打开房门。
井上学长还没有来。
看着放在桌上的电脑,我的心直跳。
学长是在休息的时候来这里写小说,然后直接回教室去的吗……
现在,我可以看到小说的内容。可以看到井上学长正在创作的小说,这样想着的我,感到自己的头脑发热。
那样做当然不可以,擅自偷看别人的东西,是恶劣的行为。
可是,看了小说的话,也许就能够了解井上学长的心意了。
为什么学长如此思念着她,她的什么地方这样吸引学长。
我的心狂跳不止,欲望几乎要从喉咙里窜出。
因为,我不想输给她。
我怎么能输给把井上学长抛下,自己一个人去远方的人呢。
她一定是不喜欢井上学长的吧?
所以,才把学长抛下,那样离开,一定是这样的吧?
与那样的人相比,我更喜欢学长,更能给学长带来幸福。
我的眼睛无法从散发着冷光的电脑上移开。
我感到喉咙干渴,指尖发冷。好想看,好想看,想看得不得了。
我想了解井上学长的内心,这样的机会,仅此一次。
我咽了一口口水,掀开电脑的盖子。
当打开电源的时候,我感到自己浑身颤栗。
电脑像有生命一样发出声音,显现图象。
在屏幕上显示的数个文件中,有一个标题为“文学少女”。
我最先打开了这个。
我紧张到极点,感到视线模糊,耳中嗡嗡作响。
点开文档,画面显示最后一页。
我用鼠标往前一页一页地翻着,并仔细地阅读每一个文字。
内容是关于少年与少女离别的场景。
虽然我眼中看到的只是文字,但情景和人物如同电影一般鲜明地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那是夜幕降临之前,短暂的奇迹般的时刻,场景是被夕阳染成金色的校园。
白色的花瓣飞舞着。
少年与少女述说着最后的话语。
那是重要的约定。
少女朝校门走去。
细长的发辫随风飘曳。少女的身影一去不返。
少年呼唤着少女,她却对自己说不可以追上去。
不可以追上去。
因为,这是约定。
因为,他们预定其中一人走出门外。

“——学姐……!”

井上学长的声音在我耳边回响起来,刺痛着我的心。
那声音是那样的悲伤。
泪水从他白皙的脸上滑落,他那梦幻般的侧脸写满绝望。

“——学姐,学姐……!”

不要走,请不要走——
对少年而言,那位少女是那么重要啊。被少女的温柔双手抱住,能让少年感到很安心,仿佛得到守护一般——两人在一起,度过了十分难忘,温馨的时光。
这夕阳下离别的场景,包含了一切。
少女和少年心中所想的都是一样的。对他们而言,对方是比任何人,任何事情都重要的存在。
所以,他们决定分开。
我感到全身如同触电一般。
竟然有——这样的离别。
明明相互喜欢,相互思念,却不得不分开。
可是,这里描写的情景,却又让人感到幸福,温暖而伤感——
少女传达了情意。
少年传达了决心。
千种语言,万种思绪,都在黄昏的金色光辉映照下,发出温暖的光华——
当我的思绪返回现时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流下了泪水。
泪水停止不了,模糊了我的双眼,让我无法继续读下去。
我的心好痛,好难受。
我从来没有如此思念过一个人。
比起自己来,对方更重要,这样的想法,我从来没有过。如同灵魂之间交融一般,这种羁绊,这种爱恋——我从未体验过。
眼泪不住地流着,我咬住嘴唇,极力忍住呜咽声,浑身颤抖。
井上学长就快来了。
我不能让他看到我哭泣的样子,于是关掉电脑,跑出活动室。
我一直奔跑着,跑下一级一级的阶梯,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心脏如同被捏碎般痛苦,双膝发软,可是,我却无法停下脚步。
跑到一楼的我,穿着拖鞋一直冲出教学楼。
震惊,心中的哀伤,各种情绪驱使着我跑在灰色的柏油路上,然而,心中的痛苦依然无法抑制。
好可耻。
我竟然偷窥了别人的内心世界。
竟然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更能够带给井上学长幸福。
我连井上学长他们离别的原因都不知道。连他们之间的羁绊、思绪、爱恋都一无所知。
我是一个蠢笨的小孩子。完全被两人的爱恋击败了。而我的心意,只能停留在暗中憧憬的阶段。
我的大脑,脸颊,喉咙,如同被灼烧一样。毫无目的地奔跑了这么长时间,我的肺几乎要爆炸了。
双膝瘫软的我完全跑不动了,只好蹲下来,把脸埋在膝间,哭泣着。
我身体像空壳一样瘫软,不知流了多少泪水,也不知蹲了多长时间。
吹来的风让我感觉好冷。
今后该怎么办……
是不是该退出文艺社呢……
既然明白井上学长如此强烈地思念着她,我就不能勉强自己与他单独进行社团活动。无论我多么喜欢学长,我们之间的恋情都是不可能实现的。
我赢不了她。
啊,这么快就失恋了……我的鼻子酸酸的,抬起脸来。
耀眼的橙色光线映入我的眼中。
那是一轮巨大的夕阳。
大得要把我的整个身体都融进去——夕阳缓缓地,沉入河的对面。
河流、地面、我的手脚、裙子,都被染成绯红色。
我张开嘴看着,内心被强烈地震撼到,心中好热。
哇……真美丽啊。
明明失恋了,可夕阳为什么看起来如此美丽呢。
第一次邂逅井上学长的那一天也是这样,感觉世界被夕阳温柔地抱住一般。
那个叫着谁的名字,哭泣着的男生。
简直就像电影中的情景一样,我想赶过去安慰他,却只能紧紧抓住栅栏。
好想到他身边,和他说话,安慰他。
这种愿望强烈得让我几乎流出眼泪——
这个愿望实现了。
为了见到井上学长,我在校园里搜寻他的身影,尽管完全不知道黑塞和芥川,我却凭着冲动加入了文艺社,因此能够与他单独交谈,能看到他最灿烂的笑容。
这一定是某种奇迹。
看着夕阳的我,心中如同萌芽一般,浮现出井上学长的笑容,以及种种情景。
在请求入社的时候,他张大了嘴看着我的情景;面露难色地看着我写的三题故事时的情景;微笑着说我的作文像“用辣椒酱调味的素面”时的情景;告诉我《德米安》有松花蛋味道时的情景。
我心里想的全是井上学长。脑海中浮现出的,都是井上学长的笑容。
如同世界完全被夕阳染成金色一般,我的心里,也完全是井上学长。
做出的抉择,是如此的简单。

这天夜里,我完成了三题故事。
“电子计算器”、“窗子”、“康加尔”——我一面思索着该如何传达心意,一面努力地写着。
次日,我带着作文来到活动室。
“对不起,我昨天没参加活动。但是已经在家里写好了作文,请过目。”
“是吗,我很期待呢。”
井上学长依然温柔地接过稿纸,开始阅读。
“哇,居然有巨大的电子计算器啊……康加尔顽皮地跳着,按下按钮计算……满有意思的啊。”
康加尔在计算着。
计算着我心中对所爱之人的爱恋程度。
可是,无论怎么计算,都无法得到答案。数字一个接一个地跳跃着。
“这个康加尔,竟然喜欢同校的……学长……”
井上学长露出疑惑的表情。
喜欢学长的康加尔。井上学长一定以为我写的是我的朋友吧。
我屏住呼吸,观察着学长的反应。
“文章融入了强烈的真情实感,真不错。”
学长小声说着,翻开第二页,当他看到第三页时,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计算累了的康加尔,在窗子边写着对喜欢之人爱恋。
一面喘着气,一面用笨拙的手指写道:
“我最喜欢,井上心叶学长。”
井上学长睁大了眼睛,望向我。
“玩笑开得太过火了吧,日坂同学。”
我坐在椅子上,看着井上学长。捏着笔的手在桌子下不住地颤抖着,而学长并没有注意到。也没察觉到,鼓起勇气正面看着学长的我,其实内心很害怕,非常难为情,几乎想逃跑。
“这不是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日坂同学。”
井上学长露出无奈的表情。
我站起来,双手放在膝间,低头说道。
“对不起,昨天,我偷看了学长的电脑。”
“啊?”
“我读了小说的最后部分。”
“……!”
“我非常想知道井上学长的心意,因此做了可耻的事。我反省,以后不会再那样做了。”
井上学长目光无措,几乎说不出话,慢慢地脸色变得阴沉。他低声说道。
“既然看了,你应该明白,我不会和任何人交往。所以,我无法接受日坂同学的心意。”
虽然我早已预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但这句话还是像尖刀一样刺痛了我。
“完全不想吗?”
“想法可以说是零。”
“是吗?”
“对不起。”
“没什么。”
我明白。
井上学长会拒绝我。
脸颊发红的我,也明白只是暗恋的话,是无法抓住幸福的。
“应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
井上学长睁开眼睛。
我把脸凑近井上学长,将自己的嘴唇与学长的贴合在一起。
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
我的嘴唇与学长温暖而柔软的嘴唇贴合在一起,仿佛要溶进去一般。
我做了不得了的事,献出了自己的初吻。
我这么做了,毫不后悔地这么做了。在我的大脑中,浮现出小瞳她们吃惊的表情。
我低下头,缓步后退,井上学长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一脸茫然地望着我。
黑塞的《德米安》,对现在的我而言依然很难理解。
可是,只要像壳中的雏鸟一样,用稚嫩的喙一点一点从内部啄着蛋壳,总有一天,我就能理解辛克莱的命运,以及德米安的话语,成为“文学少女”。
是的,鸟儿为了冲出蛋壳而奋战着。
所以,我会鼓起勇气,支撑起柔弱的内心,将心意传达出去。







“我不会放弃的。我最喜欢井上学长。”





本帖最后由 狂奔 于 2009-5-23 13:03 编辑


“文学少女”见习生、殉情
松本和为什么会采取如此大胆的行动,没有人能正确地说出原因。
内向又温柔的和做出超越常识和伦理的可怕行为,当这件事被报道出来的时候,在校园内引起轩然大波。
可是,和为什么要做出那样的事,对和的苦境视而不见的老师与同学是不会理解的。
然而,尽管连日来,在电视和杂志上登载了那么多不负责任的评论和臆测,现在却没有人谈论和的事。
作为诸多血腥事件中的一件,这被归结为青春期的偶发事件。
了解的,只有自己。

只有自己知道和做出疯狂行为的原因。
和不惜自己的名声,也要守护某种东西吗?

那决不是纯爱。而是充满了背叛与陷阱。




第一章 愿和我一起殉情吗?
“《曾根崎情死》,是煎饺的味道。”
我抱膝坐在铁管椅上,一面翻着放在膝上的书,一面肯定地回答道。
这是开始换为夏季制服的黄金周前夕的一天。
依然没有一年级生入社,在三楼西边的这个活动室里,只有我和心叶学长两人。
心叶学长今天仍然把电脑放在旧桌子上,敲着键盘。
在这一个月间,我早已熟悉了学长温和的侧脸。
“《曾根崎情死》,从标题就可以知道,是关于妓女与酱油店伙计在曾根崎的森林中殉情的故事,将饺子放进烧热的铁锅里,一口气燃烧起来,或者说,滚油滋滋地飞溅着,相当惊悚啊。主要的殉情场景让人非常难受,是用刀割开喉咙。感觉就像把饺子皮撕开,肉馅和韭菜一起蹦出来那样,啊,饺子的皮粘在锅上破了,这是为什么啊。”
“……还不是因为你分心,加热过度了。要不就是因为油不够。”
学长一面敲着键盘,一面轻松地回答道。
听心叶学长说话,是件非常开心的事,我微笑着前倾身体。
“啊,也许是吧。我经常在做料理的时候把菜烧焦了或者煮粘了——啊呀。”
我突然失去平衡,在从铁管椅上跌下来的瞬间,心叶学长立刻站了起来。
学长用手抓住椅子的扶手,帮我恢复了平衡,随后放心地耸了耸肩。
“好险啊。”
“可别再像上周那样,把书一起弄倒了。”
“那可真是犹如雪崩一样危险啊,幸好桌子和电脑上都是灰尘,文件才没有乱飞。”
“别说得事不关己似的,还不是你害的。”
心叶学长看着我说道。
自从四月的那次重要的告白之后,我们之间就一直像这样相处着。

——我不会放弃的,我最喜欢井上学长。

在随着亲吻说出告白之语的那一天,心叶学长神情恍惚了好长时间。
之后,他红着脸,皱起眉头,非常气愤地说道。
“你,你干什么啊,突然这样。”
“……对不起,请,请问,你是第一次吗?”
我心怀歉意地这样一问,学长的脸更红了,他以既气愤又悲伤的表情说道。
“我不是说这个……可是,我已经决定不和任何人交往了……可没想到才过一个月就——啊,我怎么没躲开啊……啊。”
学长捂着嘴,低下了头,似乎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这让我更感到愧疚。
“我会负责的。”
我把手放在学长的肩膀上,真诚地说道。
“用不着你负责!别碰我!”
说完,学长拨开我的手,退开了。
“我明白了,我不会来硬的,只要学长能明白我的心意就行了。所以,我今后会更加努力,还请学长陪我到最后吧。”
心叶学长看着低下头的我,似乎害怕我再做出什么举动。
在那之后的两周里,我们完全没有好好地交谈过。
每次在活动室见面——
“你好。”
光是笑着说这句话,他看起来都像吃了毛毛虫一样难受。他只看着电脑,也不要求我写三题故事了。
不过,我还是像以前一样,随便翻开字典,自行决定题目,在五十分钟内完成,拿给学长看。
在第三周的某一天,心叶学长向我问道。
“你还不打算退社吗?”
“是啊,每天都受到这样冷冰冰的对待,我还一直坚持,连我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呢。不过,我慢慢习惯了,看到学长冷冰冰的脸,也是让我高兴的事,所以,明天,后天,大后天也请多多关照了。”
“这可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而是虐待!我真是败给你了。”
“也许是这样吧。不过,请井上学长也坚持来参加活动。我不会再突然吻你了,在井上学长主动吻我之前,我会忍耐的。”
“我一辈子也不会那样做的,绝对不会。”
就这样交谈着,心叶学长终于屈服了。
“只好把你当成上天给我的考验了,和你在一起,需要佛陀菩萨一样的忍耐力。”
他叹着气说道。
我几乎都要流下眼泪了。
“心叶学长能够接受我,我真是太高兴了。”
我刚说完——
“我可没接受你,还有,好好叫我的名字。”
学长就这样生气地说道。
即使这样——
“心叶学长。”
“心叶学长。”
我依然这样称呼他。
“叫一声就行了,我听得见。”
学长不高兴地回答道。
这是一个巨大的进步。
我告诉小瞳:
“我叫心叶学长,学长就会回头答应我。”
这件事情。
“你还没放弃啊?”
她吃惊地这样问道。
心叶学长有喜欢的人,我主动亲吻过他,这些事,我只对小瞳说过。
听到这些,小瞳瞪圆了眼睛,表情严肃地对我说“放弃有心上人的男人吧。”,但我笑着回答说:
“我可不想放弃,所以,我要更加努力。”
小瞳似乎并不认同我的说法,在那以后又问过我几次。
“菜乃……你脑子没坏吧?受到那种冷冰冰的对待,明知道没希望还待在他身边,不痛苦吗?”
“不,感觉很幸福呢。”
我笑着这样回答道,她却满脸惊讶。
不过,这不是谎言。
我真的感觉很幸福。
本以为爱上心有所属的人,只有痛苦,可是,实际上并不是那样。
放学后,我推开门,只要听到那轻柔的嗒嗒声,心情就开始跃动。
在我写三题故事的时候,那声音一直响着,我抬起头,就能看到桌子对面的心叶学长。
在从窗外射入的明亮阳光下,我能清楚地看到他的睫毛,漂亮的脖子,以及认真的眼神。
当然,被心叶学长无视,或者受到冷冰冰的对待,这多少有些让我伤心。
回到家里,独自一人的时候,一想到我说那么多话,心叶学长却装作没听到,我甚至都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即使这样,比起告白之前的那个对任何人都温柔的心叶学长,我还是觉得现在这个不和我说话,甚至有些坏心眼的心叶学长与我的距离更近。
“心叶学长真不坦率啊。”
我这样一说,学长就立刻生气地反驳道:“我一直都为人很宽厚的。”
“我竟然会生这么大的气,你和——”
话还没说完,学长就闭上了嘴。
“你和谁?”
我这样追问着。
“我不想说。”
学长就像小孩子一样气鼓鼓地回答道。
这也是心叶学长的真实的一面,我的心扑通直跳。
我们之间的交谈也越来越没什么顾忌,变得比以前容易得多。由于不会再留下更差的印象,气氛变得非常轻松。更重要的是,我能够毫不掩饰地把喜欢他的想法传达给他,这让我非常开心。
可以的话,真希望心叶学长能喜欢上我……
我知道那是很困难的事情。现在的状况要发生巨大转变,一般是不可能的,不过,我不想放弃。
心叶学长喜欢的天野远子学姐,据说是今年刚毕业的文艺社的社长。
听人说,她留着细长的发辫,是个温柔而美丽的人,非常喜欢书,总是笑着这样介绍自己,“正如你所见,我是一名‘文学少女’”。
现在回想起来,心叶学长所说的“喜欢书,恨不得把书当饭吃的前社长。”一定是指天野学姐。虽然觉得她是个奇怪的人,但我也决定以成为“文学少女”为目标。
既然天野学姐在心叶学长面前把书比喻为食物,那么,我也要做同样的事。
我要用自己的方法,让自己变得像俘虏了心叶学长心的那个人。
可是,没人认为我能成为“文学少女”。
“你这种抱膝坐的姿势,我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不过完全不像。远子学姐会脱掉鞋子,脚也没分这么开,话又说回来,远子学姐根本就没说过《曾根崎情死》是破了皮的煎饺的味道这样的话,也不会说话总带上一句‘说起来呢’。”
“是吗,那么,她是怎么说的?”
心叶学长的刘海垂到眼角。他稍微低了低头,平静地说道。
“说像鸭肉汤。”
“鸭子?”
“是的……把鸭肉切开,和葱、白菜以及松茸等佐料一起煮。作品的底蕴慢慢渗透出来,就像鸭肉的脂肪慢慢煮出来一样,将成为无法形容的美味。最后放进去的乌冬保留着嚼劲,品尝的时候虽然会觉得喉咙如火烧一样,但那却是无上的美味,温暖渗透进身体的每个部分。”
学长大概想起天野学姐的声音了吧。
他闭着眼睛,神情忧伤。
从窗外吹来的五月的风,静静地摇动着窗帘。
也摇动了我的心。
虽然我安慰自己没什么,但心里总是隐隐作痛。
我就不行吗……我所做的,都是无用的挣扎吗?
我开始有了这样的想法。
不过,我马上以开朗的表情说道。
“我明白了,那么,下次我要挑战近松的《女杀油地狱》。”
“我说,日坂同学,你该不会是按名字挑选要读的书吧?之前不也吵着说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恶灵》和托尔斯泰的《黑暗的势力》完全看不懂吗?古典文学对你来说还太难了。《曾根崎情死》的主题你不是也没理解吗?只记得殉情的场景吧。”
“呃,确,确实是这样的。近松的作品里,像《冥途飞脚》啊,《情死天网岛》这样勾人好奇心的标题太多了,但读起来让我脑袋昏昏沉沉的,难以理解。《冥途飞脚》也是这样,本以为是讲飞檐走壁的僵尸每到晚上就袭击人类的故事,结果却不是这样。”
“近松可不是你喜欢的恐怖血腥题材的作家。”
“是啊。登场人物会莫名其妙地去殉情,近松该不会是个殉情狂吧。说起来呢,《曾根崎情死》里的阿初和德兵卫也是,我觉得根本不用去死啊。啊……我又说了一句‘说起来呢’。”
看着慌忙捂住嘴的我,心叶学长叹了一口气。
“要读近松的作品,最好去查一下时代背景。那样的话,也许就能明白阿初和德兵卫为什么被逼得只能殉情了。”
“好的,我明白了。”
我用力点了点头。
心叶学长给了我建议!我一定要努力!这也是通向“文学少女”之路的第一步。
这一天,我去了附近最大的图书馆,由于图书馆开到晚上八点,我有充足的时间了解近松。
在搜索用的电脑上,我确认了要读的书没被借走,于是一面对照着书本编号和图书馆示意图,一面朝书架走去。
“奇怪,不是应该在这里的吗?”
电脑显示书在馆里,我却找不到。而且,不仅仅是一本书,放着和近松相关书籍的书架上完全是空白的。
糟糕,该不会是和我一样喜欢恐怖题材的人,被近松作品的标题吸引,在我来之前把书全部借走了吧。
唉,为什么偏偏是今天啊。
我失望地选了几本和江户时代相关的书,走向阅览室。
在寻找座位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人把近松的书堆得很高,正在阅读。
啊!就是这个人。
由于邻座空着,我就坐到那里,看着她。
桌子上,放着画着可爱小猫的粉色文具盒以及日式风格的红色布袋,在这些物品旁,放着二年级生使用的古典文学教科书。
看来,这个人也是高中生。
我把视线从手边向上移动,看到白色衬衫包裹着的丰满胸部,白皙滑腻的肌肤,美丽的红唇,修长的睫毛以及明亮的黑眼珠,还有从肩部倾泄而下的柔顺黑发。
哇,好漂亮的头发!这个人真美,而且还带着成熟气息!
一阵甜美的气味飘进我的鼻子里。
也许是发现我在看着,这个人警惕地把脸转了过来。
“啊,对不起,我也想查一查关于近松的资料,所以就……”
我慌忙道歉。听到后,这个人才放下心来。
“是吗,对不起,我把所有的书都拿走了。不介意的话,请选你喜欢的拿去读吧。”
“可以吗?真是谢谢你了。”
我不禁大声地说出声来,于是慌忙捂住嘴,轻轻说了一声“对不起……”,并向她笑了笑。
“没关系。”
她摇头的动作非常可爱,却给人很性感的感觉,还有,她散发出的甜美香味,是用了香波的缘故吧。
“那个,你也在查近松的资料吗?是作业吗?”
当然了,我再怎么也不能问对方是不是恐怖题材的同好者。
“不是,我本来就喜欢近松的坊间题材。”
“坊间题材?”
看到我一脸茫然的表情,她并没有表示出轻蔑,而是温柔地向我解释道。
“近松的作品,分为时代题材和坊间题材。时代题材是以古代的事件为题材,描写武士世界的作品,坊间题材是以当时社会上发生的事为题材,描写百姓生活的作品。比如《曾根崎情死》和《情死天网岛》就是坊间题材。”
她用轻柔的声音说道。
“那个,《曾根崎情死》是真实发生的事吗?”
我也轻声向她询问,就像修学旅行的晚上在被窝里和要好的朋友说悄悄话一样,非常开心。她神情愉悦地继续小声说道。
“是啊,虽然也有添加虚构的成分,不过那确实是元禄十六年四月七日真实发生的事。酱油店伙计德兵卫和妓女阿初,在大阪的曾根崎天神之森为情而亡,两人的殉情造成很大的轰动,为情至死不渝的两人得到大家的喝彩。之后,以这次殉情事件为题材的戏剧陆续完成。近松的竹本座,虽然距殉情事件过去一个月才开始写的,但在事件后的第八天就已经有戏剧上演了。”
她说的喝彩,是为了殉情?而且,在事件发生后的一周左右就有实名上演的戏剧,这在现代根本无法想象。
“那个,我也读过《曾根崎情死》,可是,我完全不明白德兵卫和阿初为什么要殉情。学长建议我查一查时代背景,……对了,我是文艺社的。圣条学园一年级的学生,叫日坂菜乃。”
“圣条?你的头脑真好啊。”
“哪里哪里,我就是个笨蛋。达到合格线完全是碰运气。”
“我是西高的,今年二年级。”
“是一班的啊?”
我指着古典文学的教科书,笑着问道。






书上用签名笔写着“二年级一班 松本和”。
“你的名字,是和(huo)吗?”
她微笑着,如同绽放的红花一般,眯起美目,轻启朱唇,说道。

“那个字——读做和(he)。”

“哇,好棒的名字。”
“谢谢,菜乃的名字也很可爱啊,怎么写呢?”
“菜花的菜,乃木板的乃。”
“真可爱,菜乃同学人如其名啊。”
“没,没有啦,和同学才是人如其名呢,给人治愈系的感觉。”
我们相互夸赞着对方的名字,变得熟识起来。
我们去餐饮部自动售货机处买了可可和茉莉茶,用一只手拿着坐到沙发上,热烈地讨论《曾根崎情死》。
“果然,再怎么相爱,殉情总是不好的。德兵卫被朋友九平次欺骗,本来要还给店主的钱被骗走了,可是,你不觉得他不该为这点事情寻死吗?”
酱油店伙计德兵卫的叔父,也就是店主想让他和他婶婶的侄女结婚,可是德兵卫已经和妓女阿初许下海誓山盟,所以拒绝了。
盛怒的店主要求德兵卫在四月七日之前归还两贯钱的聘礼,并把他赶出店。
由于聘礼是德兵卫的婶婶擅自收下的,德兵卫费了好大的工夫才讨回来,可是,他看到朋友九平次为金钱所困,就把钱借给了他,约定四月三日之前返还。
可是,九平次不仅没有还钱,反而诬陷说德兵卫偷了他的印章,伪造借据,威胁他还钱。
大家都相信了九平次的话,德兵卫被痛打一顿。他也无法还钱给店主,同时也失去了大家的信任,只好寻死。
于是,在曾根崎森林的连理树下,用布带绑住自己和阿初,用剃刀割断了阿初的喉咙,随后刺进自己的脖子身亡。
“如果我是阿初,一定会阻止有了殉情这种想法的德兵卫。还不了钱的话,努力赚钱去还不就行了嘛,在大阪待不下去的话,那就私奔去九州或者江户,随便什么地方都可以立足啊。”
我捏紧拳头这么说着,小和对我解释道。
“可是,菜乃,阿初是妓女啊,卖身契解除之前,是无法离开妓院的。如果在私奔途中被抓到,两人一定会受到严厉的惩罚,而且,就算顺利地逃到了远方,也会连累在乡下的亲人。”
“说的也是。”
身无分文的德兵卫,是不可能筹集到为阿初赎身的钱。在时代剧里,还可以请求大冈越前什么的帮助自己,现实中可没那么好的事情。
“现实中的阿初,也有熟客提出为她赎身,说希望她成为自己的妻子,一起去丰后生活。那样的话,就无法再见到德兵卫了。如果菜乃有喜欢的人,却无法和那个人在一起,不得不与不喜欢的人一起去远方,你会怎么想呢?”
“这……这个,我会非常难过。”
如果无法再见到心叶学长——这种事情,光是想想就让我心里难受不已。
如果我变成阿初,与变成德兵卫的心叶学长不得不分开的话,我也许会做出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吧。
“是吧?和心爱的人分开这种事,我也受不了。”
在带着感情说这句话之后,小和的目光突然变得哀伤,她慌忙低下头。
“不过,无论德兵卫和阿初再怎么相爱,他们两人都是不可以在一起的。他们所生活的世界,对他们并不友善……我想……两人一定非常痛苦……被逼无奈……只有选择死亡……”
小和的声音慢慢变小,我几乎听不清楚。
“我明白两人的想法。每到周日的晚上,我都不想到学校去……如果学校被烧掉该多好。”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时,小和突然抬起头,开朗地微笑道。
“哎呀,对不起,说了奇怪的话。我该回去了,今天能够和菜乃谈话,我很开心。”
“我也是,小和对我说了《曾根崎情死》的事,让我茅塞顿开。”
小和张开嘴,笑着说道。
“那个,我有自己的博客。上面写着近松的资料,方便的话,来看看吧。”
说着,她在一张绘着可爱花朵的纸上写下网址,交给了我。
那张纸很香。




和像盛开在月下的花一样,是一个娴静而纤细的人。
在教室里的时候,总是忧郁地低着头,不看任何人,不与任何人说话,独自看着书。
我在的学校,是集中着考试失败的学生的差生收容所,制服邋遢肥大,头发染成奇怪颜色的笨蛋们,在学校里横行霸道。
他们在上课的时候也大声说话,露出牙齿猥琐地笑着,就算老师提醒他们注意纪律,他们也会骂老师罗嗦,然后哄堂大笑。
听说,还有因为被他们殴打而辞职的老师。所以,没能力约束他们的老师,就算他们再怎么大声喧哗,也只能装做没看到似的继续上课。
在这样的环境中,像和这样弱小的人,只能小心地低着头。
尽量不惹人注意,不让别人觉察到自己的存在,不引起别人的不快,就像石头一样,一动不动地,安静地待着。
和感受到的痛苦,我自己也能感受到。
我想与和说说话。
和与粗俗丑陋的同学不同。我一定是喜欢上他了,和能够与我相互理解。
可是,这个时候的我,并不知道乖巧的和的内心中潜藏着背德的愿望。




洗完澡,换好睡衣之后,我用从上大学的哥哥那里借来的笔记本电脑登录小和的网站。
整个页面是日式和风风格,给人宁静的感觉,名字是“和的空间”。
内容以介绍近松门左卫门的作品为主,还附带年代表。
我兴致勃勃地浏览着。
哇,近松门左卫门竟然是武士出身啊,侍奉过京都的公家。
当时戏班子里的人被称做“河边乞丐”,身份最低下。
身为武士的近松投身于那样的世界,一定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吧。
我看了看年代表,近松因《曾根崎情死》名声大噪,重塑了自己的事业,当时的他竟然已经五十一岁了。
近松描写了大量殉情的故事,是因为《曾根崎情死》大获成功,不过,似乎还因为当时殉情事件时有发生。看来,近松并不是殉情狂啊。
其它的例如净琉璃的人偶照片也有登载。
这个是阿初,那个是德兵卫吧。我本以为那是提线木偶,但实际上是黑子在人偶的下面或者后面让人偶活动起来,似乎很有趣。
我还看了小和在自己访问过的城市的寺院里拍的照片。比起建筑物和风景的照片来,更多的是观音的照片,给我的感觉就是建筑物是在拍观音照片的时候顺便拍的。
“啊,还有博客,她还写日记吗?”
我把鼠标移过去点击。

“召集殉情同伴。”

最上方的红色大字,写着这样刺激的话语。
我的手心渗出汗珠,屏住呼吸逐字看下去。
“这……是开玩笑的吧。”
这毕竟是关于近松的博客,一定是调节气氛的小玩笑。
我这样说服自己,并把视线向下移动。
这时,我又看到了奇怪的文字。
虽然是用黑色字体写的,字号也是简单易读的那种,可是意思却完全看不懂。

12/3 保健室·胃药
12/4 保健室·头痛药
12/5 新井药师寺
12/6 巢鸭高岩寺

保健室?寺院?
而且,现在是五月,为什么日期是十二月呢?
我正在思索的时候,又看到日期旁写着一串数字。

2/5 1000日元
2/7 1200日元
2/14 500日元
2/16 250日元

这里是二月的日期?
接下来是三月和四月的日期,后面依然是完全看不明白的文字。

4/7 博客被发现了
4/8 女朋友
4/9 绳索·手帕·刀
4/10 寻找东西
4/11 寻找东西 完全不够
4/12 寻找东西 时间限制
4/13 邮件
8
点小树林


???写的什么啊?日程表?可是,为什么专门放到博客上呢?而且,现在是五月,怎么会有十二月和二月的日期呢。
日期下面,签着“和”的名字。
我重新浏览了博客,谜语一样的日期和文字从四月即将结束的时候开始,就每天一点一点地更新。在那之前,写的是那一天读过的书或者拜访过的寺院,还有观音,可是,寻找东西是什么意思???
我绞尽脑汁思索着,却完全想不明白。算了,对她本人来说一定有什么意义吧。
博客里有评论栏,我在那里留下了信息。

“晚上好,我是nano(菜乃)。今天非常感谢你,我迫不及待地来看了你的网站,愉快地阅读了近松的作品解说和年代表。还看了你拍的寺院和观音照片哦。巢鸭的高岩寺还有流动售货摊,看起来好热闹啊。我也想去那里。盐大福饼一定非常好吃吧。”

过了十分钟左右,我再次浏览博客时,看到了小和的回帖。
“哇,好快。”

“欢迎你,nano。感谢浏览。巢鸭是我奶奶原来住的地方哦,有许多商店。我最喜欢吃盐大福饼,因为有许多店在卖,我经常比较它们的味道呢。”

盐大福饼!

“我推荐你去那里放开肚子吃煎饼。只要六百日元,就可以在店里随便吃自己喜欢的煎饼。”
煎饼随便吃!

“地藏大道入口处的手延乌冬面店的味道非常棒哦,从大锅里捞起的热腾腾的乌冬面非常滋补呢。那里的酱汁乌冬面我最喜欢吃了。”

酱汁乌冬面!

我迅速地回了帖。

“哇!哇!我口水都要流出来了~~!煎饼随便吃也很不错呢~~~!好想去吃~~!”

“那么,要我带你去吗?星期日,在巢鸭有个网友聚会,你来吗?”

接下来的事自然会是这样。
我丝毫没有犹豫。
“我要去!那就拜托你咯!”
写下了这些文字。
她立刻回帖告诉了我会合的地点。

“那天,我想与nano讨论殉情的事。”

一定是要讨论《曾根崎情死》吧。
“我明白了,到时候好好讨论吧!”
我回完帖,关了电脑,因为哥哥开始发牢骚,叫我把电脑还给他,他要用。
“事情就是这样,我星期日有约。”
周五放学后,我向心叶学长报告说。
我没有说对方也是女孩子,因为我期待着学长吃我醋的样子,可是——
“真不错啊,对方一定是日坂同学命运中的那个人吧,可不要抛弃那个人哦。”
学长一面敲着键盘,一面这样回答。
我脸都气胀了。
“真是的!星期一的时候看到增强功力的我,可不要吃惊哦。”
因为,我一定会向小和请教许多关于殉情的事,变成对近松无所不知的博士,让学长大吃一惊。

我暗自做出这样的决定。当天中午,我到达了高岩寺门口。
这个上了地藏大道之后很快就能到达的寺院弥漫着香火的气息,有许多老爷爷,老奶奶前来参拜,非常热闹。
上身穿太阳色吊带露肩衣,配上菜花色束腰带,下身穿白色迷你裙,脚穿篮球鞋的我,看起来活力四射。
寺院的正面是正堂,有的老爷爷双手合十,把香插到入口处的巨大香炉中,让烟熏过自己的身体,使自己带上香火的气息。
小和还没来啊。
我看着全是上了年纪的人的寺院,突然发现有人正看着我。
在门的斜前方——离我稍远处的树后面,躲着一个看起来像是高中生的男生,他穿着洁白朴素的衬衫,戴着眼镜,容貌端正,很有知性的气质。
那个人正表情严肃地看着我。
奇怪?
应该不是我认识的人吧?为什么会盯着我看呢。
我们的目光交会了一秒,随后,他立刻转过脸,耸了耸肩,朝寺院深处走去。
这是什么意思啊?是认错人了吗?还是说,对我这样年纪的女孩子出现在寺院里感到好奇。
我一面看着男生刚才站立的那棵树边,一面思考着,这时,我闻到身后的香甜气息。
虽然和香火的味道很相似,但那种气息更甜美——是拨动人心又熟悉的香气。
“菜乃?”
我听到一个轻柔的声音。
我转过头,看到一袭长裙的小和正对我亲切地笑着。她那柔顺的黑发如波浪般飘曳,摇动着,连我都被迷住了。她的胸部非常丰满,而腰却纤细窈窕,让我羡慕得不得了。
“小和,谢谢你今天约我来!”
“没什么,我才应该感谢你呢,你能来,我真的很高兴。穿休闲服的你好可爱啊,菜乃果然是人如其名呢。”
“小和也很有大学生的感觉哦。”
“经常有人这么说。看起来老气横秋的,也是烦心事啊。”
小和皱起眉头不高兴地说道。
“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看起来富有成熟魅力,非常不错呢。哪像我,直到现在,看电影都还要买初中生票。”
“真不错啊。我下次也用初中生的价格买票试试吧。”
“那是不可能的啦!小和。”
我们一面交谈着,一面走进寺院内。
“烟雾好重啊。”
刚走进寺院,香火的气息就迎面扑来。在初夏的阳光下,白色的烟袅袅升起。
“呵呵,听说让烟熏一下自己感到不适的地方,并祈祷说‘快点好起来。’的话,什么疾病啦,伤口啊,都会痊愈的哦。”
啊,怪不得老年人都让烟熏过自己的肩和胸口。
“让烟熏一熏头的话,会不会变聪明啊?”
“也许吧。”
“那么,熏脸的话,一定能变成美人咯?”
“菜乃你已经非常可爱了呀。”
“哇,别这么说。对了!熏一熏胸部的话,也许能变丰满呢。”
我走近香火,用双手把烟煽到胸部,小和笑了起来。
“用不着这么认真吧。”
“不是的,如果胸部不发育的话,我可就难过了。”
“我倒希望自己的胸部小一些。”
“啊。”
大吃一惊的我,凝视着小和的胸部。她的胸部尖挺,而且看上去非常柔软,真让我羡慕。可她却说胸部小比较好。
“真是奢侈的烦恼啊。”
我噘起嘴不满地说道,小和面露难色地笑了起来,她的这种表情也是可爱中带着性感。
“不过,说真的,我确实认为胸部小点比较好。上体育课的时候摇晃起来,会让我很难为情,我还悄悄地缠过胸呢,不过,那样做的话,到了夏天就会感到呼吸困难,我还因此引起贫血,被送进保健室呢。”
“啊,大也有大的烦恼啊。要不分一半给我好了。”
“好啊,那样的话,我和菜乃的胸部大小就刚好合适了。那么,我也来祈祷吧,请让我的胸部变到菜乃身上。”
小和一面以可爱的表情这样说着,一面把烟往自己的胸部煽。
“希望我胸部的肉,移到菜乃身上。”
“希望小和胸部的肉,移动到我身上。但不要移动到我的肚子上。”
我们一边开着玩笑,一边祈祷着。
寺院内的一隅,有一座小而黑的观音像,前来参拜的香客排成队,把水浇到观音身上,清洗她的身体。
“这个叫洗观音。”小和告诉我说,“据说,清洗观音的哪个部分,自己的那个部分就会好起来。”
“那么,我要好好洗一下胸部。”
我也加入到队伍中,准备清洗观音。
“啊,这可不行哦,菜乃。那么用力清洗的话,观音会吓一跳的,要温柔一些。”
“可是,不好好许愿的话,观音睡迷糊就听不到了啊。”
混在老年人中间比赛谁洗观音的胸部更干净的我们,果然活力四射。
之后,我们一起挑战放开肚皮吃煎饼,为了买盐大福饼而到处跑。
“盐大福饼的馅,又甜又咸。”
“是啊,这种咸味能让人上瘾呢。在肚子饿的时候,我甚至可以吃下三个呢。”
“接下来,是手延乌冬了吧。”
“菜乃,你还吃得下去啊?我可再也吃不下了。”
小和宣布放弃,我的肚子也撑得鼓鼓的,于是,为了消化食物,我们决定去逛商店街。
这里既有卖红裤子的店,也有卖鳖啦、蝮蛇干以及高丽参,商品琳琅满目。
卖食品的店也非常有诱惑力,加了蜂蜜的奶油软面包和抹茶冰激凌看得我口水直流,糖汁浇油炸红薯这种特产激起我的购买欲,杂煮料理使我忍不住驻足品尝。
小和那柔顺靓丽的黑发和黑色的瞳孔放着光彩,她看起来也非常开心。那望向我的眼神,把头发拢向耳后的动作,非常性感,她身上散发的甜美气息使我心跳不已。
“小和身上好香啊。是用什么牌子的香波呢?”
“普通的没有香精的那种。”
“啊,这么说,你洒了香水吗?”
“没有啊,这种气息是我本来就有的。”
小和垂下目光,无奈地笑了笑,她的表情,跟说自己的胸部大是麻烦事的时候一样。
所以,我接着说道。
“可是,真的好香啊!我都陶醉了。小和真有女人味。如果我是男生,一定会迷上你的,假如我像小和这么美丽性感,心叶学长也许会喜欢我也说不定。”
“心叶学长?”
“是文艺社的学长。三年级的,会写小说,也看过不少书呢!还对我说黑塞的《德米安》是松花蛋的味道,伊藤佐千夫的《野菊花之墓》是刚摘下的杏子的味道,像这样的话。是个头脑相当好的人。还有还有,他和其他男生不同,全身散发着知性的魅力,他笑起来的样子,非常非常棒呢。”
“菜乃喜欢这位学长啊。”
“啊,你怎么知道的?”
“你的脸都红了啊。”
说着,她轻轻戳了戳我的脸,好痒。
“呵呵,不过,这只是我的单相思。”
“是吗?可是菜乃这么可爱的说。”
“如果心叶学长也这么想就好了。我被视为不必要的人呢。啊,不过,我不会放弃的,现在也一直在奋战,为了心叶学长,我以成为‘文学少女’为目标。虽然现在完全看不懂《德米安》,还有俄罗斯文学,近松的作品也只是浅浅地读过一些,不过,总有一天,我一定要和心叶学长对等地讨论。”
小和表情温柔地听着我说话。散发着甜美香气的她轻启花瓣般美艳的嘴唇,说道。
“真好啊,菜乃。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我觉得小和是能很容易交到男朋友的人啊。”
“我可不行。我最怕男人了,总是用下流的眼神盯着人家看。”
“那是因为小和是美人啊!”
“可是,以前我听到过很过分的话,说我谁都可以……所以,我很害怕男人……”
小和低下头,似乎想哭。
如此美丽的人竟然有这样的想法,让我觉得有种怜惜的感觉。
被男人用下流的眼神盯着看这样的事,直到现在都还会被当成初中生的我是不可能体验到的,不过,我能明白,她一定觉得很讨厌、很害怕。艺人大概也会那样想吧……
“请打起精神来,小和。世界上的男人,可不都是食肉猛兽哦。一定还有非常喜欢小和,却害羞得不敢正眼看你的纯情男生的。”
听到我的话,小和露出了微笑。
“是啊,如果能遇到那样的人,坠入情网,一定是非常幸福的事。”
“小和一定能找到命运中的白马王子的。”
她的表情逐渐变得开朗起来。
“谢谢你,菜乃,我一直在想,会不会出现愿与我一起殉情的人。”
“啊。”
我想起博客上方的红色大字,不禁叫出声来。
召集殉情同伴,难道她是认真的吗?
小和突然面泛红潮,眼中生辉,说话的语气也变得兴奋。
“因为,这个世界上最能体现爱的方式,不就是一起结束生命吗?德兵卫与阿初也是因为殉情,成为了恋爱的典范事例呢。再也没人能把他们分开了。两人得到了解脱,可以在另一个世界轰轰烈烈地谱写爱曲。我做梦都想像他们那样,和相爱的人一起赴死。与温柔纯粹,绝对不会伤害到他人——心怀同样想法的——独一无二的人一起。”
我该怎么办!
我不禁听得入了迷,连心都怦怦直跳呢。
那种相互为对方着想的爱,是什么样子的呢。
故事里虽然写过,但现实中真的存在那样的爱吗?
“那,那个,小和,你的博客里写着好像是日期的文字吧?那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我刚才一直在听小和说话,感觉越过了不可超越的底线,于是急忙转换了话题。
小和微笑着说道。
“只是普通的日记。把随手写在记事本上的东西照搬上去而已。”
“可是,日期显得很凌乱——而且,最近两星期,每天都有更新,其中有什么含义吗?”
“写得像暗号一样,不是挺有趣的吗?是这样的,最近,我嫌写日记麻烦,就用那个代替,没什么特别的意思。”
“……啊,原来是这样呀。哈哈。”
不知为什么,我感到有些紧张,于是表情僵硬地笑了笑。
“菜乃,你看你看,那家店里可以吃鳖哦。鳖对美容养颜有很大功效呢。”
“真的啊。招牌上也画着鳖呢。”
看到小和的注意力转移到鳖上,我不禁松了口气。
那一天,直到天空被夕阳染成金色,我们一直逛着商店,买了许多好吃的东西,过得非常开心。
走出巢鸭的商店街,参拜过板桥驿附近的新撰组近藤勇之墓后,我们又回到巢鸭,相互道别。
“今天玩得很开心,谢谢你。”
“我才应该感谢你呢。好久都没这么开心地笑过了。”
“不过,没能吃到乌冬面,有些小小的遗憾啊。”
“那么,下周也来玩吧。我把手机号码给你,到时候联系。”
说着,小和拿出一个粉色的手机。
我也拿出自己的金色手机,相互交换了号码。
“呵呵,下次去吃乌冬面。”
“嗯,好期待呀。啊,可是,那种加了蜂蜜的奶油软面包也很好吃,还有铜锣烧、米饼、豆沙包也是——”
突然,小和用黑亮的眼睛盯着我。
“……菜乃你,真的很可爱啊。”
“啊?”
她突然说出这样的话,吓了我一跳。接着,她把白皙的脸凑了过来,一阵清新甜美的香气扑鼻而来。
小和凑近我的耳边,就像在说什么秘密似的说道。
“菜乃,愿和我一起殉情吗?”




本帖最后由 狂奔 于 2009-5-26 18:32 编辑


第二章 将你的心撕开给我看

在保健室第一次与和说了话。
那一次因为和吐得厉害,去了保健室。吃下老师给的胃药之后,就躺在床上休息了。他用温柔且有些害羞的语气说,忽然觉得肚子有点疼。
和经常光临保健室。
“呆在这里……很安心。教室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听到这话,我心中冒出“啊啊,和果然与自己是同类。”的想法。
即使开始上课,和也没有返回教室。和并拢双腿,微微低着头在床边的铁管椅上坐下。
在充满药味的房间里,我吐露出了自己其实不想来这间学校,一想到还要在这里度过两年,就绝望得想要去死的心声。
和稍稍伏下漂亮的黑色睫毛,低声说出自己也一直有这样的想法的秘密。
“还不如干脆死掉的好。”
和抱紧自己纤细的身体,微微颤抖。
但是一考虑到死,想象那会是怎样的痛苦、枯涩、难过,就让人直冒冷汗,恐怖得仿佛胃要被溶化一样。
自己一定是个软弱的胆小鬼。和低着头坦白道。
活在这个世界上明明如此难受,却连独自去死都无法做到。
不过两个人的话,也许就能坦然赴死了。
如果是和真心相爱、心意相通的人一起,死应该也就不可怕了吧。即使在结束生命的瞬间,应该也能紧握着手、幸福地逝去。
和抬起头,脸上和眼瞳里充满了憧憬。
我在对这样的和感到一丝寒意的同时,也觉得和是个纯粹而美丽的人,更加为其所吸引。




“日坂同学,你能不能不要紧握着铅笔,像便秘的熊一样‘唔唔’地呻吟啊。”
在电脑前敲着键盘的心叶学长,无法忍受般停下手说道。
星期一的放学后,我在社团活动室里写着三题故事。题目是“栗鼠”、“口红”、“高速公路”。
“心叶学长,要是我殉情了你会怎么办?”
我抬起头问道。心叶学长有些吃惊地哽住声音。
“什么——”
我把手撑在桌子上,探出身子说。
“昨天,我被人邀请一起殉情。那个人在博客上召集殉情同伴。啊,她一点也不奇怪,是个非常可爱性感、飘着淡淡香气的高中二年级美人大姐姐。我们在图书馆遇到,聊起近松的话题从而变得意气相投,一起吃了煎饼和盐大福饼,还交换了手机号码。不过女生一起殉情还是有问题吧。啊啊,不过男女也有问题就是了。”
心叶学长愁眉苦脸地打断我道。
“拜托你,不要把想到的事一次全说出来,害我脑袋里浮现出你和美女高中生一边嚼着煎饼,一边跳楼殉情的景象。”
“好过分!心叶学长!就算我殉情你也无所谓吧。”
“我没那么说过吧。不过你要是能尽量不出现在我的视野里,我倒是感激不尽。”
“好过分、太过分了啦。人家昨晚明明一直在烦恼,要是人家殉情的话,心叶学长就没了能暴露自己腹黑本性的对象。不知道会不会抑郁难耐,把自行车丢到铁轨上的说。”
心叶学长无力地一下子垂下肩膀。
“……谢谢你关心我。如果没有胡言乱语的学妹,我就能一直当个圣人了。”
“呜呜,对心叶学长来说,我是个多余的人呢。到现在就连手机的邮箱地址都不告诉人家。”
“嗯,因为就算没有你也无所谓。”
“你态度这么冷淡的话,我真的会和美女高中生一起殉情的哟!我要在遗书上写下心叶学长的名字!”
“……那是胁迫吧。”
心叶学长叹了口气。
“也罢,我可以听你说说情况,先说说看吧。”
“好的,其实我为了实践心叶学长的建议,去图书馆调查近松门左卫门的资料……”
我讲述了与小和认识的经过。
星期日,两人在巢鸭见面的事。
解散时被邀请殉情的事。
“约会的对象是女高中生啊。”
“那个遗憾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傲娇也是有限度的。”
“你从一开始就没有表现过‘娇’吧。”
“总、总之,小和说‘请考虑一下’后轻轻挥手,从巢鸭站搭上山手线离开了。昨天的见面,说不定是为了寻找殉情同伴的面试。”
我非常认真。
该怎么拒绝小和呢?不,在那之前该怎么向小和说明“不要糟蹋生命、放弃寻死的念头”,并让她接受呢?
可心叶学长却更深地叹了口气,用看着可怜孩子般的眼神望着我说。
“日坂同学,那是在作弄你啦。”
“哎?”
“会当真的人才有问题吧。”
他用冷冰冰的声音说道。
“限定时间还有十分钟。”
说完,便再次开始敲击键盘。

这天心叶学长读着我花十分钟完成——栗鼠乘着魔法的红红,在高速公路上展开亡命飙车的故事。
“完全没有在飙车的情景嘛。‘于是,赌上性命的壮烈、紧张刺激、波澜万丈、无法预测、史上最强的赛车开始了’,又是戛然而止的结局?就好像没有放材料的咖喱一样呢。”
他按着太阳穴,这样评价道。





一周后,我在巢鸭的乌冬面店里再次遇见小和。她吐了下舌头这样说道。
“嗯,对不起,我开玩笑的。因为菜乃实在是太可爱了,所以作弄了你。”

“哎,是那样吗?”
她合拢双手向一脸诧异的我道歉道。
“我请你吃乌冬,原谅我好不好。”
这样的动作举止也好妩媚。我下次也对心叶学长做做看吧。
“嗯嗯,不用了。我可是一直寝食难安,担心如果你真是在找殉情同伴该怎么办呢。”
“我没想到你会真的相信啦。”
“心叶学长也这么说,把人家当成傻瓜。”
“哇,真是对不起。”
这时,超大号锅子装的乌冬端上了桌,我满头大汗地吃了起来。锅子里面装满了白菜、萝卜和鸭儿芹,满是味噌的味道,十分好吃。乌冬面用的是扁平型的,一根根拉得老长。“吧唧吧唧”地咬着面条吃下去也很美味。
“我说啊,虽然邀约殉情是在开玩笑,不过憧憬殉情是真的哟。”
小和一边吃着乌冬,一边面带微笑地再次对这个问题作出发言。
长长的乌冬差点梗在我的喉咙里。
“殉情原本是展现真心的意思。像阿初那样的妓女,为了工作必须和许多男人交往对吧?所以,为了向真正喜欢的对像传达自己认真的心意,用自己的血在书信上署名,让那名男性剪下自己的头发,送给他手指和指甲,在身上刺下对方的名字等等。”
“送、送手指——怎么做!”
我不解地问道。
小和微笑着回答。
“当然是切下来了。”
“!”
“把中指或者无名指搁在双六棋盘或是木制枕头上,像这样用剃刀的刀刃——因为一个人总会踌躇,所以要有负责介错(注:切腹时的断头人)的人,从上面用铁锤或凿子敲击剃刀的刀背,就这样‘咔嚓’一下。”
虽然小和笑容满面地说着,但我想像着那真实的情景,不禁直打冷颤。
“听说似乎也有切下指头‘咻’地飞出窗外的情况呢。”
哇啊啊啊啊。
光是听着,手指和胃就隐隐作痛。我虽然喜欢恐怖血腥的电影,却受不了如此鲜明的情景。小和的眼睛如同做梦一般陶醉着,让这件事显得更加恐怖。
小和甚至没有发现乌冬快要泡烂了,兴高采烈地继续不停地讲着剥下指甲和制作刺青的方法。
啊啊啊,这不是在用餐时谈的话题吧。
“就是这样,为了证明对对方的爱,恨不得将自己的心挖出来给对方看。而爱情最终极的表现莫过于和对方一起去死。所以殉情是爱情最高的证明!”
“这、这样啊。”
小和对着表情僵硬的我,妩媚地叹息道。
“大家都有传达……‘喜欢你到这个地步’的对象呢……阿初也通过和德兵卫一起殉情,实现了至死不渝的爱情……”
她脸颊微红、用充满憧憬的眼神这样说完后,突然变得满脸哀愁,低下头去。
“不过……并不是人人都能成为阿初的呢……自己所爱的对象,不一定会同样爱着自己……也许,那个人会喜欢上其他人也说不定……”

并不是人人都能成为阿初……

那句话重重地落在我的心坎上。
因为我也没有被喜欢的人放在眼里……心叶学长的心里现在也有着天野学姐。

“……就像鸭肉汤。把鸭肉切开,和葱、白菜以及松茸等作料一起煮……”
白色的窗帘“沙沙”地摇动着,心叶学长悲伤地闭上眼睛。
心叶学长谈起书本时,总是让我有这样的感觉,“啊啊,心叶学长一定是从天野学姐那里知道这些的吧。他大概正在想着天野学姐的事情吧……”
我的胸口就这样被一下子揪紧。
这疼痛和哀伤会有得到回报的一天吗?
“乌冬面要凉了呢。”
小和强打起精神,用开朗的声音说道。我也微微露出笑容。
“凉了的话,就可以吃得更快了。”
“呵呵,是啊。”
我们笑着把冷掉泡软的乌冬大口吃完。
“我吃好了,肚子好饱。”
“这次就让我来请客吧。”
“不用了,自己的钱自己付。”
“不行,让我来请,我可是有钱人。”
“哎,是这样的吗?你有在打工吗?”
我惊讶地瞪大眼睛。
“哼哼,这是秘密。”
小和打开书包,拿出钱包。结果红色布袋的结绳被钱包的一端勾住,掉在了地上。
“呀。”
结绳被勾住的布袋大大敞开,从里面滚出小包。被薄纸包裹的……药?
小和慌忙捡起布袋系上袋口,很珍惜地将其抱在胸前。
这么说来,在图书馆见面时,笔袋的旁边也放着这个布袋呢。
“那是药吗?”
我随口向小和问起此事。她与对我说出“愿和我一起殉情吗?”时一样,露出有些妖艳的眼神压低声音说道。
“嗯,这是殉情时用的药。”
那口气吓了我一跳。
“殉、殉情……”
小和浮现出柔和的笑容,继续说道。
“因为不是什么强力的药,所以一剂可能死不了。但是两剂呢?三剂呢?如果全部喝下去的话,一定可以两人一起去天国的。”
“那个……这、这也是开玩笑——的吧。那只是普通的药对吧?”
“呵呵呵,就当作是这样子吧。”
小和轻轻站起身,结掉了两个人的账。

翌日的放学后。
我在社团活动室的铁管椅上呻吟着。
“呜呜呜,啊啊啊。”
“日坂同学,你又变成便秘的熊了哟。”
“请你至少比喻成松鼠或兔子之类可爱的动物好不好。”
我把正在读的《曾根崎情死》放在膝上,提出抗议。
心叶学长一脸无奈地没有答话,瞥了一眼我膝盖上的书说道。
“你还在读那本书吗?”
“是啊。因为对时代背景和两人的情况有所了解,目前再读中……呜呜……”
“怎么?额头上出现皱纹了哟。”
“了解情况之后,感觉好恐怖——应该说殉情戏变得更真实了——心叶学长,我的指甲和头发,你收到哪一样会感到高兴呢?”
“你突然说些什么啊!”
心叶学长目瞪口呆。
我读起昨天从小和那听来的殉情典故。
“所以我也想传达出心中对心叶学长的炙热感情。不过切下指头或者剥下指甲伤害似乎太大了——心叶学长如果在家突然收到我冷冻快递来的无名指,也会很困惑吧?”
“那还用说吗!”
“要是在看得见的地方刺青的话,会因为违反校规被老师喊去谈话。可我和心叶学长的关系,又没有进展到能展示隐秘之处刺青的程度。”
“一辈子都不会有进展的啦,你只是背对目标全力后退而已,根本就没有前进过。所以,不管是在看得见还是看不见的地方,拜托你都不要把我的名字刻在上面。”
我抱着胳膊点点头。
“就知道心叶学长会这么说。如此一来,就只剩下头发和指甲了呢。这样既不会痛,而且我的头发也差不多该修剪了。因为原本就打算去美容院,所以三厘米的话应该没问题。再长就不行了。”
“……你该不会打算让我来剪头发,好省下去美容院的费用吧?”
“还是说指甲比较好?那么请再等两周,期间我会留长的。到时候会长长的。”
心叶学长苦着脸说。
“头发和指甲都不要。就算用这种阴森森的东西来传达心意,我也一点都不高兴。”
“难、难道说,你希望去殉情吗?就算是心叶学长,这难度也太高了点。请让我考虑一下。”
“不需要考虑!”
我被怒吼一声,吓得在铁管椅上的身体一颤。
怒吼的心叶学长也一副“糟糕”的模样,用手按住额头,垂头丧气地说道。
“真是的,为什么和你在一起总是会乱了阵脚。我又不是相声逗哏(注:曲艺名词。对口或群口相声演出时主要叙述故事情节的演员,现通常称作“甲”),明明像绵羊一样温厚的说。”
他叹息着嘀咕了一阵,之后一本正经地看着我说。
“殉情可不是能随便说出口的话。我无法赞同殉情本身这件事。”
他的语气显得有些沉重。
“我在说到不明白德兵卫和阿初为什么要殉情时,你明明说我书读得不够深入。”
“话是那样没错……可是就我个人而言,是反对自己结束生命的行为的。”
他语气认真地继续说道。
“死也许的确会让人解脱。在痛苦得毫无办法、看不见一缕光明之时,可能会觉得只能采取那个办法了。但是,只要活着就一定会有变化出现。虽然是很老套的台词,但事实确实如此。没有不会改变的存在。所以,一个人也好两个人也好,绝对不可以自己去结束生命。”
心叶学长挺直后背,目光凛然,如此说道,显得非常成熟。
他也经历过痛苦得想去死的事情吗……
脑袋中浮现出学长在夕阳下的校舍里哭泣的面孔。
那时,他看起来就像非常脆弱、易于受伤的男生。
但他却能以如此认真的表情,断言只要活着就一定会有变化出现,让人不禁心情悸动。
“……心叶学长,你刚才的话好帅气。我可以让步到头发五厘米。”
人家明明很认真的说,可心叶学长却垂下肩膀。
“我的价值,只有你的头发五厘米的程度吗?”

“那是因为菜乃的觉悟不够。”
小和一口断言道。
翌日的黄昏时分,我在结束社团活动之后,与小和在地铁的本乡三丁目车站碰面。
我们是来看车站附近的观音菩萨像的。“因为卖金鱼的店里咖喱的味道也很不错,要不要去看看。”,所以她这样邀请我。其实,那才是此行的主要目的。
小和今天身上也散发出香气,打扮得很朴素。整洁的衬衫,配上真丝绒的长裙。
“我讨厌制服。那个不合身的话会很悲惨吧?和同龄人一比较,体型无论怎么都很显眼。”
她这么表示道。
西高的裙子和带有红色领结的罩衫,小和穿起来应该很可爱才对吧。啊,不过胸口部分也许的确太性感了。
我这样想着,向小和坦言了心叶学长比平时还要冷淡五成的事,以及对我昨天的发言闹别扭的事。
“是菜乃不对。”
她马上这样回答。
“可是,我把一半的零用钱都花在了头发的保养上哟。因为发质软,所以一不小心头发就会松软打结。要保持这样没有一根头发分叉的绝妙平衡可是很辛苦的。即使是五厘米,也需要很大~很大的勇气。”
我们走出车站,穿过速食店旁边的门,朝小祠堂走去。总之先去参拜那里祭祀的药师如来佛。
“哎呀,我为了所爱的人,不管是手指、指甲还是眼睛,什么都可以送给他。如果他想要头发的话,要我去当尼姑都行。”
“我可不要那样。”
我轻轻握住头发不停地摇头,朝更窄的小路走去。那里有块小小的墓地,前面有个石台,似乎很有分量的观音菩萨像就眯着眼睛座落于此。像的头上长着许多张脸,围成环状。
哇啊……在这种小巷里连个棚子都没有,就这样露天摆着。
小和用像在诉说什么的炽热眼神,直直地仰视着观音菩萨像。
然后她嘀咕道。
“没错,如果这是所爱的人的希望,那我就和他一起去死。虽然一个人死既可怕又痛苦,但是两个人的话一定不会痛苦的。”
她侧脸的美丽和言语中包含的真挚感情,让我怦然心动。
人不可以自己结束生命。
不过——希望与所爱之人赴死的小和所说的话非常甜美,让我为之感到心醉。
原来也有这样的恋爱啊……
“不过,这可不是完美结局。我虽然喜欢恐怖血腥的电影,不过还是就算中途提心吊胆,到最后却能得救的完美结局最棒了。”
小和转过身,寂寞地看着我说。
“菜乃相信完美啊。你之前一定过得很幸福呢。”
“哎?”
她湿润的眼眸深处潜伏着黑影,我一时无语以对。
小和露出温柔的微笑,香气随风飘荡。
“对菜乃而言,所谓的完美结局是什么?”
“这个、那个……”
我被突然问到,变得有些不知所措。
“果然是自己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成为恋人,然后嘛——一直幸福地生活下去之类的吧。”
小时候读过的童话结局,基本上都是这个样子。公主和王子结合,两人永远地幸福地生活下去。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一直是指到什么时候?”
乌黑的眼眸盯着我问道。
“到死为止。”
小和眯起眼睛。
“那么对两人来说,在最幸福的时候死去,这一定是最完美的结局了。”
“不、不是那样的吧。”
“哪里不对呢?”
“那个,到死为止是指两人一起活下去的意思。”
“两人的心意可以一直保持不变吗?”
笑容从她湿润的红唇上消失,神情变得严肃。
“真的有永远不会改变的东西存在吗?”
“那、那个……”
“也有情侣尽管热恋结婚,最后却因为相互憎恶而分手。也有人习惯了两人同在一起,彼此感到厌倦无聊。”
“可是,也有上了年纪也很亲密的夫妇呀。比方两人一起去巢鸭参拜的夫妇,例如牵着老婆婆手的老爷爷之类的。”
小和再次“呵”地一声露出微笑。
带着阴影、美丽的笑容。
我的心脏砰砰直跳。为什么要露出这样悲伤的表情呢?
“是啊。也有这样的情侣呢……但是,能像他们那样,简直是近乎奇迹的概率。在漫长的岁月里,保持相遇时的心情一直爱下去这种事……”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不禁感到气馁。我不知道小和为什么悲伤。再说,她所说的也并没有错。
即使我喜欢心叶学长,非常喜欢心叶学长,希望以后也能一直喜欢他,但也无法想象自己百岁时仍然继续喜欢心叶学长的样子。
应该说,如果到那时还是单相思的话,可就太悲惨了。
“菜乃,怎么了?为什么突然使劲摇头。”
“虽然觉得无法想象,可还是做了讨厌的假想。”
“?”
小和感到纳闷。
“一百岁的我邀请一百零二岁的心叶学长参加酸浆庙会,可心叶学长却装作耳背,无动于衷地在短签上写着绯句。”
我半哭着地告诉小和后,她大笑起来。
“讨厌,菜乃你真是的。啊哈哈哈——好奇怪。眼泪都要出来了。”
她真的大笑到流泪。
“你也不用笑成那样吧。”
“啊哈哈,对不起。但是一想象变成百岁老婆婆的菜乃,就觉得好可爱。”
小和又笑了起来。
“算了。你就尽情想象满脸皱纹、腿脚哆哆嗦嗦的我吧。”
“不要闹别扭嘛,菜乃。”
小和从背后抱住因不高兴而转过身去的我。
柔软的胸部压住我的后背上,光滑的秀发摩擦着我制服的衣领,甜美的香气充满了我的鼻子。
我感到有些狼狈,有点无所适从。
哇啊啊啊啊,被人从背后紧紧抱住了!这不就像恋人一样了吗?
时间是浪漫的黄昏时分,周围没有别人。观音菩萨像眯着眼睛,以稳重的表情俯视着我们。
小和用脸颊摩擦着我的勃颈,甜美的香气让我后背打了个冷颤。
“人家如果能像菜乃一样就好了。”
“就、就算变成我,也一点好事也没有哟。不但老是被朋友小瞳‘笨蛋、笨蛋’地喊,喜欢的人也完全不把我当回事,脸蛋和体型与小和比起来,也实在是差得远了。”
“嗯嗯……菜乃就像仓鼠一样可爱,真的哟。”
就算是被比喻成仓鼠,也有点……尽管有些微妙,但我发现小和似乎在哭泣。
“小和……发生什么事了?”
“嗯……是啊……有很多事情啦。”
透过制服的上衣,后背上传来一股暖意,我能听到幽幽的哭泣声。
“我可以听你说。”
“谢谢。”
她用嘶哑的声音回答道。
“那么……听我谈谈他的事吧。以前从未对人提起过。我身边没有可以谈这件事的人。”
“好吧,请吧。”
我点点头,用尽可能温柔的声音点点头说。
小和果然有意中人……虽然我早就隐约觉得可能是这样……
小和紧紧抱着我,开始用柔弱的语气讲述。
“他非常的胆小……容易受伤、笨拙,无法灵巧地躲过他人的恶意。因为一点小事就吓得发抖,变得无法动弹。”
不过,却是个温柔的人。
温柔得让人感到悲哀,和他在一起会让人感到心痛。
“如果不在他身边一直盯着,就会感到非常不安。上课时,我们在保健室悄悄喝菊花茶,更新个人博客……在用保健室的水壶倒水时,我们提心吊胆地想着如果被老师发现怎么办,会不会有人进来。不过两人坐在床上喝茶时,却能体会到一个人绝对感觉不到的大冒险心情,非常的快乐。‘要是死的时候也能像这样幸福就好了。’我们这样交谈着,欢笑着。”
小和吸了吸鼻子。
“我们对殉情的方法也讨论了好多次。用煤球好不好;服毒怎么样;割腕又如何呢;两个人在浴缸里手拉手触电的话,心脏会不会一瞬停止;在雪山遇难的话,能不能相拥着如同熟睡般死去;还是说像《曾根崎情死》里的德兵卫和阿初那样,把自己绑在树上,刺穿彼此的喉咙比较好。”
小和仿佛不吐不快般滔滔不绝地说着。她有时会低声抽泣,有时又会哽咽。
“可、可是,他最近好像在躲着我……即使在学校的走廊上相遇,只要我一接近,他便哭丧起脸……我和他打招呼,他却拜托我不要和他说话……”
小和因为男朋友的样子很奇怪,一直在烦恼着。
高中生谈论殉情的方法,一般来看很奇怪吧,有什么地方扭曲了吗?
不过,那人是小和无法替代的存在这点,从打湿我后背的眼泪、几乎听不见的呢喃细语中传达给了我。
对小和来说,那人一定是自己命中注定的人吧。
重要到以那种悲哀的眼神,希望能一起去死——
这样一想,我的心也被揪紧。
“他也许有什么苦衷。去直接问他怎么样?”
“可是……好害怕。要是他说不需要我的话。”
“怎么会……”
小和打断我想要否定的言语,用更加激动——抽搐般的声音说道。
“嗯嗯……因为我不是真正的阿初,而上酱油店的小姐。”
酱油店的小姐?
我一瞬陷入了沉思。《曾根崎情死》里有酱油店的小姐吗?
“小和,酱油店的小姐是谁啊?”
小和吸吸鼻子,像孩子般诉说道。
“本该和德兵卫结婚,店主的干侄女。菜乃好过分,居然会忘记她。”
“对、对不起。”
听到我的道歉,她在背后反而哭的更厉害了。
“呜呜呜——呜呜呜。没办法,谁都不会去留意什么酱油店的小姐……在近松的故事里也一次都没有登场过,就连名字都没有出现过啦。只是写着德兵卫拒绝了和她的婚约。那个可怜的小姐,在德兵卫和阿初殉情之后,会怎么样呢?一定被周围的人看成提亲对象和别的女人殉情的可怜女人,被别人冷眼对待吧。如果没有这个女人,德兵卫就不用死了。走在外面会不会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到处如坐针毡一般呢……”
怎么办?我该说些什么才好?
小和为什么这么支持酱油店的小姐呢?
不过,她在巢鸭的乌冬店也说过那样的话。
并不是人人都能成为阿初……

——我一接近,他便哭丧起脸……我和他打招呼,他却拜托我不要找他搭话……

胸口好痛。
这样啊……小和认为自己是酱油店的小姐。没有被喜欢的人所爱着。
“……也许从一开始,他就觉得麻烦。即使两个人一起出去,他也总是难为情地在意别人的目光,连手都不肯牵。我不是他的阿初啦……”
小和的手指和声音都在颤抖。
自己喜欢的人不一定会喜欢自己。那个人也许已经有了别的心上人。我也是那样。就好像酱油店的小姐,只能眼睁睁看着相亲相爱的恋人们。
糟糕……连我都想哭了。明明想要安慰小和的,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无法和他见面,就算想看看他的面孔,却连一张照片都没有。我……明明很喜欢他的面孔。看起来很认真、纤细,戴着眼镜……总是低着头。可是呢……笑起来很可爱。照片……要是用手机拍下来就好了。”

哎、哎呀?眼镜……?

发热的脑袋一角似乎触及到什么。戴着眼镜的男生面孔慢慢浮现出来。
“我是个笨蛋,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一直等着他的联络。等着他想起我,想到无法忍受,主动接近我……”
小和用空洞的声音喃喃嘀咕着。
“请问,小和喜欢的人戴着眼镜吗?”
“嗯嗯。”
“那么,我说不定见过他。”
小和的胳膊一下子松开了。
我回头一看,发现她满是泪痕的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到底怎么回事,菜乃?”
“那个……与小和第一次在巢鸭见面的那天,有个好像高中生的男生站在树后面,一直盯着我看。他看起来一副很严肃的表情,戴着银框眼镜。”
因为周围都是老人,所以同年龄的男生很显眼,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小和的脸上“唰”地一下没了表情。
“……戴了眼镜吗?”
“是的,感觉好像班长似的。”
“……”
“因为他好像很在意这边,所以我本想去打个招呼,结果他扭过头走掉了。我还觉得他是个怪人呢。难道说那个人就是小和的男朋友,因为在意小和所以跑来打探情况吗?”
小和变得沉默不语。
仿佛变成人偶一样,一动也不动。
再怎么说,这似乎也太牵强了。我所说的不过是无责任的安慰罢了。
“那……个,小和?”
我担心地向她搭话,结果她的肩膀猛地一颤,望着我说道。
“啊,抱歉。”
她有些困惑地将视线朝右下角移动,僵硬地微笑道。
“就像菜乃所说的,他也许是来见我的呢。”
她这么说着,紧紧握住我的手。
“谢谢,菜乃。我有点精神了,会试着鼓起勇气和他联络看看。”
“嗯,那太好了。”
小和虽然声音很开朗,但看起来却脸色发青。

——并不是人人都能成为阿初的呢……自己所爱的对象,不一定会同样爱着自己……也许,那个人会喜欢上其他人也说不定……

小和在巢鸭的乌冬店里悲伤地低着头呢喃的话语,听起来比之前更加鲜明,让我心中充满了不安。




为什么那时没有去追和呢?
只是想与和说话,想更加接近和。
明明只是那样,我却知道了和的秘密。
那对和来说是致命的,可彼此接近的两人却很幸福。只有那里脱离了喧嚣和痛苦,平静得让人满足。
为什么、为什么,和会——
我有许多事情想告诉和。我相信是和的话,一定能理解我现在所处的地狱。
和与我抱有相同的痛苦,都是被害者。
可是,和却露出非常温柔平静的表情。我从未在教室里见过那种表情。
轻声交谈的两人就像故事中的恋人般纯洁美好,可偷窥的我只不过是悲惨的配角而已。
我无法忍耐那几乎撕裂身体般的痛苦——迎接清晨明明是如此痛苦,救赎却始终没有降临。
沾染上的甜美香气渗入身体,无法消除。
我最讨厌这种气味了。难闻、肮脏,犹如拿着锉刀摩擦胸口一般。嘈杂的嘲笑也一直回响在耳边。
细细的手指碰到和的额头。看到和羞涩地脸颊泛红、摘下眼镜,我几乎变得疯狂。
世界狭小而且满是荆棘,难以生存。要怎样才能逃走!能够轻松地呼吸!
和丢下我走了。




“小和跟他谈过了吗……”
放学后。
我一边走向社团活动室,一边检查着手机。昨晚回家之后,我给小和发去邮件。
为了避免不让话题变得沉重,我只写了之前看的电视剧情节,再一起去捞金鱼的店吧等等无关痛痒的内容……
小和还没有回信。
因为我一直低着头向前走,所以直到被搭话才注意到那个人。
“喂,等一下。”
我抬头一看,发现一个板着脸的美人正瞪着自己。
我惊讶地倒吸了口气。
是图书委员的琴吹学姐!
她是被公认为美人的三年级生,还被说成是心叶学长的女朋友。不过心叶学长本人却否定就是了。
为什么琴吹学姐会来找我?而且为什么我会被瞪?
我大概相当害怕吧。琴吹学姐的脸颊微微泛红。不过她还是撅着嘴,用针刺般的严厉眼神看着我。
“你是文艺社的一年级生吧。”
“是、是的。”
我望着她点点头,随后低下头去。
为什么?怎么回事?诸如之类的困惑不断膨胀。琴吹学姐咬着嘴唇沉默片刻,带着责备的口气问道。
“听说你进文艺社是为了接近井上,是真的吗?”
声音听起来像在生气。注视我的眼眸似乎有些不安,不过同样尖利。
被这样的眼神瞪着,被这样质问,女生是不可能察觉不到那话语和眼神所包含的意味。这真是有够露骨的接触。
琴吹学姐原来喜欢心叶学长。

脑袋“呼”地一下子发热,胸口的悸动突然变得激烈起来。我在不安和混乱得想要逃走的同时,也涌起了激烈得脸颊发烫般的反抗心。
我向前迈出一步。
“为什么要问那种事?”
琴吹学姐微微后退。不过她马上就翘起嘴唇,眼神也变得强势。
“因为我在和井上交往。”
“哎!”
这下退缩的人变成我了。
“可、可是,心叶学长说自己和琴吹学姐不是那种关系!他说‘传出这种话对琴吹也不好,日坂同学请帮忙否定’。”
我不甘示弱地说道。琴吹学姐的表情扭曲了。她稍微低下头,结结巴巴地说。
“……是真的啦。二年级的第三学期……虽然时间很短,但我的确是井上的女朋友。”
我愕然地说不出话来。心叶学长对这事只字未提。
琴吹学姐痛苦地低声说道。
“不过,井上他……有其他喜欢的人。现在也……喜欢着那个人。”
她猛地突然抬起头,仿佛要将盘旋在心中旋涡里的悲伤与悔恨一吐为快似的瞪着我说道。
“所、所以说,就算再怎么喜欢井上也是没用的。还是赶快放弃比较好。因为井上是不会喜欢远子学姐以外的人的。”
她握紧拳头浑身颤抖,眼睛泛起泪光,用尖锐的语气说道。
毫无隐瞒的话语和视线让我心中掀起波澜,涌起不想认输的心情。
那些事我早就知道了。她以为提起天野学姐的事,我就会软弱地放弃吗?我心底因为愤怒而颤抖。
我挺直身体,笔直地回瞪着琴吹学姐说道。
“为什么能对喜欢的人说出放弃这种话,我实在是搞不懂。”
突然,左脸颊传来尖锐的疼痛感。
琴吹学姐打了我一巴掌。
我从未想过会突然挨打,一时哑然。
琴吹学姐也露出和我同样惊讶的表情,瞪大了眼睛。
接着,她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皱起眉头紧咬嘴唇,丢下我转身跑开了。
我呆呆地愣了一会儿。
琴吹学姐打我的瞬间,我看到她眼中似乎飞散出憎恶的红色火花……





我来到文艺社,敲着笔记电脑键盘的心叶学长惊讶地瞪大眼睛问。
“日坂同学,你的脸怎么了!”
脸颊似乎红肿了起来。琴吹学姐好像用了很大的劲,到现在还隐隐作痛。
“被琴吹学姐打了耳光。”
我呆呆地回答。
“哎!”
心叶学长动摇了。
我终于回过神来,莫名地感到心情悲哀。
“心叶学长,和琴吹学姐交往过呢。琴吹学姐告诉我的。她说自己在二年级的第三学期曾经是心叶学长的女朋友。”
“……”
心叶学长表情僵硬,沉默不语。他虽然眼神黯淡地移开视线,但还是微微叹息道。
“琴吹这样和你说了啊。”
“……是的。”
我断断续续地把因为心叶学长有喜欢的人,所以她要我放弃,但当我说不明白为什么要放弃时,就挨了巴掌的事都说了出来。
其间,心叶学长始终是苦涩的表情。
“和琴吹学姐交往的事,是真的吗?”
“……嗯。”
我感觉心脏似乎一下子被用力揪紧。
以前他说没有交往,一定是因为觉得没必要和我说那些事吧。
我深受打击。
不仅是心叶学长与琴吹学姐交往过的事,还有包括他对此隐瞒那些的事——
我心里一团乱麻,冲动地说道。
“心叶学长明明和琴吹学姐在交往,却喜欢上了天野学姐,所以才甩了琴吹学姐?还是说,明明喜欢的是天野学姐,却和琴吹学姐在交往呢?”
从琴吹学姐对我的态度,明显看得出她现在也喜欢着心叶学长。
还有那句话——

——因为井上是不会喜欢远子学姐以外的人的。

这是只有两名社员的社团。天野学姐应该一直呆在心叶学长的身边。可是他为什么会和琴吹学姐交往呢?在心叶学长所写的那场离别戏中,留着长辫子的少女和少年最后是彼此爱慕心意相通的。
两个人相亲相爱。
心叶学长不是只喜欢天野学姐吗?
只是学妹的我没有责备心叶学长的权力,这点我很清楚。心叶学长也不会喜欢有人多管闲事。
可是我回想起琴吹学姐那泫然欲泣的表情,胸口不禁变得非常苦闷。
“心叶学长不喜欢琴吹学姐吗?”
“不,我喜欢她。”
心叶学长抬起头,静静地答道。
他看着我的眼中浮现出悲伤的眼神。
“琴吹总是拼命努力的面对我。她虽然笨拙容易招人误解,但却非常有女人味,让人感觉非常可爱。我会与琴吹交往,是因为我喜欢她。这绝不是谎话。只不过,我对琴吹的感情无法变成恋爱。”
我的心口被一下揪紧,血液涌上头部。
“你是说喜欢和恋爱不一样吗?那种事……好狡猾,太随便了。”
“是啊。的确很随便。”
心叶学长带着哀伤的眼神呢喃道。
“不过,即便想停也停不下来的才是恋爱吧。冲动、自己也无法说明为什么会那么做;莫名其妙地感到可爱;控制不住内心的动摇;看不见那个人以外的其他事物;如果是那个人所说的话,无论什么都会相信……即使相隔千里也无法忘怀,总是在想着那个人的事。就好像灵魂在彼此呼唤一样……对日坂同学来说,也许无法理解就是了。”
“我也在爱着心叶学长。”
心叶学长阴沉着脸说道。
“……是那样吗?日坂同学不会只是在渴望恋爱吧?当你渴望恋爱的时候,出现的人碰巧是我而已吧?”
“怎么会……”
我一时语塞。
一开始时,其中也许的确混杂着对恋爱的憧憬。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不然是那样的话,才不会接吻呢。那可是人家我的第一次——
心叶学长用嘶哑的声音对呆立不动的我说。
“我无法成为你所期望的理想恋人。”
接着,他的眼神变得更加黯淡。
“不管冠上什么理由,我利用了琴吹的心意,将琴吹当作自己的逃避场所都是事实……我是个差劲的人,被琴吹所怨恨也是理所当然的。”
利用……?当作逃避场所……?
讨厌……人家不想从心叶学长那听到这些词语。
身体的温度不断下降。我用颤抖的双脚使劲踏住地面。因为如果不那样做,我会跌坐在地上。
心叶学长并不是一直爱着天野学姐一个人。还存在着把琴吹学姐当作逃避场所的告白、和琴吹学姐交往的事实。
心叶学长心中存在的,并非只有我所想象的凄美感情,也有更加泥泞、粘稠、黑暗和丑陋扭曲之物。
那一切使我腿脚发软、胸口冰冷,心叶学长看起来就如同陌生人一样。
心叶学长痛苦地看着屏住呼吸、怯弱地呆立着的我,用低沉生硬的声音说出更加狠心的话。
“正如琴吹所说,不要喜欢上我这种人比较好。——因为就算喜欢也是徒劳的。”
我想反驳些什么。
没那回事。无法放弃。绝不死心!我的心意的确是恋爱!不是幻想。
我想这么对他说。
可是因为心叶学长俯视我的眼睛太过黯淡,使我的话堵在喉咙深处,就算活动嘴巴也无法出声。
在空气紧张到让人皮肤生痛时,手机响了起来。
“!”
我猛地耸着肩膀跳了起来。
那不是我的手机,是心叶学长放在电脑旁边的手机。
心叶学长确认过来电者后,接通了手机。
“是,我是井上。”
他从我身上移开视线,用含糊不清的声音低声交谈起来。
“是的,这周内送过去。佐佐木先生那边……”
他似乎已经不再关心我了。
“我……回去了。”
我小生嘀咕着,走出了社团活动室。

在走廊上一看手机,发现小和给我发了邮件。
上面写着“要不要在社团活动后见面?”。我泪眼婆娑地回复了“好”的邮件。

小和指定的地点是离新宿几站远的小站。
从商店街进入住宅区便会看到寺庙,在门户大开的寺内陈列着一百八十座观音菩萨像。
大型的观音菩萨像,小型的观音菩萨像,愤怒的观音菩萨像,微笑的观音菩萨像,展开很多只手的观音菩萨像,端坐的观音菩萨像,站立的观音菩萨像——各式各样的观音菩萨像被冰冷的夕阳照射着。
这个场所被高大的树木围绕,传来鸟儿清澈的啼叫,仿佛远离人世的嘈杂,充满了宗教感的静寂。
“……观音菩萨为什么全都眯着眼睛呢?”
“是为了能仔细聆听我们寻求帮助的声音。”
小和没什么精神。从见面起,她就一直一副表情黯淡的样子。
因为我也和她同样消沉,所以彼此都没有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淡淡地交谈着。
“只是倾听,什么都不去做呢。”
“……是啊。”
这是职务怠慢,政治家和神明似乎有些相似。
小和用带着忧郁的眼神,注视着观音菩萨嘴边浮现的微笑。
“神……是不会拯救我们的。”
喃喃自语声中混杂着放弃。
“《曾根崎情死》里呢……有好几处被改变的地方……在近松的《曾根崎情死》里,德兵卫被店主人冷酷地告知,如果不娶自己侄女的话就要离开店,再也不准踏进大阪的地界,聘金也必须退还。那些钱也被自己当做朋友的九平次所骗,被当众殴打……失去了一切……没有办法,只好选择和阿初殉情自杀……”
“真是悲惨的故事呢。丝毫感觉不到慰藉。难得在故事开头去拜了神,观音菩萨到底在干什么呀?”
因为我心情低落,所以忍不住在大群观音菩萨面前做了招天谴的发言。
小和也低声嘀咕道。
“……是呀。根本没有慰藉呢……所以店主人担心德兵卫而去拜访阿初,表示钱由自己来准备;九平次的谎言被揭穿后遭到官府逮捕的场面,都是后来添加上去的……那种简单的谎话,我可不喜欢……”
“结果德兵卫和阿初没有殉情吗?”
“不……最后还是……殉情了。在九平次的坏事暴露时,两人已经动身前往曾根崎的森林……没有得知那件事啦。”
“你不觉得更加感觉不到慰藉了吗?”
“……是啊。”
小和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微笑道。
“……一定连神也无法阻止两人殉情……”
连神都无法阻止——
那就是恋爱吗?心叶学长所说的让人无法理解的思念,就是那样的吗?
要是那样的话,恋爱好可怕。
那种会把对方和自己都逼上绝境的疯狂感情,我的确还不明白。
我除了因为恋爱所孕育出的黑暗而脊背发凉,也对与我正好相反,已经知晓此事、现在依然委身于那危险地带的小和感到不安。
“小和,你和男朋友在那之后有什么进展吗?”
小和一脸哀伤地凝视着我。
难道说,结果不太好吗?
“那个,我也不是非要问个究竟——不过,我觉得说出来的话可能会轻松一点。”
小和看着结结巴巴的我,突然害羞地露出微笑。
哇!
这个笑容到底是什么意思。
“谢谢,多亏了菜乃,我和他似乎能够和好了。”
“真的吗!”
小和笑得更甜了。
“嗯嗯。今天在学校和他说话了。我们发现误会了彼此,准备重新和好。”
“太好了~
什么呀,根本不需要担心嘛。小和的男朋友果然也是喜欢她的。小和才不是酱油店的小姐。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我就像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般感到高兴。
“下个周的周日,我要和他去海边。我们打算从那里重新开始。去年他的生日时,我们两人也去了海边。那里是我们回忆的场所。”
小和很幸福地谈起那时的事。
“因为是冬天,所以只是在海边散步。除了我们没有任何人,天空一片蔚蓝,只听得到波浪的涛声。两人只是眺望大海,非常的宁静,让人感到安心——那时,他第一次牵了我的手。虽然只是手指间些微的接触……但我好高兴。就算他牵着我的手走向大海,我也一定会满怀无上的幸福随他而去……”
不过,小和露出满足的幸福表情,告诉我他并未那么做。
“……眼前映出的景色实在太漂亮了……真希望能两个人永远眺望下去……他一定也是这么想的。回去时,我捡起沙滩上的贝壳放到他的手掌中。结果他非常高兴地握住贝壳,这样对我说——”
在沐浴于夕阳下的观音菩萨像群中,小和静静地闭上眼睛,轻轻低吟出当时他说的话。
“真是不可思议。有这贝壳在,让人感觉能再活上一年。我明明从未有过想活下去的念头。他是这么说的——所以我说道,‘那么来年的生日,我也会送你贝壳。下个生日、下下个生日也是……’,他笑着说,那样我不就没法死了吗。”
光滑的黑发与长裙的下摆随风飘动,甜甜的香气扑面而来。小和闭上双眼,露出微笑的侧脸洋溢着慈爱,神圣得让人屏住呼吸,就好像观音菩萨一样。
她一睁开眼睛,就变回平时的小和,可爱地笑着抱紧了我。
“啊啊,真的多亏了菜乃。谢谢、谢谢,菜乃。”
她用略带兴奋的声音不停地说了好多次谢谢。
在离开寺庙前往车站的期间,小和也一直充满朝气。她说自己想走路,向前走,一直走到下一个车站。在站台等电车时,她也以开朗的声音谈论着去海边时该穿什么衣服,珍藏的白色连衣裙怎么样,不知和祖母绿色的拖鞋配不配之类的。
电车终于来了。
“那么,我是这边。”
小和笑着走上电车。
“再见,菜乃。之前多谢你了。”
准备告别的我愣在了站台中央。
小和戴上了眼镜。笑容从白皙的脸上彻底消失,她露出脆弱哀伤的表情,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小和……”
发车的铃声响起,我冲上前去,可车门却在我面前关闭。
戴着眼镜的小和一边像个孩子般哭泣,一边看着我。
电车就这样开动,渐渐远离我的视野,消失在诡异的黑暗中。
留下来的只有香气、小和在我眼中哭泣的面孔,还有不断在耳中重复的、最后告别般的话语。




和打算保守秘密。
夜是挣扎就被束缚得越紧。
和铁青着脸低下头,缄口不言。和以通过绝不反抗、屈膝低头地服从形式在拼命地抵抗着。
是如此地想要保护吗?即使以生命作为代价——
之前压迫和、把喘不过气的和独自丢下的世界,现在又张牙舞爪地朝其袭来,打算将其作为玩物。
和已经无法再获得安宁。和被选作了活祭品。
残酷的祭祀今后也将持续下去。
快住手。和要坏掉了!在甜美的香气中,身体被玷污、心灵被撕裂,和会疯掉的!
世界压垮了和。
有谁、有谁——来救救和吧!




放学后我没有去文艺社,而是去拜访了和的学校。
现在的我难以面对心叶学长,而且也很在意小和的事,所以只能这么做。
虽然昨天回家后发了好多邮件,却都没有回音。就算打电话也一直切换到电话留言上。

——再见,菜乃。之前多谢你了。

每当想起那犹如遗言般的话语和电车门后泫然欲泣的面孔,我就感到胃在隐隐作痛。
小和有好好回家吗?她究竟为什么说出那种话?
之前多谢你了。
还有戴上眼镜的事情,哭泣的事情也都弄不明白。她不是和他重归于好了吗?她明明那么高兴地说,周日两人要去海边重新开始。
那副眼镜是他的吗?难道说他发生了什么?
虽然去和小瞳商量的话,她也许会劝阻我停止这种跟踪狂般的举动,不过我无论如何都想确认小和她平安无事。
小和说自己是西高的二年级生。尽管课本上应该有写班级,可我却想不起来。
虽然只靠松本和这个名字能够找到她这让人不安,但是也只能去找人打听了。
我站在校门前朝走出来的学生问道。
“打扰一下,我想找二年级叫松本和的女生。”
“不认识。”
“这样不好办呢。不知道班级吗?”
“没听说过呢。”
学生们满腹狐疑地走过我身边。
当问到第五个人时。
“哎呀?是叫做和吗?”
三人组女生的其中一人歪着脑袋说。
“你瞧,一班的松本不就叫那个名字吗?”
“啊,说来也是。”
“可是,松本……”
她们窃窃私语起来,所有人都面露难色。
“呐,和是指松本和吗?和平的和,读作‘he’。”
“没错!就是那位和同学!”
结果女生们面面相觑,脸色变得更加阴沉了。
奇怪,怎么了?
“可松本和是男人。”
“哎!”
更具冲击性的内容传进了我的耳朵里。
“而且,松本和已经不在学校了。他上个月和女朋友雏泽幸一起自杀了。”



本帖最后由 狂奔 于 2009-5-29 00:09 编辑


第三章 画室的公主~“文学少女”的肖像

小瞳的反应,一如既往地冷淡。
“别管不就行了吗?”
那个叫松本和的女生并不存在。
同名的一个男生,今年四月与同年级的女孩一起殉情了。
听说了这些事,我的大脑变得一片混乱。被我在手机里轰炸了半天的小瞳,第二天又在学校里皱着眉头听完了我毫无条理的叙述,最终只吐出了这短短的一句话。
“你见过的那个什么‘小和’,根本是不存在的吧?简单说,就是菜乃你被那个不知道是何方神圣的女生给骗了。既然如此,有必要去担心那个女生吗?”
“可是,有个和她同名的男生曾经殉情了,这一点很奇怪啊。为什么她非要特意用这么一个名字呢?”
“有这种恶趣味的人,世上多得是。只是菜乃你这种单细胞的乐天派大概不知道吧。”
小瞳说,那个自称小和的女生,说不定是诈骗犯,打算骗取我的同情,趁机大捞一票。
“不过,菜乃看起来又不像有钱人家的大小姐,何况要是对方真长得那么漂亮,倒不如去钓几个有钱人更实际吧。也许只是开个玩笑呢。菜乃很容易动情,又好骗,所以对方在耍你吧?”
小和不是那种人。
她是真的在为他的事苦恼,而且看起来很痛苦。
我心里充满了急噪。明明很想反驳小瞳,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可是有钱人。

在面条店里,带着恶作剧似的微笑,说要请客的小和。
她口中的有钱人是什么意思?
像小瞳所说的那样,是骗人得来的钱吗?不、不是、不是的。我相信小和,我想相信她。
我不相信搭电车离开时,面对我哭了那么久的小和,流下的泪水会是演技!
但小和现在在哪里?
我所认识的小和到底在哪里!
手机至今一直联系不上,也没回过短信。

“你是谁?”

不知是第几次,我再一次输入这条信息。

“请告诉我你真正的名字。我很担心你。”

午休时,我在图书室翻阅旧报纸。找到了一条市内某高校一名男生与一名女生殉情于小树林的新闻,但其中并没有出现两人的姓名。
我记得,新学期刚开始没多久,的确曾经在电视新闻中看到过高中生殉情的事件。
但是,包括我在内,周围的人都忙于应付新生活,几乎没有讨论过这件事。新的大事也不断发生,所以之前我连一次也没想起过那件事。要是没有发生这次的事,我一定早将它忘得一干二净了。
小和为什么要冒充松本和呢?
第一次在图书馆遇见时,小和手中的教科书上写着“松本和”这个名字。
我一直以为那就是小和的名字。但纠正我的机会应该有很多,为什么小和却没有这么做呢?
那本教科书也是那名死去的男孩的东西吗?为什么会在小和手里?
还有博客——
昨天我上去看了看,没有更新。博客顶端“召集殉情同伴”的红字也依然在那。
小和经常将自己对殉情的憧憬挂在嘴边。
她说,这世上最可靠的爱情方式,就是一起结束生命。一个人去死很可怕,很痛苦,但若能两个人一起去死则是一种幸福。
当时,小和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呢?死去的松本和与小和究竟是什么关系?
还有那个戴眼镜的人——
“完全不明白啊——”
我在电脑面前自言自语道。
我知道,即使一个人闷头苦想,也只能在原地兜圈。我既不聪明也,也不是什么名侦探。只是区区一个平凡的女高中生,一个普通的文艺社成员。
突然,脑海中浮现出心叶学长的脸。
他是三年级的学长,比我聪明,比我成熟……如果将小和的事告诉心叶学长,也许他能给我一些建议。
然而,紧接着一阵突如其来的疼痛揪住了我的胃。
我不能去找心叶学长。
琴吹学姐的事,还让我心存芥蒂。不仅仅是因为知道了学长并非一个彻头彻尾善良诚实的人而受到打击,我那样谴责心叶学长,让他露出痛苦的表情,也让我觉得很过意不去。
是我太孩子气,太笨了,现在的我根本无法面对心叶学长,更何况去找他商量……
在我烦恼地想着这些时,时间也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上课内容一点都没听进去,英语课时被老师点到念教科书,好几次念得支支吾吾、语无伦次,丢了好大的脸。
身后传来小瞳偷笑的声音,她小声挖苦我:“……谁让你发呆了。”
直到打扫卫生的时候,我也一直留意着手机的信息,动不动就从裙子口袋里掏出手机查看。
除非小和联系我,否则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万一被小瞳看到,她又会说一堆风凉话,所以我跑到走廊的角落里偷偷翻出手机。
都是垃圾短信,我很失望。
这时突然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正握着手机,吓了一跳。
“哇!”
对方也被我吓到,“哇!”地叫了一声。
“啊,吓死我了。”
眼前拍着胸口的,正是和我上同一所中学的小星。她为人活泼交际广泛。我也曾拜托她帮忙收集心叶学长的情报。
“怎么了菜乃,阴着脸,都不像你了啦。啊,结果还是被井上学长给甩了吗?”
小星不加修饰的口气,让我觉得放松了一些,不由得松了口气。
“已经被甩了三十次左右啦~~~
“哦?都这样了你还能在文艺社待得住,好有毅力呢。啊,乖啦,要是有关于井上学长的重要情报,我会立刻转告你的,别沮丧了嘛。”
“呜……谢谢你。对了,小星认识侦探之类的吗?”
“啊?”
小星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像夏洛克·福尔摩斯那样,只花文库本五十页就能唰地一下解决案件的人啦,喜欢主动插手案件的人啦,认识警方上层来协助破案的人啦,缺乏一般常识唯独IQ高得离谱的人啦——这种类似学生侦探的人,圣条学园里有没有!”
“呃,慢、慢着,菜乃。”
看着我热切逼近的脸,小星急急忙忙地后退了一步。
“那个,你冷静一点。”
“我们学校里是不是有推理同好会啊?”
“这我也不知道……唔,既然菜乃这么问,应该是认真想找吧?那啥侦探。”
“嗯。”
我可怜巴巴地点了点头。
小星抱起双臂,想了半天,又小声“唔……”了一下,开口说道。
“我不认识侦探,不过我以前听学长说起过一个‘百事通’哦。”
“‘百事通’?”
听到这个词,我立刻盯着小星。
小星一副犹豫着该不该说的口气,但还是将对方的事告诉了我。
“据说这个人是今天的毕业生,姬仓理事的孙女。”
姬仓理事是圣条学园的理事长,姬仓集团的董事长。既然是他的孙女,确实应该有很多门路。
“可是人家已经毕业了,我不是见不到她了吗?”
“听说那个人是乐团的OG(注:OLD GIRL,特指女毕业生。),现在还常来学校呢。喏,不是有一个乐团专用的超大音乐厅吗?”
我想起了耸立于学园中央那幢拱顶建筑。圣条的乐团名人辈出,记得曾经听说过那间音乐厅也全是以乐团OBOLD BOY,泛指毕业生。)的捐款建成的。
这么说来,入学仪式的致辞上似乎听到过,姬仓理事以前也曾在乐团担任过指挥。
“那间大厅的最上层,有那个人专用的画室,听说她总是在那里画画。”
“那只要去音乐厅就能见到她了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
小星闪烁其辞。
“我说菜乃,你真打算去见她啊?”
“嗯,我想去看看。”
“可、可是,有传闻说,那位理事的孙女非常奇怪,是个危险人物——”
这时,正好小瞳从教室出来,她看到我和小星在说话,皱起了眉。
我趁着小瞳还没抗议之前,赶紧向小星道谢,将拖把塞给她。
“谢谢你,小星,下次我请你吃可丽饼哦。顺便帮我把这拖把放回去!”
“啊,等一下,喂,菜乃!”
手里被我硬塞了拖把的小星还在后面大叫着什么,但我毫不理会,跑过了走廊。
“百事通”——那个人也许能帮我找到小和!
圣条的占地面积非常大,简直不像是位于市内的学校。刚上一年级的我有许多不知道或没去过的地方,但位于中央的豪华音乐厅本身就相当于一个记号,所以我没有迷路,很顺利地到达了那里。
走近如同剧场一般的正面入口,里面也十分宽敞,地板上铺着红色绒毯。跟文艺社真是天差地别。接待处居然还有窗口,着实让我吃了一惊。坐在其中的一位警卫大叔询问我有什么事。
“我是一年级的学生,叫日坂菜乃。请问OB的姬仓学姐今天在吗?我想见她。”
咦?好像不是OB,是OG吗?算了,都一样啦。
但是,警卫大叔却以没有预约不能入内为由拒绝我入内。
“求求您。我真的有急事想找姬仓学姐商量!”
大叔还是坚持不放人,我再三恳求道,“是有关学园存亡的大事!”、“事关人命!”、“我说不定是理事长的私生女!”。我把一切能想到的说辞都搬出来纠缠警卫,这时身后传来一个稳重的声音。

“麻贵小姐要见你。请跟我来,日坂小姐。”

只见后面站着一位身材修长、穿着西装的成年男性,一脸知性的微笑。个子矮小的我只能仰望着他。
“高见泽先生……!”
大叔惊讶地叫了出了声。
然后不太情愿地对我示意放行。
“我是负责照顾姬仓小姐的高见泽。请容许我带您去麻贵小姐的房间。”
即使是面对我这么一个孩子,他也恭敬地低头致意,并帮我按下电梯按钮。
“啊,谢谢。请问,姬仓学姐是怎么知道我来找她的?”
“因为麻贵小姐的房间装有可观看大厅情况的监视器。”
“咦!”
我的脸唰地一下子涨得通红。
“这么说,我在入口大吵大嚷的场面,全被她看到——啊不,学姐全都看到了——”
“我也是第一次听说,理事长有私生女。”
“对不起,对不起!”
我的脸红得快烧起来了,小鸡啄米般地低头道歉。该不会惹怒对方了吧。万一因为谎称自己是理事长的私生女而被送到警察局该怎么办。
我紧张地心脏几乎要跳出来了,走出电梯,便跟在高见泽先生的身后。
高见泽先生敲了敲门。
“日坂小姐带来了。”
“进来。”
一个响亮年轻的声音响了起来,是一名女性的声音。
门开了。
“哦?你就是我的姑姑啊?居然有一个如此年轻的私生女,祖父还真有一套呢。”
“对不起,对不起!”
我一个劲地道歉,压根不敢抬头看。
结果,只听到“啊哈哈哈哈!”,对方爆发出一阵开朗的笑声。
抬头一看,一名穿着闪光丝绸制衬衫和宽松短裤,外罩一条护胸围裙的女性,在椅子上捧腹大笑。
微卷的茶色长发自然地系在脑后。轮廓分明的脸庞跟日本人相去甚远,华贵的气质压得我抬去起头。
在我进来之前他,她似乎一直在画画,地上架着画架和画布,一旁的玻璃桌上散落着画笔和画具。
笑声还没有停止。
“太好笑了,真没想到你会以这种形式主动来找我。噗……呵呵呵——居然说自己是私生女,啊哈哈……笑死我了,笑得连肚子里的孩子都好像翻了个身呢。”
“肚子里的孩子?!”
我吃了一惊,仔细地看着她的腰部附近。虽然藏在围裙中,但看起来不像是怀孕的人。应、应该是开玩笑的吧。
对了,这个人认识我?
姬仓学姐总算停止了笑声,她看了我一眼,笑了笑。
“!”
那道仿佛看穿一切的犀利眼神,使我不自觉地挺直了背。她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身材也像外国人一般凹凸有致,但似乎气质有些偏向男性,笑起来很豪放。
“我讨厌那些繁文缛节,就叫你菜乃可以吗?你也直接叫我的名字吧,我不太喜欢姬仓这个姓。麻贵——这是我的名字。”
“好、好的。麻贵……学姐。”
“真乖,我最喜欢听话的孩子了。高见泽先生,备茶。菜乃,你就坐那里吧。”
我听从了麻贵学姐的指示,在沙发上毕恭毕敬地轻轻坐下。由于坐垫太软,我差一点朝后翻了过去。看到我急急忙忙地调整平衡,麻贵学姐再次大笑起来。
接着,她松开一头漂亮的茶发,挨着我坐下,翘起腿。
咦,等一下!一般来说,与第一次见面的人独处时,不是都会坐在正对面的座位吗——眼前这情况也未免太近了吧!
麻贵学姐单手托着下颚,向我探出身,笑眯眯地看着我。粘乎乎的眼神如同舔过我的全身一般。
小说中写的下流眼神,就是这种吗?不,好像不太一样。有一种,像在估价的感觉——
“哼……原来如此啊,你就是传说中的新社员?”
看来她果然认识我!
“传说?请问是什么传说?”
我一边暗暗拉开和她的距离,一边问道。
“传言有个非~常喜欢心叶的一年级女生进了文艺社,对他穷追不舍。”
“这……请问是从哪里传出来的流言啊!”
即使确有其事,当面被人提出来还是很难为情,我的脸上都快喷出火来了。
“呵呵,在认识井上心叶的人之间,你可是个大名人哦。对于那个窝囊废心叶能否受得了一年级学生的进攻,会不会因为远子不在觉得寂寞,而一下子就接受人家小女孩,大家可是感兴趣得很呢。”
“我才没有那么穷追不舍。至少还是会看心叶学长的脸色,知道收敛。另外,心叶学长不是窝囊废。”
我一边向沙发的角落慢慢后退,一边反驳。我越往后退,麻贵学姐越向前探,逐渐朝我逼近。
“对了——麻贵学姐和天野学姐很熟吗?”
我出乎意料地听出,只有当她提到远子学姐时,声音中才透出温柔。听到我的话,麻贵学姐停止了一点点逼近我的动作,露出一脸怜爱的微笑。
“应该算是,心目中的恋人吧。”
先不论这句话有没有问题,她的口气中确实包含着非同一般的亲密感。连表情都一下子变得轻松柔和起来。
“我在入学典礼上对她一见钟情,三年期间,每次遇到她都费尽口舌地劝说。直到毕业前夕,总算是……多少有了一点点回报吧。”
她说着,以热切且自豪的眼神抬头看着我身后的墙壁。
于是我也回过头仰望墙壁。
那里有一副画框。看起来中间装饰着画,但挂着帘子,所以看不到是什么画。
“那是远子的画像哦。”
我的心猛烈地跳了一下。
天野学姐的画像!
我只在心叶学长所写的小说和别人的话中听到过一些关于她的事。大家都说她是一位绑着长长的发辫,气质古典的文学少女,是一位笑容美丽,温柔和蔼的人。
只要去翻翻毕业相册就能看到她的照片,但不知为何,我很怕这么做。
因为我心目中的天野远子,就像是小说中的登场人物,某种意义上是完全没有现实感的一个人。
虽然她是心叶学长一直以来思念的人,但此时此刻,她并不在我们的身边。
也许正因如此,我才能保持平静。每次从心叶学长的一言一行或表情中感受到天野学姐的影子,心里确实很难受,仿佛胸口裂开一样。
即便如此,我还是希望能代替那个活在心叶学长梦中的人,成为他的现实。
我想成为心叶学长的“文学少女”。
但万一看过了天野学姐的照片,她便会在我心中成为鲜明的现实,就像给了我一巴掌的琴吹学姐那样,我感到自己也同样会生出一股想痛打天野学姐的嫉妒之情。
如此一来,我就不会再想学习天野学姐,成为什么“文学少女”了。
就连心叶学长宛如寻找天野学姐的面容一般,目光投向摇曳着白色窗帘的窗边,那副哀伤的眼神也无法原谅。
“对了,要给你看一下远子的画像吗?”
“!”
听到麻贵学姐的话,我吃了一惊。
颤慄感从身体深处蔓延开来。
与此同时,想看一看眼前墙壁上所挂那副画的心情也迅速滋长起来。
为什么!?我明明不想看,明明不看才对啊!
看着在两种截然相反的心情之间犹豫不决,几乎窒息的我,麻贵学姐摆出一副引诱的表情柔声对我说。
“不用客气哦。你也想看一看独占了心叶整颗心的学姐的画像吧?”
手心和额头渗出一滴滴冷汗。
呼吸越来越困难。
麻贵学姐站起身,朝着画像走去。修长苗条的手臂伸向帘子,指尖抓住了帘子的边缘。
“住手!”
我扭过头去。
“我不想看!不需要看!”
然后紧紧闭上了眼睛。
皮肤火辣辣地疼着,混乱的感情在心中翻腾。
麻贵学姐开口了,语气显得很无聊。
“我还以为你挺勇敢的,没想到这么胆小。”
“随你怎么说。何况,我不是为了看天野学姐的画像而来的。”
我睁开眼睛,稍稍吸了口气,然后吐出。身体太僵硬,肩膀都抬不起来了。
“那你是来干什么的呢?”
麻贵学姐这次坐在了我的正对面。
拿着茶具的高见泽先生进来了,以优雅的手法将一碟装有水果馅饼、杏仁饼的盘子摆放在桌上。接着用一只银壶将琥珀色的红茶注入边缘镶嵌着花纹的白色茶杯,顿时甘甜的雾气洋溢开来。
我双手紧捏着制服的裙子,透过白色的雾气,看着麻贵学姐。
这位姬仓集团董事长的孙女,在学校内被称作“百事通”的女生——
对方也很愉快地看着我,我拼命忍住被她眼中——那股强势压得几乎想退缩的念头,向她说明了小和的事情,并求她帮助我。
麻贵学姐处了时不时喝一口红茶,其余时间一直是一言不发地听我说话,似乎对这件怪事很有兴趣。
“可以啊,只需要找到那个自称‘松本和’的女性对吧?”
“是的,您真的愿意帮我吗?”
如此轻易就答应帮我,实在让我有些难以相信。
“嗯。想来这个人一定是跟死去的松本有关的人,只要动用姬仓的情报网,应该很快就能找到。”
“谢谢!”
“要道谢还太早哦。我从来不会免费提供情报的。”
我一下子抬起原本低下的头。
麻贵学姐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恐怖的邪魅笑容。
“作为获取情报的代价,你要成为我作画的模特。这就是条件。”
“只是做模特的话,我随时——”
“是吗,那就脱吧。”
“哈!”
我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脱、脱是什么意思!”
“当然,不止是制服,内衣也全部都脱掉。”
“!”
面对说不出话来的我,她若无其事地说道。
“只要你现在,就在这里,让我速写你的裸体,我就帮你调查关于那个女人的事。”
“你说的模特,是指裸体模特吗!”
“没错。”
一阵恶寒如同闪电般从我的背上滑过。裸体、居然是裸体——!
“那、那个,我的裸体没什么好画的啊,胸部又小。”
“很好啊,我就喜欢这种。再扁平一点也没关系。”
“腿也很短,屁股也不翘,稍不留神,肚子还会凸出来。”
“很可爱啊。我很想看看呢。而且那些有名裸体画中的女性,肚子大多是凸出来的哦。艺术家们总是在这种充满女性气息的丰满体型中,寻找到美的。”
“您刚才不是说过喜欢扁平的嘛!”
“我两种都喜欢,你尽管放心。”
“才怪!”
看到我双手护住身体,颤抖着直摇头,之前一直笑眯眯的麻贵学姐一下子换上一副冷冰冰的表情,严厉地指责我说。
“那你就请回吧。我还不至于闲到有空去陪一个连代价都不打算支付,随口就来求人办事的女高中生。”
这句话直击向我,使我的身体不由摇晃了一下。
对了,我必须找到小和——
小和在电车门的另一边久久看着我的哭泣表情,在本乡的观音菩萨面前,抱住我抽泣的情景一一浮现在我的眼前,我感到脑海深处热了起来。
我和小和认识不过才短短两周时间。
然而,小和耐心地听我诉说恋爱的烦恼,那么温柔,那么开朗,就像我的姐姐一样。
小和在也将她的烦恼告诉了我。

——以前从未对人提起过。我身边没有可以谈起这件事的人。
她哽咽着说道。
小和说不定现在正一个人那样哭泣着。也许想不通,正准备去死。即使不是这样,她平时看起来就有些危险。万一在我磨磨蹭蹭犹豫期间,小和发生了什么事,我一定会后悔一辈子的!
对,没错,虽说是裸体模特,但不就是给女人看嘛。跟在公共浴场脱光衣服一样。虽然画像会留下来,感觉很丢脸,但要说我能付得起的调查费,也就只有身体了。
对,就当成在温泉里,偶尔遇上了一个喜欢看女孩子裸体的变态女人,被紧盯着看好了——反正只是看看而已,又不会突然袭击我。
“好吧。我做裸体模特,我脱。”
我决然地宣布道。
麻贵学姐微笑了起来。
不知何时,高见泽先生不见了。
趁自己还没反悔之前,我猛然解开了夏季制服的领结。
“哎呀哎呀,真性急呢。”
“请快点画。然后赶快找到小和。”
“哼……你对别人的事倒是很积极嘛。这种性格会吃亏的哦。”
“我没想过吃不吃亏的问题。”
我只是担心小和,希望见到她,尽量帮助她。
麻贵学姐嘴角露出愉快的笑容,取过速写簿,在膝上摊开。
我将外衣的纽扣全部解开,脱掉。外衣被丢在沙发上。
里面是一件吊带背心。我也一并脱下,扔到沙发上。剩下的只有胸罩了。是白色浅黄色的格子花纹,有蕾丝与缎带的款式。幸好今天穿的是我最喜欢的可爱胸罩,多少算个安慰。
“你脱起来比远子爽快多了呢。不愧是年轻人。不过,还是欠了那么一点情趣。”
“请别再乱说了。”
我用手解开裙子的搭扣。
真是太丢脸了。但倘若我有一秒的踌躇,身体就会缩成一团再也没法动了。所以我只有抛开全部的羞耻心,一口气全部脱光。
当我正将裙子的拉链拉到最下面时。
突然,门打开了。
我回过头去,正看到一脸茫然地站在门口的心叶学长。
心叶学长脸上的表情,就跟我四月突然吻他时一样。眼睛瞪得好大,挂着一副失魂落魄的呆然神情。
但仅仅是一两秒,之后我们俩同时大叫了起来。




“你在干什么!”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要!”
我用双手遮住只剩胸罩的胸部惨叫起来。什么都顾不上只有大叫,用尽全力地叫。我的手一松开,裙子立刻滑到了脚跟,和胸罩同款的内裤也全露了出来。我再次大叫,急忙蹲下。
“不要!为什么心叶学长会来啊————!”
“日坂同学你又为什么这幅样子啊!”
心叶学长用一只手捂住脸,将头转了过去。连脖子都变得通红。但我这边别说是脖子,从脑子到眼睛深处都仿佛因为羞耻而变得通红。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心叶学长会来——穿着内衣的样子全被他看到了。

讨厌,怎么办啊。胸部那么小——!
我脑子里一片混乱,头有些晕,血气直冲上脑门,差点昏了过去。
“日坂同学,快穿上衣服啦!”
“啊哇哇哇~
我紧缩着身子,以几乎快趴到地上的姿势,拉过沙发上的吊带背心,匆忙往身上套,结果把前后穿反了,我提心吊胆地将它转回来,将裙子拉至腰间,扣上搭扣,穿上外衣,系上纽扣。手指有些颤抖,于是系都系不好。
啊啊啊,真是的,我想死的心都有了。被心叶学长看到了,被看到了,被看到了——被他看到了啊!
“日坂同学,有个纽扣系错了。”
“还没好,你千万别看这里啊~~~~~
骚乱中,麻贵学姐坐在沙发上高高翘起二郎腿,自己用茶壶泡茶喝。
“哎呀呀,你来得可真是时候呢。该不会是瞄准了时机来的吧。”
她一脸无趣地嘀咕着。
终于穿完了。
“穿——穿好了。”
听到我怯生生的话,心叶学长很不好意思地红着脸向我看了过来。
对视了一眼,我们两人难为情地移开视线,又对视了一眼,彼此都脸红了。但很快,心叶学长的表情严肃起来,他迅速走近我,一下子抓住了我的手腕。
然后转向麻贵学姐,生气地说道。
“交易不成立。这种代价,我这个文艺社社长不允许。我要带她回去了。请你今后不要再唆使本社社员做出有违公共秩序和良好风俗的行为。”
“哎呀,你现在连这种吓人的表情都会做了嘛。”
心叶学长无视这句话。
“告辞了。我们走,日坂同学。”
他抓着我的手腕,快步走向门口。
我还处于混乱中,一路被心叶学长拉着走。
“告辞了。我们走,日坂同学。”
他抓着我的手腕,快步走向门口。
我还处于混乱中,一路被心叶学长拉着走。
“我说心叶,很久以前也发生过同样的事吧?”
当我们正打算离开房间时,麻贵学姐突然开口。
“也差不多是这个时期吧?远子在你面前脱衣服的那个时候。那时,是远子拉着你离开了这间房间,这次变成你拉着这女孩的手离开了呢。”
心叶学长停下了脚步。
我偷偷瞄了他一眼,只见他紧闭着嘴唇,一脸忧伤地低下了头。
“……”
“加油哦,学长。”
虽然麻贵学姐的这句话似乎是在讽刺,但与她说出天野学姐的名字那时一样,充满了怜爱。
心叶学长也向他低头致意。我急忙鞠了一躬向他道别。
接下来,我们一路无语地走着。
到了电梯中,心叶学长还是抓着我的手腕,一句话都没说。
出了音乐厅,他还是满脸严肃,也没有开口。我心里不安极了,鼻子也开始发酸。
“那个……心叶学长,你在生气吧?你是不是气我又做了蠢事?”
“……”
“可是,我真的有件事,无论如何都想求麻贵学姐帮忙。我自己完全没有办法了……之前跟学长提过的小和,她不是真正的小和,现在联系不上她了……我好担心。”
“……”
“所以,难得学长你特地来找我,我说这话大概你会更生气,但我要回去找麻贵学姐,当她的裸体模特。”
心叶学长一下子站住了。
他以非同一般的力量紧紧抓住打算返回音乐厅的我的手腕,一把拉回自己身边。
“……心、心叶学长?”
“我很生气。”
心叶学长一脸受不了似的瞪着我。
“我比你想象的,还要生气三倍。没想到你偏偏会去求麻贵学姐。”
“对了,为什么心叶学长你会知道我在那里?”
“是你的朋友来文艺社通知我的。她说你在为网友的事烦恼,又打算做蠢说,让我来阻止你。”
“我的朋友……小星?”
“她说自己叫冬柴。”
“小瞳!”
我大吃一惊,不由叫出了声。没想到那个毒舌冷淡的小瞳会因为担心我而特地去通知心叶学长——她明明说过让我别管小和的事啊。
听到小瞳为我所做的事,我的心里暖暖的,仿佛喝了一杯热耐茶。小瞳果然是我的朋友,还是以前那个小瞳。
由于太高兴,我的脸慢慢放松下来,但感觉到心叶学长严厉的视线,又立马紧张起来。
“所以你才会来找我啊。虽然看到心叶学长站在门外时,我觉得丢脸死了,但听到你对麻贵学长说,我是‘本社社员’时,真的好高兴。”
我抬起头,微微一笑。
心叶学长抿着嘴,眉头皱得更紧了。
呃,还在生气。
我沮丧地垂下头。
“所、所以那个……学长这份心意我心领了。要不要去当模特是我的问题,只要小和没事,我就不后悔。所以,能请你……放开我吗?”
“……不放。”
“啊?”
心叶学长脸有些红的皱紧眉头说道。
“要是现在放了,刚才去找你就没有意义了。”
“可、可是……”
“日坂同学给我添了不少麻烦,我也很生气。但我生气不仅仅是你随随便便就跑来找麻贵小学姐,答应了她的条件,也在气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商量。”
“可可可可可可、可是……来找心叶学长商量的话,会给学长添麻烦——”
由于太过混乱,我说话结结巴巴的。心叶学长到底在说什么啊?我好像觉得自己听到了根本不可能听到的话。
“日坂同学你给我添的麻烦还不够多吗?你这个人,对我来说已经是个大麻烦了!事到如今再多一个两个麻烦没什么不同。可是,你明明每天都带着一副无忧无虑的表情跑来社团室,叽里呱啦地说着那些有的没的事,重要的事情却一件都不告诉我。作为你唯一的学长,我还有什么立场可言!”
一番连珠炮似的抱怨,让我不由地缩了一下身体。
心叶学长露出一脸认真的表情。
“我……不想看漏任何一件事……”
他看着我,眼中浮现出不知是痛心还是决心的哀伤神色。深邃的眼神令我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我发过誓,再也不装作没察觉,再也不逃避,发誓成为一个能面对真相的人。”
我的胸口颤了一下。
这个有着柔和的轮廓,脸长得很像女孩子的高年级学长,此时显得格外成熟。
那个曾经在被夕阳染红的校园中哭泣的男孩。
当他站起身来,没用多久,就成长为了眼前这个男人。
“日坂同学,我一定会陪你到最后。绝对不会中途放开你的手。我答应你。让我们一起去解开小和的谜团吧。”




是那群家伙杀死的。他们杀死了和,杀死了,杀死了,杀死了。
和到底做错了什么!他明明是那么温柔,那么乖巧,那么美丽的一个人!
然而他们却聚在一起,活活把他折磨死了!为了不让他逃走,将他团团包围,嘲笑他,命令他,敲诈他!
是谁,把和逼上了绝路?
是谁,是谁,是谁,使懦弱的和选择了那样可怕的行为?
没有人知道,和心中的想法!没有人,一个都没有——

是谁!是谁,害死了和!

是谁杀了和!是那群家伙,是那个女人——


本帖最后由 狂奔 于 2009-6-1 14:11 编辑


第四章 暗路花香
“心叶学长……这、这里是!”
“声音太大了啦,日坂。别说话,跟着我来就行了。”
“对、对不起。”
我给家里打了电话,说因为要跟小瞳写作业,可能会晚点回去之后,就被心叶学长带到了这栋位于市中心的出版社大楼前。
心叶学长泰然自若地穿过了自动门,跟接待处的姐姐们打过招呼后,对我说道:“日坂,这边”,然后一脸习以为常的表情朝会客室那里走去。
“我在文艺社有认识的人,之前就是拜托他收集松本殉情事件的资料。”
的确,来这里之前心叶学长有打过电话。可是,只是一个高中生而已,居然大摇大摆地在如此气派的大出版社里来去自如,实在是让人难以想象!
在沙发上坐下没多久,一位年纪颇大的男性便走了进来。他大概有五十多岁了吧,眼角有着细细的鱼尾纹,看上去十分和蔼可亲。
他亲切地微笑着,对井上学长说道:“让你久等了,井上君。“
井上学长从沙发上站起来,深深地鞠了一躬。
“如此唐突地拜托您,实在是万分抱歉,佐佐木先生。”
“没关系,正好稿子也校完了。这位小姐就是井上君的学妹吧?”
“初、初次见面,我是日坂菜乃。”
我急忙站了起来,低下头说道。
佐佐木先生和蔼地对我说了一声“你好”之后,便把我们领进了另一个房间。
这个房间似乎是召开小型会议时使用的,除了桌椅和黑板之外,什么都没有。在桌子上,堆放着贴着便签的杂志和大量的文稿。
“我先从所有出版周刊杂志的部门那里把能借到的杂志都借了过来。希望能对你们有所帮助。”
“您帮了我们一个大忙啊,非常感谢。啊,因为要用到电脑,所以能不能让我们用一下电源?”
“请随意使用。那么,你们慢慢忙吧。”
佐佐木先生走到房间门口时,突然停下了脚步。他像是察觉到心叶学长似乎在为什么事情烦恼,用关切的眼神注视着学长。
“我已经写信告诉远子井上君的事情了……我想,远子一定比谁都为你感到高兴吧。”
心叶学长的眼眸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闪烁。
远子?是天野学姐吗……?佐佐木先生认识天野学姐?
心叶学长轻轻地低下了头。
“这样啊……”
佐佐木先生没有再说话,只是用复杂的表情看了看心叶学长,然后关上了房门。
“……”
心叶学长眉头紧锁,轻咬着嘴唇,静静地盯着自己的脚下。
是在想着天野学姐的事情吗?
看到他痛苦的表情,我不禁觉得胸中一阵疼痛。
“……心叶学长……”
我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他抬起头来,尴尬地对我说道:“抱歉,不小心发呆了。好了,我们来调查松本的事情吧。”
我们就这样各怀心事地开始埋头于大量资料的阅读之中。
在心叶学长和天野学姐之间,有着我所不知道的羁绊。
即使天各一方,两人之间也还是会继续思念着对方。
我明白的。可是现在,心叶学长在帮助我。这样就够了,足够让我高兴到流泪。
——绝对不会中途放开你的手,我答应你。

这一句话,我一定会牢记一辈子。

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
资料上面说,和松本一同自杀的雏泽幸也是二年级生,他们是一对恋人。
在一份集体合照的复印件上,这两个人被红笔圈了出来。松本戴着眼镜,个子不高,是个看起来很文静的男生。雏泽则笑容天真无邪,一头染成茶色的卷发,是个稍显丰满的可爱女孩。
发生事故的当天夜晚,松本去了学校附近的一片树林。他背靠一棵连理树坐着,身体用绳子绑在树干上,用小刀刺向自己的喉咙而死去。
而雏泽就面部朝下,倒在松本的面前。
雏泽的左手上系着制服的红色领结,而松本则把红色手帕缠绕右手手腕两周。他们相互将领结和手帕牢牢系在一起,就那样咽下最后一口气。
雏泽的颈动脉被切开,全身都沾满了鲜血。在她附近的灌木丛长着尖利的枝条,树梢也有被折断的痕迹,那里也沾上了雏泽的血。由此可以推断出,雏泽是因为某种原因,被这些树枝割破颈动脉致死。
不过报道中并未提及,雏泽的死是否是因为松本将她推向灌木丛造成的,也未提及之后是否是松本将两人的手腕绑在一起,再将自己的身体绑在树干上,然后用小刀刺向自己的喉咙而死。
因为松本为人老实,之前曾经被其他同学欺负过,不知道他是否是因为这个原因很痛苦,最后走上了殉情这条不归路。
一个这么文静的男生,和一个开心地微笑着的女孩子最后却如此凄惨地死去,面对这样的现实,我不禁感到阵阵寒意。
身旁的心叶学长,以低沉的声音开口说道:“……从事先准备了绳子和小刀这一点来看,松本应该是执意寻死。可是雏泽呢?……是不是被松本逼着殉情的呢?”
“是啊。就算是再怎么喜欢的人,从自己口中说出想一起去死这种话,实在是让人觉得有点不正常啊……”
不过,小和说过,如果是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的话,死也就不足为惧。
就像是德兵卫和阿初那样,只要两个人手牵着手,就连死亡的恐惧也能够超越……
“把身体绑在连理树上,用利器割喉自尽……和《曾根崎情死》的情节一样呢。”
“嗯,是啊……故事里面是使用阿初和服的带子固定身体的吧。”
松本自杀时的情景和《曾根崎情死》十分相似,我对于这一点尤为在意。
“小和自己有做一个介绍近松作品的博客。名字叫做‘和的空间’,管理人的名字也叫做‘和’。”
连自己的博客都以松本命名吗?到底是为什么才会对松本如此执着呢?
心叶学长皱了皱眉头。
“日坂,你还记得那个博客的地址吗?”
“嗯,我记得。”
我在心叶学长的笔记本电脑上输入了小和的博客地址。
心叶学长一边操作着电脑,一边认真地翻阅着画面。
当博客的顶端那排“召集殉情同伴”的红色文字映入眼帘时,心叶学长不禁皱起了眉头。当他看到下面还罗列了日期和摘要,眉头就皱得更紧了。
“……这是什么啊?保健室,胃药,保健室,头痛药,新井药师寺,巢鸭高岩寺……这是她过去的寺庙的记录吗?这个1000日元、1200日元什么的又是什么啊?……是那一天花掉的钱吗……就像是流水帐一样啊……嗯?只有这个地方数目特别多。30万?”

4/5
30
万日元
2
个月


我也将目光停在了那里。真的呢,之前都没有留意到。45日,不就是新学期刚刚开学的时候吗?
心叶学长继续往下看。
“博客被发现了?女朋友?绳子,手帕,小刀……日坂,这是!?”

4/7 博客被发现了
4/8 女朋友
4/9 绳索·手帕·刀
4/10 寻找东西
4/11 寻找东西 完全不够
4/12 寻找东西 时间限制
4/13 邮件
8
点小树林


看到了心叶学长发现什么因而大吃一惊的表情,我也不禁屏住了呼吸。
绳子、手帕、小刀,列举的这些不都是松本自杀时用到的东西吗!?而且上面还写了413日小树林……
“松本自杀的那一天也是413日!”
地点就在小树林!
我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我们就这样仿佛凝固一般伫立在那里,呆呆地注视着电脑屏幕。
半晌之后,心叶学长终于开口了,他声音低沉地说道:“……这简直就像是在记录死去的松本的行动一样——8点钟是约雏泽见面的时间,要找的东西是什么呢……?”
“小和因为觉得写日记很麻烦,所以常常叫别人帮她更新博客。她说这些文字就像暗号一样,很有趣。”
我觉得浑身上下好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小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为什么小和会连松本准备了绳子、手帕的事情都知道啊?”
心叶学长一脸严峻地说道。
我感到寒气在全身蔓延:“说不定,这本笔记就是松本写的,然后被小和放到了博客上。”
“可、可是,她有什么理由来做这种事呢?而且,为什么她会拿着松本的笔记呢?”
心叶学长的眼神瞬间黯淡下来。
“到目前为止还不清楚。可是,小和也许与松本、雏泽的死有某种形式上的关联。”
“怎么会……”
看着我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心叶学长的表情似乎也变得有些为难。
“把它作为可能性的一种来考虑比较好。而且……我对松本他们自杀时的场景也有些在意。”
“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心叶学长注视着我,平静地说道。
“松本为什么只把自己的身体绑在树干上呢?……既然是两个人殉情,不是应该把雏泽的身体也绑在一起吗?”
“一定是因为雏泽的尸体太重了,无法绑在树干上吧。”
“要保持直立的姿势来绑的话当然比较困难,可是如果坐在地上以背靠着树干的姿势来固定的话,就比较容易了。”
我突然觉得有点头晕目眩。
“那么,这不是殉情吗?!”
“有这种可能。”
仿佛是心脏被捏住似的,疼痛在全身游走。头脑中大量的情报一个接一个的涌入,完全无暇整理它们的顺序,我陷入了一片混乱当中。
“小和、小和一直都在为喜欢的人的事情烦恼。她说自己不是阿初,只不过是酱油店的女儿,然后就哭了。可是,明明都跟男朋友和好了啊……”
就像是眼前忽然涌起了迷雾,在倍感不安的思绪驱使之下,我只觉得头脑发热,无法抑制情绪的失控。
我把小和距今为止的种种举动都告诉了心叶学长。
我说了小和心中憧憬的对象,和她在巢鸭遇到的那个戴眼镜的男生。
可是那个男生还有别的“阿初”,以及小和一脸幸福地说着和他在海边度过的幸福时光的回忆,想要星期日去那里跟他和好的样子,还有分别的时候她戴着眼镜哭泣的脸庞……我把这些全都告诉了心叶学长。
我一个劲儿地说着小和的事情,可是说得越多,就觉得自己变得越来越不了解她。胸口犹如撕裂般的疼痛,情绪也渐渐开始混乱。
当我说起在巢鸭遇到那个戴眼镜的男孩时,为什么小和会如此惊讶?那个人不是小和的男朋友吗?死去的松本与小和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冷静一点,日坂。”
心叶学长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
“你不是下定决心了吗,即使在麻贵面前赤身裸体,也执着地想要她帮忙找到小和。那么,现在就不要摆出这种灰心丧气的表情啊。你还并不了解真正的她,甚至连她真正的名字也都还不知道吧?”
最后的这句话在我的脑海深处回响着。
心叶学长紧握住我的手,他的手指与掌心都是冰凉的。但是,蕴藏在其中的力量却强大到让我感到有些疼痛,他注视着我的眼眸也无比认真。
手指的颤抖终于停止了。
“……没、没错,我真的是一点都不了解小和啊……”
不安和混乱,仍然在我胸中萦绕。但是,我努力咧开嘴角,微微一笑。
是啊,现在还有非做不可的事情,要先把惊慌失措和悲观绝望的情绪抛在一旁。
“谢谢你,我已经没事了。以后我无论知道怎样的真相都不会再逃避。因为小和是我的朋友。”
心叶学长像是放下心来对我微微一笑。然后突然面红耳赤地放开了我的手。
“明天去松本的学校看看吧。也许会找到什么线索的。”
因为害羞而撇下嘴角,将头扭向一边,心叶学长的这副模样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离开出版社之前,我们去向佐佐木先生道别。
佐佐木先生微笑着说了“回家路上请多加小心”之后,静静地注视着心叶学长说道。
“井上君,那件事进展得很顺利。我想,一定会演变成远远超过你想象的大骚动吧?不过现在的你是能够对抗的吧,我会一直站在你这边的。”
“非常感谢您。我再也不会逃避了。”
我完全不知道这两个人在说什么。
只是,心叶学长清澈的眼神深深地印在我的眼中。

小和是不是曾经与松本交往过呢?
又或者只是一相情愿地暗恋着松本?
在回家的路上,心叶学长这样推测着。
“那么,她说自己是酱油店的女儿也就说得痛了。那就先打听一下,松本周围有没有这样的人吧。”
然而——

第二天放学后,我们来到松本的学校门口,找到他的同班同学询问这件事的时候,她们却一口断定,“暗恋松本?不会吧?”
“除了幸之外,从来都没听说过有女孩子跟他交往啊。而且啊,当听说他在和幸交往的时候,我们都吃惊得不得了呢。”
她们还说,松本为人老实,一点都不引人注目,常常因为胃病跑到保健室休息,是个身体孱弱的男生,并不是那种会在异性中引起骚动的类型。
“松本在学校被人欺负的事情是真的吗?”
“嗯,好像是被濑尾那伙人盯上了,被勒索了不少钱呢。”
“因为松本很老实,所以才会任他们摆布呢。”
心叶学长的神情变得令人捉摸不透。
“他的女朋友雏泽幸呢?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
“是个长了一张萝莉的面孔,实际上却是巨乳的少女,在男生中间很受欢迎哦~不过也被女孩子排斥来着。”
“她呀,老是用那种甜腻腻的声音叫自己‘小幸’,裙子短得不得了,还有事没事地就对男生放电。”
“对啊,她那轻浮的性格可是出了名的。听说还跟老师有一腿呢。”
“松本之前,她的男朋友是三上吧?”
“就是啊!一到休息时间就跑到隔壁班去找三上,一会儿问问题一会儿借笔记什么的,黏得可紧了。可是才和三上交往没多久,又在三上的面前和松本亲热,大家都大吃一惊呢。三上也就绷着一张脸,绝对不朝松本那边看。”
“三上是……?”心叶学长继续问道。
“是我们的同班同学啦,成绩年级第一,是个很认真的人。”
“这样的人是雏泽的前男友?”
“对啊。不过对幸来说,大概只是为了完成作业吧。”
“幸和松本殉情之后,三上很久都没来学校呢。后来回到学校之后,就一直一脸阴沉地玩着手机,果然是受到了严重的打击吧?因为幸居然和别的男人殉情。”
“我也这么认为。因为幸好像只对松本一个人是真心的。有一次啊,我看到幸和松本在生物教室里。松本哭得满脸都是泪水,幸一边温柔抚摸着他的头,一边亲吻他,还说‘不要紧,幸在你身边’。那个时候,幸的表情真的很温柔,平常看起来好像是个没大脑的蠢女人,可是那一刻却真的很漂亮……而且啊,幸是那种只要有人招呼就会兴高采烈迎上去的人,但是松本却不是那种类型,所以说应该是幸主动的吧,这可是头一次啊。”
“哇,这么一说,三上的处境不就更凄惨了吗?”
她们似乎是忘记了我们的存在,围绕着雏泽的三角恋爱热烈地讨论了起来。但是,从她们的谈话中,却自始自终都没有出现过与小和相似的人。
心叶学长开口说道。
“非常感谢你们告诉我这么多事情。如果可以的话,能把三上同学的联络方式告诉我吗?要是知道濑尾同学的联络方式,麻烦也请告诉我。”
“可以啊,不过他们今天都没来学校哦。”
“诶?”
我和心叶学长吃惊得睁大了眼睛。
“三上从上周开始就请假,濑尾则是住院了。”
“住院?”
“嗯,濑尾那伙人经常去的一间杂物储藏室发生了火灾。偏偏就在那天房门的锁又坏掉了,没法从内侧打开,困在里面的人好像都受了很严重的烧伤。大家都说,这是松本的诅咒!”
“!”
此时此刻,我耳中忽然回响起一句小和曾经说过的话。
一把火把学校烧掉就好了——她的确是这么说的。
不会吧!?是我想多了吧。
心叶学长将濑尾入住的医院,以及三上的联络方式存进手机的时候,我一直在回想着小和发呆的眼神,还有她身上散发出的甜蜜芳香,越是回想身体就变得越冰冷、僵硬。

全身都是烧伤痕迹的痕迹的濑尾已经康复不少,能够正常地说话了。
但是,他一听到松本的名字,那一半都被绷带和药膏遮住的脸就变得不安,于是胆怯地说道。
“我、我们只是找松本借了一点钱而已啊,也就一两千日元左右,又不是要找他要好几万。松本他连一句拒绝的话也没说,就把钱借给我们了。可恶,都是因为三上那家伙说什么松本居然有那么可爱的女朋友……”
“这家伙因为自己被幸甩掉怀恨在心,就煽动我们欺负松本。和三上这种有钱人家的小孩不同,再怎么压榨松本,他也拿不出那么多钱,欺负他也一点都不有趣,没想到他居然自杀了,害得我们变成了坏人,还碰到这么倒霉的事情,实在是受不了!这根本就不是我们的错,全部都是三上搞出来的!”
最后他再也没有开口,似乎已经无话可说了,我们也就没能询问小和事情。
“看来接下来只有再去找三上了。”
心叶学长从手机上调出了三上的电话号码。
“不行啊,对方不接电话。怎么办?直接去他家吗?”
“好。”
我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听说三上的父母因为工作的缘故长期在海外出差,他基本上一个人住在自己家的公寓里。
当我们走到四楼三上家门口时,天色已近黄昏,夕阳却还是刺眼地照射着,热得人浑身是汗。
“好热啊。”
“因为今天的温度比较高啊。”
心叶学长摁响了门铃。
没有人应门。再次摁响门铃,还是没有人开门。
“没人在家呢。”
之前的紧张感忽然消失,胸中也随之变得空空荡荡的。我们可是好不容易才来到这里的啊。
心叶学长仿佛为了安慰失落的我,提议道。
“虽然会有点绕路,不过要不要去松本自杀的那片小树林看看呢?自己去现场勘察一遍的话,也许会找到松本为何要将自己的身体绑在树上的理由。”
“嗯,你说得对。那我们就去看看吧。”
我重新打起精神。
和心叶学长离开的时候,凉爽的微风轻轻拂过脑后,带来一阵甜蜜的芳香。
小和?
我吃惊地转过头去。
401号房间的门还是紧闭着。
隔壁402号房的窗边,有一个白色的花钵,里面种着花。紫红色的小花蕾聚集在一起,看起来就像是一朵娇艳的大花。
想到这盆花很适合小和,我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酸的,内心一阵难过。
我闻到的就是这种花的香味吗?
“日坂,怎么了?”
“没什么,我们走吧。”
我向心叶学长所在的位置走去。




我一遍又一遍地读着和留下来的最后信息。
我该如何守护和想要守护的东西呢?
我的手中还有什么?……不行了,已经来不及了。那样的温柔我做不到!埋藏在我心中的,只有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通通撕裂般的仇恨。
就像是中了诅咒一样,和的身影总是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他戴着眼镜、洁白无暇的脸庞,被鲜血染红的脸庞。即使呼唤他的名字,也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还有牢牢系在手腕上的红手帕。
月光从树枝之间穿过,洒在大地上,他那白皙的双臂就在这片月光之中舞动。他伸着手,像是想要抓住什么似的,轻柔地摆动着,然后渐渐离去。
他在对我微笑。
他慢慢咧开嘴角,那鲜红、鲜红的唇。
四处飞溅的、鲜红的血!来不及了!太迟了!
那是和的!不对,是那个女人的……




当我们到达事故现场的树林时,已是夜晚。
我们用在百元便利店买来的手电筒照亮前方的道路,在树木的阴影中前行。
“是不是应该明天白天再来啊?”
“可是,松本他们自杀的时候也是在晚上,这样比较有身临其境的感觉哦。”
“日坂,你不害怕吗?”
“害怕什么?”
“你可是女孩子啊,去命案现场居然不害怕?”
“因为我最喜欢看恐怖电影嘛。”
“这样啊,那我就放心了。”
“心叶学长,你该不会害怕幽灵吧?要是怕的话,你可以靠着我。”
“那还真是多谢你了。”
心叶学长苦笑着说道。
“对了,松本他们是在哪里自杀的啊?”
“资料上只是写了他们用绳子把自己的身体绑在一棵连理树上而已。”
“不过,没有发现那样的树啊……”
我们一边将挡路的树枝拨开。一边踩着潮湿的土地向前走。被手电筒的光线吸引的蚊虫纷扰而至,裸露在外面的手臂和腿感到有点痒痒的。
“糟了,应该买个驱蚊液。”
“啊,日坂,是不是那棵树啊。”
心叶学长用电筒照向那里。
在橘黄色的灯光中,枝叶自由的伸展着,但是树根的部分却紧紧缠在一起,看起来就像是一棵分出了无数枝桠的大树。
没错,这就是连理树!
我们小心翼翼地走到树旁。没错,松本一定是在这棵树旁自杀的。
他就是在这里用绳子把身体绑在树上,然后用小打刺穿了自己的喉咙。
他把自己的手腕和雏泽拴在一起。
那么雏泽也是倒在这附近的吗?
我盯着自己的脚下,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脚下只是一片长着小草的漆黑土地,我却有一种错觉,仿佛看到了一具身着制服的女孩子尸体躺在这里。
心叶学长变换着手电筒的位置,仔细地勘察着树木周围。
“树干不是很粗呢……要想把两个人都绑上去的话可能有点困难……”
他伸出手,抚摸着凹凸不平的树干。
他用严峻而清澈的眼神,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这棵树。然后,用手指在树干上游走。之后,又把耳朵贴在树上。
我屏息凝神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心叶学长慢慢闭上了眼睛。
树林一片沉寂。偶尔能听到一两声虫儿振动翅膀的声音。
在这片沉寂之中,心叶学长一动也不动的靠在树上,我甚至担心他是否有在呼吸。
“心、心叶学长……”
“……”
我轻声呼唤着他的名字,他却没有任何反应。
“心叶学长!心叶学长!!”
我冲过去一把抓住心叶学长奋力地摇晃着,他却“哇”地一声睁开了眼睛。
“真是粗鲁啊,我的头都撞到树了。”
“可是,谁叫你一动不动的啊。”
心叶学长苦笑了一下。
“我刚才是在想象啦。”
“想象?”
他认真地点了点头。
“……我在想象松本是在怎样的心情驱使之下,将自己的身体和这棵树绑在一起……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的脑海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试着想象死去的人的心情——
那个人在濒死之际,心中在想些什么呢?
那么,松本的女朋友雏泽在面临死亡的那一刻,心里又在想什么呢?
如果说雏泽的死是意外,但之前两人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呢?雏泽是否是怀着不想死的念头咽气的呢?
《曾根崎情死》里的阿初,在被德兵卫用胳膊扼住喉咙的时候,是否是幸福的呢……一直都无法呼吸,应该是很痛苦的吧……
而那个被抛在一边的酱油店的女儿,在得知二人的死讯之后,内心又是何种感受呢?
小和知道松本与雏泽自杀的时候——
忽然,一阵夜风从树林间吹过,发出沙沙的声音。
我用手按住被风吹乱的头发,忽然闻到一阵香气。
我急忙朝着香气传来的方向飞奔而去。
“日坂!”
心叶学长在我身后紧紧追赶着。
香、香气。
那是从小和的身体散发出来的、熟悉而又魅惑的香气。
在那里!
我踏过草地,拨开树枝。

“小和……!”

然而,小和并不在那里。
只有一棵树伫立在那里,在黑夜中绽放着洁白的花朵。
黑暗之中,那些盛开的白色花朵仿佛在闪闪发光,而那股让人记忆深刻的芳香气息正是它们散发出来的。
我茫然地站在那里,心叶学长气喘吁吁地追了过来。
“日坂,你怎么突然就跑到这里来了啊?”
“因为这些花散发的香气跟小和身上的香味一样。”
心叶学长微微眯起眼睛,打量起这些花来。
“这些到了夜晚就会散发香气的花,在家里,我妈妈也种着一些,不过品种不太一样,我家的花瓣外围是红色,内侧才是白色。”
“外围是红色?”
仿佛什么声音在胸中回响。
“嗯,花名叫月下香。三上隔壁那家的窗台上不是有一个花钵吗?那种长出很多红色花蕾的就是月下香。它的习性就是晚上开花,白色的花蕊会释放甜蜜的香气。”
401号房间吹来的凉风和甜美的香气。
我回过头去,映入我眼帘的花朵就像是小和的双唇,是艳丽的红色。
“心叶学长,我、我在三上家门口也闻到过这股甜美的芳香。月下香是晚上才会释放香气的吧?可是刚才太阳还没有落山的时候,我就闻到小和身上那种甜美的芳香。”
心叶学长的表情变得严峻起来。
“我们再回到三上的公寓去吧。”
“嗯。”
风沙沙的吹着,我们凭借着手电筒的光线,拼命地朝树林外跑去。
我闻到那股香气的时候,也许小和就在房间里。
说不定她正从门缝或者窗户偷偷看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如果是那样的话,为什么不叫我们一声呢?很有可能是在当时的状况之下,已经无法开口呼唤我们了吧!
那些画面,在头脑中不断地出现。
冰冷的空气灌进喉咙,让人无法呼吸。
坐在电车里的时候,我紧紧握起双手,祈祷小和能够平安无事。

我们坐计程车到达了公寓,飞奔到了四楼。隔壁402号房间的窗边,惹人怜爱的白色小花在花钵中盛开,四周弥漫着甜蜜的芳香。
我拼命地按着门铃,但是房间里却毫无动静。我一边敲门一边大声喊道:“小和,如果你在的话就快点回答我一声啊!是我啊!我是菜乃!小和!小和!!”
当我的声音大得连附近的人都可以听到的时候,屋内终于传来了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音,门打开了一条小缝。
从门缝里吹来了冰冷的风,随之而来的,还有那股甜美的芳香。
“!”
门后的世界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门缝间浮现出一张苍白的脸,那眼睛疑惑地看着我们。
“菜乃……”
“小和!”
我推开房门,冲进房间。
身后的心叶学长倒吸了一口凉气。
“嘘,菜乃,不要出声。”
小和用颤抖的声音对我说道:“求求你,不要说话。”
小和的身体微微颤抖着,脸因为痛苦而扭曲着。是受到了谁的胁迫吗?小和慢慢打开房门。
外面的温度已经适合穿短袖衣服了,屋内却一片黑暗,吹着仿佛寒冬季节时的冷风。
就在这时,一个闪着寒光的尖利物体抵在了我的脖子上。
“不要出声,到里面来。后面的你也是!”
小和用干涩僵硬的声音命令道。
小和双手紧握着一把剪刀抵住我的喉咙,她的眼神阴森可怕,到目前为止,我从未见过她有那样的眼神。
“小和……?”
“……进来,菜乃。”
小和眉头深锁,用近似于哀求的语气说道。从她的表情之中,透露出一丝胆怯,我听从她的命令走进房间。
心叶学长也跟在我后面走了进来。听到小和说“把门锁起来,链子也要挂上”之后,身后传来门锁碰撞的声音。
我就这样被小和用剪刀抵住脖子,走到了走廊那里。小和全身僵硬,像病人一样不停地急促喘气。
因为没有开灯,所以看不清楚她的样子,但是可以感觉到她的手脚像冻僵了一样冰冷。
我听到发动机运转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是冷气机?
小和打开了面前的房门。
房间里果然没有开灯,冷得就像是身处冰库。安装在墙上的大型冷气机发出低低的轰鸣声,不断喷出隆冬的寒风。
眼睛习惯了黑暗之后,终于可以稍微看清楚屋内的情况。
这个房间似乎是起居室,放置着可供家人围坐的大桌子和沙发,旁边紧挨着一个橱柜。橱柜前面,有一个蹲坐着的身影。
是狗吗!?
不明物体扭动着身体,发出痛苦的呻吟。
这不是狗,是人!
全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了一般。
这个人是个看起来跟我们同龄的男生,穿着短袖T恤。他被像狗链一样的细链条牢牢地锁住了。背在身后的双手被胶带缠得死死的,膝盖上也绕着绳子,右脚戴着手铐,另一端被固定在橱柜的支脚上。
房间的地上铺着被褥,镜框被压扁的眼镜和破碎的镜片散落在上面。被褥旁边,放着一碗水。
那个男孩似乎是想要喝水,他努力地伸展身体,想够到那个装水的碗,但是因为被绑住了,还差了一小段距离而无法碰到。他只能哀嚎着。
可能是因为几天没有进食的缘故,他双颊凹陷,目光呆滞。
难道他就是……!
“三、三上……?”
他会对我的话有反应吗?
“……啊,救、救我啊……”
“小和!这个人是三上啊!因为这里是三上的家吧?小和,你在三上的家里做什么!?”
我忘记了自己的脖子上还抵着一把剪刀,只是觉得头脑一热,脑子一片混乱,但是实在忍不住不问。
“因为,我也没有办法啊!”
小和收回剪刀,像乱发脾气的小孩子一样大叫着。
“谁叫他不说实话呢!!和为什么会跟雏泽殉情,他明明就知道!”
“和?……你说的是松本吧?小和,你到底和松本是什么关系啊?你又是谁啊?”
小和拼命地摇着头。
“他知道,他知道的!明明知道还装傻!我说过,只要你说出来,我就会给你水喝,还让你吃饭对吧?你还是不说吗?喂,你知道事情的真相吧?你知道的吧,三上!”
小和尖叫着,将寒光闪闪的剪刀朝三上刺去。
这时我才注意到,三上的大腿上已经有无数道被针刺伤的痕迹。
小和好奇怪!她已经不正常了!必须阻止她!
这时,从我身后传来冷静的声音。
“请你住手,老师。”
小和猛地回过头来。
她那漂浮在黑暗之中、略带病容的苍白脸上满是惊愕。
说话的正是心叶学长。
“你就是松本学校保健室的老师吧。”


本帖最后由 狂奔 于 2009-6-7 08:23 编辑


第五章 我在手腕系上红手帕
“啪”的一声,屋子一下子变的明亮起来。
心叶学长按下了墙上的开关。
心叶学长的表情虽然显得有些僵硬和严肃,但是看起来依旧非常冷静。他的身体挺得笔直,望着小和的目光也显出智慧的光芒。
我屏住呼吸望着眼前的心叶学长。
“老师你想知道的事情,我都会告诉你。三上同学现在这个样子,恐怕就连回答问话也做不到吧。”
心叶学长在说什么啊?
小和是保健室的老师吗?
而且,心叶学长说可以告诉小和想知道的事情,难道他知道事情的真相吗?
三上把脸埋在床里,整个人好像乌龟一样缩在一起。我马上端起水碗送到三上的面前。小和大概是被心叶学长的话吸引住有一些走神,并没有制止我的动作。
“三上同学,请振作一点。”
我轻声向三上呼唤道,三上马上把脸凑了过来,伸出舌头吧嗒吧嗒地舔着碗里的水。
看到心叶学长异常镇定的样子,小和似乎也有些困惑。她紧紧地握住手中的剪刀,声音尖锐地对心叶学长问道。
“你……是谁?”
“如你所见,我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而已。我是文艺社的社长井上。日坂同学的学长。”
“你怎么知道我是保健室的老师?”
“因为很奇怪。谁都不认识你这件事本身就不正常。”
心叶学长注视着小和的眼睛答道。
“日坂同学说,你在与松本交往。可是却没有人听说过你。而且松本的同班女生们都很确定的说,松本的女朋友是雏泽同学。除了她之外没听说松本有其他的女朋友。——像你这样漂亮的美人不可能不引人注目。可是,为什么却没人知道你呢?”
小和的表情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所以,你应该是在松本经常去而又不会被别人引起怀疑的地方。据说松本的肠胃不好,经常在保健室里面休息。而实际上你们就是在这里约会。表面上来看,只是保健室老师和学生之间的关系,而你是理所当然会在这里的人。所以谁都不会对你有所怀疑。”
心叶学长冷静的分析道。
小和的眼睛垂下了下去,脸上带着一股哀伤的神情低声道。
“是的。”
我一边将三上膝盖上的针拔出,一边揪心的望着他们二人。
“我的真名叫做芦屋朱里。从去年开始来到西高的保健室做老师。”
一种守得云开见日出的感觉油然而生,小和那隐藏在语言与表情背后所不为人知的秘密,终于被我们发现了。
所以每次我见到她的时候,她从来没穿过校服。
所以在吃乌冬面的时候,她会微笑着说“我很有钱哟”,自己结了两个人的帐。而且在做自我介绍的时候所说的“我是西高的,今年二年”。
她这里说的应该是来做老师的第二年。还有在保健室里偷偷地喝菊花茶,其实指的是躲开其他老师的意思。——而不是指趁保健室老师不在的时候。
其实在之前我就觉得她从身材到言行都很像是一个成年人。不过,因为一开始就看到了教科书,所以一直以为她就是个高中生。
那么,朱里是在与自己的学生谈恋爱吗?
所以他们两个才那样地在意周围人的目光,在一起的时候甚至都不敢互相牵一下手!
朱里的眼眶里含着泪水,紧紧地咬住嘴唇,身体不停的颤抖着。
看到她那痛苦的表情,我的心里也好似割裂一般的难受。即便只有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一定也会因为在意旁人的眼光而非常痛苦吧……她越是喜欢松本,就越是对自己的行为感到罪恶感吧。
朱里将双手紧紧的抱在身体周围,不断的颤抖着。
“你说的对……我与和,经常在保健室之中见面。但是我们之间并不是你们所说的那种恋人关系。我们互相之间并不是喜欢的那种感情。我们不能去喜欢对方……因为如果我们喜欢上了对方,那便是一种罪……尤其是和,他连我的手指都不敢碰。”
朱里低声说道,声音中充满了哀伤的感情。
“可是……即便如此,我们依旧抱着一个相同的信念,这个信念也是我们所唯一能够共同拥有的幸福。”
“那就是你和松本答应要一起去死这件事吗?”
心叶学长的表情忽然变得阴沉起来。
而相反的,朱里的目光里忽然闪现出憧憬的光芒。
“是的。我们约好了要一起去死的。我们两人那时候每天都在讨论如何才能毫无痛苦的死去。可是——”
朱里张开的嘴唇忽然僵硬了。
“和,他却喜欢上了别的女孩。当我听说和在与雏泽交往的时候,我只把那当作毫无根据的传言,根本就不去相信它——”
朱里的嘴唇微微地翕动着,然后忽然闭上眼睛拼命的摇晃着脑袋,乌黑的长发凌乱的散落在她的脸颊上面。
“不——是我不愿去相信那件事而故意装做不知道的样子。一直到现在我都不愿去相信,无法相信!和死了以后,我在电脑里面发现了他留下来的时间表。因为那博客是我与和共同建立的,所以电脑也是我们两个人一起用。虽然我解开了密码,并且读了他的时间表,但是却依旧找不到和与雏泽一起死掉的理由。但是在我分析博客的访问记录的时候,忽然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说到这里,朱里忽然停下了动作,抬起头,带着一幅危险的表情望向天空。
“每天从来没有超过十位数的访问量,但是在一般时间里忽然上升到了百位以上。访问的时间是平时的早晨和傍晚到深夜。休息日的话全天甚至就有上百次。而且还都是一个相同的IP地址。”
所谓IP地址,是指每台电脑连接在网络上的唯一识别标志,这是一个开博客的朋友告诉我的。他说曾经有一个相同IP的人从早上开始一直到晚上访问了自己的博客二十多次。如此高的访问频率简直就像跟踪狂一样令人感到恐惧。如此说来,那一天上百次的访问量确实相当的不寻常。
“最开始我对这个一直来访问的人非常厌恶,而且现在和已经不在了,我甚至想是否应该停止博客的更新。可是——我忽然想到,难道说这个来访者是因为知道这是和的博客才一直不断来看吗……于是为了测试我的想法是否正确,我在博客上更改了信息‘召集殉情同伴’,并且将和留下的时间表粘贴上去一部分,果然从那天开始,访问量一下子又恢复到了个位数。由此我越发的确信,这个来访者肯定知道些什么。而且,在和死后又继续来这个博客查看情况。”
我忽然想到,在笔记之中确实也有“博客被发现了”这样的记录。
朱里也考虑到这个来访者可能是知道这是松本的博客。
于是每天都少量的放出笔记之中的内容,更新在博客之上。
“就在我陆续更新博客的时候,访问量也跟着一点点的增加。而访问的时间也同之前一样。我当时就想,如果坐在电脑对面的人真的同和的死有什么关系的话,接下来我该贴些什么内容上去呢?要是贴些吸引他的内容会不会使他迫不及待的来找我呢?”

“让他不管怎么看都搞不清楚……就这样等着对方的联络。让对方对我越来越在意,最后终于忍不住的接近我……”

朱里好似呓语一样尖锐的声音划过我的后背,使我感觉到一阵阵的寒意。
朱里所等待的,并不是她所“喜欢的人”。
因为,松本已经和雏泽同学一起死掉了。
而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的朱里,只能够在电脑屏幕的对面静静地等待着这个谜一般的来访者。
因为这个人,也许能够向朱里说明一个可以使她接受的“真实”。
啊啊,所以我们一开始约在巢鸭相间的时候,朱里并没有发来邮件,而是在博客的留言栏里同我进行交流。
“那天,我想与nano讨论殉情的事。”
这种留言——对于每个看到屏幕的人都是一种刺激吧。
我现在也终于知道在巢鸭高岩寺的树阴之中、望向这边的眼镜男是谁了。
虽然现在他并没有戴眼镜,而且还把脸埋在了床里面,好像一只小狗一样趴在床上一直颤抖。
他就是——三上,那个躲在树阴之后的男子,同时也是朱里一直等待着那个人。
正如朱里的推断,他那个时候曾经向我询问过事情的经过。
我也把那边有个戴眼镜,好似班长的男子在看这边的事情告诉了朱里。
大概就是那个时候,朱里便察觉到了他的身份吧。
而在那之后朱里所采取的行动则令人感到不寒而栗。
我原本以为那只是朱里的恋人来看她,所以才告诉她的,结果事实与我的想象完全相反,而且真相犹如无底洞一般黑暗。
锁链紧紧地勒在三上的身上,捆绑的异常结实,根本解不开。
朱里冷冷的望了浑身不断颤抖的三上一眼,然后把目光转向心叶学长道。
“你说你可以代替他告诉我想要知道的事情,对吧,井上同学?”
“是的。”
心叶学长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朱里的脸上由于混杂着愤怒、悲伤以及痛苦的表情,因而变得极度扭曲。
“那么你回答我!为什么和会与雏泽一起死掉呢?在和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要先问你一个问题。朱里,你真的想知道松本死的理由吗?我所要告诉你的答案,对你来说绝对不是一个容易接受的事实。即便如此你仍然想要知道吗?对我所推断出来的‘事实’,你有接受的觉悟了吗?”
心叶学长的目光尖锐得似乎能够直接切入对方内心深处一样。语气也充满着几乎将对方整个人都冻结起来的威严。
朱里禁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似乎拼命地抑制住内心的恐惧一般,她紧紧的咬了咬嘴唇,然后铁青着脸色道。
“嗯,告诉我吧。”
“那么,你先把剪刀放到桌子上。”
朱里的目光稍微犹豫了一下,然后慢慢地将剪刀放到桌子之上。金属碰撞所发出的冷冰冰的声音在我的耳朵里面回响着。
心叶学长的声音随着这阵声音响起。



“松本与雏泽的事情,不由得让我想起近松所发生的那起‘曾根崎情死’事件。酱油店的伙计德兵卫和妓女阿初,手牵着手共同赴死。在过去那个被身份制度固定化的狭小社会之中,被逼迫的走投无路的两个人,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结合的可能。可是,将松本逼上这条绝路的又是什么呢?”
在越发显得寒冷的房间之中,只有心叶学长冷静的声音回响着。
究竟心叶学长想要说什么呢?
“松本当时,正在被一伙不良少年不断地欺负着。松本本身是一位沉默寡言而且软弱的少年,所以根本不可能站起来去反抗这些人。”
朱里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脸上充满了痛苦的表情。大概一想到松本所受到的欺侮,自己也感同身受吧。
“对于那些不良少年来说,想要找个派遣无聊的对象,即便找谁都可以。可是为什么他们会把目光瞄准松本呢?那是因为有个人说了这样的话,‘松本和交到了一个非常漂亮的女朋友啊’——这就是三上对那些不良少年的头目濑尾所说的话。”

——因为三上说松本交到了一个漂亮女朋友。

三上的身体颤抖的更厉害了,而朱里则好似整个人都冻结住了一般,静止在那里。
心叶学长声音低沉的继续说道。
“大概,濑尾他们命令松本将女朋友给他们带去看看。而松本给他们带去的,则是雏则同学。而松本究竟是对朱里小姐和雏泽同学脚踏两条船,还是为了保护朱里小姐而选择了雏泽同学作为替代品呢?”
朱里的瞳孔之中充满了渴望的光芒,她屏住呼吸认真的等待着心叶学长继续说下去。
“有传言说,雏泽同学是那种谁去告白都可以交往的女孩。而且对于松本来说,要将朱里小姐介绍给濑尾他们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事情。虽然你们之间是那种连牵手都会犹豫的纯洁关系。但是别人却不会这样认为。如果你和松本之间的事情败露的话,那么一定会对你有很多非难,恐怕连这里的工作也会失去。松本一定非常不希望发生那样的事。所以,他为了能够将濑尾他们的注意力从你身上转移而进行的伪装,就是开始同雏泽同学交往——这就是我的推断。”
心叶学长带着坚定而严峻的表情一直注视着朱里。
“可是松本的行为,不论他对雏泽同学有过什么样的承诺,我都无法理解。为了保护女朋友,而找其他的女孩子作为代替这种事——不过,如果我的这种假设成立的话,松本对朱里小姐的感情则是毫无疑问的诚实。大概这对于你来说是最容易接受的‘事实’吧?可是,如果仅仅如此的话,松本与雏泽同学两个人绝对不可能会是那样的结局。”
正在逐渐浮现出希望表情的朱里的脸上,忽然扩散出一股与刚才的表情完全相反的怯懦。
我的手心里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渗满了汗珠。
“接下来的事情,你还想要知道吗?”
心叶学长带着悲悯的目光问道。
朱里的肩膀颤抖起来了。
“接下来我要说的事实,也许有非常伤害你的内容。即便如此你还是想知道吗?”
朱里怯懦的瞳孔之中闪现出犹豫的神色。
“……请全部,告诉我。”
听到朱里嘶哑的回答,心叶学长的脸上划过一丝悲惨的表情,不过很快地又恢复到了冷峻的样子,开口说道。
“松本与雏泽同学的心中,并没有德兵卫同阿初那样爱与被爱的感情。我认为,在他们的心中只有无尽的不幸、欺骗与绝望,巨大的谎言和仅有一点的微小真实。他们两个人只是伪装的恋人。不过,一开始虽然是这样,后来松本渐渐地被雏泽所吸引了。”
朱里的表情急剧地扭曲起来。
我的心也不由得揪了起来,松本被雏泽吸引了吗?
心叶学长断言道。
“松本见异思迁了。”
“!”
“他的同班女生说过,他们两个人好似相处很融洽的恋人。因为她看到雏泽同学抚摸着松本的头发,两个人亲密的接吻。那个时候雏泽同学的脸上带着非常温柔的表情。对于松本来说,年纪比自己大的朱里小姐是好似女神一样的存在吧。同时对于他来说也充满了自己配不上你的不自信。而相反的,雏泽同学与他是同级生,也习惯了与男生交往。这对于一向老实巴交的松本来说,是能够给予他安稳感的最佳伴侣。”

——没问题,一定会幸福的。

从没听到过的雏泽同学的声音,这个时候似乎就在我的耳边回响着一样。
那个只在照片上看到过的可爱女孩纯洁无垢又甜美的声音……
如果是我站在松本的立场上的话,也许也会被为了自己而被牺牲带到濑尾他们面前去的雏泽同学所吸引吧。一想到这里,我的内心里便一阵阵的绞痛。
大概,朱里也是和我一样的感受吧。
松本竟然移情别恋了。
朱里眼睛里含着泪水,紧咬住嘴唇浑身颤抖不已,她所感受到的痛苦,一定比我要强烈几百倍。
“松本对你闪避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在走廊相遇的时候他带着哭腔求你‘不要和我说话’,与其说是他害怕被濑尾等人看到,不如说是他因为背叛你所感觉到的罪恶感而无法直视你的目光!”
够了!不要再说了,心叶学长!为什么要再继续伤害朱里呢?
松本明明已经死掉了。
松本不是为了保护朱里,最后没有办法才同雏泽同学交往的吗?
而且这样朱里也确实得救了不是吗?为什么还要说松本见异思迁呢——
“因为对你隐瞒了真相,所以松本的处境越来越艰难。而且这还没有结束,还有更大的打击等待着他。”
朱里的脸色苍白,几乎濒临崩溃的边缘。
心叶学长严厉的目光却依旧直视着她的表情。
简直就像是江户时代的戏剧作家一样——旁观着对恋人之间的苦恼,进入到他们感情世界注视着他们的痛苦,哀叹,悲鸣以及结局,并且用自己感同身受的笔触写下事情的经过——用这种令人恐怖的力量,注视着,询问着。
“你还想继续听吗?”
“告诉我。”
朱里痛苦的挤出声音。
整个屋子只有空调口的丝带随着吹出的冷风上下飞舞,寂静的房间之中只有空调的声音静静地回响着。
心叶学长带着一副痛苦的表情开口说道。
“松本将自己背叛了朱里小姐的事情告诉了雏泽同学。而结果就是,雏泽同学将她怀孕两个月的消息告诉了松本。”
“!”
朱里几乎惊讶的叫了出来,带着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用双手捂住了嘴。
我也惊讶的屏住了呼吸。
怀孕!?雏泽同学吗?
“在松本遗留下来的笔记之中,有‘4/5
30
万日元
2
个月’的字样。其他的日期都是1000日元,2000日元,只有这一天是如此巨大的数额。那些数额比较少的大概是濑尾等人勒索他的金额。可是这30万日元是什么呢?而且濑尾也承认说‘没有向松本要过上万日元’。还有那‘2个月’是什么意思呢?‘曾根崎情死’里的德兵卫向从店主那收下的聘金必须在七日之内还清。难道这‘2个月’是还款的期限吗?可是松本在留言之后的一周便殉情了。明明距离期限还早,看来这个解释是行不通的。于是我想这‘2个月’难道是怀孕的时间吗?而30万就是堕胎所需要的费用。大概雏泽同学要求松本来承担堕胎的费用。”

朱里低着头,一言不发的沉默着。
我的脑袋里面也开始混乱起来。难道说松本同雏泽同学殉情,是因为准备不出钱吗?因而绝望地带着雏泽同学一起殉情?
等等,这难道不奇怪吗?在佐佐木先生给我们准备的资料里完全没有相关的记载。法医们应该已经对尸体进行过解剖,难道会没有发现吗?
“雏泽同学根本就没有怀孕!”
朱里忽然惊讶的抬头望着我。
心叶学长目光严肃的点了点头。
“是的,死去的雏泽同学并没有怀孕。这一切都是伪装的。但是这个骗局却使得松本被逼上绝路,那天他是自己一个人自杀的。”
朱里这次将惊讶的目光转向了心叶学长。我也越发的搞不懂状况,静静的等着心叶学长的解释。
“松本为什么只把自己的身体用绳子绑在树上,这是我认为有疑问的地方。在他的手上缠了两层的红手帕,而在手帕的一头和雏泽同学的领结系在一起。为什么他不在一开始就用手帕把两个人的手绑在一起呢?那是因为有人在松本死后将他手上的手帕同雏泽同学的领结绑在了一起!”
心叶学长的表情逐渐僵硬,目光也变得危险起来。
“《曾根崎情死》之中,有一位叫做九平次的人物。他身为德兵卫的朋友却背叛了德兵卫,成为导致最后德兵卫与阿初殉情的导火线。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反面角色。而在这次的松本事件之中,也有一位类似于九平次的人物。就是他,将松本的自杀伪装成了殉情。可是,却因为松本手上的手帕绑的太紧一时间无法解开,情急之中他便用了雏泽同学的领结缠绕在雏泽同学的手腕上,并将一头与松本的手帕系到了一起。那么,这个人又是谁呢?”
忽然床上传来了哐铛的一声,我不由顺着声音望去。
身体被牢牢地锁在床上的三上,拼命地想挣脱束缚在双脚上的手铐,脸在床上使劲的扭动挣扎着,被胶布缠住的双手一下子弓到身前,宽广的肩膀却剧烈的颤抖着——
这时,心叶学长的声音静静地向起。
“——三上,你就是九平次吧?”
“不……!”
三上的脸埋在床里,勉强的挤出声音。听起来就好像是从地底下的死者所发出的声音一样。而他身体的颤抖越来越剧烈,锁在脚上的手铐与床栏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声音。
“你知道松本的博客吧。为什么你每天要访问上百次呢?而且还是在松本死后,你就那样在意他吗?并且为什么你现在颤抖的这么厉害?”
连着手铐的床栏被三上身体的颤抖带动着,床边桌子上的被子与茶壶也跟着一起摇晃起来,就好像轻微地震一样。
“三上,你之前一直在与雏泽幸同学交往吧?”
三上的肩膀剧烈的跳动了一下。
“濑尾他们说,你由于被雏泽同学甩了感到很没面子,于是为了泄愤就怂恿他们去找松本。”
三上拼命的坐起身体,铁青着脸带着扭曲的憎恶的表情大声控诉道。
“……才,才没有那样的事!幸是那种谁都可以交往的轻浮女孩!就是因为她的缘故,我才被濑尾他们……”
心叶学长用清澈的目光注视着三上问道。
“你也被濑尾他们勒索,而且还随意使唤吗?”
“……”
三上似乎很痛苦的样子,悔恨的咬住嘴唇默认了。
“你让松本做了自己的替身吧?”
哐铛!锁在三上脚上的手铐又发出了一阵响声。
朱里也似乎受到了刺激一样瞪大了眼睛。
就在这时,心叶学长带着深邃的目光,用充满哀伤的语气继续说道。
“你将松本女朋友的事情告诉给了濑尾,想让他们转移目标。如果成功的话,濑尾等人平时消遣的目标就从你身上转移到松本那里了。本来你在计划成功之后就应该和松本没有任何关系了,一边在内心里感觉到对松本的愧疚,一边转过去身去装做事不关己的样子走掉。可是,在你的内心之中,却还有着一股阴暗的冲动。”
三上的身体不断地颤抖着,瞳孔大大的张开,嘴唇干裂,一副惊恐的样子。
“为什么九平次要陷害德兵卫呢?这恐怕是每一个看过《曾根崎情死》的人都会产生的疑问吧。他向德兵卫借钱,虽然留了欠条但是到了该还钱的日子却不还钱。还说德兵卫的欠条是偷拿了自己的印章伪造出来的,将德兵卫出卖了。更过分的是他还得意洋洋的去阿初的店里,说出贬低羞辱德兵卫的话。九平次的言行充满了毫无常理的恶意,让人完全无法理解。九平次与德兵卫不是一直都是朋友吗?那为什么九平次还会做出这样的事呢?近松在剧中对这一点完全没有任何的解释。所以后世有人将九平次的行为增加了很多设想的理由,比如突发的家变或者是他对阿初有特别的感情等等。可是——”
心叶学长凛然的说道。
“正是因为九平次这令人完全无法理解的反常行为,造就了《曾根崎情死》之中最让人无法释怀的部分。现实往往就是这样的反常而且残酷。越是拼命想要生存下去的人,越会遇到犹如连绵不绝的梅雨一般的灾难。这个世界上充满了漆黑的恶意,忽然就会发生被从旁窜出的恶犬咬伤这样的事情——根本就完全不需要任何的理由。所以作为看客的我们才对德兵卫与阿初那无论如何都无法摆脱的宿命而悲叹,落泪。所以我认为,九平次就是这个反常又不安定的世界的象征!人类的内心一直在不断的动荡着,也许忽然有一天就会被黑暗完全地吞噬。”
心叶对着瘫软在床上的三上用平静——却又毫不留情的声音问道。
“三上,你不也正是如此吗?我推测,你知道松本真正的女朋友是谁!”
三上忽然猛的扬起下巴,扭曲的面孔上充满了惊讶与错愕的表情。
“因为你知道松本的个人博客。这从你出现在巢鸭那件事上就能够推断出来。”
三上拼命的摇着脑袋,绑在他身上的锁链发出痛苦的声音。
“如果你不肯说出真相的话,那我只能继续阐述我的推断。对于你是如何得知松本博客地址的,我并不知道。我的推测是,你与松本是同班同学,偶尔也会互相说话,大概就是你们交谈的时候,松本不经意间提到了有关博客的事。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也许就是这样使你找到了松本的博客。当然,也有可能是松本对你比较信任,于是只告诉了你博客的地址。就好像德兵卫很轻易地便将钱借给了九平次一样——又或者,在那之前你便已经看到过松本同保健室老师之间亲密的样子。也许你就是看到了他们之间好似恋人一般的关系,为了确认才故意接近松本。现在我所说的这些全部都只是我的推断而已。但是,关于你知道松本真正的女朋友是谁这一点却是事实。你就是在知道朱里的存在以后,才对濑尾他们说‘松本交到了一个非常漂亮的女朋友’——雏泽同学虽然也是一个可爱的女孩,但却绝对称不上是美人。而且一般来说,在向别人介绍以前自己交往过的女孩的时候,也不会用这样的说法!”
三上无言的跪坐在床上,不断的摇着自己的头。
就在这个时候,锁链声再次响起。
心叶学长却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对三上追问道。
“当你知道松本在同保健室的老师交往的时候,心中一定是充满了憎恨吧?自己被那些不良青年欺负着痛苦不堪。可是平时看起来毫不起眼的松本竟然在同那样美丽的保健室老师交往。在你的眼里看来,他们两人一定是非常幸福的人吧。所以你才唆使濑尾等人让松本把女朋友给他们带去,那时在你的内心里面一定充满了要让松本也遭受和你一样痛苦的黑暗欲望吧?”
三上把嘴唇咬的发紫,喉咙里发出一阵痛苦的呜咽声。
“即便让松本成为了濑尾等人勒索钱财消遣取乐的对象,你也依旧无法平息自己心中的阴暗。看到那样默默忍耐着痛苦的松本,难道你的内心里就没有过一点愧疚,没有一丝的罪恶感吗?一定是没有的吧,否则你也不会将松本推向更加绝望的深渊。松本比你更软弱,但是却有个那么漂亮的恋人。用他来做你的出气筒简直是再好不过了。”
“…………唔。”
三上的额头在床上来回的蹭着。
心叶学长继续用威严的声音说道。
“于是,当松本对你说濑尾等人要他把女朋友带去的时候,你把你自己的女朋友——雏泽幸同学介绍给了他。并且让雏泽同学去诱惑松本。”
“——!”
三上的身体忽然剧烈的抖动了一下。
朱里与我也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诱惑?
三上让雏泽去诱惑松本?
心叶学长究竟在说些什么?完全搞不清楚。
不管自己有多么痛苦也好,对于一个毫无关系的同班同学,怎么能够处心积虑地做到这种地步?
可是,三上却好似一块石头一般沉默着,没有任何反驳。
“松本与雏泽同学之间的感情,绝队不是伪装出来的。他们两个人之间也确实产生了感情。但即便如此,雏泽同学接触松本的时间也实在是太恰到好处了——为什么雏泽同学要骗松本说自己怀孕了呢?是为了骗钱吗?还是说仅仅因为软弱的松本好骗呢?而这一切又是雏泽同学一个人的意思吗?”
心叶学长的语气逐渐变得激动起来。简直就和平时判若两人。
“从她同班同学的话里看,雏泽同学虽然是个有点随便的女孩子,但是却绝对不是那种会自己想出办法对别人使坏的人。或者说她是那种比较单纯——很容易就相信别人,并且会为别人献身的那种女孩。三上,雏泽同学只不过是你手中所操纵的一只人偶罢了。而你就像是一个傀儡师一样,隐藏在背后操纵着她的一举一动。你让雏泽同学骗说自己怀孕,然后向松本索要大笔的堕胎费用。你已经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使自己停下来了。”
三上的身体颤抖着,心叶学长沉默了一会儿,用可悲的目光望着他。
“……松本其实一直都感到非常痛苦。但是因为他非常害怕自己一个人死。所以虽然很想死却一直迟迟都无法动手。可是为什么会发生那样的事呢?你不是也说过,那是松本最害怕发生的事吗?”
趴在床上的三上口中露出痛苦的喘息声。空气中的紧张气氛几乎提高到了顶点。就连我的喉咙里面都感觉到异常的干渴。而心叶学长则依旧平静的说道。
“如果不拿出钱来的话,就把他和朱里之间的关系公之于众……你就是这样威胁他的吧。就像九平次将德兵卫逼上绝路一样。这就是他写下‘博客被发现了’的当天。”

4/5
30
万日元
2
个月


4/7 博客被发现了

4/8 女朋友

4/9 绳索·手帕·刀

4/10 寻找东西

4/11 寻找东西 完全不够

4/12 寻找东西 时间限制

4/13 邮件
8
点小树林


那些发表在博客之上的记录再次浮现在我的脑海里,使我不寒而栗。
心叶学长的话将这些残缺的碎片拼凑在了一起。
松本究竟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写下这些记录的呢?又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去准备绳子和刀的?
“在松本听说你说出他秘密恋人名字的时候,他的世界就已经开始慢慢的崩溃了。对他来说只要能够不牵扯到朱里小姐,自己一个人死掉也许就是最好的结局。即便他给了你钱,也无法保证你不将朱里小姐的事情告诉给别人。而且如果你告诉了濑尾他们那些人的话——如果让他们知道了朱里小姐的事情,那么事情一定会变得更糟——还有,对松本来说,当他知道雏泽同学与你是同谋的时候,一定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原本就很软弱的松本,根本无法承受这样的事实……”

已经,全都完了。
松本的恐惧与呐喊全部压迫在自己的心中。眼前只有一片找不到任何光明的绝望。
朱里也脸色苍白的僵在那里。

恐惧。

期限迫近。

让人无法忍受的恐惧。

结束。

三上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整个脸埋在床上。手铐发出强烈的悲鸣。
“在这苦恼与纠葛的最后,松本被黑暗吞噬了。虽然还有其他的解决方式,但是对于一点点被逼到绝路上的他来说,根本想不出其他任何的办法。他最后所能够给出的答案,只有死亡。”
朱里紧紧地抱住自己的身体。
心叶学长脸上的表情也渐渐的笼罩上了一层阴霾。
“就这样,在四月十三日的那一天。松本实行了自己的计划,自杀身亡。我再说一次。那不是殉情。”
心叶学长用充满穿透力的目光盯着三上。
“三上,你在松本自杀的那天和雏泽同学两个人去过自杀现场吧。松本给你发过邮件说有话要对你说,晚上8点的时候。”
三上将埋在床上的脸来回的摇动着。全身的颤抖越来越剧烈,就连旁边的桌子都跟着一起晃动起来。
“而你们就在那里发现了因割破喉咙失血过多而早已死去多时的松本。”
似乎融合在那阴冷的黑暗之中的连理树。
以及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花香。
用绳子将身体紧紧地绑在树上,气绝多时的少年——从脖子上面流下鲜红的血液——
只是想到这样的光景,身上就不由得生起一股寒意。
咣!
床上传来一声巨大的响动。
三上正用脑袋撞着床栏。
“!”
心叶学长不由得一惊。我和朱里也张大了眼睛望着三上。
“……我,我完全没想到……和他会死!”
锁在脚上的手铐发出一阵阵的悲鸣,三上的情绪终于崩溃,呜咽着说道。
“……!濑尾他们,拿我的房间当宾馆,考试的时候还让我给他们抄袭……如果我拒绝的话,就会被他们殴打……我当时就想,为什么,为什么只有我要遭受这种不公的待遇!不过,我并没有想让和也受到这样的痛苦……真的,我没有说谎……因为,我一直都与和是好朋友。和,跟学校里的其他那些家伙完全不一样……他总是那么安静,又很细心……所以我自作主张的以为,如果是和的话一定能够理解我的心情……”
三上带着哭腔将脸埋在床上,肩膀一边剧烈的颤抖一边述说着。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感到如此后悔,如此悲哀的人。只是听到他的声音便已经使我的胸口感到一阵阵的揪心之痛。
“有、有一天,我想同和说些心里话……于是便去保健室找他。就在那里,我看到和……与老师两个人,一边对着笔记本电脑一边说着话。我,从来没看过和……展现过那样的笑容……老师的脸上也是染着红晕,十分温柔……两个人约定一起去看观音像……要到那个有很多观音像的寺里去……看到这里——我非常的生气……为什么,和自己一个人享受着如此幸福的时光……怎么说呢……我有一种被人背叛了的感觉……因为只有和一个人,享受着幸福和快乐……所以,我就想要让和也跟我一样陷入不幸之中……是我告诉濑尾他们……松本和的女朋友,是个非常漂亮的人……”
三上开始啜泣起来。
心叶学长想的没错,三上对松本抱着一种阴暗的情绪。
可是,并不只是这样。
实际上,三上是对松本抱有好感的,他最开始是想要与对方成为好朋友的。
这件事情一直在我的心中耿耿于怀。
“那一天——要是我不去保健室的话——要是我没看到和与老师两个人在一起有说有笑的话——要是那样的话,就不会——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一个糟糕的结局——我也不会对和、对和做出那样的事!”
三上的呐喊声回荡在房间里面。
使我不由得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一直涌到头顶。
我也体验过那种对别人气愤到无法忍受的感情。
看到特别受老师宠爱的女生就会觉得她太狡猾了,看到自己的好朋友却跟别人说小秘密的时候那种心情郁闷的感觉。
可是即便如此,我却从来没有过这种爆炸性的——好似憎恨一般的感情。这种想要将他人破坏的心情——
三上一定是有什么地方搞错了。
朱里的眼睛张的大大的,整个人都愕然地愣在那里。
“可恶,为什么!为什么要自杀呢!幸说她怀孕了明明都是骗人的——钱什么的即便一分都拿不出来也没所谓——我只是,只是想让和觉得困扰就好了——可是,每当和觉得痛苦的时候——我的胸中也渐渐痛起来,脑袋发热,绝对不会放过那些欺负和的家伙——想要把他们都杀了——可是却希望他们使和感到更加痛苦——简直就是非常矛盾的想法——已经无法制止我自己——可是,为什么要死!为什么要发那样的邮件!——为什么!!”
三上用脑袋疯狂的撞着床栏,我马上跑过去制止他。
“快停下来,三上!”
三上的脑袋撞破了,鲜血流了下来。
我使劲的将还在拼命向床头撞去的三上拉回来,死命的将他抱住。
“——都怪幸!都怪那个女人!要是没有她的话!”
满脸是血的三上好似发狂了一样大声的喊道。
这么说来,雏泽同学为什么也死了呢?
如果松本不是殉情而是自己一个人自杀的话,那么雏泽同学又是怎么死的?
难道是追随松本而去的吗?
不,雏泽同学的死应该是一场事故。那么在那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呢?而又是为什么三上要将松本的手与雏泽同学的手系在一起呢?难道有什么理由必须让他们两个人的死看起来像是殉情吗?
看到三上狂乱的样子,几乎可以想象到这整个事情的真相是多么令人不寒而栗。
心叶学长冷冷的说道。
“使雏泽同学身亡的,就是你吧,三上?”
被我按在身下的三上身体忽然颤抖了一下,然后一动不动了。
鲜血从三上的额头滴落,眼泪混合着血水与鼻涕沾在脸上,使他的表情显得扭曲而狰狞。
三上用异常憔悴的声音微弱的低声道。
“……幸——要拿手机打急救电话……但是,和已经死了,所以我就不让她打……可是,她太激动了,根本听不进去我说的话——就在争执的时候……”
三上掉落在床上的泪水,混杂着鲜血而变成红色。
“最开始……是幸她主动纠缠我的……就是因为她……我才会被濑尾那些家伙盯上……说什么,既然你与幸交往,那么以后我们就好像是兄弟一样了,借点钱给我们吧……之类的……所以……全都是幸不好……我只不过是借给她一本数学笔记罢了,结果她就一直缠着我不放……她只不过是把我当作一个可以随时抄作业的冤大头。可是我的人生,却被她搞的一团糟……”
三上的瞳孔渐渐地张大了。
他似乎想起了事件发生当夜的情景,好似呓语一般的声音使我的胸口如刀绞一般的疼痛。
“幸带着一副痛苦的表情不断的重复着‘不是’、‘不是这样的’……可是,为什么你到现在却要做出一副受害者的样子,这使我很生气……”
三上的目光里忽然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
“我当时说了‘去死!’——对幸说‘你去死吧!’、‘快从我的眼前消失!’。而且狠狠的推了她——结果幸就好像人偶一样倒下去——真的,就好像是忽然间失去了全部重量一样的感觉……整个人就顺势瘫倒下去……我看到她身后有断裂的树木,尖尖的伸出来……慌乱中,我急忙去抓住幸的手——想要把她拉回来……”
我一边颤抖着,一边察觉到三上身上冒出了冰凉的汗水。他继续用充满了绝望的声音说道。
“幸——幸她——却微微的一笑——将我伸过去的手甩开了!”
三上所受到的打击通过他不断颤抖着的身体传达到我的心中。
好似孩子一样天真无邪地微笑着的少女。
分开的双手。
就这样,她的身体向后倒去,尖锐的树枝划过她的脖子。
喷涌而出的鲜血,与一动不动的身体。
对于三上来说,这简直就是犹如噩梦一般的光景。
雏泽同学当时甩开他的手,是为什么呢?

“不是。”

“不是这样的。”

她向三上所说的这些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是在说这件事情不是她的错吗?还是说实际上自己是喜欢三上的呢?
我并没有见过雏泽同学。
所以对于她最后所留下的这两句话只能够去猜测——
如果雏泽同学为了帮助三上而与松本维持恋爱关系的理由,是为了证明自己对三上的爱情的话,那这份感情也未免太沉重了。难道只有这样才能够向自己所爱的人证明自己的感情吗……
那么她甩开三上的手,也是因为之前三上对她说“你去死!”这句话,在她心中造成的影响吧。
心叶学长望着蜷缩在床上不住地抽泣着的三上问道。
“因为雏泽同学的死,所以你才将松本与雏泽二人伪装成殉情的样子,对吗?”
三上把头深深的低了下去,缓缓地点了点头。
“将雏泽的领结摘下缠在手上并且同松本手腕上的红手帕系到一起的人也是你吧?”

三上再次点了点头。
心叶学长用充满了哀怜的目光望着三上。
现在的心叶学长究竟在思考些什么呢?
在他的脸上已经不见刚才的冷峻与严肃,重新浮现出了第一次在校园之中见到他时的那种漠然的表情。
三上的泪水混含着鲜血滑落在地,他低声说道。
“……当我把幸与和的手系到一起之后,手机上收到和发来的邮件。”
那上面这样写着。

“女朋友的事,请不要对任何人讲。因为我拿不出那么多的钱,所以只好用我的生命来偿还。还有,请你对幸好一点。”

朱里的嘴唇微微地颤抖着。
松本为了保护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人而死。
用自己的生命,封印了一个秘密。
而且就在死之前,还在顾念着别人的事情。虽然软弱,他却是一个非常温柔的男人呢。
“这就是殉情事件的真相。”
心叶学长轻声地对在一旁默默流泪的朱里说道。
“松本不是殉情,是自杀。被逼上绝路的松本,为了保护你而选择了一个人去死这个结局。所以他手腕上的红手帕,全部都缠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朱里的嘴唇动了动,似乎在说些什么,但是声音太微弱让人听不清楚。
白皙的脸庞上,写满了哀伤的神色。
松本手腕上的红手帕,就是他对朱里爱情的最好证明。
朱里并不是酱油店老板的女儿,她实际上就是阿初。
可是,德兵卫却把阿初丢下,自己一个人死掉了。
终于,朱里开口说道。
“谢谢你,井上同学,告诉了我事情的真相。”
在她那满是泪痕的脸上绽放出了一丝微笑。
“现在,我也该去跟和团聚了。”


本帖最后由 狂奔 于 2009-6-12 10:50 编辑


第六章 分别之前重复的话语
心叶学长的脸僵硬了。
我也吃了一惊。
朱里就像是梦游症患者一般,脚步虚浮地走近沙发,打开放在上面的皮包,取出里面的眼镜。
随后,她颤抖着双手,将眼镜戴在自己脸上,又从包里拿出一个红色的布袋。我一眼认出那是乌冬面店时见过的布袋,不禁又是一惊。
是那时候的药吗?——我这样问道。朱里随即微笑着说:

“没错,这就是准备自杀时用的药,因为不是什么强力的药,所以一剂可能死不了,但是两剂呢?三剂呢?如果全部喝下去的话,一定可以两人一起去天国的。”

我忍不住大喊起来:
“朱里小姐,你究竟想做什么!不行……不可以!”
朱里小心翼翼地将包在薄纸里的药一个个取出,而目睹这一切的我立刻离开了三上身边,向她扑去。
“放开我!菜乃!”
我一把抢过朱里手中的药和布袋,丢了出去。
布袋被撕裂了,大量的小包散落在地上。
心叶学长也冲了过来,却因为一脚踏在地上的药包上失去了平衡,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来。
“别防碍我!”
朱里奋力挣扎着,挥开我的手后,一步跨向桌子边抓起剪刀,随后张开它。锋利刀刃上闪着寒光。
“住手!朱里小姐!”
我用力抱住朱里,而她回肘一击。
“拜托了,菜乃!让我死吧!”
她想用剪刀切开自己的喉咙,而我只能拼命捉住她持刀的手。近在眼前的银色刀刃忽然发出“喀嚓”一声,而被剪断的,是朱里的一屡头发。那黑得仿佛有些湿润的发丝轻飘飘地落了下来。

我震惊无比。
“朱里小姐!拜托你清醒一点!”
“我很清醒!”
朱里一把推开了我。
“日坂!”
心叶学长大叫起来。我被推得失去平衡,后脑勺撞上了桌角,随后重重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眼前一片金星。
心叶学长连忙把我扶了起来。
“没事吧?日坂?”
“啊,没事。先别管我——”
此时,朱里已经逃向了房间一角,用剪刀对着自己的脖子,透过眼镜,她无比哀切地看着我们。
“……对不起,菜乃。”
她低声道。
“朱里小姐,就算你死了,松本也不会再活过来了啊!”
心叶学长一脸严肃地说道。
而朱里凝视着心叶,忽然……微微一笑。
那是和现在的气氛完全不符的温柔笑容。
心叶学长面色一僵,眼里露出惊惶之色。
“我当然知道……正因为如此,我才想去和所在的地方。”
那是已经了解了某些现实,已经有所觉悟的人的纯真笑容。
平稳的声音——
心叶学长的侧面看起来更加无措。
“朱里小——”
但他的喊声被朱里接下来的话盖住了。
“我啊……在得知和已经死了的瞬间,就打算追随他而去了。我不想活在这个没有和在的世界……但是……当我听到他是和雏泽一起殉情的时候……忽然觉得很害怕……难道对于和而言,我不是不可缺少的人吗……?难道我在和的身边,只不过是他和雏泽爱情的障碍吗?难道和认为我是个麻烦吗……?只要这样一想,我就觉得好害怕……”
乌黑的眼瞳中泛着泪光。虽然她的语气非常平淡,却仿佛撕裂别人的内心一般。
因为踩不透恋人的心而烦恼的人并不只有松本。
朱里也一样。
自己真的够好吗?对于松本来说,自己真的是必要的人吗?
难道松本只是因为一时的软弱而向年长的女性寻求慰藉吗?自己是抓住这一点而将松本束缚起来的人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会选择和自己同年纪的女生,然后离自己而去。
难道自己最终会像酱油店的小姐一样被抛弃吗?

“对菜乃而言,所谓的完美结局是什么?”

“难道不是两个人一直在一起,永远不变心吗?”

“那么对两人来说,在最幸福的时候死去,这一定是最完美的结局。”

在最为幸福的瞬间,两人携手结束旅程——
这样一来,所有的不安与哀伤都会就此消失。
和松本一样,朱里也是如此憧憬的。
为了让对方能够看到自己心中的爱情,就要在最为幸福的瞬间——
没有什么永远。
其实大家都知道这个事实。所以才祈祷着永远。比起最终要来的结束,人们总是期望着不会改变的永远。
德兵卫和阿初,也是这样才获得了永远。

“但是……好恐怖。如果他对我说我并非必不可少的话。”

我看着她潸然泪下的样子,胸口像要裂开般的疼痛。
朱里的永远与幸福,都随着松本的死消失了。
她凝视着我,淡淡地笑了。
喀嚓一声,发丝落下。
我和心叶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朱里微笑着剪断了自己的头发。那漆黑的,仿佛带着湿气的头发——美丽的头发——女孩子视做生命的头发——像蛇一样蜷缩着散落在地板上。
“和……手上系着的红手帕,是想给我一个证明……为了不给我带来麻烦,他一个人死去了……因为我的原因,他被人威胁,遇到了悲惨的事……一定难以忍受吧……所以……他给我留下了证明……”
喀嚓。
喀嚓。
剪刀不停地剪断她的头发。
“朱里!住手!”
看着想冲过去阻止她的心叶学长,她明朗地说道:
“井上同学,多亏你证明了和的心意,才让我消除了所有的不安,能够平静地到和的世界去。到了那,我要向和道歉,我不该让他一个人死去,那一定很可怕吧。”
“!”
心叶学长的脸上露出了惊惶无比的表情。
自己“想象”的推断居然会促使朱里下定死亡的决心,这或许让他太过震惊吧。他的脸色渐渐苍白,瞳中流露出焦躁和后悔之意。虽然张着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
无论他看起来有多么成熟,心叶学长毕竟和我一样只是个高兴生而已。
在听到这番言语后,会不知所措也是理所当然的。
就在此时,砰地一声,沉重的餐具橱忽然摇晃起来。
一直蜷缩着身体默默哭泣的三上,正奋力拖着禁锢着自己的锁链想向这边走过来。
同时,他将满是血泪的脸转向朱里,以仿佛从喉咙中挤出来一般的声音道:
“请,请不要死……老师……对不起,对不起,请您无论如何住手……”
这是犯下了罪行的三上发自内心的恳求。
已经有两个人死去了。三上也许希望不再有任何人为此而死掉了吧。他全身都趴在地板上,仍然想要继续爬行。他的眼中闪着惊人的光芒,被锁住的手脚已经被磨得发肿,渗出了鲜血。
朱里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无力地看着三上。
我喉咙颤抖着,热血冲上大脑,忍不住大喊了起来:
“朱里!你还不能死!因为——因为,你还有未完的事啊!”
朱里转过头来。
“未完的事……?”
我连忙向她的方向踏近了一步。
心叶似乎松了口气,也看着我。而我其实也对自己的莽撞有些惊讶——
“没错!”
我又向前走了一步。就在目光扫到朱里似乎要将剪刀举向自己喉咙的瞬间,我凝视着她断言道:
“就是朱里你没有好好的生活下去!”
似乎不明白我的意思,朱里湿润的眼瞳困惑地闪动着。
我强忍住浑身的颤抖,又向前一步。
“因为活着太痛苦而选择轻松地死去——这种人生根本没有意义!独自死去的松本也太轻率了!为什么朱里要对他道歉?无论是松本还是德兵卫和阿初,这么简单就去死实在是太轻率了!”
虽然朱里所憧憬的,由死亡而得到永远的恋人们也让我有些感慨。
和喜欢的人一起的话,死亡也许也并不那么恐怖。也许会很幸福。如果能拥有如此爱情的话,一定会让人连心都颤抖起来吧。
但是,看着眼前这个一心求死的人,我却并不认为这对她是什么幸福!
就算对方认为这是阻碍或是局外人的任性也好,我仍然坚持只有活着才有资格谈论所谓的幸福。哪怕喊破嗓子,我也要大叫:请活下去!哪怕咬破嘴唇,我也要阻止她!
也许是被比她年幼的人斥责而有些混乱吧,朱里茫然地睁着眼颤抖着。
“在放满了观音像的寺庙里,朱里你对我说过吧?你说在《曾根崎情死》里,近松的脚本改变了。在新脚本里,酱油店老板其实是个担心德兵卫的好人,他看破了九平次的谎言,证明了德兵卫的清白。虽然朱里你说这改编得太过巧合,不够真实,所以不喜欢,但是,但是——也许这才是真正的《曾根崎情死》呢?”
无论怎样混乱的言语都好,我想告诉她,还有很多人希望她继续活下去。
“德兵卫和阿初,也许并不一定非要殉情不可。也许他们放弃死亡回去的时候,大家都会欢迎他们啊。如果重新审视这个世界的话,也许会觉得意外地宽广,能够让人生存下去啊。就算不是这样——就算他人和世界仍然不能宽容两人——但是,只要坚持活下去,也许总有一天会有所改变的啊!”
我的喉咙一滞,忍不住咳嗽起来。
心叶学长以难以置信的神色看着我。
而朱里眼中泛起泪光,悲伤地开口道:
“但是……菜乃,无论近松的故事再怎么改变——无论酱油店的老板是怎样的好人——德兵卫和阿初还是殉情了啊……这是神也无法改变的命运……”
我胸口一痛。
连神也无法改变的命运吗。
心叶学长曾说我不懂得爱情。他说那是魂与魂相牵,无须言语便能心意相通的东西。
所以我只能想象,尽力想象。
想象朱里的爱——想象朱里的悲伤——想着要怎样才能阻止一心追随先行的恋人而去的朱里。
我拼命感受着连哭也哭不出来般,让人痛苦得难以呼吸的悲伤,想要阻止朱里。
“那是为什么呢?!因为近松本人对自己所写的书中的自杀与殉情都持迷惑的态度!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写下《曾根崎情死》这本书。我在通往成为‘文学少女’的路上时,曾经肤浅地将它比喻为破了皮的煎饺,虽然我无权谈论近松的文学观,但是——”
心叶学长瞪大了眼睛。
而我看着茫然的朱里,以更强势的语气道:
“我认为近松本人并不认同殉情这种行为。如果他真的将死亡当作美丽而纯粹的东西的话,就不会将殉情的场景描写得那么痛苦。”
在黑夜中奔向曾根崎森林的两人,一路上所见的都是美丽得让人心碎的景色。
原文中写下了如此引人泪写的名句:

“如此美好的世界,如此良辰美景,赴死之人的身上却沾满尘霜。一步步走向灭亡,宛如梦幻,犹如梦中,何其哀伤。”

奔行在路上的两人,忽然听到了寂静的夜空中传来的钟声,这是他们今生所听到的最后的钟声。
仰望天空,云自飘零水自流。
北斗七星闪烁生辉,倒映在水中。
看着这河流和天上银河的德兵卫和阿初,宛如夫妻星一般依偎着,哭泣着再次重复着他们的誓言。
美丽的爱情,纯洁的思想。
是心心相映、最为幸福的时刻。
然而,两人的死亡却并非如此平和。
“快点杀了我吧。”
在德兵卫举起手刺向靠在自己怀里的阿初时,手却颤抖着无法刺中她,忽左忽右,刀刃总是偏离目标。
好不容易刺中了阿初的喉咙,德兵卫一边颂佛一边用力刺,然而阿初的气息虽然逐渐微弱,却还没有死。她张着双手,尝尽了临终前的痛苦。
“德兵卫将刀刺进阿初的喉咙,一点点地用力,用力,用力——宛如那刀是刺在自己喉咙上一般,咕噜咕噜咕噜,一点点的搅动,搅动,最终刺穿。在无比痛苦之后——才最终死去。请你想象一下那种痛苦!要了断生命就是如此艰辛而痛苦的事!没有轻松的死法!人根本不可能简单,美丽,甜蜜的死去!所以近松笔下的死亡才会像破了皮的煎饺一样,生涩——痛苦——艰苦——不是吗?!因为死亡是如此痛苦,所以不要轻易去死——难道他不是想告诉看此剧的人要好好的活下去吗?”
《曾根崎情死》是根据现实中曾发生的事件改编而成的。
成功殉情的两人,也许曾让近松深深地为之心痛,并为这对恋人感到悲哀吧。也许他正因为此而产生了共鸣。
但剧本却并非是在讴歌殉情。近松其实并不是想写一个凄美的殉情故事。
所以他详细地描写了死亡的痛苦与残酷。
“如果近松他在这里的话,一定也会要朱里你活下去的!活着,不活下去不行!活下去!活下去——”
朱里以被斥责的小孩般的目光茫然地看着我。
而我终于一点点地走到了她跟前。
头发散乱的朱里顿时缩起了身子,更加用力地握紧了剪刀。
而我对着朱里伸出了双手。
背后传来倒吸一口气的声音。是心叶学长吗?还是三上?
“我并不认为德兵卫和阿初的殉情是他们的命运。真正的恋爱难道不应该是改变命运吗?就算德兵卫被流放,就算阿初被其他人赎身,但是只要活着,就有可能相遇。就算互相分离,只要自己和对方能坚持不变的信念,就根本不必用死亡来证明彼此的心意!与其说德兵卫和阿初是输给了不够宽容的世界,还不如说他们是输给了自己的心!”
朱里茫然了——仅仅是茫然而已。
我紧紧地握住了朱里的手。
“我相信有完美的结局。我相信,无论命运怎样的捉弄,只要能坚持下去,两个人一定能在某一天一起幸福地生活——也有不少这样的故事不是吗?”
只要活着,就必然会有变化。
心叶学长是这样告诉我的。
他说虽然只是这样简单的一句话,但却是真理。他说没有什么事物是永远不变的。
所以,暗夜不会是永远!黎明总会来临!
朱里握着剪刀的手冷得像冰一样,在我的手心微微颤抖着,而她凝视着我的双眼,渐渐湿润了。
我轻声道:
“呐,虽然德兵卫和阿初的爱情是以悲剧结尾,但我想象中朱里的未来一定会有幸福结局。所以朱里,请相信我,活下去吧。活下去,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直到变成老奶奶,直到最后在另一个世界与松本相会,你可以责备他,为什么要丢下自己一个人先走呢?为什么你不肯选择相信我呢?”
朱里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冰冷的指尖也宛如花一般融化绽放。
“但是,但是,菜乃——”
朱里不知所措地看着我,带着哭音道:
“和在死前曾到我的公寓来过。也许他那时就已经准备自杀了……那时他一定是来和我道别的,他那么温柔,那么寂寞地颤抖着。当我端出红茶,问他究竟想说什么时,和忽然浑身剧烈颤抖着哭了出来……那时的和已经很奇怪了。我说怎么了?如果太痛苦的话,不要担心,有我在你身边。如果你觉得活着太痛苦的话,我可以和你一起去死,我们约好了要一起殉情不是吗。但和却越哭越伤心,打翻了红茶杯子,连我的茶杯也一起挥倒,弄脏了我的裙子。和趴在我的膝盖上,无数次地说着对不起,他哭得那么伤心,连镜框都弄歪了,后来还把它忘在桌子上,就这样回去了。如果那时我再认真一点听和说话,也许他就不会独自死去了。也许他会对我说,我们一起殉情吧……我总觉得现在的和还在哪里独自哭泣着啊。”
朱里的脸颊上再次滑落泪水。
此时,心叶学长的声音响起了。
“不会的,松本他绝对不会说要和朱里你一起去死。”
绕过地上散乱的药包,心叶学长一脸平静地走了过来。
“因为松本他希望你活下去。”
朱里震惊地看着心叶学长。
“为什么……你会知道他的想法?”
心叶学长停下了脚步,露出一丝苦笑。
“其实之前我的‘想象’还并不成熟,所以并没有说完。我忘记了最重要的部分……现在我想告诉你。信或不信都是你的自由。近松是在真实与谎言之间写下了那个故事,而我接下来的话也许也跟他一样。”
朱里一脸茫然地看着心叶学长。
心叶学长他究竟想说什么呢?
我握着朱里的手,侧耳倾听他的话。
“松本他丢下你一人独自死去了,但最初,他其实是想带你一起走的。这从你之前的话里就可以得知。他是四月八日到你的公寓去的吧?他在那天写下了‘女朋友’这个词,这个‘女朋友’指的就是你吧?”
“……是的,但是和并没有说要我和他一起去死啊……”
“那是因为他爱上了雏泽,而他不想将这件事告诉你,背负着对你的负疚感,他是不可能说出要和你一起去死的话。”
果然,听到雏泽还是很痛苦吧,朱里垂下了眼帘。
“松本选择了不会让你发现的杀害你的方式。他从你经常带的小布袋里偷了药,放进红茶里,打算让你喝下去。”
“!”
朱里顿时抬起头来。
我也非常震惊,难道松本竟然想要杀死朱里吗?——
“一粒药并不能杀死人,他只是打算让你睡着,然后在这期间让你毫无痛苦的死去吧。但是最终他并没有带你走。”
朱里一脸混乱地问道:
“为什么……?”
“因为你对痛苦的松本还是一如往常的温柔啊。你不顾自己,不仅没有流露出任何不安,没有责备他,甚至还对哭泣的他说可以和他一起去死。在松本眼里,你就像是观音的化身吧。他一定无法将这样温柔的你带走,所以特意打翻了红茶,趴在你膝盖上不停地说对不起。”
“怎么会……但是……那时,和他……”
朱里的表情更加混乱了,她应该是在回忆当时的情况吧。虽然张着双眼却是满目茫然。难以相信,但是——思绪又纠葛无比。
我也能想象。
能想象当时的朱里是怎样安慰软弱地哭泣着的松本,还有她那温柔的声音,那让人内心都融化的香味……

没事的。

呐,怎么了?

很痛苦吗?有我在你身边啊。如果你觉得活着太痛苦的话,我可以和你一起去死哦。

这是我们的约定啊,我们要一起殉情。

那时的松本是怎样的心情呢?原本想要杀死的恋人,却如此温柔地安慰着自己。
我想象着松本的悲伤,想象着松本的痛苦,想象着松本的震动,不禁觉得胸口剧痛,喉咙发热。
心叶学长继续说道:
“松本他也许在你面前觉得有些自卑吧。所以他才会被身边更平凡的雏泽同学吸引,从而产生感情。这也是事实。但对于松本而言,他心中的阿初还是只有你,朱里。原本害怕独自死去的松本,在最后获得了勇气。他并没有带你走,而是选择一个人承担责任。虽然这也许并不算是什么勇气,而是个错误的选择。但正因为他感谢你,爱你,感受到与你相遇的幸福,他才没有带你一起走。”
朱里痛苦地低下了头,几不可闻地低声呢喃道:
“我……还不能相信——但,如果这是真的……和,他,真是个过分的人呢。虽然我每天都想死,但仍然害怕独自死去……在与和相遇后,才觉得……无论什么时候死去都无所谓了。而他明明知道我的心情……”
“是啊。”
心叶学长疲惫地低声道。
“松本比任何人都了解你的心意。所以他给你留下了一个信息。”
“信息……?”
朱里抬起了头。
心叶学长静静地点了点头。
“你是说和手腕上系着的手帕吗?”
“不,以我的想象,它应该放在你随身带的东西里。比如,这里……”
心叶学长对着我们伸出了右手。
他摊开的掌心里,赫然放着朱里的药包。虽然经过践踏后已经皱巴巴的了。
“这药?”
朱里的声音满是困惑。
我也不明白心叶学长的意思。
“你打开看看吧。”
心叶学长平和地说道。
我放开了朱里的手,她颤抖着将手伸向小包。
指尖抓住它的瞬间,响起了喀嚓喀嚓的声音,打开薄纸,白色的粉末便落了下来。
“!”
朱里猛然瞪大了眼睛。
而我也看清了薄纸里所包裹的东西。
那是比小指尖还小的,雪白的贝壳。
也许是刚才被心叶学长踩破了吧,贝壳已经裂成了四片。
“松本所留下的笔记里,有‘寻找东西’这个词吧。‘4/10
寻找东西
4/11
寻找东西 完全不够
4/12
寻找东西 时间限制’——寻找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他在死亡之前究竟在寻找什么呢?我在踩到这小包时感觉到什么东西裂开了,觉得有点奇怪。因为里面放的如果是药的话,应该不会有这样的感触……就在我疑惑时,忽然想起了从日坂那里听来的关于松本生日的故事,所以觉得该不会是那个吧。果然如此。”

看着震惊万分的朱里,心叶静静地说道:
“松本他去过海边。”
朱里两眼湿润地凝视着手中的贝壳。
“他为了不让你殉情——为了将这个想法传达给你,拼命收集贝壳,在死前偷偷地去保健室,将你小包里的东西替换掉了。而这贝壳究竟包含着什么意思,你应该很清楚吧。”
朱里的脸上滑过泪珠。
夕阳下静静微笑的观音群像。
在那里,有朱里曾说过的,与松本的回忆。
她说,在他生日时,他们俩一起去过海边。

“因为是冬天,所以只是在海边散步。除了我们没有任何人,天空一片蔚蓝,只听到波浪的涛声。”

“两人只是眺望大海,非常的宁静,让人感到安心——那时,他第一次牵了我的手。”

对于朱里和松本而言,那应该是最幸福的日子吧。
现在的朱里,应该是在一点点地回忆着当时的情景吧。她凝视着贝壳,眼泪扑簌簌地滚落。

“虽然只是手指间些微的接触……但我好高兴。就算他牵着我的手走向大海,我也一定会怀着无上的幸福随他而去……”

但他没有这么做。

“……眼前映出的景色实在太漂亮了……真希望能两个人永远眺望下去……”

松本和朱里,那时一定会想着:

活下去。

两个人一起活下去。

因为,只有活着才会有如此美好的瞬间。也许两个人可以不用死,可以一起活下去。
也许,还能再看到如此美丽的景色。

“回去时,我捡起沙滩上的贝壳放到他的手掌中。结果,他非常高兴地握住贝壳,这样对我说。”

静静地躺在掌心的小小贝壳。
微笑的她。
那时,两人的话与微微的波涛声混杂在一起。

“真是不可思议。有这贝壳在,我觉得能再活一年,明明我从未有过想活下去的念头。”
“那么来年的生日,我也会送你贝壳。下个生日、下下个生日也是……”
“这样一来我就不会死了哦。”

那时的松本,一定满心幸福地微笑着吧。
朱里送给他的贝壳,对于松本而言,一定是能让他活下去的幸福象征吧。
下次生日,下下次的生日,下下下次的生日,两人都想这样笑着度过。
松本,朱里,应该都是这样期望的吧。

喀哒一声,眼镜从朱里低垂的脸上落下。
朱里弯下身跪在地板上,捡起了一个药包。
打开薄纸,里面仍然是代替了药片的,小小贝壳。
“!”
她目光湿润,颤抖着嘴唇,恍惚地一个个捡起药包,打开来。
颤抖的指尖。发出嗤啦声响的药包纸。凝视着它,仿佛要将此铭刻在眼中。
无数的小包里,都放进了贝壳。
下一个包,再下一个,再下下一个——
打开,再打开,全是贝壳!





朱里的周围放满了打开的药包和小小的贝壳。
纸片在空调的微风中微微颤动。
“和……”
在打开了所有药包后,朱里语带哭音,呼唤着松本的名字。
松本是个软弱的人。
既不敢面对困难,又容易沉溺于诱惑,对于恶意和不公,只会咬紧嘴唇,蜷缩着身体忍耐,在忍无可忍时,选择以死逃避。
虽然为死亡的恐怖而颤抖,却敢在树下绑住自己的身体,将刀刺进自己的喉咙,独自离开人世。
死的瞬间,松本所期望的。
也许就是他拼命搜集的贝壳所要传达的心意吧。

——对不起。虽然我独自死去了,但希望你一定要活下去。

一枚贝壳是一年。
两枚贝壳是两年。
在将贝壳一个个用纸包起来的时候,松本一定在反复祈祷吧。
在听到自己的死讯后,她打开药包时,不会再追随他而去。
希望在那一天,在闪烁着光辉的海边,带给他无上幸福的她,也能幸福地活着。
雪白的贝壳,是内向,毫无自信,且沉默寡言的松本拼尽所有勇气传达出的心意。

——请按照这些贝壳的数量,好好活下去。

——请一定要幸福。

所谓自杀,不过是想给所爱的人一个证明。
告诉你,我是如此的爱着你。
虽然松本独自死去了,但却在最后的最后,留下了最为确凿的证据。
朱里透明的泪珠一滴滴地滑落在薄薄的纸片上,而我和心叶学长,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泪流不止的她。


本帖最后由 狂奔 于 2009-6-14 10:29 编辑


终章 你寂寞地望着远方
一周之后,心叶学长和我两人一起造访了三上所住的公寓。
那天,三上在做了简单的包扎后,便和朱里一起前往了警察局。
三上坦白了所有关于松本和雏泽,以及濑尾等人所在的地方放火等一系列事情都是自己做的。
他说自己无法原谅在松本死后,濑尾等人居然还能像以前一样无动于衷地生活。
而他本人也已经到了如果不把松本死的责任转嫁给雏泽和濑尾的话,就无法保持正常的精神状态的地步,所以非常痛苦。
也许,松本死后,最痛苦的人是三上吧。

我和心叶学长也被警察传唤过。
我完全晕头转向,连自己说过什么都不记得了。
家人则为此产生了大骚动:“菜乃被警察叫走了?!她究竟做了什么!?难道菜乃犯罪了吗?吃霸王餐?偷东西吃?”
而最后轻易被释放,似乎是因为麻贵学姐从中疏通——心叶学长苦笑着对我说:
“我还真不想欠那个人的人情呢。”

昨天,我收到了一封朱里写的信。
里面写着她和松本第一次谈话的情形,还有她个人的一些事。

和到保健室来拿药的时候,总是害羞地低着头。
就算是躺在床上时,也绝不露出脸来,整个人在被褥里缩成一团。
和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学校的人际关系,还被周围的人欺负
我无法不注意这样内向的他,渐渐的,我开始期待着他到保健室来。
有一天,我听到和躲在被子里哭泣。
“怎么了?”我这样问他。而和小声地回答说:“我好奇怪”。随后,他将自己害怕与人相处,只要呆在教室里就觉得呼吸困难,想去死的心情全部一古脑的告诉了我。
听到这些后,我难以平静。
因为,这也是我一直以来的想法。

我从小就被女孩子们讨厌。
“芦屋不是更喜欢男生吗?”我总是被人这样说。她们不会邀请我一起玩人偶和过家家,生日时也不会叫我参加。
到了中学时,更有传言说我是双面人,会色迷迷的盯着男人看,会和连话也没说过的人交往之类的。
被女生蔑视,甚至被有意地推搡,看我跌倒在地后齐声嘲笑。很痛苦。但如果哭泣的话,又会被认为是在媚惑男生,让她们当坏人,反而会遭到更严重的欺负。所以我只能若无其事的微笑。这样的话也许会让她们觉得愉快,骂我一句傻瓜也就罢了。
而男人方面,总是有学长或老师色迷迷地看着我大得过分的胸部,一脸亲切地靠过来。
如果拒绝他们的话,有的会邀请般地说和他们做做看吧,也有的会破口大骂。
女性老师则会严厉地告诫我不要擦香水到学校来,即使我辩解说什么也没擦,她们也只会怒斥我说谎从而更加生气。
这一切,在我升上高中和大学后都没有任何改变。
即使在成为保健老师后,关于我和学生交往,和学年主任在保健室私会的传言也一直不断,根本无法得到任何安宁。
所以,在听到与我拥有同样痛苦的和的话后,我忍不住对他说道:
“我也一样啊。我不喜欢学校。我害怕被大家盯着,害怕他们口出恶言。星期天的时候我甚至忧郁地祈祷着学校被烧掉就好了,就不用上学了。”
闻言,和战战兢兢地从被子里探出头来,第一次正视着我的脸。
那时的我,一定是泫然欲泣的表情吧。
和在惊讶之后,也和我一样露出了想哭的神情。
于是,我与和,生平第一次邂逅了“不会让彼此害怕的人”,从此不再是独自一人,而成为了两人。
对我而言,只有和不会让我觉得恐惧。和的懦弱也就是我的懦弱,和想死的心愿也就是我的心愿。
只有两个人在一起计划着要怎样去死的时候,才是最安心,最平和的时刻。

在听到和与雏泽交往的消息时,我虽然觉得这绝不可能,想要相信他,但另一方面却觉得非常不安。
因为我与和毕竟年纪相差太大,他被同年纪的女孩子吸引,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所以当雏泽因为生理痛到保健室拿药的时候,我对她非常冷淡。
“生理痛又不是病,你就稍微忍耐一下吧,太过依赖药物可不好。”
虽然雏泽一脸痛苦地用手捂着肚子,但我却以各种借口不肯给她药。
雏泽染成茶色的长发前端微微的卷曲着,看起来是个天真又可爱的孩子,我不禁有些悔意。
“你穿了耳洞吗?”
“嗯,因为这样比较可爱嘛。”
“裙子也太短了。”
“但是短一点的话更适合小幸啊。”
她愉快地说着,我将药递给她后,她便就着杯子里的水一口气吃了下去。
“洗发水的香味不会太浓了吗?”
“这是香水啦。因为……小幸很臭嘛。”
说这句话时,她的表情一下子黯然起来。
“小学生的时候,经常被男生说,好臭,不要靠过来啦,猪……”
她低声嘟囔着。
但随即又笑了起来。
“老师你有非常~非常好闻的香味哦,真好呢。”
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小幸啊,现在有个好喜欢的人了。那个人借了数学笔记给小幸哦!然后小幸说为了感谢他想和他H,但他却说并不是为了这个才借笔记给我的,很生气地骂了我。小幸还是第一次遇到那样的人呢。所以为了他小幸什么都可以做哦。”
雏泽满足地回去了。
而我,也仅仅和她有过这么一次对话而已。
但仅有的这次对话,却让我无法讨厌这个名叫雏泽幸的女孩子。
因为……小幸很臭嘛。
从她的这句低喃中,我似乎能窥见她藏在内心深处的黑暗。
如果当时的我能和她再进一步交谈的话,也许就能避免之后发生的悲剧了吧。
我知道,她也是另一个阿初。
所以,我也无法憎恨她所倾心爱着的三上。
在和死去之后,三上在手机里写下了很多对和的思念,这些我都已经看过了。三上曾说过想与和做朋友,他那时的话,并非谎言。
如果,和与三上最后成为了朋友,而三上也注意到了雏泽的爱,并最终和她成为恋人,那么我们四人,一定能一起快乐地到海边玩吧——也许本来真的可能有这种未来。
虽然现在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和已经自杀了,雏泽也死了。
而我,在杀死三上后,也会追随他们去死吧。
如果菜乃和井上没有到三上的公寓来的话,一定会是这样的。
让自从和死后就一直陷入了奇怪思维的我清醒过来的,是菜乃你的一番话。
你如此担心仅仅有过数面之缘的我,在我毫无理由地对你说再见之后,拼命寻找着我。
你紧紧拉着想将剪刀刺向自己的我,涨红着脸拼命地对我喊着“死并不是简单的事,一定要活下去!”。
能遇到菜乃真是太好了。
我一直都想成为像菜乃这样的女孩子。
开朗,努力,体贴……只要看到菜乃,就能精神倍增。
高中的时候,我好想和菜乃这样的女生做朋友。
在图书馆遇到你时,你将我的名字与和的名字弄错了,而我之所以一直没有纠正,也许就是因为变成那个名叫松本和的高中女生,和菜乃像朋友一样聊天让我觉得非常愉快吧。

和留给我的贝壳,一共有五十多个。
直到现在,我仍然无法平静地看着它们。
明明自己独自死去了,却要我活这么久的岁月,和实在太过分了。正如菜乃所言,他是个懦夫,太过任性了。
在得知他喜欢上雏泽时,我心中充满了嫉妒之情,甚至想要责问他。
但比这更激烈的,是我对和的爱意。
我比以前,更加地爱着和。

也许,三上今后的一生都会背负着让两个人死亡的罪孽吧。我想尽我所能地帮助三上。
并且我,也会带着让和独自死去的痛苦和悔恨,活下去。
昨天,我向学校提出了辞呈。舆论也许会斥责我这个向学生出手的保健老师吧。
但我再也不会轻生了。
菜乃你说过,阿初和德兵卫会选择死亡,并不是因为他们相信这才是幸福的结局。
以前的我,也不敢完全相信和的心意。
这其实是对于不知何时会来临的结局的胆怯。所以才会在最幸福的时候选择结束生命,以维持两人永远的爱。
但是现在不同了。
我相信永远。
我要证明给别人看,这份爱会永远不变地持续下去。
好好地活下去,活下去,直到成为满脸皱纹的老太婆,然后再到另一个世界见到和的时候,我要这样对他说:
“——我一直都爱着你。”

“原来你在这里呢,心叶学长。”
我一出声,站在屋顶的铁栅栏前的心叶学长便回过头来。

“你怎么不在社团活动室啊,我正到处找你呢。天气真不错啊,风吹得人好舒服。”
“日坂,你有什么事吗?”
“那个,也没有什么急事啦,不过昨天朱里来信说她决定搬家了。她现在住的公寓因为一直有人来调查,所以被房东要求搬走。啊,不过她说自从辞职之后一直都在找新工作,很有干劲呢。”
“是吗……警方的调查还没有结束吗?还真是麻烦呢。不过她本人能有干劲实在是太好了。”
心叶学长静静地说道。
朱里的来信也非常平和。而我今天早上,也在上学路上将回信投进了信箱。
“我永远都是朱里的朋友哦。”
我这样写道。

我并没有将这件事告诉我的朋友们,只向小瞳透露了。小瞳一边听着我的话,一边说道:
“为什么你们要那么鲁莽!万一连你们也被监禁起来,被刺伤怎么办?”
她这样斥责我。
因为明白她这是在担心我,所以我只是默默地听着,然后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你又不聪明,再这么过分关心别人的事的话,下次搞不好就会倒霉了哦。”
小瞳忠告道。
“但是如果小瞳遇到什么事的话,我无论如何都会赶去的哦。”
我笑着断言。
“我才不会落到要你帮忙的地步呢。”
她背对着我说道。
小瞳果然很害羞呢。
但这是我的真心话。
不仅是小瞳,只要我的家人或朋友,我所有重视的人遇到麻烦,我一定会伸出援手。

在到这里之前,我在社团活动室附近遇到了琴吹学姐。
琴吹学姐在看到我时好像松了口气,似乎有话要对我说似的,定定地看这我。
虽然她嘟着嘴,目光闪烁,一副想说什么的表情,但一和我目光相接又立刻低下头去,咬着嘴唇跑开了。
她该不会是为之前打我的事来道歉的吧……
想起她那眉头紧锁的神情,我胸口忽然一热。

——为什么能对喜欢的人说出放弃这种话,我实在是搞不懂!

那时我所说的话,琴吹学姐听在耳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我心中一痛,忽然觉得有些后悔。
经过朱里和松本,三上和雏泽的事件后,我开始懂得了悲伤的爱与残酷的爱。
夭折的爱,永远无法忘却的爱,不得不放弃的爱——我懂得了各种各样的爱。

“真是个好天气呢!天空好蓝啊。”
我张开双手伸了个懒腰,仰望天空。头顶是一片让人眩目的蓝天。
“心叶学长经常来屋顶吗?”
“也不是啦,只是今天刚好有心情。”
心叶学长略带苦笑地回答道。
我们就这样并排眺望着景色。那绿叶青翠的樱树,校门,看起来都像积木一样小。
“谢谢你帮助了朱里。如果心叶学长没有到那去的话,是不可能阻止朱里的。”
而凝视着远方的心叶学长却低下了头,轻声道:
“其实……只有我一个人的话是不行的。我把自己所想的真相说出来后,根本没有想到朱里会有那样的反应……如果没有你的拼命劝说,也许朱里就会那样死去了吧。”
他的侧面看起来有些忧伤。似乎是将朱里打算追随松本而去的责任归结于自己,因而直到现在还很消沉。
“但是朱里她现在还活着啊。”
“……是啊。”
他仍然保持着低头的姿势回答道。
他寂寞的侧面揪紧了我的胸口。
而心叶学长又继续自言自语般地说道:
“在你对着朱里大喊着,近松并不是认同殉情,也不是为了让大家认同而写下这个故事时……我好像回到了一年前的屋顶上似的。”
“屋顶……”
是说这里吗?在这里,一年前发生了什么事吗?
“那时……我把你……和那个人重叠了……明明……完全不像啊……结果我到现在……也还是得依赖那个人吗?”
声音渐渐微弱,几乎听不清了。我正要凑过去,心叶学长却忽然转过头来。
目光相交的瞬间,他似乎动摇般地抖了下肩膀,随即又低下头去。
然后,他带着苦涩的表情沉默了。
凉爽的微风拂过心叶学长的刘海。
我的发丝也随风摇曳。
明明是在晴空下,在明媚的阳光中——与喜欢的人两人独处,胸口却好痛。
因为心叶学长看起来很痛苦——很寂寞,让我也感同身受。
我低声道;
“……心叶学长,你之前……曾对我说,‘不要喜欢我比较好’……你说就算喜欢上你也无济于事……”
心叶学长低着头沉默着。
“但是我还是很喜欢心叶学长。”
这样单方面的爱慕什么时候会走到终点呢。
什么时候才能得到这份爱的证明呢。
我不知道。
但是至少,现在的我不会放弃。
就算心叶学长看的人不是我,就算他所想的是在远方的另一个人,我还是喜欢他。
心叶学长的表情隐藏在刘海下,看不清楚。不过似乎微微咬紧了嘴唇。
“我讨厌你。”
“诶?”
我愣了愣。而心叶学长终于慢慢地抬起头。
随后,他以近乎愤怒,激烈的目光——盯着我。

“日坂菜乃,我,非常讨厌你。”


本帖最后由 狂奔 于 2009-6-14 10:30 编辑


某日的美羽
“心叶被新入学的女生纠缠?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没告诉我啊!一诗!”
放学后,我质问着带着红茶布丁前来拜访的芥川一诗。
从上个月开始,这个男人每天都会出现在我独自居住的公寓里。
你有什么不便的事情吗?门或下水道没有坏吧?知道怎么用电器吗?买东西的时候需要我帮你拿东西吗?你有拒绝推销吗?
他总是一脸严肃地仔细询问着。
而每次都会被我吼回去,你是被派遣的志愿者吗?还是附近社区的管理员啊?居然敢到女孩子独住的房间里确认什么门和冰箱是不是完好!真是难以置信。那这是侵犯隐私!
虽然今天是我发短信叫他来的啦……
“——那,是怎样的女生?”
“怎样的?什么意思?”
一诗坐在地上,正忙于给地板打蜡。
我把红茶的托盘重重地放到桌子上,由于用力过大,拐杖一时无法维持我的平衡,我身体也摇晃了一下。
“我,说,的,是,缠着心叶的新生!她叫日坂菜乃吧?我问你那家伙是什么样的女生!”
我的气势让一诗瞬间瞪大了眼睛,但他随即又恢复和平常一样的冷静声音。
“朝仓是从哪听到关于她的事的?”
“……从琴吹那。”
我的回答让他露出了有些意外的表情。
“你和琴吹有联系吗?”
“偶尔吧。不过也谈不上是什么朋友。有时候为了打发时间会给她发个短信,然后她就会哭哭啼啼地回复我。她说她在走廊上叫住日坂表达了不快,没想到居然遭到反击。两人闹僵后,琴吹很是沮丧。她说她想道歉,但却没有真正去道歉。而我发短信说,她没有必要道歉,尽管在对方的袜子里放十几二十个图钉,写一打威胁的信给她算了。‘为什么能对喜欢的人说出放弃这种话,我实在是搞不懂!’——如果有人敢对我说这么愚蠢的话,我会把她从窗口推下去。琴吹太温柔了。”
“呐,她长得怎么样?是比琴吹还漂亮的美人吗?”
“怎么说呢,我也只见过她两三次而已,根本没和她说过话。”
“也就是说是完全不会给人留下什么印象的类型啦?”
“也可以这么说。”
“那是什么体形?”
“我觉得比一般人娇小一些。”
“啊——真是的,再详细点嘛!胖还是瘦?胸呢?头发呢?裙子有多长?”
“我可不会对低年级的女生观察到这种程度。”
“你还真是没用呢!”
“那真是对不起了。”
“话说回来,你怎么喝起红茶来了,我可是在问你重要的事呢!”
“不早点喝的话会凉掉啊。”
“红茶凉了又怎样啊!”
听到我的怒吼,一诗冷静地微笑起来。
“好不容易喝到朝仓泡的茶,当然得好好品味一番了。”
我顿时语塞。
“会给你泡茶……那,那是因为你以为我一个人连水都烧不开,而我讨厌你平时都乱用我的厨房啦!此外没有任何特别的意思!你别自我感觉太良好了!”
“我知道。朝仓泡的茶很美味。”
“我才不是跟你说这个啦!我本来在问你心叶被新生迷得晕头转向的事啊!琴吹完全没用啦!根据心叶那家伙的本性来看,他一定很容易倒在会撒娇的新生裙下,会被拐走的啦!”
一诗悠然地说道:
“我可不认为井上会被迷昏头哦。”
“一诗的话根本不足采信!够了!我要直接到学校确认!一诗,明天放学后在学校门口等我。”

第二天,我看到一诗像宪兵似的站在校门口,被一群低年级的女生包围着,顿时怒火中烧。干嘛跟站岗似的啊!太显眼了!
“一诗。”
我冷冷地叫了他一声后,他的目光顿时温柔地扫了过来。
“朝仓,太好了,你真的能一个人来了呢。”
“别,别把我当小学生!”
周围的人都以惊讶的目光看着我的脸和两臂下的拐杖。真是不爽。
“日坂菜乃还没有离校吧?”
我追问道。一诗随即淡淡地回答道:
“我来这之前去她的教室看过了,她正在和同学聊天,所以应该还没离校。今天井上有事所以暂停社团活动,在这里稍微等一下她应该就会出现了。”
“那就好。”
“你一直站着不会累吗,朝仓?”
“我又不是连五分钟都站不了!”
在被当成小学生对待后,这次又换成被当作老人了吗?
啊——快点来吧,日坂菜乃。和一诗站在大庭广众之下,女孩子们都盯着他看,要不就是吃惊地看着我的脸和拐杖。真不爽。比单独外出时感觉更引人注意,让我难以镇定下来。总觉得有点悲惨,有些后悔这次的行动了。
“喂,你干嘛站在我前面?视线都被你的背挡住了啦!烦死了!”
“朝仓不是不喜欢被别人看吗?”
“嗯。”
本以为他像石头一样迟钝,但偶尔却很微妙的敏锐的说。我最不擅长应付这样的一诗了。
我别过头,粗鲁地说道:
“真是的,我干嘛要作出这种像是调查外遇似的事啊。好不容易没有天野远子在了,琴吹只要紧追心叶,就能吧他夺回去。结果却输给低年级女生,她和我打架时的气魄究竟都到哪去了啊。我本来觉得……如果心叶的女朋友是琴吹的话也还好啦……”
掠过耳边的声音突然小了下去。一诗沉稳地说道:
“朝仓你很担心琴吹呢。和她成为朋友了吗?”
“才不是呢,笨蛋。”
我偏过头,低声道。
“你果然一点都不可爱,我之所以觉得就算琴吹成为心叶的女朋友也可以,是因为我知道心叶他对琴吹的喜欢,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多过我。”
嘴里虽然这么说,但胸口却是一痛。
不过之前的那句话的确是真心的。心叶他绝对不会比喜欢朝仓美羽更喜欢琴吹七濑。
就算琴吹成为心叶的女朋友,我对于他而言,仍然是特别的存在。
心叶不会为琴吹写小说。
琴吹不可能从我这里将心叶夺走。
但天野远子不同。
天野一定会将心叶从我手里一点点抢走。
心叶将不再是我的心叶,他会成为天野远子的东西。
虽然我还没有看过他为天野远子写的情书,不过那里面一定饱含了心叶的思念。
就像他特意为我写的《宛如青空》一样——
这种预感从我第一次看到心叶和天野在一起时就有了。我对那个梳着长长发辫的文学少女既讨厌又恐惧。那时,我看到心叶以我从未见过的眼神看着天野远子。
“……比起被天野抢走,把他让给琴吹要好千百倍,只是这样而已……”
可是胸口逐渐疼了起来,好像要裂开似的。
“朝仓……”
一诗将手放在我的肩上。
“什么嘛,我可不需要什么安慰。”
“日坂来了哦。”
“诶诶?!等,等一下,你闪开啦!”
我慌忙一把推开一诗,从他身后探出头来。只见两个身穿夏季制服的女生向这边走来。
“什么——她不是个美少女吗?!”
身材高挑,五官如人偶般端正。
“如果你说的是那个长发的,那的确是。”
“哈?”
我连忙将视线向另一个娇小得像小孩子般女生身上移去,她与身旁的美少女相比实在是平凡得不能再平凡了,正一脸开朗地说着什么。
“啊!芥川学长!再见咯!”
发现了一诗的日坂走过来打了声招呼。我连忙往一诗身后躲去。
“啊啊,再见。”
而好奇地向一诗背后看来的日坂与我的目光相交了。
虽然她的表情有些不可思议,但随即便露出了一个微笑,向我微一点头后,回到了美少女身边。

“……根本不再考虑范围之内嘛。”

我低声嘀咕着,转过身去。
“朝仓?”
“什么嘛,她原来是这样的啊。什么嘛,根本构不成威胁嘛。”
我咯咯的笑着,拄着拐杖向前走去。
“心叶又不是萝莉控,这样我就安心了。”
一诗连忙赶上离开学校的我。
他走在我身边,以和平常一样的沉稳声音说道:
“对我来说,就算朝仓你的心中井上永远是第一位也没关系,我哪怕永远是第二位也可以。”
我的拐杖猛地一滑。
“笨蛋!干嘛突然说这种话啊!一诗你根本不在考虑范围之内,在百名之外啦!”
没错,不再考虑范围之内——
我拄着拐杖转身大步。但不知为什么,我又忍不住回过头去。
虽然背后已经看不到日坂菜乃的身影了……
真是的……日坂和天野完全不同。日坂完全不像什么“文学少女”吗!。
但为什么,刚才日坂微笑时,我的眼前却忽然浮现出天野远子的脸呢?
一瞬间,心中有种微妙的预感……“应该找人调查一下吗?”,但随即我笑着否决了这个想法,嘲笑着一诗,快乐地向前走去。





后记
大家好,我是野村美月。这本是《文学少女》的外传,写的是心叶三年级时候的事。这个故事还有后话,关于菜乃的爱情究竟会如何,她与心叶的关系是否会有所改变,敬请各位读者期待。
本文的相关文是《曾根崎情死》。该剧在真实事件发生一个月后就开始上演了,实在是非常惊人。当时的人看着这部剧时有怎样的感触,在故事结束时是鼓掌、流泪还是激动呢?我经常这样想象着。此外,作者近松门左卫门的传记也是能让人感受到剧作家的伟大的故事,推荐给大家。
作品中所出现的巢鸭和本乡,是我打工后散步回家时所熟悉的地方。我喜欢一边走路一边思考着各种问题,曾经有一次,从公司回家足足走了三个小时。虽然现在已经不会再肆意地吃巢鸭的煎饼了,但盐大福的店里有卖很多这种煎饼哦。我最喜欢在家附近商店街的店里转悠。
对了,有个消息要告诉大家。在《少年GANGAN》上隔月连载的高坂りと老师所画的《文学少女与渴望死亡的小丑》第一卷已经在四月二十四日发售了。封面春意盎然,非常漂亮哦!而且连载也转到GANGAN JOKER月刊上继续了。请各位务必看一下。此外,《文学少女》剧场版动画也决定制作!最新情报会随时更新,敬请期待。
下一本书是插话集二,主要是写琴吹与反町和小森的故事。因为预定在夏季发售,所以很想写一些泳装清洁呢~今后也请多多关照了~


不会再有人抢的吧.......
而且不是录得慢,而是录完了不急着发而已.......总之我就先转战其他书去了╮(╯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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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y88g86 子爵
这里的文学少女一点也不像把文学少年的味道写出来了

12 年前 0 回復

kkhh1234 平民
终于看完了说。。菜乃太可爱了~

15 年前 0 回復

虹色青青 王爵
进来支持下,明早起来再看吧,太晚了。

终于结束了,好像用了半个月吧,感谢下

15 年前 0 回復

robinbin 子爵
多谢lz的分享,不知道这部里面有没有远子的出现

15 年前 0 回復

f12345678 子爵
一诗你是真男人,只做第二,其实你也很会钓鱼

15 年前 0 回復

fles77624 子爵
文學少女的外傳〈因該是外傳吧〉完結了,現在能夠一次看到完了,多謝。

15 年前 0 回復

timmiekasim 王爵
可喜可贺~c大的翻完,这里也录完了
无奈c大的最后一张没搞定,那就组合两位的一起看~~支持日翻组~再支持自录组~谢谢两位~

15 年前 0 回復

z.ridge 伯爵
翻译完了,谢谢LZ,辛苦了。可以看了

15 年前 0 回復

geforcels 子爵
果然是想弄成新的系列啊,不过也好,顺便期待下恋爱插画集2(有小七瀨啊啊啊)

15 年前 0 回復

worldsys 騎士
感謝翻譯, 這本也是令人感動阿, 更加期待續集了

15 年前 0 回復

sakuraljb 騎士
啊~~~~~~~原来野村大神也是骗钱党,这样留条后路,焦急死我了

15 年前 0 回復

叶羽 侯爵
这书最大的亮点是插= -=但是下载怎么没放出。。。要在这里一张一张复制了orz...

15 年前 0 回復

amu 騎士
最终还是录入先完了呢!同样关注翻译

15 年前 0 回復

ccivv 子爵
终于在后记狂奔一下超越C大了呢,不过我还是喜欢轻国自翻啊,读起来更有感觉...最后完结时,说声谢了啊,录入辛苦.....

15 年前 0 回復

bcw 皇帝
這個是珊瑚上個月出的吧.....還沒買來看...不過這本換主角了呢

15 年前 0 回復

icaesars 伯爵
庆祝完结,非常有味道的外传,不过文学少年还是不如文学少女啊,同样是揭开谜底,心叶比学姐少了很多气势

15 年前 0 回復

timekeeper 王爵
推後記!翻譯感謝
還以為某一天的美羽會很短,也算成一個小故事了

15 年前 0 回復

fysai 子爵
辛苦了!终于等到了,很谢谢各位翻译的同志!(纯粹地恭维)
果然很在意后话啊~~~~—_—+各位,有时间就翻吧

15 年前 0 回復

藤香樱雪 騎士
我队最后那句

“日坂菜乃,我,非常讨厌你。”

非常在意啊……在意的睡不着觉了……= =

15 年前 0 回復

陽月 平民
我覺得用河下版的曾根崎作勸說更好

15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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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
狂奔 皇帝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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