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I-NO 5 詛咒暗藏於五個墓穴[上月雨音](录入完结)


本帖最后由 阳子ようこ 于 2009-6-5 23:47 编辑


作者/上月雨音
插画/東条さかな
译者/梁恩嘉
扫图/Ozzie
录入/阳子よう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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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
在發生百貨公司的炸彈事件之後,大家都前來醫院探望我的傷勢。就在我「用」志乃緩和情緒時,綺羅拉學姊說出了我們三人在過去解決的「莉塞耶手扎」事件的話題。那是一本讀了那本書的人就會遭遇不幸的詛咒之書。當時的我,還不是很清楚要如何跟剛重逢不久的志乃相處,所以很害怕輕輕鬆鬆就能找出事件真相的她。綺羅拉學姊說,有關於那本詛咒之書的殺人事件又再次發生了。不過——當時我雖然逃開了,但這回我想好好地連同志乃的心意都要確實接住。潛藏在善意中的惡意,由支倉志乃銳利剖析的SHI-NO系列作第五集!!


承前-Hello World Ⅴ-
我所居住的六张榻榻米大小的破烂公寓,拥有能直接用肌肤感受四季变化的优点。我可不需要「这真的算是优点吗?」那种太过明确的吐槽。就算用不著别人提醒我也晓得,所以我要在这里大声主张要作梦是个人的自由。
比起那些自称是流行先驱的人更快预测到季节的转变,室内温度又顺利地持续领先直线下滑的气温图表的甜蜜之家,对习惯使用空调的现代年轻人而言——也就是我——大概开始转变成难以忍受的严苛环境了吧。从老家带来的少数家具之一的爱用被炉,登场的时机已经不远了。说到这里,我把棉被收到哪里去了?因为房间狭窄,很多东西都只好塞到壁橱里面,所以我实在想不太起来。
就在想著那种事情的现在。
从那个寒冷空间中得到解放的我,在充满空调的房问里舒适地生活著。
跟我家一样大的宽广房问,这么一讲虽然觉得有点悲哀,不过对方可是大型综合医院,就算想比较也没用吧。混著淡淡奶油色的白色墙壁与天花板对眼睛很好,床铺虽然有些硬,睡起来的感觉却不坏。话说回来,对平常将棉被铺在杨杨米上睡觉的人来说,饭店那种软床反而还比较难睡。因为这里是一所新的医院,所以各项设备一应俱全,医生与护士虽然个性古怪,却也都是好人。
因此若要说有什么在意的地方嘛,顶多就是这股混合著数种药品的医院独特的气味吧,不过这种事只要习惯後就不算什么了。
「总觉得,好想一直住在这里哦!」
我开玩笑的说完後,支仓志乃拾起了脸庞。
应该用乌鸦的羽毛颜色来形容的漆黑秀发长及腰际,反应著细微的呼吸律动轻盈地飘动著。与黑发形成对比的肌肤白皙到病态的程度,跟实际年龄相比太过幼小的身躯,就像是制作过於完美的洋娃娃。只不过,身上的那套衣服或许不太适合洋娃娃这个称呼。因为覆盖在那副身体上的并非洋装,而是极其普通的水手服。水手服这个名词在这边或许会让某些人产生误解,所以我把话说在前头,她既不是高中生也不是国中生,而是更小一阶、在某个有名的私立小学就读的五年级生。规规距距地坐著的折叠椅脚旁边放置的红色书包就是证据。
直到四年前,因为父母工作的关系而全家搬到九州为止,一直与我家有往来的邻居少女在尔後我因为升大学而回到大阪这块土地的四月起,寄住在我家接受照顾。虽说是寄住,其实大部分的时间只是一起吃晚饭而已。但话说回来,她有时也会在我这边留宿,所以这种说法应该也没有太大的语病才对。
在这样的志乃正面,从放著预付卡式电视机的收纳桌中拉出来的边桌上面,讲义正摊开著。内容是国语。现在,她正在做的功课内容好像是惯用句,而且里面还有「好心有好报」是什么意思的三选一选择题,这种题目对小学生来说不会有点难吗?真不愧是以中学入学考试为前提的升学学校。
只不过,就我的眼光来看似乎很难的问题,对志乃而言并没有多大困难的样子。我曾经以年长者的架势宣布「有不懂的问题要问哦」,但她从来没问过我任何问题。虽然一直期待教她念书的状况能够发生,但照这个样子下去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出现吧!
正好在解答那些功课题目的时候被我搭话,不晓得志乃是不是觉得不高兴,她的眼瞳中浮现了淡淡的责备神色。
「唔……不要这样瞪我啦!」
意识到她的不悦,刻意用可怜的语气求饶後,总之她的眼力稍微温和了一些。
虽然我没听说过小学女生与眼力这两个名词同时出现过,但光就志乃的情况而言可以说是家常便饭。从略微变长的浏海中可以窥见的大眼睛彷佛无底深渊似地深不可测。
被那种眼眸直勾勾地凝视,甚至会让人产生一种连灵魂都会被吸进去的不可解错觉。
「呃,我打扰到你了吗?」
「……还好。」
「是吗?那就好……可是呀,我对国语不是很拿手呢!不,我没有可以挺起胸膛说我很拿手的科目,而且我连念书这件事本身都不是很拿手。我觉得国语在所有的学科里也算是很难的科目呢!」

「……是吗?」
「当然罗!因为你想想看嘛,国语科目要写作文,这种时候某人会去思考什么样的事情呢——这种怪问题,你不觉得很难理解吗?」
「并不会。因为,只要写出符合出题者期望的答案就行了。」
「……哎,这样讲是海错啦!」
她还是一样,思考回路与我这种普通人似乎完全处於不同次元。
即使如此,她在学校是这样被教导的吗?如果,老师教导的知识只是为了在入学考试中取得胜利,那我觉得这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虽然,我也不认为志乃会在这种情况下,做出偏差的行为。
「嗯~……还足我说了什么不对的事情?」
「……并没有。」
「没有啊……」
眺望著表情坦然面对著功课的志乃侧脸,我想著以她的程度而言,这个谎说得还真是差啊!不,让我自负的说一句话,志乃的铁假面几乎能称得上完美无缺,所以她的表情绝对不会出现让他人注意到的明显变化。就算足语气,如果不试著用仪器做精密比对,是无法察觉那一点点的变化的。能够发现这件事的人,说到底也只有每天与她见面的我而已。
嗯,更进一步说下去的话,即使是对我也能毫不在乎地隐藏心中情感的她,之所以会露骨地做出那种表情,大概是刻意想传达自己的想法吧!
说不定,志乃不喜欢这个空间?
就算是我,也不是心甘情愿地待在这里的——应该说……这虽然是废话,但喜欢住院的人应该不多吧。我以前在连续剧里看过,一到冬天为了躲避寒冷,游民会故意犯下轻微的罪行,并且期待自己能进入有开放暖气的看守所,不过与免费的看守所不同,医院是要收费的啊!如果要付住院费用,去附近的漫画咖啡厅还好多了吧!
我之所以会在这里,就某种层面而言,或许也能说是自作自受。
虽然我不认为那是错误的举动,但我却有在反省那次的愚行。
只不过话虽如此,我也不觉得这个地方有那么糟糕啦!
「……待在这里并没有特别不舒服。」
当我说出了这种想法之後,竟然遭到她不带情感的反对。
看样子,她对医院本身并没有什么不满。
这么一来,其他的可能性就是——想到此处,我总算察觉了。
「对不起……说的也是。真想快点回家呢!」
「…………」
志乃虽然没有任何回应,连表情也没有出现丝毫的变化,但在我眼中却看到她微微地,极轻极轻的点了一下头。虽然无法确定这是我的妄想还是幻想,但我相信两者皆非,而且这个想法应该也是正确的吧。
现在虽然得暂时待在这个场所,但归宿早就已经准备好了。
那是我们所期望,应该回去的场所。
00/
在纯白洁净的床铺上尽情地伸展身躯,我一边打了呵欠。
腹部虽然还能感觉到些微的痉挛,不过疼痛已经小到不会去在意了。
隔著睡衣轻抚那个地方,指尖传来不同於布料的粗糙触感。因为,那里贴著纱布。一直到昨天,正确的说法应该是到今天早上为止,伤口都被绷带牢牢地固定起来,但现在似乎没那个必要了。虽然用手指压进去仍会窜出一阵无法忽视的痛楚,而且也有可能会再次出血,不过像这样懒洋洋地躺在床上已经没有任何障碍了。
伤势治愈的速度比想像中的还快嘛,这让我对人体的不可思议产生了吃惊与尊敬的念头。
不管怎么说,我可是遭到枪击呢!子弹埋入腹部,让肋骨与部分的脏器因此受到伤害。虽然因为立刻失去意识而记不太清楚,但当时似乎流了不少的血,这是一个弄不好说不定就会丧命的重伤。
那种伤势仅仅只花了十天就能回复到这种地步,所以我会感到惊讶也是很合理的吧。照这样下去,或许真的只要两个星期左右就可以出院了。
就在我悠哉地这么想著的同时,睡意似乎又更快速地扩散开来,这让我又打了一个呵欠。
这次我没有伸展身体,相对的我大大地张开口尽情地呼出了一口气。
啊啊……今天也很和平嘛!
正当我想著这种事的时候,呵呵地一阵轻快的笑声传到耳里。
「简直跟猫咪一样呢!」
用可爱语调说出这句话的人,是凉风真白。
她坐在床边的圆椅子上愉快地微笑著。
扎成一根麻花辫的长发是银色的发色。不是原本之物,却是与生俱来的白银色泽。领口处绑了红色蝴蝶结的衬衫,配上对最近的女孩子来说显得略长的裙子这种乖巧的打扮,还有沉稳又冷静的表情,加上重新戴好略为下滑的无框眼镜的动作,让人忍不住想喊她一声班长。只不过,在那种过时的装扮之下,却盈满著对中学生而言只能说是过剩的艳丽气息。
她,真白……唉,该怎么说才好呢,是我认识的人。
在这里之所以会出现暧昧表现,足因为与她相遇这件事本身,就是建立在复杂难解的事件上。以她为中心所引发的,与「正义使者」有所关联的事件跟最後的结局,至今仍动摇著我的情绪。另外,虽然只是未遂……但她还是跟让我住院的化学武器恐怖攻击事件有关,因此我无法率直地说出「她是我的朋友」。
虽然我觉得她足一个很温柔的孩子,而且我也受到她不少的照顾,就某种意义而言,她也是一个令人同情的女孩,我对本人也没有什么特别差的负面情感……但我总觉得,内心深处的某个疙瘩到现在还没有完全解开。
话虽如此,我有一种预感,这种暧昧又微妙的关系,也会在她每日的探病下一点一点地改变。至少刚开始的紧张感已经完全消失了……这也就是所谓的习惯吧!不过,究竟是我被她驯服了,还是我跟她变得亲近了,目前还不明朗。
「嗯~像猫啊!虽然我觉得自己没有猫的气质啦……」
但我的确过著跟猫一样的怠惰生活,而且我也有这种自觉。
不过,这就是所谓的不可抗力吧!
因为,我一直维持在无事可做——应该说……什么都不能做的状态。虽然现在能像这样过著平稳无事的日子,但我遭受了会危及性命的重伤,所以一直被强迫过著这种不能下床走动的生活。
说到能做的事情,几乎只有看电视或看闲书这种玩乐之类的事。虽然从偶尔过来玩却大吵大闹到让护士生气,然後将所有的责任全都推给我之後,就快速离去的大学友人那边拿到影印的上课笔记跟讲义让我幸福到忘记愤怒……但不巧的是,在考试前夕以外的时间用功念书这种观念在一般的大学生脑袋里,只有奈米尺寸的大小而已。
所以,我一直过著这种吃饱睡、睡饱吃的生活。
这种姿态,简直就像是猫儿或熊猫两者之一吧!
「可是,说到猫嘛……还是她比较像吧!」
说完之後,在我栘过去的视线前端,有一名少女。
在床上,轻巧地将臀部放在床角边的她正茫然地眺望著窗外。之所以会觉得眼神茫然,是那对眼瞳的黑色部分占了眼球大部分的缘故,因此只是无法从外部判断焦点究竟对准何方,实际上她不可能在发呆吧。
证据就是,听到我的声音之後,她转头望了过来。
囚那个动作而摇曳的黑发既长且在背部扩散开来。完全符合「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种形容方式的少女,正是支仓志乃。
她也是每天都前来探望我的伤势。
平常,志乃放学後才会过来。她所就读的小学,是拥有会让人心惊胆跳的第七节课的升学学校,再加上探病时间的限制,所以实际上见面的时问只有两小时左右。不过,像今天一样的休假日,只要没有特别的事情,她一大早就会忽然出现。
然後就这样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情,也没有说什么话的悠闲地度过光阴。
这个样子虽然很无聊,但绝对没有不愉快,甚至可以说感觉还挺不错。我渐渐地能够这样想了。
对於自己被叫作猫咪的事似乎没有特别不服气,志乃又将视线移向窗外。那种动作真的很像猫,觉得有点滑稽的我笑了出来。
最近发生了不少事,所以身边一直围绕著让人神经过敏的紧张气氛,不过那些事件已经全部解决并且告一段落,或许志乃的心情也松懈下来了。
仔细想想,她本来就是这种女孩子了。存在感虽然稀薄到是否真的坐在那边都令人感到怀疑,却带著一股无论如何都无法忽视的强烈违和感。话虽如此,但本人不知是否对这件事毫无自觉,仍旧泰然自若地维持著自己的世界……大概就像这样吧!
所以,连那个小小的动作都让我感到欣喜。
虽然不知到该不该这样讲,但这就是我们回归日常生活的证据。
这么一想,我开始觉得被迫住院这件事,也不算是徒劳无功。
不过……先把这件事搁置一边。
像这样被轻易地无视,果然还是有一点无聊。虽然我早就习惯志乃的这种态度,而且有时後也觉得这种感觉不错,但闲著没事做的我,总觉得好像少了些什么。
所以,我决定稍微逗她一下。
我伸长手臂抓了一小把披散在床铺上的长发,再用指头绕圈将它们缠住,之後再突然放掉。然後,发丝轻柔地抚过手指一边恢复原状。就在我重复了几次这种行为後,也许是终於按耐不住了吧,志乃将脸转向我这边。
「……怎么了?」
感到麻烦的眼瞳,看起来简直像是被小孩玩弄尾巴的老猫。
「不,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不知不觉就这样做了。」
「……是吗?」
「嗯,是的。」
「…………」
志乃无言,满脸厌烦地把脸别了开来。
啊啊……这种感觉。虽然无法具体说明,但说不定意外的很有趣呢!如果像这样一直持续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会以实力排除这种行为?真想确认看看·
就在我做著这种举动的时候,有一根手指从旁边戳了我的手臂几下。
「那个……支仓很可爱这件事我完全赞成,不过也请你理我一下嘛!」
嘟著嘴说气话的模样实在充满稚气,甚至快要忍不住笑出来。
解开麻花辫展开白银羽翼後,就会出现让见者为之一震的成熟表情,但有时又会流露出这种或许足她原本面目的孩子气表情,因此这名女孩实在不能小觑。

「你总是像这样用支仓玩耍吗?」
「用志乃玩耍,这个说法不对吧……」
我否认了这个混杂著讽刺意味以及极大误解的意见。
而且,「总是」这个部分更是明显的错误。
截至目前为止,我从不曾精神上的在这么近的距离下与志乃彼此接触。虽然,从我回到大阪的四月起到现在为止,一直跟她在六张杨杨米大小的狭窄房问里共同生活。或是比起她的双亲,我一直待在离她最近的地方。
但即使如此,我们之间的距离仍是比四年这段光阴还要遥远。
「是这样吗?」
真白同时问著我与志乃两人。
「嗯,这之中发生了不少事情啦!你看嘛,志乃一直是这种感觉吧?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她相处……到头来,大部分都是我的责任就是了。」
回想起来,我们真的绕了不少远路。不,最初的位置本来就应该是这种关系,因此与其说是绕远路,应该说只是搞错入口吧。
「是在认识我之前发生的事情吗?我有一点感兴趣呢!」
「有机会再说吧。」
一边苦笑,我选择打马虎眼。虽然那不是一件被提及就非得隐瞒不可的事情,但却也不是能跟别人讲的愉快话题。因为,那是我愚蠢失败的经验谈。
虽然,我想确认自己的心情是否有传达到志乃的心中,但她仍是以一副不特别在意的模样望著窗外。
我要负大部分责任的事实虽然没错,但她的这种态度确实也有若千责任。真是的,再难理解也有个限度嘛!
我虽然怀恨地想著这种事情,但其实我心里一点也不後悔。
我甚至觉得,这是必要的历程。
就在说著这种话题的时候,又传来一声敲门声。
出声回应後,门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的被推开,一名女性定了进来。
不,那副尊容虽然稚嫩到让人对於使用「女性」这个称呼感到踌躇,但因为她的年龄肯定比我年长,而且又已经是成年人了,所以绝对不能称之为少女。
「有两名美少女陪侍,看起来很快乐嘛!」
踏入室内後立刻睥睨四周,接著鸿池绮罗拉学姊说出了这番话。
虽然是就读同一所大学的四年级生,但她如同恶作剧小鬼头般的娃娃脸,从任何角度来看 —都不像是比我年长。从眼镜底下窥视到的眼瞳虽然与搜索猎物的肉食野兽一样发出鲜明的光泽,但却不会让人感到恐惧。这应该是因为对她而言,「猎物」就等於「玩伴」吧!当然,我太能体会被玩弄的小动物是什么心情了。或许应该说,她应该多多体会才是。
「陪侍……好不吉利的形容方式啊!」
至於为什么不吉利嘛,因为只要这句话被不相干的外人听到,我的人生就完蛋了。
「只要是被听到或是看到,你就出局了。」
「足什么会出局呀?」
真白啊……明明知道是什么意思,请你不要轻易地问这种事情好吗?
顺便提一下,希望你不要若无其事地试图握住我的手。
为了从拥有取笑他人作乐这种共通坏毛病的两人身边逃开,我以视线对志乃发出求救信
号,但不知道为什么,竞被她以一副「是你自己有错」的眼神指责了回来。
「这就是四面楚歌吗……」
「还差一面。」
志乃,问题不是出在那边吧。
而且,你也没有否定自己负责其中一面的事啊!
「唉……真是的,我难得来这里探望你的伤势,你倒是非常快乐的样子。太好了,你很享受这种後宫生活嘛!你是何方王族啊?你这个鬼畜小子!」
为了不让刚发出作呕声响的学姊心情更差,我慎重地感谢她前来探望,又请她上了座。学姊你看,我很期待你来探望,也好好地替学姊保留了空位哦!
这也是因为,周末假日每问病房都会有很多人来探病,所以椅子会不够用,除了原本放置在房间的一张椅子之外,只能再借到另外一张椅子。所以我让志乃坐在床上,又替可能会过来一趟的学姊预留了座位。
「也就是说,你衷心期待我过来的诚意只有这么一点吗?」
……居然讲这种话,学姊果然没有天真到能以这种含糊的表面工夫应付。
话虽如此,平常的她应该会顺势放我一马才对……今天不晓得怎么搞的,看起来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学姊怎么了?又有事件发生了吗?」
「嗯?啊……不,只是有一点事情而已……」学姊尴尬的随口应付:「抱歉……抱歉,让你担心了。」
「干嘛道歉啊!说真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根据我早上看的天气预报,明天应该会是晴天啊?
「唔!说这种话的是哪一张嘴啊?」
「痛!好痛哦!」
我的脸颊被像是用老虎钳般的力气给捏了起来,而且还是用无法想像对手是伤患的全力。幸好学姊立刻就放开了,不然再这样下去,我真的开始担心脸颊上的肉会不会被扯裂了。
「如果担心,为什么不再多用点心呢?你还是没变,是一个不懂女人心的家伙呢!」
「那还真是抱歉……那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嗯~哎,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啦……思,跟你也算是有关系吧。」
「也跟我有关?那我一定要听。学姊看起来好像在烦恼什么事情,既然如此,一起想办法比较好吧。」
「我没有在烦恼什么事情……不过,你还记得那本『诅咒之书』吗?」
「诅咒之书……?」过去曾经听过的固有名词,让我啊的一声拍了一下手心:
「真怀念呢!我记得应该是……呃,对了,是会利塞耶手札》吧。」
事实上,那并不是一件值得怀念的回忆,而且我的记忆力原本就很脆弱,更何况最近发生在身上的事件,实在多到让我觉得自己被神明讨厌了,所以这件事已经完全被塞进记忆中的角落了。
「《莉塞耶手札》是什么东西啊?」
真白露出不可思议的疑惑表情。
这也是当然的罗!因为那不是一般人会晓得的名字。

那是在任何地方都没有出版、全世界唯一的一本书。
是一本厚重的古老日记。
那本书上,被施加了某种「诅咒」。
「没错……那是今年夏天发生的事情。」


咒怨-LOVE OVER-
01/
蝉,唧——唧——的鸣叫著。
现在是阳历八月,季节是夏天。
我那间墙壁薄到让人怀疑可能是合板构成的破烂公寓,完全无法期待具有任何隔音效果,所以不管是外面或里面的声音都会直接穿过墙壁。如同外行人临时钉起来的屋檐,连半点弹开外界炎热气息的意思都没有,甚至还积极吸收著太阳洒落的灿烂光芒。
多亏了这一点,没有空调的家里,凄惨程度用炼狱来形容也不为过。就算穿著如同内衣般的薄短袖T恤,加上一条同样薄的短裤这种几乎抵达临界点的打扮,也产生不了什么效果。
一边听著从外面传来让人心浮气躁的蝉鸣大合唱,还有暑假最活跃的小学生发出的吵闹声,闲躺在房间正中央的我,全身无力地仰望著天花板。视野中的景物看起来有些扭曲。这是因为海市蜃楼,还是因为我快中暑了?
虽然想乾脆脱光衣服就这样直接泡个冷水澡,却有一个原因让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更正,是一个人。
房间的角落里坐著一名面无表情的少女——支仓志乃。刚上完学校的夏季讲习,身上还穿著短袖水手服的志乃,在她专用的小桌子上面摊开了问题集埋首写著东西。明明这么热,她倒是非常专注。呃……要用专注来形容的话,她的动作似乎有些太过事务性了。以固定间隔在纸面上滑动,又以固定间隔停住的自动铅笔的动作与其说是在用功,我反而觉得比较接近「消化回家功课」这种荒诞的表现方式。
她在现场的情况下,再怎么样我也不能做出这种举动吧。
话虽如此,就算我真的这么做了,志乃她本人大概……一定也不会当作一回事。
就像现在,察觉我的视线而略微抬起的眼瞳中映照著一片漆黑,里面没有半点像是人类的情感存在。因为视线互相对上,所以我姑且开口说道:
「呃……那个啊,今天真热呢?」
「……是吗?」
虽然,我也觉得这是一个蠢话题,但现在的回答又是怎样啊?
究竞这句「是吗」指的是什么意思,我完全不晓得。是同意还是否定或者是疑问,我实在很希望她能说得明确些。
如同机器人般冷峻的少女。我想,这世上必定没有任何事物能动摇她的心。截至目前为止的四个月里,我隐隐约约地理解了这件事。正因为志乃是这种女孩,所以不管我做出何种怪异行径,她都会以一副「那又怎么样」的表情全盘接受一切吧。
但是我的羞耻心还是没有归零,如果被她用那种眼神凝视,我说不定会选择当场自裁。
所以,事情又回到原点了。
没有打工、没有事情要办、没有钱。
无事可干,只能瘫在原地。
这虽然是我成为大学生後的第一个暑假,但我却没有想到时问竟然会空闲成这样。
因为,至今为止的学生生活中,那个身为幸福长假的仇敌,有如背後灵般如影随形,对人类而言可说是最强最大的恶魔,被称作「作业」的敌人……对大学生来说居然不存在。
我的大学是两学期制,所以暑假比小学、中学、高中的学生晚了半个月才开始,然而假期本身却很长——一直放到九月底——虽然时间上产生了很多的空档,但不懂得如何有意义地使用时间的人,只会觉得这种空档是一种折磨。对至今为止总是被某些事物在背後催促的人而言,这个假期不全是令人愉快的事。虽然,我决定挑在这个时候打工,但休假日太过空闲实在让人感到痛苦。
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多接几分打工。事到如今,就算如此反省也太迟了。虽然我看著从便利商店拿来的免费求职杂志,如果还不错的打工机会就打电话过去询问,但那些工作都已经找到人了。对学生而言,现在正好是打工旺季,所以这也是理所当然的结果吧。
当然,话虽如此还足有地方在继续徵人,只是那些无条件欢迎新人加入的职场,光是去面试就让人嗅到刺鼻的危险气息……也因为某起事件的影响,让我在选择打工地点时变得慎重许多,所以我实在找不到什么工作。
到头来,演变成我无事可做也没地方能去,只能瘫在家里的现状。
我十分无奈的再次将视线栘向志乃。此时志乃似乎察觉到我的举动,微微将视线抬起。
「……做功课很累人呢!我一直到去年为止都这么辛苦哦!」
「并不会特别累人。」
「啊,可是……你念的是升学学校嘛!所以,作业还是很难吧?」
「……并不会。因为做的事情都一样。」
「唔……嗯,原来如此。」
不愧是就读有名私立小学的天才少女,说出来的话就是不一样。不过呀,暑假作业大概都不会特别困难,只是份量多又麻烦罢了,或许每所学校的作业都意外的差不多呢!
这种天真预测,在我探头看到内容後脆弱的崩落了。因为那份讲义中,竟然排满了英文字母。小学生念英语,这太奇怪了吧?绝对足这样没错。还有神色自若的做著这种事的少女也一样奇怪。这不禁让我怀疑她是不是在挖苦我。
「对……对了……今天的晚饭要吃什么好呢?」
「……什么都行。」
「…………」
这名少女,肯定没有半点跟别人展开对话的意思吧!连隐藏这种情绪都懒的我,大大地叹了口气。
从四月起一直照顾她到现在,说老实话,我开始有一点後悔让她待在这里了。
搬到九州的四年前,在那之前的我们,其实关系并没有那么亲密。虽然她真的从小的时候就在我家接受照顾,而且我也觉得作为一个有著年龄差距的妹妹,她是十分可爱,不过我们几乎没有一起相处过。
因为,我只是一个别说是父性,就连自我意识也才刚觉醒的小孩而已。比起跟妹妹这种人类好好相处,跟朋友到处游玩要快乐太多了。而且,照顾女孩子我会感到有点不好意思。
志乃从那时候起就沉默寡言、面无表情,又没有孩子般直截了当的情感表现。跟这样的她待在一起,连半件开心的事情都没有。不……不是这样。有很多开心的事情。即使如此,幼时的我还是拥有任何事都能自得其乐的感性。我认为,这真的是小孩子才有的特权。
话虽如此,在印象深刻到能够记住的回忆里,她登场的机会并不多。不管是就好的方面或是坏的方面来说,她对当时的我而言,就像是空气般的存在。
说到这样的我,为何会像这样再次地与她一同生活嘛,我想原因应该是我们再次重逢的方式吧。樱花飞舞的四月,在从小生长的这条街上发生的连续杀人事件。而我们,就在这种事件中再次重逢。
关於那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不愿想起。至少,我不会刻意对他人提起这件事。如果某一天我能正视那件事情的话,情况或许会有所不同吧。
因为发生了那起事件,我才提议要照顾她。
宛如藉口般。
有如逃避似地。
然後,就像是自我满足一样。
我由於自己的利己理由,做出了与她共同生活的选择。
而且,志乃不知为何接受了这件事。
可是,虽然我知道说这种话非常任性,但心灵角落却有一个在思考整件事情说不定是一项错误的声音存在。
就这样毫无对话,跟有如机器人般的她一同生活一年、两年……老实说,真的很痛苦。
我最初还想跟志乃建立感情,就算只有一点也没关系,所以我还会找一些话题试著向她搭话,但那种半吊子的企图立刻就失败了。无论是什么话语,都无法传人如同严守宗教戒律般重视缄默的她心中。
志乃是一名不管对方多么亲切地攀谈也只会淡淡回应,不管对方做什么事表情都不会出现变化的少女。就算是猫,都还比较友善一点。
我能理解自己缺乏父性的事实。话虽如此,像这样也太过分了吧。我真的很希望她能多少说一些场面话。至少,她的年龄应该做得到这种事。
一半是这种烦躁,再来的另外一半则是对那副无所谓的表情的嫉妒,我感到十分地焦躁。
「我来打扰罗~!」
就在此时,门扉有如爆炸般地砰的一声发出巨响被推了开来。
「真热啊!真的热到不是开玩笑的程度呢!太阳公公也有点太拚了吧!这是某种恶作剧耶!要隔离紫外线可不便宜哦!我实在很想吐槽太阳公公,是不是根本没考虑过我们啊!」
「……是这样啊!」
想把那番话原封不动还回去的我,姑且表示了同意。
「怎么了?你的脸还真是没精神耶!这么年轻,应该要更有活力……这个家的热气是怎么搞的啊!这里是地狱的第几层啊!」
「…………」
突然来访,又未经许可擅自进入,甚至还用地狱来形容别人家里的这个人,就叫作鸿池绮罗拉。她是跟我就读同一所大学的四年级生。
那是一张如果不提醒自己学姊确实年纪比我大的话,就几乎会让我忘掉这回事的娃娃脸。眼镜底下那对瞳眸如同恶作剧小鬼头般地闪耀著灿烂光采,看起来比志乃还像是小学生。那副身躯虽然娇小到我连坐著也不用辛苦的抬头仰望,但肌肉却相当地结实。充满弹性的感觉,仿佛像是老虎或美洲豹那种猫科动物一样。
只不过,这种「赞美」绝对不能说出口。这是来自曾经说过这些话,却被施以「你说我平胸吗?」这种极不合理的护骂,还同时被敲头的我的忠告。
说到我这个尚未选修任何专题讨论会课程,也没有参加社团的一年级生,为什么会认识四年级的她嘛,这其中的过程有点复杂。
与她之间的关系,是在我们被之前打工的便利商店的事件卷入,又将事件解决後才开始。这也是我在选择打工时,态度变得慎重的主因。
结果,那起事件本身容易解决到让人想笑,虽然我与她也各自前往不同的场所打工,但从那之後她一有事情就会跑来找我。
我有预感那种完全不怕生又大摇大摆地进入他人内心世界的性格,有人喜欢也有人会讨厌,但至少我并不讨厌她。甚至可以说我很喜欢,而且也很尊敬她。看著很会照顾人,还有不是只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某人全力以赴的那副姿态,我的心情就会变好。
只不过……这样的她,有著一些坏习惯。
「……那么,今天到底又是什么麻烦事呢?」
「什么啊?你的情绪还真是低落耶!」
因为,我快热死了啦!
「干嘛像某部位枯萎的老头一样说那种话啊!像这种时候,就一定要打起精神好好地活下去才行啊!」
竟然叫我不要抱怨,还说心静自然凉这种话——我可没有光靠打起精神就能克服暑气的惊人特质啊!
「真拿你没办法。拿去吧,这是救援物资。」
说完之後,递出来的是身为大阪人绝对会看过一次以上的551纸袋(注:大阪著名肉包店551の「蓬莱」所提供的袋子)。天气这么热,里面该不会装著肉包吧?虽然我很担心,但看样子似乎是杞人忧天了。从里面拿出来的是冰棒。
大阪的夏天果然还是这个最棒!
心情突然高涨起来的我实在可悲。
不,在这个节骨眼上,就算是3l冰淇淋(注:美国制造贩售的冰淇淋,品牌名称为Baskin 31Robbins)也行,Haagen-Dazs或是Cari Cari冰棒(注:日本赤城乳业制造贩售的冰棒)还是百吉冰棒都可以,总之我就是想吃冰的东西。
「也有小乃乃的份哦!」
「……非常谢谢你。」
志乃点头道了谢,她只有这种时候才会奇妙的很有礼貌。看著跟我相处时截然不同的态度,我感到心情阴郁。说不定,我被讨厌了?
她应该不会每天去讨厌的人家里玩吧?虽然我以这个理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但无论如何我还是无法确定。
顺带一提,小乃乃是鸿池学姊取的绰号。关於绰号比本名还长的这种不可解情况的议论,有机会再提吧。
结果,对那件事情无法抱怨的我,就这样拿了巧克力口味,志乃是牛奶口味,学姊则是红豆口味,三人各自拿起冰棒咬了起来。基本上,冰棒不是用舔的,而是用咬的。哎,志乃果然没办法这样吃的样子,所以她只好伸出小舌头舔著冰棒。
「那么,我再重问一次好了,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反正,学姊又带什么奇怪的事件过来了吧?」
鸿池学姊的坏习惯,就是不知为何总是想把我卷入奇怪的事件中。
奇怪的事件——也就是尚未破案,无法理解或是有人死掉之类的事件。虽然,我完全不晓得做出那些事件的目的为何,背後又隐藏著什么样的动机,但学姊不知为什么收集到这类的事件後,都会跑来跟我说。
你果然知道了啊!一边浮现出令人感到闷热的笑容,学姊立刻说道:
「你相信诅咒吗?」
「迟钝?(注:日文的诅咒与迟钝同音亡
「这是常有的痴呆现象。」
不,即使露出那种「无趣,真是太无趣了」的愕然表现,但我并没有痴呆,只是没办法在第一时间想到那个不常使用,在日常生活中又几乎不会出现的字汇罢了。
啊啊,不过——我啪地一声拍了一下手掌:
「原来如此,因为夏天到了……」
「这种好像对早春大量涌现的怪胎说话的口气是怎么一回事啊!」
「不,我没有那个意思。」这是你怪罪於我的藉口吧:「而且季节也不对。」
一到了夏天,不知为什么鬼故事就会开始流行。这果然是天气热时,说说鬼故事就会感到微微寒意的古人智慧吧!只要打开电视,就可以看到好几个明明是为了让身体变凉爽,却热烈地讲著怪谈的矛盾节目。
但我很少看那种节目。我本来就不相信幽灵,听到恐怖的鬼故事,我也不会觉得凉爽。
所以,被问到相不相信「诅咒」这种问题,我的答案理所当然、天经地义、想当然尔、当然是——不相信。
「诅咒这种事,太不符合现实了。」
「哎,说的也是。一般而言,大家都会这样讲吧。」
「学姊不是吗?」
我总觉得这个人只要觉得有趣,似乎可以认同任何事情。
「哎,或许真的是那样吧!要说出幽灵不存在的否定意见非常简单,不过如果它存在会比较有趣的话,试著去相信也不错吧?而且,如果它真的存在於现实之中,纵使不是有趣又古怪的事物,但也不可以用一句不符合现实的说法去逃避它,也不能不正视它的存在吧?是的,举例来说……如果有『诅咒之书』的话呢?」
「…………」
我无法立刻说出任何意见。
诅咒之书这种东西,实在是太廉价了。上面写著一些不知其所以然的怪异咒文,只要付诸实行,就能让受诅咒的对象的鼻毛在二仅之内变长三倍,或是可以让对方放出超臭响屁?不,这种程度根本算不上是诅咒吧!
「所以,我说的不是那种有趣又好笑的东西啊!那本书的标题是《利塞耶手札》,据说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时,在德国死於非命的犹太少女所留下的物品。」
「哦……等等!这不就是卯起来抄袭《安妮的日记》(注:一九四七年以荷兰文在阿姆斯特丹发行,英文版本於一九五二年於英国发行)吗!?」
我忍不住出言吐槽。谈到《安妮的日记》,我觉得没必要到了现在还特意提出说明,但简单解说一下,就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的真实人物——安妮·法兰克写下的日记。书中描写德国纳粹占领荷兰,犹太人潜伏在阿姆斯特丹的生活情形,可说是世界上最有名的写实小说之一。
「可是,内容完全不同哦!因为读过那本书的人,都会一个接著一个死去。」
「有人真的死掉了吗?」
「没错。而且有人用裁纸刀将自己的喉咙割裂,还有人用猎枪杀死全家後再轰爆自己的脑袋……其他的还有在家里洒汽油引火自焚,或足好像害怕某物似地开车冲出去,然後就这样发生车祸死亡。大家都发狂而死了。」
这个……或许真的很恐怖。
不过,再怎么说,也只有这种传闻而已吧!
「你看起来不是很相信呢!」
「这是当然的吧!不管怎样,我都没有理由相信啊!」
「三个星期前左右,『E—PON』的前任会长死亡了……这件事你还记得吗?」
「咦?话题跳得还真远呢!思/对不起,我没有印象。」
如果不是有兴趣的领域或者是非常重大的新闻,我不可能会记得三个礼拜前看过的新闻。
只是,我对那家公司的名字有印象。说到「E—PON」株式会社,它是一间在泡沫经济时期,因为制造家电用品而创造了不少业绩,之後又因为看准时代潮流贩卖电脑滑鼠与键盘等电子周边设备而越发茁壮的公司。
哎,虽说是大公司,说到底规模也只是中小企业罢了。虽然最近受到海外企业的压迫,但也是一间曾经在国内拥有相当市场占有率的公司。
「死掉的人是藤堂修造,七十二岁。发现尸体的场所是自家浴室,死因是出血性休克。」
「在浴室失血而亡……是意外,不,是自杀吗?」
在戏剧里,时常可以看到在浴室割腕自杀的镜头。被水弄湿的尸体与手腕伤痕,浴室里被染成赤红的水简直如同地狱血池一般,实在恐怖的不能开玩笑。
忍不住想起这种光景的我,被告知了更加残酷的真实。
「不,虽然遗体上确实有那种痕迹,但实际上自杀的可能性却是微乎其微。」
「这又是为什么?」
「因为伤口不只一道,被害者的身体上被留下无数的伤痕。从伤口的形状判断,凶器应该定锐利的刀子。思,我觉得大概是剃刀之类的吧。伤口一共有五十三处。而且伤口的分布范围很广,从脚背一直到头部,不光是身体正面,连背面都有伤口。一个普通人要自行弄出所有的伤口,这种事稍微有点难以想像。」
的确,如果连背部一带都有伤口,就应该不是本人所造成的吧!只要被害者不是在电视上登场的那种软骨功高手,那么伤口就是别人割的……换言之,这件事就变成了杀人事件。
可是,话虽如此,伤口数量高达五十三处实在是太异常了。当然,自己无法留下那么多的伤口,而且如果只是要杀人,也没有必要凌迟成这样。
是的,如果只是要杀人的话。
「看这种情形,凶手果然怨恨被害者吧?」
「应该是吧。事实上,警方就是朝著这方面展开调查。再加上被害者尸体的状态以及既没有发现凶器,财物也没有失窃的迹象来看,我认为这个判断应该正确。犯罪现场与发现遗体的地点相同,都是在浴室。浴室整面墙壁都飞散著被害者的血液,所以这件事不会有错。」
整面墙壁都飞散著鲜血……也就是说刀刃刺得很深,而且还被用力拔出。据说动脉中的压力很高,所以血液真的会像电影所看到的那样像喷泉般四处飞溅。
然而,这么一来,光是那一击应该就足以成为致命伤了,有必要继续在被害者的身上留下另外五十三……不,五十二道伤痕的理由,那除了怨恨之外,果然没有其他的可能性。
「可是,这里又出现了一个问题哦!」
「有问题吗?」
「当时,被害者与其妻子虽然待在家中,但却没有他人从外部入侵的迹象。」
「……是密室吗?」
「以毫无方法可以进出的层面而言,它不是密室。浴室的门本来就没上锁,先不提玄关与後门,部分窗户的锁也是开著。真要说起来,普通家庭出现完美的密室状态是很不正常吧!」如学姊所言。「但就凡走过必留下痕迹这点来说,或许可以说它是『事实上』的密室。」
「事实上」,这个说法让我感到不太自然。
「虽然很难说是最新型的设备,但被害者的家里还是有装设防盗系统。如果从玄关或是後门以外的地方侵入,警钤会立刻响起并且通知保全公司。而且在玄关跟後门都有监视录影器,可以从录影画面中确认事件发生的当天并没有访客。」
原来如此。虽然是前任会长,但那里毕竟也是具有一定规模的公司的会长宅邸,安装相对程度的防盗设备也是可想而知的事情。现在连普通家庭也都会安装,所以根本不足为奇。
「既然如此,确实没有杀人犯从外面入侵的可能性。可是这么一来,犯下罪行的就是……里面的人?」
被害者不是自杀,而且没有人从外面入侵。如此一来,当然只剩下唯一的可能性。
犯人就是案发当时,与被害者处於同一个屋檐下的人物。
「是被害者的太太吧?」
虽然,我也觉得这个想像令人感到不愉快,但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的想法了。
「没错。警察知道犯人不可能是外面的人之後,就把焦点放到了夫人身上。可是……」
「又出现问题了吗?」
「找不到动机。」
「动机吗……因为他们是夫妇,之间应该会发生很多事吧?」
无论是哪个时代,不管是哪个年龄层,男女之间发生的争执总是不曾停止过。长年相处的夫妇也会为了一点小事而互相残杀,甚至只是因为晚餐的菜色就吵架,然後突然杀死对方这种根本称不上动机的动机,都存在於现实生活中。这是一个部分阶层流行中年离婚的时代,真是的,现在的时局实在是太可怕了。
「因为是夫妇,彼此之间确实会发生许多事情。可是,如果真的是这样,只会突发性的杀害对方吧?这应该不会构成在被害者全身留下多处伤痕的强烈动机。」
学姊接著说道:「警方调查周遭之人的说词,发现被害者与妻子平常感情就十分融洽。」
当然,警方有把这对夫妇之间的关系调查得巨细靡遗。将夫妇俩的熟人与朋友全都问过一遍,又听取附近居民的意见彻底调查後……得出来的结论是「夫妻之间感情圆满」。
身为被害者的藤堂修造本来就是性格既温厚又宽宏大量的人,朋友对他的评价都很高。只不过要站在一间公司的最顶端,当然会与许多人发生冲突,有时也会遭到憎恨。
另外在与夫人的关系中,被害者别说是有大男人主义,甚至连跟女人搞暧昧的事情都不曾发生过。妻子很爱丈夫,同时也很尊敬他,两人之间确实有著不可动摇的爱情存在。
「的确,感受不到非得将对方全身割得遍体鳞伤的恨意与痛苦。就我所听到的情报来判断,是这样没错啦!」
五十三道伤痕可不是小数目,这实在是太异常了。
既然如此,必定有某种因素造成这种异常性。
没有这种动机的夫人是无辜的,这就表示犯人另有其人。
可是,这样又产生了犯人如何在防盗设备的保护下闯入家中的问题。
「等一等,现在想得那么深入还太早了。」
「还太早?难道又有其他的问题吗?」
学姊点了点头。
「其实,被害者有自杀的动机。」
「什么?」
我已经搞不懂了。截至目前为止的谈话内容明明优先排除了自杀的可能性,事到如今竟然又明示有这种可能?
「被害者好像有收集古董——应该说是古老家具、餐具、装饰品以及书籍等,总之只要是古老的玩意儿都收集的兴趣。从世界各国购入那些物品的应付款项——」
「他借钱来支付吗?」
「而且,还借了相当多的金额。」
说到有一定规模的公司的前任会长,不管是谁都会想像他是一个很有钱的人吧,我觉得这个想法大概也没错。只不过,古董的价位可是贵的连有钱人都能被加以坑杀。就像我完全无法理解这些所谓的古董到底有什么价值,看起来莫名其妙的盘子一个就要价十万圆,如果是更大型的古董家具,甚至会高达数百万至数千万圆。
基本上,在这种贩卖「收集品」的世界中,像我这种拥有常识的人类所具有的普通价值观是不通用的吧。
可是,原来如此。这么一来被害者就不再是被害者。虽只是前任,但藤堂仍是一间公司的会长,身体当然不会是免费的……这种说法虽会让人产生误会,但他二正拥有巨额的保单。
既然如此,全身被割出伤痕的事也就不是不能理解了。单纯的割腕自杀会立刻被保险公司揭穿,也拿不到保险金。所以,他才会大费周章地在自己的全身留下伤痕,让自己看起来不像是自杀吗?
「啊……可是,如果是这种伪装自杀的话,一般而言都会弄成意外事故吧?」
「没错,他有必要模仿步骤繁复的杀人行为这一点实在很不正常。第一,因为夫妇俩感情融洽,就算要自杀,也不应该选择让妻子成为头号嫌疑犯的死法。或许应该说,他不惜自杀也要把钱还清的理由,本来就是为了守护夫人,但这种作法反而会造成反效果吧。」
「那又是为什么呢?在这起事件中,被害者虽然有自杀的理由,可是却没有选择那种死法的理由。唯一的嫌疑犯虽然有办法杀人,却没有在被害者身上弄出五十三道刀痕这种残酷虐杀手法的动机。可能是拥有杀人动机的人却没有杀害的方式。这么一来,不就表示所有人都没有完全的犯罪理由与行凶手法了吗?」
「没错。而且正因为这样,才会有刚才话题中那本『诅咒之书』的登场。」
居然会有这种事——原来并不是要突然转移话题,而是话题的重点就在这里。这种谈话流程还真是乱来啊!
「用不著你鸡婆。而且就算这样,纵使多么地荒诞无稽,但事实上已经有一个人因此而死亡,所以也可以这样讲吧?」
「是这样说没错啦……那个,请等一下,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事情呢?」
面对我这种理所当然的质问,学姊这时才发出「嗯——」的声音思考著理由,然後啪的一声拍了一下手心:
「让你消消暑气罗!」
她发出了让人更加感到闷热的开朗笑声。
02/
这是一个很热很热的夏季午後。
藤堂修造的妻子——藤堂真奈美在厨房里开始准备晚餐。今天的菜单是盛满蔬菜的面线与冰镇豆腐,还有只加入海带芽与面衣的清汤。如果有客人在的话另当别论,但藤堂家平常的菜色其实很俭朴。
夫妇俩都不喜欢太奢华的食物,再加上超过五十岁以後体力快速下降,食量也一起变小了。因为特别受不了油分,所以这几年藤堂家的餐桌上从未出现过油炸物。
宽广的宅邸内静的连一根针都听得到。丈夫从午後就一个人关在寝室里。自从辞掉工作後,他就一直是这样。今天他好像发现什么有趣的古书,现在一定是读到连几点都忘记吧。
藤堂夫妇没有小孩。真奈美因为身体有问题,所以无法怀孕。超过三十岁时因为感到疑惑而前去医院检查,却被告知了这个答案。通常在这种情况下,丈夫不是会诉请离婚,就是会利用某些方法试图获得子嗣,但温柔的修造却没有这么做。真奈美接受这种无情的宣判後,有好一阵子都无法重新站起,如果丈夫再跟自己离婚的话,就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修造温柔地支持著无精打采的自己,所以她对丈夫除了感谢之外,还感受到比以前更强烈的爱意。
因此,这对已踏入不惑之年的夫妇,就这样过著相依为命的生活。宽敞大屋里如今没有第三者的声音,也几乎没有会发出声响的东西。
「哎呀,时间已经这么晚了啊!」
放置在厨房的古老发条式时钟指针指著五点半。虽然老旧,但制作精良的时钟并没有报时不准,指针指出了正确的时刻。只不过它必须要定期上紧发条,这种劳动对已经年老的夫人而言,绝对不是一件轻松的差事。
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吧。真奈美熄了加热清汤的炉火,接著前往丈夫的房间。把自己关进房间里的修造如果就这样放著不管,有时候一整天都不会疟出房门,所以她得像这样特地过去通知他该吃晚饭了。
拖鞋在地板完全裸露的走廊上发出啪嚏啪嚏的声响。早在很久以前,真奈美就觉得即使是便宜货也无所谓,但这条走廊应该要铺一条地毯才行。因为,疟起来对膝盖不好。只不过,她的丈夫对这种事情完全不在意。
过去的他只对工作抱持热情,现在则是热衷其他事情。
修造原本就是一个把工作当作兴趣的人,所以真奈美多少有些担心他要怎么度过老年生活。不过快到六十岁前,他突然发现古董的好处,於是就这样一头钻进了搜集古董的嗜好。连不用退休的会长职务都轻易地让给後进晚辈,他也表示是为了将更多时间投注在新兴趣上面的关系。连真奈美当初也对这种孩子气的想法感到愕然。
因为,他明明没有刻意买旧东西回来过。更何况,古董的价格比平常在卖的新东西价格要多出一、两个位数,这点更让她无法坦率地对丈夫的新兴趣感到开心。
不过,最近她已经不那么想了。
甚至可以说,她很喜欢那些古董。
即使以现代美感为标准,作工精细的古董也都是十分美丽的物品。
「优良的纯粹之物没有改变的必要。」
说这句话的人是修造,虽然他大概是从别人那边学来的,但夫人至今也能够理解这句话的意涵了。新旧不是问题,优不优秀才是重点。不管多么地古老,纵使曾被他人使用过,如果拥有十足的魅力,就有其价值存在。
而且,古董必须花功夫照顾,这一点也很不错。不用做菜或是没有洗衣、打扫等家事要做的时候,她总是用缝纫或是打毛线,还有研究料理以及园艺之类的事情来打发时间,其中保养古董是她最快乐的时候。
虽然说品质好的东西就是好,但那些古董都已经老旧到不能再旧了。如果不每天注意状况,它们一下子就不能使用了。
这种繁琐事物或许不适合年轻人,但对每天悠闲度日的老人而言可以说是刚刚好。
朝走廊深处前进,马上就可以看见一道厚重门扉。
这里本来安装的只是普通门扉,但她记得丈夫去欧洲旅行时,在一栋古老房屋中发现了这道门之後就非常喜欢,於是就将它买了回来。只有门而已。如果是别的东西也就算了,但就只有门而已。听到这件事情时与其说是无奈,倒不如说她的情绪完全被惊讶给支配了。
因此只有那儿的氛围不同,与旁边的墙壁有著强烈的不协调感。
而且,门的问题还不只这样。
她将手伸向门把向後一拉。这么做的同时一阵拉长的叽嘎声——如同野兽低鸣怒吼般的声音在四周响起。
不论经过多久,她都无法习惯这道声音。
虽然把门连同铰链一起带回来——上面似乎用了某种豪华的手工装饰——但当门拉不动时,就会发出像刚才那样的巨响。原来的主人刚买这扇门时就是这个样子了,因为修造不喜欢修理古董——他希望让东西保持原貌——的意见,所以这种情况至今仍然没有改变。那道声音吵到不管在屋内任何一个角落都能听得到。
只有两个人在家时虽然不用敲门,但丈夫只要听到这道声音,就会察觉夫人过来了。
「老公?」
她开口呼叫。但平常总是会立刻回应的声音却没有响起。房间里,充满诡异的寂静。
……有一种讨厌的预感。
真奈美进入房内,找寻著丈夫的身影。
他没有坐在窗边那张古董安乐椅上面,也没有坐在爱用——果然还是古董——的桌子前方。桌上有如随意丢弃似地杂乱的放著一本厚重书籍,却没有看见应该在阅读这本书的本人。以这种方式被放置的书本,让真奈美感到一丝怀疑。这也是因为平常不管是对别人或是对自己,都严格要求必须小心对待古董的丈夫,以这种方式把书丢在二芳的情况相当少见。
话虽如此,这种怀疑留待以後再想。心想丈夫说不定昏倒在什么地方的真奈美,在房间里来回找寻著丈夫。
修造年迈已高,年轻时的过度劳累让他的肉体变得非常衰弱。就体力上而言,夫人已经变得比较优秀了。她甚至做好了永别之日在某天降临,自己也不会讶异的觉悟。
她在房间中来回寻找,不久尚未找过的地方只剩下房间角落的浴室厂。
藤堂家的浴室有两问。一问是能让普通家庭一起进入的大浴室,另一间则是修这位於书房的个人浴室。他会根据当天的心情,分别使用著这两间浴室。
「……老公?」
她隔著木制门扉发出声音,可是没有任何回应。
因为没有听到水声而认为里面没有人,但夫人为了以防万一仍是将手放上浴室的门把。
门扉发出一声叽嘎的轻响被打了开来。
为修这个人量身打造的场所,是一间只有更衣室且无法淋浴的简单浴室。虽然姑且摆了一个以真正桧木制成的浴缸,但空间却非常狭窄,这完全是修造的个人喜好。
更衣室里没有衣服。平时总是被随意扔进衣服的藤制洗衣篮里空无一物,连放置乾净衣服的另一个篮子也没有被使用过的迹象。
果然不在这里啊!
一边这样想,仍是稍做确认地将视线移向浴室方向的她:心中忽然产生某种不自然感。
这里的玻璃是这种颜色吗?
从更衣室连接到浴室的门扉镶嵌著一片毛玻璃。如今那片玻璃不知为何,竞带著一种赤黑色般的奇妙色彩。
当然,最初并不是这种颜色。
身为家中女主人的她有责任要每天打扫,而且由於年事已高无法打扫到家里的每一处角落,所以每个月都会请专人到家中打扫两次。因此,不可能长出这么明显的霉。
这次已经不是感受到讨厌预感的次元了。
她确定,发生了某件不得了的大事。
夫人缓缓地,将颤抖的手放上玻璃门。
然後——推了开来。
过於残酷的光景,让夫人连尖叫声都发出不来。
* * *
「这就是警方侦讯夫人时,她所说出的当日状况。」
听完学姊的话,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该怎么说呢……如果说欠缺可信度的话,似乎就有这种感觉呢!」
夫人的说词虽然不是露骨的谎言,却又莫名地有一种不自然感。
只要一起疑心,连细节也会怀疑……就是这种感觉吧!当然,这也是因为我戴上了两、三只有色眼镜的关系。
「是没错。不过,人类出乎意料就是这种生物。」
人类不是机器人,所以平常就会做出许多不自然的行动。不顾逻辑性或理论,只凭藉著直觉而行动,有时候还会做出非常无意义的举止。相较之下,每天都采取符合逻辑性冷静行动的人还比较怪异。
「更少警方在现场搜证後,并没有发现能彻底否定夫人说词的物证。不过当然也没有发现能证实夫人证词的证据啦!」
学姊表示即使如此,在刑法上无法证明是谎言的谎言,就是真实。
的确,证词虽然明显有著古怪的地方,却也没有能百分之百确定足谎言的部分。
在这种情况下,警方也很难办案吧!就算想藉著侦讯取得自白,但夫人已经步人高龄,万一做得太过火让她累倒的话,警察就得背负重大责任了。想办法藉由物证以说服的形式攻陷嫌犯的心防,应该是非常辛苦吧。
「推定死亡时间是下午五点三十五分,误差在正负十分钟以内。夫人报警的时间在那之後,是六点八分。」
「大约三十分钟左右的空白时问吗?」这是怎么一回事?
「根据夫人的证词,她说自己因为茫然不知所措,所以完全不记得在这段期间内做了什么事。不过,夫人的衣物沾染了大量藤堂的血液,而且从浴室到报警的电话处也留下血迹的情况判断,夫人无疑与被害者有过暂时的接触。」
唉,长年相处的丈夫突然死亡,而且发现身上被切割出高达五十三道伤痕的凄惨遗体,会在现场发三十分钟的呆或许不足为奇。沾在夫人身上的血液,也有可能是她下意识地抱紧亡夫时所沾染上的吧。
不过我同时也认为,只要有三十分钟,不就可以在身体上割出五十三道伤痕了吗?
而且,我很在意推定的死亡时间。
五点三十五分。虽然说无论如何都会发生加减十分钟的误差,但信赖性还是很高的吧。至少,只有这点没有任何怀疑的余地。
问题的重点,换句话说,就是夫人前往藤堂房间的时间——也就是五点半时,或许他还活着。更进一步地说,我们可以认为夫人刚好抵达藤堂房间时,他正在死去。
应该怎么看待这种情形才好呢?
「根据相信夫人证词的程度不同,答案也会大大地改变。」
「如果完全相信证词,就变成不可能的犯罪了。外人事实上无法进出宅邸,就算勉强办到,也会让推定死亡的时间与夫人发现遗体的时间重叠。这点空档或许足以杀死被害人,但就时间上而言,却无法在身体上切割出五十三道伤痕。另一方面,如果证词全是谎言的话,就可以肯定夫人是犯人了。但那么一来却无法确定犯案动机。杀死长年相伴的丈夫并在身上留下五十三道伤痕的理由,还有在绝对不利於自己的情况下做出如此犯行的理由,我完全不懂。」
我真的想举双手投降了。
无论怎么思考,都会在某处产生矛盾。
倒不如乾脆相信「诅咒」算了。
「那么,小乃乃对这件事有什么想法呢?」
将视线从只能抱头苦思的我身上栘开,学姊开口对志乃说道。
我觉得不论是谁,都会想开口吐槽:「这种事怎么可以问小学五年级的她呢?」而且,我也非常赞成这种意见。
不过,学姊似乎对这方面的伦理观或情操教育毫不在意。
当然,这并不是因为学姊欠缺这种常识。她的确有一点——不,是非常离经叛道。
「如果要想那种粗心大意的事情,先把脸上藏不住心事的性格改掉比较好吧?这是姊姊大人给你的忠告。」
不管是谁用什么方式来听,都会觉得这不是忠告而是警告,或者乾脆说是死亡宣告算了。不过,我并不是会说出这种挖苦话语的挑战者。
总之,这位名叫鸿池绮罗拉的女性虽然有著容易暴走的一面,但该稳重的地方还是很稳重。如果是普通小学生的话,不管怎样她都不会说出这种话题。
正因为对方是志乃——正因为是支仓志乃这名绝不普通的女孩,她才会这样做。
两人虽然在两个月前左右才直接见过面,但当时学姊似乎就已经一眼看出志乃的特质,因此经常企图将她卷入事件中。这也是她的坏习惯之一。就某种层面而言,比把我卷入事件还要差劲。
那么,说到志乃嘛——
她一边把吃完的冰棒棍用包装袋仔细包好,同时将视线微微望向这边。虽然完全不理解为什么志乃看的人不是提问的学姊而是我,不过这对她而言一定是必要的动作吧。
话虽如此,这种意义不明的凝视让我感到很困扰。
她的漆黑色眼瞳里没有任何情感存在。或许有某种感情存在,而且我也真的希望如此,但至少这种现象无法被观测。如同黑洞般的眼眸明明将这边的情感与思绪全部吞没,却没有释放出任何能量。
她的这种眼神,让我感到棘手。
或许可以说是讨厌吧。当然,虽然这种情感没有具体到那种程度……但却也绝对不是舒服的感觉。因为从那对瞳眸之中,我完全看不到支仓志乃存在的人性。
所以,我自然而然地避开了她的目光。我无法继续凝视她的眼眸。
仅隔了半晌的空档,志乃低沉的声音传人耳中:
「思考某个问题时,一开始非思考不可的事情就是,究竟什么才是问题。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定义问题,然後一切就从那个问题开始。」
「问题啊!最大的问题果然还是动机吧?」
「说的也是。在身上切割出五十三道伤口的理由是什么啊?」
以一般的角度来思考,我觉得除了憎恨之外没有其他可能。犯人应该相当不能谅解藤堂。光是杀死他还不能够得到满足,或是杀掉他之後不想让遗体保持乾净完整的模样。总之,就是无法允许他有正常的死法吧。
「……对了,话说回来,那些伤口原本就是在被害者还活著的时候弄出来的吗?还是在死亡之後?」
「嗯~有出现生活反应(注:唯有在活体组织上才会出现的现象。比方说呼吸、皮下出血、发炎、化脓等)的伤口并不多。」
「不多的意思是,两者都有罗?」
感到微微寒意的我反问了回去。
所谓的生活反应,在这里应该可以说是被书人当时还活著的证据吧。
由於那种反应只会在活著的时候出现——换言之,不会在尸体上发生——那么在伤口上发现这个现象,就证明那些伤痕是在被害者生前就被切划出来了。
「没错。不管怎么说,藤堂也很老了,不可能承受身上被切割出五十三道伤口的痛苦吧。所谓的拷问,必须要注意被虐待者的体力,如果只是乱砍乱割一通,一下子就会死掉吧。」
「…………」
学姊轻松地说出了这种恐怖的事情。
不,在这种情况下,提出问题的我也要负责任。
啊啊,无用知识又像这样增加了吗……想到此处,我的心情变得十分阴郁。
「当然,也有可能是憎恨以外的情感。」
「有人会因为憎恨以外的情感做这种事吗?」
「人类的情感这种玩意儿就是这么随便。明明这么随便却又很纤细,像布丁般柔软却又像骰子一样滚来滚去,无法预料会在什么地方出现什么样的感情。俗话说,爱情与憎恨互为表里,另一方面『爱情』这个字眼也蕴含了各种意义。到底犯人为了什么要在被书者身上留下五十三道伤痕,不是这么简单就能理解的哦!」
她居然还说出如果认为真相只有一个,就会因意外而失败的话。学姊虽然哈哈大笑,但这个话题应该很严肃吧。老实说,我无法想像除了憎恨以外,会让犯人在被害者身上划出五十三道伤痕的是什么样的感情,也不希望它存在。
「第二个问题就是,如果夫人不是犯人,外面的人真的有可能犯案吗?」
乍看之下虽是密室,但说不定里面有什么破绽。特别是这起事件中出现的不是物理性的密室,而是逻辑上的密室。没有任何人人侵的迹象,所以房屋就是密室。事情只是这样而已。
既然如此,只要有突破这个逻辑的方法,所有观点均会从基础崩溃。
「……例如,事先把警报装置切除的作法如何?也有这种可能性吧?」
藤堂从中午过後就一直待在自己的房间里。换句话说,那就表示没有人知道他在这段期间内做了什么事。玄关虽然装设有监视录影器,但房子的内部当然不会有那种东西。他在这段期间内,或许有可能跟某人见过面。
玄关与後门以外的地方都只装上警报装置,只要把电线切断,要进出几次都不是问题。那样也不会被夫人发现。
「原来如此。的确有这种可能。」
「对吧?」
「可是,时间的问题你要如何解决?」
「啊,对哦……」
藤堂被发现的时候大概是五点三十五分前後,推定死亡的时间则是五点半。把误差值算到最大的话,是五点二十分。五十三道伤痕中,大部分的伤口都是在死亡之後造成。考虑到这一点的话,犯人有可能与夫人擦身而过。
这种举动的风险太高了。如果是有计画犯罪到刻意将防盗系统关掉的犯人,当然也能掌握藤堂家的晚餐时间与夫人会去叫丈夫吃饭的事情。
既然如此,就没有道理故意选择可能会被目击到的时间犯案。
或者,虽然这是个令人讨厌的想像,或许犯人打算连夫人都杀害,也有这种可能性吧。
「总之,如果这起事件中有某种陷阱的话……那犯人会是谁呢?」
「应该是工作上的敌人吧。站在公司最顶端的人,就算有一、两个敌人也没什么好奇怪。哎,不过如果是这种情况,我不认为被害者会特意把凶手找来家里啦!不管怎样,按照你说的手法,那凶手就会是藤堂不想让夫人见到的对象。」
不想让夫人见到的对象。听到这种话让我的脑海中浮现了外遇对象的身影,这果然是受到了星期二悬疑推理剧场的影响吧?
如果是感情纠葛,就能解释凶手在被害者身上留下五十三道伤痕的异常行为了。
「嗯,这个答案暂时保留。第三个问题是,《莉塞耶手札》是不是真的被施下了诅咒。」
「我觉得这种问题根本用不著想。」
应该说,我还是很坚持这是无稽之谈的想法。
「但至少可以肯定被害者临死前还在看这本书,若说这本书与凶案无关太武断了吧?」
「这个……或许是这样没错。可是,看了书的人就会死亡,这种事实在太荒唐了啦!」
就算是幻想也有一定的限度。如果现实生活中有这种犯规技巧存在,那全世界都会变成犯罪行为的跳楼大拍卖会场了。
「幻想吗?既然如此,你要不要读读看?」
「啥?读读看?读什么啊?」
「傻瓜,从谈话过程中就可以了解吧。」
呃,我当然了解……虽然了解,却也可以说是不了解。因为一旦了解这件事,也就等於产生了更大的疑问。
也就是说——她有带那本书来吗?
「那本书不在我手上啦,这是当然的吧。我怎么可能拿著那种东西到处乱走呢!」
「…………」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从谈话过程中,认为她身上有那本书的想法也很正常,况且我也觉得学姊的确有这种可能做这种事。
「就算是我,要拿到原书也有点困难呢!不过,任何诅咒都有方法可以回避哦!」
「回避?」
我要做某种怪异的祈祷吗?
诅咒是存在於所有宗教里的概念,无论是神道、佛教或是基督敦,只要付钱都可以请别人替自己消灾解厄。《利塞耶手札》虽然是犹太教的产物,不过只要去寻找,任谁都至少能发现一个靠这种事讨生活的人吧。毕竟日本可是全世界宗教聚集的国家。
「虽然,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啦,《莉塞耶手札》毕竟是重要证物,所以被拍照存证了。不过如果直接看照片的话,没有人有办法阅读吧?因为,它是用德文书写。所以,警方请专业人士把书翻译成日文了。」
「学姊手上有翻译过的书吧。虽然,我不晓得你是怎么弄来的啦!」
「没错,档案就在里面。」说完之後,学姊从包包中取出了笔记型电脑:「怎么样?如果你不相信诅咒的话,应该就敢看了吧?」
「我觉得以没有提供选项的问题而言,这是世界上第三恶劣的事了。你说是吧?」
学姊打从一开始就企图把我卷入这起事件中,所以才会带那种东西过来,事到如今不管我怎么说都没有意义了。从过去的经验中,我体会到无谓的抵抗反而会造成更大的伤害:
「没问题,反正是要消暑吧?我就陪学姊玩一下罗!」
03/
莉塞耶生长在德国的偏僻乡下。
虽然是乡下,却是一个富裕的家庭。
是一个家族成员只有父亲、母亲还有她三个人组成的笑声不绝於耳的开朗家庭。
然而,当时是战争最混乱的时期,那种幸福也终告结束。
发生了大恐慌——也就是经济产生崩溃。
混乱在德国境内不断地扩大,而经济体系的瓦解会造成文化的低落,而文化的低落则会让富足的人心扭曲变形。古人曰:「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的情况正是如此。
以这种时局为基础,阿道夫·希特勒所率领的纳粹在德国得到了莫大的力量。
几乎独占所有国会席次的他们,不久终於开始虐待及虐杀犹太人。
故事就在这种情势下展开。
莉塞耶的双亲害怕纳粹渐渐逼近的魔掌伸向自己的女儿,所以将半数的家产交给认识的德国人,并且拜托对方将她藏匿起来。
那是一个连藏匿犹太人都会面临生命危险的时代。然而,那名认识的德国人却爽快地答应了夫妇的请求。
夫妇俩真的很高兴,所以就对那名熟人说出了许多感激的话语。
……他们不晓得那并非善意,而是恶意。
从那之後,莉塞耶就住进了对方家中。
然而,对她而言却是痛苦生活的开端。
等待她的并不是给友人女儿的款待,也不是身为代理父母的温情,而是冰冷的食物与床铺,还有严酷的重度劳动。虽然,身为犹太人的莉塞耶不能到会被外人发现的郊外工作,而只是专门负责家事,但对一名稚嫩少女来说还是太严苛了。
洗衣服与扫除,还有其他各式各样的打杂工作。如同拖车马匹般,工作环境恶劣到连这种词汇都无法完全表达。不知是害怕她在饭里下毒或是为了不让她偷吃,莉塞耶无法接触任何与煮饭有关的工作。对方就是这么不信任她。
只要做错事情就会被狠狠地殴打,就算没有做错任何事,也会因为对方当时的心情而被殴打。即使完美地达成工作,对方也会叫莉塞耶不要太自大而殴打她。就连夫妇的小孩子们——比莉塞耶还小的么弟都会嘲笑她。
然而,她不能顶嘴也无法反抗。我们可是赌上性命藏匿你的哦!只要一被这样讲,莉塞耶就会无言以对。
更重要的是,她完全没想过要反抗。
对犹太人来说,这原本就是一个受难的时代。
躲起来过生活这种事一点都不稀奇。根据听到的消息,被捕的人们被卡车送到集中营,就这样没有人回来。身处这种时局,就算幼小如她也能轻易想像那些人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在这种时代里,只要能活下去就非常幸福了。
在这里的生活虽然痛苦到无法与先前相比,但没有事情比能够活著更开心的了。
在双亲告诉自己的故事中也一样,犹太人的子民从西元前就受尽了无数磨难。
即使如此,犹太人之所以能像这样存活下来,就是因为熬过了那些痛苦的缘故。只要忍耐下去,不久主一定会帮助自己。犹太人的子民是世界上唯一被主挑选出来的民族。弛绝对不会舍弃犹太人。只要有信仰,必定会得救。
所以,莉塞耶一直忍耐著虐待。她得到的只有比牲畜更不如的粗糙食物。原本应该会让冰冷的身体暖和起来的汤,喝起来的味道却像是盐巴水,作为主食的面包吃起来又硬又乾。
这种食物一天两回,只有早上与晚上才提供。话虽如此,她也会经常被处罚不准吃饭,有时甚至一整天都吃不到东西。正值发育期的莉塞耶,肚皮总是发出欲求不满的声音。
纵使在这种悲惨日子里,她也没有忘记要祈祷。
主啊,希望总有一天,再度与双亲一起生活的日子会来临。
主啊,希望世界能恢复和平。
莉塞耶是一名非常虔诚的少女。
可是,世界残酷地激烈运转了起来。
连战争结束的徵兆都没有,虐待行为也日渐严重。犹太人一个一个的被捕,然後被带进了集中营,大家都在那里被杀害了。
在这种情况下,她得知了一件事,那就是双亲已经被纳粹逮捕了。而且不是因为没办法躲藏或是无法逃跑的关系。纳粹虽然优秀,但双亲并没有犯下类似的失误。
是被背叛了。
某人密告了双亲躲藏的地方。
某人就是双亲深信是朋友的这一家人。
这是一个大大地鼓励密告,而且还有检举奖金可拿的时代。
他们从莉塞耶的双亲那边抢夺了半数的财产与莉塞耶的劳动力,甚至更进一步地拿到了检举奖金。他们一家被欺骗了。
知道这个事实,莉塞耶冲出了家门。
已经无法继续待在这里了。
这一家的人并没有把莉塞耶当成是朋友的女儿对待,而只是把她当作用过即丢的劳动力。照这样下去,自己会被这家人驱使到无法动弹为止,然後跟父母一样被出卖给纳粹吧。
年纪虽然幼小,却已经知道人性丑恶的莉塞耶,不可能继续留在这个地方。
然而,即使她奔离此处,也没有犹太少女能够前往的目标。
所有的城市全被纳粹掌控,对犹太人而言,没有任何场所是安全的栖身之地。
如果能找到同胞,他们当然会爽快地答应藏匿自己,然而莉塞耶却没有手段能够发现隐居起来的他们。
莉塞耶选了一个渺无人烟、不会被任何人发现的地方瘫坐了下来。
在那儿,她整整二天三夜不吃不喝的祷告著。
向神祈祷,希望成为囹圄之身的双亲平安无事。
当然,纵使向主祷告,现实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在遥远的过去,主曾答应给予犹太子民安息之地与永远的繁荣,然而信仰随著时代变迁变得薄弱,国家也灭亡了。自那以来,过於漫长的苦难日子就一直持续至今。
不久,到了第四天。她脑中想起的是,附近邻居对自己讲过的故事。
距离莉塞耶居住的城镇相当遥远的南方森林深处有一处小小的沼泽,在那里据说有一个能实现愿望的妖精。
犹太教是一神教的事情当然用不著提,然而犹太人不断地在严苛环境下流浪的过程中接受了许多土著信仰,妖精的存在也变成了普遍概念。
不知道该往何方的莉塞耶,决定朝那个沼泽前进。
她要在那里向妖精祈祷。
希望能回到曾经拥有、与双亲一同度过的安稳日子。
莉耶塞自己也晓得,这将会是一趟漫长的旅程。
也知道会是一趟危险之旅。
跑出家门时除了身上的衣物之外,几乎没有带任何东西的她,没有任何旅费。曾经身为友人的夫妇既不可能给她金钱,原本的私人物品也几乎都被抢走变现了。
在这种状况下独自旅行,就算是大人,死亡也会如影随行。
更何况,世局比之前更加恶化了。
只要被纳粹士兵发现,好的话会被送到集中营,惨的话则有可能遭到当场射杀。
即使如此——她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 * *
序章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文章本身是莉塞耶这名少女的第一人称叙述,换算成稿纸大概略少於两百张。听到有两百张稿纸,或许有人会觉得内容很多——实际上,是比小学生或中学生的读书感想远远超出许多——但如果以商业小说的角度来看,内容却很短。
哎,话虽如此,像学姊那样叫我在三十分钟内读完也太乱来了。对於一名不会速读,说起来连看书这种事都很少做的普通大学生而言,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务。
更何况,这本书的内容更是如此。
我开始阅读,在经过了二十分钟之後终於不支倒地,休息十分钟後继续挑战,但看了约一小时後再次放弃。
序章虽然是小说的形式,但之後的内容却非常糟糕。
首先,空腹与疲劳感袭向旅行中的莉塞耶。她当然没钱,当时的局势就算有钱也无法进入店家购买食物。等待莉塞耶的饮食生活,恶劣到她觉得待在友人夫妇那儿还好一点的程度。
与双亲一同生活时,她的日子过著中等富裕又毫无匮乏,被寄养在友人夫妇那边时,又为了避人耳目只在屋内工作。像这样的少女,不可能拥有野外生活的经验与知识。因此,这是一趟只能用悲惨来形容的旅程。
更进一步地说,对那样的她而言,这个世界甚圣太过於冷酷了。
她只能一股脑儿地祈祷不会被纳粹发现,同时隐藏著行踪。偶尔她会被发现自己的普通人丢石头。额头被打伤的她,只能一边流著血一边爬行四处逃窜。她晓得如果被捉到,等待在後面的只有遭受凌虐的命运。
之後都是没完没了的叙述莉塞耶为了躲避他人目光避开城市及主要道路,而选择草原或森林前进所受的痛苦。在森林被野狗袭击的事。虽然跌倒受了重伤,却因为没有药品及乾净的水源清洗伤口,导致患处渐渐化脓的惨状。无法忍耐烧灼喉咙的乾渴而啜饮的泥水味道。输给饥饿而抓野草裹腹却弄坏肚子的事。连生火都办不到,只能因寒冷与黑暗而害怕发抖,无法熟睡 安眠的夜晚。由於极度的压力与营养失调而渐渐变坏的身体。头发开始一把把地脱落。指甲变色,小伤口化脓,手指肿成两倍大。不断步行的脚底因皮肤破裂而呈现泥巴般的溃烂状,感觉起来简直跟穿著进水的雨鞋走路一样。最近,右眼已经开始看不见东西了。她晓得,在眼眶中喀啦喀啦摇动著的眼球,似乎因为某种感染症而随时会掉落出来。苍蝇飞了过来。虫子也靠了过来。身上恐怕正散发著腐臭气味吧。可是自己一点也闻不到臭味,因为鼻子从很久以前就放弃了嗅觉机能。跌倒时重重地撞在地面上的鼻子,就这样维持著丑陋歪斜的模样。试著触摸许久不曾碰触的鼻子,上面长了某种不可思议的突起物。那些东西长满了脸。虽然没有镜子不晓得情况如何,但脸又痛又痒。她忍不住搔了几下。血流了出来,而且还有土黄色的脓液。指甲
快要剥落了。这么一说,自己好久没剪指甲了。头发也一样没有修剪。不过已经没有在意头发的必要了。因为头发已经掉光了,在头顶上的全是蜘蛛丝。挡到眼睛视线的蜘蛛丝令人烦躁,所以她随手乱抓。白细的蜘蛛丝轻易地被剥了下来。她不能不走,因为目的地就快到了。可是,她连自己是不是在步行都不晓得。为什么自己会在这种地方呢?对了,是为了要与妖精见上一面。没错、没错。一定要继续走才行。可是,她根本不晓得该往哪里走才好。即使如此,还是非走不可。双腿溃烂发出咕滋咕滋的水声,双手也一样。回过神时,她才发现自己已经好久没吃过东西了。虽然想要拔一些杂草充饥,但它们却如同被焊接在地面上似地坚硬而无法拔
出。她奋力一拔却传出闷响,原来是手骨脱离身躯了。可是这既不痛也不痒。无可奈何的她只好蹲下将草含入口中。可是她没办法咬。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因为她已经没有牙齿了。是从什么时候掉落的呢?她强忍饥饿继续迈开步伐。只有一只脚发出咕滋咕滋的水声。左脚没有任何感觉。大概是痊愈了吧。太好了,这样又可以走下去了。实在是太幸福了。可是当自己回过神时,又跌在地面上了。转眼望去,只见左腿变成了奇怪的颜色。宛如焦炭般的漆黑色——
从头到尾都是这种内容。这种形式对「手札」而言或许正确无误,却让读者的情绪消沉的无药可救。
结果,我在当日连一半也看不完就放弃阅读,并跟学姊约定明天前一定会看完之後,就让她先回去了。其实我原本想说一个星期以内看完,但我想学姊应该不会答应吧。
另一方面说到志乃,在我放弃阅读之後,她只花不到三十分钟的时间就看完了那本书。连用方向键卷动文件都没有,以几近连打般的速度按著换页键的姿态,几乎让我产生她是否跟我一样是人类的怀疑。
以那种方式真的有办法阅读吗?
我总觉得志乃似乎只有浏览而已。
那么,就是明天了。与学姊订下的期限就在眼前,我终於下定了把这本书看到最後的决定。老实说,已经快感到郁闷的我实在不想继续读下去了,但如果不读,又不晓得会被学姊如何说教。
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我启动了电脑。
* * *
身躯形同枯槁,眼球也渐渐脱落。
少女的身体已经飘散出尸臭气味。
苍蝇犹如秃鹰般地在周围来回飞舞。
不死心地追在後面的野狗,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少女的躯体其至已经不够格成为它们的食物。
在这里的不是那名曾过著安稳富足生活的美少女。
是她的尸体。
一副会动的尸体——是僵尸。
即使如此,莉塞耶仍然定著。
不断地走著。
在山间小路卜不断地滑倒、不停地跌倒,然後有如发狂似地再次站起。
那副姿态,或许可以说足某种疯狂。
是什么支持著这样的她?
恐怕是对双亲的爱,与过去的执著。
然後,是对神的信仰。
莉塞耶虽然每天都过著非人的生活,却没有一天不祈祷。不管多么地痛苦,她也不会停止祷告。
甚至到了异常的程度。
她如同发狂似地不断地祷告。
只有信仰是她的全部。
除此之外,她已一无所有。
或许是祈祷生效了吧。虽然没有任何人能够证明,但她终於抵达目的地了。超越连成人也无法达到的旅程,这正是所谓的奇迹。
映人眼帘的是,美丽到不可能的沼泽。到底是基於何种原理呢?清澈的水仿佛镜子般散发著七色光辉。这就是妖精的力量吧。她在此处感受到了主的威势。
莉塞耶在那片沼泽前跪了下来。
这是一场好长好长的旅行。
从友人夫妇那儿逃出之後,已经过了好久的时间了。
她的身体早已腐烂。
已经严重到连任何的名医、一切的医疗都无法救治。
即便如此,她还是抵达目的地了。
即便如此,她还是走来了。
全是为了这一天,她撑到了现在。
能实现愿望的妖精居住的沼泽。
只要许愿,一切都能实现。
不管是什么愿望,都能实现。
能够得到所有事物。
然後,莉塞耶高声吟唱出心愿。
只有一句话。
是她真正的愿望。
所以她——高声叫了出来。
有如要直达云霄似地。
彷佛要传达给所有人类。
为了不让任何人逃离这个心愿。
只是一句话。
她喊了出来:
「——诅咒他们吧!!」
* * *
啪当!!
「呜哇!!?」
「哦,这个声音是怎样啊,还真可爱耶!」
突如其来的闯入者一边说著这种话一边拍著我的头。这完完全全是对小孩子做的举动。我心怀怨恨的瞪著那个人说道:
「……这是哪种整人方式啊,鸿池学姊?」
「啊哈哈~别在意罗!啊,但如果你在意,会比较好玩吧?思,反正不管怎样,我都不在乎啦!这种感觉要怎么说呢……嗯,比想像中还有趣呢!」那张脸庞上浮现满面的笑容说道:
「我使用的方法嘛,说穿了就是请小乃乃打电话告诉我,你什么时候会看完那篇文章。」
志乃……我还以为她跟平常一样蹲在角落眺望著半空,原来她一直精明地观察著我啊!
为什么要帮忙做这种无聊的恶作剧呢?
我质问似地将视线转了过去,但与人偶相比显得更没有感情的眼眸却没有望向这里。她在装傻。
「真是的……我还以为心脏会停止跳动呢!」
我按压著还怦通怦通地跳动著的胸膛,一边喃喃低语。
虽然觉得丢脸,但我真的以为自己会死掉呢!直到刚才,我都不晓得自己原来那么胆小:
「学姊实在太差劲了……」
「啊哈哈,对不起罗~」
面对不觉得自己有错的学姊,我已无话可说。
我只能由衷地希望学姊像恶作剧小鬼头般的地方,仅有那双眼睛而已。
「可是,没办法在昨天就阅读完的你也有错吧?如果你昨天就读完的话,我就不会做出这种恶作剧了。」
「我已经很努力了耶!」
「嗯,我想也是。我甚至觉得你可能会半途而废呢!」
「我有看啦!虽然,那的确是会让人想看到一半就放弃的内容……」
「内容的确不适合你,但你本来就不常看书吧。更何况,那还是横向书写的电子文件!」
恩,或许真的是那样吧。虽然我确实不习惯看书,但纵使如此多少也有最基本的程度。
可是,我几乎不曾在电脑画面上阅读横向书写的文章。
家里没有电脑,但时常使用大学公用电脑上网的我,虽然认为自己很习惯这种电子文章,但和新闻网站不能相提并论的大量文字,仍带给我超乎想像的疲劳感。
「那么,看完之後有什么感想?」
「感想吗?这个嘛……我强烈地後悔让小学女生看这种文章。虽然,我知道自己已经说过无数次了,就算我拜托学姊吧,你差不多也该学习一下什么是伦理教育了。」
「我也说过无数次了,过度保护是不行的啊!你自己看嘛,小乃乃完全不当一回事吧?」
我没有必要望向学姊所指的方向,没有必要看著待在那边的少女脸庞,也不需要乘这个机会改变自己的想法。老实说,学姊的理由并没有太大的错误。
支仓志乃这名过於奇特的少女——虽然,我很不想这样形容——不会因为这种程度的故事就产生动摇。如果她是这种普通女孩,我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就这种层面而言,我的想法确实正如学姊所言,是无谓的担心吧。
「就算这样,像这种文章果然还是不行。」
「……我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当然有问题,因为你是小孩。」
我这么一说之後,志乃安静了下来。只不过,这绝对不是她被我驳倒,也不是被我说服了,而是一种根本无所谓的沉默。
简直是把别人当白痴的态度让我有点生气。对小孩生气很不成熟,所以我努力的压抑著这种情绪。为了将快要满溢而出的负面情感重新归零,我回到了跟学姊讨论的话题上:
「唉……总之我的感想就是,这是很常看见的恐怖小说吧。」
在中间部分虽然足以手札的方式书写,序章与终章部分也让文章看起来像是莉塞耶这名少女自己写的,然而实际上却有无法以第一人称形式完全描写出来的叙述场景出现——不,当然啦,这个地方或许是将书翻译成日文的人的杰作——但还是不可能有这种事吧。
「里面全是毫无意义的残酷与不必要的露骨描述,主角所承受的痛苦也没有可信度——再怎么想也超过了人体的极限——作者想在读者面前展示不幸的企图极为明显。还有主角最後的下场……那种大逆转式的结局虽然也是恐怖小说的惯用手法,但我还是觉得太过火了。」
「说的也是。与其说是恐怖小说,反而比较接近恶作剧呢!」
此时,学姊苦涩的点了点头。
如同她所说的,我也觉得那种结局很接近恶作剧。如果是恐怖小说,也应该要像恐怖小说一样具有某种意义——虽然恐怖小说的意义单纯只是想让人感到害怕罢了——存在才对。
然而,我却从这篇手札中感受到某种恶意。
我一点也感受不到作者想让读者享受故事的意图。
话虽如此,看起来却又不像只是为了自己而写的日记。
从结局中也可以晓得,这明显是以让他人阅读为前提所写出来的文章。
可是,说到是否具有商业性嘛,又不是那么一回事……
打个比方的话,没错……就像信件一样。
不断地编织著恨意的信。
我觉得这是最接近的譬喻。
「不过,这篇文章果然不是那名叫作莉塞耶的少女写出来的吧。」
「哎,这是当然罗!什么都没带就逃出家门的少女,不可能只带一本日记走来走去啊!」
「那么,作者是谁呢?」
原文是以德文书写。话虽如此,能将德文说得跟英文一样好的人也不在少数。特别是在当时的欧洲,有一定程度以上的知识分子,都能理所当然地书写出具有笔记水准的德文文章。
这么一来,因为书是用德文写的,所以作者就是德国人的想法就太随便了。
「不过考虑到主角是犹太人,所以应该会认为这本书是德国人写的吧?」
意思是指虐杀犹太人的家伙们,还创造了这部作品吗?」
「这个嘛,就是……学姊你想想,就是所谓的妄想小说啊!」
阅读这本书所感受到的恶意,不就是扭曲至极的嗜虐思考所具体呈现之物?
人类的「妄想」,是超越理论的存在。
这么一想,我就能够理解为何这名叫作莉塞耶的少女,会毫无脉络地变得如此不幸。
「可是,既然如此,那个结局又是什么意思?」
那个大逆转的结局到底有什么意义?
就像平时文静的人生起气来最恐怖一样,名为莉塞耶的少女最初给人既认真又聪明的印象,宛如充满信仰心的圣女似地。在死前不断地向主祷告希望能够得救的她,在最後关头大声喊叫出来的却是——恨意之语。
恐怖到我有一种心脏被狠狠揪住的感觉。
因为从主角心底爬出的真心话传达到了我的心中。
莉塞耶这名少女的真心话。
平时被理性或伦理观所隐藏,只有在极限状态才会显现出的人类本性。
那是纯粹的……实在太过於纯粹的「恨意」。
不论结局是幸福抑或是不幸都无所谓,然而这个结局却根本感受不到妄想之类的不纯意念。那是濒死之人面对将自己逼上死亡之路的世间一切,与之後仍会继续生存的其他人类,在心灵某处寻得的真实情绪。
「对了,你有看另一个资料夹吗?我应该放到电脑里面了吧?」
「咦?不,我不晓得这件事……」
这么一说,我虽然记得除了文件档外还有其他资料夹存在,却没有实际打开看看里面的内容。我直接打开了取名为「利塞耶手札」的档案,然後就这样一直看到了现在。
「里面放了什么东西?」
「照片,还有司法解剖监定书。」
「咦?」我忍不住尖声反问。
「就是藤堂的司法解刦结果啊!」
「为什么连那种东西你都有!!」
我觉得这种事情是普通常识所以用不著刻意提起,不过司法解剖监定书是不能外传的机密文件,因此不在司法机构任职的人是绝对看不到这种东西。就连被害者家属都无法轻易调阅的文件,为何身为局外人的学姊能拿到手呢……说到她的回答嘛——
「因为是我罗!」
实在太可怕了,我居然会忍不住点头称是。
这个人啊,好像什么都弄得到手。
不要太过深入追究才能幸福度日吧。把事情真相搁置二芳,难得会有这种东西,所以我决定开开眼界。
这边的档案是PDF档,最初的页面写著标题与目次,还有担任解剖的法医姓名。接下来的页面则是写著被害者的地址、姓名、年龄,还有身高与体重等的基本资料,并详细记载著从身体表面一直到内脏部位的状态。
「死因果然是出血性休克呢……」
只是,记录的人似乎不了解哪个部位的伤口才是明确的致命伤。正如学姊昨日所言,有部分伤痕出现了生活反应,也有数处的伤口深到足以致命的程度,然而却还不晓得其中哪一道伤口才是致命伤。在这里姑且一提,最大的伤口是右胸部,以及从锁骨一直延伸到心窝处的伤痕,第二大的伤口则是左手腕。其他还有大大小小的伤口遍布身躯。
「该怎么说呢,这个……确实是完美的『全身』。」
「啊啊,真的是全身都有伤口呢!」
就监定书而言虽然是天经地义的事,但文章写成了公文书的形式,而且也是用夹杂著专门用语的艰涩文体书写而成。里面没有半个小说般的角色出现,也因此更让人强烈地意识到这是现实中的事件。老实说,甚至会让人读不下去。
特别是叙述外伤——在这起事件中,是切割伤——的那一栏特别严重。上面虽然写著伤痕的位置以及大小深度等状态,但像那样没完没了地看了五十三个项目後,虽然没有实际看到尸体,但我还是产生了不舒服的感觉。
「……你还是没变:心理健全到多余的程度呢!」
不管是心理健全或是普通反应,总之学姊的无奈表情让我觉得很困扰。
还有,请你不要用多余之类的字眼。
「把小学女生带进家里,然後强迫她过夜可以说是心理健全吗?」
「问题出在学姊的大胆说法上吧!」
我只是暂时代替小时候就有交情的邻居,照顾他们因为工作忙碌而疏於照料的女儿罢了。这才是正确解答,绝对不像学姊说的那样可疑。
「你这么慌张,反而更奇怪。」
「不当的误解……应该说,被扣上这种大帽子谁都会慌张吧!」
「大帽子吗?真的只有这样子而已?」
「……学姊想说什么就请直说啊!」
「你啊……对小乃乃有反应吧?」
你也说得太直接了吧!!
鸿池绮罗拉这名女性,基本上是一个懂得开玩笑分际的人,我虽然知道她不是认真的,但,她开玩笑的限度与一般人相比实在大的可怕。
「那个,我说学姊啊……志乃是小学生哦!」
「有一句『都是你不对,为什么那么晚才出生呢』的名言吧。」
「不不不,这不是靠那种诡辩就能横行无阻的世界,而且这种话也不能用在她身上……真要说起来,这个跟那个根本是两码子事吧!」
「现在才说这种话啊?」
……你是鬼吗?
不过,多亏这种对话,我才能勉强压抑从心里窜升的负面情感,这也是铁一般的事实。或许学姊意外的考虑到了这一点也说不定。
读完文件後所得知的事情就是,伤口的分布情况。伤口从头到脚分散的情况,真的到了我想说一句:妻主的程度。
只要稍微想像那种状态,我就有一种反胃的感觉。
警方——不,夫人究竟是以何种心情看待这副光景呢?当发现惨绝人寰的尸体时,夫人到底有什么感觉?
想著这种事情的我,因为心情太过阴郁而从电脑萤幕上别开了视线。然後,我才发现了这件事。志乃在不知不觉问,从旁边探头凝视著萤幕。
「……这不可能是自然现象。」
「自然现象是指……诅咒之类的事吗?话又说回来,志乃也觉得有这种可能啊!」
「不能说绝对没这种事。因为我目前的能力无法完全排除未知,抑或是不可解的现象。」
换句话说,就是她自己也有不晓得的事情,所以也无法否定代表所有未知事物的「诅咒」吧。大概是这样没错。总觉得,这女孩讲任何事情都要拐弯抹角呢!
「可是,你还是否定了这是诅咒的可能性吧?为什么?」
「因为,伤口与伤口之间有一定的间隔。还有,交叉的部分也一样,至少在这篇公文书中无法确认。」
「……所以?」
「也就是说,这些伤口中有某种法则存在。」
有被称之为乱数的数列。
那是从事先决定的范围中,随机抽出的数字。
在任何地方都会被用到的乱数,最容易理解的使用目的应该就是电玩游戏中的「运气」指数吧。透过乱数被指定出来的数字中,只要发生吻合条件的情况,就会出现「会心一击」或是取得道具。
然而……事实上这种乱数,只有电脑才有办法产生。
人类无法制造出乱数。
从一至一万的范围内无条件取出十个数字。在这种条件下说起来虽然极端,但电脑有可能会列出从一到十的递升排序。因为在任意选出数字的情形下就算机率极低,这种可能性仍必然存在,正因为没有任何条件,所以电脑可以认同这种结果。
然而,人类绝对办不到这件事。就算下达随意写出数字的指令,人类还是会有意识地产生出其他规则。举例来说,人类会避开一或是二禺、一百或是一千这类整数,而相同数字的数目或特定组合通常也不会被使用到。明明完全是乱数::至少本人是这样想的——但无论如何里面一定会产生人类的思考法则。
更何况,电脑也无法完全重现自然界中的变动与偏移,因为电脑这种装置已经藉由人类之手得到了一定的逻辑性。正因为如此在游戏之中,大多都会事先做出一到十的递升排序不会出现的设定。
换言之,完全是自然现象的情况下,虽然还是会受到物理法则左右,但五十三道伤痕还是有可能完全集中在同一点,与这种稀有情形一样,伤痕完全分散的机率也极低。
换言之,志乃想说的事情就是,在这起事件中伤口完全分散,与集中在同一个部位一样极不自然,所以这件事必定与某人的企图有关。
「这么一来,这件事果然是人类干的好事罗!」

「至少这里面有人为的介入,这件事不会有错。」
说完意义隐晦不明的话之後,志乃的身躯又靠了过来。
我们之间的距离缩短到几乎要碰触在一起,某种淡淡的甘甜香气传人了鼻腔。
察觉那是她身上的汗味後,我感到一阵紧张。
都是学姊说了奇怪的事情啦——
我觉得,志乃真的很可爱。虽然在个性方面难以相处又不好亲近,但光就外表而言,与那些出现在电视上的童星相比也毫不逊色。有如过度完美的人偶般的端正容姿,拥有让见者会惊为天人的不可思议魅力。
可是,就算如此,小学生还是太……
此时,完全没有察觉我这种心思——应该说,对我在想什么一点兴趣也没有就直接操作著笔电画面的志乃,在某页暂停了手指的动作。
「这是……什么?」
「嗯?哪个?」
「在鼻腔黏膜里有发现徽菌……」
「霉菌……?」
监定书的鼻孔内腔检查项目里,的确写著检测出霉菌的事实。可是……就算在人体中发现霉菌,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吧?柯洁癣的人光听到这种话或许就会吓得寒毛直竖,们霉菌孢子却在平常我们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理所当然的漂浮在空气中。
「但是,量也太多了。」
「是这样吗?他去了某个霉菌很多的地方吧?」
说到有很多霉菌的地方嘛……是哪里呢?考虑到藤堂喜欢古董的事情,我想应该就是那种店家才对,不过高级古董店反而很讨厌霉菌吧。
「而且,血液中有检测出裸盖菇素的成分。(注:Psilocybin,,墨西哥裸盖菇(Psilocybe mexi-cana)中萃取的毒素,会导致神经致幻型中毒症状,例如反胃、头昏、焦虑、幻听、视力模糊甚至攻击性等症状)」
「白色尿壶?(注:日文发音与裸盖菇素相近)」
「被害者有药物滥用的行为吗?」
啊啊,我被轻易地无视了呢!
虽然晓得会有这种结果,但我还是觉得有点悲哀。
什么时候才能让她尽情大笑一场呢?
先不管这件事,总之裸盖菇素是生物硷的一种——换句话说,是会对人体产生强烈影响的毒素。服用後出现的症状会因为种类不同而有各种差异,有的含有能够杀死人的剧毒,但另一方面也有像咖啡因或尼古丁一样,在生活周遭的嗜好品中就存在的生物硷。
然後,在其他东西里面也有生物硷。
「裸盖菇素……我记得古柯硷中不就有这种东西吗?」
古柯硷——它虽然是医疗用途的麻醉药,但另一方面也是为大众所熟知、拥有强大成瘾性的毒品。我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的,据说柯南·道尔所著的侦探小说——主角夏洛克·福尔摩斯也非常喜爱使用这种极危险的药物。至於它现在是违禁品的事情,当然用不著提起。
「裸盖菇素是特殊菇类中含有的迷幻剂成分。在普通的日常生活中,应该没办法大量摄取到会残留在血液里的程度。」
「是哦?为什么你会这么清楚?」
「……这是属於常识的范围。」
我可以对天发誓,绝对没有这种常识存在。
反正,她一定是因为有兴趣才用网路调查的吧。她的电脑在伯父他们购入时虽然确实安装了给小孩子用的保护软体……但她却不是会被那种玩意儿限制住的平庸少女。
真是的,那种聪明才智就不能用在别的地方吗?
唉,正因为志乃非常聪明,我相信她绝对不会做出实际沾染毒品的愚蠢行为,但我却无法停止不安。用「小孩不知父母心」这种话来形容或许很厚脸皮,但就心情而言却相当正确。
「那么?这是怎么一回事呢?藤堂有使用毒品的习惯吗?」
「似乎没有这个事实。这个情报不会错。」
这么一来,他到底是在哪里得到那种东西,又为何要服用呢?是因为无法承受债务的痛苦,才想藉著毒品逃避现实吗?
搞不清楚的我,就这样关掉了PDF档案。
同一个资料夹里,还放了十个左右的JPG影像档。
学姊说那是「照片」——当我正要开启时,却突然想起它们跟司法解刦监定书放在同一个资料夹的事实,手也停了下来:
「呃……这些照片的内容是……?」
「你真的做出了跟我想像中一模一样的反应耶!我最喜欢你这一点了。」
看她像这样笑得那么愉快,应该是蓄意的吧。
「不用担心,里面不是你想像的那种东西。那是《莉塞耶手札》实物的照片。」
「既然如此,那请学姊把它们分到其他的资料夹里,好吗?」
一边注入全身的怨恨之意喃喃低语,我点击了滑鼠。
出现的图片果然正如学姊所言,是一本书。
这就是证物照片吧。
虽然我不晓得这是用数位相机拍摄,还是传统相机拍好後再扫描成图档,但它的画质相当不错。没有手震,光线的角度也很完美,很明显是专家的手法。
第一张显示出来的是,从正上方拍摄封面的照片。书皮是皮革制成的吧。书的四处均有剥落痕迹,可以让人感受到它的制作年分相当久远。纸张也因为日晒而褐化。书皮边缘有著褪色的金属装饰,这恐怕是银或是某种金属,只不过因为生锈已看不出原来的面貌,不过还是可以感受到相当重的份量。
从侧面拍摄的照片来判断,我先前虽然曾经说过换算成稿纸大约有两百张左右的话,但这本书似乎使用了厚纸,因此颇为厚重。为了让人了解书的尺寸,资料夹里面也有把尺放在书旁边的照片,就这张照片而论,书的长度约二十二公分,宽约十七公分——跟在书店里贩售的A5大小硬皮书尺寸几乎一样。
「这个是什么?」
我按著方向键的手停了下来。
出现在电脑萤幕上的是书的下面,也就是书底部的照片。应该只会照出泛黄纸页的书底,却晕著一片赤红污渍。有一瞬间我怀疑那是被书者的血液,但後面也有放大摄影的照片,所以我立刻就察觉到自己错了:
「这不是污渍,是什么呢?像是红色的……动物记号呢!」
大概没错,这是四足步行动物的记号。是马还是山羊,是绵羊或者是牛吧。虽然因为轮廓暧昧不清而无法肯定,但我认为应该不是狗或者是猫。当然,也不是鳄鱼之类的爬虫类,是大型哺乳类。
「为什么会有这种记号?这是最初就有的东西吗?」
「虽然,我不晓得所谓最初指的是什么时候的事,但至少不是警方留下的污渍。藤堂恐怕也不会随便画上这种记号。」
这是当然的吧。没有会在重要证物上面留下污渍的警察,也没有任意在古董上面涂鸦的古董爱好者。就算是对这种东西毫无兴趣的我,也晓得这种事。
可定,就算如此,又为什么要画上这种东西呢?
这个记号与故事并没有关联,说得更清楚一点,这记号看起来只是单纯的涂鸦。
「这是一个有典故的记号吗?」
当我这么一问,学姊露出微妙的表情笑了出来:
「天晓得?该怎么说呢?问小乃乃不就好了?」
「这应该叫作什么啊?就是随便弄出污渍叫接受测验的人回答这是什么的心理测验。」
「你说的是罗夏墨渍测验吗?(注:瑞士精神科医生罗夏於一九二一年所创用,是投射技术中应用最多的测验。利用墨渍图片做「形式知觉的实验研究」,发现不同类型的精神病犯对墨渍有不同的反应)」
「没错,就是那个。我怎么觉得跟那种测验很像?」
「一般来说,那会使用左右对称的图形吧。」
呃,我想问的不是这件事。我总觉得,不是很想问志乃这种问题……或许应该说,其实我有点害怕。
「全部写在脸上了,真是的……」
学姊好像看什么不顺眼似地低声嘀咕。
我完全不晓得她的意思,但那并不是愚弄我人格的举动,大概是一种接近无奈的情绪吧。
04/
「那么,差不多该进入解答篇了……怎么样?明白了吗?」
学姊虽然这样问我,但我当然不可能知道答案。
虽然,我觉得夫人十之八九肯定是犯人,却怎么也无法理解她的动机。我不明白夫妇俩的感情并没有特别的差,却在对自己绝对不利的情况下犯下猎奇杀人事件的理由。我甚至困惑到想将夫人是被《利塞耶手札》的诅咒操控之类的蠢事纳入考量。
哎,这里面有一些我们难以想像的因素存在吧。
除了这种类似放弃的答案之外,我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无法回答的我,将视线栘向了志乃。
这本来是一件不被允许的事情,但我的眼睛却不由自主地望向了她。
绝非普通的不可思议少女。
我觉得,如果是志乃,或许可以解答。
察觉到这件事的人不只是我,连学姊的视线都朝向志乃後,她隔了一会儿开口说道:
「我有……一个问题。」
「问题?哦,是什么呢?」
「你能理解犯人的动机吗?」
「动机……?」
不懂这个问题的含意,我露出了困惑神情。因为,询问这个问题,就等於是在询问答案。总之我们的目的,就是要揭露夫人那难以想像得到只能认为是「诅咒」的动机,如果知道的话就不用这么辛苦了,而且学姊也没必要刻意把这起事件带来这边。
……不,话虽如此。
说不定学姊知道事情的真相?
回想起来,她简直像是出谜题的人,有时会表现出难以言喻的旁观者态度。感觉起来就像不著痕迹的等待著我们解谜似地。如果她知道真相的话,就有出现那种言行的理由了。
可是,那又为什么要把我们卷入这起事件中呢?不是像平常那样让我们——让志乃推理尚未解决的悬案,而是如同考验般的作法。我想不出学姊做这种事的理由,她应该没有这么恶劣的嗜好才对。
面对我的怀疑与志乃的确信,学姊的回答是这样的:
「……这个问题真难回答啊!」
她居然将手高举在头部两侧。
如同万岁般的姿势。
发现那是投降的意思,我大吃一惊。
「至少,我现在还不晓得。也许有一天我会晓得,又或许我一辈子都不会晓得。」
「即使如此,你还是不晓得。」
「是没错。现在的我,无论如何都无法认可那种事情。虽然能够理解,却绝对无法同意。所以这就是所谓的『诅咒』,不会有错。」
她们到底在说什么啊!
我完全听不懂。
「这是怎么一回事?学姊早就知道全部的真相了吧?那就请你不要再要坏心眼,差不多也该说明一切了吧。」
「嗯~我没有要要坏心眼的意思。不过,也不能就这样继续卖关子下去……该进入解答篇了。小乃乃,犯人是谁?」
「藤堂真奈美。」
这是足以匹敌不杀的干人斩拔刀斋剑术、过於鲜明强烈的速答。
* * *
「首先,必须得说明〈利塞耶手札》是何种存在才行。」
「咦……不,等一下……关於刚才的速答……?」
「就是因为这样才需要解说啊!听好了哦?犹太人中原本就有很多的有钱人。从古时候开始,在两千年间都没有『自己的国家』的他们,为了在别人的土地上能够生存,只能不停地做著生意。」
你应该知道《威尼斯商人》的故事吧?学姊居然说这种话,就算是我也知道这个故事啊!虽然没有实际读过,但那是一个很有名的故事,所以我有大约听过故事内容。
「那是古代的故事。在欧洲,基督教禁止为了收取利息的高利贷行为。这种行为被圣经视为绝对的禁忌,如果违反,甚至会被剥夺信徒资格。不过,说到犹太教嘛……呃,我记得应该是《出埃及记》吧,里面明言记载著『你们借钱给同样属於我子民的贫苦人家时,不可以像放高利贷的人一样,从此以後也不能收取利息』。」
「咦?犹太人也不能放高利贷吗?」
我记得,《威尼斯商人》的故事里好像有一个放高利贷的犹太人登场……说起来,这不就是他们被仇视的主因吗?
「不过,这却是错误的想法。这的确是禁止放高利贷的话语,但在这里所谓的『我的子民』,再怎么说只限定於信仰犹太数——以前是说耶和华,现在是雅威(注:旧约圣经的神之名)吗——的人而已,基督徒是被排除在外。」
基督教与犹太教极为相似。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因为这两种宗教几乎有著亲子般的深厚关系。
这也是因为犹太教是世界两大宗教——基督教与伊斯兰教的起源缘故。这三种宗教的差异,全部集中在谁是教世主,或是教世主是否已经诞生的问题上。
如果无视其中戒律,以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只不过是类似的宗教罢了。
不过,话虽如此,说到基督教与犹太教之间感情是否融洽的问题嘛,人类社会当然不是这种半吊子的存在。
「犹太人民为了维持生计,会将钱借给异教徒以收取利息……换句话说,也就是所谓的放高利贷。这就是威尼斯商人所做的事。就结果而论,虽然增加了宗教整体的经济推动力,但另一方面也增加了来自基督教徒的恶意。」
这是当然的吧!看到异国之人在自己的土地上过的比自己还富裕,不论是谁都会理所当然地产生不愉快的感觉。连高声疾呼要全球化的现代都无法完全摆脱这种情感——有这种感觉的不只日本人吧——在民族意识高涨的当时更是如此。
「而且,对信仰基督教的人来说,犹太人可以说是宿敌般的存在。」
「说到基督教的宿敌,应该是伊斯兰教才对吧?你看,像十字军东征之类的战争……名气很大吧?」
「当然,伊斯兰教也是敌人罗!不过,犹太教徒同样也是敌对角色。因为他们是异教徒,也是杀害基督教信仰核心耶稣基督的大坏蛋。」
「杀害基督的不是罗马皇帝吗?」
「执行死刑的人是当时的犹太地区总督——罗马人般雀·比拉多(注:Pontius Pilatus,生卒年不详,罗马帝国第五代犹太行省的执政官)——跟地方领主是差不多的东西啦!思,当然,耶稣在罗马的统治下被处死的事情并无误。可是,这件事情跟犹太人的想法也有很大比例的关联。
因为在耶稣的时代,地中海一带的主要宗教是犹太教,而之後诞生的基督教只不过是改革派——也就是所谓的衍生宗教——而已哦!基督教一口气快速成长,就算当时的权威人士对那些家伙抱持否定情感,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
总而言之,就跟实力派演员嫉妒突然爆红的新人偶像一样吧!
或许,这就是成语中所谓的树大招风。
「还不只是这样呢!之後,以罗马为中心的欧洲成为基督教国家了吧?在那种时候可说足信仰象徵的耶稣居然被自己杀死……这不是一件非常愚蠢的错误吗?所以就让犹太人担任坏蛋角色——或许应该说是幕後黑手,藉此尽可能让自己的行为正当化。实际上,圣经里面也说比拉多很同情耶稣,还把他写得像是好人呢!」
「也就是犹太人被当成代罪羔羊了吗……」
「哎,即使是现在,也很常使用这种政治手法罗!为了让内政安定而捏造外敌的行为,不管是哪个国家都一直在做吧?」
总之正因为有那种背景,因为经济与文化力量的帮助而没有受到致命性的差别待遇,但犹太教徒在欧洲各国的生活可不全是幸福之事。那是生活在日本的日本人所无法理解的严苛。
「到头来这种以民族为单位的差别待遇,如你所知,让犹太人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时,必须跟以德国为中心在欧洲各国发生的悲惨事件战斗。你当然听过犹太人大屠杀事件吧?」
我当然知道这件事。
犹太人大屠杀是纳粹做出的残酷虐杀行为。当时纳粹的势力范围内约有八百八十万左右的犹太人,在那之中的五百九十三万人,换言之也就是百分之六十七的犹太人都受到了波及。这个数字本身正确与否无法得知,或许是高估,反过来讲也有可能比实际人数还少。
然而,不管那个数字是否正确,这个惨剧都确实存在。藉由阿道夫·希特勒一人之手,引起一场几乎让整个民族很有可能因此而灭亡的虐杀。
「不只是德国,日本在亚洲也做了许多类似的行为,美国也毫不在乎的丢下原子弹……那就是一个这么罪恶的时代。」
在战祸之後的和平时代诞生的我,完全无法体会那种感觉。像教科书上所写的那样,某人理所当然似地歧视某人,互相残杀的时代,就算是现在我还是不能理解。
「就这样,这本书在那种时局下被制作了出来。是为了复仇。」
「复仇?」
「没错,为了复仇。或许也可以称为诅咒吧!」
诅咒……从刚才开始,我就对这个字眼非常介意。
学姊到底是以何种心态使用这个词汇的呢?
「对阿道夫·希特勒率领的强大敌人德国,还有对被欧洲社会压抑的潜在批判束手无策,只能单方面地被虐杀的犹太人……将他们的复仇行为全部寄托到了一本书上。
「所谓的寄托……指的是『诅咒之书』吗?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乱七八糟的事……」
就算诅咒这种牵强——万分之一的可能性真的存在,那本书也不可能改变情况与战局。第二次世界大战与先前的战争不同,是非常近代的战争。咒术完全没有在里面掺一脚的余地。
「那种事根本无关紧要。我不是说过了吗?这是诅咒。只要心灵被名为复仇的美酒斟满,实际结果如何根本毫无关系。」
复仇就是这种东西,学姊如此说道。
就算复仇也得不到任何事物,得不到任何回报。不论是谁,都明白这种道理。如果自己的重要之人被杀害,纵使残酷的杀掉凶手,心爱之人也不会再回来了。唯一留下的,只有重重地压在心头上的杀人事实。
这只是……试图以负面情感掩埋开了个大洞的心灵。只是这种行为罢了。因为只要这么做,受到丧失之痛折磨的情形也会消失。只要心灵能被某种东西填满,就能忍受那种悲恸。
所以,即使无法真的杀掉与纳粹有关系的人也无所谓。只要加诸在一本书上的诅咒能够对某人造成伤害,心灵就能因此得到些许安慰。不,说得更进一步——就算没有人读到那本书也无所谓,或许创作者只是想不停地写著恨意怨念。
至少,作者或许能藉著这种行为得到救赎。
「犹太人虽然遭受到差别待遇,却也会歧视别人。」
「歧视别人?」
「没错,因为他们认为信仰犹太教的人是特别被挑选出来的人类~他们靠著这种想法,让没有土地可以回归而故居各地的同胞们更加团结。所以对他们而言,只要不是犹太子民,不管是谁成为牺牲者都无所谓。正因如此,不管是日本人或是其他人牺牲都没关系。证据就是那个红色的动物记号。」
「这个记号怎么样了吗?」
「我说你啊……」学姊露出极为无奈又吃惊的表情:「说真的,找本圣经读一下如何?那个啊,要全部读完或许很难,但有几则奇闻逸事也念一下吧……听好了哦?以红色模仿血液,然後描绘出四足步行动物的图形。换句话说,那个动物就是绵羊。然後,在犹太软中提到鲜血与绵羊,就会想到逾越节吧?」
逾越节……?
我心生疑惑的歪著头,然後想起自己似乎在什么地方听过这个名词。
是某种祭典吗?
「因为内容太长,我就不正确引用了,那是在《出埃及记》的第十二章。所谓的《出埃及记》,就是记述指导者摩西带领在埃及被当成奴隶对待的以色列人民,也就是犹太人来到现在的以色列的故事。在故事中,想出一堆规炬束缚犹太人的法老王触怒了神明,所以神明要杀死所有埃及人的长子。为了不被卷进这场灾难之中,以色列的人民每家都吃了一头小羊,然後用它的鲜血涂抹在入口处的两根门柱以及门槛上,藉此证明他们是犹太人。」
顺带一提,虽然学姊说神明要杀掉埃及人的长子,但正确地说对象不只是人,而是包括家畜的长子。至於家畜是否有明显的长子次子之分,很不巧从未务农的我完全不懂。
「话说回来……至少也要能分辨埃及人跟犹太人吧,如果是神明的话。」
「总之,就是要确认虔诚度吧?」
与农耕民族的日本人相比,绵羊之类的家畜对犹太人而言价值等级完全不同。对身为牧羊民族的他们来说,那确确实实是无法取代的财产。哎,讲得更明白一点,就跟想得救就要捐出几成的财产一样吧。
「也就是说……这是攻击犹太人或犹太教徒以外的陷阱罗?」
「就是这么一回事。」
* * *
「……那么……那种事又跟这起事件如何产生关系呢?」
「关於这个啊……」
「不,请等一下。说起来要如何断定真奈美就是犯人?志乃你想想看,犯人是外面的人的可能性有多少?就是那个事先关掉警报装置的想法。」
「这是不可能的事。」回答我的是非常简单明了的否定。「因为进入时,虽然可以关掉警报装置,但离去时却无法开启。」
「啊……」
被她这么一说,我不禁全身僵硬。
正如志乃所言。进入时虽然可以切掉警报装置,但在藤堂死亡後却没办法重新启动系统。这是一个连盲点都称不上,极其理所当然的答案。
「可……可是……如果夫人有共犯呢?」
「共犯的说法不可能存在,因为不具准确性。」
「哎,这样说也是啦!若有共犯,应该会选择不会在最初就被警方怀疑的安全方法吧!」
「唔……」我只能发出呻吟声。
话说有共犯的优点,就是会让事件难以举证。因为不在场证明要多少就能生出多少。
以这起事件来举例,如果夫人有共犯的话,她关掉警报装置後就可以正大光明的从玄关离开,然後再从别处回来杀死被害者。在那之後,只要再次外出等待足够的时间再从玄关回到家中,接著打开警报装置後报警就行了。
如此一来,她可以藉由出入口的监视器还有共犯确保完美的不在场证明,然後就能不被怀疑的执行犯罪行为。
话虽如此,在容易被举证的状况下,是不可能选择犯罪。
准备共犯没有意义。
当然,要准备不在场证明也不是简单的事,但至少比起现状危险性要低上许多。虽然她有利用夫人不会杀害丈夫这种心理盲点的可能,但这么一来最初根本没必要建立共犯关系。
即使只有一个人也能犯案,而且也只有夫人拥有动机的不完全性。既然如此,刻意建立共犯关系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甚至可以说,有共犯关系反而会让风险变得更高。共犯结构只能说是一项缺点。
「可是,既然如此那就更不自然了吧?怎么可能在这种绝对不利的情况下杀人呢?」
所有环境证据都证实了夫人的犯罪行为。不论是谁都会这样想。
那么反过来说,不就应该否定她是犯人的想法吗?
意思也就是说,犯人不可能选择可以证明自己是犯人的犯罪方式。
然而,志乃却对这个想法摇了摇头:
「如果被那种必要驱使,每个人都会这么做吧。」
「那种必要……?」
呃,总而言之就是突然发生非杀死对方不可的事情罗!
举例来说,或许双方之间有了争执。因为某事而打架,结果夫人杀死了藤堂。为了要隐瞒真相而以那种方式……
但是,那样还是不合理。
首先,我实在无法想像会在浴室里打架的状况。而且就算在那种场合下,也很难想像会突然拿起剃刀之类的物品抵抗。最重要的是,尸体完全无法隐藏。
即使人类是会采取不可解行动的生物,但那个论点仍是牵强。
志乃对那些疑问的回答,让我的脑袋更加混乱。
「……如果当夫人窥视浴室时,藤堂正好在那边自杀呢?」
「……你说什么?」
「如果当时他还没有死亡,却割腕浑身是血的倒在地上呢?」
「等……等一下!也就是说,他是自杀的罗?可是,你不是说过犯人是夫人吗?」
「有部分伤口出现生活反应。从这件事可以得知,藤堂修造被藤堂真奈美发现时还活著。就算没有呼吸,只要立刻送往医院也许可以保住性命。从推定死亡的时间与藤堂真奈美发现被害者的时间几乎相同这一点来判断,那种可能性虽然极低,却不是零。」
可是,夫人却没有这么做。就算只有百分之一、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可能,即使可能性低到要下赌注都过於无谋且荒唐,但只要机率不是零,放弃救人无疑就是谋杀行为,志乃如此说道。
所谓吃惊到阖不拢嘴,指的就是这种事情吧!
「藤堂修造一个人关在房间里读著《利塞耶手札》,接著他把书读完後并企图自杀。」
「什么?」我张开著的嘴开得更大了:「不,等一下……等一下。拜托,请你等等!我完全无法理解这是什么意思啦!为什么读了那本书之後,就会想要自杀呢?」
「因为,书被下了『诅咒』。」
又是这个理由啊,我感到头痛。什么诅咒,那种东西在现实世界中根本不可能存在吧!
难道,连她也真的相信了吗?
感到这种不安的我将视线移了过去,只见漆黑色眼瞳回望著这边。那是会让背脊窜上凉意的深沉色彩。从以前就感受到,从那个四月後就一直恐惧的不自然感。是一种清澈如斯,仿佛连魂魄都能完全吸人,然而无论如何都无法窥见最深处的不可解颜色。
从那儿我看不见她的任何情感。就像机器人般毫无感情又无动於衷的眼瞳,我无法忍受。
不管怎样,我都无法允许这种事情。
「小乃乃的说明还是一样直截了当呢!」学姊的声音将我沸腾的情绪重新归零。「哎,正因为如此,枉费我按照顺序说明,却有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傻瓜一直在插嘴。」
完全如同学姊所说的一样。
我指的是志乃的解说非常直截了当这一点。志乃就读有名的私立小学,而且我也从在校成绩中得知她是一名优等生,不过志乃的用字遣词却直截了当到让我怀疑她的学校到底有没有国语课。那是一种连半点解释意味都感受不到的解说。
「哎,我再说明一次吧。藤堂因为某种理由而陷入了恐慌状态。」
「某种理由?恐慌状态?」
「没错。听仔细罗!要让《利塞耶手札》发挥效用,需要引爆三个关键条件才行。」
一边说著这些话,学姊将右手的食指与大拇指伸出一个直角,做出了手枪的手势。接著不知为何对著我「砰——」的开了一枪,然後就这样将枪口朝向天际,又呼的一声将硝烟吹散後开口说道:
「首先是第一个关键。那就是从藤堂鼻孔中检测出来的徽菌。」
「……学姊的演技还真是精湛呢!」
「从被害者体内检测出霉菌与毒品的成分吧?」她把我的话当成耳边风继续说道:「那是第一个关键。这也是因为蘑菇……也就是真菌植物形成的生物硷物质所导致。是麦角菌(注:(寄生在小麦、稻类等作物上的真菌,掉落到地面的菌核会生成蘑菇)之类的真菌吧。这就是形成《利塞耶手札》诅咒的最大要素。」
「是毒品吗?」
「话说,从以前开始,在诅咒或魔法这种超自然世界里,就理所当然地使用著天然药物。你听到女巫这个名词会产生什么想像?一般而言,会出现独居森林深处的老太婆穿著黑长袍搅动大釜中怪异液体的画面吧?」
「嗯,在童话故事里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而且,还会莫名其妙地发出「咿——嘻嘻嘻」的多余笑声。
仔细想一想,她们为什么要那么奇怪呢?
「可是,所谓的女巫,其实足优秀的药剂师哦!在医学不像现代这么发达的世界中,她们因为会制造有如魔法般治愈伤口与疾病的药,所以被人们另眼相待。而且能制造出有效药品的药物材料,无论如何都得在远离人烟的地方才能找得到,因此她们才独自住在森林深处。这就是女巫的真面目。」
在日本,也有浦岛太郎(注:日本童话故事《浦岛太郎》中,登场的主角名字)击退的鬼其实是海盗的普遍说法,就连现在被当成妖怪看待的土蜘蛛,指的也是被当时的朝廷追缉而躲入深山居住的人们。换言之一切都只是隐喻,其实他们并没有什么神奇的力量。人们只是将不符合当时的常识与判断力的特别存在,当作非人事物或是超越人类的存在而加以尊崇畏惧罢了。
「古时候的人虽然欠缺科学知识,却以经验法则知道什么东西对身体好,什么东西对身体不好。这一点犹太人也不例外。就算他们知道有可以提炼迷幻物质的徽菌也不足为奇吧?他们是一个从西元前就拥有明确文化的民族。那么,说不定也拥有在制造书本时将有毒物质混入纸张中的知识。」
第二次世界大战时,犹太人拥有非常高的文化水准。不光是商业,在艺术等的所有领域均是如此,甚至高到让当时因世界经济萧条而陷入悲惨局面的德国人感到嫉妒,这也是造成日後惨剧发生的主因。
「这恐怕是利用翻动书页时所产生的风吹动毒物,再经由人类口鼻吸入的机制。」
「可是……这种事情有可能吗?」
「就是因为有可能才会发生事件啊,所以书也顺便数位化了吧。」
原来如此,昨天说的「回避」指的就是这件事情啊!如果阅读手札就会让毒品成分散布到空气中,那么只要事先准备口罩就不会发生任何问题了。既然已经知道手法的陷阱,就没有人会上当了。
「然後,是第二个关键。就是这本书的内容。」
「内容……?」
「这本书是恐怖小说吧?所谓的恐怖小说,就某种层面来说虽然会带来快戚,但那是造成精神压力後,再将负面情绪全部释放产生的结果。可是,这本手札却不会让读者的压力得到释放。那是一种蓄意让压力不断累积的内容。」
「哦……可是,也没有在意到那种程度吧……?」
就如同我自己所说的答案一样,那本书的内容虽然恐怖,却也没有达到会让人产生恐慌的境界。如果不是非常小的孩子,或是感受性过於强烈的人,甚至可以说只要不是那种特别族群,就不会把它当作一回事看待。
更何况,因为看了书而自杀这种事,实在无法想像。
「就普通的状况而言是这样啦!可是,如果使用会让神经产生混乱的幻觉系毒品造成情绪不稳定的状态,结果又会如何?」
「啊——」
「的确,在冷静的状况下,不管内容多么地恐怖,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事实上,你、我和小乃乃都很正常。会因为鬼屋或恐怖电影产生恐慌的家伙并不多见。可是,在精神不安定的状态下,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我想不论是谁,恐怕都会陷入恐慌状态吧。」
毒品大致上可略分为兴奋系、镇静系与幻觉系三个种类,不过它们全都有让精神出现不稳定状态的作用,其中幻觉系毒品更是如此。而且,在那种状态下,人类将会无法区分梦境与现实的不同。自己的希望或不安,会直接变成无形的实像出现在眼前。
「不,光只是出现幻觉,有可能把人逼到非得自杀不可的地步吗?那个,我是能够理解使用恐怖文章动摇因为幻觉作用而不稳定的精神状态,然後强制造成恐怖幻象的理论啦……」
这也是阅读之人会发狂而死的奇闻怪谈会产生的原因吧!
毒品成瘾者引发事件的模式不在少数,这起案件就跟那些例子一样。善恶或伦理、道理或自然法则被破坏殆尽,连自己的行为有著何种意义都搞不清楚。就像是童话故事里的狼人一样,所有的感官都发狂了。
「此外,读者在阅读的途中也有看看停停的可能性,那么幻觉作用不是也会变弱?」
「如果是幻觉系毒品的话,也有效果能持续二十四小时左右的毒品。嗯,光是靠这样要诱导人自杀的确很困难。也正因为如此,所以需要第三个关键条件。」
原来如此……打从最初设下陷阱的人就准备了三个关键条件。
「你觉得最能让人类产生恐惧感的东西是什么?」
「产生恐惧感吗?呃……像是怪物或妖怪之类的东西?」
「也不算答错啦!是那些事物的总合——也就是『未知』。」
不明白的事物,远比明白的事物还要让人害怕。
「那么,五感中最能带给人类恐怖的感官是什么?」
「唔~……应该还是视觉吧?」
「视觉确实可以造成各种恐怖戚,不过它的情报量会不会稍微多了些?提供的情报量多,也就表示容易变成已知事物吧?」
实际上,很少发生把黑影看成鬼的事情,即使真的发生了,只要仔细观察就能发现是自己的错觉。
「那么是触觉吗?还是味觉?还是人类五感中最没帮助的嗅觉?不,都不是。最能带来恐怖感的,是听觉。」
人类的五感虽然都是这样,但耳朵这种器官所产生的听觉却特别暧昧。它只是一种感受空气振动的感觉,与音源在何处又是从哪里发出的没有任何关系。不管是人类的声音也好机械的声音也罢,只要周波数相同,听起来就是一样的声音。而且声音是波动的,所以会以放射状扩散,然後在空气中回响。在空气中回响的声音又会再次以放射状扩散,进入耳朵时已经掺入了不少杂音。
以这种方式,无法取得正确情报。
明明办不到这种事——
但我们却受到声音强烈的影响,积极地想听著声音。虽然不晓得这是否为动物的本能,但人类寻求著声音所提供的情报。
「总之,『从某处传来不知道是什么的声音』对人类而言是最大的『未知』。换句话说,也就是最『恐怖』的事。」
的确,夜晚闭上眼睛准备睡觉时,传入耳中的蟑螂爬行声非常恐怖。耳朵明明不晓得声音是从哪里传出的,却明确地指出了那个存在。
虽然,我也不觉得这是最好的例子,但第一个浮上脑海的念头就是这个了。
如果看得见的话,只要拿杀虫剂或报纸扑灭它就行了,可是如果只有听到声音的话,就拿它毫无办法了。嗅觉本来就闻不出来,触觉也没办法确定到底是什么东西,到头来还是只能依靠视觉,至於味觉嘛——我连想像都不愿意,就跳过吧。
只有听觉,明明指出了那是什么东西,却又不让人完全感受到那个存在。
然後,也正因为如此——就会开始「想像」了。
「被害者的兴趣、夫人所说的当时状况、推定死亡的时间与发现遗体的时间重叠的事实,然後还有刚才解说的恐怖感……只要思考这四个要素,你应该就能看到将藤堂逼到自杀的第三个关键了。」
被害者的兴趣是搜集古董,而且范围广泛讲究到从家具、书本,一直到门扉都包含在内。
夫人所说的当时状况——为了通知丈夫晚餐已经准备好,她推开门扉走进了房间。
推定死亡时间——是下午五点三十五分左右。夫人前往藤堂所在的房间的时间是五点半。两者的时间几乎重叠。
然後是,声音。
「原来如此——是门的声音!!」
被害者房问的门扉使用了特别的古董门。连同原本的铰链整个都装了上去。
在开阖时,它似乎会发出非常恐怖的声音。混合著低音与高音的金属倾轧声响——是会传遍家中的巨大声音。
那种声音对被害者而言,说不定听起来像是莉塞耶的悲鸣声。
因为幻觉系毒品造成精神混乱,又从手札本文与过去所听到的传闻而对莉塞耶感到恐惧的他,为了逃离现场而躲进浴室,在那里听见了门扉开启的声音。如果在正常状态下,他一定会先想到那是门的声音,但那时的被害者已经无法辨别了。
接著,因「利塞耶发出诅咒的吼叫声」而陷入恐慌状态的被害者——突发性地割腕了。所以,推定死亡时问与发现遗体的时问重叠在一起。
「《莉塞耶手札》中的陷阱与内容,还有不幸的偶然。三项条件同时发生的情况下,出现的就是这起事件。」
手札所引起的种种发狂致死现象也一样。
第三个关键是什么都无所谓。一点点的不幸,或是坏运气。平时不会察觉到的细微偶然。不管是什么都可以,任何东西都能成为关键,甚至连学姊吓我一跳的无聊举动也可以。
一切都会成为理由,然後,人就会死亡。
05/
「可是……最大的问题还留著呢?」
没错。就算理解《莉塞耶手札》的陷阱机制,即使明白藤堂是自杀而死,正因为如此,产生了一个非突破不可的问题。
五十三道这个以常识无法想像的伤痕数目,为什么会产生?
「藤堂是自杀。那么,夫人究竟做了什么?光就藤堂单单只是割腕自杀的事实来思考,只不过是单纯的减法吧?」
「……她切割丈夫的身体?可是,为什么……?」
「如果提到夫人在丈夫身上割出五十三道伤痕的理由或是想法的话,你或许不晓得。不过,试著仔细想想。藤堂是自杀的吧?那么就如同我刚才所说的一样,这只是单纯的减法罢了。你该思考的不是割出五十三道伤痕杀死被害者的理由,而是在自杀死亡,或是陷入濒死状态的人身上继续留下五十二道伤痕的理由吧?」
不是割出五十三道伤痕的理由,而是在自杀的丈夫身上留下五十二道伤痕的理由……
「这样思考的话,就会出现一个可能性。」
「……难道是,为了保险金?」
学姊大大地点了头。之所以要割出多达五十二道的伤痕,除了要让别人认为这不是自杀之外,没有其他可能。要让自杀的人假装不是自杀,唯一的可能就是因为自杀会形成麻烦。
自杀会造成麻烦的理由……只有一个。
就是被害者身上的保险金。
「他的确有负债……」觉得除此之外别无可能性的我点头同意,却又立刻发现了另一个问题:「咦?可是……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就算是自杀,在订立保险契约之後过了几年不是也能拿到保险金吗?」
「说的也是。就部分情况而言是没有错,但也不全都是这样。而且最重要的是,如果是以保险金为目的的自杀,那几乎是一毛钱也拿不到。保险公司是在尽可能不支付保险金的前提上成立的组织哦!即使经过好几年,那些家伙也不可能会说『请把钱收下吧』的话。」
「呃,或许真的是这样,可是以保险金为目的的这个说法……」
藤堂的自杀旅非如此,是一种不幸事故。
「如果理解陷阱手法,这的确是事故——不,是杀人事件。纵使不是莉塞耶本人,也是写下手札并且在书中加入凶恶陷阱的某人所为。或许,可以拿到全额保险金吧。不过,当时的夫人并不知道这种事情。或许她知道有会利塞耶手札》这种东西存在,却不晓得它的全貌。在她的眼中,丈夫看起来只是自杀而亡。所以,她的动机——虽然用不著提,但除了保险金之外没有其他可能性。」
「……这件事,我知道。不过,那样一来更重要的问题是,只是因为这种理由就不惜损坏尸体吗?」
重新思考之後,无论如何我总觉得很不自然。
那些负债实际上有多到让人走投无路吗?既然搜集古董是丈夫的兴趣,对夫人来说就是没有意义的物品。虽然可以理解藤堂为了守护古董而自杀的心态,但夫人应该没有必要以保险金为目的做出这种行为。如果有欠债,只要变卖那些古董还钱就好了吧?
如果不考虑高价卖出古董,应该比较容易找到买主。虽然不确定被害者搜集古董到了什么程度,但只要卖掉应该足够清偿债务吧。
「可是,夫人却没有这样做。她没有选择安全且正确的方法,而是刻意承担风险。那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就算被这样问,我也没有答案。
根本不可能有那种东西。
我不了解藤堂真奈美的思考模式。
「小乃乃……你晓得吧?」
学姊如此问道,志乃拾起了头。
然後,她果然还是把视线望向了我。
为何在这种状况下要把视线望向我,那对漆黑色眼眸又笼罩著何种含义……我不懂。不可能会明白的啊!
她经常仿佛询问我意见似地把视线转向我。
可是,那种行为究竟有著什么意义,我根本不知道。
如果有事想讲,我希望她能用嘴巴说出来。
我想对她说,给我好好说明。
所以,我无言的别开了视线。
既没有否定也没有给予肯定。
我不晓得她会从那种态度中得到什么讯息,说不定连视线交会也只是偶然而已。志乃乾脆地移回视线的模样让我有这种感觉,然後她用著跟往常一样的声音开口说道:
「……对物品的执著,也就是称作爱情的情绪。」
「爱情……?」
「重视某物、搜集某物,有这类执著癖好的人类,与那些物品相处的时间必然会变长。然後,相处的时间越长:心中就会涌现出爱恋心态……也就是爱情。」
虽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却无法丢弃从孩童时代就使用至今的物品。
暂时捡回家养的弃犬,在必要之时却无法放手。
不论是谁,都有这种情感。
「然後,越是花费时间照料,这种感情就会变得越强。照顾的时间越长,这种爱情也会越发强大激烈。因为执著癖,也就是所谓的病态互依症(注:指过度依赖与对方之间的互动,导致被这种人际关系囚禁的现象丫那是一种需要某物依赖自己的感情。因为失去自己就无法生存的存在,能证明自己的存在。」
然後……就夫人的情况来说……
「藤堂真奈美生不出小孩,这就是动机。」
「小孩……?」
「那是一件只能以那种方式结束的事情。世上有许多对不孕夫妇,而且他们终其一生都无法产下子嗣。如果是现代,不论是用体外授精或是代理孕母的手段都有可能得到小孩,然而在藤堂真奈美的时代却无法抱持这种希望。她只能把这件事当成是自然之理,然後死心放弃。这起事件本来也应该以更简单的形式结束。失去丈夫的老女人孤独的活下去,只不过是这种事情罢了。不过,她却没有做出那种选择。」
「没做出选择……是那个吗?是生不出小孩的事?」
「人类这种生物会对某种事物执著,或者是依赖。而且那种感情,是一种能够成为疯狂的力量。」
那么,夫人是为了什么而疯狂的呢?
换言之,那是一个夫人最亲近什么事物的问题。
是脑中只有公司又热衷於工作,经常不在家的丈夫?是退休後,也一个人关在房内沉浸在自己兴趣中的藤堂修造?
还是那个总是待在家里,必须经常照顾又麻烦的「那个」——
「不会吧……不可能有这种事。」
好不容易才得到的答案让我哑口无言。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因为,那实在是——太过分了。
我不知道使用过分这个字眼是否正确,因为我从未有过适合这种场合的感情。正因为如此,所以我只能做出这种评价。我觉得,那实在是太过分了。
因为,那是一种绝对不能有的思想。
「对无法生育的夫人来说,那些事物就是自己的小孩。虽然需要花时间照顾,却又非常重要,甚至不惜赌上任何事物也要守护,到了绝不会放手的地步。丈夫喜爱,自己喜爱,两人共同培育的存在,是不可取代之物。所以——」
「所以……所以,她就伤害自己的丈夫?为了那些东西——为了那些古董而做出这种事!?」
为了清偿债务,因为无法放弃。
已经死亡的丈夫,与没有生命的可爱小孩。
不过对夫人而言,或许连放上天秤两端衡量都不需要。
就时间来判断,她几乎立刻做出了那个决定。
可是,这种事……怎么可能了解呢!
那是什么样的心情啊?
在长年陪伴的丈夫身上,刀刃切入的感触。
切割出五十二处伤口时的心情。撕裂皮肤与肌肉的感觉。看见鲜血流出时的感觉。藤堂还有意识吗?两人的视线没有交集吗?从显示痛苦的表情与那种反应中,她感受到了什么?
为了古董。
为了那种「物品」。
「实在太异常了……简直是疯狂。」
因为,物品就是物品,它不是人。对物品的爱恋,与对人类的爱情不同。它们无法比较,也绝对不可能放上同一个天秤。两者不该放在同一层面衡量。
「这跟爱护宠物的行为一样。」
「宠物活著!可是,家具没有生命!」
」是否为生物的界线,在主观认知中可以无视。」
「我说这就是异常!」
「只要是人,无论是谁的思考中均带有异常性。」
「可是,异常就是异常吧!」
「异常这种评价也只是主观认知。」
「你错了!」
不对,不是这样子的啦!
我绝对不是这个意思。
我凝视著志乃。
志乃也凝视著我。
两人的距离明明这么接近,但我与志乃之间却又如此遥远。
这是无药可救的悲哀。
不,是痛苦。是悔恨、愤怒。
为什么她可以认可那种事情呢?
因为,那实在是太异常了。就算理论上说得通,即使符合道理。或者,就算那是无法动摇的真实。那种事情,不是用言词就可以简单了结的问题。
那不是主观或是客观这种次元的问题。
异常,不管怎么说就是异常。
然而,她却一脸没事的接受了存在於世上的负面情感。
这让我毫无办法地感到恐惧。
……感觉真差。
她连不能认可的事物都认可了。
容许了潜伏在人类心灵深处的扭曲意念。
瞬间,记忆苏醒。
四月的那一天。
她悠然而立的身影。
意识混浊,过去的幻影与幻想来回交错。
从疯狂的印象中,浮现的是蛰伏在那对漆黑色眼瞳深处的某物,我总算发现这个事实。
这根本不算是什么,是理所当然的结果。
因为她就是「异常」的极致。
异常的根源就是「她」。
「…………」
志乃无言的站起来,然後毫不拖泥带水的转过身去。
没说任何话就离开的她,我无法阻止。
我无话可说,也没有在脑中搜寻字句的意思。
我只是目送著推开门离去的她。
我们的关系,大概就这样结束了吧。
我隐约有这种预感。
即使如此……这种结局或许不坏。
打从最初,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我根本没有父性。能早点晓得就好了。从过去的例子中,我明明知道这件事。
活著还不到二十年的年轻小子。只能靠双亲支援,连自食其力都做不到的普通大学生。不知道社会上的事,不晓得常识,连敬语都没办法好好讲,只是个会撒娇的孩子。
无谋到荒诞地步的心愿。
我无法成为父亲。
无法成为监护者。
也无法成为哥哥。
无法与她一同生活下去。
绝对无法成为我寻求的目标。
说起来……她一定不想要这种东西。
所以,那大概只是一时的幻梦吧。全部都是无聊闹剧。
「你这个大笨蛋!」
伴随著那声怒喝,脸颊窜过强烈冲击的同时视野也弹了开来。无法支撑不在意志控制下唐突移动的上半身,我就这样倒在地板上。
我的脸颊被打了一巴掌——之所以会发现,是从现状推测出来的结果,但那道冲击并非女性赏给花心男友的等级,而是相当於横网的张手(注:相扑技巧之一;双手向旁边挥动,拍打对手的脸部或侧面的攻击方式)。力道甚至强到我开始认真地担心下颚会因此而脱臼。
「学……学姊……?」
当然,将这种强烈攻击加诸在我身上的人,是学姊。
倒在地上的我,拾起夹杂著惊愕的责备视线。
然而,回应我的却是充满怒意的表情。那副表情,老实说截至目前为止我见过了无数次。性格里有激情部分的她,在笑的时候会放声大笑,相对的生气时也会真的动怒。
可是,回想起来,她从未对我露出这种表情。
「想想我跟你讲这件事的理由。」
有如欺压似地,她压低音量说著这种话。
「就……就算你这样讲,我也……不就是消暑吗?」
「你这么说是认真的吗?」
感受到怒气转变为杀意,让我的心脏为之一震。她是认真的啊!如果随便应付,我真的会被痛殴——甚至,真的会被讨厌。如假包换的敌意,就在那儿。
「在说出这起事件的真相之前……小乃乃问了我什么问题,而我又是怎么回答的,你好好地想想吧。」
我记得……志乃问了「你能够理解吗?」的问题。
然後,学姊回答——
「没有人发现这起事件的真相。这是身为犯人的藤堂真奈美,自己做出自白後才真相大白的事实。没有人能理解她的想法。在一旁听证的警方人员,听到那种自白也哑口无言。那种理由无法作为动机被承认,甚圣让警方认真怀疑她是否为了要隐瞒真相才做出这种假自白。」

「那是……理所当然的事啊!」
「是吧,这个真相的确异常·就这点来说你是正确的,即使是我也有同感。能神色自若地推理出那种真相的小乃乃也不寻常。可是——不过,为什么这种事会与你跟小乃乃的关系有所关联呢?」
「咦——?」
「小乃乃不是你的宠物哦!更加不是可以让你随心所欲的机器人。她是一个拥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人。」
「我当然知道这种事情啊!这不是当然的吗?」
正因为如此,我才会感到这么痛苦。
无法互相理解的事。
拒绝被理解,只会展露出莫名异常性的她。
以漆黑色眼眸,向这边寻求意义不明之事的姿态。
「能够理解……却不能同意『不可以』吗?不能完全理解彼此心灵深处的一切,就不行吗?就像刚才否定这起事件一样,你连小乃乃的存在也要否定吗?」
「那个,可是……」
「就算不晓得又如何。因为人类就是这样。要从头到尾了解一个人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可是……可是……那女孩不一样啦!」
「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你觉得小乃乃跟自己是不同的生物吗?如果是的话,你已经无药可救了。如果连思考能力都失去,就算活著也没有意义。」
「思考……?」
「你现在非想不可的事情,不就是小乃乃为什么要离开的理由吗?」
这句话——让我惊觉猛然地抬起了头。
* * *
冲出家里,在车辆与脚踏车来回穿梭的道路上不断地飞奔。
我拚命地跑著,只为了寻找那道背影。
正如学姊所言……我非思考不可。
为什么志乃会离开呢?
这件事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因为,那超出了她在我心中的印象。
无感情又无动於衷,如同机器人般的少女。
不以人类之姿活著,更像是其他异世界的居民。
那就是我对志乃的印象。
不过,那是支仓志乃这名少女真正的姿态吗?
我想到的结论,只有一个。
就算我思考这起事件一百年,甚至是两百年——就能得到解答吗?
绝对不可能。那不是知识不足,抑或是思考力不够这种次元的问题,也不是头脑优劣的问题。无论怎么做,我都无法得到那个解答。那个「动机」对我而言太难理解,必定是永远无法得到之物。
正因为如此,所以极简单就能推理出那个答案的志乃让我很不舒服。以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理解我所不能理解的答案的她,就像是无法理解的——怪物似地。我不觉得她跟我一样都是人类。
不,没有这种事。志乃根本不是什么怪物。她是一个在年幼时期与我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是如同妹妹般的存在,而且是从今而後就要变成家族的少女。这名少女只是有点怪异,只是寡言又面无表情,其实内心极为普通。
——我知道。
我希望她是这种样子。
无药可救,简直像是年幼的孩子似地,认为这就是她应有姿态的心情溢满心中。不论何时都孤伶伶的志乃应该既纯洁又可爱,既乖巧又像个孩子,我将自己的理想投射在她的身上。
因此,我所感受到的痛苦,一定是那种幻想与现实之间存在著差异的缘故。
那种单纯的感情失去控制,才会出现刚才的情绪爆发。
支仓志乃。
映照在她眼瞳中的世界,必定与我所见到的不同。
她的确不寻常。
不足常识范畴内的小学生。
可是——正因为如此,我反而想要问。
如果,她是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如果是无法理解人心,居住在异世界的怪物。
能够推理出那个答案吗?
用不著说也用不著想,答案早已决定。
那种事绝对不可能发生。
一切都是逻辑所无法触及,只有感情才能抵达的领域。那是超越正确思考法则,存在於更前端的事物。是一个要爱谁、要爱什么、要重视谁、要重视什么,只能两者择一的迷宫。是被逼到走投无路後动摇——产生动摇的心灵天秤。
为了知道那个答案,同样也要用心去思考才行。除了心以外,没有任何方法可以抵达彼岸。那不是异常或正常、正确或错误的问题,只是「用心思考」而已。
除此之外,没有得到解答的方法。
如果能推理出那种答案的话,就表示志乃确实拥有感情。
然後,如果她有感情的话——现在,她在想些什么呢?
她肯定。
她允许。
她包容。
她接受这世间所有的异常性。
可是,如果是那样的话,
在那种异常世界中,
她为什么——还是站在这里呢?
在日常生活中。
在我的身边。
为什么?
为什么一直在我身边?
明明任何时候都能离开的啊!
明明没有幼小到无法这样做的啊!
那个答案,果然还是只有「心」才晓得。
不是逻辑。
并非理论。
因为,那就是她的感情。
她的心,是如此希望。
不久,视线前端出现了她的背影。
那道背影过於渺小,又十分柔弱。
极为稚嫩,虚幻的令人心惊。
仿佛随时会消失——宛如要去某个地方旅行似地。
即使如此,那样的她还是在我身边。
提议的人,是我。
肯定的人,是她。
否定的人,是我。
肯定的人,是她。
打从最初,她就容许了一切。
甚至是我这种丑恶心态。
「志乃!」
我发出声音。从丹田发出言语。
因为,我担心说不定会无法传到对方那边。
因为就算能传到耳中,即使能传到脑部,但或许无法传至心中。
正如心中所想一般,我的心愿传了过去。
志乃缓缓地转过身子。长长的黑发追随著那个动作描绘出鲜明弧形之际,那对更加漆黑的眼瞳里果然还是读不出任何情感。
我果然什么都不晓得。
她的事情,我一件都不知道。
连理解都做不到。
当然,即使是现在我也不能容许。她泰然自若地接受异常事件的思考模式,我无法认可。允许必须否定的事物的想法,我绝对无法容许。我不想让她接触那种东西。
可是,即使如此。
无论如何,有一件事情非说不可。
也是为了与她一同存在。
「对不起……」
「……什么事?」
「呃,我想我一定是一个非常讨厌的家伙吧。」
我只是将自己追寻的事物硬塞给别人罢了,只是擅自跟不笑也不哭的她保持距离而已。擅自期望、擅自下决定、擅自觉得被背叛,践踏了一名叫作支仓志乃的少女人格。我想,自己大概是一个讨厌到无药可救的家伙吧。
我只能认可自己容许的存在。
一个任性到无药可救的孩子。
甚至连可怜这种字眼都无法完全表达。
然而,她还是——
「…………也不算是。」
有如从口中一个个掉落似地,对我说出了这句话。
To be continued.


中场休息—a break—
这件事似乎讲了很久,当我察觉时不知不觉已经完全到了该吃午饭的时间。因此,我们暂时停下话题休息片刻。
只有志乃留在病房内,学姊与真白都出去买午餐了。医院附近大致上都有便利商店之类的店家,所以她们大概十分钟左右就会回来了。
当然,我要吃医院的食物。说到乘坐大推车被运送过来的本日餐点嘛,里面有包入了葡萄乾的土司一片加上番茄汤,还有只有蔬菜的生菜沙拉。主菜部分则是奶油炒白鱼肉。
虽然味道不像传说中的那样恶劣——用不著我事前说明,当然也没有特别好吃——但我总觉得份量不足。我虽然不是什么大胃王,但不管怎么讲那种份量对大学生来说也太严苛了。如果可以的话,後面再加上一道有肉味的料理就奸了,我会有这想法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唉,能以普通方式进食就不错了吧?」
腹部被枪击的我,有一段时间必须接受饮食控制。胃部虽然没事,但内脏受到轻微创伤,而且肋骨与腹部肌肉也受到了伤害,所以我无法好好地咀嚼固体食物。平常虽然没有特别意识到,但吃东西这种行为意外地必须使用到整个上半身才行。
从住院第一天开始的数天内只能吊点滴,再来只能吃像是燕麦粥之类的流质食物,光是能像这样吃进真正的食物,我就应该要高呼万岁了。
「学姊说出院後要请我吃烤肉,真期待呢!」
「……是吗?」
微妙地不带任何兴趣的回答,并不是因为志乃讨厌烤肉。世界上她唯一仇视的食物,只有青豌豆而已。当她成为世纪末霸者的那一刻,那个绿色豆子的幼苗会一株不剩的从这个世界上被完全烧尽吧……不,我当然是在开玩笑,这只是在形容她有多讨厌青豌豆而已。
只是就另一方面来说,她似乎也不喜欢吃太油腻的食物,对烤肉好像也没有特别的兴趣。
呃,应该说……基本上,她是一个对食物没有兴趣的孩子。
我小学时只要一听到要去吃烤肉,还会兴奋地跳上跳下呢!唉……
「对了,你有好好吃饭吗?」
「……有。」
「真的吗?想起你以前的饮食习惯,我实在很担心呢!」
在我开始照顾志乃的四月之前,除了学校,她几乎每天都要去补习班或是上才艺课。为了取代因为忙於工作而无法经常陪伴著女儿的自己们,伯父伯母才刻意制造出身边总是有人的状况。虽然这只是苦肉计,但却造成志乃的日程表有如超人气艺人般拥挤满档。
那是一个早上六点半起床立刻前往学校,拥有梦幻的第七节课的学校放学後,就这样直接去补习班,回到家已经超过晚上十点的夸张行程表。连慢慢进食的空档都没有,就我所听到的,她几乎都是用便利商店的御饭团跟面包解决晚餐。
对於出生在有平凡家庭主妇的家庭中,平凡地就读公立小学,因为父母觉得浪费钱这种理由而没有去补习也没上才艺班的我而言,这种情况不知道应该说是荒谬还是离谱才好。听到志乃过著这种不是小学生而像是小公司上班族般的生活时,连我也忍不住抱住了头。
「哎,你有吃饭就好啦!如果不好好吃饭的话,就不会长大哦!」
「我有确实摄取成长所必需的营养。」
「是吗……?」虽然,我以视线从头顶打量到臀部一带,却没有看见有什么成长的地方:「既然这样,我的午餐就给你吃吧?很营养哦!」
「呃,用不著以那种惊人的气势瞪著我吧!说到这儿,为什么这句话会让你生气呢?」
看样子把医院的餐点给志乃吃,自己吃学姊她们买回来的午餐——这个「偶尔也想吃重口味的东西呀~大作战」终告失败了。真是的,餐点里面又没有放青豌豆,就算代替我吃一天也没关系吧!
留下医院的餐点吃其他的食物,一旦做出这种违反规定的行为,护士小姐就会单手拿著有如家畜用的粗大针筒一边说:「我来帮你补充营养吧?」同时像某个不死身剪刀男(注:日本小说家殊能将之的作品《ハサミ男》中,登场的罪犯)一样袭击而来,在这样的护士小姐面前,我
觉得这算是不错的计画啦!
此时,敲门声有如算好时间似地响起。一瞬间,我本能性的对一边说著「餐点想剩下来就剩下来吧!如果你想用肉眼确认没办法去地狱也到不了天堂的炼狱惨状,就悉听尊便罗!」一边浮现出扭曲笑容的护士小姐的登场提高警戒,但看样子我似乎搞错了。如果是护士小姐,绝对不会敲门吧。无声无息没发出脚步声,甚至让志乃也无法预测的她,应该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眼前。
「请进~」
我有气无力的回应後,经过一会儿的迟疑,门被推了开来。
然後出现的身影,居然是……
「呃……克洛斯?」
「…………」
无言地走入病房内的人,是少年克洛斯。当然,克洛斯不是他的本名,而是在网路上使用的假名,换句话说就是网路笔名。我不知道他的本名,应该说,我几乎不晓得有关他的一切。
面对面接触的次数,连同这回也只有五次而已。
与他的相遇跟真白相比不遑多让,也是在复杂的状况下发生。
虽然,我觉得在这种场合下不用说得太深入,也无需重新提起那件事,但那毕竟是一个会让人深深记住的相遇。而且最重要的是,之後我们也受到他不少的照顾。唉,不过说到底主角是志乃,我只能算是陪衬的啦!
正因为如此,他的登场让我有点意外。
「你该不会是来探望我的伤势吧?」
「这种事,用看的就晓得了吧。」
说完之後,少年克洛斯递出了手中的塑胶袋。
啊~原来如此。的确一眼就能看出是来探望伤势的呢!因为,塑胶袋里装了水果。就一般的想法来说,水果的确是探望病人的礼物……就算那只是在便利商店贩售的一根香蕉。
「香……香蕉很好啊,营养价值也很高。」
「我才不知道啦!」
被用这么不高兴的口气回应,我感到很困扰。
应该叱责他明明是来探望我的伤势却用这种态度,还是应该对他明明跟自己不熟却来探望我的伤势一事感到开心呢!

我选择了後者,这样也比较不会有事:
「谢谢你来探望我的伤势。」
「高兴什么啊,我只是不得不来看你而已。」
「咦?什么意思?你不是来探望我的……」
「对了……为什么她坐在那种地方?」
发出极度不悦的声音打断我话头的克洛斯,视线对著的不是我而是志乃。
「那种地方?啊啊,你是说坐在床上的事呀!思,这的确有一点不太礼貌,不过你就不要生她的气罗!而且也是我拜托她坐在那边的啦!」
「……拜托?」
「是啊!因为今天的折叠椅不够用,所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只有今天而已吗?」
「只有今天而已嘛……哎,有时候也会这样啦!有时候。」
「……有时候?有时候指的是,这件事很理所当然吗?」
「嗯?啊啊,虽然还不到理所当然的地步,不过也没什么不自然的吧。因为没有椅子,所以才坐在床上。」
「……现在不是有空的椅子吗?」
「啊,说的也是,对不起。」
对低头藏住脸庞却又不知何故发著抖的克洛斯道歉後,我将视线移向志乃。光是这个动作,聪颖的少女就从床上坐到了椅子上。
可是,话虽如此,对最近的年轻人来说,这孩子还真是重视礼仪呢!因为克洛斯的口气很差,我还以为他在这方面应该也很随便,看样子似乎是我误会了。我反省著克洛斯难得来探望我的伤势,自己却让人家心情不好的过错。
「不过,我还真是想不到你居然会过来呢!」
「……刚才不是说过了吗?我不是特地过来探望你的啦!」不耐表情仍然没有消失的少年克洛斯说道:「只是来探望一下而已啦!毕竟这件事多少跟我有关。」
这句话也很有礼貌。
这次我会住院的事件,的确多少跟他有关。如果没有他的存在,我——我们就不会涉入那起事件演变到这种地步。
然而,即使如此,他还是没有任何责任。不管怎么说,毕竟是我们向熟悉网路的他索求情报,就这层意义而言,倒不如说他也是被卷入事件的一方。他在这次的事件中虽然没受到什么影响,但如果真要道歉的话,应该是我们的义务才对。
「你也没带给我什么麻烦啦!」
「是吗?那就好……如果有什么问题,任何时候都可以讲哦!我会尽可能帮忙。」
「……尽可能啊?」
也用不著表现出一副「你能帮上什么忙啊」的露骨表情吧!这种事我也晓得,不过我还是有身为年长者的自尊啊!
就在说著这种话题的时候,从入口那边忽然响起舞台剧演员般的厚实声音。
「不行这样啊,少年。」
「——咿!」
「啊,樱坂医生。」
站在那儿的是穿著白袍的中年男性。修长的身材与我相比搞不好还要高出十公分,但体格却很苗条而且像运动选手般结实。虽然已经四十多岁了,不过身体却没有松弛的现象。光就脸蛋来说,也是一名帅气的中年人。下颚那些没有修剪,看起来却不脏的胡子非常适合他,甚至呈现出一种狂野的气息。
只不过我得事先声明,这只是就长相来评价而已。说到他的性格嘛……应该怎么说才好呢?说得好听是开朗,讲得难听一点就是孩子气。长相跟语气还有行为举止明明都很成熟,但说出来的话却与这种印象大相迳庭。
「哎呀,你今大也很有精神到没用的程度嘛!如果太有精神的话,就快一点出院如何?病床的数目可是比折叠椅更不够哦!如果是男人,腹部的小伤就应该用毅力克服吧。」
从身上穿著白袍这件事也可以晓得,樱坂夹医生是我的主治医生……没错,他是医生,却会若无其事地说出用毅力克服伤势的话。
「医院的医生请不要说那种没有道理的话,好吗?这明明就不是用毅力能够熬得过去的伤势啊!」
「如果是普通病人,我是不会说这种话的啊!只有对你才会。」
那是……呃,意思是说他跟我很亲近罗?这表示我们彼此之间,已经熟稔到这种程度了没错吧?
我尽可能以正面思考来守护自己的尊严,此时志乃起身低下了头。
「啊啊,黑发美少女今天也很健康吗?」
「是的,没有任何异状。」
「那真是太好了。健康是难得的重要财产,要好好珍惜哦!」
「我会注意。」
关於她这种比起跟我相处时截然不同的态度,在这边姑且说明一下,志乃虽沉默寡言,却比想像中要更懂得礼仪。她的圆滑超越小学生的程度,甚至比身为大学生的我要好上许多。
所以,她面对长辈能理所当然似地严守礼节。
反过来说,她只有面对亲近之人时,才会不使用敬语说话。
顺带一提,对每天都过来这里的志乃,使用「黑发美少女」这种外观形容词的樱坂医生,似乎很不擅长记住别人的名字。身为一个医生,这种个性到底是怎样啊?
「说到这里,银发美少女跟淘气猫咪怎么了?今天没有来吗?也差不多该被甩掉了吧,你这个闷声色狼。」
「你是说真白跟鸿池学姊吧?她们刚才出去买午餐了。」
话说回来,请不要称呼我为闷声色狼啦,太没礼貌了。
「每天都把两名美少女跟美女带进房间里,让她们陪侍自己大肆享乐,却又自称是普通人的态度,不用闷声色狼来称呼那该如何称呼才好,你这个狗屎小子。」
「啥?你说的美女是指谁啊?」
「……克洛斯,那句话是死亡预兆哦!」
虽然不晓得那是真心话还是玩笑话……说不定你也有自爆体质耶!
「医生,也请你不要满脸笑容地使用狗屎小子这种肮脏字眼好吗?如果志乃模仿的话,那该怎么办?」
「你是指黑发美少女吗?我不觉得她会模仿就是了。她并没有愚蠢到对什么言行都可以模仿,什么行为又不能模仿而做出错误判断的程度哦!」无奈地说完之後,樱坂医生好像发现了什么似地重新更正了自己的话:「不,等等。倒不如说我希望她模仿吧!唉,少年。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我才不这样想呢!」
「是吗?你不想被黑发美少女用『给我跪下,你这只猪』的字眼辱骂看看吗?」
「…………」
「沉默!?这是默认的意思吗!?」
「喂,黑发美少女。你就对他说一句『舔我的脚指头,没用的狗』吧。」
「这很奇怪耶!不对,这更过分了吧!!」
这个人到底在说什么啊?甚至已经感受到恐惧感的我,视线有如询问志乃该怎么办似地移了过去。不不不,志乃……不管任何人怎么讲,那种话都不能说。
不过,如果我说可以的话,她会说吗?
「请不要说那种傻事。话题完全跑到不相干的地方去了啦!」
我无奈地说完之後,樱坂医生居然说出「真是无聊的家伙」这种话,还极其失望的样子耸了耸肩。真是的,该失望的人明明是我才对……不过,站在那边的青少年为何看起来有些遗憾的模样呢?
「可是啊,少年。」
「……干嘛?」
「在那边的男人,可是每天都让美少女削著水果,又叫她帮自己擦身体的狗屎坏蛋哦!现在的你,是没有胜算的啦!」
「胜……胜算是什么意思啊?」
「你说胜算是什么意思啊?」
「不准一起说话!」
不,不是的,就算你这么讲,我也……我并没有特别去算时间差啊!
「我并没有特别去……你们可能会想要那起事件的相关情报,我只是这么觉得所以才过来的啦!」
克洛斯口中的那起事件,就是跟我们有关的那个集团自杀网站——可以叫作自杀网站集合体也能称为究极系自杀网站组织所引起的事件。关於至今仍在电视上被热烈讨论的那起事件,能深度利用网路资源的他所取得的详细後绩发展,应该也包含了即使从学姊那边得到极内幕消息的我大概也不晓得的情报吧。
「是吗……想不到你竞然用心到这种程度,谢谢。」
「我才没有特别用心——」
「不过,对不起。虽然对特地前来的你过意不去,但我没有任何想问的事情。因为,我跟志乃都不打算跟他们扯上关系了。」
一名不是普通人的男性,与一名只是普通人的女性。
他们的爱情物语,早已终结。
既然如此,我们没有必要再涉人了。
因为,我们也得走上我们自己的故事。
「……你变了呢!」
「变了……?」
「跟我最初见到你的时候不一样,该怎么说呢……让我莫名地觉得很不爽。」
呃,就算你觉得不爽,我也……
「你在嫉妒啊,少年。」
「什么?才没有呢!」
「丢下自己,一个人成长的男人。就算追上去也无法触碰到对方。少年对这个事实感到强烈嫉妒。然而,那只是真正情感的反面罢了。是的。少年希望成为男人的最佳拍挡。不久,少年终於察觉了那种情感。等等我,我对你早就——为了让不停地追求梦想的男人回头看自己一眼,少年飞向了那个宽广背部——我们的小未亚最喜欢这种情节了呢!」
「给我仔细听别人讲话啦,你这个家伙!!」
我先说明一下,医生口中的「小未亚」是这问医院里,一名叫作花王院未亚的护士。她是将F罩杯的丰满胴体塞进超迷你的护士服,单手拿著无法想像是要给人类使用的极粗针筒,以得意的中国拳法对不守规炬的病患施以强烈制裁,先前我所提到过的了不起的姊姊。
不过,原来她是那边的人啊!总觉得,净是在增加无用的知识呢!
哎,先把这件事搁置一旁,在这种时刻我非补上一句话不可:
「……原来克洛斯有这种兴趣啊!」
「你这家伙,干嘛用这种怜悯的眼神看著我啊!你是故意的吧,太明显了啦——那个,等一等!支仓,等等!为什么连你也……你的眼睛根本看不出来是不是在开玩笑耶!你是认真的吗?不是,不是这样的啦!我没有那种——」
不知不觉间,志乃也用冷淡的视线看著他。
嗯~不过,就我所看到的来说,她并没有那种意思。
对志乃而言,她只是以极普通的视线看著克洛斯而已。
虽然,我不清楚樱坂医生的玩笑话她能够理解几成,但志乃不是会附和这种玩笑话的孩子,也不可能会认真看待。
哎,因为实在太有趣了,所以我没有告诉克洛斯。
「可恶,可恶!你们实在是太烦了!」

丢下这句话之後,少年克洛斯离开了病房。
当然我绝对不会把这种话说出口,不过那副姿态,简直像是不服输又想找藉口逃跑的坏蛋角色,总觉得有些可悲。
然而,真正的可悲,倒不如说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啊啊~这不是克洛斯吗?」
「呜哇!!」
「有过来这里,至少也打声招呼吧,笨蛋~☆」
「呜……呜哇,住手啊!」
从门扉对面响起的是,回到这里来的学姊开心的声音,与少年克洛斯的悲鸣声。
他也成为一名了不起的搞笑角色了吗?
总觉得,心中涌起一股亲切感呢!
心中流过微微暖流的我,天马行空地幻想著他的未来。
00/
「……可是,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居然发生了这么有趣的事件呀!啊啊,早知道有这种事,要是更早跟你们接触的话就好了。」
把午餐的甜面包塑胶袋丢进垃圾桶,凉风真白笑著说道。
病房中只有我、志乃、鸿池学姊,以及真白四人而已。截至刚才为止被戏弄得一塌糊涂的克洛斯看起来虽然有些失神,但总算是成功地脱离战线了。我想他大概不会再过来了吧!待会儿,请志乃寄一封道歉的电子邮件过去好了。
总之,午餐就这样结束,我们再度回到原来的话题。
真白虽然笑著说「很有趣」,但对我来说,却不是用那么简单的话就能解决的事件。
以夏季消暑怪谈为开端,窥见人心深处的事件。
而且更重要的是,那也是让我触碰到志乃本质的事件。
难以忘怀——这么形容或许听起来没什么,但对我来说无疑足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转机。
一边想著这种事情一边把视线栘了过去,志乃也出乎意料的立刻望了回来。
漆黑色眼瞳中,映照出我的身影。
我将那个我与以前的我拿来做比较。
从那之後,我有什么改变?
老实说……虽然我也觉得很丢脸,但我总觉得自己没有什么改变。
我仍旧是我,到现在还是没办法完全理解志乃的事。我只是擅自戴著有色眼镜看著她而已。一定还要等到好久以後,我才能接触到她的心灵深处吧!
只不过,即使如此,
目的——目的地已经确定了。
不像当时的借懂想法,而是以坚定的意志。
我在她的身边。
所以,我不会再道歉。
该说的不是这种话,因为我想送她更多更多的事物。
志乃与那天说出「也不算是」时的相同眼眸,容许了我的这种情感。她始终没改变过。
「啊——……打扰你们的眼神交会很过意不去,不过差不多也该进入正题了吧?」
「什么眼神交会啊……这种表达方式听起来有点讨厌耶!」
说到志乃的情况嘛,因为她本来就很沉默寡言,除了透过视线之外,没有其他可以理解她心情的方法。思?这么一说,眼神交会的形容说不定刚好一针见血呢!哎,虽然我不是很确定志乃了不了解我的心意就是了。
「别担心,因为你的眼神非常率直。」
「说的也是,就跟小狗的尾巴一样拚命地泄露情感呢!」
「…………」
有这么容易理解吗?
虽然,我有察觉到自己很不擅长隐藏感情,但却也没想到竟然不擅长到被比喻成小狗的尾巴。总觉得,有一点让人感到泄气呢!
「这样不是很好吗?感情本来就是以表现出来为前提的存在。隐藏情绪是人类非常不自然且矛盾的特有行为。为了维持更广大更高度的沟通,人类发展了语言技巧。然而以多采多姿的表现手法传达意思的同时,也让处於意思里面的原始意义模糊了。婴儿只要哭泣,不论是谁都会倾听其需求吧?人类传递感情的方式越直接,就越能强烈且正确的传达出意思。」
「说的对。有些心情用『言语』没办法完全表达呢!」
我也觉得正如学姊她们所言。
举例来说,有非常伤心的事情时。
要用言语传达那种悲伤,是非常非常困难的事。虽然能够说明自己为何悲伤的原因,但要完全表现出蕴含在里面的所有情绪,就算掌握世界上所有的语言能力,恐怕也无法办到。
可是,只要流泪的话……
只要藉著这种简单的行为,就能传达「悲伤」这种情感。
不论是年龄、性别、人种、国籍,或是文化风俗都一样。
能超越一切隔阂,将那种情绪传达给所有人。
「哎,虽然我觉得感情完全被看穿的大人很丢脸呢!」
「是吗?我觉得很可爱哦!」
「现在的这个瞬间,即使是我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啦!你们二正是在捉弄我取乐对吧?」
两人都露出了满面的微笑,果然是非常直接的情感表达。
就算以拥有捉弄别人为乐这种坏习惯的两人为对手,累的人也只是自己。
所以,言归正传。
「那么?所谓的正题到底是什么?」
顺著话题接下来要讲的话,应该是跟藤堂夫人有关的事情吧。虽然我这么想,却也不觉得会有更新的情报进来。
藤堂夫人因杀人与毁损尸体等罪行——而且还是为了保险金——遭求刑六年……但她本来就年事已高,所以在审理过程中因身心疲累而住院了。之後,约过了一个月左右就去世了。
修造的保险金当然没有发放下来,而且他搜集的古董也为了清偿债务被全数查封。或许,对夫人而言这才是大到之所以让她逝世的打击吧!
就这样,完全没有任何收获的犯罪,已经以毫无转圜余地的确定形式终结。
这么一来,只剩下与《利塞耶手札》相关的事情了。
该不会又有被害者出现吧……?
「诅咒之书——〈利塞耶手札》目前正由警方保管。纵使留下那种东西也是百害而无一利,还是尽快销毁比较好……但那本书姑且也算是重要的物证!所以还是得继续保管。」
「保管?那又是为什么呢?」
一般来说,被当作证据的物品因破案等原因不再需要後,都会尽可能归还给原先的主人。另外,如果没有原主,或者是原先的主人拿到後,反而会觉得困扰的物品——例如,被当成凶器使用过的菜刀——就会遭到销毁。
藤堂家的事件既然足以真奈美夫人死亡这种形式结案,要销毁物证应该不是问题。更何况,会让阅读之人发狂而死的其诅咒的真面目是使用了法律上所禁止的毒品,因此就算销毁物证也不会有人抱怨吧!
「所谓的物证,是因为还有其他事件有可能跟这本诅咒之书有关吧?」
「啊,原来如此。这么说来,许多地方都有人因此而死,所以这本书有不好的过去吧?」
「呃,这个嘛……」
学姊露出困扰的表情搔了搔头。
「怎么了?」
「嗯~话说回来,你真的觉得有办法在纸张中加入特殊成分吗?」
「……什么?」
极其意外的发言,让我发出了傻呼呼的声音。


咒缚-LOVE MORE-
01/
「……什么?」
会发出这种傻呼呼的声音,我也感到无可奈何。
因为,事情就是这样嘛!
无论如何,学姊的发言都太过分了。
「是不是真的能在纸张中掺入毒品成分……这个嘛,不过实际上就是办得到啊?」
正因为可以办得到,《莉塞耶手札》那种凶恶的陷阱才会实际存在,才会发生藤堂家的悲惨事件。
我会产生「现在讲这个太慢了吧」的感觉,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至少,以现代科技而言是可以做得到,因为有香料印刷之类的技术存在。」
所谓的香料印刷,就是将化学制成的各种香料封人微粒胶囊後,再混入墨水印刷的手法。在大部分的情况下,会以只要摩擦印刷处,胶囊就会被破坏而产生味道的方式制造墨水。
最後,味道会变成空气中的成分与鼻腔黏膜神经起交互作用,这么一想的话不就很有可能做得到了吗?
「不,可是啊……重点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有可能做到那种技术吗?《利塞耶手札》真的是从那个时候就存在的吗?各式各样的传闻是真实的吗?就算试著调查那些事情,但不管怎么样我都觉得很可疑。不管看什么资料,都无法找到证据……」
「可是,学姊刚才不是说……事实上,它是在古代被制造出来的东西?」
「不,当时我是这么相信的啦!」她不好意思地搔搔脸颊:「可是啊……有把书本旧化处理的技术呢!」
「旧化吗?」
「你想想看,如果是在电影中出现的小道具,不就很容易想像了吗?」
啊……被真白这么一说,我顿时恍然大悟。
电影中,的确有「古文书」之类的物品出现,但拍片的人当然不会使用真正的古文书。不可能有人把放在美术馆的贵重物品提供给他们使用。说到底,他们只是将为了拍片用途而被制造出来的书本旧化处理,然後再使用而已。
「哎,只要确实调查,一般来说都会发现吧……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警方并没有想到那种程度。他们对这起事件的来龙去脉深信不栘……实际上,只要拿给专家检测年份,立刻就会知道这些事情了呢!」
或许该说,既然更重要的重大事实已经真相大白,警方也没想到要去调查书的年份吧!
「藤堂家的事件发生後,虽然这是非常自然的事情啦,警方为了调查是否还有其他类似的被害者,於是进一步地追查书的取得途径。他们也听到了那些恐怖传闻。从修造经常去的古董店往上流追溯,然後从古董市场的拍卖商那里取得了卖家名单,接著像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後,总算找到一家位於神户的旧书店。说到那家旧书店啊,感觉还满奇怪的,是一间与合夥人共同经营的店。呃,经营者的名字是……榛原和人、佐久间幸弘、美坂紫、高部美由纪、荣崎乐斗。嗯,还有羁木雾。以上省略敬称,以年龄排序。」用不著每件事都事先说明吧!「榛原与佐久间是三十岁,美坂与高部还有荣崎是二十九岁。然後,羁木雾是二十八岁。」
「大家都是同一个年龄层呢!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是高中时代文艺社的同伴。呃,是在神户那边的公立学校。」
「文艺社的社员开旧书店吗?」真白不带讽刺意味的露出微笑说道:「他们还真的是很喜欢书本吧。」
「这是当然的罗!更何况,他们经营那家店也只是为了兴趣。」
「所谓的兴趣是指……」
「榛原他们每个人都有其他的工作,有空的时候就会在旧书店当店员。追求利益似乎不是他们的目的,我想感觉起来就像是共同拥有一问书库吧。」
我觉得……这样也太过火了吧!不管再怎么喜欢书,会因为这样就打算自己开一家店的人到底有多少呢?光是购买土地与建筑物也要花掉一大笔钱,就算全部都用贷款支付也吃不消吧!就连维护费与经费的开销也不可小觑。哎,虽然是六个人共同经营,或许跟一个人经营相比起来负担减轻了许多,但就花费在兴趣上的钱来说,数目还是太大了。
「对有兴趣的人说这种价值观也没有用吧!」
这个嘛……学姊说的没错,兴趣这种东西或许能超越金钱观吧!我以前在日本桥时看过许多搜集品,当时那些恐怖的标价竞让我头昏眼花,也深深让我体会到金钱观念的不同。藤堂的事件也是属於那一类。
不过啊,就一般人的思考模式而言,这种行为又该怎么说呢?
「总之,这六个人高中毕业後就定上了各自的道路,不过六年後又在同学会里重逢了。当时他们讲到要一起开旧书店的话题,一年後店就开张了。啊,顺带一提,那好像是文艺社的同学会,而不是班上的同学会。」
因为年龄不同,所以没办法在平常的同学会见到面吧。
不过,社团也会办同学会吗……?
先不提抽签强制决定要参加哪个社团的小学——多亏了抽签决定,我不幸加入了手工艺社编织围巾——从中学开始就一直是回家社的我无法理解这种事情。
「不,这六个人不是那种到处都有的普通社员同伴。刚才我念出名字时你虽然没有反应,但你不觉得羁木雾这个名字很耳熟吗?」
「羁木吗?这个姓很少见,如果我有听过的话应该会记得才对……是名人吗?」
「要说是名人嘛,或许也可以这样讲吧。哎,就算你不记得,也没有什么好不可思议的啦!毕竟那是接近十二年前的事了。」
十二年前,我还只是小学生嘛!
年纪那么小的时候的事情,我没办法每件事都记得。我对同学与老师们的脸庞,教室和学校的形状还是有著模糊的印象。至少在这些回忆中,我找不到羁木这个名字。
「不,话虽如此,可是就算你听过羁木雾这个名字也不奇怪哦!你的小学也曾经募过款吧?就是募款让羁木雾去美国的旅费与手术费用。」
我的学校那时候可是搞得很盛大呢!被学姊这么一说,我开始回忆。
「十二年前的事,我不知道也很正常吧。支仓应该也是吧?」
真白虽然寻求志乃的同意,却没有得到回应。哎,这个答案就算不回答也很明显。啊,不对。话虽如此……正因为是志乃,说不定她也有可能调查出生前的事件。
说不定真是如此。我转移视线,与漆黑眼瞳交会了数秒钟。
过去只能说是意义不明、感觉诡异、让人困惑的那对眼瞳中,虽然不多,但我现在已经能读取到感情了:
「啊啊,你果然不晓得呢!」
「……用这招就能知道答案,总觉得好恐怖啊!」
「感情还真好。这已经进入一般人口中笨蛋情侣的领域了。」
「真可恨啊!是这世上第三让人憎恨的事。」
「就算被地狱业火烤成全熟也不能有任何怨言吧!」
「…………」
要挑战这两个人好像很麻烦呢!
所以,我把这些话当作耳边风:
「呃,我好像还有一点印象。我记得……对了,是聂木信二吧。劫持银行的犯人与他小孩的事情。」
「哦哦~正确答案。你记得很清楚嘛!」或许我的记忆力还派得上用场呢:「那是距今十二年前发生的事件。有一名男子手持菜刀冲进位於神户的某家银行,他把留在快关门的银行内的六名顾客与十五名职员作为人质,劫持了整间银行。」
没错。虽然只有一点点,但我会记得这件事的理由之一,是因为那起事件太有名了。
劫持事件在日本很少发生。说起来连银行抢劫都很少见,之所以能够理解劫持行为并没有什么意义,也是因为生活富裕的缘故吧!在几乎每周都能听到猎奇事件新闻的世界,却只有电影或小说中才会看见劫持银行这个词汇。
而且,在这种已经很少见的类似犯罪里,这起事件也散发出极强烈的异彩。
「男子要求的条件是主播与摄影师各一名。他指名某电视台主播佟幸隆,与摄影师坂田耕一,并且要求他们前来采访自己。」
谈到这起事件的异质因素,最主要的就是动机不明吧!他要求的东西只有给主播与全体人质的食物,至於金钱或是政治要求则是一项也没有。不,还不只如此,他从头到尾都没要求过「为了逃亡的手段」。
提出要求後经过了半天,夜晚一过到了隔天早晨,格幸隆两人抵达了现场。他们进入银行,听从男人的指示拍摄人质情况与他自己的样子。一般而言,在这种模式下会由警察乔装,但因为犯人认识他们的脸,所以不可能做到这件事。
到最後,数次交涉的结果加上电视台当局的想法,他的要求得到认可,也被播放到子电视台的频道上。而且还是现场直播。决定现场直播的电视局长与制作人,之後也因为引发重大问题而引咎辞职。这也是让这起事件如此有名的重要原因之一吧!
总而言之,男子对著映照出自己身影的摄影机,没完没了的说了一个半小时为何要做这种事的原因。
「当然,我也没有看到现场直播,一直到昨天我才看到当时的录影画面……不过,该怎么说呢,我不太了解内容。」
「所谓的不了解,是从哪个层面来说?」
此时,真白提出问题,学姊困惑地看著天上发出沉吟声:
「把内容整理起来的话……大致上就是跟『神』或是『命运』有关的事情吧?老实说,要进一步地说明太难了。我虽然连续看了两次,但那不知该说是哲学还是观念性的偏执内容,一直没完没了的播放个不停,不禁让我感到头痛。」
不过,这不能归咎於我的理解力特别不足哦!学姊补上了这句像是藉口的理由。
其实也没必要找藉口吧。实际上,当时所有的人都无法理解那种艰涩内容。许多专家——职业心理分析师与律师、前刑警、小说家乃至漫画家,最後连哲学家与占卜师都掺了一脚——齐聚一堂试图解释他想表明的讯息,结果却无法做到。社会对他的印象就是一句「异常者」,
连我自己都是这样的印象。
感受到犯人精神状态很危险的警方,没有选择迅速突破强行压制的手段,而是利用交涉尽可能让对方冷静下来的方法。
这样的处理方式是否正确在事後虽然引起热烈讨论,但勉强还是以「正确」这个结论尘埃落定。即使以现在的立场来思考,我也觉得在当时的时间点上这样做果然是正确。更不用提摄,影师还在里面的情况下,根本无法做出草率的举动。
身为犯人的男子似乎完全没有加害人质的意图,而对被挟持的人来说,也不想刻意对抗拿著凶器的奇怪男人,因此银行内部反而平静异常。
产生骚动的只有媒体而已。各电视台连续几天几夜播放专题报导,特别是进行现场直播的某电视台因为收视率压倒其他电视台而大为兴奋,甚至几乎呈现脱序状态。叙述方式之所以会这么否定,也是因为专题报导让当时喜欢的综艺节目停播而怀恨在心。
总而言之,当时不论是谁都认为这起事件会演变成长期对战。
可是,结局却轻易地背叛了这种预期心态,甚至到任何人都感到惊讶的程度。
事件让人感到意外般的轻松地迎向结束。
这也是因为,到了第三天早晨男人便自刎了。
充斥疯狂气息的犯罪者末路,结束的如此短促又安静。
然而,安静下来的只有他一人而已,这个世间却没有。
因为,他自杀瞬间的影像,藉由电视被放送到全日本的客厅了。就算是收视率不高的清晨时间带,仍是播放出了货真价实的血腥画面。为此有两名电视台局长被迫辞职。关於这方面的来龙去脉由於非常复杂,在这边就略过不提了。
当然,以这种形式姑且算是得到解决的事件,之後最重要的目的就是要找出男子的动机。让他疯狂的事物究竟是什么,全日本部在注目报导出来的情报,於是媒体的抢新闻战争又开打了。犯人本身已经死亡的事实,也是让这场战争更加白热化的重大原因之一。
不择手段的媒体才不到一周的时间,就完全披露了羁木信二的所有情报。
「在这种情况卜,成为事件转捩点的情报被公布了出来,身为犯人的男子羁木信二,有一名女儿。」
那名女孩的名字就叫雾,就是学姊口中的羁木雾。
当时的她是就读同市公立高中的十六岁一年级学生。只不过,从入学以来她到校上课的天数仅仅只有五天。
雾因为生病而住院,而且那是种失天性脏器异常、除了移植手术之外没有别的方法能够治愈的病症。
脏器移植需要花钱。因为,只能前往海外进行。
雾当时十六岁,在现行法制下当然可以在国内进行手术,然而这却是十二年前的事情。那是一个在法律上连「脑死」都还没有得到认可的时代。心脏只能在死亡後才能移植,就性质上而言机会当然极其渺茫了。为了确实得到救助,纵使要花大钱也只能在国外接受移植。
然而……他们家族却无法期望这件事。
母亲羁木由香在产下雾的第三天就死亡了。死因似乎是某种感染或并发症所引起的,虽然可能是在分娩时发生疏失,但院方却隐瞒了这件事,此事件也没有进入法律程序。
之後信二没有再婚,以一介男子之手将雾拉拔长大,不过雾出生後一年就出现了各种病状,从那之後就开始她不断地进出医院的人生。
信二虽然是市内某工厂的职员,但由於在小型企业工作,所以年收入低於平均水准。即使泡沫经济时代比现在的生活安定许多,但雾的医药费仍是过於沉重的负担。当时的信贷集团规模仍然很大,只要向公司或高利贷借钱,还是勉强能度日。
像这样的他们是不会有任何储蓄,当然也不能奢望出国接受移植手术。
当这个事实被报导之後,社会大众的反应出现了剧烈改变。
本来只是一个「异常者」与「犯罪者」的信二,简直被当成了对亲生孩子的不幸感到悲叹、接著挑战、最後败北的……「殉道者」。
在劫持银行的期间,他没有伤害半个人也是原因之一。另外,关於他自杀的画面被播放出去这件事,也因为电视台偷拍而真相大白,所以没有成为被批判的对象。
本来是不可能被允许的卑劣犯罪行为,但为了得到女儿医疗费的动机而情有可原,因此社会大众对他有了好感。
然後就结果而论,这件事也让雾因此得救。
信二死後,怜悯那个悲惨际遇的某NP0团体(注:Nonprpfit Organization,非营利事业组织),为了救助雾而展开行动。这个组织在日本各地进行募捐活动,收到了许多善款。我的小学也举办过这个募款活动。我记得,高年级学生好像有摺纸鹤并且走上街头活动宣传的样子。
所有的媒体全部将焦点放在这名「悲剧少女」的动向上面,许多医院也都表明愿意无条件地让她入院治疗。当然,他们并非全部都是出自於善意,其中必定也有沽名钓誉之徒,然而对於因为父母亲双亡而变成孤伶伶一人的少女来说,这的确能称之为侥幸。
雾在那之後,就利用这笔瞬间超过预定目标的募款金额前往美国接受手术,而手术好像也成功了。
「这则新闻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呢!」
「尔後,她在六年前回到日本,与再度重逢的同伴一起开始经营旧书店。」
接受移植手术的人,在术後几年问的生存率并不是百分之百。即使手术成功,还是会因为脏器产生排斥或其他各种原因而死亡。就这层意义来说,雾也是非常幸运。
失去双亲、因病而苦的少女虽然受尽折磨,最後仍是得到了幸福。
藉著许多人的善意力量。
她得到了帮助。
「原来如此,好像是会被写成小说的美谈呢!」
「在这个美谈背後还有另一个美谈。在让生活成为骚动漩涡的事件发生前,有一群人每天都来探望住院的聂木雾。」
那些人就是榛原他们吗?
「如果是这种理由,我就能够理解了。」
如果他们之问有这么强烈又明确的羁绊,那么这起件事就已经不只是有趣的故事,而是一件很棒的事情了。拥有感情好到这种境界的同伴,实在令人羡慕。
像这样与过去的同伴再度重逢,然後一起实现相同梦想的情节,不就像是一出过分完美的连续剧吗?
「那么回到正题吧。对那六人详细询问如何取得那本书的途径,但结果不论怎么想都非常奇怪。不管是谁,都无法清楚地答覆到底是从哪里取得那本书。大家都说不知道、忘了。」
「这很明显是在说谎嘛!」真白理所当然似地露出笑容。
「咦?为什么?」
虽然我不知道那间旧书店有多大问,但既然是为了兴趣而开,藏书量应该也没那么多吧。它不可能有大型新旧书店的规模。
可是,话虽如此也不见得就能记住所有的库存。人类的记忆力没那么了不起,所以有时也会丢三忘四。
「不对,不是这样。人的记忆确实无法信赖,也没有人会相信书店老板会看过所有的书。不过,在这里应该视为重点的是,他们是喜欢书的人。」
「呃……那个又怎么了?」
「所以啊——」
「因为兴趣而开书店的人,是不可能连一次都没读过就把购入的书卖掉吧。」志乃打断真白的话头,开口回答说道:「而且只要读过,必定会留下印象。先不提『不知道』的答覆,像『忘了』这种回答绝对不可能出现。」
附加在诅咒之书《利塞耶手札》上的凶恶陷阱。
如果他们读过那本书的话,有可能会像藤堂夫妻那样引发最坏的结果。如果没有第三关键出现的话,事情也许不会发展到那么坏的地步,不过还是会确实留下记忆吧。或许有人没有读过那本书,所以不知道的答覆可以说得通,但忘了的回答就说不通了。
「他们不可能没有读过那本书,而且只要读过就不会忘记。他们确实在说谎。如果说谎的话,就是他们问心有愧的证据。」
「换句话说,他们在说谎……吗?」
而且,如果在这种状况下有说谎的理由,只会有一种可能。
「因为他们跟〈利塞耶手札》的诞生有关。」
「就是这样。实际上,当天——是做口头调查的那一天吧——晚上,警方接到了一通电话。对方表示〈利塞耶手札》是自己写的……那通电话是榛原和人打来。」
「他报上姓名了吗?」
我吃惊的反问。因为事情就是这样啊!《莉塞耶手札》是让一件刑案发生的原因。承认书是自己所著,就等於做出自己就是犯罪者的自白。
「哎,还不晓得责任能不能追究到藤堂家的事件就是了。就算这样,至少毒品的取得过程非得问个水落石出才行,所以警方有充分拘提他的理由。」
他说了一次谎,事後承受不了良心的谴责吧!不过,那样的话直接去找警方不就好了。
「他说想安顿一下身边周遭的事情,希望警方隔天一早再过来接自己。哎,对警方来说他不是嫌疑犯,说到底只不过是重要关系人而已。因为认定他没有逃亡的可能,所以就同意了这个要求……不过,那个判断最後却引起了职务怠慢的重大缺失。」
「所谓的重大缺失是指……」
「榛原被某人杀死了。」
02/
最先发现的人是隶属於搜查第一课的便服警宫犬饲警员——也就是所谓的刑警。使用在《莉塞耶手札》上的物品是法律上所禁止的药物,虽然这起案件本身并非搜查一课的管辖范围,但因为与藤堂家发生的杀人·尸体毁损事件有关,所以就由他负责调查。
说实话,他觉得这件事非常麻烦。整起杀人事件,已经因为身为犯人的藤堂真奈美病死而结案。关於毒品出处,他可以理解非详细调查不可的道理,而且犬饲自己也很嫌恶毒品,所以对这件事本身并没有任何不服。
只是,就算这样,也没有任何让隶属搜查一课的自己负责此案件的必要吧。现在的自己正跟同事一起侦办著非迅速破案不可的重大犯罪呢!
自己隶属的部门与本来的权责机构生活安全部之间不知发生了什么状况,是因为无法合作,还是厚生劳动省(注:日本中央省厅之一,负责日本的医疗、劳动政策、社会保险、社会福利等政策)那边出现了问题呢!被俗称为毒品G-MAN之(注:government man的简称)的毒品取缔官并非警察,而是厚生劳动省的地方厚生局麻药取缔部的职员。明明不是警察却拥有逮捕权的他们,甚至可以使用连警察本身都不被允许的诱捕手法,因此在调查方针或地盘等种种层面上经常与警方发生磨擦。
而且,说起来虽然复杂,但根据会利塞耶手札》的制造时问不同,事情结果也会大大地改变。这也是因为他们很有可能使用了迷幻蘑菇这一类的毒品。
迷幻蘑菇截至二〇〇二年为止都是非管制毒品,所以并没有被列为取缔项目。虽然因为食品卫生法与药事法的限制而不能被当作食物贩卖,但它却以栽培用或是观赏用的名义在网路上被理所当然的交易著。
警方追究责任时无法追溯过往。换言之,会利塞耶手札》上面所使用的药物是迷幻蘑菇,如果它是二〇〇二年前制造的话,犬饲就无可奈何了。而且他也无法确定是否能追究杀人罪——杀人未遂或是预谋杀人——的犯行。
总之,从这种复杂状况中所衍生的棘手事件,在他心中的感想用一句话就可以形容,那就是「赶快解决掉」。
目的地的旧书店是在商店街巷弄内的两层楼建筑物。灰色水泥完全裸露的建筑物看起来相当破旧,甚至到了自己反而会佩服它居然能撑过震灾的程度。不,或许应该说,这就是它超越震灾的英姿吧!不管怎样,房屋的外观都让自己想提出必须立即改建的意见。
话虽如此,能拥有自己的房子,对即将迎接三十岁的犬饲而言,仍令他欣羡。从犬饲快三十岁了却仍是警员阶级这一点来看也可以理解,他并不是警官。他毕业的大学不是东大也不是国立大学,只是一所小有名气的私立大学。所以,他连接受国家公务员试验的意思都没有。
多亏了这一点,薪水比起工作量简直少的可怜。这是自己希望的职业,所以工作上的严苛并不会产生太大的痛苦,但绝对称不上是前途无量,也无法想像能购人独栋房屋的那一刻到来。他想,大概要有贷款二、三十年的觉悟才行吧!
以一副嫉妒脸孔凝视的大楼正面,是一扇嵌入毛玻璃、无法想像是生意店家所拥有的铁框门扉,旁边则挂著一块以漂亮字迹写著「谷原旧书店」的小牌子。那种外观与其说是开放给识货之人,倒不如说不知情的人绝对不会晓得里面在贩卖什么。
他之所以会一大早就来到这里,全是因为昨天深夜榛原和人打来的电话。
透过电话,他表示那个叫什么《利塞耶手札》的书是自己所著,因为想跟警方详谈,所以希望警察隔天早晨能过来一趟。
当然,如果是普通情况,警方是不会接受这种理由。先不提戏剧里登场的热血派刑警,嫌疑犯的这种愿望会受到警察理所当然的无视。
只是,很不凑巧刚好有其他事件发生,所以可动用的人手不足,因此就以「嫌疑犯逃亡的可能性很低」的名义容许了这种请求。
由於没有装置电钤之类的东西,他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门扉没上锁,已经开张了吗?
走入店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整齐排列的书架。褪色的木制书架全都比犬饲还高,几乎每一个书架都顶到了天花板。墙壁边有一排,背靠著背的书架以两排为一个单位,共有五列,并以一个人才能勉强挤过去的问隔排在一起。就算不把相扑力士算在内,体格稍微壮一点的普通人也很难进入店内吧!
幸好犬饲的身材纤瘦,不过这也不代表没有任何问题。高耸在左右两端的书架简直给人深幽峡谷的印象,随时会崩塌下来的压迫戚折磨著神经。事实上,只要现在发生地震,他肯定会被活埋在这里吧!对书籍狂来说,被埋进旧书堆中或许是得偿所愿,但对没有兴趣的犬饲而言却无聊得很。
灯光被书架遮去的昏暗店内充满著旧书独特的刺鼻气味,这让他觉得有点不舒服。对书本没什么兴趣的他而言,这幅光景真的很接近异次元世界。居然能在这种地方生活啊!他甚至怀疑住在这边的人是不是疯了。
一边勉强地忍耐著,他定人里面。穿过书架峡谷,末端出现的是通往居住空间的门扉。在那旁边,有一个金属制的箱子被装在接近胸部高度的地方。虽然觉得那是断路器或是某种装门,但大概不是这么一回事吧!犬饲以前也看过类似的物体。那是小学生的时候。那时因为非常想第—个进入教室,所以他很早就起床到了学校,去敦职员办公室拿钥匙时,也有一个同样的箱子装置在墙壁上。当然,虽然大小差了两圈,但应该是一样的东西吧!
没有其他东西可看,有的只是高高挂在墙壁上的便宜时钟。
让他吃惊的是,不管怎么找都没有收银台。相对的,角落放了小电视机与小桌子,还有一张沙发。以桌上放著一台计算机来判断,恐怕就是在这里结帐的吧。
看到这种状况突然感到非常生气的犬饲,以若干严厉的语调对著里面发出叫唤声:
「不好意思!有人在吗?」
他得不到回应。犬饲怀疑的蹙起眉心。应该不会听不到吧,他也明白自己因为焦躁,发出了很大的声音。这栋建筑物的隔音效果看起来没有那么好,而且刚才的叫唤声应该能盖过电视机的声音。当然,就时间上来说,里面的人不可能在睡觉。除了店长羁木之外,大家都有固定的工作,上班时间差不多也要到了吧!
「不好意思!」
他再次用更大声的音量叫唤。然後,这次有了回应。
「来了~请等一等!」
拖鞋啪嚏啪嚏地响著,前来迎接的人是羁木雾。犬饲对於不知是否睡过头而穿著简便睡衣站在面前的她,有著比重要关系人更进一步的认知。
犬饲与雾同一个年代。他高中三年级时发生了聂木信二的事件,所以雾的存在变成了新闻。当时的骚动,即使是现在他也记得很清楚。
雾现在住在「谷原旧书店」里,一边靠著创作以幼童为对象的童话或绘本维持生计。而且跟旧书店一样也只是玩票性质,实际上是其余的五人在养她。她几乎没有任何名气可言。
浏海修剪整齐的短发加上娃娃脸,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年轻五、六岁。如果穿上适当的衣服,看起来说不定会像十几岁的少女一样。
虽然已经恢复健康,但纤细的身材却有些过瘦,这是因为发育时期大部分都在医院里度过的原因吧!那是一种让人感到弱不禁风的体型。
甚至让人产生从过去看到的新闻中登场之後,就一直没有改变的感觉。
「我是警察。请问榛原和人先生在吗?」
「榛原学长……吗?」
雾似乎还改不掉高中时代的称呼。
所谓的习惯,不是那么容易改掉的东西。
「呃,我想他大概还在睡吧……」
「他还在睡吗……?」
叫自己过来的是榛原本人。然而,本人却在睡觉吗?
一瞬间,混浊黑暗的感情在体内集结,不过他勉强地压抑住了。他对自己说,因为没有刻意约定时间,会发生这种情况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可以请你叫他起来吗?」
「啊,是的。请你等一等——」
「雾,怎么了?」
雾慌张地准备进去,此时有如要挡住她似地采出头来的人是美坂紫。在某广告代理公司工作的修长职业妇女穿著果然与雾不同,是一身套装。她应该是要去上班了吧,连妆都已经画好的美坂,用一副看不见皱纹的鲜活表情捕捉了犬饲的身影。
「啊,那个……有一位警察……」
警察—!这个单字让紫的脸庞上泛出些微紧张感,犬饲并没有看漏这一点。
他之所以会选择这个工作,是受到某电视连续剧的影响。虽然憧憬有如英雄般挺身面对恶势力的姿态,但实际做了这份工作後,却面对了无数次残酷的现实。他非常了解,社会大众对警察这个职业的认知,并不一定是「市民的夥伴」。更何况,警察最近的风评实在很差。所以像这样报上身分时,他反而已经习惯对方会出现否定反应了。
然而,刚才紫的表情看起来却跟那些反应不太一样。
「今天大家都睡在这边吗?」
「嗯,因为昨天忙到很晚。」
带著讽刺意味的语气,让他想了一下才突然明白。昨天来访的不是犬饲,而是别的警宫。搜查第一课的他会直接来到这个地方拜访,是因为榛原打电话过来的缘故,之前过来做简单调查——关於《利塞耶手札》的购入来源——的是署内的制服警察。
看样子,她对这种被迫接受长时间调查的事情很感冒。他们恐怕在这段期间内,被询问过无数次相同的问题而累积了不少压力,所以这反而是很自然的反应。除去事务性手续的部分外,甚至可以说长时间调查才是真正的目的。长时问调查并不是因为愚蠢,重复询问同一个问题也不是因为健忘,而是警方要观察其中有无显著变化的惯用手法。
「所以,今天来这里有何贵干?如果是昨天的事,我们等一下也有工作,因此希望能晚上再做调查。」
「不,请你放心。我要找的人只有榛原而已。」
「找和人……?」
「嗯,我们有一点话想跟榛原谈,所以特地过来接他。」
「……我知道了,请进。我马上叫他起来。」
犬饲被带往的是,进入後就在一旁的客厅。它有八张榻榻米大小,上面全部铺著榻榻米。房间中央有已经铺上棉被的被炉,角落放置的瓦斯暖炉让人产生「现在还太早了吧」的想法,整个空间散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昭和香气。
这里没有现在每个家庭都一定会安装的室内空调,虽然摆放了电视,却是明显落後新机种的十四寸映像管型电视机。虽然不是犬饲小时候那种四边有著圆角、需要「转」频道的机种,而且也确实拥有遥控功能,但纵使如此却没有改变它很老旧的事实。当然,这里也没有DVD放影机。还有,这里没有任何一台最新型的家电制品。
就犬饲的年纪来说,这种原始的「客厅」虽然让人感到既怀念又温馨,但再怎么说也太复古了。说不定连这栋破旧建筑物,都是因为喜欢古董才买下来的吧。想到这里,这回涌上心头的与其说是焦躁,倒不如说是愕然。
那间客厅中,高部美由纪与荣崎乐斗就在里面。他们将脚伸人被炉内,一边看著电视。
高部美由纪在女性内衣公司担任设计师。从她还穿著睡衣来看,是因为上班时间比一般公司晚,还是没有固定的上班时间呢?职员全是女性的冒险投机企业,在上班时间这方面或许不是很讲求。
荣崎乐斗也穿著睡衣。他在某间专门开发企业用软体的公司担任系统工程师。他似乎也没有固定的上班时间。
两人都以狐疑的眼神,看著早晨出现在走廊上的来访者。
「一大早就来打扰各位,非常抱歉。我是警察。」
「你们两人知道榛原在哪里吗?」
紫的问题让两人同时对望了一眼。这两个人不知道是不足很有默契,果然就这样同时将视线转向这边,然後摇头表示否定。
「不,我不知道。我今天还没看到他。」
「我也不晓得。」
这个回答让犬饲感到颇为不安。
因为出现了对方逃亡的可能性。
如果是那样的话,就会演变成非常麻烦的事情。自己必须到邻近的警察署提出通知,然後又得去各交通机关询问调查。如果逃到县外的话,就要展开大规模搜查,原本只是过来把人带回警局就行的单纯跑腿,立刻会变成既实务性又事务性的正式劳动。
而且最重要的是,一想到这个失败会被算在自己头上,他就感到一阵激烈的头痛袭击而来。纵使以後很难再往上晋升,但自己也不想在这种地方无谓的被扣分。
声音在不自觉中混入了焦躁:
「他有外出的可能性吗?」
「呃~……他的鞋子还在吧?」
「请确认一下。」
「啊,是的!」
以略带严厉的语调说完後,以差点就要敬礼的痉挛声音回应的羁木雾冲了出去。犬饲的这种态度遭到美坂他们强烈的怒视,但本人却没有察觉此事的从容。到雾回来为止的时间虽然不到两分钟,但犬饲感觉起来却像是一、两个小时一样漫长。
「呼……呼……呃,鞋子还在。」
「你确定吗?」
「除了工作鞋以外,他平常穿的鞋也在……大概吧。」
只要不是非常慌张,在逃亡之际不可能刻意选择穿不惯的鞋子。以时间层面来思考,榛原也没有必要如此焦躁,所以他很有可能还在这栋建筑物里。
这么一来……他真的还在睡觉吗?还是因为害怕而不敢出来?
「嗯~干嘛啊,一大早就吵吵闹闹。」
说完之後,一边忍著呵欠一边出现在客厅的人是佐久问幸弘。他是大型连锁居酒屋的老板,所以很少在这种时间起床。
「幸弘,你知道和人在哪里吗?人家好像都没看到他呢!」
「和人?那家伙一定在书库那边吧?因为他不在房间里。」
「那个人,又没有使用平常的房间了吗?」
美坂紫以习惯的动作耸了耸肩。
小小的大楼里,几乎所有的空间都被当作仓库使用了。
因此,留宿在这里时基本上都要睡在一起。住在这里的雾虽然分配到一间八张榻榻米大小的私人房间,但紫与美由纪住在这里时却是共用一个房间。
男生房的状况又更惨了。他们只能在六张榻榻米大小左右的房间里,把棉被铺在木头地板上睡觉,或是睡在客厅。
话虽如此,睡在书库的人只有榛原而已。
「那我去叫他起来。」
「等等,我去好了。」
半强制性的阻止了准备去书库的羁木雾,美坂紫来到走廊上。
「我也去。和人很会赖床,要叫他起来很费事吧。」
「不用麻烦了吧……?」
「啊~不用介意啦!」
佐久问流露出傻笑的态度,让犬饲觉得他真是一个悠哉的人。
目送一起离开客厅的两人背影,犬饲思考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在这个时间点上,根本没想过榛原已经死亡的他,除了等待对方起床之外没有其他事可做。
客厅被一阵微妙的沉默包围。
「对了……」第一个开口的人是荣崎乐斗:「你今天是来做什么的啊?」
「榛原怎么了吗?」
荣崎与高部的这种质问,让犬饲对於该怎么回答感到困惑。应该老实回答,还是要模糊带过?这是与犯罪相关的事,处理时——要让谁知情到何种程度——必须慎重。也有不小心将搜查内容告知涉案者,结果引发新事件的案例。即使是这个案件里,也有湮灭证据的危险性。
……不过,犬饲想起了他们的悠哉生活後,改变了主意。反正这个情报他们早晚会知道,
所以也没必要隐瞒吧。他擅自找了这种藉口,然後说出了一切:
「是有关昨天来拜访的事情。我们从榛原那边得到了重要证词。」
「证词……?」
「写那本书的人,好像就是他自己。」
「……是吗?」
那个反应,冷静到犬饲还比较惊讶的程度:
「你们不吃惊吗?」
「不,我们很惊讶。用看的就知道了吧?」
这么回答的荣崎脸上,果然怎样都看不出有吃惊的样子。
甚至平静到不是开悟的和尚就不可能做到的程度。
高部的情况也一样。她的表情虽然有些扭曲,但看起来还是没有惊愕的情感存在。
就得知自己的同伴——这么称呼应该也无所谓——与犯罪行为有关的表现而言,这种反应也太过平静了。
他甚至连对方冲过来抓住自己大吼「绝不会有这种事!」的觉悟都做好了。
只有雾浮现出困惑表情:
「那个……昨天我也听到了这件事,不过那本书的内容到底是什么呢?我记得那是一个犹太少女的故事……」
「不,我也没有实际读过,所以不是很清楚……你想起了什么事吗?」
「不……没什么。」
「可是——」
正当他打算对明显不是「没什么」的不安表情进一步逼问时。
啪睫啪嚏,从楼梯冲下来的脚步声传人耳中。
「美坂?怎么了?榛原不在吗?」
「啊,不是的,那个……门……门上锁了。」
「上锁了?」
「是的。虽然我们有叫他,不过没有回应。」
听到这句话,犬饲的脑袋呈现白热化。一直压抑住的不安,带著现实意味满溢而出。不,是比这还更加严重的不安。只有这件事绝不会发生—|而且还是不让自己去想——的可能性出现了。
「钥……钥匙呢!?」
「那个……在前面。我去拿过来。」
前面——指的是用来当作旧书店的空间吧。果然装置在墙上的那个金属箱,是收纳钥匙的东西。
因为空间原本就很狭窄,所以美坂马上就回来了。
犬饲以让她带路的形式冲上楼梯。
二楼的走廊也一样狭窄。
「在哪里?」
「最……最里面!」
根本用不著问她,走廊虽然在途中转了一个弯,却只有一条路。伫立在目的地前方的人是,面露困惑神情的佐久问。
犬饲抵达那道门的前方後,用几乎要槌破门的力道砰砰砰地敲著门:
「榛原!榛原!」
美坂抵达之後将这样的他推开,接著将钥匙插入门把中。
不知道是不是非常慌张的关系——还是被犬饲的慌张传染了——她插入钥匙的时间长到令人极不耐烦,一边让门把发出喀嚓喀嚓的声响,门总算打开了。
那个房间很适合书库这个名称,里面全部都是书本。书架上的书排得密密麻麻,所有的架子上塞满了各种新旧、东西方书藉。还不只如此,放不下的书籍随意堆叠,创造出一座几乎要碰到天花板的巨塔。这正是所谓的巴比伦巨塔,不管什么时候崩塌部不奇怪。
在最里面。彷佛被埋在书堆里面似地,榛原和人——死亡了。只需一眼,就能知道他已经死亡了。
自己让他自杀了——在那个瞬间,这种话掠过了脑海。没有比这个更糟的了。自己会被重重地扣分。即使如此,几乎抱著绝望心情的犬饲,仍是为了完成使命而接近尸体。
要确认对方已经死亡了才行。
犬饲抬起榛原的手腕,就在他想要测量脉博时,总算发现了一件事。
自己一定是太慌乱了。说起来虽然可悲,但仔细想想成为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他还是初次体验到,会有这种反应或许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榛原穿著睡衣的身躯伸得直挺挺的,眼皮和嘴巴也都闭著。
然而,两边的闭合都不是很完全。眼皮和嘴巴都没有全部闭起。
而且伸直的身躯很不自然,手也用力地握紧著。
一边被连呼吸都快忘掉的紧张感袭击,即使如此犬饲仍尽可能保持冷静,并对呆立在後方
的佐久问他们开口说道:
「请谁都……不要进来里面。这是——杀人事件。」
03/
学姊说完的事件概要就是这样。老实说,我不觉得那是什么离奇的事件。当然,因为那是千真万确的杀人事件,所以我觉得自己应该要吃惊才对。不过我从四月到现在为止,涉入了各种让人对惊愕这个字汇感到厌烦的事件,而且也累积了许多又烦又累,甚至让人想从口中呕出灵气物质的经验,所以该怎么说呢,我只觉得那是一个很平凡的事件。
「死因是,颈部受到压迫所导致的呼吸困难。也就是窒息而亡。凶器是塑胶绳,好像还陷进了脖子里面。这不是压迫颈动脉让血液无法流到大脑的手法,因为气管被挤压变形,死亡时应该相当痛苦才对。」
「好像光听都会觉得不舒服呢!」
深深陷入脖子的细绳。连剥下来都办不到,只能在无法呼吸的情况下被杀害。当时所产生的痛苦,老实说我连想像都不愿意。
「可是啊……不可思议的是,虽然不能说是完全没有,但被害者几乎没有抵抗的迹象呢!你想想看,如果脖子被绳子绞住的话,一般来说会想把它剥下来吧?不过,被害人的脖子上却
没有任何自己抓出来的抓痕。」
「那是……」
「而且,尸体似乎有被整理过的迹象。原本应该睁开的眼睛被阖上,衣服也被整理过……犯人动过尸体,这件事不会有错。」
「……这么一来,事情就更确定了呢!」
拨打可能是自首的电话给警方之後,就立刻遭到杀害的榛原。
然而,他却没有抵抗凶手,就这样被杀死了。
而且,犯人在行凶後,还整理他的身躯让死状不会太难看。
这些情况所表示的可能性——只有一种。
那就是,杀人灭口。制造出《莉塞耶手札》的人,恐怕不只榛原吧。说不定还有其他人帮忙,或许全员都是共犯。所以,榛原接受了这个被杀害的行为。
「可是,那又是为什么呢?」真白歪著头露出不可思议的疑惑表情开口说道:「我不觉得真的有必要杀人灭口。榛原和人打电话说,写那本『手札』的人就是自己吧?那么,犯人只要放著不管就行了,不是吗?如果有人要一肩背负起所有的罪责,对犯人来说反倒是一件值得欢迎的好事吧!」
「或许犯人无法完全听到电话里的交谈啊!榛原总不可能毫不隐讳地大声说话,如果小声地偷偷跟警方讲电话,就算犯人认为他要告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吧!」
不如说,就是因为有著这种悲哀的误解,他才会容许试图杀掉自己的犯人。
「就算这样,按照常理来说,在这种状况下杀害榛原,犯人也没有什么好处吧?这样不是只会让自己更加不利吗?事实上,警方也判断他们五个人是嫌疑犯。」
「这个……」我哑口无言。
「而且,这也无法解释房间上锁的事。犯人为何在杀害被害者之後,又刻意上锁呢?」
说到在上锁的房间里发现尸体,头一个想到的事情应该就是密室杀人事件吧!我不晓得自己为何会如此断定,而且我也对自己有这种肯定的想法觉得有点难过,唉,这也是莫可奈何的事,谁教我过著这种不健全的生活呢!
不过,不知是遗憾或定聿福,在这起事件中情况并非如此。
原因无它,书库的门锁是从外面关开的形式。
「应该说,门只能从外面开关吧。因为书库里面没有门把也没有钥匙孔。」
「那么,事情就更是如此了。从外面上锁的房间里有人被杀死……这没有什么好不可思议的吧?」
「是吗?」真白优雅地露出微笑:「我觉得,刻意上锁对犯人而言并没有好处。」
「不,那是因为犯人企图隐藏尸体……」
「如果杀人动机是要灭口的话,犯人在那个时间点上应该已经知道被害者联络过警方了。如果不是这样,就不会发生灭口的理由。可是,如果是那样的话,为什么有将门上锁且让尸体晚一点才被发现的必要呢?举例来说,如果埋在深山里假装成失踪的话,我还可以理解。像犯人这样处理犯罪现场实在是太半吊子了,甚至连应付都谈不上,只能说是不自然的行为。」
或许她说的没错。光只是将门上锁并无法期待有任何效果。事实上,尸体在警察过来後就立刻被发现了。
「最重要的是,藉由将门上锁的行为可以特定出犯人的身分。」
志乃轻轻自口中说出的话语,让我啊的一声恍然大悟。是的,我虽然不加思索地就认为「犯人就在这五个人之中吧~」但这与其说是第六感,几乎可以说是乱猜。我只是根据现场状况,擅自判断这是杀人灭口而已,其实根本没有任何证据。
另一方面,志乃与真白却是按照逻辑思考,然後得到了这个结论。
我果然连一点身为侦探的技巧都没有。
我一定做出了很可怜的表情吧!只见真白嘻嘻嘻地发出偷笑声。而且,志乃的态度虽然没有出现什么变化,但那副侧脸却像是在诉说著「我早就习惯了」,甚至强烈到无法完全掩饰而泄露出来的程度。
被中学生取笑,又让小学生觉得无奈的大学生。
我想就这样赌气钻进被窝里睡上个一年的冲动,根本用不著提起。
算了,把这种丧气话先搁置一旁吧。
举例来说,如果这是外面的人所犯下的罪行,那么就完全没有将门上锁後逃走的必要。就算是在犯罪时为了不想受到千扰而将门上锁,但也不会在必须匆忙逃走的情况下,做出刻意将门上锁後然後把钥匙放回原位的愚蠢行为吧!
更何况,如果这是外人所犯下的罪行,那么对方根本无从得知钥匙的位置。外人不可能为了做这种事而冒著风险搜索家中,因此可以断定犯人必定与被害者有所关联。
「该怎么说呢……犯人到底想做什么?」
「刚才不就说了吗?就是因为不晓得犯人的动机,所以才把这件事说出来的啊!」
学姊生气的说道,给我好好听别人说话啦!
「这名犯人没有认真思考该怎么掩蔽事件。另一方面,从没有自首的情况来判断,可以认为对方想避免自己是犯人的事实被他人察觉。我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太自然且充满矛盾。」
「这就是人类。不论是否为突发事件,能够正确地实行自己目的的人并不多见。从外界眼光来看,在某处发生矛盾的情况,人们无法完全避免。」

「没错,事情就是这样。就算有人为了某种目的而选择那种行动,但在我们眼中仍然是一件矛盾的事情。这件事情的重点就在这里——支仓不觉得吗?」
沉默。大概不是否定的意思。这阵沉默是肯定的意思,不会有错。如果是否定,志乃绝对会说出来。
「所谓的重点……真白,你知道是什么吗?」
「我知道是什么哦!那就是,什么重点都没有。」
「又说这种话了……」
「呵呵☆」
居然用这么快乐的方式嘲笑我啊!我觉得她这点真的很孩子气。只不过,话虽如此还是不能小看对方。从过去的经验得知,当她做出这种坏心眼的答覆时,对事件的了解程度必定非常接近真相核心。
「如果有疑问的话,请你问支仓吧。我很爱说谎,所以不见得只会说真话哦!」
「说的也对。你很爱说谎,却又很任性,而且还是一个爱管各种闲事的女孩。」
「非常谢谢你的赞美。」
我实在……赢不过她呢!唉,事到如今我早就了解的十分透彻,她不是我能够应付的女生。话又说回来,以前在我的身边有出现过自己可以赢得过的人吗……我有一种太过深入思考会变得一蹶不振的预感。
「那么,志乃怎么想的呢?」
无可奈何的我只好照著真白所言将视线栘向志乃,但她不知为何却回给我一个微妙的不愉快眼神。
「呃,志乃……你怎么了?」
「打给警方的电话……」她不知在不高兴些什么,无视了我的问句:「……是从榛原和人的手机打的吗?」
「不,是从店内的市内电话打的,有确实留下记录。」
姑且不提刑事连续剧中常见的电话追踪,或是现在许多家用电话都有附加的来电显示功能,110或是119这种紧急电话的机制,会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显示报案电话的号码。不只如此,或许知道市内电话登记使用者的身分很理所当然,但现在可是一个如果是行动电话,甚至可以镇定到特定区域的时代。
另外,市内电话当然也会留下是从哪里打来的记录。
只要这两个记录一致,应该就能够认定不会有误吧!
「打电话的场所是……?」
「嗯?场所?呃~是在客厅的前方啦……光是用话来解释有点麻烦呢!」
说完後,学姊从包包里取出笔记本,在空白的页面上开始画起两个直立长方形,接著在里面又二画上线条。「方位,我完全不晓得哦!」她事先提出说明後所完成的是房间配置图。
首先是一楼。底部是玄关,然後室内范围几乎有三分之二是书架所构成的峡谷,也就是旧书店使用的空间。
「原本这里好像是车库。这栋建筑物本身,本来是某间个人企业的事务所。」
书店部分——原本是车库的地方——向里面走进去之後只有一扇门扉,剩下的三分之一空间就是向右转九十度的L形走廊。沿著走廊有厕所、浴室、客厅还有厨房,全部拥挤的排在一起。然後,在走廊末端是通往二楼的楼梯。
二楼的部分果然也被书库与仓库占去了大部分的空间。话虽如此,房间的数量却没有特别地少,当初设计时恐怕就准备了六人份的房间吧。在二楼的长方形里面没有浴室与厕所,取而代之的是六个小小的四角形。
「只不过,这里面的四个房间,现在好像全被书本埋没了,不管怎样都不是人能够居住的状态。」
榛原就是不在此限的特殊存在吧!
因为这是杀人事件,在做现场采证时不只要调查榛原死亡的书库,当然也得调查整栋建筑物。然而,情况却差到——不知该从何下手而觉得困扰——让负责这项工作的刑警与监识人员感到困惑。
到头来,作为居住空间的有雾自己的房间,位置就在最接近楼梯的地方。然後还有当作客厅使用、勉强可以让人留宿的房问——一般是用来当作男生房——还有对侧的一个房间。就只有这两个房间而已。
「发现榛原的地方是在最里面——在玄关那一侧——的房间。」
「……藏书量还真是多呢!」
「是吧。不过,一楼再怎么说也是旧书店,所以摆的书籍全部都是旧书,不过二楼反而是以新书为主。」
换言之,他们把自己收集买来的书放在二楼吧。话虽如此,收集书籍到几乎可以占掉整栋建筑物一大半空间的数量,实在让人怀疑这些人的脑袋有没有问题。就算有六个人在收集,这种事情再怎么说都不可能发生吧!
我家的藏书量包括杂志在内,明明还不超过二十本呢!
「再怎么说也太少了吧?」
「志乃更夸张呢!因为除了教科书与参考书之外,她连一本书都没有。对吧?」
想起那个枯燥无味、根本就不像是小学女生房间的光景,我露出了苦笑。
「……因为纸张媒介除了资料用途之外,不具任何价值。」
「又说这种话了……我以前就这样觉得,志乃应该对更多事情有兴趣才对哦!」
「我有取得知识……比起只能靠兴趣学习的人还多。」
「呃,我知道你的知识量不是半吊子的等级啦……」
不过,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裸盖菇素这种单字的小学生,这到底是哪种玩笑话啊?
我觉得在某处似乎有著严重的错误。
想矫正这项错误的我虽然已经跟她相处了很久,但这种情形却没有半点改善的迹象。
「这么做就行了啦!你只要念念文章给支仓听就好了。就像故事书那种对伦理教育不错的东西。」
「我之前挑战这件事情时,被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某人用绝对零度的视线瞪视,所以就放弃了。」
「暴风雪冰冻术LV4吗?」
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真白却发出了轻笑声。
然後,志乃瞪了我一眼。意思是,叫我不要说一些多余的话吧。
「那么……可以回到正题了吗?你们这些家伙。」连学姊都瞪了我一眼:「那支重要的电话,就在一楼部分的客厅旁边……几乎就在一出去的位置。」
「……我再确认一次。榛原和人有自己的行动电话,这一点没有错吧?」
「他有手机。应该说不可能没有吧?现代的社会人士,若没有手机要怎么生活下去啊!」
现在的大学生,就算没有那种东西也可以活得很好呢……一直到目前为止啦!
话说回来,如果是社会人士,无论如何的确有需要手机的必要吧。他不可能没有手机。这是想当然尔的事情。
「那么,也就是说,他刻意选在会被其他人听到的场所打了那通自首电话。他明明能拿著行动电话,去不会被别人听到的地方打电话。可是他却故意在一处被别人听见也不足为奇的场所打自首电话,而且恐怕还不断地讲了五至十分钟。」
「啊……被你这么一说,果然很奇怪呢!」
就结果而论,榛原被杀人灭口了。
然而,他完全没考虑到有这种可能性吗?
他连一点也没想过,提出自白可能让自己身陷危机之中吗?
我觉得不管怎么样都太不自然了。
另外,纵使状况紧迫到非冒这种风险不可的程度,但也不会叫警方隔天再来接自己吧。倒不如说,应该要求警察立刻保护自己才对。如果榛原如此希望,警方一定会前来帮助他。
说到故意不做出这种选择的可能性嘛……
「因为,他很相信犯人的关系?」
「也有在讲电话时被威胁的可能性。」
正如真白所言,在讲电话时被威胁也是可能性之一。虽然应该马上叫警察过来,但犯人却指示被害人叫警察隔天再过来。
可是,我还是希望被害者的理由是因为相信犯人。就像是深信自首电话被听见也不会遭受杀害一样。就这个层面而言,希望警方早上再来接自己的要求,也是为了要安顿身边的事情——换句话说,就是为了与犯人谈话吧。
「两种可能恐怕都是错误的吧。至少,被胁迫的可能性趋近於零。」
「这又是为什么……?」
「因为不自然。」
志乃说完之後,并没有解释是哪里不自然。她明明才说过人类会采取矛盾的行动,所谓的不自然,不就是矛盾的地方吗?
把想著这种事情的我搁置一旁,志乃对学姊提出了问题:
「榛原的推定死亡时间是……?」
「凌晨两点三十分至五十分之间。顺带一提,电话是半夜十一点五十八分三十七秒打的,电话挂掉时是半夜十二点十一分八秒,大概是十分钟多一点。」
「我认为,不只是推定死亡时间时的行动,连报警前後时间的行动也有知道的必要性。」
「这点没有偷工减料。话说回来,警察也不能做这种蠢事吧?」
即使是警察,也理所当然想当然尔的了解这是一件杀人灭口的案件,因此详细询问了其他五个人的行动。
「首先是报警的时间。从半夜十一点五十分左右到通话结束为止,就这个时间带来说,羁木雾有著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雾受到美坂她们所托,去了附近的便利商店买东西。那问便利商店的监视器清楚地拍下了雾的样子。」
这的确是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所谓的不在场证明,需要自己人以外的外人作证。亲戚或是涉案之人的证词不具效力。举例来说,某人引起事件,不论其家人多么地坚持犯人与自己待在一起,但这也只会被当作是帮助犯人脱罪的谎言。
就这一点来说,便利商店监视器的影像作为证物的能力,几乎是完美无缺。
嗯?那么……说起来这个问题本身就变得没有意义了。事到如今,志乃总不会不晓得自己人的证词不能成为不在场证明的事情吧!
「我知道。正因为如此,所以可能有意义存在。」
「所以可能有意义存在……还真是少见的暧昧表现呢!」
「……因为情报不足,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依我看来,志乃极其轻松地得到事情真相的能力,已经进入了超能力或魔法的领域,但她还是有一套自己的逻辑吧,一定是这样没错。
「其他人大致上都在一起。他们都在家里,可是却没有人靠近客厅。」
「没有人听到榛原和人在讲电话。」
「哎,这是当然的吧。他们不会说自己有听到吧。」
「那个……其他四个人,所有人都是独处吗?」
「啊~好像是这样。这也表示他们没有不在场证明。那么至於推定死亡时间,在这么晚的时间内,要找到可靠的不在场证明的确很难。总之,在共用房间里的三名女子,美坂、高部以及羁木,如果承认涉案者证词——那她们就有不在场证明了。羁木雾的立场是无法听到电话,从这个层面来判断,几乎可以确定她与这件事无关,所以也许可以相信她的证词吧。当然其他人也有可能告诉羁木一切,然後有可能请她帮忙。不过关於其他两名男子,就没有不在场证明了。荣崎好像在客厅里看电视,虽然他有记得当时电视上正播放的国外影集内容……」
「这不算是不在场证明啦!」
「是吧。基本上,电视台播放的节目内容不能当作不在场证明,更何况那还是重播的内容。纵使不是这样,现在也可以用网路或手机看电视节目。即使不待在电视机前面,也能够得到那些情报。荣崎一直独处,也没有被任何人看见,所以要证明他的说词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么,佐久间的不在场证明呢?」
「佐久问嘛,他是说自己待在玄关——旧书店那边啦!」
「他在看书吗?」
「本人是做出了这种证词。不过,到头来他也没有跟任何人碰到面,所以也算不上是不在场证明。就没有任何证据这一点而言,他比荣崎可疑多了。」
这么一来,在报警时与犯案时刻都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人,只有荣崎跟佐久间两人。
两者都是男性。
虽然不知道榛原是何种体格,但就算他身材矮小,一名女性要杀害成年男性还是很困难。如果是从背後殴打重击之类的手法也就算了,但要绞杀被害者实在很勉强。
就这层意义而言,荣崎跟佐久问或许能说是很合理的嫌疑犯。
「剩下来的问题就是,要怎么从这两人之中镇定凶手罗!没有更进一步的情报吗?」
「面对连想要什么情报都不晓得的人,要怎么做才能传递有用的情报,等你有空时一定要数我哦!」
「……你说的是。呃……志乃,你有什么想问的事情吗?」
感到困扰的时候,就拜托志乃——虽然不是这么一回事,但我还是将视线移向那名少女的身上。
「他们确实做出了这种证词……?」
「嗯?是这样没错……怎么了吗?」
「……是吗?」
静静地,志乃点了点头。
然後,只说出了一句话。
以比平常更冷淡的语气说道:
「应该立刻掌握羁木雾的人身自由。」
「羁木雾……咦?她是犯人吗?」
不,可是……她不是有不在场证明吗?
在推定死亡时间时,她跟美坂她们一起待在房间,而且产生杀人动机的电话拨出时,她根本不在家。
以常理思考,她应该不可能会杀人才对。
先不提有共犯的状况,就个人而言,只要没有不在场证明的陷阱,结果就是如此。
「最好快一点。说不定,已经——来不及了。」
虽然这不是问题的答案,志乃的话在这种情况下有多少正确性,已经从过去的例子中得到了证明。目送立刻反应过来的学姊慌张地冲出房间,我将视线移回志乃身上。
「这是怎么一回事……是什么来不及?」
她果然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望向窗户的漆黑色眼瞳。
浮现在那儿的,究竟是何种情感?
隔著厚厚的假面具,我无法感觉出任何感情。
04/
之後,学姊不到十分钟就回来了。
又重又慢的脚步与出去时完全相反,形状姣好的眉毛也痛苦地扭曲著。她的脸庞明显流露著不高兴的表情。不,不对。不是不高兴,或许应该说是不愉快。那是一种在学姊心中也尚未消化完全的表情。
「……学姊?」
我犹豫地出声叫唤。
学姊总算发现我们的视线都集中在她身上。
学姊的视线有如搜寻字句似地游栘了一会儿,不久,以很不像她的无力语气说道:
「……聂木雾,好像死了。」
「死了——怎么会!」
我忍不住探出身子的理由不是别的原因。
因为,连续杀人这个最恶劣的字眼掠过了脑海。
然而,学姊却否定了这句话:
「似乎是自杀。」
「自杀?学姊你是说……磊木雾自杀了吗?」
发现榛原的尸体、演变成杀人事件後,包括她在内的五个人都被带到了警察署,不过在那之後就被暂时释放回家了。
事情似乎就是在那之後发生。雾一回到家之後就立刻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其他四个人也打算让她静一静。可是过了一个小时以上,她却没有要走出房门的迹象。他们虽然出声叫唤,却得不到回应。
与榛原当时一模一样的状况。
他们慌张地打开房门——然後发现雾在房间里上吊了。
「她使用的自杀道具跟榛原事件中的道具一样,是塑胶绳。」
放置在桌上的笔记本上,简短地写著一句话——
「对不起。」
除此之外,她没有留下任何只字片语。之後还要监定笔记本上的笔迹,虽然仍有他杀的可能性,但机率却极其微小……几乎已经确定是自杀了。
「小乃乃,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羁木雾自杀了?她是犯人吗?」
用塑胶绳上吊,应该非常痛苦才对。
细细的绳子深陷肌肉内侧,紧紧束缚住的目标不是颈动脉,而是气管。
如果好好地压住血管,只要经过数秒钟就会失去意识,就可以没有任何痛苦的死去了。像这种道具,明明要多少有多少。
即便如此,她仍旧故意选择用塑胶绳自杀,这只能想成因为它是杀害榛原的凶器缘故。
接受我的视线,志乃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
然後,简短地提出了解答:
「犯人是,除了羁木雾之外的『五人』。」
* * *
「谷原旧书店」的店员兼经营者——羁木雾。
共同经营者兼出资者——榛原和人、佐久间幸弘、美坂紫、高部美由纪以及荣崎乐斗。
曾是某高等中学文艺社社员的六人。
一名过著戏剧化人生的少女,与既是朋友又是同伴的五名少男少女。
不久後成为大人再次重逢,有了共同兴趣,实现了梦想的他们。
这个梦想的结局来得太过唐突,也残酷到了极点。
「除了羁木雾之外的……五人?」
因为觉得这个说法不太自然,所以我反问了回去。
「等一下,不是四人吗?」
这样才对吧!六人中有一人被杀,一人则是自杀。
那么,剩下的应该是四人才对。
「除了羁木雾之外,所有人都在说谎。羁木雾什么都不晓得。《利塞耶手札》的事,还有其他事都不知情。」
「你说她什么都不知道……」
「榛原和人是自杀身亡。然後,在那之後又被伪装成他杀的样子。」
「什么!?」由於太过惊讶,我发出了奇怪的声音:「不,等……等一等。这实在……太乱七八糟了。」
虽然有伪装成自杀的犯罪,但我却没听说过有伪装成他杀的犯罪。
这是极为自然的事情。即使做出这种事也不具任何意义。因为,没有人能得到好处。不论是哪一个世界的人,都不会想无益的成为杀人犯接受刑罚。
「如果被那种必要驱使,每个人都会这么做吧!」
「——」
这是我曾经听过的话。在对我说出无法理解的事件真相时,一模一样的话。甚至与暧昧记忆中那个时候的语气一样。
我不晓得志乃意识这一点到什么程度。如果是她的夸张记忆力,当然能一五一十地记住半年多前所发生的事,但她应该没有在这里刻意重现那个场景的理由才对。
那么,说不定理由在我这边。
或许,我在某处寻求著重新面对当时错误的机会。
因此,那句话才与过去的幻影重叠。
「告诉我,志乃。我想了解你的心。」
这一次,我不会逃避。
我要正面接受,这次二正要感受到她的心。
我将这股意志注入了望向幼小少女的视线。
志乃微微地点头後,开口说道:
「……榛原他们知道《利塞耶手札》的存在,也理解这本书有触犯法律的可能性。可是,他们害怕的不是因为麻药取缔法或是杀人罪而被逮捕。他们最害怕的是,《利塞耶手札》真正的作者被公诸於世。」
「真正的作者……?」
「如果这件事被知道了,那也就表示他们的目的会面临失败。这当然只是他们这样觉得而已,实际上这种想法与现实之间有著若千差异。不过,用来当作动机应该很足够了吧。他们无论如何都想避免这种事情发生。所以在他们商量过後,榛原自杀了。他们希望藉著这个举动,让他成为一切事情的犯人结束整起事件。」
与藤堂家的事件一样。
犯人的死亡,替所有的事件划下了休止符。
「可是,既然如此,又是为什么?为何有伪装成他杀的必要?」
「这大概是因为小失误,或许应该说是人情义理的问题吧!」回答的人是真白:「榛原用塑胶绳圈住脖子,然後自己再用力拉绳自杀。」
「自己拉的……?不,这种死法也太……」
「这是有可能的哦!虽然需要相当的觉悟,而且也欠缺确实性。压迫颈动脉的方式虽然会因为立刻失去意识而失败,但以压溃气管的形式自杀的话……再怎么说,这都只不过是一种可能性啦!」
可是,这几乎已经到了疯狂的领域了。自己掐死自己这种事,如果是譬喻的话也就算了,一般来说绝对做不到这种事。在无法承受痛苦的情况下,力道必定会减弱,因而放过自己。如果没有相当程度的觉悟或是绝望的话,绝不可能办到这种事。
「对他来说,这算是一种补偿吧!」
「补偿?」
「嗯,关於这一点,之後支仓会说明对吧?总之,榛原虽然以那种方式自杀了,但佐久间与美坂却想像不到他会选择这种死法。以接受警察所托叫他起床的名义姑且过去确认状况,但看到长年相处的同伴悲惨的尸体,他们忍不住走进书库,然後移动了遗体。原本应该要回去报告『门上锁了进不去,出声叫唤也没有回应』,然後再带著警察直接过去确认榛原自杀……正因为是长年相处的同伴,所以他们无法让榛原维持那种惨状。」
这就是所谓的人情义理吧!不想看到亲近之人苦状万分的死相,也不想让任何人看见。至少想阖上他的眼睛,帮他整理衣服,是很自然的情感。
从推定死亡的时间来思考,尸体虽然还没有全身僵硬,但却早就开始变化了,所以他们应该费了不少功夫才对。即使如此,他们还是无法就这样放著尸体不管。
「然而,他们应该也立刻查觉到了这一点才对。发现这种状况_看起来除了他杀之外,没有其他可能了。他们移动了开始僵硬的尸体,再找藉口也没有用了。而且,上锁的事情在这里也造成了一个大问题。他们恐怕是为了不让羁木雾在万分之一的可能下发现尸体,所以才上了锁。可是这么一来,他杀的可能性就变高了。他们原本打算说『榛原本人拜托我们上锁,他的样子看起来非常烦恼』吧,不过在整件事情意外地变成杀人事件的状况下,这种话就算撕裂嘴巴也说出不口,只要一说出这种话,立刻就会成为嫌疑犯。」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门上锁的事实就说得通了。想到榛原的心情,他当然会想独处,同时为了不让自己屈服於软弱的内心而逃出去,就算要求他们锁住房门不让自己出去也不足为奇。
至少,如果只是平凡的上吊自杀,警方是不会当成事件处理。
就算有人为了某种目的而选择那种行动,在我们——立於旁观地位的人眼中,仍然是一件矛盾的事情。
作为杀人事件极不自然,又没有隐藏尸体,还演变成内部之人被限定为嫌疑犯的状况,全是由於些微的小误差,以及想念同伴的心情所产生的偶然。
「他们应该很慌张吧!不管怎么说,这是他们所能考虑到的最坏局面。因为,事情演变成打算说出杀人事件——《利塞耶手札》真相的榛原,被某人灭口的情况。事实应该随著榛原的自杀一同消失,可是却反而发展成更大的问题。而且,连羁木雾也被列为嫌疑犯。他们应该相当慌乱才对。」
「不过他们使出了苦肉计,试图避开最糟糕的状况。」
「他们想要藉著羁木雾的不在场证明,让她被排除在嫌疑犯的范围外。只不过,另一方面,也不可以所有的人都有不在场证明。他们这么做恐怕是不想让羁木雾接近书库吧,然而跟她在一起的美坂与高部为了替羁木的不在场证明作证,因此也必须拥有不在场证明。可是照这样下去,如果佐久问与荣崎都有不在场证明的话,犯人在肯定是内部之人的状况下,不在场证明也会因此失去有效性。也就是说,会让警方联想到里面有某种陷阱存在。」
志乃下达掌握雾的人身自由时,我怀疑她就是犯人,还认为那个不在场证明一定有某种陷阱存在。截至那时为止,我明明一直认为佐久问或荣崎其中一人肯定是犯人。这两个人没有不在场证明,正因为雾有不在场证明,我才会完全没有怀疑过她。
「也就因为这样,佐久间他们才做出自己没有不在场证明的证词,然而却不晓得那会成为让事件真相大白的突破关键。真的只是苦肉计呢!」
「突破关键……?」
这么一说,志乃问过这个问题。
她问——他们真的做出了这种证词吗?
那是在说佐久间他们有没有不在场证明时的事。
为何她会问这个问题,又为什么会察觉到那个时机呢?
「很简单。因为佐久间与荣崎都有不可能犯案的不在场证明。」
「什么?咦?可是,他们不是说自己都是一个人独处,而且在推定死亡的时间内没有跟任何人见过面吧?」
「没错,就是因为这样。请回想一下建筑物的房间配置图。荣崎在客厅里看电视。他记得电视台播放外国影集的内容这件事,当然不构成不在场证明。可是,他做出了这种证词呢——『我没有看见任何人』。另一方面,佐久问则是去了旧书店那边。他也做出了这种证词——『我没有跟任何人碰面』。那么——书库的钥匙在什么地方呢?」
「……在店里,专门收纳钥匙的箱子里。」
「是的。如果要替榛原被杀害的书库上锁,不管怎么样两人都一定得见面才行。荣崎为了取得钥匙,一定要前往佐久间所在的场所才行。而佐久问为了前往书库,非得在没有岔路的走廊上前进,然後通过荣崎所在的客厅前方才可以。这两个人不可能犯案。」
「可……可是!说不定那两个人是——」
「如果他们是共犯,为什么不互相证明彼此的不在场证明呢?」
所谓的哑口无言,指的就是这种事吧!
是的,正如真白所言,这起事件不可能是杀人事件。绝对不可能。没有人能单独犯案,有共犯的话,那么做又没有任何好处。所有的嫌疑犯,都拥有可称之为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他们没有不在场证明。正因为如此,形成了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那么,为什么会演变成这种状况呢?
为何双方都假装没有不在场证明,刻意做出成为杀人事件嫌疑犯的选择?
对他们而言,做出这种事情明明没有任何好处——事实上,他们就是没有任何好处。
这个问题的答案,果然只有一个。
与志乃她们所得到的想法相同。
是为了不让任何人对那三名女性的不在场证明起疑。
就因为佐久问他们没有不在场证明,她们的安全才能得到保障。
不,所谓的她们,不是复数吧!
是为了其中唯一一名无法听到榛原那通电话的人。
「……雾真的什么都不晓得吗?」
「她不可能知情,也不可能被告知事实。因为如果她知道《利塞耶手札》的存在,一切都会演变成别的结果。」
「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只有她不知道?」
「为何只有羁木雾不知道真相呢?为何只有她不被告知真相呢?答案十分明显。」
高中时代就开始交往的好友——他们甚至好到一起开旧书店,这层关系就算无条件地以这种方式形容,一定也不算过分吧!虽然有著年龄差距,但六个人之间的关系应该亲密到能无视这种事情才对。
在拥有这种亲密关系的他们之问,为何仅有羁木雾什么都不晓得呢?
以常识来思考,这是不可能的事。在小团体之中,通常不可能出现只有特定一人不晓得重大情报的状况。
如果有这种可能的话,就表示那个人受到了其他人的疏远。连在学校被欺负的例子都用不着提出来,因为在任何人际关系中都会发生「排挤」这种事,因此如果羁木雾在他们之中不受重视,那么就算她什么都不晓得也不足为奇。
不过,这种事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发生吧!
光就目前为止所听到的话来判断,也能知道这种事。羁木雾绝对没有被排挤,甚至可以说是团体的中心人物。老实说,我觉得既没有正式工作又只有没听过也没看过的绘本收入的她,有一半算是靠其他五个人养活的吧!
为何想要养活讨厌到要排挤的对象?还有,为何想在那个人所居住的场所频繁聚会?
羁木无疑是他们生活的中心。
既然如此,可能的答案只有一个。
「她被大家守护著。」
倒不如说意思刚好相反。或许可以说她被排挤了吧。但这不是负面含意,而是为了从肮脏事物以及不堪入目之物中保护她,所以只有她没有被告知真相。事实从她眼前被藏了起来。
「而且,他们有非守护她不可的理由。换句话说,写下诅咒之书《利塞耶手札》的人就是羁木雾。」
受先天性疾病侵袭的不幸少女。
母亲死亡,与父亲一同与病魔对抗的少女。
而父亲也犯了罪并且自杀的少女。
孤独活在世上,只能这样死去的少女。
然而,却藉著许多人的善意得救的少女。
「这样的她,为何要写那种书……?」
手札中,满溢著连平常不看书的我都能感受到的负面情感:—也就是作者的恶意。正因为如此,我无法相信这种东西竟然是当时的她所写下。
「书中登场的那名叫作莉塞耶的少女,无疑是羁木雾的另一种人格。不过,人在内心深处大多拥有复数人格。以完全统一的自我观点存在的人类,反而比较不自然。」
「可是……」
「问题是,谁在羁木雾的身边。他们六个人的关系真的很好吗?因先天性疾病而面临死亡的少女,与她身边的五名文艺社社员。就任何层面来考量,他们之间的关系都不可能健全。」
「为什么?他们每天都来探病,所以应该是好朋友吧?」
「他们情感上相信在友谊关系中寻求那种『价值』不合道理,这件事应该没错才对。他们也能够理解这一点,所以应该很拚命地欺瞒自己吧!可是——人与人的关系中,还是需要对等的利用价值。」
「没有这种事啦!」
「不,如果不这样,他们就无法每天去病房探病。这种事绝对不可能发生。没有每天见面、讲话的必要。每天见面没有意义。他们难道没有其他事情要做?他们利用放学後数小时的时间,完全没有任何理由?这是不可能的事。」
这……可是,还是不对。
的确,就算是桩原他们,也有各自的生活。即使不打球、不打电玩、对其他玩乐也没兴趣,但构成人生的要素当然不只这些东西。当时是高中三年级的榛原与佐久间要准备升学考试,而剩下来的人应该也有其他的朋友才对。或者,他们也想谈恋爱吧。我觉得正值思春期的他们,应该会想交男女朋友吧。
在这种状况下,即使如此,他们还是每天前往探病。为了聂木雾不断地花费时间。或许正因为已经逝去,才会有这种想法也说不定,但他们将宝贵的高中时光献给了雾。
在这里面——没有任何利用的关系。真的可以这样讲吗?
不,可是……人与人的关系中,还是不能有「利用价值」存在。我想相信,他们六个人的感情已经深厚到不需要这种东西。
「他们之所以每天去探病,其中一定有理由。而且,在可能的范围内也很容易想像。」彷佛要打碎我的希望似地,志乃的言语如此沉重:「也就是说,采视快病死的少女的美德。迈向生命消逝之路的美谈。在许多故事中登场——在他们读过的小说里,被频繁描写的情节。」
举例来说,就像是在电视连续剧中看到某些桥段之後,觉得过著这种戏剧化人生的人应该很少,於是忽然感受到与登场人物之间的距离戚。
戏剧中有幢憬存在,而不是现实。
正因为这样,才有这种需求。
比起写实故事,幻想故事之所以压倒性地占了多数,理由就在这里。
它不是现实。
没有现实的「无趣」与「乏味」。
不论撷取哪个场景,都散发著鲜明光辉。
那么,如果自己也有机会接触那种幻想般的现实呢?
如果,在自己面前有一名濒死少女呢?
如果,自己能成为故事主角呢?
这个——这种快乐,足以成为动机。
「就结果而论,羁木雾被多数民众的善意所拯救。所谓的善意,换言之就是快乐。因为在多数的情况下,人类是一种行使被社会认定是『善事』的行为时,会得到快感的生物。而且,所谓的『善事』中,虽然有著以这种会得到快戚的方式操作的部分,但基本上还是指受到他人认可与赞美的事情。」
「探望生病的少女,可说是货真价实的正义呢……」
「是的。这无疑能称之为正义。而且,如果这种人在眼前得到实行那种善性与正义的机会的话……」
「英雄主义……」——诞生出来的就是这种字汇。
就算是我,如果眼前有一名罹患重病的小孩,我也会想尽可能帮助那名孩子。我虽然贫穷,却没有到生活困窘的程度,所以可以捐钱。如果住得近,我会去采病,会向对方说很多话,也会听对方讲话。会为对方加油打气,不让他有输给死亡的恐惧。会努力让对方对未来抱持著希望。
这是同情还是自我满足,我不清楚。虽然对英雄主义这种自我陶醉的字眼有不少抗拒心态,但至少就某种意义而言我无法否认有这种感觉存在。
「不,这反而是一件很棒的事情呢!」
「……真白?」
「正因为有英雄主义或自我牺牲这种美丽词汇存在,人类才会想做出正确的行为,才能正确地活下去。美丽词汇,换句话说华美外衣比任何事物都重要。至於实质内容是什么,根本毫无关系。如果社会认可,人类连杀人的行为都会很乐意执行。」
在日常生活中杀人虽然会遭受处罚,但在战争中杀人却会成为英雄而被允许……说这种话的人是谁呢?我虽然记得好像是卓别林,但脑中记忆却暧昧不清。不管是谁讲的,大概都没什么差别吧!
重要的是,如果有充分的理由——只要有英雄式行为这种华丽字眼,只要人们对那种行为的赞美,所有的行动皆会成为正义。只要给予正当性,人类就能超越杀人这种行为的本质,如同理所当然似地做出这种选择。
语言的力量,就是强大到这种程度。
「或许如同你所希望的一样,他们基於完美的无私好意做著这种行为,但羁木雾也抱持著相同心态的可能性却极低。换句话说,她原原本本接受那种好意的可能性几乎趋近於零。出生後,她就遭遇到与本人意愿无关的不幸,不可能对这种际遇完全不抱持负面情感。不可能没有半点自卑感。而且,在这样的她眼中,前来与自己见面的那五个人又是何种姿态?每天跟自己讲开心的话题、身体又健康的他们,每天去著自己根本不能去的学校,每天过著平稳的日子,雾难道不会觉得,他们的存在更加强调自己的悲哀立场吗?」
被先天性疾病不断折磨的少女心情,以我这种程度根本无法窥见。
对打从出生以来初次住院的健康宝宝来说,能够理解羁木雾那种医院才是我的家,还有连学校也不能上的心情——这种厚脸皮的话,就算撕裂嘴巴也说不出来。
所以,我只能想像。
想著她的心情。
映照在她眼中的世界,到底是何种色彩呢?
在一成不变的白色病房里,在病床上与痛苦、无聊战斗,一边祈祷自己在某一天能够医治好病。不过就年龄层面来思考,那种信仰心也不会很深厚吧!成为高中生之後,对於自己的身体状况多少会有个底,也应该发现了别人的谎言。即使没有人告知,她也知道自己如果不接受栘植手术就无法得救,以及这件事在金钱层面上是无法实现的真相吧!
对这样的她而言,人们在走廊上活力十足地走著路的气息,窗外传来的快乐声响,电视机里开朗笑著的人们姿态——还有,每天过来与自己见面的那五个人,这些存在让她产生了什么样的感觉呢!
面对这些存在,雾难道没有半点嫉意吗?
连一点点羡慕的心态都没有吗?
不可能有这种事。
因为,她是人类。
既非圣人君子,也不是天使。
身为一个渺小人类,不论是谁都会跟他人比较,进而感到羡慕。
「可是……不过,那种事太悲哀了。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那么这件事实在是不幸的无药可救。」
他们探望羁木的行为,是货真价实的善行。就算其中有某种盘算或是企图,仍是一件绝对正确的事。
然而,正确之举,不见得就能正确地被接受。
在《利塞耶手札》中,少女被迫承受所有的不幸。曾经幸福美满的家庭被战争剥夺,被寄养在好朋友夫妇家後遭受虐待,纵使逃出那里,等待在前方的也只有残酷的现实。
莉塞耶与羁木雾的形象无法重叠。雾虽然失去了双亲,可是在她的周围却一直有人陪伴。她并不孤独。
「不是一个人就不算孤独,这种主张只能说是谬误。问题是,羁木雾如何感受这一切,以及身边是否有人能分享她的『痛苦』。」
跟她遭受同样疾病所苦的人应该很多。可是,我没听过他们之问有所交流。然而就算有,也无法确定能从中得到多少救赎。因为志乃口中的「分享痛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为了发泄心中的负面情感,她才写下了诅咒之书。
「那本书……只存在於雾的内心世界,是真正的『手札气」
那些行为很正确。就是因为过於正确,所以她只能藉著这种行为来发泄心中萌生的嫉妒与负面感情。她只能化为另一种人格的莉塞耶大声嘶吼。那些行为虽然是善意之举,但应该藉由哭泣吼叫终结的情感却无法认同,也不被允许反对,只能将负面情绪禁闭在心中。
她虽然被社会拯救,但内心却不断承受虐待。
是的,她是如此相信。
这当然是错误的啊!
这是错误的想法。她的确得救了。
然而,童稚心灵却无法理解这个事实。
与过去的我一样,看不见四周环境。
自己就是世界中心,其他人仅是活在里面的存在。
只能用自己可以看到的高度去了解世界。
所以,拒绝了在那儿的许多人,甚至连眼前的重要之人也一样。
「可是……既然如此,为什么『手札』会被制作成书本呢?而且还加上了不能拿来开玩笑的凶恶陷阱。」
「啊,说的也是。看不出羁木有刻意做那种事的理由,其他五个人也知道这件事吧?」
「因为,那本书不是羁木个人所制造。我想其他人大概也帮了不少忙。」
「榛原好像在印刷厂工作吧?」
虽然是理所当然的事,但要以个人身分制作书本并非易事。像《利塞耶手札》这种真正的精装书籍,无论如何都需要使用专业印刷机,但是家电量贩店并没有陈列这种商品,而且它的价格也不可轻乎。再者,考虑到印制伪钞之类的犯罪行为,店家也不会销售给个人买家。
话虽如此,如果说向专业印刷厂下订单就能解决一切嘛,事情当然也没那么简单。只要提 (出「我要印制诅咒之书,所以请在墨水中渗入毒品成分」的请托,会因此爽快答应下来的印刷厂,不管在什么地方都找不到吧。
就这一点来说,在印刷厂工作的榛原,或许就有可能做到这种事。
「我能想像到某种程度。」
「意思是……?」我开口询问,代替志乃回答的人是真白:
「总而言之,只要想像榛原他们的心情就行了。举例来说如果你是榛原,跟结束移植手术健康回来的雾再次重逢後,二正会觉得非常开心吧。因为,她是美丽青春时光的核心人物——以否定观点来形容的话,跟让青春多彩多姿的最大原因再会,不可能会不开心。他们之间一定有『你能恢复健康真是太好了』、『那时总是过来探望我,实在非常谢谢你』、『不不不,我只是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而已』、『不,我真的觉得很高兴』……之类的对话,当时的气氛一定非常热烈。」
「你的想像力还真丰富。」
「因为,我是少女。」
「…………」
这女孩,为什么总是能像这样轻松地把话顶回来呢?
真希望她能把这种技能传授给我,就算只有十分之一也好。
「总而言之,他们既然感情奸到能一起开旧书店,我觉得这种想像与实际状况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差异。你所怀念的青春时光——在当时所得到的庇护特定弱者的快乐——再次重现,成为大人後能够体验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幸福了。然而,在这种日子中的某一天,你发现了一本笔记本。」
「笔记本?不是电脑档案吗?」
「就算从时代背景与省钱的角度来思考,我很难想像她会拥有电脑,所以我想一定是笔记本没错……你把那本笔记本拿在手上,以好奇心态偷看了里面的内容。你以前是文艺社社员,所以一定会想看看别人的作品吧?然後,你知道了真相。羁木雾内心最深处的秘密。你当时的心情,用全身被泼到冷水这种程度的句子来形容也不够。当时受到的冲击,应该像是被大卡车撞飞吧!」
「他们如果沉醉在自己的善意里,就会因为得到的快乐与现实间的差异过大而承受打击。」这次是志乃把真白的话接下去讲:「他们得到的幸福感越大,出现的罪恶感也就越难承受。」
「然後,只有一种手段可以从这种罪恶感中逃脱。那就是,从今以後都要帮助并且守护羁木雾。这次一定要让她得到跟自己相同的幸福,藉此偿还无意识犯下的罪业。」
「为了警惕自己,《利塞耶手札》被制成了书本。」
「虽然有原书的笔记就已经足够,但那是羁木雾的私人物品,而且她恐怕也不想让任何人看到里面的文章。因为,这样会很尴尬吧?表面上虽然感情融洽互露笑容,但背地里其实很怨恨的心态如果被晓得,至今为止所建立起来的温馨关系说不定就会崩溃。所以,他们为了能经常翻阅那本笔记,才把它制成了书本。换句话说,它就是为了取代不能拿出来的珍贵原本,而所制作出来能放在手边的复制本。」
因为两人轮流一左一右的说话,所以我有点摸不著头绪,但总而言之一句话,就是榛原他们为了自己,将《利塞耶手札》制作成书了。
话说,连可称之为手札灵感来源的《安妮的日记》,一开始时也不是以普通读者为对象出版的书籍。安妮的父亲是藉由隐居存活下来的犹太人之一。打从一开始,这本书就是他为了自己这些犹太人所编辑印制的产物。
这件事传了开来,然後书在世界各地出版,事情就只是这样而已。这本书的诞生,是为了不要忘记有一名少女曾经生存在战争洪流中,以及她当下的思念所以才被制作出来。
说不定他们就是模仿这种行为。或许是为了不要失去自己流逝的过往,还有羁木雾的感情,所以才制作出这一本书。
「不过……纵使如此,如果是为了自己,那么又为什么要加上那种凶恶的陷阱呢?」
他们的书会成为「诅咒之书」的最大原因,就是里面设下了陷阱。
掺入纸张中的特殊成分。
会引发幻觉作用的药物。
将人逼上绝路的明确陷阱。
为了自己准备那种东西,难道不奇怪吗?
「如果再讲下去,就会变成连说话的我都会感到丢脸的无聊妄想了,不过,他们说不定想从里面得到救赎吧!」
「所谓的救赎……是指死亡吗?」
「不对,是毒品。幻觉系毒品如果使用得当,会有很舒服的感觉吧?该称作狂喜状态吗?好像也能藉此达到佛教中所谓『开悟』的境界。不过很不巧,我对这种东西没有兴趣,所以也不推荐。」
「就算你推荐,我也不会使用。」
「我觉得这种想法非常健康且了不起哦!话说回来,那种不依赖药物就无法『HIGH翻天』的软弱神智,根本不值得谈论。想让个人的神智HIGH翻天,只需要个人的意志力就够了。」
「呃,不管靠不靠毒品,我都不想HIQH翻天耶!」
不过,「HIGH翻天」所产生的舒畅感,的确是一种吸引人且无法戒除的感觉。也就是因为这样,不管怎么取缔都无法消灭毒品的存在。如果是用普通方法就能取得的感觉,谁都不会冒著风险去尝试吧!
「手札的陷阱效果,有很大的部分是内容所造成。本文半强制性地诱导读者产生恶劣幻觉,然後再诱发自杀行为。可定,那种症状在某种程度上,可以靠本人的意志左右。」
「话虽如此,也不会得到什么幸福感就是了。因为幻觉系毒品与兴奋系毒品或镇静系毒品不同,总之那种药会让人看到自己想见到的东西。就像藤堂修造害怕莉塞耶的幻影一样,如果强烈地想见到妖精的话就能看见。当然,想看见自己拯救羁木雾的幻像也不是不可能。」
那么,榛原他们……藉著阅读《利塞耶手札》想著自己错误的过去,然後在那手札中寻找快乐结局罗?他们不惜依赖药物,也要追寻曾经存在於里面的,完全形式的善意吗?
「可是,这实在……很奇怪耶!这种行为,根本不是自我警惕。」
那只是逃避而已。
只是藉著毒品逃避而已。
犯错有什么关系呢!就算犯了错,只要他们能一起活下去就足够了。
可以後悔,也可以反省。
我也是如此。
我自己也犯过许多错,也曾无数次希望能够从头来过。
然而,谁也无法期望这种事。这是不可能得到的希望。
所以,虽然会继续犯错,但我还是选择要跟她一起成长下去。
以自我意志强烈地相信,明天的我一定比今天的我活得更正确。
「正因为是拥有善意的人类,才会难以承认自己的过失。虽然那是蕴含在所有人类心智内的存在,但他们却无法容许。」
「试图正确地活下去的他们,因为不断成功——因为取得了实际成果——所以当过去这幅美丽绘画接触到滴落的黑浊肮脏污垢时,才会无法看破一切。」
正因为美好的过去、记忆与回忆——太过美丽的缘故。
他们所受到的打击,或许比我想像的还要大上许多许多,甚至到了无法负荷的地步。那是一种非得靠毒品来逃避不可的沉重负担吗?
「可是啊……」此时,学姊困惑地开口说道:「如果是为了自我警惕而做出那种东西,一般来说……会把它卖出去吗?」
「他们应该没有这种意图。再怎么说,那本书的存在目的只是为了他们自己。不过,以旧书店的立场而言,这种想法无法完全实现。」
「哎,要藏树叶的话,最好的地方就是树林罗!不是能够自由出入的客厅或寝室,也不是放很多新书的二楼,要藏旧书的话,最好的地方就是旧书店的书架上。他们就是这样想的吧。想法虽然简单,但为了不让羁木雾发现,或许这是最确实的方法。可是出了一点小差错,因此这本书有了买主。」
榛原他们都有其他的工作,所以不可能一直待在店里。不管怎么说,实质上的店长都是雾,而且她不晓得《利塞耶手札》是什么样的书,也没有被告知这件事。
既然如此,偶然上门的客人偶然拿起这本书,又过来跟自己说想把它买下来,雾没有理由拒绝。
「那些发狂而死的传闻,也是发生在购买者身上或是转卖地点的事件吧。如果没有让恐惧实体化的物理要素存在,会因为那本书而死亡的机率绝对不高。购买者读了那本书,然後将当时因为陷阱所产生的莫名恐怖感当作奇闻逸事传了出去。」
就这样,《利塞耶手札》以「诅咒之书」的名号来到了世上。
本来只存在於雾的内心,而且总有一天会消失的情感,却藉由榛原他们那种可以称之为自我欺骗的理由因而被赋予了形体,又因为纯粹的偶然而转交到他人手中,接著引发了事件。
「原来如此。就是因为这样,榛原才以自杀的方式负起责任——也就是所谓的赎罪。」
「然後,知道真相的雾,也因为这样才会留下『对不起』的遗言後自杀吗……我总觉得,这个故事让人很受不了呢!」
羁木雾没有做坏事。如果她就在我面前的话,我一定会清楚地对她说出这句话。她并没有做坏事。没有任何地方有错。
她所抱持的负面情感,不论是谁都会理所当然的拥有,这种情绪本身并不是坏事。
人就算在心里抱持著恨意与憎恶,也是很自然的事。我想,这种感情既不丢脸也不该被否定。之所以把这种感觉以故事形式写在笔记上,是因为她不被允许使用其他方式排解她的负面情感,而且被制作成书也不是她的责任。
然而另一方面,榛原他们也没有任何过错。沾染毒品的行为确实违法,这个错误或许明显,但至少他们追寻的是正确的事物。
可是,志乃却对这样的我摇头:
「还没……」
「还没……是什么意思?」
「光只是这样,还不足以形成令羁木雾死亡的力量。虽然被善意所拯救,却在背後写下诅咒之书,然後又引起死亡事件的事实如果被世人知悉,的确会引起不小的批判声浪。然而,光只是这样还不够。这不是她非死不可的真实理由。」
「雾非死不可的理由……?」
「我记得是……夏天吧,如果藤堂的自杀是偶然发生的悲剧,那么羁木雾的自杀或许可以称为必然发生的结局。」
必然之死。
换言之,那就是——「诅咒他人者必自掘坟墓」。
05/
「所有的犯罪行为中均有其价值存在。只不过,它们未必能以相同的基准去评价。对本人来说虽然是重大事件,但对其他人而言却不是,因此才会发生『没有动机的事件』。无法理解
与不存在两者截然不同。把这两种观念划上等号,就会无法看见任何事物。羁木信二的事件也一样,里面不可能没有动机。以那个时问点上的观点或许无法发现动机,但现在却被明确地指了出来。因为,有人从中得到了好处。」
「有人得到好处……?」
「磊木信二的事件发生後,谁得到了好处?」
突然对我说这种事也……
谁得到了好处。这种事情,不是谁也没得到好处吗?
到头来,羁木信二连一圆也没得到就自杀了。
另一方面,银行因为在那段期间内无法营业,所以也蒙受了相当的损失。至於被当作人质长时间拘留的被书者们,更是用不著提起。连警方人员都很辛苦。
如果说有谁得到好处,大概只有收视率提高的电视台吧!
「是这样吗?有一个没有付出任何经费与负担,就得到利益的人物哦!」
二个人物是指……个人?以个人身分得到好处的意思是……一
「羁木信二引起的事件非常重大。现场影像在全国实况转播,所有人都将焦点集中在他的言行举止上,不论是谁都在想像他为何要犯下此罪行。一般而言,想像动机的行为,是在寻求与犯人之间的共鸣。是将犯罪者强行塞入自己常识范围内的强烈欲求。拥有原始意义的『异常者』们,无法直接共享产生这种欲求并加以支配的价值观,因此社会无法容忍他们。因为大众非得要将自己所能理解的价值观加诸在所有犯罪行为上。在杀人这种『异常』行为面前,明明没有必要了解所有动机,也就是为何会出现这种行为的原因,但人们却去寻求那个答案。去了解,强求它必须『能够理解』。试图将那些行为转化成自己能理解的『正常的异常』。」
在劫持的银行中,他在镜头前说的话。
让鸿池学姊来说,那是一种艰涩到只能说是跟「神明」有关,不论是当时或现在都无人能解且难以解释,而且也难以了解的理论。到头来,谁也无法理解羁木信二真正的心意。
明明索求到了——那种程度。
经过重复考察,各方有识人士互相讨论,还有媒体全盘式的报导,仍然无法理解它。
「作为结论出现的答案是,因罕见疾病而苦的女儿。既然如此,不论是谁都会这样想吧。那就是——犯人的异常心态就定从这种状况中产生的,无法拯救重要女儿的绝望引发了事件。然後,想跟犯人产生共鸣的他们,对这个事实感到『悲伤』。能将犯案动机嵌入自己所理解的模式里,他们松了一口气。」
虽然父亲是犯罪者,但却没有道理连小孩都加以处罚。更何况,那个犯罪本身并不是利己行为。如果是因为担心小孩而产生的悲剧,羁木雾反而应该成为被社会守护的存在。
是的,她正是悲剧女主角。
不,不对。
是成为了悲剧女主角。
事件发生後,她成为日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存在,接著救援之手伸了过来。
「一般而言,比起他人的幸福,人对於不幸有著更强烈的好奇心。这是因为不幸容易引发共鸣。能把自己享受的幸福当作幸福看待的人虽然不多,但不幸却会原封不动的刻划至心灵深处。因此不幸的少女当然会吸引许多关注目光,只要受到世人注意,媒体就会争相取材,然後大众的好奇心又会提高》这么一来,身为善意集团的NP0就会展开行动开始募款。为了帮助不幸的少女,社会动员了起来。就这样——因为这样,才会不晓得这就是羁木信二的动机。」
「这就是动机……?」
「羁木信二没有足够能帮助雾的资金,没有前往海外,然後在那边接受手术的金钱。这样的他所能使用的手段并不多,其中最保险的方式就是以募款形式从多数人身上收集经费。」
「这样是比抢银行好得太多了……可是,既然如此,用普通的募款方式就好了啊!这种活动很多吧?而且最近在车站前也很常见到。」
「的确没错。不过,募款这种方法,有著需要长时间才能收集到充分资金的缺点。在街头进行募款活动的收入,比想像的还要更少。」
在车站前进行募款活动时,经过那儿会停下来的人有百分之几呢?
打个比方,如果是大车站的话,一天会有数十万以上的人使用,如果所有人都捐一百圆,那么估计只需一日便可收集到数千万圆的巨款。
然而,实际上当然不会募集到那么多钱。再怎么说这只不过是纸面上的单纯计算,而且最重要的是,不会每个人都会停下来捐钱。有的人钱根本不够与其他人分享,有人刚好在赶电车,或者有人一开始就对这种募款活动没兴趣。
因为这种小小的状况影响,我们就会从车站前通过。
若无其事地撇开救助生命的活动,甚至到了残酷的地步。
「不过,那种行为不应该被责备哦!因为募款者要承担所有的责任。他们必须清楚说明自己有什么困难以及为何需要钱的理由,然後努力让世人关注才行。让损款者强烈地认知募款这个行为可以拯救谁,是他们的义务。」
「是吗……羁木信二完成这项义务了呢!」
似乎理解一切的学姊,阴郁地搔乱了头发。
然而,眼镜底下的那对眼眸里,果然还是没有平常的活力。
彷佛被那个真相的重量紧紧咬住似的,甚至找不出任何譬喻可以形容。
「将自己的状况传达给世人的方法有好几种,其中最好的方法,无疑就是让电视台炒热话题。更何况,当时的网路还不像现在那么普及。甚至应该说,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可是,单单只是向媒体投诉,也不能肯定他们二正会来采访。而且就算他们有来采访,也会沦落成一小时左右的记录片在深夜播出。」
在早上或傍晚的新闻或是黄金时段播出的可能性极低。而且,只有一个电视台播出的话,
到头来收视率也只占全体的百分之十,最多也只有百分之二十左右而已。如果是深夜的话,就算收视率有百分之十,我们也会轻易地关掉电视吧。能靠这种方式引起世人多少的关注呢?
那么,该如何是好呢?
「……意思是,为了让更多人看到自己的情况,为了吸引目光,羁木信二才犯罪吗?」
「只要演变成劫持银行的事件,所有电视台都会集中焦点,只要做出难以理解的言行举止,不论是谁都会追究动机。然後当『不幸少女』以结论之姿出现时,吸引世人目光的程度更是其他方式所无法比拟。这无疑是羁木信二能采取的手段中,最能确实引起注意力的方法。」
「可是……太过分了!」
我忍不住叫了起来。
换句话说——他利用了许多人的善意。
这不是劫持银行那种程度的小事。
是绝对不被允许的大罪。
单单一个人为了自己的目的,操控了几千几万人的善意,这种事绝对不能原谅。
「面对分分秒秒逼近的生命界线,就算时问上来得及,但与病魔缠斗的日子一旦拉长,身心也会跟著衰弱,或许就撑不过手术了。被给与的时间不是无限,而且也一定不长。既然如此,对任何人来说,考虑到能更确实帮助到女儿的方法并且加以实行是必然的结果。」
「这……」
我无法否定。
不是因为害怕志乃直勾勾地望著这边的眼瞳。
不是因为恐惧蕴藏在里面的深沉黑色。
只是因为,无法否定羁木信二想更确实帮助女儿的心情。
不管是什么样的大罪。
因为只要否定,就像是在肯定雾可能会死亡。
不,不对。不是这样。
因为,即使是其他的方法,即使是更健全的作法,二正也能得救。我觉得他想这样相信。应该是这样才对。
然而,或许会无法得救也说不定。他无法肯定会产生这种可能性的想法。
不惜犯罪也要守护孩子的羁木。
那种方法明明错误的无药可救。利用多数人善意的方法,同样身为人类,明明不能犯下那种过错。
然而在任何人心中,那副姿态越思考就越像是殉道者的身影。
因为,他就是如此这般疼爱女儿。
「不过……结局就是这样吗?」
学姊断断续绩地说道。
这句话让我猛然回过神。
不,不只这样。
我感到一阵寒颤。
羁木雾死了。
如同志乃与真白所言。
这正是必然的结果——如果这就是十二年前的真相,那么对她而言,除了自杀之外没有其他可能。
被善意拯救,因善意而生,所以她只能选择死亡。因为在她的周围充斥著过多的善意。
她——无法承受自己心中的恶意。
她无法容忍从自己体内诞生的「利塞耶」。她不可能允许。更何况,虽然是间接,但它还是让人死亡了。
「她理解了自己获救的理由,而且对於那个事实感到忧郁烦闷吧!」
因犯罪而被拯救的生命。信二虽然没有伤害到任何人,却也不表示他没有任何罪责。虽然没有造成肉体的伤害,但变成人质的人们与他们的家庭在精神层面上都受到了创伤,而且应该也造成了财务损失。就算在判刑时可以法外开恩,但罪行并不会因此消失。
更何况,罪行背後的真实,是无药可救的残酷。
虽然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但雾一定会因为被这种方式拯救,而在心中残留下对自己的罪恶感。她无法容许被操作出来的善意所拯救的自己,心中却有著恶意存在的事实吧!
这种心态,因《利塞耶手札》引起的事件,以及为守护自己再次有人死亡的事实而爆发。
将自己的不幸际遇,与对他人的嫉意凝缩成恶意结晶的《利塞耶手札》。
凡诅咒他人者,必自掘坟墓。
这个结局,就如同此言一般。
她因为自己的恶意而非死不可。
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这起事件,以十二年前银行劫持事件为开端的故事结局,太令人愕然了。
大家都太温柔了。
然後,不论是谁都不够温柔。
所以这个故事,彻头彻尾的——
「无药可救。」
06/
该怎么说呢……我觉得全身无力。
原本只是为了稍微打发时间才附和学姊,想不到得到的竟是这种结局。
究竟怎么做,才会出现这种悲哀的结局呢!
本来应该跟电视连续剧一样,有著快乐结局等在後面。
再次重逢的六人,应该能幸福的生活下去才对。
然而故事是从什么时候,由哪一个时间点开始变调的呢?
而且,要怎么做才能成功回避这种结果?
关於前者,我不晓得。
要指责榛原他们的行为非常容易,我想一定也最轻松。可是,我不认为他们有坏到那种地步。他们虽然犯了错,但原因却只是一名少女的幼稚恶意。
那么,羁木雾做了坏事吗?
大概也不对。这个答案,大概非常简单吧!她心中的负面情感以及对健康人们的嫉意,是每个人都会拥有,天经地义的感情。我果然还是无法责备这种感情。她的确犯了错……可是无论是谁,都绝对不能以这种理由加以责备。
那么,乾脆就说错在羁木信二抢银行奸了。
不,这个行为也一样。虽然有错,但行为里的动机与他的心情,我觉得应该被原谅。了解光靠一己之力,绝对无法拯救不论赌上任何事物都想帮助的女儿,他心里的感觉。还有,在心智正常的情况下选择疯狂的心意。
考虑到这些事的话……我希望他能被原谅。
正因为现在是父母有如理所当然般地残杀亲生小孩的时代,所以他的那副姿态也就更接近殉道者之姿了。
有过失,需要修正的部分堆起来跟山一样高。可是,每一个地方却都如此正确,叫人不能否定也无法批判。
正因为如此,甚至让人无奈到不得不怪罪她一出生身体就不健康的事实。
当然,这种事绝对办不到。
只有这件事,不可能发生。
所以,我不晓得。错误是从哪里开始的,这种事愚蠢如我的观点无法擅自决定。
只不过——即使如此,
对於後者,我能做出明确的解答。
那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只要大哭大叫就行了。
只要直截了当地表现感情,一切就足够了。
不用忌惮任何人,也无须顾虑任何事,不害怕也不胆怯,只要放声大哭就行了,就像婴儿那样。不用言语隐藏,也不蒙蔽欺瞒,只要把自己的感情朝对方释放出去就够了。
只要这样做,一定不会引起这么悲伤的事件。
榛原他们只要哭著道歉就够了。
羁木雾只要哭著发脾气就够了。
然而,大家都想当好人。
都想以半吊子的正确姿态活下去。
会觉得非这么做不可,是因为欺瞒了自己的心。
人类为了以人的身分在人类这种群体中活下去,语言是绝对必要的技能。光靠直接表达情感的方式,必定无法形成社会。如果大家只是大哭大吼强调自己的主张,整个族群会连一步都无法前进。
就这层意义而言,这件事一定很难做到吧!
他们不选择这种方式,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即使如此,我还是这样觉得。
只要流下眼泪就够了。
* * *
学姊为了将答案告知警方,离开了病房。
必须从剩下的四人口中,确实地问出真相才行。
志乃虽然提出此时必须注意不要让他们跟著自杀的指示,但我想这种可能性大概很低吧。她似乎也了解这一点,毕竟这只是有此可能的建议而已。
他们——剩下来的佐久问与美坂等四人,我想大概都不会寻死。如果他们想死,任何时候都能实行。就算他们在发现羁木上吊时自杀,也没什么好奇怪。
可是,假使志乃所说的解答就是真相,那他们就一定不会寻死。就算想死,也不会寻死。因为羁木雾道歉的话语,比任何事物都更沉重的压在身上。因为他们可以理解,「对不起」这句被遗留下来的真实有多么地沉重。
所以,之後他们会说出真相吧!
连同诅咒之书《利塞耶手札》的真相。
还有榛原和人死亡的真实。
全都一字不漏的说出。
就这样,事件解决了。
只是——关於十二年前的真相,事到如今已无法让它真相大白。真实仅存於羁木信二与雾
两人的心中,现在已经去了我们所无法触及的场所了。
而且,就算我们可以掌握,也没有将它公诸於世的必要。
因为,羁木信二的确是操控多人的;姜忌」并取得利益的大罪人,然而不论是我或是他们,还是其余之人,都无法加以问罪。
事到如今就算公布真相,好奇心旺盛的媒体也只会演出一场好笑又滑稽的荒诞剧。应该存在於羁木父女之间的真实,不会传递到任何人心中。
羁木雾这名少女的人格只会受到单方面愚弄,而信二的心意只会受到污辱,除此之外不具任何意义。纵使重新翻出十二年前的旧案,也只是践踏在那瞬间拚死求生的亲子之心罢了。
宛如追在学姊後面似地,真白也一边说著:「这段时间过得很有意义。你们果然很了不起呢!」然後微笑地回去了。虽然她说自己该去补习了,但我想那大概是在说谎吧。至少截至目前为止,我还没听说过她有在上补习班。
她偶尔也会说出这种过分容易理解的谎话,所以反倒叫人不敢轻视。
在她离开病房之前,我梢微提出了问题:
「真白怎么想的呢?」
「所谓的怎么想,是什么意思?」
「关於这起事件有什么想法。」
「……你对我有兴趣吗?」
「不,这个问题的含意没有那么深……只是突然想知道你有什么看法啦!」
「是吗?那还真是遗憾呢!」面带微笑的脸庞上连半点遗憾表情都没有的她接著说了下去:「如果你问我有什么看法的话,这个问题的答案很简单。我什么想法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有产生任何想法的必要吗?」
「这……可是……」
「没有产生任何想法的必要。只不过是有这样的事件发生,然後人就这样的死去了。事情就只是如此而已。」
「不只这样吧!」
「只是这样而已。不论是对我或是对你来说都一样。就算没有你跟我的存在,这起事件仍然会发生,就算没有你跟我的存在,这起事件仍然会被解决。所以,没有在乎它的必要。你非承担不可的事情,连一件也没有。」
连一句话也无法回应的我,目送著她微笑离开的背影。
的确,就如同她所说的一样吧!
这不是我——我这种人能够插手的事件。
假装知道某些事,擅自负起责任的行为,反而是一种傲慢。
因为到头来,我们从开始到最後都是局外人。
忽然掠过脑海的,只是自己更有力量就能挽回悲剧的妄想。
如果我像志乃或真白一样,拥有能够解开事件真相的能力。
那样的话,我会怎么做呢?
会为了帮助聂木雾而奔走吗?
藉著四处奔走,就能拯救她吗?
「如果你是这么想的话,那就太愚弄羁木雾,以及与这起事件相关的人们的人格了。」
「……说的也是。一定就是这样吧!」
纵使拥有力量,我能做出什么呢?
答案早已决定。
我不可能做出任何事。
这定理所当然的事。
像我这种人,到底能谈论他们的什么事情呢?
想将他们从十二年前的事件、会利塞耶手札》的诅咒中解放出来吗?
这种想法太荒谬了。
这个故事不过是这样开始又这样结束,「只是这样而已」的事件。
「志乃……就算这样,我还是觉得这种事很异常哦!不管是藤堂家或是羁木家的事件都一样。我果然还是无法接受这种事。」
「……是吗?」
「可是,我的这种心情——觉得那些事情很异常的心情,绝对不是绝望。」
言语中,带著确信的真实。
想传达给她的真正心情。
虽然我也无法哭泣大叫。
即使如此,也不是为了蒙蔽某事才说出这句话。
「志乃,我一定是个很讨厌的家伙吧!」
「…………」
志乃什么都没有回答。
可是,我晓得她的答案。
就像我一样,她如今也没有说话的必要。
所以,志乃只用视线回答。
与那时相同。
「……也不会。」
少女毫无道理地接受了不合乎道理的事物。
少女能若无其事地抵达唯有倚靠感情才能前往的场所。
与这样的你共存。
这就是我的心愿。
是只有我才有的心愿。
不是因为某人,也不是因为其他人,而是为了我自己的未来。
然後,你容许了这件事。
这让我觉得很高兴。
「虽然,我知道自己在撒娇啦!」
我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所以换了话题:
「不过啊……真白这孩子还真难理解呢!」
「……是吗?」
「对呀!嗯~这该怎么说?应该说难以捉摸,还是无法看透?要怎么形容才好,实在很难讲呢!」
「不要管她就行了。」
「…………?」
不要管她啊……话说回来,志乃的声音很不高兴呢!
「这是对待那种东西最好的办法。」
「不不不,不能用代名词称呼人家吧!」
而且,她勉强也算是你的长辈啊!
志乃绝不喜欢她的事,哎,我隐约晓得。不过因为她没有特别的反应,所以我也不是很在意啦!但话又说回来,她以这种在背後讲坏话的形式批判某人的情况,实在非常罕见呢!
这么一思考,我忽然想到了某事。
说不定,她是因为我突然提起真白而闹脾气?
「不,再怎么说也不可能吧!」
「…………?」
无聊的自言自语没有正确地传进耳中,志乃歪著头露出不解神情。
这让我稍微松了口气。
真是的,如果这种妄想被她听见,可不是开玩笑的事。
可是——我总觉得,这样似乎也很有趣。
虽然有预感会因为过度吃惊而休克,但我还是希望这样。
如果能像这样,因为无聊的小事就让彼此的感情发生碰撞的话。
忽然,我莫名的想取笑她。
因为我想看她可爱的反应,而且也想吐露出累积在体内的沉重情感。

用志乃玩——虽然我想起了这个错误的表现方式,但该怎么说呢,先把那种说法搁置一旁,我就来捉弄一下她好了:
「对了……那个啊……我有一件事想跟你确认一下。」
「……什么?」
是稍微感受到不祥预感了吗?僵硬的声音明显传了回来。
我接受了那种反应,然後一边轻笑说道:
「每天来探病一定需要理由吧?」
「…………」
铁面具果然不会因为这种程度的攻击就产生动摇。
当然,我也只把这一招当作小小的剠拳而已。
「每天见面,却没有话要讲,那么每天见面就不具任何意义。没有理由使用放学後的时间。你说过这种话吧?」
不过,就算是刺拳,只要累积到一定的程度,也能给予对方重大伤害。
你再说下去,我以後就不来了哦——一边忍耐充满过分明确杀气的视线,即使如此我还是选择继续把话说下去。
是的。因为……
志乃也有感情。
不是无动於哀,也不是毫无感情。
不是机器人,也不是异世界的怪物。
只是一名不普通的女孩而已。
就目前为止的经验来说,不管怎么样,她的感情反而是很激烈的吧!虽然还不到像学姊那样的程度,却比摆出固定笑脸的态度、悠悠哉哉的真白还要强烈。而且,大概也比我强烈。
隐藏在那张假面具深处,毫无掩饰的支仓志乃,其感情一定散发著令人吃惊的鲜明光辉。
正因为知道这件事。
我想看到她的全部。
所以,就先这样说吧!
「我很高兴呢,志乃。因为,这是我第一次有机会可以教你事情。」
「…………」
「听好了。这种事就叫作『自掘坟墓』哦!」
我微笑地说完之後,志乃无言的——像猫咪似地做出佯装不知的表情。


後记
初次见面的读者初次见面,好久不见的读者好久不见,我是上月雨音。
这是《SHI—N0》系列作第五集。从第四集出版之後稍微隔了一点时间。不过,我可没有偷懒哦!原稿我早就完成了呢!大人的世界啊,可是有著千奇百怪的复杂状况哦!!
所以,这就是让各位久等的第五集。这集是联系第一部与第二部的中场休息故事,因此我在书中一边替每个主要角色安排可以发挥的场景,一边描写志乃与「我」之间的关系变化。还有,我一时兴起想要写悬疑推理剧情,所以才下定决心试著写出了那种感觉。敬请各位与「我」们一同,像猫儿般悠哉又懒洋洋地享受安乐椅型的推理游戏吧!
正因为如此,这次的悬疑推理指数是百分之百。不过,密室手法与不在场证明不是故事的主轴。重要的是要探讨犯案动机的「Why done it」,要注意的是「思考他人的心情」。请读者们试著去思考,在各个场景中登场人物的心情。
那么,这次的表面主题是「诅咒人者必自掘坟墓」,隐藏主题则是「无意义伏笔再次重现」。「诅咒人者~」虽然是耳热能详的惯用语,但在本作里一个诅咒则是准备了五个坟墓。至於谁会掉进第五个墓穴呢?敬请期待罗!
关於隐藏主题嘛……其实我在第一集时,把序章中的小伏笔与最後一幕连结起来弄了一个单口相声式的结尾,不过竟然没有半个人发现,夸张程度甚至让我吓了一跳,所以我有一点难过呢!因此,我这次再度挑战了这种写法。先读这篇後记的读者,如果仔细看承前的文章,或许就可以预测到这回与表面主题联系在一起的结尾。只不过,纵使猜到了也没有什么意义,因为这是无意义的伏笔哦☆
那么,来换个话题吧!我非常喜欢看书。哎,虽然我看的书将近一半是漫画,而且小说的部分也几乎都是文库或新书版。
其实我很少买精装书。因为,精装书不是很不方便阅读吗?我都是在居酒屋里一个人悠哉地享受美酒时或是在睡前看书。所以不管怎么讲,精装书都比文库版还不方便。特别是在睡前。我都是仰躺在棉被上高举著书看,如果是精装书的话,手可是会非常酸的呢!我甚至还有几部作品刻意等到变成文库版时才买哦!不过呀~就算是文库版,像京极夏彦大师那种如同恶魔般的厚重著作,就算变成文库版也没什么差别就是了~身为一名将生活费投注在买书这件事上的人,就算花的钱变多也没关系,请出版社行行好分成上中下三集吧~这种事我不知想过多少次了。
说到喜欢看书的我有什么想推荐的作品嘛,以前在Dragon Magazine(注:日本富士见书房於一九八八年开始出版发行的轻小说杂志)的企画中,我有回答过想推荐的作品是《名探侦汇蔷薇爸》(注:日本小说家城平京的推理小说),以及身为我心灵导师的森博嗣(注:一九五七年出生,日本小说家兼推理作家)大师的作品。不过,如果问题是「以喜欢看书作为大前提应该要读的书」,那我提出的答案无疑就是《圣经》了。
其实,我的双亲都是基督徒——也就是新教徒。至於长老派嘛,知道的人就会知道吧!而且我的祖父也是小有知名度的人,葬礼时还来了好几百个人。哎,说到在这种家庭里成长的我……是一个彻底的无神论者呢户希望孩子跟自己信仰同一种宗教但却没有加以强迫的双亲,我很尊敬。
可是,对於宗教我小时候还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跟著双亲每个星期日都去教会学校,当然也学习到许多圣经故事。
圣经很好呢,又非常有趣。不管怎样,新旧约中可是塞满了现代小说中的所有要素哦!它的文体虽然跟娱乐性文章相去甚远不好阅读,不过却有许多值得一读的地方。创造世界以及亚当夏娃的故事被引用在各种作品中,也有关於摩西离开埃及以「十戒」为标题拍成的电影。虽然是老作品,却是一部名著。新约当然是耶稣的传记,而最後面的启示录也很有轻小说风格,十分引人人胜。
因为它是关於特定宗教的书,或许有人不是很喜欢。不过,知道圣经中的故事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应该说,因为它是世界发行量最多的小说,喜欢看书的人如果没看过反而会很奇怪吧!有读过莎士比亚的作品却没有看过圣经——这种「画龙无点睛」的典型人物存在,我觉得非常遗憾。请各位一定要找来读读看哦!
那么那么那么,再来要做结尾了。我要感谢一些人。
首先是绘制插图的東条さかな老师。非常感谢你每次都画出漂亮的插图。而且,听说这回竟然连漫画都要出版了,我非常期待呢☆
再来是T责编。非常抱歉在校槁上造成你的困扰。下次我会注意尽可能交出不用再更动的原槁,还请你多多原谅。
还有最重要的是,购买这本书的各位读者。都是托各位的福,本系列才能出版到第五集。以後,我也会不断努力钻研写出有趣的故事呈献给读者们,还请各位多多支持。
下回是第二部,故事中会更接近志乃的本质。
敬请期待!!




初次见面的读者们与你好吗的读者们,大家好。
我是担任插图的东条。
明明没有人拜托,但我还是自作主张地开始了Cosplay的企划。
首先,是哥德式萝莉公主的志乃。
因为是后记,所以这里画的是志乃黑猫版。
不过我是这样想的拉,上月老师的故事一直写下去,
而我每次都让志乃Cosplay的话,总有一天点子会用光……
到时候,让「我」Cosplay的日子不就来临了吗?
有谁会因为这样而开心的啊!
呃,虽然这不是第一回应该要有的担心,不过啊……
应该说,是否决定要连载这件事就已经和那个了呢!

说到连载,我东条这这里越俎代庖,
在月刊Dragon Age增刊号Pure志上,
担任《SHI-NO》的漫画化工作。
从第五期就开始连载,我现在正在画第二话。
请各位多多指教。鞠躬。
那么,上月老师、编集部的T大人,
还有购买本书的各位读者,非常感谢你们。
我带着感恩的心情,舍去歪七扭八的字迹
而用电脑输入了这些文字,
所以请各位以后也要学不乖的一页一页看哦!
嘿嘿……呵呵……
文责:東条さか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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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非常感谢你
让克洛斯出场!(感动的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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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乱 勳爵
可恶。给我来个抱栊。。。

14 年前 0 回復

romanceknigh 子爵
这本小说的故事果然很棒,每一次都出乎意料
很期待结局会是怎样
谢谢LZ录入

14 年前 0 回復

无糖 公爵
少数一直很期待的小说之一
在萝莉必“呜鲁塞”的时代里
安静幽雅的志乃是多么清新可爱的风啊

15 年前 0 回復

zhouant11 子爵
黑色志乃加三无 太棒了啊

15 年前 0 回復

sd5745124 子爵
不知不觉都到第5卷了,,,。。。咱都追了1、两个月了。呵呵。

15 年前 0 回復

lokiju9988 伯爵
话说到现在还是不知道男主叫啥啊 凉宫好歹有个外号假名之类的 这个直接以「我」就解决- -
难道男主的名字是最大谜团

15 年前 0 回復

cross 子爵
囧事發生了
這集我還是看不懂
那個志乃到底是神在哪裡
才可以讓嫌犯都不攻擊他的阿

15 年前 0 回復

okzzg228 平民
又是一个小学生侦探,不过这个侦探是女的,而且性格太怪了吧,这也是萌点吗

15 年前 0 回復

ma663300 平民
楼主辛苦了   终于5了啊…!!!!!!!!!!!!!!!!!!!!!!!!!!!!!!!!!!!!!!!!!!!!!!!!!!!!!!!!!!!!!!!!!!!!!!!!!!!!!!!!

15 年前 0 回復

fate5156 王爵
話說不是很喜歡這集
講的屁用都不是我要看的- -

15 年前 0 回復

solaYakumo 王爵
再现!!!人渣男的萝莉养成计划!!!
话说,男主名字是什么来着???

15 年前 0 回復

勇者王 侯爵
總算看完了,這次依舊是黑色劇情....
施受者與被施受者其心理各自的真實想法,這可在新聞台上無法看出的
善意的行為,因而導致悲劇的結果....這種令人感到無語的事實
不管是誰應該沒有人會期待發生吧!

感謝阳子ようこ大分享

15 年前 0 回復

4810404 王爵
看完了 这卷也非常的不错   感谢下LZ啊   顺便说下  麻烦LZ把剩下的神曲红也录入完结

15 年前 0 回復

翼鈴 王爵
嘛...
這本蘿莉聖典啊...
第4卷我都沒看完,第五卷就已經錄入完畢啦.....

15 年前 0 回復

虹色青青 王爵
这本感觉剧情好乱的来的,感觉第一件事根本就是个意外。。。

话说男主推倒之路好漫长

15 年前 0 回復

AmanThul 侯爵
感谢阳子大人的录入..阳子大人录入真够速度啊...

话说这卷的插画 志乃 的眼神有光泽多了..完全不像小说说的那样无神嘛..

15 年前 0 回復

Ookep 騎士
果然是所謂的loli書嗎……
一定要追的可不是XDDD
錄入辛苦了!

15 年前 0 回復

okzzg228 平民
请问,传说中的5大LOLI书,其他4大是什么书啊

15 年前 0 回復

优雅の凶刃 王爵
loli党3大圣经之一的没理由不看,话说这是第二部了吧~~

15 年前 0 回復

vf21smk 勳爵
SHI-NO已经出到5了啊,loli党3大圣经之一,即使不管loli,这也是本相当有意思的书,多谢录入组了!

15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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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子ようこ 王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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