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开始做魔王 外传[喬林 知](录入完结)


本帖最后由 CY小猪 于 2009-6-22 23:29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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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自录组录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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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这个可是自录组新人的第一份工作呢~~!!
请大家多多支持哦~~!!!




来自真魔国之爱
文\喬林 知

一、 穿过森林往前走
二、 早雷
三、 就好像你的瞳孔颜色
四、 只会叫你村田
五、 直到他成为魔王
六、 魔夏的海边是恋爱的季节
七、 他还没回来
八、 老鸟搭档 村田健
九、 暴冲家族马尾肌肉男
后记



一、穿过森林往前走

睁开眼睛时,他不晓得自己究竟是睡着还是昏倒。不过他立刻明白自己的现况不是很好。
身体下方是又冰又硬的地面,背虽然很痛,但是后脑勺痛得更厉害。抽痛的程度仿佛那里就是第二颗心脏的所在位置,可见撞击力道之大。
但是该担心的不光是身上的伤。
还有那名从正上方俯视躺在地上的自己,手持武器的男子。
剑尖正抵住自己的喉咙,似乎只要一动就会划破皮肤。
「怎么?这么快就玩完了」「
嘴角虽然露出冷笑,但是呼吸紊乱、脸颊发红的模样,没有想像中的那么从容不迫。
是个美男子——即使面临这种状况,直盯对方脸蛋的他依然浮现这个想法。
贴在发际的金色头发,在微弱阳光下闪耀蜂蜜色泽,盯着自己的眼睛湛蓝有如紧邻南方白色沙滩的海水。
遗憾的是这名男子的表情带着损及美貌的情感。类似憎恨或疯狂之类的负面情感,早已深入他的内心。
不过仔细一看,对方胸口部位的衣服也被划破,还在不停流血——也许是遭到山贼的袭击吧,真可怜。
周围笼罩着让人很容易会错意的不安气氛——茂密大树遮住阳光,视线所及范围看不到任何房屋,穿过森林的道路又小又暗,别说是马车,就连马匹要擦身而过都很困难,如果一个人在这里遇到埋伏的盗贼,应该不可能平安无事。
深感同情的他心想:这个人大概是遇上什么麻烦事吧?只不过直到这个时候,他终于发现一件事。
既然如此,为什么会用剑指着自己?
「等一下,我不是什么盗贼。我是……」
想到自己大概是被误会为盗贼的他立刻开口,但是没有把话说完。
自己是谁?
拼命寻找适当的詞彙证明自己的身份,证明自己的出生地、哪一家的人、是谁的儿子。想解释自己从事什么职业,为什么会经过这块土地——可是说不出话来。
因为什么都想不起来。
发抖的手指比向太阳穴,不由得目瞪口呆…
「我是谁……?」
「你说什么?」
「我的确不是盗贼,不过若问我是谁,我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也说不出自己的来历。在这以前发生的事,我一点印象也没有。」
就算勉强回想,后脑勺也痛得厉害,看来倒地时受到很严重的冲击。双手抱头,长发缠绕在手指上…
「想不起来……我究竟是谁……」
「你说你想不起任何事?」
男子迟疑了一下,稍微缩回自己的手…
「想不到稀世智者撞到头就变傻了!?这下可好,想必你的主人也会大吃一惊哟!」
「你认识我吗? 」
男子想了一会儿才摇头说道:「没有,我从来没见你。」
「可是你刚才提到『我的主人』……」
「我只是觉得你大概受谁所雇。」
可能是觉得没必要多加防备,金发男子把指着他的剑收起来。眼前随时有可能划伤皮肤的剑尖终于远离——不过那真是一把美到令人讶异的剑,再透过树叶缝隙的阳光照射下,闪闪发光有如清澈湖面。青铜剑应该不会闪出这种光芒,大概是用什么特殊材料铸造,他的脸也倒映在光滑的表面上。
那个人应该是自己,却无法掩饰脸上讶异的表情。虽然比眼前的男子年轻几岁,也是活了二十几年的大男人。从领口布料来看,应该是过着衣食无缺的生活。而且有着没有晒黑的皮肤跟黑色长发,以及相同颜色的眼睛……黑色?
「黑色……」
听到他喃喃自语的男子惊讶地说道:「你连自己天生的颜色都忘了?」
「不是……可是黑色不是很罕见吗?」
「的确没错,但是你的头发和眼睛——」
男子用剑尖挑起头发,发丝垂落在地。可惜看似憎恨的情感糟蹋那张帅气的脸。
「——跟我内心深处的黑暗同样颜色。不只是我,黑色与所有人内心的黑暗都是一样的颜色。」
他勉强坐起咯咯作响的身体,用手背吧剑轻轻推开。金发男子眯起蓝色眼睛笑了:「而且是每个人都有的颜色。」
语毕立刻转身背对他,明明刚才还用不怀好意的眼神瞪过来,一发现自己不是敌人就马上露出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
金发男子捡起丢在地上的剑鞘,以熟练的动作收起长剑,紧握着剑向前走。话说回来他的腰际还佩有另一把漂亮的剑,比手上的剑更长,剑鞘的雕工也很细致。
为什么回在这么危险的旅程,携带两把用途一样的武器?
或许是想事情想到出神,差一点被男子抛下。直到对方离开自己十多步之遥才发现,赶紧抓起身旁的行李追上去:「请等一下!」
「我没有事要找废物。」
试着移动身体,发现身上除了头之外并不是很痛,看样子没有受到什么重伤。
「你的胸口在流血。」
刻意追上去触碰破衣服,手立刻被对方拨开。
「只不过是擦伤。」
「如果不赶快治疗,伤势变严重就糟了。」
「不要碰我。我还用不着让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家伙,为这点小伤担心。」
由于对方的语气忽然改变,他也反射性加以防备——还以为对方会拔剑。但是就算受到一点威胁,这时也不能轻易退让。
眼前只有这名男子握有关于自己身份的线索,为了尽早恢复记忆,只能够从失去记忆前和自己在一起的金发男子身上寻找线索。
「不过那个伤口应该是我造成的吧?」
「少自以为是,你以为我会被那双纤细手臂伤到吗?这才不是你造成的伤。」
「可是这里除了你和我,就没有别人了。」
男子转过头,扬起嘴角露出冷笑:「刚才有个嗜血的怪物——不过你也许已经忘了。」
说完便朝森林的出口走去。这是一条笔直的石子路,因此不容易迷路。不过对失去记忆的他来说,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因此为了抵达距离这里最近的村落,只能跟在不耐烦咋舌的男子后面。
「你害我的马跑了。」
「是我害的吗?我到底做了什么?」
「我怎么知道?自己想吧。」
「我做了什么让你必须用剑指着我的室吗?」
「想要记忆就自己找回来把,暗黑拥有者。」
可能是不习惯走路,男子因为马的事大发雷霆。从打扮与佩剑的装饰程度来看,身份绝对不低,但是用字遣词像个淘气小孩。
「暗黑拥有者,我身上的伤虽然不是你干的,但是马匹跑掉可是你的错。」
「老是用暗黑叫我的你,究竟叫什么名字?」
「没有必要告诉你。」
「看你的头发闪闪发亮,就叫你光之君吧……」
「不要。」
「可是在你说出我究竟对你做了什么之前,我必须一直跟着你。而且我有问题想问又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所以只能喊你光之君了。」
边说边找过全身上下,确认怀里装有旅费的皮袋是否安在,还发现行李包括护身短剑与几个石瓶。看不出来要对谁使用的他拼命自言自语:没事的,又不是所有事情全部忘个精光,还能像这样与别人说话。没错,记忆没有完全消失,自己不是连瓶子里装了什么与功用都记得清清楚楚的吗?

原以为笔直延伸的道路来到森林中间,突然分成两条。
置身在阴暗的森林深处,根本分不出现在是白天还是傍晚。
这时候突然出现歧路——在鹿群踏过的兽道上,没有任何路标。由于两人往东前进,因此往右的小径应该是往北。
「要往哪里走……」
他才一开口,距离道路不远的树林便传来杂草『沙沙!』的摩擦声。原以为是野兔之类的动物,但是感觉不到动物逃走的迹象。
金发男子不待他反应,径自离开道路并且拨开巨木后面的灌木丛,才发现巨木下方的杂草里有两名幼童。
顶多只有八岁的两名小女孩,正抱膝坐在潮湿的地上。
「怎么会在这里?是迷路了吗……看起来又不像。」
看起来的确不像迷路。脚上的粗绳紧紧陷进肉里,两人都害怕得抬不起头。绳子的一头连接打进地面的木椿,再以女孩的小手解不开的绳结固定。她们是被大人绑在这里的。
她们是有着随处可见的淡棕色头发与白皙肌肤的年幼女孩。暴露在简单服装外面的肩膀与脖子,因为寒冷与恐惧而颤抖不已。
他还没来得及阻止,男子已经拔剑斩断粗绳:「好,如此一来你们就自由了。看你们想去哪里就尽管去吧。」
「等一下,那么做未免太过随便了。」
「不然你要让她们继续绑在这里吗?」
回头的男子一脸不屑的扬起眉毛,蓝色眼睛因为情绪的关系,显得更加湛蓝。
「最近的气候跟初冬没什么两样,如果放她们在这里过夜,铁定还没被野兽袭击就先冻死了,要是你见死不救,那么真是个比外表还要冷酷的家伙。」
如今的自己失去记忆,根本不知道这副长相看起来像不像好人。但是随口说出来的话,却是责怪没有多加考虑就斩断绳子的男子——或许对别人的善行泼冷水,是自己一贯的生活方式。
「我是提醒你深思熟虑的重要。既然会把小孩子绑在这种地方,其中想必有什么理由。不先问清楚就擅自砍断绳索,你不认为这是种很肤浅的行为吗?」
「不认为。」
「你没想过路人一个不负责任的举动,可能导致什么严重后果吗?没有人愿意把小孩留在人烟如此稀少的地方,你不认为这些孩子的父母可能有什么苦衷吗?」
「为什么小孩子必须配合父母的苦衷?小孩是父母的东西吗?小孩是和家畜一样,能让父母擅自处置的东西吗?你的父母又是如何?回答我啊,黑眼的辩护者?」
遭到对方指责的他哑口无言。别说是父母,他连自己的名字都说不出来。
「……那个……现在的我不知道……因为我想不起来自己是否有父母。如果你愿意告诉我关于我的一切,或许我可以想起父母的事。」
「我不是告诉你了?我根本不知道你的过去。」
「先别管我的过去……你看。」
虽然反驳不成,但是他的判断似乎没错。孩子们不仅没有逃走,还蹲在原地一动也不动,根本看不清楚她们的长相。
「她们一定有什么理由,所以才没有逃走。恐怕是父母的耳提面命吧。」
「究竟有什么理由?是诅咒?还是当活祭品?」
男子蹲在草地上,一把抱起其中一人,肩膀的肌肉也因为使力而抽动。
「你抱她做什么……」
「另一个就交给你了。」
「要抱着她们走了?」
「是谁害马跑掉的?」
明明体格与自己差不多,竟然有办法抱着八岁左右的孩子悠哉走路,后脑勺的金发在昏暗暮色里依然十分亮眼。
绝不能让唯一的线索断掉,说什么都要追上他——于是只好回头看着另外一个孩子。
令人讶异的是原本不肯抬头的女孩,竟然用褐色的眼睛看着他们。冷到发紫的小嘴唇低声说道:「……不会被骂吗?」
声音微弱到被风一吹就可能消失无踪。
「回家不会被骂吗?」
「被谁骂?嗯,不会的,没有人会骂你们,就算有人想要骂你们,那个人也一定会保护你们。」
她们不仅问了「你知道我们会有什么下场吗?」还含着眼泪说声:「真的吗?」他不敢回答。因为关于那个男子的情报实在太少,让他无法承诺「绝对没问题」。
「好了,过来吧。」
女孩的双手环住他的脖子,毫不抵抗他的拥抱。她的身体瘦到吓人,身上还有湿润的青草气息。

当他们穿过森林,逐渐看到村落里的人家时,孩子再次感到恐惧。苍白没有血色的脸变得难看。就算询问理由也是紧闭双唇,无论如何都不肯说。
「所以就跟你说,这其中一定有理由,而且还特别叮咛她们说什么都不准回家。」
「会用那种方式对待小孩子,一定是类似驱除怪物的仪式。她们根本没必要为了被毫无根据的迷信蒙骗的父母,特地牺牲性命。」
「可是该送她们回到哪里?既然父母与附近的大人把她们往外头送,铁定会被责怪为什么回家。现在的她们应该无家可归吧?还是你打算带着她们返回你的故乡?」
「我不认为那么做对她们比较好。」
男子的表情严肃,以认真的语气检讨这件事。所以他也伸手掩住半边脸,皱起眉头用力叹了一口气:「那么今晚别让她们回家,先看看情形,等到明天天亮再让她们回去好了。如果大家努力一整晚都没有遭到任何袭击,就代表灾难已经远离,没必要举行什么仪式。如此一来或许多少有点说服力。」
「原来如此,真是个好主意。就算丧失记忆,聪明的人还是很聪明。」
「你知道我的过去吗?」
「不知道。」
男子直接否定他的期待,冷酷的蓝色眼睛让人为之生厌。
「我只是听过黑发黑眼一族都很优秀、很聪明的传说。」
看来男子还是不打算告诉他。
他们抱着孩子走在通往村落的乡间小道。可能是因为夕阳红光照耀脸颊,她们看起来比在森林时还要健康,但是表情还是一样阴沉,而且动不动就低头隐藏表情。她们到底遇到多么严重的问题——就连被男子说过冷酷的他都觉得心痛。
有不少土墙小屋的村落为了迎接夜晚,纷纷点亮灯火。不要说是教会,这个小村落连栋石造建筑物也没有。
「要是偶旅馆就好了。」
「我长时间在外旅行,即使是睡马厩也无所谓。各位小姐觉得如何?尤其是这位长头发的小姐。」
「……你是在说我吗?」
「我是指某个手臂细到连剑都不会用的男人。」
正当他想要反驳「那么被我所伤的你又有多厉害?」时,发现从男子身上流出来的血已经干了。
血液当然会因为时间的经过而凝固,可是从衣服缺口可以窥见的胸前,当时明明有看到的伤口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一道微微浮起的红色疤痕。
怎么可能?无论他的生命力有多强,世上没有人的刀伤能在半天之内消失不见。就算是用藏在行李里的药物,也不曾有过如此短时间就完全治愈的案例。这么说来,难道这名男子不是人类?
「别放在心上,这只不过是体质的关系。」
听到男子仿佛看穿自己心思的发言,他吓得缩起肩膀:「真是不可思议。」
这名危险的男子握有自己的过去。

不知道该说是遗憾还是早知有这种结果,这个村落没有半间旅馆。
不过最多人聚集的酒馆,还是有出租二楼提供旅行者住宿。
当他们拉开透出光线的拉门,便听到酒馆特有的喧闹声。虽然天才刚黑,不过村里唯一的社交场所却是挤满了人。很快就有人烂醉如泥到处说醉话,抱持两种目的待在店里的女性正靠在各自看上的男人身上。
即使这里的环境不适合带小孩进入,但是也不可能把她们留在外面。既然无法回到父母的身边,今晚只好照顾她们。
但是当他们一踏进店里,立刻发生意想不到的状况。
在土气的男人之中,金发蓝眼的男子显得格外引人瞩目,马上俘虏在场女性的心。
就像围绕花朵的蜜蜂一样,打扮暴露的女性不一会就围在男子四周。
虽然知道自己也是女性中意的美形男,只是没想到她们会表现得这么直接。被包围的他赶走身旁的女性,然后带着目瞪口呆的孩子来到角落的桌子。不理会那些醉鬼与妓女,总之就是没人的地方。夜晚的酒馆对小孩子来说太刺激了。
靠近入口的圆桌最空旷,有名年纪相仿的女子正在独自喝酒,面前的盘子里装着看似肉干的下酒菜。当他们在树根椅子上坐稳后,孩子们便吃起盘子里的食物。只见她偏着头,动了一下淡色薄唇,看样子是在笑。
「谢谢你。」
「没什么。」
看到两个孩子咬着不算高级的肉,她也垂下薄眉。虽然盘起的暗金色头发露出脖子,但是以待在酒馆的女人来说,她算是外表比较俗气的类型。
「是你的孩子?」
「不是……我还没娶妻生子。」
「我想也是,因为头发和眼睛的颜色都不像你。应该说你太特别了。那么是和你一起进来的哥哥的孩子?」
「哥哥!?」
明明两人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她却说出非常惊人的话。
「那个男子不是我哥哥。别说有血缘关系,我们可是今天才认识,我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唉呀!旅行者真是不可思议,没有报上姓名就能够一起旅行。对于我们这种打从出生就不曾离开村落的人来说,实在无法理解。既然如此,我还比他更早和你交朋友。」
她把木杯递过来,简短说了一句:「我叫露希妲。」
他也想要报上姓名,可惜偏偏打不开记忆之门。
孩子们不明白他的心情,以享用顶级晚餐的模样不停啃着盘子里的硬肉。
「我没有名字。」
「怎么可能?」
「不久前还有,但是因为瞬间的冲击让我失去姓名跟直到目前为止的人生。不过幸亏我记得这个世界的生存之道,真是方便的选择性失忆症。」
「唉呀——」
可能是把他说的话,当成笑话,女人掩着略大的嘴巴笑了。不过以酒女来说,她的手指野太粗,而且奇怪的地方还长茧——那里不是厨师握菜刀的位置。
「莫非你是从事打铁的工作?」
「没错,你的观察真细致。啊——不过千万别跟我说什么女人当什么铁匠,那些话我已经听腻了。我只是决定在继承人长大以前,先由我接受家业。然后也别问我既然不是酒女,没事待在夜晚的酒馆做什么。我只是用我自己赚的钱喝酒,不打算抢酒馆里那些女人的生意。就算我会招揽打铁的生意,但是不做过夜卖身的生意。以前不会,未来也不会。」
「这么说来,你是在一天的工作之后,过来酒馆休息一下?」
「关于那个,我并非只是为了休息一下才来的。」
她忽然把头转到一旁,有着熟悉金发与蓝色眼睛的男子正站在那里:「你说你是铁匠吧?」
是在什么时候回来的?分明几秒之前的他还待在店中央,被涂着香油的女性团团包围,跟她们勾肩搭背聊个不停。
「磨剑的工作做吗?」
「当然做。你看,我在这里偶尔会有生意上门。有人有空上酒馆喝酒,就是抽不出时间找铁匠修理自己重要的剑。曾经有名旅行者说过:‘要是酒馆里有铁匠就好了。’怎么样,酒馆也是个不错的地方吧?」
对着他的黑眼睛开口的露希妲笑着问道:「只磨剑就好了吗?这是我最擅长的,不过熔了金属表面再覆盖特殊的粉末,能够让剑变得更耐用喔。」
「不用,稍微磨一下就好。」
他把没有佩在腰际,一直拿在手上的剑拨出两指的宽度,在店内墙壁的灯光照射下,发出不像铜也不像石头的强烈光芒。
「天啊,这是……」
女铁匠讶异到说不出话,双手忍不住伸向剑鞘。或许是没有信心握住,犹豫的指尖不由得停下动作。
「这是哪里的宝剑?是从哪座城里带出来的?真是太令人惊讶了,我从没见过这种光芒。这跟其他的武器不一样,究竟源自什么地方,用什么材质铸造的?啊、这是什么!?」
剑柄的精细雕工让她不禁感叹——那是银色金属上面刻着拳头大的人脸。凹陷的眼窝与为了呐喊而打开的嘴巴,仿佛正在表达愤怒。精细的雕刻赋予这把剑自我意志,让见者都会心生畏惧。
「哇啊……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剑,虽然美丽又令人畏惧。真不知道我碰了它会不会受到诅咒?」
「这把剑会挑主人。对了,说到诅咒,在西方的森林……」
正当男子想询问在歧路遇到的事时,一名走近的女人突然发出惨叫,并且用不小心打翻杯子的手指着他们——正确的说法是指着两名孩子。
「这是怎么回事?是基尼斯家的孩子。贾比斯的女儿也在这里!她们回来了,这是怎么回事?她们解开绳子跑回来了!」
女人的话让店里的气氛为之冻结。
他以本能的动作抓住孩子的肩膀,讲她们拉到自己的膝前,少女纤细的手指紧抓他的手,好像快要哭出来。
终于赶来的双亲也是一脸为难,完全没有高兴孩子平安回家的样子。
人称基尼斯的中年农夫没有任何想把孩子拥在怀里或是为她擦泪的动作,只是站在三步远的地方不知所措。两人的母亲可能彼此认识,只见她们握住对方的手,站在比父亲还要远的地方一动也不动。
所以他忍不住低声念念有词:直接握住孩子的手不就得了。
酒馆里的客人也站得远远看着他们,除了已经醉到不省人事的醉汉,没有人愿意靠近。
「可以请你们说明一下吗?为什么把年纪这么小的孩子丢在森林里,还用绳子绑起来不让她们逃跑?就算她们没有遭到野兽攻击,也熬不过寒冷的气候吧?」
这些话好像在哪里听过,不过农夫没有回答,只是用害怕的语气不断重复:「都,都是你们不对。都是因为你们把我们的女儿带回来,害得村子遭到诅咒。」
「所以说,那个『诅咒』是什么?」
连自己的家与父母身边都回不去的少女,连靠着自己的膝盖啜泣不已。就在此时,露希妲代替只会发牢骚的基尼斯轻轻开口:「西北边的村落遭到诅咒了。」
「遭到诅咒?被谁诅咒?」
露希妲摇摇头,一撮盘起的头发落下:「不知道,可能是天谴,也可能是污蔑地灵因此报复。听说那里坟墓的死人会攻击活人,原本要前往那里的商人在山腰看到之后赶紧折返,绕了好远一段路才捡回一条命。所以森林的中间……不是有一条前往西北村落的路吗?我们在那里摆放祭品,希望藉此不让诅咒降临这个村子。这是全体大人决定的事,然后用抽签的方式决定由哪一家献出祭品。想不到这么可怕的事,居然是用抽签决定……」
「你说的‘祭品’……就是活祭品。用任何词汇来掩饰都没有用,你们可是把心爱的女儿当成活祭品,这是天理难容的事。」
「可是就算问了该怎么办才好,也得不到任何答案。」
「只要狩猎那些家伙不就得了?」
原本一直沉默不语的男子终于加入了讨论。双手抱胸,靠着墙壁的他正在瞪视四周的村民。人们不禁打了一阵寒颤,就连自己也觉得背脊有股凉意网上窜。他的眼神不只是瞪视,而且还带着笑意。与愤怒相比,那是疯狂的眼神。
「两年前,我曾经经过遇到类似情况的土地,而且情况比你们刚才说的还要严重。别说是村落,整个山区第一遭到你们口中的‘诅咒’。死人大摇大摆袭击活人……所有活人只能躲在洞穴或山谷之间苟且偷生。因此我从他们之中找到几名身强体壮的人狩猎那些家伙。在那座山上,火攻倒是很有用。」
「火……?」
「没错,火起了很大的作用,那些家伙被烧得很惨。怎么样,你们也想阻止那个诅咒吧?我愿意自告奋勇前往西北村落,如果五天之内我无法镇压……反正就是我如果没有回来,你们想要献上活祭品还是怎样都行,往后就用你们的方式解决吧。」
那是饥渴又乐在狩猎的猛兽眼神。
即使男子这么说,不过女孩在事情圆满解决之前还是无法返家,因为她们的父母害怕村民怀恨在心。就算事情顺利解决,少女是否能像过去一样受到家人疼爱……只是不管他怎么担心,毕竟都是人家的家务事,不是外人能够插手的领域。
连在酒馆住宿都遭到拒绝的我们,为了借住一晚,也为了工作前往铁匠家。这下子可能得麻烦露希妲熬夜赶工了。为了不让走在前面的女孩听见,因此我们压低声音说话——纵使觉得这不是与今天才认识的男人该说的话。
「我觉得应该不是诅咒。」
「我想也是。」
「那么为什么问了也无法回答呢?」
「嗯,我也一样。应该是什么东西操控人类和死人吧?不过我不在意那家伙是谁。」
他换只手拿火把,逆光让半边的脸变暗。
「只要确实知道是邪恶或者威胁就行了。这样我就能毫不犹豫加以斩除。」
他用斜眼偷偷看着提出鲁莽解决方式的男子。在火把的照耀下,男子的蓝色眼睛正在闪闪发光。
「……为什么你会露出仿佛饥渴野兽的眼神?」
「我的眼神是那样吗?」
男子没有生气,只是如此反问。
「是的,在我看来是那样。总觉得美丽的脸上刻意露出憎恨与疯狂。你对小孩展露的温柔眼神,还有面对愚蠢大人的蔑视眼神,让你看起来像是另一个人。还有现在也是,只要谈起狩猎遭到诅咒的西北村落一事,你的眼神简直就像饥渴的野兽。」
「一定是因为我喜欢互相残杀的感觉吧。」
他的回答虽然令人震撼,但是说得如此大胆倒也让人佩服,完全是一副充分了解自己的口气,男子先仰望天上的星星,又把视线移回前方。女铁匠正与孩子们手牵着手,边唱歌边往前走。
「……我喜欢战斗。但是不曾本人指责,当然也不曾受到良心的苛责,因为我对付的是敌人。反正我本来就是个厌恶互相欺骗等事而抛弃国家的男人。而且我也喜欢有正常理由,能够公然干掉敌人的战斗。」
「真羡慕你。」
男子清楚听到他不经意说出的话,并且反问一句:「为什么?」熊熊燃烧的火光,把男子的金发染成红色。
「你羡慕我?」
「是的,一点也没错,因为你很了解自己。你很清楚自己事什么样的存在,并且亲自选择如何活下去。」
「那是很理所当然的人生。」
「可是我办不到……因为我没有过去。」
他低头咬着嘴唇:
「我没有过去,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因此无法决定接下来的人生该怎么过。」
「怎么可能无法决定?」
火光逐渐远离用沉默加以否定的他,如此一来他的头发与黑夜完美融合,眼睛也藏在一片黑暗里。
「暗黑拥有者,记忆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人唯有在失去时,才会知道它的重要。」
有个大约六岁的男孩正在铁匠家里睡觉。他听到露希妲的暗号,便一面揉着双眼一面把门打开。他带领两名少女道自己睡觉的地方,而身为姐姐的露希妲设计的入口机关也令人大为吃惊。
设在家居后面的秘密寝室,据说是为了藏匿年幼的弟弟而制造,露希妲表示说什么也不愿意把弟弟当成祭品。
「就算被全村的人臭骂也没关系,被他们丢石头也无所谓。我就是无法忍受把弟弟交出去这种事,所以把他藏在这里,假装把他寄养在远方的亲戚家里。不过你要替我们消灭那个诅咒,所以已经没必要了!」
技术很好的女铁匠似乎也是个优秀的木工。她把三名孩子带到住家里面的房间,还拿饮料给他们边说:
「好了,你们三个乖宝宝!在我工作结束以前,就找这位大哥哥陪你们玩吧。」
「我陪他们玩!?」
「没错,就是你。因为这位客人必须跟我待在隔壁的工作室。毕竟那把剑……该怎么说……它实在太特别,看起来也很难处理。」
「可是我对小孩……」
既然被指名了,那也没办法。看样子除非他们三人玩累睡着了,否则只能被迫担任不擅长的保姆工作。
等到好不容易完成任务,他已经累得半死,整个人困到瘫在椅子上。虽然努力不让自己睡着,但是意识就是显得越来越遥远。
不过他还是听到从隔壁的工作室传来作业的声响,以及露希妲与男子的谈话声:
「……你……在酒馆……吸引不少……」
意识朦胧的他听不太清楚。男子边笑边回答:
「应该是遗传到父亲的血统……对美女毫无招架之力……只有正室根本无法满足,巴不得将所有美女都聚集在自己身边。而且不只一两个,而是十个,甚至二十个。他好像不把全世界的女人变成自己的女人就不肯罢休。虽然已经将近八年没见面,不过他身边大概还有十几个女人吧。」
停顿的间隔夹杂磨剑的声音,节奏固定的低沉声响让他更想睡觉。男子断断续续说着自己的事,挺起了仿佛没有条理:
「……我跟父亲不一样。对于想害我的人不会手下留情,但是对我没有敌意的人,绝对不会动他们一根汗毛。我不像那个男人一样疑神疑鬼,故意捏造毫无根据的谣言除掉自己不喜欢的人。」
「你是指背黑锅吗?」
女子长叹一口气:
「想不到真的有那种事。」
「其实当我还待在国里时,大哥就被人以企图谋反的罪名陷害,被迫自杀。他当然没有那种打算,而是遭到政敌与侧室陷害。」
他们在说哪个国家的事?
恐怕是发生在遥远故乡的事。如果这不是捏造出来的故事,那么有着金色头发与蓝色眼睛的男子,恐怕是王室的一分子。
「果然是你的弟弟?」
「有那个可能性……不过也可能不是。」
「我就知道。」
露希妲突然拉高声调。
谁啊?他想隔着半掩的房门发问,可是身体和嘴巴都不听使唤。
「……我不曾去过后宫,就算在那里成长也不知道。我离开国家时,记得有三个哥哥和一个姐姐,以及两个未成年的妹妹……当然正室的儿子只有排行第二的哥哥,但是未必是由他继承王位,当国王越沉迷女色……就越疼爱宠妃的孩子……即使不说也会想把王位传给他,连母亲跟巴结那家伙的臣子也在耳边进谗言。任何阻碍孩子继任王位的人,无论用什么手段……都必须斩草除根。」
都必须斩草除根。
只有那句话确实传进他的耳里。甚至进入大脑深处,仿佛快要抓到记忆的开端。
对了,行李……行李里有许多药。
「如果是聪明又温和的母亲,一定会做出让自己的孩子远离权力斗争的选择。如果不求王位,只求孩子能够健康活下去,就不要让他接近宫廷,让他装出愚蠢的模样是最好的方法。甚至留长头发,假装懒惰懦弱的样子,像个女人一样活在女官之中,就能够减少被暗杀的机率。当我离开国家时,黑发女子就应经进宫。不过我只听说这号人物的存在,没有实际见过面。头发和眼睛是黑色的人并不多。不,在这个世上非但只有一小撮人。甚至传说只有住在东方尽头的一族。父亲知道那件事后,巴不得把那个女人纳入后宫。如果她生下孩子……以聪明闻名的一族之女,就算完全不懂政治,应该也会察觉该怎么做才能让自己的儿子长久活下去。」
「那么,果然……」
「不晓得,总之就是没办法确认。我不打算回国,也幸亏那家伙丧失记忆。连自己事怎么来杀我的事也没有印象。我不知道为什么事到如今,还要派兵追杀没有必要抹杀的人……从我抛弃国家的那一刻开始,就完全没有争夺王位的意愿……但是这把剑的确……曾经出现在王宫里。」
经过漫长的沉默,男子终于开口:
「这是我哥哥自杀时用的剑。」
「那么可怕的东西怎么会变成你的……」
可能是步骤不一样,声音突然变得很大,几乎听不见他们的对话。
「……命令……的话杀了我……因此……回去反而会被我报复……不管是谁倒地……没有,让他自由……」
在噪音跟睡魔双面干扰之下,他无法判断说了什么。只不过男子对女铁匠说的那句话倒是听得非常清楚:
「好好保护弟弟。」

隔天早上,阴沉的天空有别于能够清楚看见繁星的昨晚。
男子带着村里的老马与两把磨好的剑,从铁匠的家里出发。虽然要去遭到诅咒的土地,但是表情没有什么改变,还比他多吃了一倍的早餐。可能是没有所谓的恐惧,亦或是真的喜欢战斗,根本 不觉得害怕。
露希妲与孩子们跟着他村子入口,除此之外看不到任何人送行。男子笑着说:「大家都还没起床吧?」他也点头回答:「没错。」
「好了,黑眼的贤者大人,你打算往哪里去?」
离开村子没多远,男子便停住老马问道。
他不知道男子为什么明知现在的自己有如没有过去的空壳,还是呼唤自己「贤者」。
跳下马背的他脚踩干燥地面,行李里的瓶子互相撞击出「咔叽咔叽!「的刺耳声响。其中一瓶会放出火焰与高热,另一瓶则是能让石头以外的东西溶化的危险药品。那些瓶子的名称跟效用他都记得,却不記得带着它们的理由,也不知道究竟要用在什么方面。
他们在可以远远看见森林的地方面对面。就算朝阳还躲在云层后面,男子的头发仍旧闪着蜂蜜色泽,蓝色眼睛俯视着他:
「你想去什么地方就去吧。如果要回故乡就往西走。你是从西方来的,而且骑着一匹血统不错的马。那匹马真是太可惜了!虽然我没说是谁害它跑走。」
「反正都是我害的。」
「或许吧。如果你要继续旅行就越过村落往东前进,那里应该有大型商业都市。你可以在那里找到适合自己的职业,也许还能找到回复记忆的契机。」
「……你不打算说出我的过去……」
「去你想去的地方吧。我不知道你的过去,也没有什么事可以告诉你。」
男子打断他的话,然后拉紧缰绳改变老马的行进方向,转头露出大胆的笑容,带着昨天刚拿到的新武器朝前方那片绿意前进:
「正如同你所说,我要带着饥渴野兽的心情去打猎了。」
男子没有道别,二话不说就踢了马肚子一脚。老马加快脚步向前跑,猎人的背景立刻变得越来越远。
虽说是老马,马终究是马,铁定比人更快抵达森林。那片昨天曾经走过,连阳光都照不进去的绿意。那里有繁茂的树木,还有潮湿的植物气息。
男子在没有路标的歧路转向北方,大概是打算穿过森林。独自一人追寻猎物。
独自一人……?

他慢慢转身。
景色也跟着转了半圈,接下来尚未结束的记忆之门也随着崭新的人生开启。


二、早雷

火炉前面有一名看似欲念很深的老人。
面色如土的皮肤丑陋松弛,下垂的双眼眼皮几乎快要挡住视线。不过这个房子的装潢跟他身上的穿着,都豪华得不像普通老百姓。至于挂住脖子上的饰品,价值更是足以买下大片耕地。
绑起一撮白色长发,上面还缀有各式各样的宝石。有些人或许会对如此低级的品味叹息皱眉,但是用来欺骗客人倒是绰绰有余。
男子一进屋就走到老人面前,坐在大圆桌另一边。
肩膀跟头发都湿了,外面正下着不符季节的雷雨。
这里的家具都涂上植物涂料,在火光下闪着柔和的棕色光泽。火炉里彻底干燥的高级木柴整发出暖和人心的声音。
「你有帮人占卜吧?」
老人以装模作样的动作点头回应男子的问题。
天刚黑就燃起的火焰照耀客人的蜂蜜色头发。由于屋里没有其他灯火,因此头发跟脸颊显得有点接近红色,只是看不出有着金色睫毛的锐利眼睛原本的颜色。
「我能够透视人类的过去与未来……还有隐藏的内心深处」
「有意思」
客人用食指敲打桌面,整个人靠在椅背上:
「试试看吧。」
老人拿起青铜水瓶,在眼前的盆子里倒满水,然后把手掌放在盆子上方,嘴巴念念有词。此时水面忽然翻滚,波纹从中央渐渐扩散。
客人一脸不屑看着眼前的景象。不过与水面相比,他似乎对那个水盆更感兴趣,不由得观察起来——那是一个双手合抱大小,平凡无奇的水盆。
没有察觉的老占卜师又碎碎念了什么,终于抬起头来:
「看到你的未来了。」
「说吧。」
「我看到你在旅途最后结婚娶妻,拥有许多子孙。也看到你通知狭小富饶的大地……」
没等老人把话说完,男子就用没出鞘的剑把桌上的东西扫到地上。
炉火瞬间被泼出去的水浇熄,冒出粗多浓烟。滚落在柔软地毯上的盆子,奇迹似地没有破裂。
「你还真敢讲这些乱七八糟的玩笑!」
以为激怒客人的老占卜师吓得半死,不过男子却在笑。即使屋里的灯火熄灭,但还是听得出他的声音带着笑意:
「冒牌占卜师,我赞许你的胆量。你真会招摇撞骗,也赚了不少钱,不过年迈的眼睛已经丝毫没有观测真是的光芒。不,也许你打从出生那一刻起就不曾有过!」
老人因为过于害怕而摔下椅子,跌坐在地上,内心拼命祈求男子不要拔剑。幸亏男子似乎没有杀男人的兴趣,因此剑一直收在剑鞘里。
「给我听清楚了,冒牌占卜师。我只给你月亮移动三只手指宽的时间,马上滚出这个村落。立刻把火熄灭离开村子,七天之内不要回来。我不是蛮族,所以不至于取你性命,不过你要是不听我的话,下次来时还看到你继续做生意,就会让你尝到比死还要可怕的后果。听到了吗?」
男子当着不听点头的老人面前,弯腰捡起什么东西。
「那、那是……」
「你不需要这个东西,你也已经骗够了、赚饱了吧。」
只不过若是没有这个水盆,往后他就无法以占卜师的身分,获得众人的尊敬——因此老人不禁抓着他苦苦哀求,终究还是敌不过内心的恐惧。纵使他很想臭骂眼前这名男子,然而就是开不了口。
男子也许是察觉老人的内心想法,一脸开心地说道
「你一定很想说『我要诅咒你』对吧?」
男子站起来继续说道:
「的那是很不巧,我的血液早就受到诅咒,你的愿望永远不会实现。」
来自窗户的闪光瞬间照亮男子苍白的脸。

「你昨晚去哪里?」
离开边境村落的旅馆房间,把水和粮食堆在马背上。今天启程的时间有点晚。他们一直到看不见民家的村郊才开口。
今天的天气晴朗,仿佛昨夜不曾下过雨。不过在接近春天的温暖阳光照射下,湿润的地面不断冒出水蒸气。
旅行者全身沐浴在阳光里,闪耀的金发显得更加美丽。男子的眼睛在太阳下是海洋的颜色,有如紧邻纯白沙滩的亮丽蓝色。另一名旅行者一面恨恨望着蓝色眼睛一面问道:
「你没去酒馆吧?」
「我在更漂亮一点的房间。倒是你怎么没出来吃饭?难不成是害怕打雷,躲在房间里抱着膝盖发抖?」
被对方反问的年轻男子,露出「又来了」的表情叹口气。虽然被连帽披风遮住,不过他是暗黑拥有者,头发与眼睛是人谁看到都会感到讶异的黑色。据说拥有这种颜色的人,只有居住在遥远东方的少数民族。
「……我已经不是害怕打雷的小孩子了。我去找这个村子里某个知名的占卜师。听说是个能从水盆看见人的过去与未来的老人。」
「你又在寻找过去!真是学不乖的家伙。那只不过是浪费时间而已。」
「总比花钱找妓女来得好。」
「我可没有花钱喔?」
是吗?黑发青年以不耐的表情看着身旁的旅伴。这个男人与女人过夜完全不用花钱。就算他不靠身上的钱吸引目光,女性也会主动倒贴。倒是金发男子今天的心情很好,说出已经重复几十遍的老话:
「结果呢?有找到你向往的过去吗?」
「没有,我查出他住的地方并且前往拜访,但是没有见到任何人。门窗全部锁上,也没有用火的迹象……可能是临时外出旅行了。」
「是吗?」
男子没说「所以不是跟你说,那么做事浪费时间吗?」或是「真是遗憾。」反而得意洋洋哼了一声。不过有别于他的开心表情,嘴巴开始念个不停:
「这么说来,你接下来还是会继续找寻你的过去?只要一到落脚的村落就造访当地的占卜师,仰赖诡异的咒术师,甚至购买奇怪的药物倾听祖灵的声音……」
「所以就说,总比花钱找妓女来得好!」
「我不是告诉你我没有花钱吗?」
旅行者骑着马,慢慢走在前往国界的路上。
而且是两个人并行。


本帖最后由 CY小猪 于 2009-6-10 21:58 编辑


三、就好像你的瞳孔颜色

难得一见的颜色闪过眼前,他不禁聚精会神加以凝视。
但是残留在视网膜的颜色再也没有出现,打开的门外净是绽放的春天花朵,以及成群飞舞的蝴蝶与蜜蜂。
可能是察觉到他的表情,在旁边忙着把布摊开的女子出声询问:
「怎么了,小朋友?」
老实说,他很受不了儿子都快十岁还称呼他「小朋友」的母亲,于是一面把红布绑在手上一面回答:
「我看到黑色的东西,不过马上就消失了。」
「黑色的东西?」
「是的,从我的眼前闪过,一下子就看不见。」
「喔~~或许是前阵子来到陛下身边的东方人吧。听说他们的头发与眼睛都是黑色,是很罕见的一族哟!可能是她正好经过你的前面。」
「……女人?」
母亲以开朗的表情笑道:
「当然是女人。毕竟是国王宠幸的对象。」
美丽的金发披在背后,有着长睫毛的大眼睛和他一样,都是亮丽的蓝色。
「我从女官那里听来的,听说她从遥远的东方,带着王子旅行。据说那一族的人都很聪明,不仅博学多闻,就连这个世界的规则与开天辟地的由来都知道。不晓得她是否了解异国的魔法?如果知道我还真想找她问个仔细,因为魔法跟舞蹈有着很深的关系。」
她的蓝色眼睛散发舞蹈家的欲望。几近透明的薄布,随着身体动作在空中优雅飞舞。
「不过她也很可怜,听说全村只有她这么一个年轻女孩。如此一来谁要替故乡生下继承人呢……小朋友,帮我把哪个发饰拿过来,陛下很喜欢那个颜色。」
「你又要在国王的面前跳舞?」
「是啊。既然国王允许我住在城外,我也答应陛下只要他在国内,就要在御前表演舞蹈,否则他会担心我成为别人的女人。真是可怜的陛下。」
「既然你那么想服侍国王,何不干脆住在城里?」
「那可不行。」
虽说受到国王的宠爱,但是他的母亲也是四处旅行的舞者。既不是哪国家的公主,也不是出身贵族的千金。正因为如此,她才不必被困在后宫里。不过对于年幼的他来说,只觉得母亲的生活比其他整天只晓得玩乐的嫔妃辛苦许多。
母亲用柔软的双手抱住他的脸颊,轻轻把额头贴过来:
「我有心爱的你,也有自己最爱的工作,甚至有投缘的伙伴,没理由住在全是高贵人家的后宫,况且我也想跟团员旅行。我只是担心无法让你过着王族的生活,这一点请你原谅。」
「别这么说……」
「不管怎么样,男人不能长久住在后宫。」
他的回答被某个男人的声音打断。站在门口的青年挡住阳光,让室内温度顿时变冷。母亲连忙离开我的身边,双膝跪下低头说道:
「殿下。」
男子轻举右手,要对方不必多礼。
「没必要对我行大礼,我的母亲也只是一介女官,立场算是与你相同。」
「即使如此,你终究是大殿下。」
「我只不过是比其他兄弟早出生。」
身为国王的长子,他是个举止有礼不骄傲的人物。
虽然头发、眼睛、皮肤的颜色都不像,却是我同父异母哥哥。加上两人相差十岁之多,要找出相似之处或许很困难。等到自己年纪渐长,说不定就会变得跟他一样。
「我可以带弟弟出去逛逛吗?」
「殿下,当然可以。只希望这孩子不会造成殿下的困扰。」
「不,这孩子虽然只有十岁,但是很聪明,也比其他同龄孩子更有能力,很适合当我的玩伴。老实说,我已经受不了陪那些妹妹玩游戏了。」
告别为了下午的宴席准备排练的母亲,他个年纪差距甚大的兄弟步出自己的住居。在春日阳光的照射下,两个人往马厩走去。在这个庭园深处,不见任何士兵与他们擦身而过。
「你跟母亲在聊什么?」
「我们在聊黑发女人的事。听说她是智者一族,是真的吗?」
「虽然我没有见过,不过好像是这样。听说他们一族天生就明白世间道理,也能够倾听大自然的声音。」
「既然如此,应该能够帮助国王吧?」
「是啊。陛下最近遇到不少沮丧的事,要是能给他一点慰藉就好了。」
「我指的不是那个,而是战争与政治方面。」
「政治?怎么可能!」
也许是这个想法太过离谱。青年的笑意多过惊讶。觉得自己的话被人当成玩笑,心有不甘的他握拳说道:
「为什么不可能?就算是女人,也有擅长战斗的人不是吗?所以应该也有人喜欢政治更胜男女之情。更何况她是众所皆知的智者一族,绝对有方法帮上国王的忙。」
「陛下是不会听女人的话。」
「那岂不是白白浪费她的智慧……而且让后攻那些女人忙碌一点,也能够减少后宫的纷争吧?」
「没办法,因为国王不喜欢女人握有权力。」
青年微笑说道,仿佛这就是所谓的人生。不过他仍然不肯放弃这个好提议,对着迟早会继承王位的哥哥开口:
「哥哥可以利用她啊。」
「我?」
「你不是要上战场吗?」
青年忍不住笑了,并且边笑边拍了年纪相差许多的弟弟肩膀几下:
「你说的话真有趣。如果我有什么万一,真希望由你继承王位。你一定会打破惯例推行划时代的政策,让这个国家长治久安。」
他紧紧咬着嘴唇,低声喃喃说道:
「你不会有什么万一,不可能的。」
但是人生在世,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

「过了几年,那个举止有礼的兄弟死了。」
「死了?」
村田静静反问,假装自己没有为此受到惊吓。
眼前的人是魔族的祖先,也是建立真魔国的男人,任何小花招都瞒不过他的眼睛。不过村田倒是靠着现代人的交涉手段,弥补年龄与经验的差距。
没什么好怕的,他的确是人称「真王」,这个世界的敌我都畏惧的男人。但是现在坐在自己对面,只是没有物理力量的灵魂。由于他的灵魂在很久以前就离开肉体,因此没有打人的拳头,也没有握剑的手指。
既然是大人物,那么以与总统会面的心情应对就行了。只是总统就算拥有核子武器发射按纽,还是眼前的家伙比较可怕。
如果涉谷在场,应该会急着说声:「等一下,总统也相当了不起耶!」一想到这里,村田就不禁会心一笑。不知道男子是否发现,只见他把两张牌摆在前面。
一张盖起来,另一张翻开向上。牌面是红色加黄色的鲜艳配色,还画上看似女人背影的圆。坐在暗绿色圆桌对面的村田前面也摆了类似的牌,不过他的两张牌没有翻开。
「虽说是庶子,终究是长男,而且又受到国王的疼爱,因此完全想不到他会死。就算在战场上遇到危险,应该也会有人挺身保护他。」
「没有人保护他吗?」
「战场上的他不会让自己沦落到要别人保护的地步,毕竟自己也有相当的实力。不过他是被自己人害死的。被扣上涉嫌谋反的帽子,国王下令要他自我了断。不过……」
握起双手摆在后闹勺,轻闭眼睛往后仰。虽然只是灵魂,一举一动还是很像人类。
「也有传闻那个首级是三天前在酒馆暴毙的某人,王子已经在某个舞者的引导之下,顺利离开国家。」
「你说的舞者是……」
「这个嘛,到底是谁?其实我也没有亲眼看到,毕竟在生下我的女人回国以前,我就已经离开了。」
然后又以遗憾的表情说道:
「要是由优秀的长子继承王位,那个国家也不会那么早灭亡。最起码还能撑到与我交战那时。」
「就算对手是如父亲一般的人,你也不惜一战——看来你真的很好战。」
男子一脸「事到如今讲这些有什么用?」的模样笑着说道:
「你应该很清楚我的性格吧?」
「都是别人的记忆。」
村田还用两只手指比着太阳穴特别强调。若是不表明「这不是我的过去」,自己很容易回被记忆的旋涡吞噬。
「事到如今再说些你知道的事,不是很虚伪吗?所以我才告诉你不知道的过去。」
「我还是希望你不要混为一谈,那时你重要的贤者大人往事,并不是我的。」
「但是你不是一直吵着要找回遗忘的过去,还说如果知道父母的来历,或许就能了解自己的出身。对吧,拥有暗黑的贤者大人?」
「你实在很烦耶,陛下。虽然我念的是明星学校,却不曾公开表示我是贤者哟。就算你不告诉我别人父母的情报也无所谓。而且我还要告诉你,我妈妈的头发不是黑色的。她有染发,而且是短发。加上她无法配戴抛弃式隐形眼镜,因此知道现在依然戴着眼镜。她是个勤奋工作的职业妇女,并非整天窝在后宫的温室花朵。换句话说,现在的我与你心中美化的贤者大人并不是同一个人,还有——」
村田握拳敲打冰冷的石桌:
「——我也没兴趣在这个不仅没有午餐,连杯茶或咖啡都没有的彻子的房间(注:由黑柳彻子与来宾对话的谈话节目)久留。」
想不到自己会对不是很熟的人生气。由于很少发生这种情况,就连自己都有点讶异。
「你想找的来宾是那个有着一头黑色长发,说不定是你的弟弟,而且聪明又有教养的大贤者大人吧?既然如此,你找错人了,我也要告辞了。别看我这样,我可是有急事要办。」
如果话说得这么清楚,他还把自己当成很久以前的上人大人,那么只有一句话好说——
……爷爷,你不是才刚吃过早餐吗?
但就年龄来说,他已经是不折不扣的老人,变得健忘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如果是崇拜他的那些魔族,大概会奉陪到底吧。
但是对村田来说,那样只会造成困扰。自己既不是这个国家的国民,更不是向真王效忠的臣民。他对这个男人只有恨,根本没有丝毫尊敬的念头。
「伤脑筋~~所有魔族崇拜的真王陛下灵魂,实际见面才发现有老人痴呆症!这真是太悲哀了。我都不敢跟涉谷开口了。」
「来宾和彻子是什么?」
「彻子是话比来宾还多的主持人。主语这里的来宾是指我,也有客人的意思。不过想这样强迫把我带来这里,与其说是客人,倒不如说是绑架。」
想起刚才遭遇的冲击,村田反射性到摩擦手腕。

硬是把自己叫来这里,根本就是强人所难的行为。
紧握海瑟尔•葛雷弗斯留下的盒子遗骸,希望藉此飞到有利所在的世界。因为是利用引擎点火的原理,他大胆让火焰包围自己,把一切赌在盒子与碎片互相吸引的性质。不幸失败就会变成一团火球…成功就能够与海瑟尔•葛雷弗斯一样,飞到回去原来世界的「冻土劫火」所在之处。
全身发出衣服烧焦,头发熔解的刺鼻味道,接下来是身体开始燃烧。首先是肌肤表面,就像整个人沐浴在盛夏阳光下,全身又热又痛,热气令人无法呼吸,即使吸气,喉咙也感觉十分灼热。
正当自己认为一切失败,很可能要变成火球而自暴自弃之时。
右手忽然被一股冷气抓住,接着就被拖出火焰,那时一道透明的冷气,肉眼根本就看不见。预期说是空气绳索,还比较接近硬邦邦的冰手铐。而且不是轻轻包覆,力量强到几乎快让手腕破皮。
但是他还来不及惨叫,就从又热又刺眼的地方,被人用足以让肩膀脱臼的力道拖到有点冷的昏暗场所。
流进肺里的空气冷得让村田不停咳嗽,不过他还是把脸颊与四肢贴在冰凉的地板上,冷却原本以为会燃烧起来的身体。
等到有办法正常呼吸之后,才发现有人低头看着自己,椅子上的男子把手撑在桌上,用眺望奇妙动物的眼神看过来。看到自己在暗绿色石地板上痛苦挣扎的模样,想必很有趣吧。
「嗨~~初次见面。」
「你把头发剪了……而且还烧焦了。」
可能是对方的语气过于平静,让他气得想说些「没错~~烧焦了!我的衣服和鞋子都烧焦了,还发出刺鼻的味道吧?反正我就是火焰挑战者!在你优雅的午茶时间突然冒出一个全身烧焦的学生,真是不好意思!」等自暴自弃的话。
不过那股冲动也在确认对方长相的同时消失。现在不是讲这种无聊话的时候,这里是那里?我明明应该飞到盒子所在之处,怎么会在这里?
还有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我面前?
他马上知道低头看着自己的人,是人称真王的男人。这也难怪,因为他在村田记忆里的模样从来没有改变。
和最后见面时……正确说法不是村田本身,而是很久以前使用这个灵魂的人最后见到他时一样,而且现在的他看起来更年轻。就算在光线不足的室内也闪着美丽金色的头发,以及跟南方海水一样蓝的眼睛。没错,是那个男人。虽然跟有利的朋友冯比雷费鲁特卿长得很像,亲眼看过之后就会发现两人根本截然不同,连隐藏在眼里的光芒也有不同的性质。
这样的比较并不正确。村田的眼睛盯着他,同时小心翼翼起身。
这个人是封印创主、团结魔族、反向操作人类的恐惧,建立真魔国的任务。是在死后仍然保有力量。经过反复不断的兴衰,在其他国家不停兴盛灭亡时,唯一排斥国家必定衰亡的道理,四千年来不停保护国家的人。
对村田来说,也是他让自己与好几代灵魂持有者受到无理诅咒的折磨。
因为这个人擅自施加诅咒的关系,害得几十个无辜的人受苦受难。其中有人因此精神异常、有人因为受不了而自我了断、有人受到周遭众人诽谤而被抹杀。对魔族来说,他的地位与神一般崇高,但是对村田而言却是个可恨的存在。
那个真王如今就在自己眼前。
「……而且还是全裸。」
本来以为他在胯下打了马赛克,后来才发现是眼睛镜片有裂痕。总之为了自己也为了他着想,待在这里时还是别修眼镜为妙。
「呃——你好歹也穿个衣服,否则就真的是『国王的新衣』了。」
「为什么要穿衣服?我和你不一样,没有肉体的存在。」
「你没有肉体?啊~~也对。」
村田以外国人说笑的动作耸耸肩膀:
「你终于死了吗?」
「我这种状态算是死,就太对不起真正的死者了。」
「你不是没有身体吗?灵魂脱离、肉体腐朽——不就与死没什么两样吗?」
「我知识灵魂暂时脱离肉体。因为这个空间与真王庙相隔太远,所以无法使用身体。也就是说,我的身体就像联系这个空间与另一个空间的门。」
经他这么一说,村天总算环顾四周。远处的墙上有两个入口。门不是符合人体的的形状,而是随处可见的长方形。
「我从哪里来……」
「你不是经过门来到这里。」
对方用下巴指向与这个微冷的房间丝毫不搭,正在熊熊燃烧的暖炉。红色与橘色交杂的火舌快要烧到地板。暖炉不远的前方有个又黑又重的三角形铁块,锐利的角落还发出高温金属特有的红光。
我是从火里面跑来的?村田的背不禁冒出冷汗,心想自己真是莽撞。
「我是从暖炉跑出来跟你打招呼的?看起来挺热的。」
「只有你会那么想。对我来说,那只是个乌漆抹黑的洞穴。」
男子对村田不安的模样嗤之以鼻,还用细长的食指轻敲桌面,示意村田坐在对面。
「这个空间应该是以你的喜好加以呈现。对我来说,只是把我以前住过的房间加以重现而已。」
「是吗?原来是我的想象啊?」
喔~~难怪他会全裸。村田对于奇怪的状况感到理解。
「这里没有光明没有黑暗,也没有冷热,时间不像外面那样持续流逝。可以说只差一步就是死者前往的场所了,贤者大人。」
「为什么我会在这种地方……」
「什么『这种地方』?这个说法太过分了,这里可是我目前的栖身之地。」
真王以「欢迎来到我的新家」的态度摊开双手…
「我正想说有种怀念的感觉,而且还不降落在这个国家就直接通过,于是伸手把你拉回来。好好感谢我吧,无情的家伙。」
「我没有必要感谢你。」
这么说来,这里不是自己要去的地方。看来行程突然被这个人打断,并且拉到这个空间——他还真是多管闲事。
「隔了这么久再见,居然连个招呼都不打?算了,你先坐下把,贤者大人。你应该有不少话想说吧?」
「等一下,我不是你口中的大贤者。我的确如你所愿,所有事情都记得清清楚楚,但是我已经在地球上活了好几千年,你能想象着段时间我过了多少个人生吗?」
要是让他把我跟大贤者混为一谈就伤脑筋了。这个人不否定也不肯定村田说的话,于是村田起身拍拍留有焦痕的衣服,并且焦急地在暖炉与桌子之间来回踱步:
「不好意思,我现在没有时间。虽然好不容易见面,但是真的很遗憾,有什么话下次在聊。如果你不想送我去目的地,可以请你告诉我出口在哪吗?」
「很简单,你只要从当初来的地方回去就行了。」
男子摆出一副从容不迫又不肯帮忙的态度,让村田实在耐不住气,这太不像我了,即使好几次要自己保持冷静,只是一开口就变成叛逆国中生的语气。
「我说你的态度再怎么嚣张,可是全裸的模样实在一点说服力都没有。而且我跟涉谷不一样,就算你像那样翘脚,我也不会对同性含羞脸红。」
「你说的涉谷是谁?」
「就是你挑选的魔王,可不要跟我说你不认识。国内发生的大小事,你都在这里看得一清二楚吧?就在这座玻璃监视塔里。」
话一说完,房间随即变成四周都是窗户的明亮场所。原来如此,想象力还真是方便。只是玻璃屋的中央坐着一名全裸的男人,真是太悲哀了。
「……对不起,我订正一下。维持昏暗就可以了。就算光线昏暗,你自己选择的魔王一举一动,你都看在眼里吧?」
「并没有。」
真王以耐人寻味的表情看了村田一眼,表示他不清楚地球的情况。
「我连那个人叫涉谷这个名字都不知道。但是话说回来,他就算有姓名也不足为奇。我说贤者大人,你愿意告诉我魔王在那个世界的情况吗?」
「你问那些做什么?」
「我纯粹只是想知道。若是能够知道,就能预测那位年轻的王者往后会变成什么样的统治者,而且我也会给你想要的东西做为交换。」
他在暗绿色的桌上排了四张比手掌小一点的牌。自己面前两张,空着的座位前面两张。
「那是你的过去。坐吧,贤者大人。你和年轻魔王的相关记忆将会显示在牌上。」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有急事。」
「我也说过,这里的时间不像外面那样持续流逝。」
村田在半强迫的情况下,拉开沉重的椅子,然后在不是很长的时间里听见名为大贤者之人渴望知道的过去。虽然都是没什么大不了的片段,反而让村田感到安心。放心,你不曾被自己过去的人格吞噬。如果自己和哪个叫大贤者的人物同化,他也得到一直想要的情报,想必正在喜极而泣。
村田一面放松心情一面凝视眼前的牌,接下来轮到真王。
「真王陛下,这是你想了解的涉谷有利。」
他把手伸到村田面前的牌上。大拇指一弹,翻开的牌是鲜艳的原色搭配永无止尽的螺旋图案。
就在此时,记忆也像连接缆绳的终端机,慢慢传到对方那里。

「我试着开发出分析前世的软体了。」
有利没有说什么「你又来了。」之类的话,而是手插腰歪着脑袋:
「我不是说过吗?我从来没想过前世货来世的事。」
「唉呀,不要那么说,这是简单明瞭、容易操作、计算迅速的杰出程式。只要输入出生年月日与时间,然后按下确认……」
「按下确认会怎么样?」
不过友人还是奉陪到底,眼睛直盯笔记型电脑的液晶荧幕,刚换的夏季白衬衫散发刚洗果的洗衣精香味。
「你看,结果出来了。根据这份资料显示,在你的球队里面,分别有着卑弥呼与拿破仑的转世。」
「怎么可能!」
「然后外野有两个织田信长……嗯——不愧是涉谷,居然把天下闻名的信长派到外野了。」
「时代不太对吧?而且还有两个人,不觉得很明显是作弊吗!?」
村田趁势又按了七个按键,把他确实记得的数字排列出来…
「也来分析一下你的前世吧。呃——输入出生年月日。你是几点生的?」
「我没问过爸妈,不过我记得是下午。」
「那就设定下午,开始分析!」
嘴巴虽然说什么「骗人」和「作弊」的他还是屏住气息,认真看着分析结果。就是因为这样才吸引人吧?虽然不曾特别介绍,想必他一定有很多朋友。他所属的业余球队里,应该有不少人是被他吸引的吧——村田忍不住在心里想着这些事。
水蓝色背景的液晶荧幕出现几个字。
「唉呀!」
「是、是谁啊?」
「太好了!今天第三个卑弥呼出现,三条。」
「又不是在玩牌……难不成这是把人分成卑弥呼、拿破仑、信长的软体吗?」
「奇怪了——这里面明明输入纳斯卡地画守护者到发现『老人体臭』的人,古今中外共两千四百五十二位名人的资料啊!」
「可能是因为那个人还活着的关系吧?」
「不晓得能不能当成娱乐程式贩卖啊——」
「你打算卖吗!?还是不要吧,这绝对有问题!」
「为什么——?」
可以表达不满的村田抬头望向有利。要让他举止慌张并不是很难。
「该不会是『高中生做什么生意。』或『学生的本分就是念书。』这种话吧?不过我总觉得往后的你会不满我的工作……我懂了。涉谷,你讲了那么多,是因为不信任我吧?」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怎么可能对你不满。我不是不满,而是不安。啊——」
他每次只要讲不出话来,就会仰天发出声音。挥了几下手中的宝特瓶之后,仿佛为了冷却脑袋贴在额头上,然后用不是很多的词汇说出浅显易懂的理由:
「呃——那个是前世对吧?虽然我不支持投胎转世的说法,但是如果我知道自己在一百年前是谁,那么卑弥呼比较好吧?拿破仑似乎有点危险。如果我是更可怕的凶狠杀人犯,又该怎么办?若是连续杀人犯,是否该去向被害人的遗族道歉?不过这就不太对了吧?我光是应付自己的人生就忙得不可开交,哪有美国时间再去承担前世责任?这样只会让人更活不下去,所以我觉得还是不要知道得好。要是整天说设么前世或投胎转世,人生就玩完了。」
「涉谷。」
「我知道,这只是游戏吧?我也很清楚,太认真看待的人简直就是笨蛋。或许有那种想法的人不只我,搞不好真的有人烦恼得要命。所以我才会说就目前来说,不太适合加以商品化。你觉得呢?」
一脸遗憾的村田垂下肩膀,夸张地叹气之后关掉电脑:
「我知道了,我会重新考虑商品化这件事。不过涉谷,你最好不要知道前世的事。」
接着是「啪嚓!」一声盖起电脑。
「只不过我们为什么会选择现在这个人生呢?」
「你问我为什么……我不懂你的意思。」
「就是你是率领众人的指导者,而我的记忆力比别人优秀的人生。」
听到「指导者」这个不常使用的词,有利的脸色瞬间大变,担心被村田猜中他在异世界里担任魔王,不过马上又想到棒球队的事,于是悄悄叹口气。
「你不觉得吗?如果没有受到前世的影响,也没有任何巧合,我们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嗯——不是因为我喜欢棒球的关系吗?」
「我认为事情没那么单纯,不过我觉得如果这是事先设定的程式,又该怎么办。例如……这么说好了,就像是神的存在,在每个人的脑里……与其说是大脑,不如说是灵魂的深处烙下绝对无法解开的咒语呢?」
「对百亿人的脑袋一一下咒?那个神不就累死了?」
有利吧宝特瓶凑近嘴巴,白色饮料流进喉咙,听说那种饮料有靠着氨基酸消除脂肪,紧实全身肌肉的效用。但是当我听到他说梦想是变成亚力士(注:Alexander Alberto Cabrera,效力西式舞狮队的洋将。曾经效力过中华职棒的中心鲸队),实在不敢告诉他就遗传基因的角度来看是不可能的。
接着谈起关于遗传基因的话题。
「我不知道是不是诅咒,也不觉得是神的旨意。如果以科学的角度解释,不就是DNA密码?像是运动能力、脚的长度、肌肉性质等等。既然这样就不是诅咒,而是遗传吧?」
「不是遗传。」
「可是根据我哥哥的说法——」
想不到他竟然一面扭转瓶盖,一面讲出有点知识的内容:
「他说人格的形成是遗传与选择的合成,但是我只觉得『合成是什么?』虽然我们拥有同样的遗传基因,但是我和胜利的脑筋之所以不一样,是胜利优先使用遗传基因里的只能基因,而我优先使用棒球基因。如果我从小选择读书而不是运动,应该会变成更聪明的高中生。只不过我无法想像脑筋优秀的我就是了。」
有利用力抓乱头发,像是要抖掉根本不存在的汗水。与其说无法想像,倒不如说根本连想都没想过。
「反正实际的我,就连在棒球队里都是万年板凳——」
村田把电脑摆在板凳上,手放在膝上撑住脑袋,亮眼迎向对方的眼神笑着说道:
「好像很有趣。」
「什么有趣?你是指万年板凳吗?怎么可能又去!球队成立至今,只要有不错的捕手加入,我就没有机会上场,每个礼拜都很担心能不能上场。」
他的脸上露出心口不一的满足笑容:
「不过为了让球队变得更强,我也希望有好捕手加入。这种心情真的很矛盾,我这个人脑筋真的很差。」
「你只是没掌握数学的诀窍,并不是脑筋不好。」
「算了,不用安慰我,其实我对化学也很头痛。」
村田知道那不是他头痛的事,以及有利得知友人的身世,都是之后的事。

当涉谷有利的日常生活传到脑里时,男子托着下巴的模样,像是在看无聊的电影,一点也不像个伟大魔王。
「真无趣的小鬼。」
「咦?真想不到评价如此分歧,那些崇拜你的魔族可是对涉谷赞誉有加。」
村田用指尖触碰翻过来的牌:
「不过这也难怪,毕竟引导他变成那样的人是你。当初是使用你预先准备的灵魂,在不受众人干涉的情况下送到异世界。这个从来没人见过的魔王不仅用神秘感,众人也对他有较高的期待。想冯克莱斯特卿云特就十分着迷,甚至到了云汁直流的地步。对了,这个国家没有神,你们会使用『神秘』这种说法吗?」
纵使有吸引魔族的外表及完美的灵魂,不过这个男子对涉谷有利的内在要求却很琐碎。像是热情、毅力、正义、均衡的思考能力,还有其他几项细部条件,但是每一种都不算什么特殊才能。
为了创造明君,的确要考虑能力够不够优秀。自己也曾在某个时期有过那种想法。
但是亲眼看过有利的做法之后,那种不满也不复存在。菜鸟魔王尽其所能的表现很好,心想「你真是爱管闲事」的村田也觉得自己错大了。
「不过看过他在那个世界的一举一动,实在不觉得他聪明。只是现在的他看起来都倒是满振作的。」
男子聚精会神凝视翻开的牌,方法正在分析生命的螺旋。
「就算前世是杀人犯,现世有什么好烦恼?或许还能成为杀人毫不犹豫的优秀战士。」
「你好像没搞清楚刚才那段插曲的关键——也就是千万不要在意前世,人生并非把记忆或用在日常生活中。不曾有人说你的理解能力不够吗?总之涉谷和我都主张,不管前世如何或者是谁的知己,都不会因为那种事情感到迷惘。」
他的视线从牌移到村田的脸上。那是别有意义的眼神。
「现在又是怎么样?」
「……什么?」
「我说现在的他怎么样。即使是处于任何状况下,那个年轻魔王是否真的不受前世人格的影响?」
「他遇到什么残酷的事吗?」
双手放在桌上的村田立刻站起来,背后椅子倒下时还发出沉重的声响。
「喂喂喂,只能待在玻璃监视塔观看的我又能做什么?我又没有肉体可以冲出这里。」
他的语气像是感叹自己的没用,但是听起来却含有戏谑、开心的味道。
「原来如此……打从一开始……打从一开始你就没打算帮他吧!?」
因为声音变了,村田终于发现自己在生气,还把男子面前的牌拨开。瞬间的发作蕴含许多压抑的情绪。背面向上的牌飘到房间角落,应该是捡不回来了。
「……不要因为没人爱你就嫉妒涉谷,这样可就大错特错了。」
「嫉妒?」
村田抬头紧紧握拳,镜片的裂痕突然变得很碍事。
「我有说错吗?虽然是自己的选择,但是现在的你很焦虑不安。一切都不在你的计算之内,你没有想到他能够胜任这个职务。」
「的确是出乎我的意料。我没有想到他这么快就深得人心,巩固魔王的地位。不过那是好的失算,他能够成为好国王,我也很高兴。我有什么理由嫉妒他?」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帮他?如果你不嫉妒他,难道希望看到他的失败吗?」
「我谁也不帮。」
真王把身体靠在椅背上,十指交叉放在肚子上:
「我没有帮过任何一任魔王。无论是洁莉或是她的上一任魔王,我都不曾出手帮忙。如果你坚持要我帮忙,那么这次我倒是可以例外介入。就算我无法离开这里,也可以想出办法帮他。不过……」
他指着暖炉前的金属片,口中说出可怕的交换条件:
「收集盒子。」
「你说什么!?」
村田怀疑自己的耳朵,希望是自己听错了。但是真王海蓝的眼睛闪耀负面感情,狠狠打碎村田的愿望。
「那块金属是『冻土劫火』。虽然稍微感觉到他回来这里,的那好似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机会得到它。」
「你别太过分了。」
男子的态度毫无改变。即使与贤者灵魂持有者争论时也一样。
「为什么事到如今你还要盒子!你忘了跟他分开时的事吗?你们不是为了盒子的处理方式意见分歧,因此切断关系吗?他很聪明,的确是个贤者。相较之下你就显得愚蠢,一定要比任何人都伟大才甘心。想把禁忌之盒摆在身边,是因为你不容许别人拥有强大的力量。即使你不打算解放其中的力量,就是不想放开创主的力量。」
「你说得没错。你自己想想,如果那个盒子落在人类手上,甚至被打开……」
「战争会变得很无趣。」
「没错。」
点头的男子嘴角浮现笑容。村田心想该如何运用紧握的拳头,的那是找不到办法的他只好再度回到桌边:
「……你就是那种人。正因为如此,你才会希望把盒子和『钥匙』放在身边加以控制。」
「没错。只要盒子和钥匙都在我手上,战斗起来不知道有多轻松。而且也不用担心人类发现这些盒子。听到那些家伙在寻找盒子,我也没必要为了把它移走,下令在远处制造零星冲突。像之前的战争就花了不少功夫。这些全都是因为你——」
他坐起身来,说得非常激动:
「——不肯通知我就把盒子到处乱放。你想把它们埋起来,甚至没有让四把要是寄宿在我身上,而是分别交给其他臣子,接着一句话也没说就不告而别!如果一开始它们就在我的手上,就没有必要为了盒子与创主的事担心了,不是吗!?」
「太危险了。」
村田缓缓摇头,像是自言自语一般:
「太危险了。」
「为什么?有什么地方比放在我这里更安全?人类一旦得到盒子绝对会加以利用,但是我绝不会使用。你也知道我根本不打算在战争时借用创主的力量。你不相信吗?」
「那一点我相信。」
他的确不会使用盒子的力量,也是因为那个理由才相信他。但是让他拥有对这个世界造成威胁的东西,要是这个国家灭亡怎么办?四个盒子与要是将会落到某人手里。
「不,没有必要把四个盒子都聚集在这个国家,至少让我知道所有盒子的所在……」
「我无法帮忙。」
男子的话讲到一半就停了。可能是这句话出乎意外,于是皱起眉头盯着村田。
「我不会帮忙。即使盒子就在我即将前往的地方,决定该怎么处置它的人也不是你,而是涉谷。」
「但是我的希望不就是魔王的希望吗?我们的共同目的就是不要打开盒子。」
「不,不一样,你跟涉谷没有共通点。为了他我什么事都愿意做,但是我没有义务帮你。伟大的始祖,我不是你的左右手,也不是你弟弟。我没有任何帮组你的理由。」
男子沉迷了一会儿之后终于开口。虽然是询问,语气却是十分确定。
「这么说来,你要与我为敌?」
「……如果有必要。」
其实村田想说的是:「如果可以,我不打算与你为敌。」虽说他的话害得自己很苦恼,终究是建立真魔国的王者。是守护人民、促进国家繁盛,也是人们精神寄托的伟大男人,有着数不尽令人尊敬的一面。不过村田只能这么回答:
「如果你成为有利的敌人,我也只好成为你的敌人。」
长久以来一直独自生活的男子没有受到打击,也没有露出愤怒的神色。只是沙哑微弱的声音好像突然变老,说出来的话充满失望:
「但是我需要你。」
「那个时候你也这么跟他说就好了。」
要是自己体内还留有贤者的感情就好了——这是他第一次有这种想法。如果还有一点残存意识,听到这句话不知道会有多开心。
「即使是说谎你也应该那么说,如此一来就不会在伤害彼此的情况下分开。」
「现在说没用吗?」
「已经太迟了,真王陛下。想听那句话的人不是我,你一直以来寻找的人不是我也不是雷江,而是双黑大贤者。但是……他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去世了。」
「去吧。」
男子的身体靠在椅子上,以疲累的模样压着额头。细长的白色指间可以看到金色头发。那一定是……村田心想,那个手指一定是自己的想像。他的手指其实伤痕累累,因为他的手时常沾满鲜血。
「你走吧,去那里找你新的国王。不管是你还是弟弟,想必都很恨我。你的心理一定在想,与其留在我身边,不如冲进火里离开吧?」
村田没有回答,而是蹲在暖炉前面,把手伸向边缘发红的金属片。只是靠近就能感受到热度,看起来似乎很烫。村田拼命排除手背烫焦的想像。放心,绝对不会变成那样,这一切都是自己的想像。
「对了,关于我的另一张牌。」
受到畏惧、崇拜的男子一动也不懂,坐在那里有如一座冰雕。
「在我消失以前,你可以翻起来看没关系。」
伸手用力握住金属片,站在熊熊燃烧的火焰前,将拿着碎片的左手伸进去。这需要相当大的勇气,不过真王倒是在此时派上用场。
他说这里只是黑漆漆的洞穴,也是离开的出口。
他知道牌翻过来了,就和刚才一样会把记忆引出来导向对方的脑中,但是自己没有那个闲工夫等到最后一刻。村田慢慢往火里的通道踏出一步。
为了抵达自己真正想要前往的地方。

躺在地上的姿势,就与当初坠落时一样。当他一起身,两个四角形的物体就叠在距离大约十步的地方。
是盒子。
绑在身上的绳子似乎因为移动的冲击力道断裂。不过绑住左手与左脚的绳结还在,不禁松了口气——「幸好中途没有迷失方向」。
正上方是天空,与故乡一样万里无云的蓝天,周围是茂密的绿色草原。带着热气的风吹过,高大的杂草随风摇曳。
这是一个美丽的世界。
但是要在这样炎热的地方生存,需要相当的准备。苦笑的他抓住垂在肩上的黑色长发心想干脆剪短好了。
把手举到眼睛上面遮住阳光,远处草原的尽头是白色沙滩,更前方是一片蓝色海洋。海洋跟天空的交界并不清楚,因为颜色太接近了。
微笑的他一个人喃喃说道:

请看那片海洋。
就好像你的瞳孔颜色。


四、只会叫你村田

故事说到最后,我们走出温暖的便利商店,在寒冷的风中小跑步。在抵达公车站牌的长椅之前,我们都没有开口说话。

「呼哈——好冷!眼镜没事吧?村田,你的眼镜?」
「没——事——!」
没戴眼镜的人无法体会镜片会在什么时候迷蒙一片。
公车站里只有我们,水蓝色的长椅非常冰冷,感觉冷气好像从锡膏后方渗透全身。涉谷用双手把肉包分成两半,以理所当然的动作递给我。
「谢谢,我的豆沙包也分你一半。」
「嗯。对了,村田,肉包与豆沙包你会先吃哪一个?」
「哪一个……应该是肉包吧。我觉得豆沙包比较没那么快冷。」
「这样啊——也许吧。」
他的眼睛直盯右手半个热气腾腾,露出内馅的豆沙包。
那是散发黑色光泽的中式内馅。
「那个黑色长发是最后吗?与其说最后,应该说是你最初的灵魂吧?」
「不是我,而是记忆之中最久的人格。在远古时代曾经跟我使用相同灵魂的人。」
「嗯——」
涉谷发出低吟闭上眼睛,大型卡车也刚好从眼前经过。在过来这里以前,我对他讲了许多过去的人生。
那是在我庞大的记忆里,他能够理解的时代。
不过花了半天叙述的漫长故事,终于在最初的某人画下句点。
「黑色长发的智慧型角色——对我来说只会想到金八老是跟万田久子(注:日本女演员,经常演出知识妇女的角色)。」
「金八老是算是智慧型角色吗?」
「……不过他一定是那种连走廊都会挂上大型肖像画的人吧?而且尺寸还跟亲王陛下差不多大。」
「喔——会挂那种东西吗?这我就不知道了,可能后世才会帮他画肖像吧?」
涉谷喃喃说声「或许吧。」把揉成一团的纸屑丢进垃圾箱。好球!虽然是左手,但是力道的控制很不错。
「总之那个人的脑袋超好,跟真王陛下一样伟大。不过我第一次去那个世界时,那里的人大惊小怪地喊着『双黑双黑!』把我当成稀有动物看待,该不会就是因为我的头发与眼睛的颜色,跟你的灵魂之祖一样?」
「嗯,没错。只不过大家都说他很伟大,或是称呼他『大贤者』什么的,其实他的性格好像相当有问题。」
「什么!?」
「就是会面带笑容从背后捅你一刀的那种。我不知道他在周遭众人眼里的形象,但是他一定完美骗过所有人——」
「什么——!?看来就算是贤者,人格也未必高尚。」
涉谷像是突然才想到天气寒冷,身体开始发抖。于是我把罐装热咖啡递给他——那是加了许多砂糖跟奶精的饮料。
「多谢!」
他喝了两口就把咖啡还给我,双手摩擦自己的手臂,身上真正御寒的东西,只有制服外面的围巾。国中时代的他错失手工编织的围巾,不过这件事只有我和少数几位同学知道。
「不过当时我的——」
他举起食指「咚!」指向自己胸口心脏的位置:
「——这个,究竟在什么地方过着什么生活呢?不知道是不是你的朋友?」
虽然他总是散发强烈的光芒,但是无论任何人都会有动摇不安的时候。那种时候就必须一笑置之。
「算了吧,涉谷。你不是说过要是提起什么前世的事,代表人生就此玩完了?」
「对喔,说得也是。算我说错话了。」
「可能是你的脑袋还处于冷冻状态吧。更何况也不会是『我的』朋友。因为那位大贤者并不是我,这一点你可别搞错了。我看起来像是个性很差的人吗?」
涉谷,你千万要小心。
我一面看着他的手表,一面趁他没发现时观测他的脸色。他的脸因为寒冷而失去血色。没错,你非得小心不可。就算哪天你过去的人格因为什么冲击而苏醒,也决不能仰赖那个人格,千万不能被过去的记忆控制。
「对了,大贤者叫什么名字?」
「咦?」
我应了一声,他也抬头看了公车时刻表一眼,又转头看向握着光装咖啡的我:
「我是说名字。那个黑色长发、充满智慧,可是性格比外表还要差的大贤者名字。我后来仔细想想,发现没有人跟我说过真王的名字,虽然在国王集团里我算是敬陪末座,但是竟然没听过从前伟人的名字——?对啊,那个大贤者究竟叫什么充满智慧的名字?」
我突然觉得不太高兴,交叉伸向人行道的脚说道:
「不告诉你——」
「为什么!?」
「要是你喊错,我会很不高兴。」
「啥!?这种事怎么可能喊错!」
「我就是不相信你,因为什么上人或是大贤者大人,关于我的称呼大多都很难记。要是在这时候增加新的人名,你铁定会混乱的。」
「唔——你实在太瞧不起我的脑容量了。既然你这么说,不然那么决定好了——无论如何我都只叫你村田!」
他没掌握到我话中的真正含意,我很想回答他「你叫我村田就好。」不过涉谷打断我的想法,刻意站在长椅上「村田!村田!」叫个不停。多亏这样,他的脸色终于不再苍白。
「就算其他人尊称你大贤者大人或是上人,我绝对只叫你村田!觉悟吧,村田!对我来说你这辈子就是村田!」
「咦?要是我入赘呢?」
「那我就叫你阿健,阿健!
「其实不加『阿』也无所谓。」
「就跟你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
我知道,你的意思是「不会给我特别待遇」吧?你不会把我和那些可怜的人们混为一谈,把我当成朋友一般看待,称呼我的姓名对吧?
正当他准备呼唤我时,我突然开口:
「我说涉谷,我好像跟你说过。」
虽然我遗憾打断他的话,但未来的他多的是机会叫我。我也慢慢站在长椅上,与涉谷并肩,同事看到颜色熟悉的公车缓缓驶来。
「我说过『现在最幸福』。」
啊——当然,那么近的事怎么可能忘记。
我只是想再告诉你一次而已。


本帖最后由 CY小猪 于 2009-6-16 21:33 编辑


五、直到他成为魔王

才觉得梅雨季节已过,酷热的暑气突然来临。

为了避暑与补充水份,我们躲过距离车站不远的店。涉谷一面碎碎念着:「甜甜圈一天一个,只吃一个就好。」一面盯着展示柜。
「派呢?」
「派也一样吧?最理想的是高蛋白低脂肪的食品。听说甜的东西不能吃太多。」
「不是有砂糖是脑袋能量的说法吗?」
「经常在动脑的村田没问题啊?至于我……讲明白一点就是大脑肌肉族。」
指着磨砂玻璃的他说得十分认真。
「嗯——那我就不客气了。我要吃两个。等一下你可别哇哇叫喔?」
「你尽管吃吧——」
涉谷故意露出吹口哨的不在乎表情,明知自己马上会被诱惑,还是点了低脂肪甜点。
果然不出我所料,涉谷一下子就吃个精光,还用一副不尽兴的模样搅动柳橙汁。
正当我在考虑该不该分一半给他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可能是因为来电铃声是自己听过的曲子,双手撑在桌上的涉谷得意说道:
「是『大白鲨』。」
「没错,有人传简讯——给我。」
我迅速瞄过简讯,接着盖上手机。
「不回简讯没关系吗?」
「不是什么重要事。」
因为是那种报告我在做什么的简讯。
老实说,对方在做什么,我一点兴趣也没有。我心想:不要找别人帮你记录行动,还是回家写在日记里把。如果是想制造不在场证明,那就另当别论。
「话说回来,我并不知道你的手机号码。」
涉谷用大拇指以外的四只手指轻巧桌面。
「怎么,突然想到啦?」
「唉呀,我也是刚才想到的,虽然有把你的手机号码输入自家电话的快连拨号,不过那样实在不行。虽然很方便,但是所有事情都交给机器处理,最后回连简单的手机号码都记不得。可恶——原来人类的记忆就是这样慢慢衰退。」
「别怪到机器上。把你的手机给我,我帮你输入——啊——涉谷没有手机,真拿你没办法。纸,有没有纸?写在这里可以把?」
「不用写,用讲的就可以了。我的意思是连一串数字都记不住,怎么担当守备的要务。好~~我准备好了,你快说吧!」
听了两遍我念的号码,他开始念念有词不听复诵。当他再次重复末四码时,忍不住自言自语:
「真好记……4126(此处书里是写4156,但对照前后文,发现应该是4126,特此备注一下.)?这个号码好像在哪里听过。」
「应该是常常可以在电视广告上听到吧。」
「不,不是那个原因,好像很久以前……是什么呢?唔——想不起来。」
指甲剪短的指尖抓住头发,涉谷以不满的表情喃喃自语。他的头旋正对着我,我是不是该丢一些凤梨派的碎片在上面?

我第一次见到涉谷,是妈妈牵着我到幼稚园参加入学典礼时的事。
当天的我身穿颜色亮丽的套装,但是妈妈的心情非常不好。
如今只对工作感兴趣的她,当时对家中独生子的教育似乎拥有很大期望。因为她希望我进入知名大学的附属幼稚园,或是那种只用英语对话的幼儿国际学校,也就是现实生活里的芝麻街。
但是我最后念的是普通私立幼稚园,过着普通人的生活,里面有一群全身沾满颜料,完全不懂英文的孩子 沙地玩耍。这都是因为我那个嫌麻烦的爸爸拒绝参加重要的亲子面试。
「……小健,妈妈拜托你,千万不要跟那些孩子成为好朋友。」
纵使她一脸认真恳求我,我的视线早就固定在某个地方。
那是一个与看起来颇有品位的父母手牵手,站在樱花树下的女生。柔软的长发分成两边。绑在耳朵上面。春风微微染红她的脸颊,一看到我就张开有如花瓣的嘴唇笑了。藏在睫毛后面的大眼睛不想黑色,而是亮丽的褐色。
我还以为她是天使。总觉得自由她的周围有一片白色光幕,甚至播放美妙的音乐。
她肯定是降临人间的天使。因为这里是基督教幼稚园,旁边还有一间小教会,所以我认为天使也和我们一起上学。不过现在想想,自己真是笨,虽然不算笨到无药可医,但是这件事实在太夸张了。
「我们走吧,小有。小有是郁金香班哟!」
原来她叫小有啊——
手拿着数位相机的爸爸走在最前面,有如一副画的三个人朝幼稚园的入口走去。
「有香最喜欢郁金香了——要是能交到许多朋友就——咕喔!」
带着美丽胸花的有香妈妈发出奇怪叫声偏向一边,漂亮击中脑袋的足球在柏油路上慢慢滚动。
「对——不——起——!唉呀唉呀唉呀槽了!留下球印了!」
小跑步过来的女性急着擦拭有香妈妈的脸,右手还拉着一个小朋友:
「对不起,我家的小有天生微喜欢棒球,只要看到圆的 微想拿起来玩。天啊,沾到泥土了,不晓得弄不弄得掉……」
「没关系。那个,粉底……唔噗!」
「真的非常对不起我马上叫儿子向你道歉。小有快点,快跟阿姨道歉!」
倒在地上的小孩子马上从妈妈的话站起,他的头上不是戴着幼稚园指定的帽子,而是蓝色棒球帽。空着的右手紧握玩具球棒,以不在乎的动作抬起头,灵活转动黑色眼睛,盯着不发一语站立不动的三人。
代替制服的水蓝色围兜,在开学典礼之前就已经沾满泥土。
他就是涉谷有利。
「好了小有,快点对不起!」
「小胜说过,在诉讼社会如果道歉,大事就不好了……好痛!」
妈妈捏着小孩的柔软脸颊往两边拉:
「这里不是美国哟。而且现在是小有不对。」
「对、对不起~~~」
「这样就对了,爸爸妈妈不是经常跟你说吗?球要往左外野的观众席打,千万不能对着人打。」
「可是我不是全垒打王……」
「那么从今天开始,你就练习对着月亮打吧。」
话说回来,一个还没念幼稚园的小孩子,怎么有办法让足球飞得那么高,力道强到在成人女性的脸上留下痕迹?他的脚又不是很长,个子也不是很高。而且他既不是踢也不是投球,而是用充气球棒把球打出去。
与其说是打棒球,比较像打高尔夫球吧?
倒是那对母子无视围观观众的疑问,开始聊了起来。
「小有,那不是棒球,而是板球哟!」
「板桥?」
耍白痴。
「不对不对,不是木版做的桥,那个是踢了脚会痛喔。还是你也不能踢被子,否则肚子会着凉的。」
两个人都在耍白痴。
这对不需要有人吐槽的母子,就是后来与我的人生有重大关系的涉谷家。
穿着少女风格服饰的涉谷妈妈一面挥动儿子的手一面说道:
「小有是花茎很长——的郁金香班喔。太好了——郁金香花起来很简单。」
「酥溪虾?」
「苏黎世四瑞士的都市喔。」
看来要跟上他们的对话真是太困难了。
不过我也是名幼稚园小朋友,不觉得自己会跟难以往来的人有多好交情,只觉得对方是个怪胎。以五岁小孩的聪明才智,哪能知道这个棒球小子的将来。
更何况当时的我也还没察觉自己与众不同的地方。偶尔想起的陌生景象让我不知所措,突如其来的契机也会让大人的情绪浮出台面。虽然我对复数的人生记忆感到混乱,但是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是藏在心里。就算我想说出来,可能也解释不清楚吧。
当时什么「魔王」、「异世界」、「贤者」等非日常生活的单字,都还没出现在我的记忆里,就算我找遍脑中的所有记忆,也没有涉谷有利的长相与名字。
所以就算未来的死党出现眼前,我也没有自我介绍,何况我们的班级也不同。
「小健是向日葵班吧?你知道『向日葵』三个字怎么写吗?」
「我记得『向日』怎么写。」
「『葵』不会写啊。小健,既然上了幼稚园,你可要交些新朋友喔。」
但是妈妈突然压低语气,用四周听不到的声音喃喃说道:
「……但是如果跟刚刚那个小孩交朋友,只会害得你受伤,所以不要找他。」
「嗯.」
我不是因为妈妈的话才没兴趣与涉谷成为好朋友。因为后来在幼稚园的各项活动时,我和涉谷也没有什么往来。
他在五岁就展露热血少年的一面,从提出点心平等化的建议,到举发圣诞老公公事件,创下名留幼稚园史上的传说。但是一直到幼稚园毕业为止,都不曾与准备进入明星小学的我说过话。

第一次与涉谷说话,已经是在距离那天好几年的小学五年级秋天。
即使我的成绩好得无话可说,还是没去报考私立小学。因为家里卷入不动产的问题——更正确的说法,是在争论要买哪一间老家附近的房子。
等到父母妥协之时,我已经是公立小学的普通一年级新生,因此他们也没有特别异议。
尽管如此,仍然不肯放弃精英培育计划的母亲,还是依惯例把我送到升学补习班,因此我跟部分准备报考私立国中的同学,过着一下课就要搭乘三十分钟的电车,每天补习班与学校两头跑的生活。虽然我不觉得这种生活有多辛苦,不过自由时间的确变少了。
在走到距离最近的车站途中,有一处河堤运动场。那里有品质不太好的红土,未经整理的生锈围墙、固定的垒包,还有类似投手板的东西。因此就算普通人也可以来这里打棒球,而且棒球队也能随时利用。
每天傍晚,就是我们学校的练习时间。
会把教育一环的社团活动移到校外进行,其实是有它的理由,而且是可怜的理由。
即使涉谷至今还不承认,不过孩子们的兴趣的确工棒球移到足球。因为世界杯足球赛的关系,日本掀起一阵足球旋风,也表示日本在世界足坛占有一席之地,因此孩子们的梦想很快变成加入职业足球J联盟。
男生在休息时间全都在踢球,下课后的社团活动也以足球为主流。操场被足球社占据,顶楼也在进行五人制足球。
棒球社越来越没有地位,每天的主要练习是在校舍后面传接球,只有在没周三放学后才有唯一的机会尽情挥棒。
更惨的是软式棒球比足球还小,飞在空中的球很难辨识,若是一个没注意就会闪避不及,因此常常发生有人被棒球打中的以外,所以棒球社最后就被逐出操场。
被人赶来赶去的他们,最后与被迫担任指导老师的三年级导师来到这个运动场。听说社员也是勉强才凑到规定的人数,因此要进行友谊赛时就很伤脑筋。
当天的我一面走在河堤道路上,一面看着旁边满身汗水与泥土的他们。我的心理想着:棒球到底有什么好玩?
棒球社只有两个六年级生,四个无年级生与两个四年级生,人数随时都不够。不过因为有两个捕手的关系,所以涉谷大多是守外野。
今天又是如何?
在我一如往常确认守备位置时,突然听到一个金属撞击声,击出的球也慢慢往上飞。一颗界外球就「咚咚咚!」落在距离我不远的地方。
「帮忙捡一下——!」
面罩往上拉的涉谷正在挥舞右手。今天的球衣也很脏,因为是练习用球衣,所以没有队名也没有背号。
我捡起脚边的秋,利用肩膀的力量丢出去。软式棒球落在几公尺前的地面,然后沿着河堤斜坡滚下去。几时滚动的速度因为长长的杂草减弱,但是总算滚到红土运动场。
「感谢——!」
将坚固面罩拉到头上的他双手插腰,左手还戴着大手套。又圆又黑的眼睛闪闪发亮,看起来似乎很开心。
「不过啊——」
听到他的语尾上扬,场上的队员一起望向他们的捕手,大大叹了口气,露出「喂喂喂,他又开始了。」的表情。
「要是使用全身的力量,就能投得更远喔——?我教你怎么投,过来玩一下吧——!我们外野手的位置正好空着……」
没有回答的我转过头,继续朝车站的方向走去。
「喂!喂——!你讨厌棒球吗——!?」
他毫不在乎地继续大吼大叫,反倒是我觉得很丢脸。
「随时欢迎你加入我们!喂,我们每天都在这里练习——!」
我不知道自己是哪一点吸引他的注意,让他想找我加入棒球队。可能是看我每天过着学校与补习班两头跑的生活很无趣,或是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为了确保社团人数,所以不管什么人都想找他进入球队。
当时的我刚学会将许多别人的记忆加以整理,过着不至于失去自我的生活。自己的脑袋里有不曾体验的人生记录,若要追溯原点又显得没完没了。虽然已经过了烦恼自己哪里有问题的时期,内心还是十分不安。
从幼稚园第一次遇到他时,我的视线就不知不觉追着他跑。其实我也没想过这个时候和他交朋友,也没有恨他恨得直盯着他。既然如此,我怎么回这么在意涉谷?
可能是全新的记忆之门因为某些细微的契机打开,了解我们之间关系的日子快到了——
我对着自己念念有词,然后朝车站走去。

我们的关系在几个小时之后发生剧烈的变化。
结束补习班课程的我,跟着下班的上班族在车站月台等车。但就算已经超过时刻表上的数字十五分钟,快速列车还是没有到站的迹象。
好像是平交道发生以外,导致双向列车停驶。
总算从听不清楚的广播得知理由之后,我跟周围的大人一起打开手机。今天我应该有和爸爸说会早点回家。
「喂喂?啊——是我。听说平交道发生以外,有卡车停在那里进退不得,导致列车停驶。你先吃饭吧。反正妈妈还在办公室吧?」
电话另一头是声音听起来很困的爸爸。
「对了,联络网有打电话过来。」
「联络网?那是什么?」
「说什么开始T计划,还说这么讲你就知道了。小学五年级生拟定的计划是什么?」
「没什么,我们这个年纪都会用写大家刚记得的单字。」
不管名字多好听,都改不了卑鄙的内容。
那时两周前提出的计划,要彻底不理班上不起眼的好学生,也就是精神上的霸凌。这次的目标是某位大学教授的儿子,是个不管说什么都低着头的内向男生。成绩中上,以五年级来说身材高大,坐在靠近走廊的最后一个位子。
会变成被霸凌的对象,大部分理由都是个性安分老实的关系。剩下的10%或20%,则是因为家人太有名——他的父亲发表的论文受到全世界瞩目。照理来说小学生不懂研究内容,但是自从导师在早自习提起那件事之后,同学对他的态度就有了改变。
我跟其他几名准备考国中的同学,基本上抱持不参加也不妨碍的打算。要是跟愚蠢的计划扯上关系,影响校内成绩就麻烦了。虽然不知道全班动员的庞大计划是为了什么,但是只为欺负一个可怜的家伙,大家居然这么团结一致。只不过那种事对我们来说,知识白费时间与力气罢了。
「还说这是联络网,要你传话给下一个人。你们班上有联络网啊?不过时候已经很晚了,要不要我帮你打电话?」
手表的短针已经指向9,心想「小五生的上床时间是几点?」的我还是透过电话回答:
「不用了,我现在就用手机打过去。你帮我看一下电话本,告诉我后面那个人的电话号码。他的名字叫矢沢……」
虽然听不清楚爸念的1和8,不过两个都拨总有一个是对的。
确认电话另一头已经挂断,我也按下刚才背下来的数字。
电话响了三声就通了,不过通讯状态很糟,对方的声音听起来断断续续。
「喂喂,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打电话到府上……啊,原来是矢沢。」
讯号瞬间变得好清楚,另一头传来与我同年纪的男声。声音虽然马上变模糊,但是确定不是Mr. 矢沢或Mrs. 矢沢我就安心了。于是我直接把话转告对方:
「刚才有人打电话说这是联络网,在我家中断了一下。幸好你还没睡。虽然这件事跟我们没有关系,不过好像是叫什么T计划来着?还说明天开始执行。」
「……你是谁啊?」
「你问我是谁!?不就是寺川的事情?你们不是决定好了?明明为了这件事闹得这么热闹,别在这时候耍白痴问我是谁。你们不是决定全班不理寺川吗?我是不参加,而且即使因为我不参加而变成你们下一个目标,我也不在意。喂喂——?」
耳朵听到「噗滋!」爆裂声,话筒空白了一段时间。不过讯号在几秒之后恢复,状态也比刚才好得多,如此一来总算能够对话。
「好了,你是谁?」
还是没有办法。
「咦,那里不是矢沢家……」
「常常有人打错。他那里的号码是8,我这里是1。一周会有两通打错的电话吧。」
虽然两个号码总有一个是对的,但是打错的几率也是一半。
「对不起,我打错电话了。不好意思打扰了。」
「没关系,一看到最后的4126,我就知道是第一次打来。」
4126是我的手机号码,对方的电话应该有显示功能吧。
「话说回来你是谁……算了,倒是我听到不能置之不理的事。喂,4126!你刚才是不是说要不理思川?还说全班不理他?你说的寺川,是隔壁二班那个大学教授的儿子吧?就是个子很高,但是说话超小声的家伙。什么嘛!4126,你们在搞集体霸凌啊?你们班很差劲耶!」
「你说隔壁班?我还想问你是谁?」
想不到碰巧打错电话,那一头的人竟然是同校同年级的学生!而且这个声音很熟悉,该不会是……不,应该就是。
现在知道已经太迟,不过我还是咒骂落伍的机器。手机跟家用电话无法直接传送声音,两人之间仿佛隔着一层薄幕,听起来好像不是他的声音。
「涉谷!?」
这可能不是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不过是第一次讲这么多话。
「涉谷!喂,你是涉谷吧!?」
电话被他挂断了。只听得到让人不禁想到要捣住耳朵的无机声响。
「可恶!」
当我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四周不大对劲。抱着公事包的大人远远观察我这个对手机大吼大叫的小学生。他们的心理一定在想:
「最近的小孩脾气真暴躁。」平常的我会假装若无其事的样子,但是这一次实在没有办法故作镇定。
毕竟当时的我只是小孩,是个拥有与众不同的秘密,只能够担心害怕的小孩。
与已经可以区分事物道理,也拥有可靠伙伴的现在不一样。
我蹲在月台边抱头烦恼。
搞什么,我们第一次的对话竟然是这样。你还是忘了吧。如果办不到,希望你别发现那个人是我。虽然我不知道我们未来会有什么样的关系,但是说什么都不希望在意的那个人以为自己是个差劲的家伙。
在车站职员冲过来之前,我一直凝视手指前方的白线。

涉谷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激动。他在隔天中午就展开行动,动作快得吓人。
撇开导师跟被害人不算的极机密联络网,除了矢沢以外的全班同学都收到留言,计划也在早自习结束之后立刻开始。
全班一起不理会班上唯一的乖宝宝同学——这种计划我连讲出来都觉得很愚蠢。不过我也没有那么好事,愿意为了交情不算好的牺牲者起身阻止。
加上我们又置身于如果没有人踩刹车,就会不断勇往直前的年代。当教师不在的上午下课时间一过,大家的默契顿时上升,根本没有人靠近寺川位于教室角落的位子。全班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各自聊天,偶尔偷看他一眼发出窃笑。就算无法忍受这个气氛的被害人打算离开教室,也有人在门口加以阻挠。
等到隔壁班某个热爱棒球的家伙介入,已经是这种情况持续半天之后的事了。
米白色的拉门被人用力拉开,涉谷有利走进教室:
「寺川在吗——?」
他穿着没有标示背号与姓名的球衣,头戴贴有英文字母的蓝色棒球帽,肩膀上还扛了一支球棒。
那身打扮任谁都会觉得「喔~~棒球白痴要去练习了。」他还带了两三名疑似棒球队队员的人,不过我对他们没什么印象,可能是不同学年吧。
「喂,寺川在吗?」
全班一起把头转向被害人。
突然听到自己名字的当事人寺川也吓得合不拢嘴。毕竟对方可是完全不认识的人。
「啊——找到了找到了。你就是寺川?」
「……没错。」
其他队员待在门口,涉谷与另一名高大学生毫不犹豫走进来,很不客气地抓住寺川的肩膀跟手臂。从室内鞋的颜色来看,跟他在一起的人只是四年级生,真是勇敢。
「不错。很不错吧?而且个子也高。」
高大的四年级生只是听从学长的话拼命「嗯嗯!」点头,我想这就是他的任务。接着涉谷喃喃说声:「就这么决定了!」以引起众人注意的动作抬头挺胸说到:
「来打棒球吧,寺川!」
受邀的本人与在场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你打过棒球吗?没有啊?不过没关系,我会从基础教你,而且右外野是很适合初学者的守备位置。我们马上从传接球练习开始吧。所谓『选日不如当日』嘛!」
应该是「撞日」吧。
寺川的个性本来就很懦弱,只要被人硬拉住手臂,就会乖乖跟着走。
「等一下,现在还是午餐时间,不能随便离开教室。」
班上终于有人开口想要阻止涉谷,几个煽动这项计划的人也一一过来助阵。
午餐时间早就结束,可以为了赶走碍事者,再怎么不合理的理由都可能出现。
「没错没错——我们教室也禁止其他班级的学生进来——」
「为什么涉谷会跑来啊——」
「原宿只要到外面丢塑胶球就够了。」
他们竟然敢叫他原宿。不过这可能是引爆点,容易生气的涉谷开始大闹:
「你们很吵耶!竟然说丢球!你们听清楚了,棒球不是用丢的!而且那也不是塑胶球,而是软式棒球,你们可别搞错了!更何况是你们宣告寺川的战力外通告,所以我才来带走他的。我们球队的外野不够人,正需要人高马大的选手。你们是怎样?都已经不把寺川当成战力,现在又想挽留他吗?」
大部分的人都歪着头心想:「战力外通告是什么?」同时也发现计划走漏了。
一时之间教室里显得十分紧张,大家相互看着彼此,试着把叛徒揪出来,同时窃窃私语:「是谁破坏约定?」涉谷接着说下去:
「咦?约定?喔,你们的意思是合约还没中止吗?原来如此,原来是这回事啊?是吗?没关系,我明白了。既然这样,棒球队向你们外借这家伙。外借这回事想必足球迷也知道吧?就算不以球队,以班级为单位也没关系,从今天这一刻到五年级结束为止,寺川就由我借走了。如此一来,就算他离开这个教室也没问题吧!?」
「为什么你那么想要他?」
正当全班被涉谷气势汹汹的态度压倒时,一名女生上前询问。
「为什么?因为右外野……原来是你。」
少女语带笑意对不满的涉谷开口:
「你不觉得寺川很恶心吗?」
她正是这项计划的主谋,也是女生当中的领导人。抬高下巴的她看着猎物,嘴唇带着恶作剧的笑容,绑在耳朵上方的长发微微晃动。她从小时候的经验,学会如何让自己看起来很可爱,对于对自己长相有信心的她来说,不像天使的笑容也是一种武器。
「你怎么想要那个恶心的家伙?」
寺川不曾从鼻子滴下牛奶,也没有闻过女生的运动服,但是当时集团意识最可怕的一点,就是只要中心人物说什么,其他人就得惟命是从。
「我还是不知道他哪里恶心。」
涉谷眯起眼确认主谋的长相,仿佛是要看清楚该不该原谅她:
「我们棒球队需要一个右外野手。你们班不把他视为战力,却又说他是班上的人,不准离开教室吧?既然这样,我就提出外借他到我们班的要求罗。只要他不是这个班上的学生,就没必要听从女王陛下的命令吧?这样你听得懂吗,无聊计划的首谋小姐?真受不了你,竟然想得出这种计划,真是从幼稚园就死性不改。」
他一口气说完之后,用力转头询问未来的右外野手:
「你觉得呢?」
「……我去。」
无论是主谋,或是参与计划的班上同学都很久没听到寺川说出反抗的话,当然下定决心袖手旁观的我们也是。
猎物突然反抗虽然让大家有点不知所措,但是带头的女生立刻站直身子,以早有准备的模样继续恐吓寺川:
「你真的无所谓吗?我不晓得什么是外借,但是你如果跟他走,就无法再回到我们班罗?因为你的座位会被撤掉,不再是班上的一分子。」
真是与涉谷不分上下的烂理由,要不是对方是小学五年级生,根本没有人会相信。当事人寺川虽然有点犹豫,还是握紧拳头回答:
「就算不再是这个班上的学生也无所谓、到世界各地去交朋友……爸爸……曾经这么对我说过。」
「嗯!」
涉谷满意地用力点头,连站在身后的四年级生也感到佩服——至少外边看起来很佩服。
「你爸爸讲的话好帅!」
他好像很喜欢这种富含知识的话。
意想不到的外来势力介入,以及目标突如其来的反抗,让主谋有点退却。涉谷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准备带着寺川离开教室。
「什么嘛!我要去跟老师说!」
「要说就去说。走吧,寺川。我把没在用的手套借你。」
涉谷与棒球社学弟也径自拉着新队员离开。
或许是计划不如预期而感到不甘心,那个女生立刻跑去教职员办公室打小报告。老师,隔壁班的涉谷同学擅自带着寺川同学换班级了——就某种意义来说算是说到做到,但是对于自己事霸凌时间主谋一事只字不提。
当天放学,涉谷家的监护人就被找来学校。
要去补习班的我虽然不在现场,但是从贴在校长室门口偷听的人转述,涉谷只说:「我想要守右外野的人。」接着就什么也不肯多说。
「小有真是的,不能因为那样就突然交换选手啊?那种事一定要好好经过交涉喔。」
他的母亲身穿少女喜爱的华丽服饰,轻松把儿子的越权行为一笑置之。
当时没有露馅的T计划维持一个月之后,导师终于因为某个契机知道这件事。
虽然老师对同学是说:「大家要体谅遭到排挤的同学心情。」不过那些只是罚跪的人大概无法了解寺川内心的感受。
至于理应遭到心理霸凌的被害人,则是跟着规规矩矩前来迎接的涉谷,一起过着每天练球的日子。就算全班都不理他,但是除了上课时间,彼此根本没有其他接触。加害者因为期望落空而开始窃窃私语,并且暗自批判主谋,但是对于寺川来说,早就不把那个排挤自己的组织放在眼里。
等到大家注意时,他已经变成捧着全新手套与棒球帽,一到午休时间就冲到校舍后面的出色棒球少年。可能是汗水、皮肤晒黑与沙尘的关系,已经看不到过去懦弱内向的模样。
「啊——我知道了!」
眼前的发旋突然有了动作,烦恼的棒球小子抬起头来,差一点就撞到我。
「4126是寺川的背号。」
「啥?」
可能是想起苦恼问题的答案格外高兴,他一脸高兴地如此说道。
涉谷是一个相当喜欢说明的人。
「村田应该不知道吧?我他小学棒球队担任右外野手。不过这之中发生了 许多事,我告诉他:『你的幸运号码是4126。』他就说要拿来当做背号。问题是背号不能是四位数,所以就取了前面两位,变成41号。」
「四位数的幸运号码也很奇怪吧?」
「没办法啊!因为……」
涉谷把附着在纸杯上的水滴擦掉,咬着吸管说道:
「因为帮助他的人,电话号码就是4126。」
帮、帮助他的人?
「……因为寺川被卷入某个可怕的计划。不过就是他——有勇气的密告者,打了一通电话才能防患未然。」
「帮助他的人似乎你吧!?」
被探出身子的我吓到的涉谷,忍不住瞪大眼睛:
「咦,什么?村田怎么会知道那件事?那件事有那么有名吗?我还以为你在升学班,所以不知道。」
虽说是升学班,但也不是遭到隔离的特别组织。我们还是跟普通同学一样,待在各自的教室里——不过先别管那件事。
「帮助霸凌受害者的人,是硬拉他加入棒球社的你吧!?」
「帮助?才不是,我只是想找个能守右外野的人。」
他一面抓着纸杯摇动碎冰发出声响,一面开口:
「我也只是稍微听到,好像是下课时不会有人跟他说话,整天都不理他。要是比较懦弱的家伙,肯定三天就会投降了。他竟然有办法持续那种状态一个月。要是我遇上这种事,就每天翘课跑去球场。不过寺川能够熬过来,也是多亏那个4126先生的电话。」
你真是厉害——
「就表面上来看是全班参与的计划,也没有人跳出来保护他。不过因为那通电话的关系,就会觉得他不是孤单一个人,让他相信这个教室里有暗自支持自己的人。寺川是托那个家伙的福才熬过来的,毕竟这很需要勇气不是吗?虽然我不太清楚,不过当时如果稍微表示不赞成,反而会害得自己变成目标不是吗?」
涉谷摇晃只剩下冰块的纸杯说个不停:
「了不起,那个人真有勇气,令人尊敬。他还斩钉截铁地说自己不参加那个计划,如果打算把他当成下一个目标也没关系。那个人很帅吧!?问题是他搞错说话的对象……他竟然打错电话到我家。真想不到会在重要时刻发生失误。」
「才没有打错!啊……」
不像「村田健」的激动模样,让他讶异地目瞪口呆。涉谷停止摇动空纸杯,目不转睛看着我的眼镜:
「怎么了?」
「不,没什么。总之我觉得那通电话并没有打错。幸好不是打给别人,而是打给你。」
他举起双手,身体靠在椅背上做出仿佛大喊的手势:
「不过我还没问对方的名字,电话就挂掉了。所以一直不知道那名勇者是谁。」
「明明是你自己挂断电话。」
「你说什么?」
我边摇头边说声:「没什么。」要是他误会就伤脑筋了,但是脸上浮现的微笑实在克制不住。
他说亲切?谁啊?还有勇者?又是谁!?
本来打算干脆在这里把话说清楚,也不是勇敢的告发者,不过就像你是不为人知的魔王陛下一样,我……
我……

我在几次深呼吸之后,慢慢环顾四周——依序看过桌子,托盘,凤梨派,以及坐在我面前的涉谷。然后用补充氧气的脑袋思考现在是不是把话讲清楚的好时机。
为了避免失误,这次就在不后悔的情况下结束吧。
「算了——」
「什么算了!?你从刚才开始就笑得很诡异,感觉好恶心。啊。该不会有有什么我的坏话!?难不成这件事证明我是个笨蛋?你一定知道什么才会笑吧!咦,还是说4126的身份众所周知,只有相信他是紫玫瑰先生的我还在状况外?」
「我想也是……那我就放心了。」
其实只要问班上同学,就可以查出拨错电话的蠢蛋小学生是谁,但是咬着吸管的你却说那时巧合。
「不过这个世界真的有巧合这种事——我记得4126没错。想不到居然一模一样。不过你不觉得奇怪吗?自己的手机号码,竟然和某人的电话号码一样。」
「还好啦——只有四个数字当然有可能。」
话说到这里,我发现涉谷的视线看向烤得微焦的派。其实他对诱惑很没有抵抗力。
「不是跟你说过不要哇哇叫吗?」
「啊,我不觉得有多好吃!完全没有那个想法!」
「一开始点两个就好了。拿去。」
涉谷简单道谢,以有点过意不去的表情拿走一半的苹果派,餐巾纸因为渗透出来的油而变得透明。
我忍不住问他突然冒出来的疑问:
「……还有见面吗?」
尽管我问得突然,涉谷还是立刻回答:
「谁?寺川吗?有啊,偶尔会见面。」
「这样啊——」
「应该说他即将加入我们的球队,担任外野手。」
「」……我就知道。
这是早就预料得到的事,不过这种事你还是早点跟我说吧。
「然后村田,关于暑假计划……」
「在那之前你必须先应付期末考吧?听说你的数学成绩很差,要是期末考不及格,就得参加暑期辅导了。」
正准备大口咬下甜点的嘴,发出本日第五次的惊叫:
「你怎么会这么清楚!?虽然我已经讲过好几次,不过你真的……」


我花了将近十年的时间,烦恼该在什么时候对你把话说清楚。


六.魔夏的海边是恋爱的季节

「哇——啊——太阳是黄色的——」

朋友伸手放在帽檐旁边,一边发出怪声音,村田则是冷淡回应。至于某人提到的恒星,目前正高挂在空中。
「那还用说,中午的太阳如果看起来是鲜红色,那可就奇怪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因为鼻塞导致氧气无法送到大脑,脑袋有点迟钝,才会觉得太阳的颜色特别黄。对了,昨晚我睡着只,你有开冷气吧!?」
「嗯,因为太热了。」
「难怪——」
涉谷有利高举双手仰望天空,随着夸张的叹气动作,胸前的蓝色石头也轻轻摇晃。
「难怪我会鼻塞,还觉得快要感冒了。住在海边这种度假旅馆,没必要开冷气吧?」
开什么玩笑?管他是不是待在海边,已经将近二十天的晚上都超过三十度了。我又不像朋友平常坚持过着没有冷气的生活,没办法心静自然凉,只靠自然风就能够安稳入眠。
「可是这么热那里睡得着?稍微利用一下文明的利器吧。」
「等到气温超过三十四度再说……喝!」
有利一面说出夸张的数字,一面抱稳冰桶——里面还有将近二十罐饮料。绑着围裙绳子的左肩因为日晒与绳子的摩擦,感觉有点发痛。
「这里应该有各式各样的冰凉可乐和果汁,要不要买啊——?」
「你这是什么态度,喊得这么不甘愿?」
负责收钱的村田甩着零钱袋,脸上露出苦笑。虽然说好十五分钟换班,但是这一班已经维持四十几分钟,朋友擦拭快流进眼睛的汗水,伸展僵硬的腰:
「其实我们这时候早该回埼玉了,但是为什么?基于什么原因?好死不死在足球比赛会场卖饮料呢?」
「打工。」
「昨天就结束了吧?」
「延长了。啊。你好。谢谢你的惠顾,两罐乌龙茶是吗?」
照理来说,在海滩商店兼度假旅馆「M一族」的打工应该于昨天结束,却因为人手不足,不得不延长打工时间。这都是为了因观光协会临时举办的沙滩足球比赛。
从什么时候开始,海边也办起足球比赛了?说到沙滩上的活动,就是排球,切西瓜,以及在沙上写情书吧!热爱棒球的高中生虽然无奈叹气,但是事到如今,就算闹别扭也没有用。如今沙滩足球已经得到认同,就连前J联盟的选手也加入业余球队,有什么不满去找拉莫斯(注:出身巴西的日本足球选手)抗议。
在靠近球门线不远处,比五人制足球场地略大的球门附近挤满观众,每当球门网子一晃动,就会响起热烈的欢呼声,如此盛况就连主办单位都料想不到。
「唉——既然要卖饮料,我宁可在东京巨蛋卖生啤酒。」
「怎么不可能——工作归工作,只要习惯……甲子园怎么样了?」
听着饮料拉环拉开的畅快声音,有利边递过装有冷饮的纸杯,边拉长耳朵倾听附近某个中年客人的收音机。只要能在经过土中听到比赛转播,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二局上半,市立……高中……清光垒上跑者……」
「哇,好厉害!几比几了?」
看吧——没把话说出口的村田笑了。
要是在棒球场,你才没办法静下心来工作吧?正当他准备那么说时,听到有人对着他们呢呼喊不太喜欢的名称。
「找到了找到了!M先生,M一族先生——!」
女生的声音越可爱,就让他们越无法回应。对方的确是在喊他们没错,不过那是打工店家的名称,不是他们的名字。
对方挥着手穿过人群过来。她有接近黑色的深棕色长发,以及就日本人来说有点大的鼻子,嘴上挂着灿烂的笑容。小心做过日光浴的肌肤呈现漂亮小麦色,让手臂、肩膀、肚子颜色不均的他们觉得很丢脸。
「她是谁?」
「不就是比基尼被冲走的女大学生吗?」
就是前天害得他们被冲到海里的人。而且不只冲到海里,还跨越这个世界的界线,漂流到另一个世界。
「喔——没穿肚环的那一个,穿上不一样的泳装,我都认不出来了。」
「你不要靠打扮来记人的长相。」
「笨蛋,她前天什么也没穿……唔,我又想起来了。」
上次见到她时,是只用双手这住胸部的冲击模样。
身心健全,对女生没有什么免疫力的少年因为不健全的想象,不知不觉压住鼻子,等到确认没有流出任何体液之后,才开始假装认真做生意。
「唉呀,谢谢惠顾!冰果汁是吗……哇!」
只不过移开的手掌立刻被迫移回原来的位置——为了再次确认是否流鼻血。
因为面带笑容走过来的女性,没绑紧的泳装肩带再次松开,四周所有男性全都屏息盯着若隐若现的右胸。
「哇!」
「惨了,她的肩带又……又……哇!」
满脑子棒球的高中生受到极大伤害。原本靠腰部撑住的冰桶因为突然没了而翻倒,倒霉的是盖子还开着,于是剩下的十几罐饮料全部砸在他的脚上。
「……高中的打者发动一轮猛攻!」
就连棒球实况转播的时间点也很刚好。
但是不幸的事不只那些,前J联盟的选手使出强烈的一踢,掠过门柱的球有如子弹直飞而来,命中有利的后闹勺。
「喔哇!」
发出沙哑声音的家伙慢慢往前倒,整个脸埋进沙里。
「涉谷!?」
虽然连忙扶他起来,但是身体瘫软无力,而是失去意识。
「……县立……二年纪的王牌投手……同学,在开赛前不幸因为车祸右脚骨折……目前场上是第二号投手……同学展现奋力投球的模样……」
「喂,涉谷!涉谷醒醒啊!」
虽然晒黑的皮肤看不出来,不过脸上的确没了血色。
村田环顾四周,终于看见工作人员悠哉走来。他气得想要大骂:「你怎么动作慢吞吞!?用跑的,快点跑过来!」
「球坪源五郎先生,想必王牌投手的……同学也在医院为他热烈加油。」
「是啊。」
「对不起,谁去拿个担架……那样好像也没用!救护车……请帮我叫救护车——!」
只有观众手上的收音机,依然传来冷静的实况转播。

我打开公共电话联络位在埼玉的涉谷家,说明情况之后回到病房,想不到那名女大学生正坐在病床旁边。听说她是一路开车跟着救护车过来,不过她不再穿着泳装,而是改穿无袖背心,一脸愧疚地垂下肩膀:
「对不起,有是我害的。」
「这次不是你的错。」
「如果不是我叫你们,饮料就不会掉在脚上吧?如此一来说不定躲得过那一球。」
真要这样追究,你那件比基尼肩带不要松开就没事了——村田心理虽然那么想,还是装个样子安慰她:
「谁晓得——毕竟他也正好往后看。如果背后有长眼睛,事情可能就不一样。」
涉谷或许早就学会闪躲失投的球的方法,但是面对日本足球J联盟选手的超强力飞球,搞不好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见识也是第一次被K。不过那种威力足以杀人的球,最好是这辈子都不要被K到。
不过此件事的受害者身上穿着医院的淡绿色病人服,正在安详睡觉。禁闭的眼皮时而颤抖,可能作了什么梦。点滴的插管跟头上的绷带让他显得很可怜。不过至少脉搏跟呼吸很稳定——只有插着点滴针的左手手腕一片白。穿着球衣的日晒痕迹好不容易慢慢变得不那么明显,结果只剩那里没晒黑,村田不禁露出微笑。
诊察的医生留下「脑震荡」几个字就离开。由于不断有重症病患送来急诊室。因此没有太多时间耗在知识被球打中脑袋的患者身上。
窗外是一片八月的天空,医院的冷气很凉,空气也很干燥。蝉飞过夏季的积雨云,这副景色简直就像小学生的图画日记。
「我想针对前天的事想他道歉。」
她凝视有利的脸如此说道。
就是她们叫打工的高中生帮忙捡自己被海浪卷走的黄色泳装,后来竟然若无其事消失无踪那件事。
「对不起,不过我们不是故意逃走,而是被可怕的救生员赶走,真的。」
虽然无法确定她说的话真伪,不过要道歉也等涉谷醒来再说。原本想那么说的村田终于发现她是自己一个人来医院。
「咦,原本跟你在一起的朋友呢?」
「她交了男朋友。」
「这样啊~~」
「当时是度假期间限定的男朋友。在盛夏的海边以及严冬的滑雪场,大家的目的几乎都是那个。」
嗯,真是恋爱的季节。
「大学生的生活好像很开心~~」
「也只到今年为止,明年此时我们就要开始忙着找工作了。啊——我反而很怀念高中时代,不必思考自己是否适合走设计这条路,还有工作是否稳定的问题。」
这么说来她是大二生罗?那代表大我们四岁。涉谷,你可千万不要堕入情网了。由于朋友似乎比较喜欢年长女性,因此我轻声说出他听不见的忠告。
没发现我的想法,大学生长叹一声并且喃喃自语:
「过去念高中时,一直相信自己能达成目标~~」
「你想当什么?」
「我?」
她的视线终于移开患者身上,转向村田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
「赛车手。」
村田「这样啊~~」回了一声,觉得自己的问题很白痴。
让人容易想到穿着清凉服装,撑着太阳伞的她,怎么看都比较适合赛车女郎。无论如何都想像不出她身穿满是赞助商标志的赛车服、头带安全帽、整个人塞进驾驶座的模样。
只不过即使无法想像具体的景象,随便讲几句鼓励的话倒是办得到。
「只要有心就就办得到。不过好像很难实现。」
「当然很困难——而且是只有少数人能够从事的职业,就连要取得日本A级驾照都很困难。其中能够成为世界知名车手的人,更是寥寥无几。以一名普通女大学生来说,算是太过特殊的职业吧?」
带着自嘲笑容的她不知道眼前沉睡的高中生地位多么特殊,而且有多了不起。
我当然不打算告诉她,也只有少数人相信他是魔王。
「就算是赛车也分很多种类,看是什么……啊,你好。」
她的话讲到一般,护士进来问句:「他还没醒吗?」并且确认紧急联络铃是否正常,接着以熟练的动作拔掉滴完规定分量的点滴。可能是那个刺激传到中枢神经,发出呻吟的有利微微张开眼睛。
「……涉谷。」
可能是不习惯刺眼的光线,他马上闭上眼睛。看起来很有经验的护士迅速拉起病床隔簾。有利的手指回握了一下,让村田松了一口气,看样子不用担心他的身体有什么问题。
「这里……是……」
声音有些沙哑。
「是医院。」
「我怎么会在医院?」
「呃——你挨了一球,会没印象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毕竟是突然砸到后脑勺。」
慢慢起身的他,因为脚与后脑勺的痛觉皱起脸来,伸手确认头上的绷带,说出一句极具冲击性的话:
「我,是谁……」
时间在这一瞬间立即冻结。

看似经验丰富的护士反应很快:
「丧失记忆吗!?」
才想说粉红色的制服怎么突然消失,她已经很快拿了什么东西回来——是笔和素描簿。我还来不及问要做什么,她已经叫患者拿起麦克笔,而且表情看起来格外开心。
「等一下,那种反应好像不太对……」
不过护士完全没听进去,还兴奋地期待患者会不会画出钢琴。至于患者也被眼神闪亮的护士气势压倒,只得一脸疑惑地动笔。
白色素描簿上画着球棒与球,而且还是一笔画完,是个标准的棒球迷。
我还以为护士回感到失望,想不到她发出惊呼:
「天啊——这个BAT画得真棒!我知道了,他一定是蝙蝠侠!」
「不对,才不是!这和蝙蝠侠一点关系也没有!」
「对,他说得没错!因为他是比基尼侠!」
女大学生也与村田一起抗议。她可能是想帮忙,只不过又把话题扯远了。
村田在涉谷的绰号越变越多之前,连忙制止护士与女大学生。要是被说成是细菌人或苦瓜超人,那就太可怜了。
「等一下!他叫涉谷有利,病历上面不是有吗?身份也写得很清楚。至于他的记忆只是暂时混乱。毕竟他在沙滩足球比赛场上,挨了前J联盟的选手使尽全力的一球,失去记忆也是……等一下,这种事一般都是医生说明,而不是患者吧?而且之所以会画球棒,也是因为他是真正的棒球少年……对吧,涉谷?」
「……比赛……棒球……」
差一点被冠上奇怪绰号的有利,隔着绷带把手贴在额头上念念有词,然后忽然抬头呼喊友人的名字:
「对了,村田!比赛!」
「你们看。他想起来了吧?这就不算丧失记忆吧?对不对,涉谷?你不仅能说出自己的名字,也说得出家中地址吧?毕竟你不是哭个不停的狗狗警察。」
「哭个不停的是小猫吧?(注:狗狗警察与小猫皆出自日本童谣)」
一点也没错。于是村田马上乘胜追击:
「你看,就连童谣的歌词都记得这么清楚,比我还要冷静,怎么可能丧失记忆呢?」
也不晓得护士是否搞清楚状况,总之终于让她离开病房去找医生,村田抓着朋友的肩膀叹息,镜框积着讨厌的汗水:
「好险,差点就变成八卦节目的专题报道了。」
「专题报道?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吧?」
一脸不觉得自己就是原因的有利轻拍自己的腿。他的脸颊与嘴唇都恢复血色,看起来比刚才有精神得多。
「对了,村田。倒是我的右脚虽然受伤,怎么拍了也不会痛?」
「嗯?那是当然的,你的脚是撞伤。虽然肿起来,但是 没有异样,只用手敲当然不会痛。真的太好了——」
「骨头没有异状!?这表示我的脚没有断掉?」
「医生说过没有断。涉谷先别管脚,倒是你的头,你的头。啊——只要你的头没有受伤就好——」
「也没有打石膏……」
买有打石膏有那么奇怪吗?有利还特地拼命抚摸脚背。
「拜托你,只不过是撞伤,当然不用打石膏。不过真是太好了,要是让你在打工的地方受伤还留下后遗症,对你的爸妈也不太好意思……涉谷?」
我还以为他会吐槽:「你到底几岁了?」可是有利正在准备下床,还把手伸向淡色的病床隔簾。
「怎么啦?」
他没有回答就离开病房,而且还是打赤脚。
「涉谷,你要去哪里?啊。上厕所吗?好歹也穿一下拖鞋吧!」
「才不是!」
受伤的人回头对村田摊开双手,同病房的所有患者都透过隔簾偷看究竟发生什么事。
「既然没有骨折,就没必要待在这里。」
「可是医生还没准你出院……而且你的爸妈应该快到了。」
「我哪有时间继续待在这里!」、
他用戴着病患识别的手轻轻把门拉开,看来说什么都要出院。
「我得走了。」
「走?走去哪里?」
我以为他是打工一半时受伤的,所以才急着赶回去,让我不禁讶异,也很佩服他的专业意识。对不起,我不该说出「你在球场附近就无法工作」这种失礼的话。
不过缠着白色绷带,看似伤势严重的伤患一面赤脚走在冰冷的走廊上,嘴巴还念着不可思议的地名:
「那还用说,当然是甲子园!」
「喔——甲子……甲子园!?」
涉谷快速看了目瞪口呆的村田一眼之后就冲出病房,快步通过满是病患与医院职员的走廊。可能是右脚还有点痛,拖着脚的他朝着医院入口猛冲。
「等一下,涉谷!至少也把鞋子穿上!还有衣服,得先回病房拿你的衣服!」
「衣服只要有球衣就绰绰有余。」
「球衣不是围裙吧?啊——等一下——在病人服外面穿上围裙不太好吧?而且我们连医药费都没付,你想赖账吗!?」
村田急着追在友人后面告诉他要缴钱,平常的有利绝对不可能没付钱就走。换句话说,听到他这么说也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就表示一向是良好市民的涉谷有利真的失去理智。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算他想破脑袋也无法理解友人的行动。原本刻意避开高中棒球的人,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打算前往棒球圣地?
就在村田不停烦恼时,有利已经来到护理站,刚才的老经验护士抬头说道:
「唉呀,怎么了吗?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躺下来休息比较好。」
可是一句话还没说完,患者已经通过护理站前面,还踢飞擦身而过的空担架,撞到墙壁发出剧烈的声响。
他本人应该没有这么暴力,但是夸张的声响让四周的气氛瞬间改变,护士紧张地大喊:
「不好了,蝙蝠侠逃走了!哪个人去叫警卫,快叫警卫!蝙蝠侠要逃走了!」
「就跟你说他不是蝙蝠侠。」
说什么逃走……住院病患好歹也算消费者。可不是被限制行动的犯人。
在老经验护士指示下,年轻护士连忙拿起话筒。不妙,情况越来越想美国漫画了。
「涉谷,你还是做一下脑部……」
本来想带他去做精密检查,不过村田马上觉得这不是什么好办法。若是不分青红皂白否定患者的行动,只会让他变得更加顽固不听话。
「等一下,可以跟我解释现在是什么状况吗?」
「你在说什么?还看不出来吗!?既然没有骨折,我就有办法投球不是吗?」
没等村田继续问下去,背后已经传来许多脚步声。不像医院该有的吵杂声朝着他们过来。糟糕,是警卫!
此时的有利已经混进门诊病患之中,就算他不想引人瞩目,但是身上的淡绿色病人服想要不显眼也难,千万不能追丢。警卫迅速追过村田,有跑了几步在入口玄关追上目标。
身穿制服的男人打算从两旁抓住他的手臂。不过是个高中生,这两名警卫的举动也未免太夸张了。
村田有些不知所措——究竟要把他带回病床?还是要让他逃往夏天晴空?到底怎么做才是真正为他着想?
来自入口的刺眼阳光让村田眯起眼睛。在逆光之下,他看到有利甩开警卫的手。
「放开我!我必须立刻赶到甲子园!」
光是那个行动就让警卫屏住气息,同时态度也变得强硬:
「阻止他,快点阻止他!」
高亢的语气仿佛是在恐吓。其中一人伸手摸索自己的道具,另一个人拿起无线电呼叫伙伴:
「有一名精神错乱的患者在入口闹事,非但不听从制止还激烈反抗,如此将对门诊患者造成危险,请立刻过来支援!」
喂,等一下——村田在心里念念有词。
等一下,涉谷或许是精神错乱,可是他非但没有闹事,也没有接近其他患者吧?而且只是反射性到把抓住他的手甩开,除此之外就没有抵抗动作。对于一名手无寸铁的高中生,你们真的打算动用那么多人吗?
警卫继续请求支援:
「而且他还讲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精神明显有问题,快点找精神科医师过来!」
……精神明显有问题。
听到这句话,村田的肩膀不由得抖了一下。
大人只要听到自己听不懂的话就会马上认定那是异常。只要说看得见死者的灵魂或保有前世的记忆,就会打算加以排除。
这不是曾经在哪里看过的光景吗?
医院的访客纷纷让路,有利终于靠近自动门,白色绷带掉在闪绿岩的地板上。同时后面也响起紊乱的脚步声,许多人正在逐渐逼近中。这种状况虽然发生过许多次,不过对于一个刚被抬进医院的高中生来说,也未免太夸张了。
「涉谷!」
村田忍不住呼喊他的名字,在追兵到达以前往前冲,搂住满脸讶异的有利肩膀,加快脚步通过左右敞开的玻璃门。
「真是受不了你,动作慢吞吞,加油的人都到了。」
「加油?啦啦队应该先抵达吧?」
反应与预期完全不同。
村天吸了一口高温的空气,左顾右盼寻找逃走的方法,但是这里与饭店门口不一样,没有在门口排班的计程车。
「伤脑筋。」
村田转头往后看,增至数倍的警卫正通过自动门,而且其中还有手持棍棒的男人——他们拿那个究竟有何打算?光是想像就觉得心情沉重。
当我决定还是靠自己的双脚离开时,一辆车从停车场的方向,以极快的速度冲过来。
那辆车使出几乎在地面留下胎痕的甩尾,稳稳停在医院入口——那是一辆漂亮的柠檬黄CABRIOLET(注:BMW推出的跑车),虽然是黄色,但是怎么看都不像计程车。往后倒车的CABRIOLET正好停在目瞪口呆的我们面前。
坐在驾驶座上的娇小司机把手摆在排挡杆上开口:
「上车吧,比基尼侠!」
想不到握着方向盘的人,正是我们刚认识的女大学生。

CABRIOLET只坐三个大人就显得很拥挤。坐在后座的两名男生正用尽全力紧抓车门与座椅——因为行驶方式相当粗鲁……不,是让人很难受。再加上是敞篷车,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抛出去。

「还——准备飙去甲子园——!既然是兵库,就走东名高速公路连接名神告诉公路,南下最快的女人就是我!」
在医院院区还无所谓,但是在高速公路上飙车可是会被警察逮捕,甚至还会吊销驾照。不过女大学生司机并不在意,也没有把后座的惨叫声当一回事。
「这么可怕的G力还能原地甩尾?」
「哇啊——停车场内不是应该减速慢行吗——!?」
「想不到真的有那种一握方向盘,人格就会完全转变的人!话说回来,你将来的梦想是成为赛车手吧?」
「我的目标是海因兹(注:Heinz-Harald Frentzen, 德国F1赛车手)。」
「原来如此,果然是个高手。」
「笨蛋,你佩服个什么劲啊?现在不是佩服这种事的时候吧,村田!?」
紧抓车身的有利脸色大变,看来是属于不敢坐快车的类型。
「海因兹小姐!速度,速度慢一点,村田也说说她啊!」
村田一边用食指压住眼镜不让它飞出去,一边开口说道:
「海因兹小姐,即便是顶尖赛车手,上了高速公路安全驾驶也是基本原则。」
「唉呀呀,你说得一点也没错。」
看来这句话似乎点醒了她,CABRIOLET开始降低速度,变回标准的模范驾驶。如此一来就算开在高速公路上也不要紧,当然也不用担心开口说话会咬到舌头。
「然后呢?」
Miss Heinz(假名)询问后座的两名男生,再从汽车仪表板后找出墨镜戴上——来自不规则海浪的反射阳光十分刺眼。
车子来到沿海的直线道路,海风轻轻吹拂三人的头发跟脸颊。虽然晚夏的太阳很大,不过对于两旁都是椰子树的道路来说,算是适合兜风的好天气。除了偶尔跟极少的来车擦身而过,前后都看不见任何车影。要是再播放节奏明快的背景音乐,很有可能忘记现状,尽情享受当下的乐趣。
「蝙蝠侠……有利为什么想去甲子园?」
她好像记住涉谷的名字,不过对于认定自己没有女人缘的高中男生来说,难得有机会让年纪比自己大,长相还算不错的女性直呼自己的名字,因此让人有点心跳加速。有利果然有点不知所措。
涉谷,你可千万不要堕入情网了。
村田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次叹气。
「你,你问我我也不知道。」
「可是他是打赤脚逃出医院吧?可见情况一定很紧急。」
「没错,很紧急很紧急,超级紧急的。我要是不去就会输。」
啥——?输什么——?
梦想成为赛车手的大学生与喜欢足球的高中生同时反问。刚才还在沙滩足球会场卖果汁的他,究竟要去参加什么比赛?不,既然开口闭口都是甲子园,应该是棒球吧。他指的应该是夏季全国高中棒球联赛。
伤患以不耐烦的声音开口:
「因为我在比赛前出车祸导致右脚骨折,所以由第二号投手上场不是吗?但是既然我没有骨折,当然可以上场投球。我要是不快点过去,我们球队会输。」
「他说『球队会输』……」
王牌投手在比赛前出车祸……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件事。村田突然「啊啊!」拍打膝盖,想起涉谷挨了一球之前听到的实况转播。
「……二年级的王牌投手……同学,在开赛前不幸因为车祸而右脚骨折……目前场上是第二号投手……同学展现奋力投球的模样……」
「原来是那个~~」
不过左想右想还是很奇怪。
突然说自己是高中棒球选手,这实在太奇怪了。如果他和自己一样拥有过去的人格,因为被球击中的冲击导致那个人格浮出表面,还算是可能发生的状况。
但是就村田所知,涉谷有利没有高中棒球选手的前世,更何况用那种理由加以解释,铁定会被有利回上一句:「整天说什么前世,人生就玩完了。」
不过他的想法若是来自收音机的实况转播,一切就另当别论,也就是说因为前J联盟选手的飞球,让他在受到冲击的同时,把听到的情报当成自己的记忆。
「……于是他把自己当成是某间县立高中的二年级投手。」
播音员还说:「想必王牌投手也在医院为他热烈加油。」但是自以为是王牌投手的涉谷却从医院里逃走,正准备赶往比赛中的甲子园,这下子伤脑筋了。
有利在抱头苦恼的村田旁边,活动着从病人服下方伸出来的右脚加以确认:
「你看,可以动,就算用力也不会痛。我有办法上场投球,没问题的!」
「真是不可思议。」
透过后视镜看着他们的海因兹小姐说道:
「既然如此,为什么你会在海边打工?还拿着那么重的箱子……啊,我知道了!你是在做复健对吧?」
「复健?没错没错。」
「啊,果然没错。」
我实在很想吐槽:「你们这是什么烂解释啊?」不过村田也无法确定是否该否决友人现在的记忆,毕竟让他感到混乱不是一个好方法;同时也觉得与其加以逼问、指出他的矛盾让他感到迷惑,还是等待自然恢复对他的脑袋跟精神层面比较好。
「所以我不赶紧过去,球队就没办法赢球。因此就算是提早一秒钟也好,我都希望尽快赶到甲子园。」
「原来是那个理由~~那么真的要尽快赶过去了。为了有利,大姐姐会以改写自我最佳纪录的气势开车。」
「海因兹小姐真是好人。啊,不过还是希望你能遵守时速限制,毕竟我们没有时间因为违规超速遭到取缔了。」
「你们——」
看着眼前毫无心机又天真的两人组,村田觉得头越来越痛。
「我说得没错啊,能够打进甲子园可是人生难得的机会。虽然还是有熟悉的常胜军,不过也只是一小撮的超级精英。对大部分的选手来说,甲子园都只是个梦想,而且搞不好是攸关未来人生的大好机会。所以我不能因为自己受伤,害得球队所有人一起输球。」
「是吗~~未来啊?话说回来,每年在甲子园拿下冠军的学校都有人进入职棒,可见一定有球探到场看比赛。没错,这的确是攸关未来人生的机会。」
「虽然在比赛开始以后,就没时间在意什么球探的目光,满脑子都是如何三振打者。」
「这样~~」
「是啊。」
村田的眼睛直盯身旁的人——有利的短发随风飞扬,眼神闪闪发光。
「如果增加出局数?如果处理眼前的打者?要让对方辉棒遭到封杀?还是加以三振?要让他们挥棒?还是要保送他们?利用坏球引诱打者出棒?还是一口气赏他好球?其实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些事。」
明明身穿住院病患这必需穿的医院单薄服装,手腕也缠着白色的病患识别环,但是整颗心已经飞向遥远的夏日晴空。
「还有今天的状况如何,球会怎么滚等等,同时在脑里计算各式各样的事。要是垒上有人就更加紧张,尤其是常常看到二垒跑者的脸。」
我觉得他好像把投手与自己原本的守备位置搞混了,总之他的内心正在描绘听见来自甲子园中央看台的观众加油声,并且成为英雄的模样。
明明是短暂瞬间的某人人生,怎么会如此适应?听到他的口气,好像他在很久以前就是目标进军甲子园的高中球员。
村田真想抓抓头发,扯开嗓门大骂:「事实根本不是那样吧!?」
要是我们继续兜风,有利的记忆到了目的地还没恢复怎么办?现在一副病患打扮的有利要是闯进比赛激烈的圣地……服装还无所谓,在路上买个衣服鞋子换一下就行了。
问题是那里绝对没有他所渴望的结果。
往西前进也没有等待涉谷有利的球队。
「他的内心一定很受伤……」
让他在向往的地方面对现实?还是这时候就告诉他真相?到底哪一种做法才是为了他好?既然都会受伤,倒不如由我……村田缓缓摇头。
最可怕的是他的记忆永远不会恢复。
要是他听到「你不是高中棒球选手」这句话,心灵却还是被新的某人人生占领,意识与感觉依然遭到控制,到时候又该怎么办?
「真的是那么有魅力的人生吗?」
「咦,你说什么?」
有利兴奋谈论业余棒球的好球带,没听到我喃喃说出的话而歪着头表示不解。村田突然觉得喉咙好干,想说的话都粘在喉咙里。
「也就是说你相当的……不是国王。」
「今天?」
可能是听错什么单字,涉谷猛然抬起头,还把身体探向前方的驾驶座:
「啊~~等一下!今天是几号!?我们学校是哪一天比赛!?不是今天吗?海因兹小姐,打开收音机好吗?」
「咦?可是这辆车只能收听FM广播。」
「咦——!?」
她一面 用熟练的动作把手放在排挡杆上,一面发出很有女人味的笑声。这时原本是红灯的交通标志变成绿灯,这在赛车场上称为「SIGNAL GREEN」。
「不好意思——不过光是看你对棒球这么热衷,将来应该……啊!」
「啊!」
「好像在打暗号。」
三人同时发现下一个十字路口有人在挥棒。附近没有其他人影,目标应该就是这辆柠檬黄CABRIOLET。只见他以笨拙的动作拼命挥动与小孩差不多高的木棒。
「顶尖赛车手对搭便车的人也很亲切呢?」
前几天曾经表演上空秀的她,今天则是认真扮演顶尖赛车手。而且不再使出原地甩尾,就像车上载了婴儿般,缓缓把车停稳。
「太好了!因为公车的班次很少。我正打算用走的,但是现在的我实在不太方便。」
他用下巴指向固定右脚膝盖以下的石膏。
一名年纪与我们差不多的少年正在艳阳高照的路边等车,他的手臂与脸被太阳晒到看不出原本的肤色,头发比平头再长一点的脑袋不停流汗。或许是两手夹着拐杖的关系,T恤的腋下有一大片汗渍。看来刚才挥动的东西就是拐杖。
「我走到半路就不行了,加上天气又热,附近又没有自动贩卖机。如果可以,能不能请你载我到车站?」
因为个子很高脚也很长,所以脚上的石膏格外引人注目。只不过石膏不是一片纯白,到处都有蓝色与黑色的脏污。
「到车站就可以了吗?话说回来,车站在哪里?」
「啊,从车牌来看,你是来自枥木吧?直直走就可以到车站了。因为我要搭新干线。如果你愿意把车开到东口就太好了——毕竟我的右脚不太方便。」
少年一脸天真的笑容,并且露出与肤色截然不同的白色牙齿。有利喃喃说声:「好厉害的家伙。」村田不知道他到底哪里厉害了。搞不好是因为这名高中男生看起来普通,却能与年纪比自己大的女大学生轻松对谈。其实只要家里有姊妹,不需要什么联系都会很习惯。
不过拄着拐杖的少年接下来说的话,就连村田都大吃一惊。用手夹住缠了几层白布的木头,他耸肩说道:
「毕竟我正急着赶去甲子园。」
于是柠檬黄CABRIOLET里的乘客变成四个人。
村田把后座让给右脚骨折的阳光少年。虽然不想让记忆混乱的有利跟初次见面的人接近,但是总比把住院患者摆在副驾驶座让别人感到奇怪好得多。
黑皮肤少年瞄了旁边的乘客一眼,问了一句:
「你看起来好像是临时出院?」
「我没有骨折,本来就没必要住院……」
「可是你脑震荡了。」
村田插嘴打断本人的辩解。
「我就说我没事,什么检查、安静休息只会让我觉得不耐烦,所以稍微强迫医院,让我早点出院。」
「没错,大学附设医院很喜欢帮病患做检查——像我只是单纯骨折,就被迫做了好多种检查,今天总算能够出院。」
「这么说来,你也没有回家就直奔甲子园?」
没事不要废话——没有察觉村田想法的CABRIOLET驾驶继续说道:
「今天的甲子园好热闹。」
「咦,你们也要去那里吗?」
「我没有要去 ,而是这两名高中生。而且坐在那里的有利还要上场打球。你呢?你要去加油吗?」
第四名乘客将手摆在一起的拐杖上,皱起晒得很黑的脸:
「不,我不是去加油,当然也不是去上场打球。」
他在狭窄的空间里伸展身体,背靠在后座眯起眼睛仰望天空:
「我是去后悔的。」
有利的视线飘向他往前伸的右脚,固定在某一点。转头的村田为了隐藏些许的失望而把眼镜往上推,心想「要是没发现就好了。」石膏上的蓝色与黑色的脏污,是写得歪七扭八的文字。
从各个角度来看,都是不同笔迹的留言。
「我真是有够白痴,竟然在比赛前夕出车祸,要一个月才能痊愈。」
黑色墨水写着『没事跟机车单挑干嘛,笨蛋!』下面还有『快点痊愈!如果有长得正的护士记得介绍给我!我们在甲子园等你!』
「预定要站上投手丘的我,结果只能在病床上加油。」
有利发现格外引人瞩目的留言,用食指加以触碰。可能是代表球队的颜色,上面整整齐齐用深蓝色墨水写着:
「我们会一路过关斩将到你伤好为止。」
石膏的主人露出「被你发现了」的表情对有利笑道:
「不过刚才结束了。」
「怎——」
「我们输了。」
在那个炎热的地方,只有留到最后的一支队伍不会输,剩下其他队伍总有一天会输,是全日本最强的败战球队。
「所以我要去那里跟大家一起悔恨,与他们一起承担这份悔恨。」
转过头的真正伤患,指尖轻碰乘客的手腕,像是在说:「你这个还要戴多久?」
「毕竟他们是我的伙伴,我希望和他们分享一切,所以只带着皮夹就急忙跑出来。」
有利像是这才发现手上的白色塑料环,连忙把它拆掉。不过怎么挪动身体,都无法从副驾驶座看见他低着头的表情。
只听得到他的坚定声音——
「你的球队……很幸运有你这么好的王牌投手。」
「哪里好了!?我可是在最关键时刻受伤,派不上用场的投手喔?真是有够插进的。啊,就是那边,在那边左转。」
方向盘一转就看到正前方的现代化车站。如果搭乘海线列车,想必可以看到很棒的景色吧。少年灵活操纵拐杖,不需要别人帮助就下车站在人行道上。他不断低头敬礼道谢,汗水从脸颊滴落柏油路面。
「倒是你们如果要去甲子园,搭电车比走高速个公路要快,而且也比较凉快。」
「我们……」
「啊——我们没关系,开车去就好,我们要飙车过去。」
还没等年轻乘客开口,大学生就迅速发动引擎,微微的震动传到背部与腰部,凝望逐渐远离的车站与真正的王牌投手,有利询问坐回身旁边的友人:
「我说村田。」
「嗯——?」
「这世上有可能发生一场比赛里,出现两个一模一样的插曲吗?」
「这个嘛,虽然我不敢说不可能,但是几率该很低吧——」
车子绕过环状道路回到原来的路上,将车站抛在脑后。不过他还是转头凝望,然后以解开纠结毛线的专注申请喃喃自语:
「我应该不是右脚骨折的王牌投手吧。」
村田小心翼翼加以试探:
「如果你这么想,或许真的不是。」
「那么我做呢么会相信自己是呢?」
那恐怕是你的梦想……他把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咽回去。还是说他被飞来的球打中。至于接下来就是他人不知道的部分。对于我这个关系有点特殊的死党来说,虽然觉得有些寂寞,但是也只能等他自己说出来。
幸亏自己早就习惯等待这回事。
「奇怪,我到底是谁?不,我知道,我知道自己叫涉谷有利,也记得自己是个棒球小子、你是我的死党。不过伤脑筋,我竟然不知道自己待在医院的原因。对了村田,你知道吗?你应该知道吧,毕竟你一直在我身边不是吗?我怎么会在医院……啊!」
他皱起眉头伸手靠着额头「啊——」低声呻吟:
「好像……有什么不吉利的球网跟速度飞快的球……村田告诉我,这是什么球?」
「我当然会告诉你,不过……」
CABRIOLET猛然加速,吹拂脖子的海风变得更加强劲。村田一只手伸向椅背,眯起眼镜镜片后面的眼睛:
「就算我不告诉你,你也一定会想起来。」
「是吗?」
「没错,如果你没有想起来……」
如果你真的这么选择。
「我也会跟着你走。」
「跟着我走?走去哪里?我又不是迷路的警察。」
「迷路的是小猫——」
没有注意我们这段对话的大学生边拨弄头发边有精神地开口,浑身散发快要举起拳头大喊「Let’s Go」的气势:
「好,就让我们快速前进甲子园!」
对于希望成为赛车手的女大学生来说,手握方向盘的时刻就是最幸福的时刻。如果有气味相投的乘客更是再好也不过。
「倒是我刚才没机会问你,有利将来想当什么?」
「我?」
他终于把看往后方的视线拉回来,面对挡风玻璃。等我发现到时,他几乎是以直觉发射回答我的问题:

「国王。」


本帖最后由 CY小猪 于 2009-6-21 17:06 编辑


七、他还没回来

1
这世上有许多令人无法置信的食物。
例如真王灵魂栖居的空间就是其中之一。
更何况几乎没有人可以踏入这个场所,能够透过扭曲的空间见到真王的人也不多,就连生活在真王庙深处,负责倾听圣谕并且传达给人民的言赐巫女,都无法确实分辨出伟大魔王的姿态。

脚下可见的大地消失,男子后退几步坐在椅子上。
当天空与大地的风景一消失,看似被玻璃墙环绕的房间就显得十分无趣,他的力量虽然庞大,但是圣砂国终究是距离这里十分遥远的土地。为了遥望那里的繁荣,付出的代价就是剧烈的疲劳。
男人轻叹一口气,反正他对之后的事没兴趣。
尽管如此,实在没有想到会用那种方式做出了结。
他指名的年轻魔王与心怀不轨的小西马隆王一起前往圣砂国。结果没有散步任何火种就回国了。
「他的脑袋怎么会这么幼稚?」
问题是为了让新王成为喜欢和平胜过争斗的大人,指定适当成长环境的人是自己,如今那种个性显然有些不足。
如果能够维持真魔国的和平倒还没什么,但是被周遭众人误会是个胆小鬼就不好玩了,如果只觉得国王是胆小鬼还没关系,但是他可不希望外人认为真魔国,甚至是所有的魔族都很懦弱。
那个新王会把堆在船上的行李带回来吧?会不会与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在途中就全部丢弃了?那一点真是让人感到忧心。
于是他召唤数百年来唯一的谈话对象。
「乌莉凯。」
有着少女外表的巫女,不急不徐来到主人面前。
透过自己的眼光,低头的她看起来极为平凡。娇小又纤细的体型,还有垂落打磨地板的长发,甚至是交叉在胸前的手指头看起来都很鲜明。
不过以她的角度,看到的食物应该不一样。
「你叫我吗?」
「没错。」
他忽然想到什么,把重心移在椅子右边的把手问道:
「你觉得我看起来怎么样?」
「请问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嘛,譬如全裸配上剑鞘之类的。」
「啊?」
抬起头张开嘴巴的愚蠢表情,不大适合这名巫女。
「连剑鞘都没有吗?」
「怎么会!没、没有那回事!」
她立刻用手捣住嘴唇,脸颊微微泛红:
「你仿佛矗立在光芒之中……不,看起来像是自己发出光芒,就好像人形的光芒。」
「喔~~」
这表示这名有着少女模样的长寿巫女,尚未失去对自己的敬畏。
「这样啊。」
那么应该不像那家伙说的「国王的新衣」里的裸体国王。
「话说回来,你知道历代魔王所在的地方吧?」
「是的,只要魔力没有衰弱,就能掌握大致的位置,只不过因为年老而魔力衰弱,或是自行封印魔力……」
「就没办法是吗?」
「……很抱歉没能帮上你的忙。」
「我没有说你帮不上忙。总之只要使用这个能力,就能掌握现任魔王搭乘的船,目前行进的状况吧?」
「是的,只要身心健康,总之前几天看不见有利陛下的灵魂光芒,留在血盟城的古恩达阁下跟古蕾塔公主都很担心,不过现在已经开始绽放光芒。可能陛下还很疲劳,只是稍微闪烁发光。」
「你说已经发出光芒?」
「是的,还带着特有的椭圆形,想必上人大人也随行在侧。只要他们待在一起,健康的魔王陛下就想彗星一样闪亮。」
有别于巫女满脸安心的模样,他只是兴趣缺缺地哼了一声,没有比不按照自己想法移动的棋子更令人不耐烦的东西。有没有更能取悦自己,而且听话的棋子……他只是一个人自言自语。
「前代呢?还有前前代?」
「前代魔王陛下……啊!」
乌莉凯注视黑色球体,发出开心的声音:
「洁西莉亚上王陛下正在海上旅行。」
「这样啊。」
男人放松脸颊,发出心情不错的声音:
「洁西莉亚是吗?我可爱的洁莉,真是太完美了。」
她以最接近的血统生下三把钥匙,并且依照他的想法抚养长大。
「当然不在国内,而是距离西马隆领土遥远的公海。」
「没什么好遗憾的。无论它身在何处,上王就是上王,那有其他人呢?除了洁莉与现任魔王,还看得见哪些人?」
「二十四代上王陛下在真魔国北部发出微弱的光芒,如今的他隐居在一族的领地,过着平静的生活。但是二十五代上王陛下一退位就封印魔力,说要当个普通魔族,因此下落……」
一面听言赐巫女说得十分为难,凝视正前方墙壁的他,嘴角浮现出称不上沉稳的笑意。
虽然你说过:「不会让盒子跟钥匙凑在一块。」
他想起在许久以前分开的聪明我方说过的话。
「暗黑拥有者,看来事情并非照着你所想的进行。」
那里似乎即将变得非常有趣。
「如果真是如此,没有道理只有我乖乖待在这个无聊到死的地方。」

2
没头没脑开始的航海日记,第五天。天气晴,风平浪静。
平安上船离开圣砂国的我们,在简朴舒适的船舱里,围着小桌子上装有流质食物的容器讨论到底吃不吃。虽说里面有许多颗粒,但是怎么看都很像病人吃的食物。
「我是很感谢提供给我床铺休息与饮食。」
唠叨不停的人不是我,而是村田健。
「可是要我连续五天都吃稀饭,身体会比得救以前更虚弱——」
「不是有配菜吗?」
「你是说那些煮过的薄盐蔬菜、用鱼贝类煮的汤、煮得很软,不用咬就能吞下的无骨鱼吗……净是一些容易消化的食物,然后主食是稀饭。你不是常说你是正值成长期的十六岁,必须好好补充营养才行。」
站在端给他的晚餐面前,我无奈地两手一摊:
「废话少说,快吃吧。我说村田,今天可是我才就告一段落。如果负责煮饭的人是沃尔夫拉姆,他会拿汤匙直接喂你吃。」
「哇——那是哪门子的恐怖新婚游戏。」
沃尔夫拉姆比较像是强人所难的看护人员,但是在这种地方说再多也没用。村田手拿木碗与叉匙,一脸不满地说道:
「我说涉谷,我处于恶劣环境的时间比你还短。在我被轰到那个金字塔的前几小时,可是在波士顿吃派。」
一听到怀念的单字,我的脑中瞬间被满是奶油的甜食占据:
「喔~~派是吗?好好喔——有苹果派和凤梨派,还有甜甜圈?你有吃甜甜圈吗?」
「我又不是警官。」
「能够吃甜甜圈虽然令人羡慕,不过肠胃不好不能吃太刺激的事物吧?」
「肠胃不好的人是你吧——?从刚才就听你说什么绝食、吃太饱、不吃不喝。」
他说的是我在圣砂国的饮食情况。搭救生艇在上海漂流时稍微饿肚子、登陆之后与萨拉列基一起受到欢迎、在底下通道饿得半死。想不到历经那么惊涛骇浪的饮食生活,我的身体竟然没出什么问题……除了少了一点肌肉。不等一下。少的应该不是肌肉,或许是脂肪。如果朝那个方面思考,结果还算不错。
「我没关系,虽然不吃不喝听起来好像很悲惨,但是如果改用『周末断食』的说法,不觉得比以前还要健康吗?Healthy,Healthy!」
「你太逞强了。」
「况且在骑马民族那里,他们也有请我吃饭。我的五脏六腑应该很健康。」
我可是相当健康,还不需要让人替我担心。
或许是怀疑我说的话,村田把叉匙举到面前,摆出仿佛在表演超能力的姿势:
「你听清楚了:就算我退让一百步,既然涉谷也过着吃稀饭的生活,那么我也奉陪到底。只不过你也该吃点普通食物了吧?总不能只有健康状况不是很差的我,幸福地待在床上享受流质食物吧?」
「那是因为我担心你。」
「你搞错担心的对象了。」
「不然我要担心谁!?」
「好好担心你自己吧。」
「我干嘛担心自己,我又没有……」
话题从原本讨论的菜单突然一转,害我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不觉得还有其他应该思考的问题吗?」
「你是指健康的问题吗?」
「那也是其中之一。」
在提出来商量以前原本打算不加理会的未定事项,已经到了非说不可的地步——譬如痛苦跟难过的状况。
「还有盒子该怎么处理之类的?」
「那也包括在内。」
「再来是……」
「还有约札克的事。」
「……说得也是。」
我的双手再次握紧杯子,不让他掉下去。
「的确要好好思考。」
原本温热的红茶已经凉了。
「只要问你就有办法解决一切问题?」
「就算无法解决,也可以做出判断,搞不好我有最近的资料,总之先说说看吧。『请帮帮我村田健』就是为此存在的。」
村田用食指抵着自己的太阳穴说道:
「因为有这个。」
是资料,也是跨越千年的记忆。
我喝了一口温红茶,把好像堵在喉咙的话冲下去,同时知道自己在害怕。虽然我不想知道这些事情,却又不得不知道——因为我有义务与责任区知道。
「跟你讲的内容差不多。有什么不妥吗?」
「不,没有。既然他们很有可能是钥匙,还是告诉他们比较好。实际上肯拉德……伟拉卿就是。如果冯比雷费鲁特家的某人是摆在那里的『冻土劫火』钥匙,还是不要放在这艘船上比较妥当。」
在圣砂国取得的「冻土劫火」没有摆在我们搭乘的「海上朋友」号,而是放在同行船团里排名第二的护卫舰船舱。村田的知识若是属实,那么让身为冯比雷费鲁特一族的沃尔夫拉姆接近那个盒子,是件非常危险的事。
「一旦要是发生作用并且发动邪恶的力量,可是会酿成大祸的。」
卡罗利亚的惨状浮现脑海,一想到同样的事可能再次发生,背脊不禁感到一阵寒意。
「我们可是带着恨棘手的行李。」
「是啊~~」
「但是又不能给其他国家添麻烦。要是继续留在圣砂国,哪天被小西马隆带走,事情将会更加麻烦。」
村田一面点头表示赞同,一面把叉匙放进碗里。看样子他终于想吃东西了。
「在那个时候,我也觉得那是迫不得已的次善之策,更何况那个盒子理应在地球才对。在很久以前,日本跟美国都还没诞生之前,我……不对,应该说灵魂的祖先可是拼了命将它运到那里。」
「喔~~原来是这样。」
「没错,他可是抱着火与水的盒子经历星际之旅。虽说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故事。」
「这么说来,水的盒子也在地球!?」
「在太平洋的某处,而且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某场误炸之中沉没,所以我也不知道正确地点在哪里。更何况航海图上也没有记号。」
「太平洋的某处——那就找不到了。就好像在外野草皮寻找珍藏版胸针一样。」
「嗯——那应该很容易发现吧?我就曾经掉过。」
没错,我曾经为了抢全垒打球而把身体探得太出去,现在回想起来很丢脸,因为那样只会妨碍球赛。不过童年时期的反省等我回家再说。
海啊……我不禁喃喃自语。
不管怎么样,盒子不在这艘船上。为了处置那个,的确有必要移到其他船。「海上朋友」号载着以塞兹莫亚舰长为首的海上勇者,以及万能的达卡斯克斯,还有以乘客身份上船的我、村田、搜索队队长冯比雷费鲁特卿沃尔夫拉姆,然后是……
「话说回来,他怎么了?」
村田没头没脑的问题,害我差点没把红茶晒出来,至于他正在努力用叉匙把煮得太软的蔬菜挖起来。
「谁……」
「就是你可爱的密探。」
我又不觉得他可爱……这句话听起来有点像是小孩子在耍脾气。
「你是说约札克?」
「没错,就是古里叶。」
「还是一样,蹲在房间角落一动也不动。」
「有呼吸吗?」
「听古赛拉说好像只能维持生命,心脏的跳动也很缓慢微弱。」
由于发生那种事,无论对哪一方来说都需要一些时间。
而且没见到他的人不只村田,我也是隔着厚重的门跟他说话。除了不确定他什么时候会动手,也不知道阿达而贝鲁特的药,用在约札克身上会有什么效果。这实在太危险了,决不能让毫无自我保护能力的我跟他见面——沃尔夫拉姆与赛兹莫亚的主张的确有道理。
「可是就算跟他说话,也没有任何反应。」
「我想也是。」
「什么意思?莫非你有什么头绪?」
友人低声念念有词,把叉匙摆在碗里:
「要说头绪,我想只能算是推测……我觉得他深信自己已经死了。」
「深信……可是他还活着啊?」
「或许吧。你看过他的脚吗?」
「……没有。」
我无法直视倒地的他,所以摇头否认。我一直认为是我害死他的。
村田长叹一口气之后,用食指把眼镜往上推:
「有一大半都被压扁了。」
「怎么可能!?他明明可以像个普通人一样站着。」
「那是靠着耶鲁西的力量,以操纵尸体的方式让他行动。」
「可是他还活着喔?」
「涉谷,这只是我的推测,可是仔细想想满符合道理的。他的脚之所以在压扁之后还能动,是因为被当成死者操纵的关系。想那些只有骨头与腐肉的尸体,不就曾经拿剑对付你们?它们既没有肌肉也看不到。这表示只要对象是死者,就能够操控它们做任何事。只要深信自己已经死亡,精神就会对肉体造成可怕的影响。一旦强烈认定自己遭到划伤,就算没有触碰刀刃也会受伤流血。这种事情很常见,像圣痕这种东西,八成都是这个原因。」
我不知不觉抚摸自己的脸颊,确认曾经有道疤痕的位置,或许是阿达尔贝鲁特的力量帮我治愈,那里已经没有疤痕。
「只要有强烈的想法就能制造伤口……这么说来与眼睛看到的事情全部成真的道理,是不是一样的?」
我把海瑟尔•葛雷弗斯说过的话,以及地下通道的经历简单告诉村田,左手的茶杯突然变得好沉重。
「我觉得那种地方真的存在,说不定地球也有。毕竟这个世界上有科学能够解释的状况,也有无法解释的状况。换句话说,有吸入毒气与菌类孢子对神经有所影响的物质产生幻觉的状况,也有基于极少数的因素使得精神受到操控。只不过那比较偏向灵异或诅咒。」
「会是诅咒吗?」
「这个嘛——我没有走过所以不知道。不过对你和约札克来说,眼睛所见的一切都发生了。因为你们相信,所以身体也受到影响。不过那种状况没有发生在萨拉列基身上,已经后来把约扎克——」
村田吸了一口气,可能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带出来的耶鲁西也没有受到影响。如此一来,原因或许与圣砂国王室有关。但是就目前来说,那是无法解释的现象。」
我小心把杯子放在桌上,右手掩面对着地板破口大骂:
「可恶,萨拉有看到,不对,正确的说法是没看到。」
「没看的?」
「对,那家伙有很强的夜视能力,因此就算置身黑暗之中,也能看见远方的情况。实际上当时根本没有老鼠与蝙蝠袭击我们,他一定什么都没看到。」
「原来如此。」
「但是约札克不一样,他看到了。」
我只看见船舱地板的木纹。
「他看到巨石朝我们滚来,也担心会把我们压扁,于是他……」
他牺牲自己保住我的性命——我的嘴里充满血液的铁锈味,虽然不是很清晰的记忆,但是当时的我听到声音也感觉到震动,还从缝隙摸到他的血,想不到那一切都没有实际发生。
「涉谷。」
全身发热的我肩膀正在发抖,村田紧握住我摆在碗旁边的左手:
「那些都过去了,而且他还活着。」
「……是啊。」
「专家不是说过他能够维持生命?」
「对,你说的没错。」
「既然如此,只要他还没有察觉到矛盾,就没什么好担心。」
「矛盾?」
「真是够了,别老是想些灰暗的事,圣砂国已经被抛在后面,我们正在回国的路上。」
他说得没错,我们好不容易摆脱那里,而且约札克也活着。这里不再是遍地黄沙,而是四处都是水的海上。我不断重复:「我知道,没事了。」
「但是真不可思议,那里以前曾经住过人。」
「的确有那种传说。当王家的某人去世时,他们就得组成送葬队伍运送遗体。」
「是因为不能让人看见王族遗体的习惯吧。」
「或许。听说他们是一群长期在地下生活,视力很差的人。」
「我懂了,所以没有影响。」
左手玩着叉匙的村田问道:
「涉谷,那些开关装在哪一边?」
「坟墓的反方向,也就是坡道上方。所以他才会留在对面。」
「嗯,这么说来,那个不是用来防止来自地上的人,而是防止来自地下……是为了堵住从坟墓发动攻势的什么东西所制造的机关。」
「从坟墓发动攻势?那时什么?」
他一脸色不悦地皱起眉头:
「或许就是那些家伙。」
「你是说尸体?」
「嗯,这可能就不是问哥哥萨拉列基,而是要问耶鲁西才能解开的迷。像是地下居民为什么被迫离开?来自坟墓的攻击又是什么?充满那里的力量是诅咒吗?还是无法转世投胎,又无处可去的王族灵魂?」
「可是耶鲁西……」
我想起亲眼目睹母亲两度死亡,失去自我理智的耶鲁西。当时被压在禁忌之盒上的瞬间体验也同时苏醒。
「你没有必要感到愧疚,那是他自作自受。」
「啊,我知道。不过不是的。」
我伸手摸向额头,自己手掌的冰凉触感居然让我不禁发抖。
「话说回来,我觉得怪怪的——」
「怪怪的?这话是什么意思?虽然我没有看到,难不成你又进入将军模式了?」
「不是,跟那个时候有点不一样。该怎么说,就是我变得不像自己吧?啊——不过我每次魔力失控时都是那样。」
因为我已经不记得说过什么话,所以就连我自己也无法充分解释。
「该怎么说比较适当?就是自己的身体好象变成别人的。但是记忆没有中断,跟被迫附身的感觉不一样,而且记不起讲过的话。」
「等一下。」
「总之我记得自己的动作很灵巧,能力强到自己都不敢相信,还曾经赤手空拳瞬间打倒约札克,简直不像我自己。」
「等等,涉谷。」
「在地下通道也曾发生过一次,当时也像这样把沃尔夫……啊啊!我想起来了,我往他的肚子划了一刀。」
「这种情况发生过好几次吗?涉谷,问题就在那里哟。」
「对我来说……现在应该是谴责那种DV的时候。」
「有利!」
村田突然抓住我的双手,力道之大让我讶异地说不出话来。
「你听我说,这搞不好是非常重要的问题。」
「你怎么了,突然变得这么正经?」
「你的灵魂可能发生和我一样的情况。」
正当我想反问之时,沃尔夫与冰冷的海风没有敲门就一起冲进房里:
「有利!啊,你果然在这里!」
「沃尔夫,话说你肚子的伤要不要紧?」
「干嘛突然问这个?早就好了。在离开圣砂国的同时我就自己医好了。」
他还看着我们边皱眉头,因为村田握住我的手,看起来好像起力量什么争执,现场也没有和乐融融的气氛。
「你们在做什么?」
「没什么,倒是你怎么这么喘?」
「啊,对了。」沃尔夫用力清了一下喉咙假装恢复平静,故意摆出不高兴的模样,用下巴比向漆黑的门外:
「有你的客人。」
这次换我感到紧张。

3
没头没脑开始的航海日记,第五天,晚上,接下来的事是机密。
沃尔夫拉姆口中的访客,是五天前与我们在圣砂国分手的伟拉卿,一艘可以说是救生艇,也可以说是舢板的小船挨近平稳航行的「海上朋友」号。
虽然他说过立刻追上,但是如何靠着那艘小船追上我们?我的疑问马上有了解答,原处的海上闪烁灯火,他应该是从那艘船偷偷搭乘救生艇过来的。
「肯拉德!」
他高举灯火,我看见他眯起眼睛的笑容。
「有利。」
救生艇固定在「海上朋友」号旁边,船上的舷梯落在小船上。
「陛下,请待在那里就好。」
「咦?」
他踩着救生体的边缘,两手抓住舷梯,我则是往下俯视肯拉德。
「很抱歉请你这么辛苦,但是请待在那里不要动,我马上就会离开。我答应那家伙不让陛下下船。」
「喔,你说沃尔夫啊?」
「要是我抓住你逃走,事情可就严重了。」
沃尔夫拉姆假装出来吹风醒酒的船员,在甲板上监视。虽说我们曾在圣砂国一同作战,伟拉卿终究是大西马隆的使者。要是被人发现他偷偷过来,会造成许多麻烦。
想必他自己也想跟哥哥见面,却把这个权利让给我,看样子似乎成熟许多。
我瞄了一眼沃尔夫拉姆的背影,随即看回下方的灯光。在方框里燃烧的火光,照亮他的全身。
「……是便服。」
「是啊,不过不是我的衣服。」
扬起嘴角的肯拉德拉了一下拿着灯火的袖子,尺寸好象有些不合,但是总比西马隆的军服好上许多。接着他又一脸若无其事的笑容:
「搭船怎么样?舒服吗?」
「很舒服,跟偷渡完全不同。住的是头等舱,房间也很大。只不过墙壁到处坑坑洞洞,感觉有些奇怪。对了,沃尔夫拉姆竟然不想睡在我的房间,这是怎么回事?」
「或许有什么不好的回忆吧。」
「或许吧。你那边呢?」
「一切都很顺利。终于追上你了。」
「也才短短几天,未免太快了。你是搭什么船过来的?」
伟大卿回头望向昏暗海面,只见另一头闪烁着灯光。
「是前往小西马隆领的商船。在厨房工作的孩子,还说这个国王的围裙。」
「喔——你是说泽塔与兹夏吧?那是我给她们的,因为我实在找不到能够当成纪念品的东西。」
「还有返回卡罗利亚的士兵——就是熟悉秘密海路的那群人。」
「你是说山脉队长吗?」
「他们不仅表示认识陛下,还说你和卡罗利亚领主明明就很速配。」
「哇啊——十六年来第一次有绯闻!」
不过我得补充一句:「可是我们之间真的没有什么。」因为任何奇怪的传闻,传进云特的耳里都会变成大事。
「虽说与返回卡罗利亚的人同行,真亏你有办法离开圣砂国。毕竟他不是说过了?」
就是小西马隆没有征求宗主国大西马隆的意见,打算跟圣砂国联手。因此小西马隆王怎么可能轻易放过知道这件事的伟拉卿。
「这个嘛,的确是有过争执。」
「你是怎么说服他的?」
「告诉他我的弱点。」
「咦?」
肯拉德把手伸到后脑勺,似乎有点难以启齿:
「也不是什么弱点,知识我告诉他曾经是你的心腹。对不起,我擅自假冒身份。」
「你没有假冒身份。既然这样,你大可以干脆表明是帮我取名字的人。不过那种事有什么价值吗?」
「要是他知道效力大西马隆的诡异人物,其实与魔王有所往来,将会成为我的致命伤……小西马隆王应该是那么认为。如此以来萨拉列基和我都握有对方的弱点。虽然我不久前曾经真魔国这件事,在大西马隆早是不公开的事实。」
「咦,这表示你没有弱点落在对方手里?」
「没错。」
「要是萨拉发现,应该回生气吧?」
「你说呢?」
当我一讲到那个名字,脑海就会浮现那张漂亮的中性脸孔、以及一双强势的金色眼睛,虽然我很想暂时忘记。
「因为萨拉的个性很差,与他的外表完全相反,而且占有欲很强,他对你不是相当执着吗?要是派追兵过来怎么办?肯拉德,你实在不该在这个时候绕路过来,得快点逃跑才行。啊——你看,船已经离那么远了,这样还有办法顺利回到那艘船上吗?」
「你不用担心,朋友会帮助我的忙。」
他露出恶作剧的笑容,可是四周看不见其他人影。但是当灯光照向海面,发现有几只白色的手在浪里载浮载沉。不知道的人看到那个景象可能会害怕,不过他们是鱼人公主。除此之外还有鱼人将军、鱼人王、鱼人王子、鱼人伯爵……
真是值得信赖的海上朋友。
「既然这样,就请鱼人发挥实力,尽快带你到安全的地方吧。真是的,你早点说嘛——你明明没有多余的时间过来这艘船的。」
他温柔讲出一句女生听了包准马上投降的话:
「可是我想见你。」
不过那个瞬间,我从那句话明白他又要离开我了。
没错,肯拉德还没回来。
想要打破短暂沉默的我们同时开口,声音重叠在一起。互相礼让对方的我们异口同声:「你先说。」肯拉德才带着苦笑问道:
「约札克怎么样了?」
「还是一样。要跟他见面吗?」
「不了,我不能上你们的船……」
「说得也是。」
就算没有危险,约定就是约定。为了帮忙通融的沃尔夫拉姆,非得遵守约定才行。
「总之他是活下来了,吉赛拉说他只能维持生命。但是不管周遭说什么、就算我跟他说话都没有用,丝毫没有反应。他会不会只听从耶鲁西的话啊?如果真是那样……」
我望着夜晚的海面,似乎有什么在漆黑的浪里跳跃,鱼人的背鳍也在闪闪发亮。
「……硬把他带回来,是不是反而不好?」
「不。」
我希望他拍拍我的肩膀。希望他帮我加油打气,用力拍打我的肩膀,告诉我这么做没有错,但是这个愿望无法实现。虽然不是因为那样,不过肯拉德还是加强语气说道:
「古里叶的故乡是真魔国。他是魔族,不可能不想回去。」
「嗯。」
「那家伙很想回去,我也拜托你一样要带他回去。」
「我知道。」
「不过要小心一件事。一旦接近真魔国或看见故乡时,一定要有人在旁边看着他。」
我抬头看着肯拉德认真的表情。
「这件事我也拜托塞兹莫亚帮忙。你要记住,约札克真的想回去。回到真魔国,魔族的土地,还有你的身边。」
「知道了。」
那么你呢?
我一面嚥下心中的问题,一面移动抓住舷梯的手掌,打算蹲在像条死鱼的救生艇上,不过我失败了。
这次我非问不可。
「肯拉德。」
「是?」
我靠到几乎能碰到他,小声说话也听得见的距离:
「你要回去的地方又是哪里?」
「你的身边。」
「是吗?」
他回答得毫不犹豫,让我开心地说不出话。同时胸口也像被狠狠楸住般疼痛。只不过我没有告诉他,而是把手伸出去,并说出跟那个时候完全不同的话:
「那就尽管去把。」
这不是带他回来的手,而是送他离开的握手。
「去吧,去做只有你办得到的事。有大家在我身旁,我不会有事的。」
「嗯。」
伟拉卿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好听话,但是有别与他一贯的作风,用带伤的手握住我的手。
靠在船边的小船随波摇摆,浮在海上的两艘船越离越远,海上的朋友也带着他离开,可能是判断再耗下去,他会回不去吧。
我们尽可能把手伸长,但是手掌、大拇指、中指一一分开,最后的指尖掠过皮肤,无名指也分开了。
等我回过神时,才发现摇晃的灯火早已逐渐远去。
我刚才握的是他的左手。

4
没头没脑开始的航海日记,第七天。天气晴,带回云特。
海上旅行仍旧顺利,以「海上朋友」号为首的真魔国船团通过西马隆大陆近海。
就各种意义来说,西马隆领是危险的海域。我方的船虽然小,不过不是商船,因此无需担心海盗袭击。只是西马隆人与魔族的关系向来不佳,就算不是海盗的巡逻船也必须注意。
如果碰巧遇上,就免不了找碴挑毛病。我们航行的路线就曾经遇过马尾集团。当时多亏云特牺牲小我,但是总不能每次都能够顺利过关……
「啊啊!对了,还有云特!」
其实不用等我开口,达卡斯克斯早已去迎接冯克莱斯特卿云特。
只不过国王国王倒霉遭殃,加上对小西马隆没有什么号印象,我们即使报上萨拉列基的名字也无法进港,只得在外海停船等待达卡斯克斯回来。等是无所谓,只是过了中午都等不到美形男与 光头男的身影。
后来询问终于回到舰上的看、达卡斯克斯怎么拖了那么久,才听他边哭边叙述办理出院的事。正当他怎么找都找不到云特之际,才知道患者因为情绪不稳定,已经移到肌肉病房。
接下来的出院手续更是麻烦。必须接受一个又一个肌肉护理师祝贺出院的必杀技……不,是拥抱。然后带他领回之前编织的大量民俗风小袋子,最后再由病房代表的超级肌肉护理师之长献上热吻。
「那会让人作恶梦,绝对会作恶梦!」
头顶留着清晰唇印,直冒冷汗的达卡斯克斯念念有词。看来护理师的身材挺高的。
不过很少听到「肌肉病房」这几个字。里面该不会安排什么特别的复健计划,并且接受美女教练的指导,只要在指定期间进行训练,出院时就能成为肌肉棒子的完美场所。
肌肉……真是叫人羡慕,我不禁有点嫉妒云特。
说到云特,从我们重逢的当下就处于最佳状态,以冒出云汁的气势紧抱我不放…
「啊——陛下!」
「嗨——云噗!太紧了太紧了!你抱得太紧了!」
「喔——陛下!呜——陛下!耶——陛下!咿——贝嗄——!」
这就是所谓的魔王陛下连呼,最后一句因为云汁的关系所以听不清楚。
「云特,你的云汁流满地了——咦,不过你有没有觉得自己的肌肉变得比较发达?」
暌违许久的冯克莱斯特卿宰相发丝轻柔,肌肤也很有光泽,看起来气色不错,丝毫没有肉眼看得见的变化。我懂了,果然肌肉与减重的道理一样,也就是说剧烈肌肉化对身体不太好。
每个月最多只能减两公斤的肌肉!只是乖宝宝跟蛋白质教授的约定。
但是不知道这个秘密约定的云特碎碎念个不停。听到他独自被人置之不理,总觉得有点过意不去。但是他看起来很有精神,根本就处于最佳状态。
「由于魔力太强的关系,使得我的身体被迫留在小西马隆,但是灵魂永远陪在陛下身边。这次的旅程我和沃尔夫拉姆胸前锵啷锵啷摇晃的『云特的守护』——又名『锵啷守护』一起奔向圣砂国的陛下……」
「嗯?好像没有这回事。」
他突然讲出这么灵异的事,怀疑的我只好回头向沃尔夫拉姆求助。
「沃尔夫,云特没有来吧?」
「啊咿?」
冯克莱斯特卿本人发出不成声的奇特回应:
「怎,怎么哈瓦那——!」
「咦?我说了什么奇怪的事吗!?我说错话了吗!?」
我觉得他说冷笑话的功夫比肯拉德更胜一筹,不过我会把这件事当场秘密。先不管真魔国是否有哈瓦那,我随口讲出的这句话,似乎狠狠伤害魅力宰相的心。只见他云汁尽失,张着大口僵在原地,看起来好像下巴脱臼。
「对,对不起!对不起,云特!对了,我有个人想要介绍给你认识!你们应该是第一次正式见面吧!?」
只要给他可能感兴趣的东西,一定能从惊吓状态之中恢复。这种时候只有祭出黑眼黑发,也就是云特最爱的双黑。
我连忙跑回房间,用了一天三次普通饮食作为交换条件,硬是把嫌麻烦的友人拉出来,并将他推倒呈现冻结状态的冯克莱斯特卿面前:
「云特,这是我的死党村田SPECIAL……不是,是村田健。村田,他是我美丽的宰相,冯克莱斯特卿云特。是个美到会留下云汁的超级美男子。」
「嗨,冯克莱斯特卿。请多多……」
村田的「指教」都还没出口,云特就已经瞬间冻结。他傻了,整个人都傻了。
「呃——我想你应该知道他在真魔国是个超级了不起的人,也就是大贤者的转世。」
「上、上人。」
「所以他肯定与我不一样,能够与你进行知性的争论。」
「上人……」
根本没在听。
看到眼前的美形男像只被下令「等一下」而拼命喘气的狗,村田不禁有点退却,就连我也转开视线,实在不想看到那样的云特。之后眺望远洋,想办法让心情冷静下来。
「嗯?」
不过等待我们的既非安慰人心的圆头鲸,也不是大白鲨,而是从水平线不断朝我们靠近的黑点。

5
没头没脑开始后悔至极的第七天下午。人生有如暴风雨。
「看见来迎接的我国船团了!」
「迎接!?」
随着状况越来越明朗,有别于沃尔夫拉姆的满脸笑容,我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什么迎接,迎接谁?你吗?」
「你在说什么梦话啊?当时是我国的魔王陛下搜索队。」
「又是搜索队?不是只有沃尔夫你们吗?」
「是第二波搜索。大家担心魔王的安危,所以不断派人外出搜索,知道找到为止。」
「啧——!?总共动用了几艘船啊!怎么会有这种事——再这样下去,我铁定会被大家说是『搜索王』了。」
而且还不是专门寻找迷途者的高手,而是被搜索的专家。
「喔!」
「唔,接下来又是什么?」
沃尔夫拉姆瞄看了抱头苦恼的我一眼,随即把白皙的手放在眼睛上方确认前方船只:
「不是有利的旗舰……那个旗帜……是哥哥!」
「是古恩达!?咿——我会挨骂,铁定会被痛骂一顿!大可不必出动古恩达的船,只要出动我的船来迎接就行了!」
仍然被云特盯着的村田满脸讶异:
「你也太悠哉了。如果来的是你的旗舰,不就等于向全世界宣告真魔国的国王,如今不在国内吗?」
「是、是吗?」
「真受不了你,我看除非是棒球比赛,否则你的脑袋运转速度将会差上三倍。我看你平常戴着那个生活好了——就是杰森的面罩。」
「你以为每天都是十三号星期五啊?」

船团越来越靠近,尤其是打前锋的小船速度特别快。应该是之前曾经用过的高速艇。
船团靠到极近距离下锚。虽然希望停泊的地点尽可能在西马隆领外,不过那样就得花上半天以上的时间,因此也没办法强求。
「有利!沃尔夫!」
一艘来自前锋高速艇的舢板上,除了依然愁眉苦脸的冯波尔特鲁卿,还载有一名开心的乘客。
「古蕾塔!」
还没等舢板上到「海上朋友」号,她就冲向我的怀里,幸好昨天我有洗澡。古蕾塔绑在两旁的棕发正中我的心窝,露出可爱的发旋。她好像又长高了一点。
「古蕾塔,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是来发、发挥陷阱女的本领!」
照这个情形来看,她已经把将来的目标定为陷阱女,如此一来说不定比魔鬼上士或毒女来得和平。毕竟「陷阱」有各种类型,从爱情陷阱到言语陷阱,不一定都很危险。
「其实我是来调换魔鬼上士的重石!」
「虽、虽然不太了解你在讲什么,不过你还没放弃魔鬼上士吗?爸爸有点失望。」
「不管古蕾塔做出什么选择,我都会支持到底。」
我当然也会支持,不过……
「哥哥!」
看到随后上船的冯波尔特鲁卿,三男发出开心的声音。纵使已经高龄八十二岁,看到哥哥现身还是让他为之安心。倒是我声音沙哑得说不出话,连说个借口都显得语无伦次。虽然是别人的哥哥,还是敌不过他的魄力。
「古恩达!不对,呃——冯波尔特鲁卿,不好意思让你大老远来接我……」
「幸亏陛下平安无事。」
「谢、谢谢你的关心。」
冯波尔特鲁卿很明白自己的影响力,巧妙地对我展开表面恭敬,但是内心不以为然的攻击,甚至向我低头敬礼。
「原本在首都就很挂心,加上听到不安的情报,因此迫不及待尽快赶来。」
「啊——不用这么毕恭毕敬。听到你用那种方式说话,我会不舒服到背部冷汗直流。」
虽然他以由上往下的角度瞪着我,但是我在海外的失控行为似乎没有让他很生气。要是他更加深入了解圣砂国发生的一连串事件,或许就会抓狂了。
「看来以冯比雷费特鲁卿为中心的第一搜索队,已经平安到达了。」
「是啊。他表现得很好,也让我安心不少。你这个当哥哥的人好好夸奖他吧。」
「再也没有任何事比这个更令人欣慰了。」
弟弟可爱地挺起胸膛,这也难怪,毕竟他立下足以让人夸赞的功劳。
「然后是……对了,伟拉卿去执行他的工作,还有船舱里……有一名伤患。」
由于古恩环顾甲板,以不著痕迹的模样寻找某个身影,因此我只能如此说道,尽可能避免提到名字。
因为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告诉他。
克里耶•约札克是冯波尔特鲁卿的部下,我也知道理应要告诉他那件事。只不过我这个单纯的脑袋,想不出来如何说明。
给我时间,给我冷静的时间。
「啊,我来介绍一下,他是我朋友村田健。」
「嗨!初次见面,我是涉谷的死党村田健——」
「呃——听说村田在真魔国是超级了不起的人,是大贤者大人的转世。」
村田轻轻往后退,闪开几乎快要咬住他的云特,以食指比着自己的额头:
「虽然我这里留着很——久以前关于真魔国的记忆,但是我并非大贤者。」
态度这么轻松可以吗?
冯波尔特鲁卿稍微皱起眉头,一面行礼一面低声说道:
「上人。」
这一句话应该包含敬意、欢迎以及忠诚吧。
不过与云特不同,古恩达没有夸张的反应,当然也没有喷鼻血。加上他的性格不太单纯,或许不会全然相信村田的话。
在自己相信以前决不盲从)古恩达就是那种男人。
「啊、对了,我还带了神族的武器与事体士兵的标本。虽然很难称的上是什么贵重的宝物。不过艾妮西娜小姐应该很高兴。」
没有宝物,武器也是我们擅自带走。
「呃——然后是小西马隆……」
「等一下。」
古恩达制止越说越兴奋的我:
「我愿意听你说话,只不过请你先坐好。」
我、村田、沃尔夫拉姆、刚抵达的古恩达,以及陶醉中的云特聚在餐厅某个角落,召开小西马隆、圣砂国之旅的反省会。古蕾塔坐在我的膝上,每个人的面前都摆杯饮料。
尽管现在是晚餐时间,我们还是把所有乘客赶走。虽然这么做可能对他们造成困扰,但是也只能让他们忍耐。
「你打算怎么处理盒子?」
在我简单说明过于悲惨的部分之后,一直默默倾听的冯波尔特鲁卿终于开口询问最重要的问题。
「再继续惹麻烦也不是办法。因此我目前把它放在船上。可是老实说,我不希望把它运送回国。」
「要不然?」
「我打算将它沉入海底。最好是船只不会通过的地方,越深越好。对吧?」
村田眯起眼镜镜片后面的眼睛:
「我也赞成那么做。」
古恩达低声念念有词、一脸郁闷地拨开头发:
「接下来请告诉我有关圣砂国的情势。」
「圣砂国——」
我用眼神向其他两个人求救,不过这个要求根本不合理。
因为他们走最短的距离过来找我,根本没有机会好好调查圣砂国。至于村田只看到金字塔的内部以及部分的沙漠,与其问他圣砂国的情势,搞不好比较了解波士顿的甜甜圈。
「那——个——」
让历经漫长船旅,有点困的古蕾塔坐在膝上,我拼命回溯记忆。由于旅程后半的事印象太深,对于耶鲁西带领的观摩之旅几乎没什么印象。从那天到现在才过了十几天,记忆却像隔了一层雾般模糊,仿佛是好几年前发生的事。
「气候不适合发展农业,也没看到田地与工业区,我想该国的主要产业应该是法石出口。萨拉列基也曾经说过采掘得到法石,而且海瑟尔的伙伴大多不在都会去,我猜沙漠某处一定有大规模的采掘场……」
「没错,奴隶阶级之中好像也是女人和孩童比较多。」
村田的推测助了我一臂之力。谢谢你,朋友。
「那么我门该怎么做?」
「啊?怎么做?你是说法石采掘场吗?要做什么?没理由与他国的产业竞争吧?」
「你说什么?」
他对我露出「真不敢相信你怎么这么菜」的表情。
「神族与人类可能以类似艾妮西娜小姐的魔动力那样,将法石应用在日常生活里。而且那个国家大多数人都不想发动战争,既然不会对我们造成威胁,我怎么可能妨碍他们的主要产业。只要不造成环境污染,我无法叫他们『不要开采』或者『不准出口』。」
「明明自己有过非常严酷的经历,结果还是一样心软。」
食指指尖轻触的眉头越来越紧:
「除了环境污染吗?原来如此。」
古恩达以赞同的模样轻轻点头,看起来好像在记什么单字——是不是又想到什么精明的交涉方法了?
「啊,不过听说有擅长法术的神族小孩遭到人口贩卖,这就不行吧?以文明社会的伦理来说是不被允许的事吧?还有难民问题,我觉得这些都必须有人介入关心才行。这个世界有没有保护人权的团体?」
「好像没听说。」
「唉呀——这么说来那个也要列入考虑,好难处理。可是那种事情要是反应过度,有会招来反感。」
「涉谷,你是不是把那个和保护鲸鱼的团体搞混了?」
「才没有搞混,无论是鲸鱼或人鱼,我都没有搞错。」
说出「人鱼」这两个字,我才想到一件事。
话说人鱼……也就是推剪马尾,耐杰尔•怀兹•马奇辛还留在圣砂国,而且被当成救世主阿达尔贝鲁特的附属品。
我突然有种反胃的感觉。他曾经想要萨拉列基的命,却差点用箭射穿沃尔夫拉姆。虽然不晓得时间有多长,照理说应该罚他抱着恐惧,活在暗杀对象的身边才对。
只不过继续以蓑衣虫的模样扮演人鱼,应该没那么简单获救。
「反正让他尝点教训也好。」
「有利?」
「不、没什么,没什么事……话说回来,我觉得自己在外交政策上夹带私情。我的肚量真狭窄,真难看。」
「夹带什么私情?」
古恩达的耳朵真尖。
「真的什么事也没有。不过我觉得把人鱼与骑马民族的事,交给阿达尔贝鲁特应该没问题。」
「到•底•是•什•么•事!?」
古恩达的忍耐已经到达极限,语气变得越来越冷酷:
「还有小西马隆与圣砂国恢复邦交又是怎么回事?你们不是为了阻止小西马隆的急进外交,才从我国启程吗?」
「那个——关于那件事其实是有错综复杂的原因……现在因为圣砂国的政情急速变化,我们还是再稍微看一下情况再说——」
「就算等到圣砂国的政情安定,接下来再考虑正式的邦交问题,还是必须有个负责联络的人才。」
沃尔夫拉姆的话有如双面刃。他知道我没有留下任何有能力的人,就从圣砂国撤退。
「啊、啊、啊!古恩达,总之那个……」
「的确是应该派遣有能力的人驻留在那里。严格说来,阿达尔贝鲁特肌肉男是骑马民族的代表;虽说是当地任命的亲善大使,不过海瑟尔女士也是奴隶阶级的代表。就算三大势力的其中两人是热爱魔族的友方,但都不算是真魔国的代表——」
「啊、啊、啊,村田!」
「古兰兹哪里热爱魔族了?」
古恩达的太阳穴一次冒出肉眼可见的青筋。但是我的支援部队没有因此退缩,沃尔夫拉姆也随着村田起舞:
「说得也是,我也那么认为。接下来需要有个能在必要时候加以援助,逐一报告情势的人 。谍报活动固然重要,还是需要有个具备正式身分,类似特派员的人才行。」
似乎靠得住的救援部队联合作战到此为止。云特不经意说出的一句话更是让整个会议就此打住。
「是啊。既然这样,约札克不是很适任吗?」
冯波尔特鲁卿不可能没有发现沉重的沉默。所谓待在船舱的伤患,并非单纯的伤兵。
「关于克里耶……」
不过他的话还没说完,舰上状况便有了急速转变。外头传来冲下楼梯,在走廊奔跑的脚步声,接着是粗鲁得快要扯断门链的声响,最后餐厅的门打开——来者是达卡斯克斯。
「陛下!古里叶!」
独自承受所有人的视线,没有因此退缩的达卡斯克斯放声大叫:
「古里叶不好了!」

当我们赶到时,吉赛拉已经蹲在地上诊疗患者的状况。不过好像是不能随便移动的关系,约札克维持倒地的模样。我们从门口只看得见吉赛拉蹲下的背影。约札克的背怎么不宽一点?手臂怎么不粗一点?
「……约札克?」
没有回应。
塞兹莫亚舰长站在门口,不让任何人越雷池一步,不过双手垂下的他小声碎碎念个不停。直到发现我们才挺直身体,用述说藉口的语气说道:
「现场没有任何锐利的物体,别说是武器,也看不到折断的椅脚或桌脚……」
「不然是用什么?」
不等任何人回答,看到被人折下的百叶窗还有散落在地的碎片,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伟拉卿交待说到了真魔国附近要好好监视他。因为担心他看到故乡之后……」
塞兹莫亚说得断断续续:
「很可能有自杀的倾向……」
「嗯,我也听说过这件事,问题是现在还不到真魔国啊!?为什么?为什么约札克会出现这种举动!」
吉赛拉连忙阻止冲上前去的我。
「陛下,你还是不要太过靠近。」
「他还或者吧!?」
歪着头的她,露出为难的表情。
「他治得好吧?吉赛拉,这能够治疗吧!?」
我看见他的肩膀有刺进身体的木片。位置在喉咙附近,并不是心脏。不可思议的是屋里一滴血也没有,也没有血的铁味。
「陛下,就如同我前几天所说,只要他本人没有活下去的自觉,至于魔术的效果……」
「可恶!」
我用力踢地板、槌门,不过患者依然一动也不动。
「……怎么会这样……明明还没看到真魔国……」
「他不是冯波尔特鲁卿的部下吗?」
「村田?」
看到友人突然站在旁边,我吓了一跳。他自己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那不就跟故乡一样吗?」
只有紧咬的嘴唇一片通红。
「古里叶怎么了?他怎么了!?」
「他没事,什么事也没有。古蕾塔不要看,快点回房。沃尔夫,带古蕾塔回去房间。」
我拼命阻挡古蕾塔,古恩达却在此时踩着没有半点犹豫的脚步走过我的身旁。
「古恩达,这是有原因的……」
「闪开。」
他完全不想听任何解释,用平常决不可能出现的粗鲁动作推开吉赛拉,然后拔出凶器木片,面不改色地把终于流血的约札克扛在肩上。
「古恩达,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的部下回来了,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古恩达瞪着现场屏住气息的人——那是初次见面时的冷酷眼神。
「闪开。」
当我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古恩达已经扛着垂死的部下走出房间,来到甲板上。
「等一下,古恩达!等一下!」
我必须告诉他,好好解释他的部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所以我决定从后面追赶古恩达,但是前方有始终站在那里的云特,以及好不容易安抚古蕾塔,让她待在房里的沃尔夫拉姆。
「这么做可能对陛下过意不去。」
「什么!?」
「希望你能允许他比国王先返国。让他移到我搭乘的高速艇,以便于送他回国。」
「那是当然的,没有什么好过意不去,请务必那么做!啊、对了,我也想一起去,我不想置身事外!」
「涉谷!」
我的要求被友人的叫声打断,村田抓住我的手臂,并且指着海面:
「你看那个!」
在夕阳映照的海面上,出现极不自然的圆形。
那是漩涡。
那是雨周围海浪完全不同的深蓝色圆形,漩涡中央是奇妙的明亮蓝色,光是观看就好像快被吸进去。村田喃喃说道:
「可以回去了。」
拿来如此,当时的海面也出现出口、发现这点的肯拉德才会从后面推我一把。
「喔~~原来是这个感觉。」
「出现的时机正好,涉谷走吧,回去了。」
「……我还不能回去。」
「涉谷?」
「是我播了这个种子、制造这个契机,我必须暂时观察圣砂国会变成怎样。还有盒子的事也要我亲自处理,还有……」
我握紧双手,虽然是没有力量的拳头,我还是加以握紧,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我摇头加以否定:
「我现在还不能回去。」
「你在说什么傻话,学校怎么办?棒球呢?球队呢?」
「你也知道那些地方都有各自的活动,没问题的。」
「但是再拖下去,你会被当成失踪人口喔!?」
「哥哥会帮我想办法。」
在湖底见面的胜利应该是来救我的,因为我们是兄弟。从我出生时就一直在一起,也是我唯一的兄弟。我相信他会帮我。
「村田,你自己回去吧。」
「我一个人回去有什么意义!」
村田抓住我的肩膀大叫,声音听起来好像快哭了:
「我不是说过吗?叫你多担心自己一点!就算你的灵魂来自这里,不过你的身体终究是在地球生长,你已经待在这里很久了,你一定在我没看见时消耗了不少魔力盒体力吧!?总之你要回去补充能量,你必须充电,否则工作过度会把你的身体搞坏!」
「我没事。」
「混账东西,我怎么可能希望自己一个人回去!」
眼镜镜片闪过一道光芒。
「我怎么可能留下你,不理会你自己回去!」
「村田。」
我必须安慰他,于是我吧手掌贴在他的脸上。
不过手才举到一般,别说是他的脸颊,连下巴都来不及够到的我,就被类似阻杀失败而弹开的冲击力道,把我……把我们的身体抛到半空中。
突然失去地心引力影响的我们朝着漩涡中央落下,以头上脚下的姿势,用很慢的速度坠落。周围的景色有如慢速播放的影片慢慢往上移动。
在进入漩涡的那一刻,我看到沃尔夫拉姆因为激动与紧张而紧绷着脸大喊:
「去吧!我会帮你监视圣砂国的一举一动,有什么紧急状况也会毫不犹豫召唤你!所以先回去父母身边,尽可能多做点准备!」
他应该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把我们推下海的。
你们这对兄弟不用相似到这种地步吧。
冯波尔特鲁卿在扛着部下准备回高速艇之前,亲眼看到国王与贤者从甲板落海。附近的风克莱斯特卿云特因为帮忙稳住小船,所以没有看见这一幕。可是听到有人呼喊名字而抬头的云特,突然被人塞了什么东西差点跌倒。他虽然好不容易抱住,身体却因此动弹不得。
「什、什么啊!?」
克里耶•约札克就在他手中,应该很重。
把他交给云特的那个人,用不合理的命令语气说个不停:
「我不管他是假死状态还是怎样,总之在我回来以前他都要活着!你应该办得到吧,云特!」
「如、如果是维持雪云特那种状态,应该是办得到……」
「那就好,带他去找艾妮西娜。听好了,千万不能让他死掉,绝对别让他死了!」
古恩达抬头看向甲板,并且对着弟弟大叫。他还没发现沃尔夫拉姆就是把国王与同行者推下海的罪魁祸首。
「你在做什么啊,沃尔夫拉姆!为什么不救他!?」
「哥哥,他的情况不一样,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哪里不一样!」
接着迅速脱掉沉重的上衣跳进海里,修长的身体不一会儿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快要静止的漩涡吞噬。
用手撑着脸,慵懒歪着身体的男人看向消失在蓝色漩涡里的身影。
「唉呀,还加了意想不到的力量。
他不是担心,只是为了打发时间才会眺望小西马隆附近海域。
「三个人啊……有利会怎么做?这是第一次遇到的状况吧?」
因为加入新伙伴的关系,降落在原本预定地点的可能性又降低了。
但是对他来说,那也是一种乐趣。只是更增添不同的趣味。
「不过也要顺利降落在不错的地方。」
「不对。」置身只有一个人的空间里,他修正自己说过的话:
「是有趣的地方。」

八.老鸟搭档•村田健

「君士坦丁堡,我是村田健里眼镜度数不合的村田健。」
「伊斯坦堡,我是哥哥花了一整晚告诉我土耳其的首都其实是安卡拉的涉谷弟弟。」
「你对土耳其满熟的嘛。」
「也还好,将来日本选手也可能在那里出赛,所以我连北欧、东欧都很熟。」
「棒球吗——要是利用那中关联来背,我想段考也能轻松过关了。不过世上没那么尽如人意的好事。」
「说道尽如人意,我们两人只要认真对话,好像就不会尽如人意。村田,当时的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的的『当时』是『哪时』?」
「就是我们在墙壁凹陷的房间里,边吃晚餐边说话的时候。」
「喔,你是说『爷爷,稀饭煮好了』的时候吗?真是不好意思,那是不能说的约定。」
「……主角是爷爷吗?不是爸爸吗?总之我记得当时的我们正在讨论相当重要的事,但是被打断了。」
「就是说啊!只要在讲什么重要的话,就一定会出现妨碍。像是突然出现紧急报告,拉吉邦达利(注:日本搞笑艺人DOUBLE TOUCH饰演的外国女性裘妮塔,拉吉邦达利惯用的无意义奇妙语汇)。」
「拉吉邦达利是哪个国家的首都?法国吗?」
「倒是涉谷,我们村田健两人组差不多该脱离菜鸟搭档的阶段,并且跳过中间的部分,成为老鸟搭档了吧?」
「你又要大动作跳过啊!我一直强调我不打算跟你组成搞笑团体,什么时候又变成老鸟了……我老是觉得被你骗了。况且当上老鸟又怎样?难不成要叫我哥哥来当菜鸟艺人?」
「怎么可能!?我是家中的独生子,不可能带动哥哥热潮的。倒是我们无法报名参加M1(注:日本知名的搞笑团体比赛)实在很可惜。」
「十年!?已经十年了吗!?」
「我们的演绎经历有如TU-KA(注:日本的行动电话服务)、默契有如阿吽(注:佛教守护神),总之不用开口就能大致了解对方想说什么。」
「等一下等一下,我完全搞不懂。该怎么说——我记得已经强调过好几次,我将来不打算走搞笑艺人这条路!」
「唉呀,这种事我早就知道了。不过人生什么事都是经验,你说对不对,涉谷?」
「啊——没错。」


本帖最后由 CY小猪 于 2009-6-22 23:28 编辑


九.暴冲家族马尾肌肉男
马尾肌肉男很早起床。
应该说阿达尔贝鲁特起得很早。
不知为何,这里是位于沙漠正中央的骑马民族部落。
他们从土壤肥沃的地区,运水到村里的巨大储水槽里保管。既然是每户人家各自打水,当然是先抢先赢。
懒散放荡的单身男子要是晚点起床,就等于面临木桶见底的窘境。纵使是救世主,牵扯到水的问题,那就另当别论。
「你说家族——!?」
仗着一身的肌肉,抱着大瓶子的阿达尔贝鲁特在帐篷入口大叫:
「我什么时候又家族了——!?」
「……早安,父亲大人。」
推剪马尾,也就是耐杰尔•怀兹•马奇辛边打呵欠边起床。虽然头与手臂露在外面,不过胸部以下仍然卷着草席,还以灵活的动作跳进帐篷。
「耐杰尔!你别只是吃喝拉撒睡,好歹也做点事,帮我一点忙!更何况你的胡子和头发是怎么回事?根本没剃嘛……嗯?」
阿达尔贝鲁特抓着胡须留长的推剪马尾下巴——虽然他不是屁股型下巴。
「……你最近是不是胖了?」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推剪马尾的小眼睛立刻积满泪水:
「父、父亲大人,决不能对人鱼说『肥』这个字!」
「既然如此就该运动!好歹出去打个水回来!维持体型也是人鱼的工作吧!」
「可是如果变回人类走到外面,就会被萨拉列基陛下发现,并且遭到处刑。」
「小西马隆王早就带着弟弟回首都了。不可能发现你的。」
正在教训马奇辛的阿达尔贝鲁特背后,传来小孩子的嬉笑声。
神族少女杰森跟佛莱迪,正在互相泼水取乐。
「你们两个——!不是千交待万交待你们要珍惜谁吗!」
「可是肌肉男!」
「肌肉男!」
双胞胎同时歪着头:
「肌肉男刚刚说了。」
「工作?」
「没错,工作?」
「你叫马尾工作。」
「什么?我?我的确叫耐杰尔工作,那又怎么样?」
「小孩。」
「工作。」
恐怕她们的意思是——肌肉男刚才不是叫马尾工作吗?既然这样,小孩的工作就是玩耍,那就互相泼水吧。
「对吧——?」
「对吧——」
「而且你们为什么叫我肌肉男?为什么叫耐杰尔马尾?马尾是什么意思啊?」
「因为——」
「对吧?」
双胞胎看着对方笑了起来,对着人称「父亲大人」的男子开口:
「是有利。」
「是有利。」
「对吧——?」
「对啊——」
阿达尔贝鲁特不由得有点发火:
「可恶,你们两个不要讲同样的话!自己决定看谁要代表说话!不要浪费时间!」
他的话一说完,双胞胎的眼中立刻含着泪水,两人都用双手掩着脸:
「肌肉男生气了。」
「肌肉男在生气。」
「可恶——!这样只会让我更烦,不要哭!不要哭了!啊~~好啦好啦,是我不对!我不该对你们大吼大叫。女生只要一哭我就没撤了,真麻烦,求求你们别哭了!」
「……还有马尾?」
「还有马尾?」
她们透过指间偷看保护者的表情,救世主只能把手放在额头上,仰望天空:
「……我也没有生马尾的气。」
「太好了。」
「太好了,马尾。」
「唔呀呵呵!」
刚才挨骂的人鱼倒在沙地上,怎么样也站不起来,有让阿达尔贝鲁特多了一件工作。
「肌肉男先生——肌肉男献上——!」
留在村里的口译阿吉拉冲进帐篷。
虽然他的胡子看起来像是发霉,不过用了言语变换术帮了我们不少忙。从他对神族的生态不太熟悉的模样看来,应该只是擅长两国语言的好好先生。
「骑马民族、命运之盒。抽了。出现奇怪。」
「什么?从决定骑马民族往后动向的签诗箱抽了一张签诗,竟然出现奇怪的预言?怎么可能。五张不是都写着『引导解放奴隶政策』吗?照理说不管长老抽哪一张,都会出现『协助解放奴隶』的神谕。」
「可是这个。」
递来的纸上有几个红色的文字:
「从属魔王吧——」
「在、在这个刚开始改变的阶级国家里,怎么会友人提出这么激进的意见……是谁?是谁把这种惹人厌的签诗混在里面!?而且是用动物的血写的!是谁……不,没什么好问的。你们给我适可而止——!」
「肌肉男生气了——!」
「父亲大人生气了——!」
「双胞胎给我站住!我今天绝对不会放过你们!」
「唔啾!」
「马尾被踩了!」
「肌肉男踩到马尾了——!」
暴冲家族的马尾肌肉男,今天依然是和乐融融。


后记
大家好吗?我是刚刚吃了优格,觉得味道比平常来的浓稠,正当心想「好像在吃乳酪蛋糕——」而陶醉其中时,发现丢进垃圾筒的杯盖上印着2006的乔林。天啊——!
优格跟纳豆真是了不起的耐久食品,而且冰箱也是魔法空间。想必真王也是窝在类似冰箱的空间里。
时间的流逝与外面不一样。
不过之前放在蔬菜室的山苦瓜却烂掉了,怎么会这样?冷藏室跟蔬菜室到底有什么……啊,该不会因为是山苦瓜……没什么!
延续上个月的《掌舵起航魔之返回故乡!》(简称《故乡魔》,不是《航魔》喔),奇迹似地连续两个月以真王为主的短篇集《来自真魔国之爱》终于能够出书了。
由于我的人生总是在冒险,因此直到最后写后记的阶段,都不敢相信小说是否能够按照预定时间出书。毕竟我本来就没什么信心……
就算是那样的我,也有对自己充满信心,得意洋洋的时候——那就是完成本文之后的三个小时。唯独在这三个小时里,我才会启动将军模式。觉得无论什么题材都写得出来,而且任何事都办得到。
果三个小时实在太短,像是去便利商店买个饭团、去便利商店买罐啤酒、去便利商店买份报纸,一下子就过去了。不过我只有便利商店好去吗?然后等到三个小时一过,我就会变回平常那个窝囊又没用的家伙……
不过就算只有三个小时,我还是很高兴能有这么幸福的时刻。咦,我说真的喔?
因此在《故乡魔》的后记提到无法写出来的本篇15.5,也就是「他还没回来」,突然可以放在这本《来自真魔国之爱》里。
唉呀~~我想应该有赞成与反对的两派意见吧。就我本人的想法,与其说古里叶恐怕一直这幅模样,不如说他不这样反而觉得过意不去,所以变成读者看到的样子。
而且又在紧张关头的地方结束……不过这本来就是前往下一章的桥梁,所以不能结束得太完美。但是又不能就让各位苦等故事的发展,因此希望下一本也能够尽快献给大家……就是这样。
上个月开始的「今日大魔王!」第三季正在HKBS2,每周四晚上23点2分播映,而且魔动画第一季也在同一家电视台,每周一深夜24点重播。嗯,仔细想想,星期一和星期四……就是每个礼拜可以看两次魔动画罗!?真是太奢侈了。
话说本季的主题曲曲风大为改变,与其说是比较成熟,不如说是很沉稳。配合主角的成长……或许不是……收录ED那段冲击的骨飞舞(其实好像是女大学生带着动作捕捉器跳舞!)的CD由JVC ENTERTAINMENTf发售,封面还是手毯老是新画的图。大家记下舞步一起跳吧!耶——那个蹲下动作要碰到膝盖——
那么《来自真魔国之爱》就在这此献给大家,因为部分短篇是之前写的,所以觉得风格跟现在不……一……样……不过我还是鼓起勇气,尽可能使让它们以原貌重现!
看到魔动画的活跃让我有些羡慕,因此写下以真王陛下与大贤者,以及继承记忆的村田健为主的故事。他们在动画里是那么有担当的好男人,但是原作却是糟糕没有的家伙。一看到很帅的人就想让他变成没用的男人,这是为什么呢?到底是什么样的对抗意识?
下一本预定开始○○篇。为了补充漫长的圣砂国篇没能完全成长的部分,我打算设定一下很罕见的组合。对于「那个成员真的没问题吧!?」或「护身符的正式名称是什么!?」或「关于有袋类动物的饲养方法」等意见感想,倾大家尽量来信,发MAIL给我批评指教。(注:以上所述的动画播放消息与出版进度,皆为日本方面的时间)。
喬林 知


感谢支持吖~~!!插图的话明天上~~!!


怎么没人看的呢??难道这个系列在坛子里完全不受欢迎??
我个人觉得听好看的吖~~!!




亲吖,里面有俊达的出现哦~~!!剧情搞笑呢!!请多多支持!!


终于完成了。新人第一份工作呢~~!!
前段时间突然忙起来,以至于中间部分稍微拖慢了速度呢~!!
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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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10

10000
yukari729 王爵
恩`
就想說這東西出了1x本怎麼還沒有外傳
果然出了...

15 年前 0 回復

草摩威威 王爵
本帖最后由 草摩威威 于 2009-6-15 12:16 编辑


'怎么没人看的呢??难道这个系列在坛子里完全不受欢迎?? 我个人觉得听好看的吖~~!! '



是因为这个拖的太长了- -

这作品动画过后就不太热了

而且论坛没有17,18下载就直接跳到19下载我一直很怨念- -


首页图挂了,QQ相册不外连- -

15 年前 0 回復

草摩威威 王爵
这也是个长篇大坑,正篇也不少了。。我下的都积压在那没时间看了

等着这外传出来继续积压。。

15 年前 0 回復

ClairAKB48 侯爵
哦哦!
这BL书也有外传了啊?
好样的,小猪同志,你辛苦了!

15 年前 0 回復

garrod9901 子爵
魔王的小說系列在日本以外地區似乎人氣不高
或許是喬林的寫法許多point如果不是日本人
(或是生活在日本有一段時間)
在翻譯後很難看得懂....
反之動畫版與漫畫版接受度與人氣比較高!

15 年前 0 回復

风无语 侯爵
这个我前几天好像在DMZJ看过,已经有人录了好像。LZ第一次,辛苦~~

15 年前 0 回復

duguiliang 侯爵
没有插图吗?这个听人说很好看!!看了之后!!!一般般!!

15 年前 0 回復

namegle42 騎士
强烈支持哦~
很喜欢这个系列

15 年前 0 回復

CY小猪 公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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