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之歌 第六卷[岩井恭平]


序章0.00 The others
  在充满了海风味道的国道上,从身旁驶过的汽车也很稀疏。
  以时速60公里的速度吹过来的空气,也因为是清晨的缘故而相当寒冷。
  但是,很舒服。
  在海边的国道飞驰的同时,把二月的风深深地吸进充满了整个肺部。
  “唔呼——”
  少女乘着Vespa女装电单车疾驰于海边的国道上,心满意足似的舒了一口气。含在嘴里的棒棒糖传出了“喀啦”的声音。
  少女吐出的气息化作了白烟,转眼间就消失于身后。
  指针式的汽油计,已经指向了接近零的刻度。已经好久没有看到过加油站的影子了。
  开尽油门以全速疾驰的Vespa,一下子就冲过了导向路牌。
  “HORANTO市,还真是个奇怪的名字呢。”
  少女一边含着棒棒糖,一边自言自语道。
  前面可以看见一座巨大的都市。在那面向海湾的都市中,可以看到许多高高的大厦和一些复合型设施的半球状建筑物。
  HORANTO市。既然写在导航路牌上的话,那就应该是都市的正式名称吧。即使对这位几乎游遍了整个日本的少女来说,这种以读音标记为名称的城市也还是第一次见到。
  不管怎么说,能够找到加油的地方也算是很幸运了。少女一边毫无意义地扭动车头以S形的蛇行方式前进,一边向着HORANTO市进发。
  ——这个世界非常美丽。
  无论是右手边那一望无际的大海,还是前方的人工建筑密集地,也能感觉到生命的气息。
  不管是人类还是鱼,都散发出源源不断的生命力。那些生命的力量集中起来形成纽带,化作强烈的波动深深地吸引着少女。少女完全无法抗拒他们的力量。
  释放出力量波动的,并不仅仅限于有形的生命。
  能感觉到那种存在的,就只有包括少女在内的少部分人。所以少女一直把旅行看作是自己的使命。
  “呵呵,是个很好的城市呢。”
  少女一边轻松地自言自语,一边驶进了HORANTO市。
  海潮的味道,逐渐变化成受到排气管废气污染的口气。掠过而变得风声,也被人潮的喧嚣声和汽车引擎声所取代。
  这是一个很有活力的城市,可以感觉到人们身上涌现出来的力量。
  很快就找到加油站了,少女马上减速,把Vespa停在了加油口的旁边。
  “就这些钱,能加多少就给我加多少吧。”
  看样子像是兼职的年轻店员向这边走了过来,少女向他递出几枚硬币。那已经是她手上的全部财产了,大概也足够加满一半的汽油吧。
  兼职店员一时愣住,不禁呆站在原地。
  那么,他感到惊讶的理由到底是什么呢——
  一:对连电单车的汽油缸也不能加满的少女的经济情况抱有同情。
  二:对少女的独特口吻感到讶异。
  三:虽说戴上半遮盖式的头盔和防风眼镜是电单车驾驶者的义务,但是眼前的少女却一边含着棒棒糖一边驾驶,觉得这种驾驶方式有问题。而且背后还背着运动竞技——冰上曲棍球用的球棒,看上去就更让人担心了。
  四:比其他更让人在意的是——少女的身上披着一件黄色雨衣,这实在令人费解。顺便一提,今天的天气是万里无云的晴天。
  ——就是这样一道四个选项的选择题。
  兼职店员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少女的样子,然后为了确认而抬头向天空望去。当然,晴朗的天空不可能会掉下半滴雨水。
  答案,四项全选。
  面对仿佛终于醒悟过来似的开始了加油作业的店员,少女不经意地问道:
  “这里真的是用读音来写的HORANTO市吗?还真是少见的名字啊。”
  少女的口吻相当不客气,而且还高高在上。虽然本人实际上也认为自己很了不起,不过在面对老人的时候有时会惹来反感,有时却反而被当作小孩摸了摸脑袋。娃娃脸和娇小的身材、再加上高调的嗓音,似乎让她看起来比十七岁的实际年龄更为幼小。
  兼职店员也还是像面对小朋友一样露出了微笑。先不说在特殊状况下为了让对手大意而露出的微笑,在日常生活中被当成小孩子实在让她很不舒服。
  “啊——在跟着附近的地域合并起来的时候,就把之前用汉字写的地名变成读音了。所以其实从一开始HORANTO市这个名字也没变过。你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吗?”
  如果不是注满油的话,反而更难进行调节。比照着汽油计和加油机的店员,不经意地瞥了一眼Vespa的车尾,只见那里放着一个卷起来的睡袋。
  “嗯,我正在全国到处转呢,也就是所谓的个人旅行啦。”
  “旅行?在这个时代吗?”
  “很奇怪吗”
  “… …啊,不,这个… …”
  肯定是很奇怪吧。穿着雨衣背着曲棍球棒的年轻女孩乘着电单车到处旅行这种事,就算告诉别人也不一定相信。
  “包括我在内,还有很多你不知道的世界呢。你要好好记住啊。”
  面对一边摆正头上的防风眼镜一边这么说的少女,店员也只好苦笑着“啊… …”了一声。虽然不知道他是当成了纯粹的玩笑,还是以为少女是吃惯那种危险药品的怪人——但是不管哪一方,对少女来说也是习以为常的反应了。
  “唔,这么快就感应到了啊。不过这个还真的有点——‘不对劲’呢。”
  “啊?”
  “自言自语而已啦。谢谢你,今天也要好好努力工作啊——”
  道谢之后,少女就乘着Vespa里去了。
  离开加油站回到国道,她就马上以全速在路上飞驰起来。依靠着感应到的波动,向着某个方向急速前进。
  吸引着少女的、除了人类和其他动物之外的生命反应。
  其实体为——
  “唔,果然不管怎么看都是‘刚诞生’的呢。而且还处于失控状态。”
  名叫<虫>的东西。
  为了啃食人类的“希望自己能这样”“想要成为那种人”之类的愿望——“梦想”而寄生在人类身上,同时赋予人类超常力量作为代价的异形存在。
  再走下Vespa脱下头盔的少女面前,伫立着一个少年。
  一眼看去,那是一个随处可见的年轻学生。但是某种泡沫般的白色粘性物体,却正依附在脸色苍白的少年身上,从喘着粗气失去了正常心态的少年手上,鲜血正嘀嗒嘀嗒地不断往下掉。
  ——一般来说,<虫>都是依附在青春期的少年少女身上。被依附的人就被称为附虫者,梦想也慢慢遭到啃食。
  自从<虫>的存在开始作为传闻在民间流传,已经有十年之久了。虽然政府的官方公布宣称“不存在”,但是谣言和目击的情报却一直有增无减。现在对附虫者的恐惧和歧视感情,已经发展到不容忽视的规模了。
  “看来好像是以‘泥’为媒体呢。是从柏油路上补充着那种成分吗。而且从没有外伤这一点来看,那些血应该不是你自己的吧。由于无法控制<虫>而把所有会动的东西都加以破坏… …虽然这种症状很常见,但是最大的问题是——”
  少女嘴里一边吃着棒棒糖,以便嘀嘀咕咕地说个不停。这时候,少年向着她发出了怪声,并以双手贴在地面上。地面马上隆起,喷出了某种白色的物体。
  少女看着向自己袭来的无数白针,若无其事地从背后拔出了曲棍球棒。
  “问题就在于你‘刚诞生’,而且还属于特殊型这一点。”
  ——少女那毫无紧张感的声音,从附虫者少年的背后响起。
  在不足一秒的瞬间。
  在那几乎可以称之为刹那间的短暂时间里,白色的泥块已经被切成两截了。
  在瞬间移动了十米以上距离的少女背后,附虫者瘫倒了下来。
  “最近我从朋友的口中听说,生成向你这样的同化型的村子已经被消灭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我想他是应该不会骗我的,本来不可能再诞生的特殊型附虫者出现了… …这实在是很不对劲啊。”
  披着黄色雨衣的少女得手脚上,呈现出紫色的放电现象。少女以带着紫电的姿态把球棒放回到自己背后。
  “还有,我就好心告诉你吧。你可别把眨眼的时间间隔固定下来哦,因为具有压倒性力量的家伙,即使仅仅是眨眼的一瞬间也有可能决出胜负。恩,在被相应机关收容之后,你再慢慢努力吧。”
  相应机关——没错,这个国家存在着一个机关,把附虫者作为“不存在的东西”而加以捕获,以收容为名进行隔离,同时根据情况需要对其进行训练和指挥。少女正是李属于那个组织。
  少女把防风眼镜推到额头上,向天空望去。
  是偶然,还是命运的安排呢?
  在少女来到的地方,还可以感觉到其他强力的<虫>的波动。不管是为了解开谜团,还是为了干好自己的本行,少女也恐怕要在这个城市里停留上一段时间。
  “你,不合格。”
  少女一边吃着棒棒糖,一边用手指向倒在地上的附虫者少年。
  狮子堂戌子的“搜罗人材”之旅。
  地名HORANTO市。
  ——现在开始。


1.00 鯱人 Part.1
  “这样的关系,我已经无法忍受了。”
  帆兰忽(HORANTO)学院高等学校的校舍,是按照17世纪的荷兰式砖砌建筑的样式来建造的。
  校舍那尖尖的灰色屋顶和褐色墙壁的配色看起来非常漂亮,大型体育馆也有着独特的三角形屋顶造型。
  连接校舍和体育馆的走廊上并没有墙壁,被中庭和操场夹在中间。
  到了春天就会开满各色郁金香的中庭花坛,在现在这个季节也只是一个被砖块围起来的长方形物体而已。操场上的运动社团正在积极地展开着训练活动。
  在没有墙壁的走廊上,吹过一阵二月的寒风。
  “我想… …我们就到此为止吧。”
  长长的秀发在风中飘逸着,身穿校服的女生说道。在她说出“无法忍受”时的表情,看起起来显得相当苦恼和困惑。
  “… …”
  另一方面,跟女生面对面站着的他,却好像还需要一段思考的时间。
  恩,这个是——
  他不由得环视了一下四周。
  到底这是什么电视剧的摄影活动呢… …?
  一对男女,硬生生地配上去似的台词,映照在夕阳之下的放学后的学校。
  对于在电视画面中的青春纪录片或者是中午的恋爱连续剧来说,这的确是个非常好的环境。
  但是两人周的周围既没有摄像头,当然也没有导演。更重要的是他根本不是演员,而眼前的女生也一样。
  我想… …我们就到此为止吧——
  眼前的少女既然跟他面对面地说出了这句话,就应该会有某个理由才对。应该是有某种事情在两人之间开始了,所以她就想要结束那往事。
  为了把那件事向起来,他拼命地在脑海中搜寻。
  但是却想不到。
  所以,他就率直地问道:
  “… …那个,是什么到此为止?”
  一个清脆的响声,在放学后的帆兰户高校中响起。
  之所以知道被扇了一个巴掌,是因为他发现自己的视线并不是对着女生,而是对着校舍的时钟。看来是因为脸上被扇耳光的时候顺势转动了九十度。
  面对茫然呆立得他,少女正在说着些什么。
  说他一直对自己表现出有那个意思的态度,可是同时也跟其他的女孩子很亲密。上星期的情人节也收下了除自己以外的人送的巧克力。还提出了“为什么这几天一直都不跟自己说话”,“难道不是正在交往吗”之类的问题。
  “你快说话啊,鯱人同学!”
  女生喊出了完全不含道理的台词。突然被扇了一巴掌,而且连反驳的机会都不给,他实在很想让对方明白自己的立场有多困扰。
  帆兰户高校普通科二年级生——盐原鯱人,现在却正在思考着另一件完全不同的事情。
  啊啊,真糟糕——
  刺激着脸颊的麻痹感,让鯱人陷入了一种奇妙的感觉之中。
  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
  但是,他却不认为那是属于自己的感觉。就好像“痛楚”被分离到跟自己身体不同的次元去了一样,实在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觉。
  而且,那被分离到异次元的“痛楚”好像还要把自己拉到“那边”的世界去异样。如果放弃抵抗由得它这样下去的话,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呢?心里一直怀着这个疑问——
  “… …不,那个… …”
  他不禁苦笑。
  “误会,这是误会啦。实在是没有比这更大的——啊啊,真是吓了我一跳呢。嗯,那个,你说我对你表现出有那个意思的态度,不过我其实对谁都是表现出同样的态度啦,不,如果你要说我到处讨好别人的话我也无法反驳。”
  鯱人慌忙辩解道。可是就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由于对方突如其来的先制攻击,自己也陷入了暂时性的混乱状态。意识之所以莫名其妙地想到异次元什么的东西,也都是因为这个的缘故。
  看来,那都是这位自我意识有点过于强烈的女生想错了而已。只要理解了这一点,就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虽然人家常说有事讲清楚就可以了… …但是在遭到突然袭击的时候,到底该怎么做才好呢?
  虽然抱有这样的疑问,但是现在也似乎不是想那种事情的时候。如果被打了之后也能把事情说明白的话,那就尽管说说看吧。
  “巧克力的事也一样啦,其他还有许多——啊,我不是在说什么挖苦的话,你想想看,我也收下了许多女性朋友送来的人情巧克力,所以… …唔,你给我巧克力的时候我也以为是那样,所以就误会了。因为当时你也没对我说什么啊。”
  他拼命地挖掘出当时的记忆,向女生回答道。在中途之所以停顿了一下,是因为他忘记了眼前这位少女的名字是什么,但是他也不会愚蠢到故意说出来的地步。
  面对一个连名字也无法马上记起来的女生,突然被说出“我们就到此为止”的话,还被扇了一个耳光。幸好第一次攻击不是用刀子捅呢… …他不禁从心底里庆幸自己走运。
  “对谁都一样… …?”
  大概是回过神来,终于察觉到自己的误会了吧,女生马上低下了脸。
  状况平静下来之后,鯱人才终于想起,这位少女是跟自己同班的同学,最近自己也跟她谈过好几次话,应该是属于吹奏乐社团的。
  以后在面对她的时候,必须要记得她是一个看电视看多了的、自我意识有点过于强烈的女生才行——他在心里发誓道。
  “没错没错,所以,你先冷静下来,好吗?因为这种事害得我们之间不愉快,也太不值得了吧?”
  他一边为了安抚对方而露出笑容,一边猛然醒悟到——
  … …嗯?难道就是我这种和平主义的性格,造成了现在这种状况吗?
  仔细一想的话,恐怕就是这么回事吧。
  由于容易亲近的性格和容貌俊秀的关系,鯱人的男女性朋友都相当多,鯱人也同样很珍惜跟他们之间的关系。
  鯱人的座右铭就是“一生只有一次”。
  就连突然扇了自己一巴掌的人,他也很想珍惜跟对方的关系。
  “原来是我的误会吗… …真对不起。”
  抬起脸来的少女,默默地注视着鯱人。这时候鯱人发现她的视线正落在自己的脸颊上。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揉了揉脸颊。
  “啊啊——”
  为了不让对方为自己担心,他轻松地摆了摆手。
  “你不要再以,这个一点也不痛啦。”
  实际上,他的确是不觉得痛。就连用手揉着的那边脸颊是不是被扇的那一边也不敢确定。
  感觉不到“痛楚”——
  从常识来考虑的话,这肯定是异常反应了。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是这样,而且鯱人还有一个更大的问题——更异常的秘密藏在心底。
  痛觉稍微迟钝了一点,并不会对享受快乐生活造成多大的影响。
  “我是比较不怕疼的那一类人啦。”
  看着满脸笑容的鯱人,少女咬住了嘴唇。
  ——跟少女别过后,鯱人就回教室去拿自己的书包。
  “啊,小鯱回来啦。”
  “喂喂,你去哪里了呀?”
  “一看见短信就悄悄地溜了出去… …难道是被谁叫出去了?”
  才刚回来,就立刻碰上了朋友们的注视的目光。他们是还没加入社团的人以及结束了社团活动的同学们。
  在他们背后,窗外的景色已经开始变得黯淡起来了。在透出黄昏景色的窗玻璃上反射着荧光灯的光亮,也很清晰地照出鯱人的容貌。
  细长的眉毛,稍微下垂的双眼皮,还有锐角形的下巴。在校服外面穿着一件外套的身体显得颀长而纤瘦,光从背影看的话甚至会有人以为他是女性。不,不仅仅是背影,那中性的面容也曾经让他被人面对面说过“明明是女孩子也长这么高呢”之类的话。
  “唔——”
  一边从厨柜里把书包和半遮盖型的头盔拿出来,一边在心里思索了起来,在走廊发生的事,该怎么说才合适呢?
  如果要照直说的话,肯定会很麻烦,所以他决定笑一笑敷衍过去就算了。
  “只是跟朋友说了几句话而已啦,是相当开心的一刻哦。”
  “开心的一刻… …你不是一直都那么开心吗?”
  “对啊对啊,小鯱这个人整天都在笑呢。”
  “咦?可是真的很开心嘛。”
  面对一脸无奈的同学们,鯱人笑着抗议道。
  身边有着许许多多的朋友,争斗什么的——除了今天被扇了一巴掌之外,也基本不存在。对于一个正值青春期的少年来说,难道还有比这更快乐的日子吗?
  “哎呀,小鯱,你的脸怎么有点红呢?”
  “你被揍了吗?打架?还是打情骂俏?”
  “怎么可能。无论何时都热爱着和平的我,怎么可能会跟人打架嘛。而且你也知道我没有跟谁在交往吧?”
  此话一出,以女生们为中心,马上响起了一片意外的声音。
  “咦,是真的吗?小鯱不是跟C班的那个女孩子很要好吗?”
  “应该是A班吧?在女生之间可是很有名的耶。”
  “拜托你们放过我吧。我可不是光跟女孩子要好的啊… …为什么马上就转移到那个话题上去了呢。唔,呜哇!已经这么晚了啊!”
  “是要到其他班的乐队帮忙那件事吧?你懂得玩乐器吗?”
  “只是唱一首歌而已。接下来就单纯是在一旁打气啦。”
  鯱人面露笑容地走出了教室。为朝着某个目标努力的朋友提供协助,对鯱人来说已经是理所当然的日常行为了。
  纷纷说出了道别的话,目送着鯱人走出教室的同学们。
  一如往常的放学景观。
  跟平常无异的朋友间的对话。
  在感觉到这种理所当然的瞬间时,内心就感到一阵安心。因为这样就能感觉到,这里就是自己的容身之地。
  以理所当然的形式,融入到理所当然的风景中。
  那就是鯱人所构筑起来的现实,鯱人的的确确存在于其中。所以鯱人非常喜欢学校,也非常喜欢自己土生土长的这个HORANTO市。
  “那么,就赶快走吧。”
  走出了学校正门,鯱人戴上了头盔。因为是附带有防寒耳套的类型,所以多少可以抵挡一下寒冷。他背上书包,小跑着向停车场奔去。
  “哎呀呀,这还真是过分啊。”
  帆兰户高校是允许骑电单车上学的学校。在鯱人的爱车Solo上面,压着好几辆从两侧倒下来的自行车。那大概应该是还没放学回家的学生的车吧。
  “嗨哟、唔、嘿啊!”
  鯱人从各个角度尝试把车子拉出来,可是状况却完全没有改变。虽然“干脆就用‘那种力量’吧?”的想法一瞬间掠过了脑海,但马上就放弃了。一直隐瞒了那么多年的秘密,他并不打算为了这种小事而毁于一旦。
  正当他继续苦战的时候,却感觉到了一股视线。
  “… …”
  回头一看,只见一名少女正在凝视着自己。大概是天生的卷发吧,在她那头短发中可以看见许多翘起来的发丝,脖子上戴着的方格花纹的围巾盖住了她的嘴角。
  帆兰户高校的学生根据学年的不同,领带的颜色也有所差异。从少女戴着的领带颜色看来,可以知道她是一年级的学生,是比鯱人低一年的学妹。
  连猫的手都想借(注:比喻极其繁忙,很想得到他人的帮助)——虽然觉得用法上有点不对头,不过现在就是这样的状态了。鯱人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和善的学长,于是向她露出了微笑。
  “Help Me——”
  毫不犹豫地向这位初次见面的女生寻求帮助。少女猛地回过神来,挺直了腰板。
  “哈、噢的!”
  随着一声便了音的回答,少女跑了过来,拼命把靠在电单车上的自行车往外拉。那副使劲的模样,甚至连拜托她的鯱人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哈噢的!”
  “我原来是打算回答‘好的’!怎、怎么样… …?就趁现在——!”
  “噢噢,好厉害!谢谢啦!”
  多亏了她的帮忙支撑起了其他的自行车,鯱人成功地救出了自己的爱车。被鯱人这么一称赞,身为学妹的少女就害羞地拖长音回答了一句“是的”。
  仔细一看,鯱人就觉得少女的身材比第一印象还要较小,那是因为少女的手脚比较纤长的关系。从刚才一连串的利落动作看来,本以为她是运动社团的人,但是如果那样的话,肤色却似乎过于白皙了。
  “那么,我就此告辞了,因为有急事。”
  “你赶时间吗?要不我送你去吧?就当时谢礼。”
  鯱人轻松地说道。刚想要离开的少女转过身来,看到那弯弯曲曲的汽油缸,少女马上皱着眉头说道:
  “那个可以两人乘坐的吗?”
  “规定上是不行的。这辆车虽然外表是这样,但说到底也只是电单车。不过没问题,至今为止两人乘坐也没有被抓过一次。”
  “那不行啊。NO!不能违反法律!”
  少女以生气地表情交叉起双手,构成一个“X”的标志。
  “小心到时候被抓到被勒令退学啊,盐原学长。”
  “我想也没有退学那么严重啦… …咦?为什么你会知道我的名字?”
  “我当然知道了,毕竟你那么有名嘛,花花公子盐原学长。”
  “噢,我还这么有名的吗?”
  他一边说一边露出了害羞的笑容,可以确突然醒悟过来。
  “——咦… …花花公子?”
  面露笑容的表情顿时僵住了。
  没有料到,实在没有料到会这样——
  拥有广泛的交友关系,正快乐地享受着人生只有一次的青春时代的鯱人,却竟然落得这样的评价,这不是太令人伤心了吗?
  在某种意义上,这比刚才在走廊上被扇了一记耳光更让他受刺激。
  “… …?怎么了呢?盐原学长,为什么要伏在电单车上?”
  “难道你刚才一直在看着我,是由于‘啊,是花花公子盐原学长!’之类的… …那种发现珍奇动物的心理吗?”
  “啊!你好厉害,为什么会知道呢?”
  抬起脸一看,只见那位少女保持着交叉双手的姿势向后倒退了几步。
  明显是对自己。
  “那个,你其实是误会了,嗯?像刚才我好像也说过同一句台词呢。”
  “是、是误会吗?我明白了。”
  “你没有明白吧,而且还一步步地向后逃… …不过算啦,嗯,再见!”
  “再、再见!”
  少女低头行了一礼,就转身快步跑走了。难道有关鯱人的误解,已经扩展到连这样一个天真无邪的学妹也提高警惕的地步了吗?
  今天是厄运之日。
  如果再深入去想的话可能会更沮丧,所以就用这个理由来放弃思考算了。
  “不过,人们也常说那个啦。什么要穿也最多不过… …也最多不过… …多少天来着?算了,就这样忘掉吧。”
  鯱人一边在嘴里嘀咕个不停,一边戴上了防风眼镜。
  把电单车推到校门之后,他就启动了引擎。轻快的引擎空转声马上从车身上传了出来。
  他跨上Solo,让车子驶进车到。今天自己爱车的状态,似乎相当不错,鯱人利落地扭动车把进行加速,在各种汽车互相穿行的马路上飞驰起来。
  感受着二月的风刺激着脸颊的寒意,顺便瞥了一眼倒后镜。
  看到自己脸颊上有点红了起来,才回想起自己被同学扇了一巴掌的事情。明明感觉不到痛,可是却有一种热辣热辣的感觉,实在很不可思议。
  “感觉不到痛… …果然还是不正常的吧。”
  对疼痛感觉迟钝,是很久以前就开始出现的现象了。鯱人用袖子擦了擦脸,然后朝前方看去。
  对脸颊感到在意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很快就从头脑中消失了。他驾着电单车,向着位于市中心的演播室驶去。进入帆兰户高校旁边的国道后,应该只要用几分钟就可以到达了。
  黄昏时分的HORANTO市的风景,正迅速向着后方掠过。
  追过了慢行中的小车,躲开另一辆硬是挤过来的车身,舒畅地驾驶着爱车向前驶去。
  这是自己土生土长的HORANTO市跟往常无异的光景。
  从林立的建筑物中间,可以隐约看到远处的海面。
  临近夜晚的海面,看上去比天空还要阴暗。从远洋回来的油船光亮,还有准备现在出发去打渔的渔船灯光,都可以从这里看见。
  “好啦好啦,我马上就来。”
  手机似乎收到了短信,口袋里传来了一阵震动。那应该就是约好在那里等的朋友发来的吧。
  鯱人终于进入国道了。各种汽车正以猛烈的速度在同方向两车道的马路上往前疾奔。鯱人把电单车靠到左车道上,开尽油门以全速向前方疾驰。
  在即将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却正好碰上红灯,于是把Solo停在了人行横道的前面。
  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一看,果然就是约好见面的朋友发来的信息。
  鯱人把手机收起来,握着车把等待信号灯变绿。
  注视着开始闪烁的人行横道信号灯的时候,却突然听见了一个“喀蹭”的撞击声音。
  “嗯?”
  循声望去,只见某种从来没见过的“东西”正从国道的另一侧向这边逼近。
  “那个… …是什么… …?”
  鯱人茫然地呢喃道。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看错的人,恐怕并不只鯱人一个吧。
  光球——那东西就只能让人联想到这样一个陈腐的词语。
  闪闪发光的球体,正从反向车道向着车道中央冲来,跟光球触碰的小车马上打转,并互相撞在一起。破裂的窗玻璃慢慢地被吸收进光球之中。
  面对这种过于脱离现实的光景,鯱人差点以为是在拍电影。
  但是,不对。从被破坏的小车中飞出来的人,正满头流血倒在地上。
  ——噗嗵!心脏激烈地跳动了一下。
  随着以猛烈的速度飞来的光球逐渐接近,光球的实体也终于能看清楚了。
  位于光球中心的,是一个骑着大型摩托车,戴着全遮盖式头盔的人。包围在摩托车周围的,是一堆反射出霓虹灯光的透明碎片——玻璃。
  “难、难道是——”
  操纵着现实中不可能有的、甚至可以称之为超常力量的存在。
  目睹了这样的光景,在脑海里瞬间明白到那是什么东西的人,恐怕就只有鯱人一个。
  为什么只有鯱人能察觉到戴着头盔的人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答案就是鯱人查干淖年以来一直隐藏着的秘密。
  “是真的吗… …”
  映照在鯱人防风眼镜中的大型摩托车的身影变得越来越大了。他的全身都冒出了冷汗,双手紧紧握住了车把。
  他理解到,大型摩托车的驾驶者有着跟自己一样的“体质”。
  在鯱人刚变成那样子的时候,感情也相当不安定,有一种想到处破坏的冲动,但是鯱人却勉强忍耐住了。
  那个戴头盔的人却没有能忍住——发生了暴走。
  “不、不… …不行不行不行… …”
  损害相当严重。一边破坏周围的汽车一边前冲的大型摩托车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
  如果是自己的话,也许能够阻止大型摩托车的暴走——
  脑海中浮现出这样一个想法。因为鯱人是能够察觉到驾驶大型摩托车的人物的真面目的… …和他十分相近的一种存在。
  但是,鯱人马上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不管怎么想,也是不行的。”
  他不禁苦笑,犹豫着不知道如何是好。
  Solo现在停着的地方,是位于车道的一侧。由于偏离了大型摩托车的“前进轨迹”,即使什么也不做也不会有任何危险。
  “这样当作没看见是最聪明的——嗯?”
  脸上露出没出息的笑容的鯱人,看到了映照倒后镜上的巴士。
  “… …!”
  那是停在鯱人后面的巴士。这样下去的话,恐怕就会跟大型摩托车的前进轨迹相重叠。
  让鯱人感到吃惊的是,那个站在前排座位的附近拉着扶手的少女,他曾经见过。
  那就是在停车场帮他拉出电单车的那位卷着围巾的少女。她大概是跟鯱人道别之后乘上了巴士吧。
  ——那么,我就此告辞了,因为有急事。
  拒绝了自己说要送她的好意的少女——那时候她露出的笑容,又重现在鯱人的脑海中。
  真是个可爱的女孩。早知道就该问问她的名字——
  在脑海里浮现出跟目前状况毫不相干的事情时,他的身体已经自然而然地动了起来。
  “就是因为经常会有这样的想法,所以才被人叫做花花公子的吧… …!”
  噼!鯱人的食指和中指在空中划了一下。
  鯱人的手指所指的方向,正是少女所乘的那一辆巴士。彼此的距离大概不足一百米。
  在瞪大了眼的鯱人视野中,从巴士的车身上突然飞起了一个橙色的影子。
  不仅仅是巴士,就连停在周围的小车,也同样升腾起烟雾状的光辉。
  橙色的光辉跃到空中之后,形成了一个奇妙的形状。
  在纤细的身躯前面镶嵌着一对复眼,有着橙色尾巴的生物——跟名为“秋茜”的蜻蜓十分相像的那个身姿,却抖动着跟蜻蜓不一样的八片呈锐角形状的翅膀。
  实体化也只是一瞬间的事,那橙色的生物在转眼间就化成了橙色的光条,留下一个光芒的残像,刺进了巴士前面的一辆小车上。
  大型摩托车掠过了鯱人的身边。
  刹那间,那戴头盔的人跟自己对上了视线——鯱人有这样的感觉。
  瞬间,国道上立刻传出了一阵巨响。
  带着玻璃碎片的大型摩托车,刚撞上闪耀着橙色光芒的小车,就一下子被远远撞了开去。那个场面,就好像撞上了一辆油罐车一样。
  “呼… …”
  看见大型摩托车滚到了相反车道的那边,撞到了高楼的墙壁上,鯱人不禁舒了一口气。
  为了确认巴士是否平安无事,他刚想抬起头,却好像被谁抓住了肩膀一样。
  不,被抓住的不是肩膀。
  是鯱人的意识几乎要被一股强大的引力拉断的感觉。
  身体的感觉变得迟钝,视野开始模糊。由于时隔多年释放出了力量,产生了身心仿佛被削掉一部分似的脱力感。
  原本在“这边”的意识,正在被拉向莫名其妙的“那一边”的世界里去——
  “啊啊!”
  但是,鯱人还是用力甩了甩头,勉强维持住正常的意识。
  再次抬起脸来的鯱人,听到了一阵玻璃互相摩擦般的尖锐声音。
  装在墙壁上的戴头盔的人,竟然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散乱的玻璃在空中飞舞,就像生物一样形成一个巨大身影。
  “果然… …还真是‘同伴’呢。”
  从鯱人抵着车把的额头上,滑落了一滴冷汗。
  细碎的玻璃片,组成了一个比人要大上好几倍的巨大昆虫的身影。先不说那看起来像是金龟子科昆虫的圆形胴体和小型的头部吧,它所展开的粗厚翅膀就好像巨子一样,看上去锋利无比。跟刚才纯粹只是光球的状态完全不一样,如今它正怀着明确的意志,让粗壮的虫脚稳稳立在周围的地面上。
  由玻璃形成的异型怪物,正把身躯对准了鯱人。由于能力的副作用。鯱人的身上缠绕着一层橙色光芒——看来它已经把鯱人看作是敌人了。
  <虫>——
  在HORANTO市,也毫不例外地流传着有关这种回啃食人类梦想的存在的传闻。但是跟目击证言较多的首都附近不一样,对这个地方来说,那种传闻也只是纯粹的都市传说而已。也就是青春期的少年少女感到这样做很有趣,同时也怀着明显的恐惧心理来相互传播的谣言。
  被<虫>附身的人类就被称为附虫者,在获得超常能力的同时,付出不断被寄生于身上的<虫>啃食梦想的代价。
  居住在HORANTO市的少年少女对<虫>的认识,就只是这种程度。
  而这一点——对本身就是附虫者的盐原鯱人来说,也并不例外。
  “那个… …如果要怪的话,都应该只能怪你不看周围横冲直撞吧?”
  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他首先就露出了微笑。因为刚才不顾一切地动用了力量,现在已经累得在喘气了。
  “就算是我,也不能跟你这样的人做朋友呢… …我想你也应该是这么想的,那么我们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就这样说拜拜算了吧?”
  戴头盔的人把倒在地上的大型摩托车拉了起来。他重新启动引擎,二话不说就向着鯱人加速冲去。
  “等、等一下!我都说没有打算要跟你干上了啊!”
  对方似乎没有打算跟他讨价还价的意思。大型摩托车冲过了车道界限向鯱人逼近而来。
  “… …啊啊啊!至少也该听人家说说话啊!”
  鯱人慌忙扭动车把进行加速,同时让后方车轮摩擦地面改变了前进方向。
  自己跟对方的摩托车排气量根本不是同一个级别。就算在宽阔的国道上逃跑,也肯定会马上被追上。
  于是,他从一片哗然的十字路口冲上人行道,钻进了建筑物之间的狭窄小巷中。
  大型摩托车根本不理会那么多,一边用玻璃形成的<虫>破坏着墙壁,一边追赶着鯱人。
  “骗人的吧?为什么我要这样子——”
  非要躲避这种怪物不可啊?
  虽然很想这么叫唤出来,但是一想到自己也同样是附虫者这一点,他又闭上了嘴巴。在车灯照亮的前方发现了一个转角位,鯱人在紧急刹停的同时操作车把转过弯角。
  在滑动后轮拐过弯角的鯱人后方,大型摩托车撞到了建筑物的墙壁上。尽管传出了巨大的破坏性响声,但还是立刻扭转了方向紧追着鯱人。
  ——早就有这样的预感了。
  在成为附虫者后的几年里,之所以一直隐藏着自己的能力,也都是因为这样。
  要是被知道自己是附虫者的话——不,如果自己承认了自己是附虫者的话,就会马上远离眼前的日常生活。因为<虫>这种东西,实际上应该是不可能存在的。
  不仅仅是这样。
  在附虫者的能力中——至少是在鯱人的能力中,具有一种类似魔力的东西。
  一旦使用力量,就会陷入一种自己不再是自己的错觉。那是一种仿佛被谁抓住了肩膀似的不可思议的感觉。鯱人至今为止就是对此感到恐惧,从来不会转身去面对“那一边”的世界。他根本不想知道是谁正在拉着自己的肩膀。
  平时什么都不想、一直悠哉游哉地生活着的他所遵守的唯一原则——
  那就是绝对不使用作为附虫者的力量。
  “开什么玩笑… …我可是!”
  现在还不算迟。
  他踢倒了路旁的水桶,猛地扭动起车把。擦过地面的围巾上迸出了火花,同时再次转过一个弯角。
  在这里甩掉那个从后面追来的怪物,然后把一切都忘掉吧。接着再到跟朋友约好的地方去,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回到日常生活之中。
  现在的鯱人根本不可能有除此之外的选择——
  “——真是个不错的选择呢。”
  拐过弯角的鯱人面前,一张很快乐似的笑脸正在向他逼近。
  大概是跟他一样拐过了弯角吧,从反方向的巷子里钻出了一辆电单车,以车体摩擦地面溅射出火花,并分毫不差地靠在了鯱人的旁边。
  那是一辆Vespa,跟鯱人所骑的Solo同样属于电单车,应该是海外制造的小型女装车。
  虽然对突如其来的这一幕感到惊讶,但是让鯱人更感疑问的,是驾驶着的异样打扮。
  戴着半遮盖式的头盔和防风眼镜,除了露出笑意的嘴角之外,整个脸面部都被遮盖了起来。可是那位一眼看去就可以知道是跟鯱人同代的少女,身上却穿着一件黄色的雨衣。而且还穿着雨鞋,后背上背着一根曲棍球棒,嘴里还含着棒棒糖。
  在极限状态中出现在眼前的、外表欠缺现实感的少女。映照在鯱人眼中的穿雨衣的少女,简直就——
  跟“旅行者”一样。
  身上披着雨衣的她,如果把含着的棒棒糖换成草叶卷成的笛子,然后再戴上一顶草帽的话,就完全跟古装片里的旅行者一模一样了。
  “离开人多的国道这一点,唔,很正确。因为在万一进入‘战斗’的时候,把损害控制在最低限度是一个基本常识。看到对方是在最大速度上胜于自己的大型摩托车,而选择转进小路拐弯这一点,也只得评价。”
  在歪歪扭扭的巷子里前进着的鯱人身旁,少女一边毫无偏差地配合速度跟他并排行使,一边如此说道。不仅对拼命逃跑的鯱人毫不在乎,甚至连从后方追来的怪物也完全不放在眼里。
  “哎呀?你的脸上好像写着‘战斗什么的我根本就连想都没想过!’一样呢。真奇怪,难道是我误会了吗,应该不是这样吧,因为你——”
  少女脸上的笑容突然发生了变化。
  “——你是附虫者吧?”
  一阵阴冷的感觉掠过了鯱人的全身。就好像脖子上被架着死神镰刀一样,一股难以抗拒的恐惧感从脊背涌起。
  “你隐瞒也没用的哦,既然是附虫者的话,那就无法逃脱‘战斗’的命运。”
  少女的口吻非常轻松,可是却反而让人感到心寒。
  “虽然你应该会对这么突然的事感到吃惊,不过在这种状况下我只能对你说两件事。首先是第一件——对不起,其实那家伙本来应该由我收拾掉的,但是中途却被他溜掉了,没想到他跑得那么快啊。”
  “啊?”
  鯱人不禁瞪大了眼睛。这时候,身旁的少女所乘坐的Vespa突然减速,慢慢被抛离到后方。
  “还有一件事,就是我的车子缺油,下面就交给你啦,加油干噢——”
  “啊,等一下!”
  失去了速度的Vespa最后终于停了下来。于是,她自然就成了从后方追来的大型摩托车的饵食,随着化成粉末的柏油路消失了影踪。
  “… …!”
  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起来。
  难道她死了吗——内心冒出了这样一种茫然的感想。被卷入了连汽车也会被彻底破坏掉的冲击中,活生生的人类根本不可能存活下来。
  死亡——
  事到如今,他才感觉到生命的危险。现在别说什么回到日常生活了,要是这样下去的话,自己就会跟那个骑Vespa的少女一样,被撞得粉身碎骨而死。
  恐惧感让他眼前发黑,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只能听到自己心脏的跳动声和牙齿咯咯作响的声音。
  由于身体完全僵住了。他连水洼都没能避开。后轮一下子陷了进去,虽然他慌忙摆好了车身,但速度却急剧减慢了下来。
  被背后的<虫>所破坏的柏油路碎片,命中了鯱人的侧头部。
  事业因为剧烈的冲击而晃动,与此同时,隐约地… …然而却清晰地感觉到了——
  鯱人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就像落在水面上的一滴露珠一样,只在一瞬间感觉到的东西。
  那就是——“痛觉”。
  有一种正在被谁拉扯着肩膀的感觉。
  在恐惧感达到顶峰的鯱人心中,感觉到自己的人格正被谁从肉体之中扯裂分离开来一样。同时,还有被强行替换成另外一个别的人格——
  “… …”
  ——把鯱人变成附虫者的,是一个穿着肮脏长袍的老人。
  鯱人并不知道老人到底是谁。
  只记得自己跟一个唐突地出现在眼前的老人说了些什么话。但是那时候的记忆却很模糊,细节都不怎么记得了。回过神来的时候,老人已经消失,鯱人的体内开始寄居着“某种东西”。
  那就是<虫>。
  以啃食鯱人的心为代价,赋予他一种无关重要的力量的存在。
  同时,从那一天开始,鯱人就失去了某种感觉——
  “痛觉”。
  那一天,鯱人就丢失了那种受伤时感到的“痛觉”。
  但是这对日常生活并不会造成什么影响,鯱人也为了忘记自己是附虫者这个事实而决定不去想它。
  既然对鯱人所过着的日常学校生活没有障碍的话,就不需要什么“痛觉”。
  一直是这么想的。
  但是——
  “… …原来是被丢到‘那一边’去了吗。”
  他摸了摸额头,手上传来了鲜血的温热粘稠的感觉。虽然能感觉到鲜血的触感和温度,但是,“痛觉”已经完全消失了。
  但是,刚才自己的确是感觉到了。
  ——鯱人回过头来。
  在仿佛被什么东西向后拉扯的感觉中回头一看,映入视野的正是面戴着全遮盖式头盔的附虫者。
  好几年没有感觉过的“痛觉”。
  对于在极限状态下出现的这种感觉,鯱人不知道为什么——在心里产生了一种无论如何也要把它夺回来的冲动。
  “… …还给我。”
  从发出了沉吟生的鯱人身体中,绽放出了橙色的光芒。
  从鯱人和Solo中喷涌而出的影子,在一瞬间内化作了“秋茜”的形态。再次恢复了橙色光芒的蜻蜓,以光的速度刺进了后方的大型摩托车之上。
  “… …!”
  可以感觉到,那戴头盔的人顿时发生了动摇。大型摩托车的轮胎发生了扭曲,开始了急剧的减速。由大量玻璃碎片构成的<虫>,也重重地陷进了地面。
  鯱人以反作用力抬起了Solo的前轮,然后把旋转的轮胎靠上了墙壁。霎时间,他所骑的单车飞上了空中。
  面对这现实中不可能出现的光景,戴头盔的人反应稍微迟钝了一下。鯱人的车爬上墙壁,在空中打了个转,跃到了后面那个戴头盔的人上空。
  在腾空的状态下,鯱人的手指在空中划了一下。“秋茜”从他手指方向上的大型摩托车飞起,在瞬间内移动到鯱人和他的Solo之上。
  一阵地鸣声摇撼了夜幕下的小巷。
  从正面撞了上去的鯱人和Solo,把玻璃构成的<虫>连同那辆大型摩托车都彻底粉碎了。在被撕成两截的<虫>的中央,以Solo落点为中心的地面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裂缝。
  那堆玻璃碎片顿时烟消云散,戴头盔的驾驶者整个人飞了出去。
  伴随着尖锐的刹车声,鯱人把Solo停了下来。瞬间,橙色光辉马上离开了Solo和鯱人,仿佛融入了空气中一般消失无踪了
  “… …嘿嘿。”
  走下电单车的鯱人,在嘴角上露出了一丝笑容。他向着倒在地上的摩托车驾驶者走了过去。
  “喂喂,可以打扰你一下吗?占用你的时间没问题吗?我说啊,你知不知道我的‘痛觉’被弄到哪儿去了?”
  他一边笑,一边踢了那个动也不懂得人一脚。因为他毫无反应,所以鯱人又多踢了几脚。
  不管再怎么踢他也没有反应,难道是因为没有“痛觉”吗?难道跟鯱人一样,附虫者都是完全感觉不到痛楚的吗?还是说明明很痛,但是因为不想把鯱人的“痛觉”给回他而强忍着呢?
  因为不知道答案,所以继续踢下去。
  明明从鯱人的额头上一直流着血,但是却没有痛楚。
  “你说话啊?喂喂?我叫你啊——?”
  从机械似的不断踢着那个人的鯱人,传来了一个曾经听到过的声音。
  “住手吧。他已经失去了<虫>,变成残缺者了。”
  转头一看,视野中撩过了一阵紫色的光芒。
  “他只是因为‘刚诞生’而发生了暴走。不过看样子,你好像不一样呢。”
  “… …!”
  台词的后半截,从转过头来的鯱人身后——倒地的大型摩托车旁边想起。
  鯱人反射性地退后一步,摆起了架势。笑容也从脸上消失了。
  不知什么时候,一位少女已经伫立在他的身边。
  在没有街灯的巷子里随风飘动的雨衣,正散发出紫电的光芒。喊着棒棒糖的嘴上,正露出毫无紧张感的笑意。耳边传来了雨鞋摩擦地面的声音。
  那是刚才以为早就被玻璃<虫>杀掉的少女。虽然看不见那辆缺油的电单车,但她那毫无损伤的姿态却跟刚才完全一样。
  “秋茜”从鯱人的身体中飞了出来。既然对方是身份不明的人,那就有可能也是敌人。
  面对准备好随时发动能力的鯱人,少女摘下了头盔和防风眼镜。
  “我一直在看着你哦。你的能力,是以物体的重量——质量为媒体的呢。”
  少女的面容,跟那高高在上的口吻完全相反,显得非常年幼。到底是比鯱人年幼,还是因为娃娃脸的关系呢?这一点根本无从判断。要是没有雨衣和曲棍球棒的奇妙组合的话,看起来也是一张相当可爱的脸。
  “只不过,好像有某种程度的规则限制。并不是说可以单纯地增加和减少质量。是通过那只<虫>来进行质量的‘移动’吗?看样子好像很难控制,不过还真是稀有的能力呢。”
  “… …”
  被看穿了自己的能力,鯱人的警戒心就变得更强烈了。
  少女说的完全没错。
  他的能力,可以让物体的质量发生转移。虽然在能力所及范围内是可以自由控制,但随着范围的扩大,精神力和体力的消耗也会变得异常严重。不仅仅是能对质量进行移动,在某种程度上还可以使其发生增幅和削减。就是这么一种毫无价值的能力。
  “但是,比起那个——”
  少女重新戴上了防风眼镜,沉下了身子。
  要来了——
  鯱人全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反射性地向一旁跳开。
  “你‘坏掉’的程度还真是恰到好处呢。”
  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只是,自己刚才所站的地面上,冒出了一条巨大的裂缝——鯱人只能理解到这一点。要不是反射性地避开的话,恐怕自己就会被连同地面切成两截。
  “现在的你正处于极度的紧张状态,也就是跟催眠状态相类似的情况——即使如此,还能对敌人作出这种敏捷反应,速度上无可挑剔。”
  身上缠绕着紫电的少女,正垂直地站在墙壁上。在雨衣随风反动的少女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握住了本来背着的曲棍球棒。
  因为她站在墙壁上的姿态过于自然的关系,甚至让自己产生一种侧躺在地上的错觉。平衡感顿时混乱起来,只得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到底是在什么时候移动到那里去的呢?
  到底是怎样站在墙壁上的呢?
  已经完全超越了鯱人的理解范围——
  “你具备成为战士的资质。”
  在一瞬间逼近眼前的少女,把曲棍球棒击在鯱人的兄空上。身体受到了剧烈冲击而向后倒退。
  但是——
  “哈哈!”
  鯱人的脸上露出了坏掉似的笑容。
  伸出去的右手抓住了少女的头——感觉不到痛楚的鯱人,并没有对受伤的恐惧感。虽说有着压倒性的力量差距,但也不打算那么轻易就被敌人打败。
  被球棒集中的胸口上,感觉到一阵小小的刺激。
  在战斗中出现的“痛觉”,更让鯱人的心情越发激昂起来。
  如果再战斗多一点的话,自己就能重新夺回“痛觉”。
  心里有着这样的确信。
  “唔,虽说我也手下留情了,不过没想到你连眉头也不动一下呢。难道你是感觉不到痛楚的吗?——还真是难得的素材。”
  被抓住头的少女,依然表现出一副从容自在的态度。
  鯱人确信了自己的胜利。接下来只要改变少女的体重,把她扔到高空中或者狠砸在地面上就行了。
  就在他刚这么想的瞬间,被击飞到后面去的却并非别人,正是鯱人自身。
  “… …!”
  少女应该是没有动过才对。而背后也并没有任何人在。
  然而撞到了墙壁上的鯱人,根本无法避开接下来的一击。
  “被业余的附虫者触碰到身体已经是好就没有过的事了。”
  少女的笑容带着紫电逼近眼前。
  跟刚才完全无法相提并论的巨大冲击,穿过了鯱人的整个身体。从鯱人身后释放出来的冲击,顿时把背后的墙壁击得粉碎。
  跟疼痛毫无关系,意识似乎在强制之下远离自己而去。
  在膝盖跪在地上的时候,鯱人才清醒了过来。
  在头失去意识前的瞬间,他看到了倒在地面上的那个戴头盔的人。
  那个… …是我干的吗?
  为什么我能做到那种事?
  是怎么打倒的?
  自己完全理解不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以玻璃为媒体的那个附虫者,是被你杀死了<虫>而变成了缺陷者——也就是丧失了情感和心智的行尸走肉状态啦。你放心吧,我没有杀死你的<虫>,你不会变成残缺者的。”
  少女似乎察觉到了鯱人的视线,于是若无其事地说道。
  但是在她说明的时候,鯱人已经在想着完全不一样的另一件事。
  浮现在脑海中的,是乘上了巴士的那位少女——放学后帮他拉出了电单车的那位少女。为了挽救她所乘的那辆巴士,鯱人一反常态地为了救她而主动使用了能力。
  她好像说过很赶时间… …那个女孩,到底有没有能赶上呢?
  在沉陷于没有痛楚的睡意之前的瞬间,视野中出现了用手指着自己的少女身影。
  “你合格了。”
  在鯱人认定是厄运之日的这一天里,最大的不幸——
  就是被身披雨衣的战士找到了自己这件事了。
  盐原鯱人的“选拔测验”。
  ——合格。


1.01 The others
  从离地数十米的高度俯视HORANTO市的夜景,让他自然而然地回想起自己的第二故乡——纽约。
  近代化的街道自不用说,宽广的海面上还点缀着渔船和油船的灯火。这个地方也因为靠近河海的地理优势,才发展到如此繁荣的地步吧。
  远处可以看见呈现出圆形的光亮,是改筑工程刚结束的全天候型巨蛋球场的灯光。
  跟球场相邻接的,是为了重现跟荷兰的贸易时代而建起来的观光设施。可以看到灯光正集中在古典式的风车和人工湖上漂浮着的交易船之上。
  这些风景跟巨蛋球场合在一起,构成一个名为“Oranje Land”——“橙色之地”的主题公园。因为橙色是荷兰的象征性颜色。
  俯视着夜景的视线,很自然地转移到了Oranje Land的边缘。在Oranje Land之中也显得比其他建筑大一圈的大宫殿——“Concertagebou”就坐落在那里。被作为演剧会场和音乐厅来使用的那个地方,在几个星期后将会被满座的观众挤得水泄不通。
  “哈里希先生。”
  用英语呼唤着他名字的人,是他的随身经理人。
  在高层大厦的走廊上行走的一众人的最前面,扎尔.哈里希转过头来。那双蓝色的眼眸,从HORANTO市的夜景转向了一个身穿办公西装的瘦削白人男性。
  “这是通过了一次审查的孩子们的资料,请过目。”
  “谢谢你。”
  带着温和的笑容,把履历书的复印件接了过来。在那几十张纸片上所记载的文字上,还添上了工作人员翻译出来的英语注解。
  “音乐剧[BEAST]试演甄选会的应征者已经集中到会场了。如果让心情紧张的他们久等的话,实在心里过意不去,于是扎尔马上加快了步伐。
  以玻璃拼合而成的墙壁上,同时映照出夜景和扎尔的身姿。
  出生于南美的扎尔的魁梧身躯,在跟他同行的工作人员之中也要高出一个头。虽说已经年近四十,但是他那富有肌肉感的壮实身体和下巴上留着的胡须也依然健在,西装上的纽扣似乎很局促似的绷得紧紧。
  即使在日本,知道他的名字扎尔.哈里希的人也应该不在少数。
  刚开始是在南美的音乐剧试演中获得提拔,也曾经在百老汇音乐剧中登场过的名演员——这些在剧团相关工作者之间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了。以活用魁梧的身体实现的大舞蹈和重低音的歌声为武器,虽然没有太多担当主角的经验,但却在众多的音乐剧中出过场,也获得过许多著名的奖项。
  但是随着他出演的音乐剧的先后落幕,丧失了“年轻”这个武器的他,在百老汇音乐界中也逐渐失去了地位。
  现在,他正以过去的获奖经历为资本,主要从事演员培养和发掘才能方面的工作。海外剧团也经常会为他提供聘用名额,到了日本之后他同样如此。由扎尔“搜罗”来的人材,其中也有一些登上了百老汇音乐剧舞台的人。
  “嗯,每个孩子都有很不错的表情。”
  在履历书上面,贴着一张张充满梦想和希望的孩子们的照片。
  虽说过去的荣耀已经日渐远离自己,但是他却觉得目前的工作非常有意义。看着那些就像才能的宝库一样的孩子们,就会自然而然想起过去憧憬着百老汇的自己。正因为如此,跟他们的项羽和亲眼看着他们的成长就更让他感到快乐了。
  对已经引退的扎尔来说,搜罗年轻的人才和加以培养已经可以说是他的使命了。
  但是——
  “… …呵呵。”
  向窗玻璃望了一眼的他,不由得露出了苦笑。上面映照出来的,是自己那过于老成的身姿,跟手上的照片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无法放弃再次站在百老汇舞台上的梦想,他至今也依然在坚持锻炼着身体。
  “恐怕没有比留恋过去日子的老兵更可悲的存在了… …”
  在无意识中露出了自虐般的笑容。
  “什么呢?”
  提出疑问的,是一名日本的工作人员。
  “啊… …不,没有什么。”
  被人听到了丢人的自言自语。扎尔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
  一阵手机的铃声响起。
  “事故?不,可是时间已经被决定下来了啊… …那我先询问一下扎尔先生的意见吧。”
  其中一名日本的工作人员捂着电话,跟扎尔的经理人说了几句话。经理人面向扎尔说道:
  “哈里希先生,第92号履历的应征者,听说因为交通事故要迟一点才能到。怎么办呢?”
  “没有受伤吧?”
  “因为是从本人发来的联络,所以我想应该没问题吧。不过会面时间可能会比预计要拖长一点… …”
  “如果因为那种事而被抹杀了机会的话,也太不近人情了吧。如果是事故的话,也算不上是什么特别对待。我这边并没有问题——就请你帮我转达这句话吧。”
  扎尔微笑着说道。听到由经理人转达的回答之后,接电话的工作人员也同样露出了笑容,然后向电话的另一边转达了他的意思。
  即使在正规考试中要对年轻人进行考验,机会也是应该平等地赋予给每一个人才合理。
  扎尔这种一贯坚持的理念,相关人员也都知道得非常清楚。即使会赋予人们严格的考验,也不会容许违规和妥协。
  “… …?”
  就在他不经意地翻开工作人员所说的那个号码的履历书的时候——
  视野突然扭曲了起来。扎尔不禁停下了脚步。
  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了一个奇妙的声音。就好像敲击在厚重的金属上一样,是一种非常刺耳的声音。
  头脑中有一种被搅来搅去的感觉,扎尔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呢?”
  “刚才的声音,是怎么回事?很难受的声音,听得我耳朵也嗡嗡作响。”
  感觉到一阵头晕的扎尔,马上摇了摇头。光是站在那里就被人半开玩笑地唤作“熊人”、“狮子人”的那张严肃面容,现在却扭曲了起来。
  看来工作人员们并没有听到。扎尔一脸不可思议地耸了耸肩帮。
  那么巨大的声音,怎么可能会听不到呢——
  正打算这么说的扎尔,却被工作人员之中传出的一个声音打断了。
  “… …真的可以吗?”
  “你说什么?”
  “是刚才那件事。竟然容许那个赶不上会面时间的人… …”
  脸上露出浅笑的男人,以阴险的口吻说道。周围的工作人员也愣愣地看向那个男人。
  扎尔皱起了眉头。都是自己曾经跟他交谈过几次的男人,但是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的表情。扎尔转身背对这个男人,再次迈出了步子。
  “真啰嗦啊,虽然我承认这是破例的做法,但并不是特别对待啊。”
  “也许会后悔哦。”
  “为什么?”
  “也许会感到恐惧。”
  “我?对什么感到恐惧呢?”
  继续紧咬不放的男人,说出来的话实在是非常刺耳。其他工作人员也想要阻止他,但他似乎并没有就此罢休的打算。
  “对年轻的才能。”
  “… …!”
  扎尔瞪大了眼回头看着那个男人。被扎尔这样盯着,男人的肩膀不由得颤抖了起来。他以突然醒悟过来似的表情,环视着其他工作人员的样子。
  “在说什么蠢话… …!”
  从回过神来的男人身上,升起了一种黑色烟雾状的东西,离开了他的身体。
  大概是照明灯的影子还是别的什么吧——扎尔一边这么想一边转向正前方,并加快了步伐。
  “唔,你看。是个相当努力的人啊。”
  扎尔看了看刚才所说的那个号码的履历书,发现上面贴着一张稍微有点紧张的少女照片。从经理上看,除了加入了剧团之外,其他还有接受芭蕾舞培训,甚至还参加了英语会话的培训班等等。
  “不仅仅是这个孩子,整个世界都是充满了各种各样的优秀才能的啊。”
  仿佛看到了孩子们那充满了希望的来似的,扎尔笑了起来。
  有什么好嫉妒的呢?
  扎尔已经从舞台上引退了。以后最多也只会对接受考试的孩子们抱有希望,绝对不可能会因此而令扎尔感到痛苦。
  将来要由自己培养和训练的弟子候补之一,其资料正记录在履历书之上。
  “我对培育他们可是充满着期待呢。”
  帆兰户学院高等学校一年级生,间崎梨音。
  在那个以卷翘的头发为特征的少女照片旁边,就写着这样一个名字。


1.02 戌子 Part.1
  把曲棍球棒插回背脊上,少女微微一笑。
  “我非常期待着对你的培养啊。”
  她俯视着倒在脚边的少年,对这意料之外的收获感到相当满意。
  “在这个城市逗留的期间,看来是不会感到郁闷了。”
  昏暗的巷子里一片寂静。
  被破坏的大型摩托车升腾着黑烟,倒在旁边的那个戴头盔的人也一动不动。
  倒在同样一动不动的少年身旁的,是一辆名叫Solo的电单车。在那样倒在地上的车身上,引擎已经停止了运作,只有前轮在不停地空转。
  “能够接受我的指导,你还真是走运呢。从明天开始你就好好期待着吧。”
  面对晕过去的少年,少女挺起了跟年龄不太相符的微微鼓起的胸脯。
  虽然走过了许多个城市,但也很少会碰到这种程度的人材。先不说能操纵物体质量的能力,他自身的身心平衡性也相当理想。
  正常来说,是不可能忍受的。
  但是异常的精神状态,也是不可能永远获胜的。
  “坏掉一半”,才是最理想的状况。
  ——如果要成为不输于任何人的、最强的战斗员的话。
  “唔唔——你是叫盐原鯱人吗,还真是个怪名字。啊,还有,你先借点钱给我吧。我已经没有钱去加油了。”
  少女从倒在地上的少年身上抽出了钱包,确认了一下驾驶照上的名字,然后从里面“借走”了一张纸币。
  “你就在那里好好躺着吧,我还剩下一点工作要做。”
  “竟然在这么短的期间内,在同一个城市里诞生了两个特殊型的附虫者… …我看也快要接近非常事态了呢。虽然也可以算是罕见的事态,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面露笑容的少女拖着残影,从巷子里完全消失了。
  “生成特殊型附虫者的原虫指定——<浸父>一定就在这个城市里。”
  如此自言自语的少女的视野,已经变成了从上空俯视HORANTO市的街道景色。
  在一瞬间内跳上了10多米的空中,少女落在一座建筑物的屋顶之上。在落地的少女脊背上,黄色的雨衣翻动了起来。插在背后的曲棍球棒和以皮带挂在脖子上的头盔,出现了放电现象。
  “应该已经被我的朋友打倒的<浸父>,为什么还会存在呢?… …我身为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中央本部所属的三号指定局员<浅葱>——狮子堂戌子,是不可能不作调查的!”
  站在蓄水池上,戌子以演习般的造作口吻说道。咬着棒棒糖的嘴边,露出了好战的笑容。
  戌子在防风眼镜里面闭上了眼睛,开始集中意识。
  在遮断了视觉的戌子眼皮底下,HORANTO市的街道景色顿时扩展了开来。然而那却是跟实际上的街道有所不同的光景,如果说跟热感应装置的映像相类似的话,也的确很接近。
  但是戌子所感应到的,并不是热量的高低。
  她所感应的东西,是“磁场”。
  如同能察知磁场强弱的感应器一般的戌子的能力,捕捉到了某个异常磁场的所在地。
  “——找到了。”
  睁开了眼睛的戌子,视线正俯视着街道的某个角落。
  在跟着力隔了几天路的大厦中,她发现了一个消失到墙壁里面的黑色影子。
  在戌子的能力引起的反作用下,地面的沙尘扬了起来。那些包含着铁屑的东西——也就是沙铁——反射着霓虹灯的光芒,形成了一只闪闪发光的蝴蝶——浅葱斑蝶。
  下一瞬间,戌子就已经移动到旁边建筑物的屋顶上去了。
  随着空气振动发出“嗡”的一声,戌子又继续转移到别的建筑物之上。带着紫电的戌子的残影,正向着黑色人影所消失的巷子移动过去。
  建筑物的屋顶、墙壁、电线杆顶、行驶中的汽车车顶、油箱的顶部——
  转眼间,戌子就已经移动了数百米的距离。
  狮子堂戌子作为附虫者的能力,是以“磁力”为媒介,通过把自身变成磁力的集合体,以及对磁体的磁力进行操作,可以让自己跟金属之间产生强大的吸力,同时也可以使其产生互相排斥的力量。
  作为建筑物骨架的钢筋,埋在地里的水道管等等,在到处都是铁的城市里,简直就等于戌子的个人地盘。由于自然界的法则,在异常的磁场中移动时会发生放电的现象,但是穿着绝缘性的雨衣就可以避免触电了。
  戌子以穿梭于街道上的人们也无法捕捉到的速度,追踪着那个黑黑的人影。
  “终于到跟你清算旧账的时候了,<浸父>。”
  在重复着瞬间移动的过程中,戌子为了准备战斗而开始集中力量。
  “要恨的话就恨你自己生成了我这个附虫者的愚蠢——还有我碰巧来到了这个城市的不幸吧。”
  ——有一个名叫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的组织。
  那就是按照政府的官方公告,把被<虫>附身的附虫者作为“不存在的东西”而加以捕捉,偶尔会对其进行隐蔽和隔离——将这一系列工作视为自己使命的政府机关,俗称特环的这个组织,全权负责处理有关附虫者引起的一切问题。除了中央本部之外,其他的各支部也分别对全国各地进行管辖和监视。
  但是附虫者的能力有着相当大的特殊性,大多数情况下无法以通常兵器来应付,所以特环采取的措施就是对捕捉回来的附虫者进行管理,并通过训练来将其培养成军队。
  以牙还牙。
  那就意味着以附虫者来捕捉附虫者。
  “察觉到我了吧。想要逃吗!”
  戌子重新戴上防风眼镜,继续提高自己的移动速度,紫电的光芒穿过了大路旁边的阴暗小巷。如此的高速移动,要是没有戴上防风眼镜的话,恐怕眼睛会在空气的压力下遭到损伤。
  在这数年来,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的力量确实在国内发展得越来越大。就算说他们现在已经拥有跟自卫队相匹敌的战斗力也不为过。
  这也就意味着附虫者的数量正变得越来越多。
  附虫者正在不断增加。
  “——抓到你尾巴了!”
  戌子的视野捕捉到前方巷子里的一个黑色的背影。
  作为生成附虫者的存在,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确认了三只原虫指定的个体。
  其中一只是<暴食>。那是一味贪婪地啃食着少年少女的梦想,不断增加着附虫者数量的存在。由于跟有着人类女性外表的她相接触而成为附虫者的人不计其数。被<暴食>变成附虫者的人,由于会获得操纵拥有独立形态的<虫>的力量,所以被称呼为分离型。
  另一方面,跟<暴食>相反几乎没有得到过任何发现报告的是<第三只>。虽然连外形如何也没有得到印证,但被它变成附虫者的人都会成为同化型。也就是通过<虫>跟宿主的一体化而发挥力量的类型。
  而现在戌子正在追踪的人,正是最后的一只原虫指定——
  “我绝对不会忘记你那件黑色长袍的。”
  在瞬间移动到拐角处的戌子眼前,掠过了一件肮脏的黑色长袍。
  因为进入了别的巷子里,所以只看到了一瞬间。但是戌子是绝对不会看错那件黑色长袍的。
  戌子是特殊型的附虫者。那是并不拥有实体性<虫>,而是通过别的媒介来行使能力的附虫者。
  产生戌子这样的附虫者的,就是被称为<浸父>的原虫指定。虽然不会频繁现身,但确实是不断生成附虫者的存在。披着黑色长袍就是他的特征,。
  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在哪里的原虫指定。
  自从<虫>的存在被人们以传闻的形式在民间流传开来,已经有十年之久了。对于花费了那么漫长的岁月也无法捕捉到其真面目的指定原虫,特环中甚至出现了放弃歼灭他们的倾向。
  但是,戌子并没有这样的想法。
  不,身为附虫者的人,大家都应该抱有同样的想法吧。
  有谁会原谅对自己施加了<虫>这个致死诅咒的存在呢——
  “… …!”
  一路追赶着那黑色的长袍,终于在巷子的前面追上了。
  戌子刚这么想,视野却突然被一阵光亮所笼罩。
  穿过了里巷之后到达的地方,原来是一条繁华街。高楼林立,在其中特别高的一座大楼的正面,是一个广场。许多穿着西装的上班族和放学回家的学生正在那里来来往往。
  “糟糕——”
  在人潮之中,黑色的布块跃动了起来,呈现出一件肮脏长袍外形的那块黑布,在人们的头顶如同融入空气一般消散无踪了。
  磁场消失了——
  戌子气得脸也扭曲了起来。
  人多的话,磁场就会被打乱。而且戌子的感应能力并不能探测<虫>这种存在本身,而是感应附虫者引发的能力波动。虽然使用能力的话就可以察觉到其所在了,但如果被打乱的磁场恢复原状的话,就不可能继续追踪了。
  “… …原来彼此之间都没有忘记吗。我真的是,光是心里焦急,都把这一点忘记了。比起我对<浸父>的了解,对方对我的能力要更熟悉得多啊。”
  这明显是冲着戌子能力的盲点而造成的结果。只要<浸父>不再次使用自己的能力——那么直道他生成新的附虫者的瞬间位置,都无法感觉到他的波动了。
  看见身披雨衣的少女按着额头仰天长叹的样子,路人们都很不可思议似的纷纷回过头来看她。他们也照例看了看天空,可是自然看不到有雨点掉下来。
  “这次虽然被你逃掉了。不过你给我记住,<浸父>。下一次我一定会——”
  “呜呀!”
  “咕啊!”
  正当她一个人振振有词地说着的时候,却被一个从人潮中钻出来的少女撞到了。
  “对对、对不起!非常抱歉!你没事吧?”
  向自己撞过来的,是一个头发弯翘起来的女孩子。在不知是哪所高中的校服上,披着一件带兜帽的大衣。
  “啊,我的糖——”
  由于被少女的肩膀命中了胸窝,嘴巴不由自主地就把糖吐了出来。她慌忙在口袋里掏了一支新的棒棒糖出来。要是没有“这个”的话,戌子就会有麻烦。
  “啊,下雨吗?没、没有下啊、你放心吧!啊啊,你是说那个糖吗?对不起,我会陪你的!”(注:日语中的糖和雨的读音相同。)
  “谢谢你。你不用在意的,而且这是到处都没有卖的非卖品啊。不过你这招‘体撞’可真不错呢!”
  “非、非卖品吗?是稀有的限定品?”
  少女紧张而夸张地吃了一惊。
  “行啦行啦,你先冷静一下。对了,你有没有在附近见到一个怪异的人物?我想外表看上去应该是个老人的样子。”
  被帽子盖住的<浸父>的真面目,普遍被认为是呈现老人的模样。戌子不抱任何希望地向少女打听道。
  “啊,我想应该没有见到… …”
  果然不出所料,少女露出了莫名其妙的样子。
  由于早就预料到结果,所以也没有感到特别失望。不过戌子对眼前的少女产生某不协调的感觉,不由得定睛观察起她来。
  这个少女… …波动好像有点紊乱?
  由于反应迟钝而撞上自己,也是因为那个缘故。
  但是从普通人身上感觉到的磁场比平时紊乱的情况并不罕见,比如身体不适、精神状态混乱的话,就会出现一些异常。
  “你好像气息有点乱啊。身体有哪个地方不舒服吗?不过这种波动… …好像是至今也没有感觉到过的波动。”
  “波动… …?啊,气息的话,因为我一直匆匆忙忙跑到这里来——啊!”
  仿佛回想起什么事似的,少女瞪大了眼睛。
  “对、对不起!我非常赶时间… …试演会就要… …”
  “抱歉啦,把你拦住在这里。你要小心不要遇到事故啊。”
  “不要紧!事故的话我刚才已经遇上了!”
  少女低头行了一礼,然后匆匆离去。
  向着少女跑来的方向看去,戌子马上明白了。那就是从戌子手上逃了出来,跟乘着Solo的少年战斗过的那条路的方向。大概她也是差点被卷入其中吧。
  那位少女没事实在太好了。
  把裹着普通的青春生活、在心中怀着梦想的少女卷入附虫者的战斗,也并不是出于戌子的本意。
  戌子拿出手机,按下了早就熟记于心的号码,然后移动到马路旁的巷子里面。
  “请在确认超过半径十公尺内没有第三者之后,报上局员编号。”
  听到电话那边的声音,戌子不禁皱起了眉头,但还是接着把自己的局员编号说了出来。
  “确认局员编号,声纹比对——完毕,切换成局内通信模式。”
  “… …”
  “这里是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中央本部的情报管理部。从现在起的对话,将会登记为中央本部异种三号局员<浅葱>的利用记录,并加以录音存证。请提出您需要申报的情报。”
  “怎么了?从我打到情报班的电话一般都是直接连到那边去的啊?”
  “在被重新指定为秘种二号的同时,从情报管理部调动到其他的任务去了。”
  “别的任务班,是哪里?我听说上星期<冬萤>从中央本部逃脱了… …难道跟那个有所关联?现在可以跟说话吗?”
  “有关的情报,现在只允许对支部长以上的人公开,同时跟该局员的接触也被禁止了。”
  “唔。那么,如果通过你的能力干涉主数据库来提取信息的话,大概要花多长时间?我想以三号指定的权限来获得所有关于<浸父>的情报。如果是的话应该只要几秒钟就行了。”
  “… …预计所需时间,大约为二十七小时。”
  “训练不足啊。嗯,不过之前由我找回来的那个徒弟应该差不多完成训练了,也不用担心没有后继者啦。等情报搜集齐全的时候,你再给我联络吧。”
  挂了电话之后,戌子抬头仰望悬挂着月亮的夜空。
  戌子的视线,正投向中央本部所在的赤牧市那一边。在去年圣诞节被捕获的一号指定附虫者<冬萤>从中央本部逃脱,是在上周发生的事情。戌子所信赖的名叫的附虫者,可能也被卷入了骚动之中吧。
  “<冬萤>的周围还真是一如往常的热闹啊。”
  拳头自然而然地紧握了起来。
  从四年前开始的、围绕着<冬萤>的战斗,现在也依然在持续。
  众多的势力彼此交错,不仅是附虫者,连一般人也卷入其中,还呈现出以后将要继续扩大化的迹象。
  “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展开着好几场重要的战斗… …”
  本来的话,戌子自己也同样是在战场中走过来的。
  被敌我双方所畏惧的“狂战士”——狮子堂戌子。
  虽然她以前跟那个一号指定的恶魔并肩作战过,但是如今的她已经没有过去的力量的。现在的能力正在不断衰退,这样的自己就算参加重要的战斗,也毫无疑问只会在关键时刻拖别人后退而已。
  “… …恐怕没有比被战斗所遗弃的战士更可悲的存在了。”
  戌子的脸上浮现出了寂寞的笑容。
  “我的身体,已经不能再承受大规模的战斗了。”
  被战斗所忘却的狂战士。
  继续着孤身一人之旅的落魄战斗员。
  戌子甩了甩脑袋,重新回想起自己的立场。
  “真糟糕,现在的我明明已经引退了啊。还是把精力集中到现在的任务之中吧。”
  学会了所有战斗技术的自己,还有可以做的事情。
  就是因为相信着这一点,才能坚持生存到今天。
  “不断生成附虫者的<原始三只>,你们最好给我记住。现在你们一定只是把人类当成饵食吧。但是你们却无法估计到我们的‘可能性’。”
  总有一天要到来的、由附虫者展开的大规模的战斗——跟<原始三只>进行的最终决战。
  在这些战场上战斗的人,并不是戌子自身。
  而是即将被投入战场的、由戌子发现并培养起来的、可以说是新一代的附虫者们。
  “在你们生成一个附虫者的期间,我就要培养十个战士给你们看。”
  特别环境保全事务所,中央本部所属<浅葱>——狮子堂戌子。
  由组织所赋予的任务,是对未发现的附虫者进行探索和捕获,以及战斗员的培养训练。
  对具备战斗才能的战的进行“搜罗”,就是戌子现在的使命。
  由狮子堂戌子进行的“战斗训练”。
  对象为盐原鯱人。
  ——现在开始。


2.00 鯱人 Part.2
  未阅读短信数量——十八条。
  ——喂喂,太迟了!演播室的租用费,全都由你付了啊!
  ——我说呀,小鯱你真的没有跟谁在交往吗~?
  ——听说在大马路上发生了事故!阿鯱,你是路过那里的吧?还活着吗~?
  ——古文的课题… …到底是哪一页来的?
  ——上次跟你说的那部电影的DVD到手啰!要我借给你吗?怎么办好呢?
  早晨。
  在自己房间的床上醒了过来的鯱人,第一件事就是先确认自己的手机。
  看到这一大堆未阅读短信的内容,心里松了一口气。
  鯱人的日常生活,正凝缩在这个小小的液晶画面中。这些朋友们的声音,将会把他带回到跟往常无异的日子之中。
  但是——
  “… …”
  坐起身子,想要用手来擦擦额头上冒出的冷汗,可是摸到的却是触感粗糙的绷带。内心顿时涌起一股异样感,他马上拉起衬衣一看——只见上面有一块大大的淤青。
  鯱人马上回想起昨天放学后发生的事情。
  在骑着电单车放学回家的路上,在中心街的大马路上遭到了一只异样的怪物——附虫者和他的<虫>追赶。被追赶的理由非常简单,就是因为被鯱人妨碍了痛快暴走中的附虫者。
  鯱人虽然有过死亡的预感,但是回过神来的时候卖,却发现自己正俯视着倒在地上的附虫者。
  那时候,出现了一个突然向他袭击的人。
  那是一个明明没有下雨却穿着雨衣的奇特少女。从她在自己身边自由自在地瞬间移动这一点来看,就可以明显看出她并不是普通人。也许她并不是人类,而是幽灵之类的东西。
  不管怎样,总之鯱人就失去了意识,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见不到穿雨衣的少女身影了。鯱人仿佛要逃离那个倒在那里一动不动的附虫者似,骑上Solo就离开了现场。
  回家之后,鯱人向家里人说了句“骑电单车时摔倒了”,就马上躺倒在床上。
  “… …”
  回复了所有短信之后,鯱人做出了一个干脆的决断。
  “嗯,全部忘记吧。昨天的事只不过是一个恶梦而已。”
  在脸上露出轻快的笑容,自己向自己点了点头。把昨天放学后的记忆从脑海中彻底清除掉。
  虽说被卷入了不幸的事故,不过鯱人还是这样子回到了原来的生活中。他已经不打算再跟这些危险事情拉上关系了。
  鯱人隔着绷带摸了摸额头上的伤。
  跟胸口的淤青一样,那里也感觉不到任何痛楚。
  “呜哇,这家伙果然是遇上事故了!”
  “看起来好像很痛耶… …小鯱,你没事吧?”
  “幸好不是撞车事故啊。只不过是摔倒而已吧?”
  ——一回到学校,同学们就马上围在头上包着绷带的他周围。
  “哎呀,我还以为会死掉呢。我摔得很远啊,就这样咻的一声——”
  鯱人以笑脸作出回答后,同学们似乎总算放心下来了。听完了鯱人所编造的电单车事故之后,话题就转移到了昨天傍晚在大马路发生的大规模事故上来。那个戴头盔的附虫者所引发的事件,似乎被作为大型车失控事故报道了出来。
  明明有那么多目击者,事故原因却变成了大型车的失控——虽然这里面让人感觉到谁在进行情报操作,但那也是跟他无关的事情。他根本不想知道能够操纵新闻媒体的人到底是谁。
  “早上好哦——”
  鯱人笑着向走进教室的女生打了个招呼。那是昨天扇了他一巴掌的少女。
  少女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但马上又低下了头,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大概是对昨天的事感到在意吧,她并没有回应鯱人的招呼。
  也没有必要那么在意嘛… …鯱人在心里苦笑道。
  “啊,说起来,最近你跟那个女孩很合得来嘛。进展顺利吗?”
  “我——都——说——啦!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嘛。”
  他用手扣在拿自己开玩笑的那个朋友的脖子上,紧紧勒住了他,就连经常跟他在一起的朋友,也马上拿这个作为话题。
  在跟朋友们打闹的过程中,鯱人感觉到脑海里残存的有关昨天那些事的影子正在逐渐消失。一边面露微笑,一边细细体味着这种实感。
  我的容身之所,果然应该是在“这一边”啊——
  昨天的自己一定是有什么不对劲。可能因为被同班的女生扇了一巴掌,弄得头脑一片混乱吧。在跟附虫者的战斗中出现的感觉,应该是“那一边”的鯱人在极度紧张状态下产生的偶然产物。也就是人们常说的错乱状态了。
  怀着轻松的心情,对任何事情都不深入思考,过着快乐日子的鯱人。
  那才是真正的自己。
  但是,一个低沉的声音却在耳边回响起来。
  ——你是附虫者吧?
  几乎要把不安忘记得一干二净的鯱人,却突然打了个寒颤,表情也马上僵住了。
  跟那呆愣的外表相反,在那一瞬间看到的雨衣少女的眼神是在非同寻常。就好像碰上了不该碰到的人一样——而且,就好像总有一天会被她抓到似的… …难以言喻的恐怖感。
  “… …算了,反正也跟我没关系啦。”
  在跟同学们谈话的期间,鯱人暗自嘀咕道。
  跟鯱人没有关系。他也一直把自己是附虫者的事实隐瞒到现在,也有自信可以就这样生活下去而不被任何人发现。
  昨天只不过是因为所谓的女人云什么的太差而已。
  想到这里,他就又想起了昨天遇到的另一个少女。
  对了,那个女孩——
  在停车场帮鯱人拉起电单车的那个一年级女生。为了挽救她做乘坐的巴士,鯱人才会遭到那个本来毫无关系的附虫者的追赶。
  这么一想的话,鯱人就觉得跟那个学妹说一两句怨言也应该不算过分。
  到底最后有没有赶上她所说的那件急事呢——
  但是鯱人对她却并没有什么坏印象。自己之所以救她,也不是因为受了谁的摆脱,只不过是自己心血来潮做的事而已。
  “我说啊,在一年级里面,有个大概这么高的,头发翘翘的… …嗯,怎么说呢,是一个静不下来的女孩… …”
  从谈话的主题中脱离出来,鯱人向其中的一名朋友小声问道。无论在哪个地方都会存在一种情报通的任务,在鯱人的班上也有一个大肆炫耀自己网罗了校内所有女生情报的同学。
  “嗯?其它特征呢?”
  “卷着一条格子花纹的围巾啦,我想应该是相当可爱的。”
  “格子花纹的围巾吗… …虽然不能肯定,不过也许是间崎梨音吧。”
  因为本来并不抱有期待,这时候听到他明确说出了名字,反而大吃了一惊。虽然很想逼问他到底是何许人也,不过因为他已经开始了说明,就只好闭嘴听他说了。
  “不过这也只是在有着‘可爱’这个评价的女孩子里面,按照你说的条件去找而得出的结果啦。一年D班,间崎梨音。没有参加社团。听说加入了什么剧团… …除此以外就不怎么知道了。”
  “不,已经足够了… …嗯。间崎梨音吗。对了,听说我在一年级里面的评价是花花公子啊,是真的吗?”
  “你想听吗?”
  “… …不,还是算了。谢谢啦。”
  向那个朋友道谢之后,鯱人就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交友联谊会的事,你快决定去不去啊?”——突然被人这样子大声叫了一声,整个教室的视线都集中在自己身上——看来那花花公子的误会就是这样在校内流传开来的吧。
  过了一会儿,班主任走了过来,短时班会开始了。说完了几句简单的联络事项之后,班主任就早早离开了教室。
  鯱人茫茫然地注视着黑板上的时钟。
  到第一节课开始还剩下十分钟的时间。
  “… …”
  鯱人站起身来,走出了教室。
  他所去住的地方,是位于教学楼一楼的一年级教室。走下楼梯,向着D班的方向走去。
  只要有领带不同颜色的学生在走廊上走,就自然而然会吸引到一年级生的目光。于是他早就抛开顾虑,堂而皇之地在走廊上大步前进。
  走到D班的时候,正好是短时班会结束的时刻。从教室里走出来的老师以讶异的眼神瞥了学年不同的鯱人一眼,就马上离开了。
  “嗨,你好啊。我是二年级的花花公子,请问名叫间崎梨音的女生在吗?”
  鯱人向那个刚要走出教室的女生说出了这句话,全班的视线马上集中在他身上。而且还在瞬间内静了下来。本来打算开个玩笑的他,面对这种意料之外的反应,只好挤出了僵硬的笑容:
  “那个,到底可爱的后辈们是怎么看我的啊… …?难道真的”
  “啊,那个… …间崎同学还没——啊,来了。”
  转身一看,只见一个少女的身影正向着这边小跑过来。
  毫无疑问,那就是昨天帮他拉起电单车的那位少女。鯱人不禁在心底里感谢那个同学的情报网的精确。
  大概是一路急急忙忙地跑回来吧,气喘吁吁的梨音抬起头,看见了鯱人。仿佛一时间无法理解状况似的,她一下子在鯱人的面前呆住了。然后,梨音看了看他的脸,又看了看D班的教室,仿佛想起什么似的,交叉着双手打出一个“X”的记号。
  “你来找我们班有什么事,盐原学长?啊!难道又打算向女生们下毒手… …D班的和平就由我来保护!”
  “啊,谢谢你啦。我想先借走她一会儿。”
  “哦… …请随便。”
  “咦?是、是我吗?怎么,好像我还被同班同学背叛了啊?”
  鯱人拉着惊慌失措的梨音的手臂,离开了教室的门口。
  一直把她拉到了饮水处那里。梨音依然露出一脸警惕的神情。从第三者角度看来,那就像是鯱人把梨音逼到了墙边一样。
  “那那那、那个… …你、你找我有什么事?”
  她惊慌失措地四处张望,难道是打算找谁来救她吗?鯱人再次为自己的得不到人家的信任而大受打击。
  “我不会把你拿来吃掉的啦… …总之,你先冷静一下好不好?只不过是对昨天放学后的事有点在意而已啦。”
  “啊,怎么了,你头上的绷带!是受伤了吗?——啊!而且,你怎么会知道我在哪个班的?”
  “你要先好好听别人说话。”
  “啊呜!好痛!呜呜… …”
  鯱人忍不住用食指弹了弹她的额头,梨音连忙向要仰身避开,可是却恰好把后脑勺撞在墙上。她捂着额头和后脑,肩膀也颤抖了起来。
  果然不出所料,是个很有趣的少女。不知道为什么,只要看着她,就可以把不愉快的事情——比如昨天跟附虫者之间发生的事情全部忘记。
  “我只是来问你,昨天在那之后又没有赶上那件急事啦。因为我还是觉得有点在意。”
  “在那之后… …吗?”
  是在巴士差点被附虫者撞坏的事故发生之后啊——看到仿佛想哭出来似的抬头看着自己的少女,鯱人最后还是把这句话吞了回去。
  “因为我想,如果因为在停车场帮我的忙而害得你迟到的话,就太
过意不去了。那应该是很重要的事情吧?“
  “——是的,非常重要的事。”
  梨音露出了满脸的满脸的笑容。鯱人不禁怦然心动。
“虽然时间上是没有赶上… …不过那只是因为坐的巴士受到事故的影响而已。而且虽然吃到,结果也得到了那边的宽容。所以,什么事都没有。”
少女以清晰而流畅的声音说道。冷静下来的梨音说话的声音,让人听起来非常舒服。
  “是吗。”
  就连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鯱人露出了率直的微笑。
  “太好了。”
  “咦?… …不,没有啦,其实真的不是因为学长的关系… …”
  说完,她就红着脸低下了头。
  发现自己反而让后辈的女孩子不安起来,这次就轮到鯱人发慌了。
  “即、即使是那样,我还是觉得过意不去啦。就让我补偿点什么吧… …对了,下次我朋友会搞个活动,如果你有空的话——”
  “我没有。”
  她再次抬起头,斩钉截铁地拒绝道。鯱人马上就丧气地垂下了脑袋。
  “啊,咦?你怎么了呢?”
  鯱人不由自主地大声说了一句,然后握住了梨音的肩膀。只是被拒绝了的话还好,但要是一直这样子被误会的话,他实在无法忍受。
  “的确我经常会被误会,但我其实不会那么随便跟女孩子搭话的!虽然我不知道有什么样的传闻,不过那些都是骗人的,明白吗?”
  “… …那个… …”
  面对把脸凑过来的鯱人,梨音很尴尬似的挪开了视线。
  “我、并不是那个意思… …是真的没有去玩的时间。”
  “咦?”
  “早上有剧团的早练,放学后又被芭蕾舞课程、英语会话和剧团训练站满了。而且星期六日都一直在打工… …”
  “剧团… …就是那种舞台演剧之类的?”
  “是的!我的梦想是将来有一天能站在大舞台上!”
  梨音马上精神饱满地点了点头。
  梦想——
  在听到这个词的瞬间,鯱人的心就剧烈跳动了一下。
  据说<虫>是为了啃食人类的梦想而存在的。
  ——但是那些传闻,也毕竟是传闻而已。
  身为附虫者的鯱人,根本没有什么梦想。只不过是每天过着快乐的日子而已。
  正因为如此,鯱人非常喜欢为向着梦想努力的人鼓劲,因为他们有着自己所不具备的东西。
  鯱人微笑着放开了抓住梨音肩膀的手。
  “希望你能实现。”
  “是的!”
  没有梦想附虫者,和拥有梦想的普通少女互相露出了微笑。
  “不过,偶尔去舒缓一下压力不也很好吗?到你真的有空的时候,就给我联络吧。可以告诉我短信邮箱地址吗?”
  “啊,是的。请等一下。嗯… …啊!这种状况,难道是我在受骗吗?盐原学长果然就是花花公子——”
  “不是不是。你别管那么多,马上把手机拿出来吧。快要开始上课了。”
  鯱人跟拿出手机的梨音交换了短信地址。
  “… …嘿,手到擒来。”
  “那、那种笑容是怎么回事!我果然是被骗了吗!”
  就在他拿梨音开玩笑的时候,校内的上课铃声响起了。
  “噢,糟糕!今天第一节课是移动教室——”
  正当鯱人为了回到自己教室而转过身的时候,却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
  窗外,在学校正门旁边的停车场的顶棚上,正站着一个黄色的人影。明明没有下雨却穿着雨衣雨鞋的娃娃脸少女。脖子上挂着电单车用的防风眼镜。嘴里咬着棒棒糖的那副模样,绝对不可能看错。
  “快、快还给我,我的短信地址!我对欺诈是绝对不——啊,哪个?怎么乐呢,脸色好像很差啊?”
  “… …!不,没有——”
  鯱人一下子回过神来,重新面向梨音。
  心脏正在激烈地捶打着他的胸腔。在跟梨音说话的期间已经忘记的、昨天跟附虫者的战斗,这时候又再次掠过了脑海。
  “… …!”
  第二次向窗外看去的时候,停车场的顶棚上已经看不见雨衣少女的身影了。
  心脏跳动的声音正剧烈地刺激着耳膜。冷汗也沿着脊背淌了下来。
  “学长… …啊,刚才的是上课铃声吗?不知为什么,跟平常有点不一样呢。是一种让人头痛的声音… …”
  “铃声?是、是吗?也许是把——那么我先回去教室了。之后再给你联络。”
  鯱人挤出了笑容,然后快步转身离去。从背后传来了梨音“如果你发一些奇怪短信的话,我是不会回复的!”的声音。
  一年级生们都纷纷走进各自的教室。
  走在突然变得毫无人气的走廊上,鯱人头脑陷入了一片混乱。
  “是、是错觉… …吧?”
  不知不觉、鯱人已经小跑了起来。他心无旁骛地向着阶梯走去。
  正在被注视——
  虽然很想认为那是幻觉,但是他的全身却感觉到一股刺痛般的视线。这种令人难以呼吸的紧张感,绝对不是什么错觉。
  当时,在鯱人面对着倒在地上的附虫者的时候,就是那个雨衣少女不由分说地向自己发动了攻击。还没等自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那个少女就踢来了一脚,然后好像还说了句什么话。
  ——你合格了。
  回想起来,内心不禁一阵战栗。
  到底是在什么方面合格了?自己到底将要被那个幽灵一样的——不,简直是一身“旅行者”打扮的那个人做些什么呢?
  难道这次就为了杀掉我而——
  “… …!”
  来到楼梯的时候,鯱人的视野中出现了少女的身影——她正伫立在鞋箱所在的那条通道上。头戴防风眼镜,随风翻飞的雨衣表面不断迸射出紫电。
  “哎呀,昨天才跟你见过的呢,盐原鯱人。”
  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就连这种疑问,鯱人也没有想到。
  他反射性地朝着跟少女相反的方向——特别教学楼奔去。登上了位于走廊尽头的楼梯,沿着二楼的通道跑进了理科准备室。
  “那、那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 …!”
  为什么自己会被那种来历不明的家伙追赶,根本就莫名其妙。难道她是那个秘密组织的杀手,因为自己目击了什么重大的秘密,所以被追杀吗——脑海中浮现出来的就只有这一类老掉牙的情节推测。
  “我明明没有做过什么会被那种人盯上的事啊… …!”
  整理了一下呼吸,他就悄悄从准备室里探出脸来,观察了一下走廊的情况。
  放下心来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竟然说我是‘那种人’,你真是太没礼貌了。你要叫我做狮子堂戌子大人才行。”
  声音从自己的头上传来。
  鯱人抬头看向天花板,不由得马上愣住。
  “你现在正在想些什么——对聪明的我来说简直是了如指掌。”
  雨衣少女的身体,正悬挂在天花板之上。
  不,悬挂这种表达还不算合适。正确来说,应该是上下倒转地用双脚“站”在天花板上。
  “明明是倒着站在这里,为什么我的裙子没有翻过来?你一定是对这个感到疑问吧?你真是够色的呢。呵呵,这里是有机关的。其实这条裙子是——”
  我根本没有想那样的事。
  不管怎么说,现在都不是想那种事的时候。
  昨天在雨衣之下应该是穿着一边穿洞的牛仔裤才对。但是因为注意力都被雨衣吸引了过去,根本没有余力去顾及那种事情。
  “呜、呜哇——!”
  面对这种现实中不可能存在的光景,鯱人马上奔出了走廊。仿佛连呼吸都觉得浪费时间似的,一下子就冲下了楼梯。
  来到一楼,向着通道另一头的走廊跑去。那正是昨天被同班的女生扇了一巴掌的,跟体育馆相连的通道。
  但是在踏上走廊的时候,却看见在中庭滚来滚去的雨衣少女已经在迎接自己了。
  察觉到鯱人之后,狮子堂戌子一下子做起了身子,红着脸说道:
  “喂喂——人家本来是打算用沙铁沾满全身,叫一句‘怪兽KABIGON!’来吓你一跳的耶。你别在人家准备的时候闯进来嘛。”
  “… …!”
  “啊啊,等一下。我还有其他搞笑的俏皮话——”
  就好像在做噩梦一样。
  鯱人跑到了楼外,沿着围绕校舍墙壁的紧急楼梯奔了上去。随着哐哐的脚步声,向着楼上急速飞奔而去。
  从四楼通往到天台的地方,被一道锁着的栅栏挡住了。但是鯱人却轻轻一蹬墙壁,以高跳越过了栅栏。
  冰冷的寒风向他迎面吹来。
  “使用力量吧。”
  在登上屋顶的鯱人眼瞳中,映照出悠然伫立的少女身影。
  跟刚才那种不合时宜的呆愣表情完全判若两人,穿着雨衣的戌子的视线变得异常锋锐。
  “就让你亲身体会一下吧,不管你做什么,都不可能从我手上逃掉的。”
  戌子散发出的强烈杀气,起到了导火线的作用。
  “呜呜——”
  被逼到了绝境,鯱人仿佛被谁操纵着似的举起了手臂。以食指和中指在空中划动,并向着戌子指去。
  从鯱人的身体上,释放出了红色的光芒。在空中呈现出“秋茜”姿态的光芒化作了一道闪光,戌子连逃避的时间也没有就被刺中了。
  鯱人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变得轻盈起来。同时,戌子的身体也被增加了重量,随着一阵“喀啦咔啦”的声音,地板上出现了裂缝。
  那是因为鯱人以能力把自己的重量转移到少女身上,然后再进行增幅的结果。这样一来,少女的身体应该拥有汽车般的质量了。那并不是人类的体力可以挪动的重量。
  封住了戌子的行动、并把自身体重变为零的他,只要从屋顶上跳下去的话——
  一阵紫电的光芒掠过了正要翻身跳下去的鯱人的视野。
  “——你别以为可以逃得掉。”
  转眼间,曲棍球棒的前端已经抵住了鯱人的下巴。
  “在意志受挫的状况下选择的逃走,只会给你带来败北。”
  刹那间,缠绕着紫电的戌子已经逼近到鯱人的眼前。明明已经被鯱人的能力增加了几十倍重量的球棒,却被她轻而易举地挥了起来。
  要被杀掉——
  预感到死亡的到来,鯱人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但是意料中的冲击,却等了好久也没有出现在身上。
  “… …?”
  战战兢兢地睁开眼一看,只见戌子保持着用球棒抵着自己脖子的姿势,固定在眼前。她冷冷地望着一脸恐惧的鯱人,露出了嘲笑。
  “你还真是傻瓜呢。为什么要逃?为什么不尝试去战斗?”
  被她这样嘲笑,鯱人只感觉全身的血都涌了上来。
  不就是因为你莫名其妙地向我发动袭击吗!
  正当他冲口而出地想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却被戌子的话打断了。
  “你一定是因为这种突发事态陷入了混乱吧。然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袭击。所以,也没有战斗的理由——看你的样子就好像想这么说啊。”
  “… …!”
  “刚好是相反啊,相反。你并没有不战斗的理由。”
  戌子放下了球棒,轻轻地推了一下鯱人的胸口。呆站着的他仅仅是这样就被撞到了栅栏之上。
  在一屁股摔在地上的鯱人面前,戌子用球棒对准了他。
  “你是附虫者,正在遭到不明人物的袭击。在这种状况下,你还有什么不战斗的理由?如果不想死的话,就战斗吧。如果想生存的话,就在被打倒之前战斗吧。如果不想成为无法思考的缺陷者,就好好想一下。如果忘记了为生存而挣扎的话,在那一瞬间,你就已经输掉了。”
  鯱人茫然地抬头注视着少女。现在,他的能力还没有解除。
  “你觉得我能自由行动很奇怪吗?我穿的衣服上嵌有金属纤维,这根球棒也是钢制的。在追赶你的途中,我也应该说过吧。关于裙子和沙铁的话… …你就是因为漏掉了这些关键词,所以现在才被我把握着性命。”
  磁力——
  鯱人终于领悟了戌子的能力。
  如果眼前的少女是附虫者,并且能像鯱人控制重力那样操纵磁力的话,这一切都可以理解了。在里面藏着钢筋骨架的校舍内,即使倒立在天花板上,或者利用引力和排斥力进行高速移动,也是可以做到的吧。如果操纵的磁力足够强大的话,即使被鯱人的能力增加了重量,也还是能够加以操纵的。
  “在到处都是金属的城市里,我是无敌的。你给我好好记住吧。”
  再挺着微微隆起的胸脯的戌子身上,已经感觉不到杀气了。
  “… …那么。”
  “嗯?”
  “我要怎么做?既然你要叫我‘记住’,也就不是要杀掉我了吧?”
  橙色的“秋茜”从戌子身上飞了起来,回到了鯱人的身上。
  明白了对方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战胜的对手后,鯱人已经没有了逃跑和战斗的想法。这样一想通的话,就连恐惧带来的头脑混乱也全部消失了。鯱人也很清楚,只要她有这个意愿的话,随时都可以做到这一点。
  现在可以肯定的是,自己已经被名为狮子堂戌子的怪物盯上了。仅仅是因为自己使用了一次长年以来都隐藏着的能力。
  “唔,看来你已经理解了自己的立场呢。佩服佩服。”
  戌子一脸高兴地笑着,然后用球棒抚摸着鯱人的脑袋。鯱人的心中顿时萌生出一股杀意。
  “——在这个国家里,有一个名叫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的组织。”
  雨衣在二月的寒风中轻轻飘动,戌子开始讲述了起来。
  据她所说,所谓的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是一个为了管理附虫者而设立的政府机关名称。在这个国家里,还有除了鯱人以外的众多附虫者,那个组织就对这些附虫者进行搜索、捕获、管理和隔离,有时还会将他们训练成局员来为组织服务。
  “… …哦,原来如此。”
  鯱人苦笑了起来。
  对于过着普通生活的他来说,那实在是难以置信的内容。可是,其中也有合乎道理的部分。既然自己作为附虫者而存在,那么有人认为像自己这样的人放着不管的话就会有危险,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那么我就要被带到那个名叫特环的地方,然后被隔离开来吗?”
  鯱人抬头望着蔚蓝的天空,眯起了眼睛。
  已经无法再回到目前的生活了吗——
  这么一想,他就越发对这些快乐的日子感到留恋。
  不停收发短信的手机。
  自由自在地在路上驰骋的Solo。
  深深地吸进肺部的新鲜的空气。
  自己也许已经不能再随心所欲地触碰到了。
  “… …向那个女孩要来得短信地址,还真是浪费了呢。”
  很想再跟那个名叫间崎梨音的女孩多说几句话。
  鯱人一直在想着这些事。
  “我给你一个机会吧。”
  背对着太阳的狮子堂戌子,说出了意料之外的台词。
  “我在这个城市里还有一件必须要做的事。在我了结那件事之前,我就先把你的事情保留着不说出去吧。然后,在这段期间内——”
  鯱人瞪大了眼睛。因为他还以为自己要被不由分说地扔进隔离设施里面去。
  “就由我来对你进行训练。”
  自称无敌的少女高声宣言道。
  “你具备了战斗的才能。你将要在我的手上,成为一流的战士。”
  “… …啊?战士?”
  鯱人一时间无法理解戌子的话中含义。
  到昨天为止都是一个普通高中生的自己,要成为战士?到底该把什么跟什么连起来才会得出这样的想法?眼前这个少女是不是有毛病?
  “如果不愿意的话,你就尽管逃避好了。只要我在这个城市里,就一定会把你找出来。正如刚才的捉迷藏一样,我绝对不会让你逃掉。如果想从我手里逃掉的话,就必须变得比我更强。”
  嗖的一声,球棒带着风声指向了鯱人。
  “如果你在我离开这个城市之前变得比我更强大的话,我就再给你自由吧。你要好好努力哦——”
  一脸困惑的鯱人,和看起来很开心似的露出笑容的戌子。
  在晴空之下正面相对的两名附虫者。
  那就是盐原鯱人和狮子堂戌子——新旧的狂战士开始交替的萌芽瞬间。
  盐原鯱人的“基础训练”。
  ——现在开始。


2.01 The others
  间崎梨音的放学离校时间相当早。
  在放学铃声响起后,她理所当然地比谁都更快一步奔出教室。
  放学后的所有空余时间,都几乎被剧团的训练和学习填得密不透风。就连跟同学玩耍的记忆,都几乎没有过。
  “好痛——”
  光是从鞋箱里拿出鞋子的动作,也会让手脚关节传来一阵酸痛。
  在毫无休息时间的训练和学习的日常生活中,身体已经疲惫不堪了。最近就连在学校上课的期间,也只能勉强抑制着自己的睡意。
  “——不痛!”
  她抿着嘴唇,向自己暗示道。
  回头向走廊那边望去,只见面露笑容的同学们正慢慢地向这边走来。是接下来要到街上去玩吗?还是说要去参加社团活动?不管怎样,他们都是在过着讴歌青春的生活,每天大概也很开心吧。
  但是,梨音并没有觉得羡慕。
  因为她有自己的梦想。
  小时候到国外旅行,她曾经看到过一部名叫“BEAST”的音乐剧。自从对那种无比壮大恢宏的场面保有憧憬的那一天起,她就开始渴望着自己有一天也能站在同样的舞台上。
  “今天我也要努力训练!噢——!”
  她模仿着英国起源的悲剧“皇帝”中的动作,气势十足地把拳头高高举起。平时坚持进行着发声练习的梨音的通透声音,在无人的楼梯间回荡。
  关上鞋箱盖子后,她就飞也似的奔出了外面。
  今天剧团训练的时间也很紧迫。在匆忙往正门跑的途中,她的视线就自然而然地向停车场看去。
  “唔,又偷懒了吗?盐原学长。”
  她一边自言自语一边鼓起了两腮。
  梨音每次放学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地在停车场里寻找那辆蓝色电单车的身影。
  这是从被班主任叫去商量升学问题,后来没能及时赶上试演甄选会的那一天开始的。起因就是那时候她帮助了一个音位拉不出电单车而苦恼的男生。
  “今天又偷懒了吗?”
  自从跟比自己高一年级的、名叫盐原鯱人的学长相遇以来,已经过了好几天了。在帮助他拉出电单车的第二天,她还被鯱人缠着跟他交换了短信邮箱地址。
  但是自那以后,鯱人就变得很少出现在校内了。在交换了短信地址之后,也没有收到一次他发来的短信。
  不仅如此,在梨音放学的时候,也看不见那辆Solo单车的影子了。大概是早退,或者根本就偷懒没来上学吧。
  鯱人今天是不是也在哪里玩耍作了呢?
  “连一条短信也不发给我,学长的确是个花花公子呢。”
  关于盐原鯱人这个二年级生的评价,即使是可以奉承也无法用“好”来形容。同学甚至还一脸认真地向她警告说“要小心啊”。
  对于每天过着训练和打工生活的梨音来说,光是被异性大话就已经算是一件很大的事了。
  而且,在鯱人说出“花花公子什么的都是误会”那句话的时候露出的认真表情,看起来非常有成熟感,一点也不像只比自己大一年的认——
  “NO!NO!现在可不能想一些多余的事啊,梨音!”
  梨音一边跑一边抱着脑袋,就像法国剧“女王之墓”中苦恼的女主角一样仰天叫道。
  对梨音来说,现在甚至可以说是人生最大的转折点。
  当她出了正门向巴士车站走去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坐的那一路巴士恰好到站。于是她马上以全速飞奔起来,勉强赶上了巴士。
  “呼… …真让人心跳加速… …”
  抓好扶手,用手按住剧烈起伏的胸口。
  眺望着窗外流过的HORANTO市街道景色的梨音,已经换上了一副认真的表情。
  胸口的急剧跳动声,并不是因为想着鯱人的事情,也不是由于匆忙赶车的缘故。
  “… …”
  紧咬着嘴唇的梨音所抓着的扶手,发出了“嘎吱”的响声。
  下个月,在HORANTO市观光名胜“Oranje Land”举行的音乐剧。
  其标题就是——“BEAST”。
  并非别的,正是那部作为梨音梦想起点的音乐剧,即将由日本的大规模剧团重现于眼前。而且还因为担当重要角色的演员突然无法出演的关系,而举办了一场紧急试演甄选会。在试演中合格的人,还可以参加之后到各地的巡回公演。
  本来的话,这应该是在负责出演剧团的内部进行角色补充的,但是在担当日本公演顾问的扎尔.哈里希的强烈要求下,才举行了以预演形式进行的试演甄选会。
  扎尔.哈里希是以名剧“BEAST”为开端成为知名演员的、参加了百老汇初回公演的一名角色。年幼的梨音也同样是被他的高超演技所压倒的其中一人。
  对梨音来说,这简直是求之不得的机会。
  只要被扎尔看中,就可以接受真正百老汇级别的指导。而且也听说过,有人在他的推荐下获得过海外公演的担当角色。
  也许真的能站在作为自己梦想起点的舞台之上——
  可以说,梨音就是为那一天而努力至今的。
  “… …真讨厌,浑身都在打颤啊。”
  不去想那些多余事的话,可能会轻松很多。捂着胸口的手在不停颤抖。
  ——今天,是上次参加的试演会二次审查公布结果的日子。
  “呜… …”
  在不断晃动的巴士中,梨音紧张得脸都扭曲了起来。甚至还有一种气闷的感觉。
  如果合格的话,梨音至今为止的努力就能得到回报。
  但是,如果不合格的话——
  梨音低着头,咬住了下唇。
  梨音目前正在不断碰壁。
  在剧团训练中受到监督斥责,在芭蕾舞培训中也被其他学生赶超了。虽然也可以说是因为疲惫的关系,但如果不是那样的话——如果是梨音的才能已经达到极限的话… …
  “… …NO!NO!不能那么懦弱!反正能做的事我全部做了!嗯。”
  她小声地自我鼓励道。
  在梨音的耳边,隐约传来了一个奇妙的声音。
  “… …!”
  肩膀抽搐似的颤抖了起来,梨音不禁抱住了脑袋。
  环视周围,只见其他乘客们都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他们似乎并没有听到。
  又来了——
  最近有一个声音正在缠着梨音。
  就像敲打着金属似的尖锐破裂音。仿佛从头上贯穿到脚趾一样,是一种非常不快和污秽的声音。明明声音大得出奇,可是却只有梨音能听到。
  她感到一阵头疼。自己也许比想象中要疲劳得多吧。
  “——先生的孩子的事情,你听说了吗?”
  坐在梨音旁边座位上的两个主妇之间的对话,传进了梨音的耳中。
  “好像是在帆兰户高校读书的孩子吧?应该是二年级的。”
  “嗯,听说在吹奏乐部的发表会上决定了要在全国大会出场什么的… …而且还在家长联合会上说要组织个后援会呢。”
  面露笑意的那两个中年女性的声音,听起来显得格外阴险。
  “那个,听说已经取消了,好像是因为本人辞退了出场资格啊。”
  “哎呀呀,是怎么回事呢?”
  “听说因为失恋而大受打击,所以无法重新振作起来了。难得有那样的才能,这种问题还真是… …”
  “是不是碰上了很糟糕的对象呢?不过,嗯… …”
  “嗯,本来至今为止应该都在拼命努力的啊… …这样一来全部都白费了。”
  梨音瞪大了眼睛。
  什么都全部白费——
  听了这句话,她就感到浑身坐立不安了。心跳不断加速,已经无法维持正常的心态。
  我至今为止做的所有事情,也许会全部白费——
  不知为什么,她对继续前往训练场感到一阵恐惧,于是按下了下车的按钮。巴士马上就停了下来,梨音仿佛要躲避别人视线似的从巴士里走了下来。在梨音下车的同时,车上有一团黑色的烟雾升腾了起来,离开了巴士。大概是巴士排出的废气之类的东西吧。
  梨音在比目的地早了两个站的车站下了车。那正是几天前发生事故的十字路口附近。可以看到施工人员正在为了修复道路而拦住了部分车道。
  从这里也可以走路前往训练场。梨音为了让心情冷静下来,于是走进了路旁的便利店。
  “… …NO,NO。我必须纠正害怕就逃避的坏习惯。”
  梨音站在杂志贩卖区,小声嘀咕道。
  不管怎么说,梨音在所属剧团里也是备受期待的一员。但是一旦到关键时刻就会因为过度紧张而无法发挥本来的水平,这就是她的坏习惯。
  “真想到别处去玩玩呢。”
  梨音依然站在杂志贩卖区,小声嘀咕道。
  这样的想法,还真好久没有过了。
  追求梦想的日子,让她觉得非常快乐。但是一旦到了自己的梦想面临考验的时候,就会突然变得不安起来。
  至今为止还没有能做出过令人满意的演技。因此,她就对自己没有自信,也无法想像自己获得成功的样子。
  不认为自己的梦想会实现——
  这样的预感,更令最近的梨音无法集中精神在训练之中。
  “说过要带我去玩的人,也完全见不到影踪。”
  鼓起两腮的梨音在脑海中想起来的人,就是盐原鯱人。
  对于他说一起去玩的那件事,现在的梨音很可能会一口答应下来。
  从自己的梦想中逃离出去。
  这对她来说仿佛是一种非常甜美的诱惑。
  “呼啊!对不起,这个… …不用袋子了… …!”
  听到从店内传来的一声大叫,梨音马上回过神来。
  “盐原学长?”
  看到站在付账台前面的少年,梨音不禁瞪大了眼睛。
  拿着饮料瓶的盐原鯱人向着梨音这边转过身来。他身上正穿着学校规定的运动服,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
  “… …啊!”
  盐原鯱人露出了笑容——那种笑容,说得好听点就是平易近人,说得难听点就是轻浮了。身材纤瘦、有着中性容貌的他,的确是很容易讨女孩子喜欢。梨音在心里想道。
  “梨音!真的很巧啊!”
  被他这样子大声叫出自己的名字,梨音不禁红起了脸。明明只是跟他说过几次话,他却像长年的好友似的向自己打招呼。被异性呼唤自己的名字,除了父亲之外,这还是第一次。
  “请,请别那么大声叫人家!还有别直接叫我的名字!就算是亲密的朋友之间也是有礼仪的!”
  梨音提高警惕——或者应该说是因为害羞的关系,向后倒退了几步。
  “为什么?有什么关系嘛。你也用名字来称呼我吧。如果不叫的话我就再给你弹额头了哦。”
  “鯱… …鯱人学长… …”
  “好,很不错。对不起啦,我没能给你发短信。而且现在不仅是梨音,就连其他人我也很难抽时间来发啊。啊——果然跟梨音在一起的话就有一种被治愈的感觉呢!在疲累的时候还真是特别有效。”
  好、好轻浮——
  梨音绷紧了脸,无可奈何地被他逼到了角落里。
  不知道为什么,鯱人露出了一脸放心的样子。那股兴奋劲儿,就像好几年没有跟人说过话一样。
  这样下去,要是再不说话的话,说不定会被他抱过来。脑海里浮现出“攻击就是最大的防御”这句话。
  “你、你偷懒不上学,在这种地方做什么嘛?就是因为你这样,才被人叫做花花公子啊!”
  “咦?梨音,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去上学呢?”
  马上就遭到了他的反攻。如果老实说自己每天都到停车场看的话,也太没面子了。不是梨音一时说不出话,沉默了起来。
  鯱人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喝下了一口矿泉水。一口气喝掉半瓶水之后,他才深深地舒了一口气。
  “不,没有啦… …我也不知道在干什么,真的。每天都要从Oranje Land到这里跑上好几个来回,到底有什么用啊。首先是基础体力什么的,根本就是莫名其妙。”
  “咦?从Oranje Land跑到这里… …那到底有多少公里… …”
  “嗯,其实也没必要那么认真,所以我也只是随便做做就算了。”
  看着面露笑容的鯱人,梨音的脸马上没有了表情。
  “梨音你呢?怎么样了?有没有好好向着梦想努力?”
  跟鯱人见面后一度消失的不安,又再次涌上了心头。
  要是在图中没有下车的话,现在的自己应该已经知道试演甄选会的结果了。
  但是梨音却因为害怕知道结果,而来到了这样的地方。
  “我、我… …”
  看到吞吞吐吐的梨音,鯱人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但是他马上微笑道:
  “看来也没必要问了,你应该还在拼命努力吧。”
  “咦?”
  “看,你在烦恼的话,就证明你在努力了嘛。因为向着某个目标拼命努力的人,无论是谁都会烦恼的啊。”
  如此说着的鯱人,却没有任何烦恼的迹象。
  梨音不禁一脸茫然地注视着眼前的少年。
  “那个… …鯱人学长,你难道没有烦恼吗?”
  这么一问,鯱人就微笑着摆了摆手。
  “啊,没有没有。我每天都那么开心啊。”
  “好轻浮… …”
  “所以,我很羡慕梨音你哦。”
  面对他那无忧无虑的笑容,梨音的心不禁噗嗵地剧烈跳动了一下。
  “有着明确的目标,不断努力,不断烦恼… …无论是哪一样,都是我不具备的东西啊。我根本就没有梦想什么的。”
  本来的话,自己是应该对这句话感到气氛才对吧。虽然只能以一句“一点也不考虑人家的感受”来概括,不过她还真是没有料到他会说得这么干脆。
  但是梨音之所以没有感到气愤,恐怕是因为鯱人脸上露出的表情吧。可以看出,在那满面的笑容之中,的确充满了发自内心的对梨音的羡慕之情。
  “所以,我很想为梨音打气哦。”
  “咦… …”
  面对红起了脸的梨音,鯱人说道: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随时听你诉苦,跟你谈心啊。我想你偶尔也需要放松一下,如果觉得难受的话,就找我吧。不过就算你不找我,我也会找你的。”
  “啊… …”
  梨音抱着书包低下了头。她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脸红的样子。
  为自己打气。
  这句话,不知为什么让自己心里痒痒的,然而却唤醒了一种至今为止从没有过的感情。
  心里涌起了一股小小的勇气,感觉现在直接到训练场去也没有问题了。
  谢谢你——
  当梨音刚想要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视野中却出现了一辆停在便利店门口的Vespa电单车。
  “糟糕!”
  鯱人也同样看着那走下Vespa的人物。
  那是一个明明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却作一身雨衣雨鞋的奇妙打扮的少女。
  头盔以皮带挂在脖子上悬垂在背后,防风眼睛则挂在前胸。
  那特征鲜明的外表,梨音也曾经见过。
  在参加试演会二次审查的那一天,自己因为跑得急而撞上了她。
  那雨衣少女一走进店内,就把背着的曲棍球棒抵着鯱人的脖子。咬着棒棒糖的嘴角,露出了残忍的笑意。
  “至今为止我也培养过不少个学生… …可是偷懒的陋习这么难除掉的学生,你还真是第一个呢。一旦放松警惕你就不见了踪影,害得我无法集中精力去做别的事。今天的惩罚跟平常不太一样,你给我做好心理准备吧。”
  虽然不知道理由,但看样子似乎很生气。全身都散发出一种厉鬼般的压倒性气势,白白浪费了那张可爱的脸蛋。
  “这是误会啦,戌子。你冷静点慢慢说,好吗?”
  鯱人拿着饮料瓶高举双手,满脸堆笑地说道。
  “今天只不过是碰巧见到了认识的人… …如果连招呼也不打的话,作为一个人也太有问题了吧?对啦,就是那个亲密的朋友之间也要讲礼仪嘛… …”
  “你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理解自己的立场?这可不是怀着吊儿郎当的心情就能生存下去的世界,而且你根本就没有干劲,光是这点训练你就打算逃跑的话——”
  “啊~真是的,我已经听你说过三百遍同样的话了啊。”
  在公众面前开始说叫起来的戌子,和一脸笑嘻嘻地左耳进右耳出的鯱人。
  “无论是多少次我都要说!而且你那种‘只要随便应付一下的话到时候就没问题’的马虎态度一眼就能看出来了。既不打算认真去干,可是也不打算逃跑——喂喂!你快收起那嬉皮笑脸的笑容!”
  看到喋喋不休地向鯱人说教的少女,梨音心中又涌现出一种从没有过的感情。
  从两人互相直呼名字的情况来看,那位少女对鯱人来说大概是比梨音更亲密的人吧。
  看见梨音沉默不语的样子,鯱人仿佛这才记起来似的向她看去。
  “对不起啦,梨音。我要走了。”
  一边用手挡着向自己揍过来的曲棍球棒,一边露出一如往常地笑容。
  “虽然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带你去玩,不过你如果有什么烦恼的事,就尽管联络我吧。”
  戌子挥动着球棒说道:
  “你就打算以这个为借口来偷懒吗,给我反省一下——”
  他是在为自己担心——梨音的心已经没有余力去这样想了。
  听到鯱人说要为自己打气,以为自己对他来说是一个特别的存在——对于自己的这种想法,她感到非常羞耻。
  “梨音?”
  鯱人讶异地注视着沉默不语的梨音。
  “… …”
  戌子也同样直直地注视着梨音——跟面对鯱人的时候不一样,那是一种冷淡的锐利目光。那种感觉,就好像被猛兽盯着一样,令人不寒而栗。
  无法继续忍耐两人的视线,梨音什么也没说就跑出了店子,
  又逃出来了。
  梨音这么想着,但是又马上摇了摇头。
  “现在可不是想这些多余事情的时候,我要振作点才行… …”
  自己并不是逃了出来。现在的自己不可以去考虑除演剧之外的事情——她拼命地自我安慰道。
  到达练习场的时候,她已经喘气喘得连肺都快要裂开来了。几乎连走路的力气也没有,踩着摇摇晃晃的步子踏进了门口。
  走进更衣室之后,看见许多年龄各异的剧团团员已经在里面了。梨音为了不让人看到自己的脸,只是低调地打了个招呼就走到了橱柜的面前。
  “间崎同学。”
  心脏突然怦怦地猛烈跳了一下。
  从声音就可以听出,那是自己的一位女前辈,也就是这个女子剧团的领队。
  “是、是的。”
  梨音用前发挡着自己肿起来的眼睛,然后低着头转过了半身。
  “恭喜你。”
  对方交到自己手上的,是一个信封。
  打开信封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前几天试演甄选会的结果。
  合格——
  “… …”
  梨音仿佛感觉到自己的剧烈心跳声稍微平静了一点。她面对着自己的橱柜,紧紧地把合格通知书抱在胸前。
  不要紧,自己的梦想还没有中断——
  “… …对不起,学长… …”
  是对试演会合格的喜悦吗?
  还是说对无视鯱人的行为感到歉疚呢?
  滴落在脚边的一滴眼泪到底是基于什么样的感情,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2.02 The others
  一块飞舞在HORANTO市上空的肮脏布片,正缓缓向下飘落。
  在染成了橙色的天空中随风左右摇摆,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布片所掉落的地方,是HORANTO市的中心街。
  那片肮脏的黑色布片,落在一个伫立在人行道上的男人头上。
  “… …”
  男人那向上弯曲的嘴巴已经裂开到接近耳朵旁边的位置。面露诡异笑容的男人,从下巴发出咯啦咯啦的颤动声。
  那块肮脏布片就像生物一样蠢动起来,缠绕在男人的身体上。它逐渐覆盖了男人的全身,并形成了一顶跟他头形相吻合的连衣风帽,把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
  “追踪‘王’的两个‘容器’,难道要拒绝我的暗示吗。一个已经消失,另一个正在被迪欧的孩子追赶… …真是白费心机。”
  男人抬头看着HORANTO市的天空。被霓虹灯照射出来的脸颊一片焦黑,一部分干燥的皮肤已经从脸上脱落了。
  在帽子的边缘,爬出了一团白色的东西。掉落在地上的那团东西,原来是一条小小的毛毛虫。并不仅仅是一条,毛毛虫一条一条地相继从风帽里面冒出来,掉落在地面上。
  在男人的脚边爬着大量的毛毛虫,可是跟他擦身而过的行人却完全没有留意。就好像根本看不见他似的,男女老少都默默地在男人的身边走了过去。
  “可是,应该也不可能察觉到我们还有其他的碎片… …”
  嘶嘶!男人拖着脚迈出了步子。积聚在脚边的毛毛虫,也顺应这男人移动了起来。
  “这个临时容器也不会坚持得太久… …在得到新的容器之前,娱乐一下也似乎不错。”
  明明没有风,但是包裹着男人的布片却一直在不停飘动。从风帽中隐约可以窥见的男人的左眼——那只没有瞳孔的白色眼球,突然向着某个方位看去。
  男人的脸上露出了笑意。
  即将成为新容器的人们,已经处在黑色污秽物的影响之下。
  作为候补的容器有两个。
  一个是花费了漫长年月才慢慢成熟起来的绝望,另一个则是新鲜而浓厚的绝望。男人就是嗅到了那种绝望的味道,才来到这里的。绝对不会让他们逃跑。
  要寄宿在哪一方的身上,就要看容器自身了。
  有可能成为新容器的两个人,应该很快就会屈服于那污秽的声音吧。到那个时候,男人才会获得真正的容器,得到本来的力量。
  但是在舍弃现在这个临时容器之前,削弱一下“敌人”的力量也未尝不可。
  “我感觉到啊… …现在也依然束缚着我的人们所潜伏的地方… …”
  男人一直在说着只有自己才能理解的自言自语。


2.03 戌子Part.2
  在名叫梨音的少女离开之后,戌子就马上扯着鯱人的耳朵走出了店外。
  “来,快回去训练。现在应该还剩下一个来回吧。”
  “明白啦,你别拉扯我嘛!”
  在走到停放在店子前面的Vespa旁边的时候,鯱人就挣扎着做出抵抗。
  “反正你也不用嘛,拉车哪个地方也没什么区别啦!”
  “当然不会没区别!会被扯掉下来的!”
  鯱人甩来了戌子的手,一脸不满地瞪着她看。跟高出一个头的鯱人相对视的话,光是对上视线也很费劲。
  “对了,鯱人——她是你什么人?”
  “什么人?是学校的学妹啊。虽然不久前才见过她,不过她是个很好的女孩啊。跟她在一起会很开心,或者说捉弄她会很有趣吧。听说梦想是要当个演员呢。”
  鯱人似乎马上就恢复了好心情,一边笑一边说。
  “… …”
  戌子注视着少女离去的方向,心里想道。
  看他的样子,至少现在跟少女之间还不是恋爱的关系。但是刚才梨音那种慌乱的反应,毫无疑问意味着对方对鯱人是有所意识的。
  真是碍事的存在。按照情况的轻重,或许要趁他不知道的时候由我亲手——
  看到静静地眯起眼睛的戌子,鯱人讶异地问道:
  “戌子?”
  “——你之前说过没有梦想吧,自己明明是附虫者。”
  戌子面对着鯱人,问了一个完全毫无关系的问题。“嗯”,鯱人回答道。
  “的确是啊。要是我打算想起来的话,意识就好像马上飞到别处去一样的感觉。头脑一片空白,变得什么也无法思考。”
  “你不用想起来了。”
  “… …?”
  “对我们特殊型的附虫者来说,这是常有的事。梦想被扭曲,或者是完全忘记了。不过这对战斗员的战斗并不造成障碍。”
  这句话并不是谎言。
  但是按照戌子的推测,他这种“坏掉一半”的状态,应该是由别的原因造成的吧。
  长年以来,鯱人说他一直都抑制着自己身为附虫者的能力。但是即使在那段时间里,<虫>也依然在一点点地啃食着宿主的梦想。封闭在内的宿主精神被一点一点地侵蚀,逐渐偏离了原来身为人类的健全精神状态。
  如果想起来的话,就会让坏掉的精神面暴露出来。
  那将会导致现在的“坏掉一半”的状态发生崩溃,鯱人作为一名战士就会出现巨大的缺陷。
  “你不用担心,只要丁我说的去做的话,你一定能成为强大的战士。”
  戌子仿佛在鼓励似的拍了拍鯱人的肩膀,可是鯱人却一脸无奈的表情。
  “我说啊… …那个什么战斗员什么战士的东西,我总觉得自己不适合干那个啊。在不久之前,我还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啊。”
  “如果不行的话,就只有把你作为不合格者送到隔离设施去了啊。那样的话,你就连普通高中生也做不来了吧?也不能跟刚才的女孩去玩了。”
  听见戌子若无其事地笑着说完,鯱人就转眼看向被晚霞染成了金黄色的大马路。
  “嗯… …那个还真是有点困扰呢。”
  鯱人一边用手指搔着脸颊,一边以轻松的口吻说道。完全没有任何紧张感。
  但是戌子却对他的反应产生了一种危机感。
  间崎梨音。果然还是有可能造成障碍——
  戌子以笑容掩饰着内心的想法,挥起了曲棍球棒说道:
  “既然这样,你就马上去吧。可别忘记我教你的跑法啊。”
  “我肚子饿得快要死了,可以在途中吃点东西吗?”
  “蠢货!你就舔着这个忍耐一下吧!”
  “咦,这是什么啊。看上去就已经古古怪怪的。”
  戌子扔给他的,是一根棒棒糖。就跟她含在嘴里的棒棒糖一样。鯱人一脸不满地接了过来,然后奔了起来。
  目送着鯱人背影的戌子,却露出了跟他相反的满意表情。
  盐原鯱人这个新找到的学生,对接受训练的动机依然很不明确。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一旦放松监管的话,他就会马上偷懒。根本没有丝毫作为面临战斗的战士的觉悟。
  但是,除了这些之外——他还潜藏着比预料中更为出色的才能。
  先不说身体能力,作为附虫者操纵能力所必需的灵活思维、瞬间判断力、能力本身的扩展性等等都完全无可挑剔。
  实际上,他现在进行的这种训练的密度,已经相当于戌子当初计划的三倍以上了。尽管嘴里说着各种各样的怨言,但鯱人还是轻而易举地做到了。就好像要补回自己隐藏着附虫者身份的那段时间一样。
  至今为止戌子也训练过众多的附虫者,但是鯱人的天生素质的确是卓越超群。
  就好像看着过去的自己一样。
  戌子认为,鯱人的确值得自己把所有掌握的战斗技术都教给他。不管用什么样的手段,也要把他培养成一流的战斗员。
  她甚至觉得,自己一直在寻求的东西,现在终于找到了。
  “如果是他的话,作为我的后继者也应该没有任何不足之处吧。”
  戌子能留在HORANTO市的时间很好。但是她决心一定要把鯱人培养为最强的战士。
  戴上防风眼镜和头盔,骑上Vespa,扭动了油门。
  朝着某个地方,在夜幕下的街道上飞驰。
  大概是因为近海的缘故吧,就连中心街的道路上,都能感觉到海潮的味道。
  “… …真是个好城市。明明是都会,却没有闭塞感。”
  戌子一边顺着车流行驶,一边自然而然地露出了笑容。
  虽然也不是讨厌乡下,但戌子还是认为自己适合在都会生活。置身于大量人潮之中的时候,就能感应到众多的波动互相交错,让她觉得非常舒服。
  会想起来,自己对城市里的氛围和空气感到舒适,是从独自到各地旅行的时候开始的。
  戌子在全国各地兜兜转转,以尽量找出更多的附虫者为使命。因此,她并不会长期逗留在同一个地方、所以就反而喜欢上了那些植根于各地的人潮和空气。
  那是她隶属于战斗班、终日以执行任务为己任的时候没有过的想法。
  当时的她只不过是沉醉在自己力量之中。她看在眼里的就只有敌人,能让她感到高兴的就只有歼灭敌人时的鲜血和悲鸣。
  ——可是她一直攀到了离最强称号仅有一步之遥的位置,其中所付出的代价却相当大。
  “我生长的地方,感觉也跟这个城市很像。”
  戌子已经不记得自己出生的地方了。
  一直使用附虫者能力的话,自己的梦想,甚至连精神都会被<虫>所啃食。自从在某个任务中受了重伤以来,戌子就失去了对自己的<虫>的抵抗能力。即使是现在这个时候,她的身心也在慢慢地、同时也确实地不断消耗着。
  现在,她已经连亲人们的面容都无法清楚地会想起来了。
  她还记得的,就只有自己成为附虫者时的事情了。在年纪还小的当时,应该也曾经有过许多快乐的回忆。但是人生中最恶劣的瞬间,却像是贴在视网膜上抹不掉似的,无论如何也忘记不了。
  “不,应该是完全相反吧。算了,怎么也无所谓。”
  以自嘲的口吻嘀咕了一句,戌子把Vespa停了下来。
  她来到的地方,是位于中心街角落的一座高楼。厚厚的墙壁使它跟周围的建筑物拉开了距离,隔着金属制的大门,可以看到里面警备员的值班室。
  戌子从Vespa上走了下来,摘下防风眼镜挂在脖子上。接着,那道金属大门马上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中年女性。
  “初次见面,<浅葱>。你真的是那么一副打扮呢。一眼就可以看出来了。”
  “你好,支部长助理。没想到是你有你来亲自出迎,真是倍感荣幸啊。”
  面对一脸笑容的戌子,中年女性却露出了复杂的表情。大概是对这个年纪几乎比自己小一半的少女说话的方式感到怪异吧。她本来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又好像放弃了似的,只是“嗯”地点了点头。
  这座大楼,是管辖HORANTO市的当地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的支部。据说表面上是以政府直属的调查机关设施为名义的。
  出来迎接戌子的人,是担当支部长助理的女性。在跟支部的情报班进行联络的时候,戌子听说了是她主动要求担当把自己带进设施内部的领路人。
  <浸父>在这个城市里,于短期内生成了多个附虫者——从戌子口中听说了这个事实的当地支部,马上就进入了警戒状态。
  同时,身为<浸父>的目击者、同时也拥有丰富战斗经验的戌子则作为知情者被传召到支部历来。
  两人穿过大门,向着建筑物走去。在支部范围内的各个地方,都装满了监视摄像头和红外线感应器。与其说是堤防外敌,倒不如说是为了防止地下的收容设施、训练设施中的附虫者局员们逃脱吧。
  “我忘了给你道谢呢,谢谢你帮我准备了暂时居住的地方。不过那个酒店,淋浴时的出水好像不够猛呢,难道没有其他更好的地方吗?”
  “为中央本部特殊班所属的<浅葱>提供支援是支部的义务,道谢就不用了。如果对提供的住处有不满意的话,我也可以用最高级的帐篷和睡袋跟你交换的啊?”
  “现在这个季节,可以的话我还是不想露宿街头呢。这跟上次路过东方中央支部时的待遇还真是天壤之别啊。那里也有一个名叫‘火雾女’的有培养价值的学生在,更重要的是那个新支部长代理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但是因为发生了<冬萤>的逃脱事件而没能跟她道别,真是遗憾呢。”
  “啊啊,那好像是叫做五郎丸柊子的… …不过根据我这边收到的情报,她一点都不像那个土师圭吾的代理人,是个无能的——不,应该是缺少事务经验的人吧。”
  在那位女性的话中,让人有一种带刺的感觉。大概是由于对说话高高在上的戌子感到不满,已经被提拔到中央方面担任要职的年轻新人有所妒忌吧。
  “支部长在等着呢,我们快走吧。还有——”
  女性跟戌子肩并肩地走向建筑物入口,同时皱着眉头说道:
  “你要的东西已经从西中央支部的开发班送到这里来了,不过那个真的没问题吗?看起来只不过是一些糖而已啊。”
  戌子笑着摇了摇嘴里含着的棒棒糖。她吃的这种糖是特制的东西,负责开发的是西中央支部。是只为了戌子而特别制造的东西。
  “因为要是没这个的话,我就活不长久了。”
  “… …?总之那些都由支部长保管着,之后你再把它领走吧。”
  进入大楼之后,只见正面有一个前台。在宽广的一楼大厅,配备有手枪的警员正在那里守候着。
  虽然一眼看上去是座很普通的大楼,但实际上并非如此。通往里面的通道隔着极其厚实的墙壁,而且在不起眼的地方还隐藏着高感度的摄像头。
  根据听来的消息,这里的地下是训练设施和收容所,地上是情报班和由少数普通人构成的职员办公室。不仅各层都被好几重隔离墙分离开来,而且还听说附虫者局员本来应该是从别的地方出入这里的。
  从外看来是一座难以攻陷的城寨,从里看来是一座戒备森严的牢狱——
  虽然无法跟中央本部的地下要塞和东中央支部的“GARDEN”相提并论,但这种针对附虫者的构造也可以说是各支部根据地的共通点了。
  “我们走吧。”
  在支部长助理的带领下,戌子穿过前台直接向着电梯走去。在周围东张西望的时候,她发现天花板上有着无数穿透型的洞孔。难道是为了在紧急时候释放催泪弹吗?该不会是毒气弹八。
  “在跟支部长说话之前,我想先确认一下… …可以吗,<浅葱>?”
  “嗯?可以啊,你随便问吧。”
  在等电梯的期间,女性抬头望着显示楼层数的指示灯,说道:
  “在这个城市,真的有<浸父>吗?”
  “… …是什么意思呢?”
  “我听说,你… …在每到一个支部,都会说帮忙对战斗员进行训练,然后又收下谢礼吧?而且偶尔会因为过于激烈的训练,而逼得战斗员无法重新站起来什么的… …”
  “因为中央本部很小气,我的旅行资金很快就用尽了。所以到了在各地的支部的时候也会担任兼职教官。有些人没能承受住我的训练也是事实啊,要不要我帮你们的局员也训练一下?”
  “——你就算想敲诈我们支部也是没有用的。”
  支部长助理以冷冷的视线瞥了戌子一眼。
  戌子依然笑容满面地眯起了眼睛:
  “<浸父>出现了,我会帮你们搜索,然后你们就给我钱——就是为了说出这句话,我才提供了虚假情报… …你是觉得我想要这样做吧?特地由支部长助理来迎接我,也是为了先给我警告吗?”
  “… …”
  面对默默地转身面对着电梯门的女性,戌子抹去了脸上的笑容。
  “原来如此,怪不得你们在执行警戒态势之前那么悠哉游哉了。比起对<浸父>的搜索,你们反而集中精力对我至今为止的行动和报告进行取证吗?”
  在隶属于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的附虫者当中,对拥有自由在国内各地移动的戌子抱有过度警戒心的局员并不在少数。正因为至今为止已经遇到过各种各样的人,所以她并不会幼稚到会对支部长助理这种露骨的无理言辞感到愤慨的地步。
  戌子感到的愤怒,完全是来自另一个方面。
  为什么特环对<原始三只>会采取如此消极的态度呢——
  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这个组织,明明对附虫者感到恐惧,可是对于生成附虫者的<原始三只>却完全没有动手的打算。中央本部只会对<第三只>进行积极的情报收集,而地方指不给人的感觉就是什么都不干,光是盼着他们尽快离开自己的管辖区域。
  “——我就特别免费给你来一次指导吧。”
  戌子身上的雨衣飘动了起来。对急剧混乱起来的磁场作出反应,墙壁的按钮中迸出了火花。
  面对愣愣地望着自己的女性,戌子露出了凶恶的笑容:
  “明知道<浅葱>的过去而不带警卫地站在我面前的人,你是第二个。第一个是你刚才称为无能的五郎丸支部长代理。如果想活得长久一点的话,你或者就像她一样信任我,又或者带一打左右的护卫再出来吧。”
  随着一阵沉重的冲击声想起,电梯到达了一楼。由于被戌子的磁力所吸引,电梯以远高于通常的速度落了下来。
  察觉到异常后,警备员马上就冲了过来,同时把手按在手枪上。
  “如果你们先拔出枪的话,我就会为了自卫而向你们发动攻击。不要说是手枪,就算是导弹也对我毫无作用。”
  戌子瞪了一眼,警备员们就马上僵住了似的动弹不得了。戌子的磁场不仅可以让子弹的轨道发生偏差,甚至拥有破坏导弹的诱导感应器的威力。
  雨衣飘飘的戌子威风凛凛地走进了电梯。但是女性却呆愣在原地动也不动。
  戌子拉着满脸苍白的支部长助理的手,强行让她乘上了电梯。
  “你害怕跟这样的孩子一起被关在密室里吗?我可不知道支部长在哪一层楼,你快点给我按下按钮。说赶紧走的人可是你啊!”
  戌子用雨鞋一踢电梯,支部长助理的肩膀顿时抽搐了一下。她害怕得浑身打颤,连身体都不会动了。
  “快点按下按钮!快按啊!”
  踢了好几次电梯,支部长助理还是没有动。虽然她小声地发出“住、住手… …”的命令,可是戌子依然一边喊“快按啊!”一边踢着电梯。
  “连一个按钮都按不了,你还真够无能的。既然无能的话,那么弄坏了也没问题吧。”
  戌子面无表情的把手握在背后的曲棍球棒上。支部长助理马上害怕得脸也扭曲了起来。
  一旦生起气来,就停不下来——
  那就是戌子甚为纯粹的战士所固有的习性。过去隶属于战斗班的时候,愤怒起来的戌子部分敌我、把他们全部击倒在血泊之中的实例也不是一次两次。
  平时是个冷酷的战士,愤怒起来就是一个凶猛的狂战士。
  那就是<浅葱>在特环内为人所惧的理由了。
  “你不合格。”
  盯着满脸苍白的支部长助理,戌子正打算挥起球棒。就在这时——
  噗嗵——
  戌子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 …!”
  她不禁瞪大眼睛,俯视着脚边。
  刚才感应到的波动是——
  因愤怒而忘我的戌子,随着心跳的加速而恢复了理性。
  “怎么,难道… …!”
  全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
  能感应到异常磁场的戌子的能力,感觉到了远离自己双脚的下方出现了一股巨大的波动。曾经记住过的波动,如果不隔上一段长时间的话,是绝对不会弄错的。
  告知建筑物损坏的警报声响起,各层楼的障壁起动也开始了倒数。亮起了红色的异常指示灯,戌子所在的职员用电梯被切断了电源。
  “什、什么… …?发生了什么事——”
  戌子无视一脸狼狈的支部长助理,暗自咂舌。
  “地下有附虫者局员是吧。这个支部里最强的局员,是几号指定?”
  “咦?为、为什么问那个… …”
  “快点回答我!”
  戌子喝斥了一声,支部长助理才一脸畏怯地回答道:
  “是、是五号指定… …!现在正在地下进行下个任务的会议——”
  “太弱了——已经被干掉了。”
  从地下传来的附虫者们的波动,正在一个个地消失。
  瞪大了眼睛的支部长助理的身姿,被一阵黑色雾霭般的东西遮挡住了。
  “… …!啊… …啊… …”
  从脚下的地板上,涌起了像烟一样的黑色粒子——瘴气。触及瘴气的支部长助理的脸,一下子就失去了血色。警备员和前台小姐也同样感到浑身脱力。
  是精神污染吗… …!真糟糕,没有接受过专门训练的人,根本无法承受——
  戌子露出了严肃的表情,挥动着从背后拔出的曲棍球棒,摆出了迎战架势。
  “我要把这座大楼纳入我的领域之下,虽然可能会有点麻痹,不过你们就忍一下吧”
  戌子睁大双眼,展开了自己的能力。
  “呜… …!”
  以戌子为中心,紫电的波纹向四周扩展了开来。在穿过整座大楼的冲击作用下,支部长助理和警备员们的脸都扭曲了起来。
  掩盖整个视野的黑色瘴气,仿佛被烈风吹散一样全部消失。那是因为戌子所展开的领域跟污染的领域发生了抵消的缘故。除了身穿雨衣的戌子之外,其他人都会触碰到其间产生的静电而麻痹,但也应该比受到精神污染而让身体出现异常要好一点。
  “… …!”
  一阵寒意掠过了戌子的身体。
  带来这阵寒意的源头正在移动。仿佛从脚趾向头顶涌上来似的,那污秽的波动逐渐从地下向地上升上来。除了职员用的电梯之外,大概还有其他到达上面楼层的途径吧。
  “太碍事了,快下去。”
  戌子抓起了支部长助理的衣领,一把扔到了敞开的电梯门之外,然后向着发出“呀… …”的一声悲鸣的女性说道:
  “你赶快去确认受害情况。建筑物内的一般人员,也让他们尽快躲避到室外。在地下还能行动的局员,就让他们组成小队,让他们待机随时候命。现在马上!”
  “什… …什么… …”
  “你也应该把握到状况了吧,蠢货!现在这个支部受到了攻击。”
  戌子戴起挂在脖子上的防风眼镜,抬头看着电梯的顶部。
  “<浅葱>从现在开始进入歼灭态势。”
  支部长助理的愕然表情,转眼间就消失在墙壁的另一边。
  那是因为戌子利用自己的能力让电梯向上急速上升的缘故。通过把开着门的电梯和下面地板的磁力变为同极使其发生相斥作用,以时速数十公里的速度向楼上升去。
  知道到达刚才感应到的波动的坐在楼层为止,也没有花上三秒钟。把电梯跟周围的钢筋变为异极,令电梯瞬时停止下来。同时也不忘把自己的身体和电梯变为同极,防止因为惯性作用而撞上电梯顶部。
  让建筑物那一边的电梯门互相排斥,视野瞬间变得开阔起来。
  那里正是最高层。通道上闪烁着异常警告灯,警报正以最大音量在周围回响。
  从天花板上空出的小洞中,喷出了某种气体。
  明白到那是睡眠气体之后,戌子马上以围巾覆盖着嘴巴。大概是自动防御系统把以强硬方法闯进来的戌子当作是敌人了吧。
  “——在里面吗。”
  在电梯中摆出了迎战架势的戌子,在瞬间带着残像消失了。通过让埋在地下的钢筋跟自己的身体相斥而进行了瞬间移动。
  机械音的倒数声已经数到了零,通道依次被隔离墙挡了起来。
  高速移动中的戌子,在被隔离墙完全封锁之前冲过了通道。
  随着一点点地接近波动的源头,戌子的全身也收到了一股强烈波动的冲击。
  空气如同带有粘稠性一样的不快感。
  “没有附虫者诞生的迹象… …”
  面对走廊尽头的那道门扉,戌子挥动了曲棍球棒。带着强大磁场的球棒一下子就把木制的门扉击得粉碎。
  瞬间,一股强烈的瘴气扑面而来。
  里面摆着一张看上去很贵重的外国产桌子,那是一个宽广的房间。
  在地上铺了绒毯的房间里,许多人倒在了地上。其中也有装备着特环指定用品的局员,但是似乎并没有任何人还维持着意识。
  倒在中间的人,是一个身穿办公西装的中年男性。从局员守护着他的各种痕迹看来,大概应该就是这个支部的支部长了。
  在倒下来的书架下面,有一包纸袋被整个压扁了。从破碎的纸袋中,可以看到已经被压成粉碎的棒棒糖。那是本来应该分配给戌子的东西。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目睹了如此凄惨光景之后,戌子跟伫立在房间中央的人影正面相对。
  “<浸父>… …!”
  一阵破裂般的金属音,在大楼的最高层响起。
  那是一阵污秽的钟声。
  也是戌子被变成附虫者时诅咒之音。
  “你要问我的目的吗,我的孩子啊… …”
  伫立在房间中央,俯视着如同供奉给神灵的贡品一样横躺着男人——本来应该在这里跟戌子会面的支部长那完全变了样的身体——是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的人物。
  从打开的窗户中,吹来一阵疾风。
  污秽的长袍随风飘起,隐藏在里面的面容在刹那间表露了出来。
  “你就把这当作是警告和复仇吧… …”
  戌子不由得瞪大了双眼。
  “到、到底是怎么回事… …?”
  黑色的长袍,和沙哑的声音。还有——老人的脸孔。
  那就是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所掌握的其中一只原虫指定——<浸父>的特征。被<浸父>变成了附虫者的戌子自己,也对他的外表有着同样的记忆。
  感觉到的波动,也同样跟<浸父>相一致。
  但是,存在于戌子眼前的是——
  “从今以后就尽情畏惧着我的影子吧,人类们… …”
  挪动着没有瞳孔的白色眼球看向戌子的,是一个脸色苍白的“年轻男人”。在白色的毛毛虫爬来爬去的长袍里面,还隐约可以看到蓝色的衬衣和黑色腰带。
  “你、你到底是… …谁… …?”
  戌子干涩的低吟声,在充满血腥味的房间里回响起来。


2.04 戌子Part.3
  特殊型的附虫者,是由原虫指定之一的<浸父>所生成的。
  狮子堂戌子,也同样是特殊型的附虫者。在幼小的时候,她也是在<浸父>的引诱下成了附虫者。
  <浸父>藏在那污秽帽子里面的容貌,是一个驼背的老人,除了戌子以外的特殊型附虫者也有着统一的目击证言,来自极少数普通人的目击情报也是一样。所以,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就把老人的姿态认定为<浸父>的本体。
  但是刚才在长袍中看到的,却是一个无法称之为老人的年轻男性。虽然因为肌肤颜色有点发黑而无法判断其人中,但外表上的年龄应该是不会有错的。
  “难道… …你不是<浸父>吗… …?”
  戌子紧握着曲棍球棒,茫然地站在那里。
  在今年年初,戌子私下从朋友口中听说过,他已经把<浸父>打倒了。
  他并不是会撒谎的那种人。正因为如此,戌子才会对这个城市里依然有特殊型附虫者诞生的现状感到可以。
  如果事实只不过是<浸父>还活着的话,那还可以理解。但是连姿态也发生了变化,就已经超出戌子的预料范围外了。
  “我还记得你啊… …由我最初的‘碎片’生成的孩子啊… …”
  站在被凄惨地撕裂了身体的支部长身旁,<浸父>先后倒退了一步。
  “过去你在绝望之中,怀抱着一个绝对无法实现的梦想… …即使在今天,你也好像一直在痛苦挣扎啊… …”
  面露笑容的男人的脸孔,又再次隐藏在帽子之下。从刚才开始就听到他的沙哑声音,可是男人的嘴角却几乎完全没有动过。
  肮脏污秽的钟声在周围响起。
  以<浸父>为中心,瘴气喷涌了出来。
  在充满了房间的瘴气中,可以隐约看见一座有着尖尖屋顶的建筑物。在那残旧腐朽的小建筑物顶部的生锈大钟,正在缓缓地前后晃动。
  “… …!”
  戌子反射性地向后跳开,同时集中起精神。
  那是已经被明确化的<浸父>能力的其中一种——“教会”。一旦从现世被拉进那个隔绝的领域的话,大部分人类都会失去正常的思考能力。
  “你可别以为能轻易地把现在的我啃食掉啊… …<浸父>!”
  戌子拿起曲棍球棒转了一圈,然后展开了能力。
  确立了对抗精神干扰能力的集中精神法的并非别人,正是戌子。以强烈的意志保持自我,把睡魔般的陶醉感尽数驱散。
  浮现出教会映像的雾霭,被戌子展开的磁场领域抵消了。其间产生的静电,正闪动在雨衣表面。
  “你说过是警告和复仇吧。那你就告诉我其中的含义好了。为什么要袭击支部?”
  在彼此的领域互相牵制的房间里,戌子和<浸父>以正面相对峙。
  “还有‘碎片’到底是指什么?在被我亲手歼灭之前,你就先回答我吧。”
  长袍翻飞的<浸父>正一点点地远离戌子。
  “你要问我这个吗,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 …”
  “… …!”
  “只有我,现在依然被束缚着… …既不是艾尔比奥蕾,也不是亚里亚.瓦利,只有我从以前到现在都被囚禁着… …”
  <浸父>嘴角的笑容消失了。充满房间的瘴气浓度进一步升高。
  “艾尔比奥蕾… …?亚里亚.瓦利… …?”
  维持着战斗姿态的戌子,在脑海里迅速思索了起来。
  “你说的被囚禁… …难道是被特环所囚禁的意思吗?可是你现在就在我面前——”
  说到一半,就再也说不下去了。对于自己所推导出来的答案,戌子不禁感到一阵战栗。
  “刚才你说过碎片吧… …难、难道… …”
  喉咙感到无比干燥,挤出喉咙的声音也变得相当嘶哑。全身都冒出了冷汗,握着曲棍球棒的手臂也开始微微发抖。
  ——不,暂时还不能断定。
  戌子也不是单纯到会把敌人的情报全部当真的地步。可是戌子掠过脑海的那个推测,却是一个足以让她发生动摇的结论。
  “只有我被夺走了自由… …在最开始的那个时刻,由我释放出去的唯一碎片,也被亚里亚的孩子消灭了… …”
  戌子的心跳越来越快了。
  说自己打倒了<浸父>的那个戌子的朋友,是被<第三只>变成附虫者的同化型附虫者。
  也就是说,<第三只>的真正名字是亚里亚.瓦利吗?这样一来,艾尔比奥蕾就是<暴食>的真名。
  在戌子的脑海中,事实和<浸父>的话语逐渐连成一体。
  现在的自己,正逐渐接触到有关<虫>和附虫者的重大秘密——
  “但是,我却得到了好机会… …”
  好机会?
  在戌子正想要反问的时候,瘴气就像是退潮一般从她面前退开了。
  <浸父>轻轻一跃,站在打开的窗户之上。
  “只要你们继续束缚着我,你们就将永远陷入对我复仇的恐惧之中… …”
  留下一个刺儿的声音,肮脏的长袍就从窗户向外跳了下去。爬在地上的毛毛虫也跟随在后,向着屋外落去。
  “等、等一下… …!”
  戌子马上就追了上去,站在窗边上。
  混在夜幕之中,披着长袍的背影正沿着大楼墙壁向下滑落,带着大量的毛毛虫,向着HORANTO市的街道落去,
  “不会让你逃的——”
  正当戌子要从窗户跳下去的时候,从背后传来了一阵悲鸣声。
  大概是通过别的途径跑上这里的吧。转身一看,只见迟了一步到达这里的支部长助理正瘫坐在地上。她正看着倒在地上不动的支部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支部长助理所带领的,是装备有特环特有的长大衣和防风眼镜的局员们。看他们的动作似乎是战斗班,但是面对眼前的场面还是吃惊得全身僵硬。
  戌子咂了咂嘴。现在没有时间跟他们说明状况。
  “我要去追赶袭击了支部的<浸父>,你也快去安全的地方避难吧。现在还无法肯定你不会受到袭击。”
  以利落的口吻说完,戌子看了看被倒下来的书架压破的纸袋。
  “… …”
  为戌子而准备的那些棒棒糖,已经被一根不留地压得粉碎,看来也只有放弃了。
  她马上转身,从窗户上跳了下去。
  任凭夜间的湿润空气吹拂着全身,戌子以自由落体的方式向着HORANTO市的夜景落去。
  “你说是‘复仇’… …?”
  戴起防风眼镜的戌子,已经捕捉到落在地上的长袍的身影,他越过了墙壁,正向着中心街的方向移动。至今为止,她都从来没有接到过有关<浸父>袭击支部的报告。<浸父>自己则称之为复仇。
  <原始三只>是超常的存在,人类不可能理解其行动和思维。至今为止的普遍认识都应该是这样。
  “你不是就像人类一样吗,<浸父>… …”
  有什么东西正在发生改变——
  戌子有这样的预感。
  开端是去年的圣诞平安夜,<冬萤>从东中央支部的收容设施逃脱的事件。由于身为数量稀少的一号指定的<瓢虫>死亡,对立组织的力量均衡发生了崩溃。
  至今为止,都是在中央本部和东中央支部等中央地域展开着大规模的战斗。
  但是,这场战斗说不定正在逐渐扩展到覆盖全国的地步。
  “——在这个城市里做完该做的事之后,看来还有必要潜入一次中央本部呢。”
  在装上地面之前的瞬间,戌子立刻扩大自己的领域形成磁场,通过与埋藏在地下的金属管之间的排斥作用进行急剧减速,雨衣飘飘地落在地上。
  “如果<浸父>说的话没错,那么就如我所料… …现在就连在我眼前的<浸父>,也不是本体的话——真正的<浸父>就是被中央本部隐藏了起来。”
  潜入中央本部,揭开被隐藏的真相。
  恐怕那是要拼上性命的事情吧。但同样也只有熟知中央本部、拥有长年战斗经验和擅长隐蔽行动的戌子才能做到的事情。
  “恐怕… …那将会成为我最后的工作了。”
  戌子也跟着跳过了墙壁,以瞬间移动追赶着<浸父>。
  “为了那个目的,我也要在这里把你打倒。”
  缠绕着紫电的戌子瞬间移动到的地方,是在披着长袍的<浸父>的上空,以倒挂在空中的状态,猛力挥动了曲棍球棒。
  人行道上的行人们马上发出了悲鸣。
  附虫者是禁止在公众面前使用能力的。但是戌子认为,比起遵守规则,歼灭眼前的原虫指定要来得更重要。
  戌子的曲棍球棒从头顶切裂了肮脏的长袍。
  “我的孩子啊… …我并没有打算消灭你… …”
  裂开的长袍带着毛毛虫一起飞到了空中,缠绕在道路旁的街灯上。释放出瘴气的长袍逐渐复原,<浸父>在街灯上恢复了原来的姿态。
  “你还是老实离开吧… …否则的话,就算是我的孩子也不会手下留情的。”
  “你说的好机会,到底是什么?”
  无视了<浸父>说的话,戌子也瞬间移动到街灯旁边。从地上对准了<浸父>,并借助高速移动的势头挥起了球棒。
  金属制的街灯马上被砍成两截。玻璃的碎片四处飞散,行人们都惊慌地跑开了。
  “我所得到的好机会,就等于是你们的傲慢… …你们企图利用我的碎片,结果让我乘着混乱之际,释放出了新的碎片… …”
  “… …!”
  <浸父>在空中高高跃起,站立在道路另一侧的高层大厦墙壁上。
  戌子也同时瞬间移动到了高楼旁边。面对跟毛毛虫一起沿着墙壁表面逃走的<浸父>,戌子也同样在依靠镶嵌在墙壁上的金属制窗框进行追踪。
  难道——
  戌子以直觉领悟了<浸父>话中的含义。
  在她到访东中央支部的时候发生的<冬萤>从中央本部逃脱的事件。
  关于这件事的详细情况,戌子也私下从五郎丸支部长代理口中听说过了。
  听说中央本部正在进行着某种实验。但是实验中却发生了意外事故,出现了好几名逃脱者。由于录影了当时混乱情况的<光碟>落到了东中央支部的手上,这些事才被暴露了出来。
  “你所说的好机会,就是指中央本部所进行的实验吗… …!”
  “——除了寄宿在跟附虫者之王相联系的两个‘容器’身上的碎片之外,我还成功把另外的新碎片投放到世间… …”
  <浸父>的邪恶笑容,已经肯定了戌子的推测。
  “在旧的碎片已经消失、新的碎片被释放出来的现在… …不管是向你们人类复仇,还是要把你们彻底吞食掉,我也可以为所欲为了… …就让我在享受你们的恐惧的同时,慢慢等候王来解放我的时刻吧… …”
  附虫者之王,这又是戌子没听过的词语。
  虽然不能完全相信<浸父>所说的话,但是越听他说,就越发现跟自己所知道的情报相吻合。
  同时,如果是自己所属的中央本部在隐瞒真相的话,那么他们一旦知道自己获悉了这件事——恐怕马上就会派人来暗杀自己吧。名叫歼灭班的怪异部队的存在也在一部分人之间流传过。
  看来,今后很有必要谨慎注意自己的行动。
  “不会让你得逞的,你的什么复仇。都会被我所阻止。”
  <浸父>已经跳跃到另一栋大楼上。戌子一边说,一边以瞬间移动来到了<浸父>的身边。
  混凝土的墙壁深深地陷了下去。由于加速的曲棍球棒造成的冲击,污秽长袍的下摆被打飞了。
  以毫厘之差躲开了球棒直击的<浸父>,呈直角改变了]行进方向,向着大楼的顶点滑行而去。
  “逃跑也是没用的,<浸父>。”
  身上缠绕着紫电的戌子,继续进行了瞬间移动。她越过了<浸父>,飞舞在夜空之中。
  曲棍球棒上带着她全身体重和以能力生成的磁场,从屋顶对准地面的方向沿直线挥出一击。
  “我甚至不会给你使用能力的机会。”
  落到地上后,戌子把球棒转了一圈,抬头向上方看去。
  只见在那几十米高的大楼墙壁上,被刻上了一条巨大的裂缝。在那如同巨大生物的爪痕一般的破坏痕迹中,被窃裂了长袍的<浸父>被击飞了开来。
  在悠然伫立的戌子身旁。<浸父>随着骨头碎裂的声音从上面掉了下来,然后在被压扁的毛毛虫上面慢慢站起了身子。
  “果然这种程度还不能消灭你吗… …不过看来物理攻击也不是完全无效呢。”
  站在地面上的<浸父>没有了右手。被戌子切断的右手,正在别的地方被毛毛虫团团围住。
  “… …果然… …”
  新冒出来的毛毛虫把右臂搬了过来。它们爬上了男人的身体,把手臂贴上了肩膀的切断面。
  “这个容器无法承受我的碎片… …说到底,也只是为了来到这个地方的临时容器… …”
  “你说什么?”
  无视了提出反问的戌子,<浸父>马上转身离去。
  正当戌子想要追上去的时候,视野却突然扭曲了起来。
  “——呜。”
  全身突然脱力,戌子不由得单膝跪地。
  视野发生变形,强烈的疲劳感袭向全身。
  “… …可恶,振作点啊,我这该死的身体… …!”
  扭曲着脸,把口中含着的棒棒糖咬碎,甜味马上在嘴里扩散开来。
  “呼… …呼… …”
  戌子突出了棒棒糖的棒子,以颤抖的手拿出新的棒棒糖含在嘴里。
  舔着棒棒糖,过了一段时间,戌子感觉到意识重新开始变得鲜明起来。
  由于肉体上的疲劳已经恢复过来,戌子站了起来。可是这样一来又感到一阵晕眩,只能用手按在墙壁上支撑着身体。闪光一瞬间掠过了视野。
  “呜… …!”
  戌子残留的记忆,一点一点地在脑海中掠过。就好像许多张照片被慢慢从边角开始拨掉似的,重要的部分都变得朦胧起来,然后完全消失。
  不仅仅是肉体,就连精神也消耗得很厉害。
  “… …可恶!”
  戌子把身体靠在墙壁上,怒骂声回响在高楼间的昏暗巷子里。
  “能战斗的事件又减少了… …我的心和身体,为什么这样不争气… …!”
  她捂着额头恨恨地抱怨道。
  现在,戌子的身心都已经变得疲惫不堪了。过去在察觉到自己强大能力的副作用时,戌子的身体已经发展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由于能战斗的时间变得极端短暂,戌子被调离了战斗班。作为强大的战士为人所惧的戌子,从二号指定被降级为三号指定,同时也失去了战场这个容身之所。
  不仅仅是这样。
  已经发展到无可挽回的地步的疲惫身体,随时都在进行着到终结时刻之前的倒计时。也就是等于随时抱着一个定时炸弹。
  “… …还不行。”
  戌子咬紧牙关迈出了步子,注视着<浸父>逃跑的身影。
  朦胧的意识逐渐恢复了清醒。由于补充了铁分,手脚也终于能自由活动了。
  “这样的地方,并不是我的葬身之所。最后的一刻,我必须作为战士——”
  正当戌子想要再次追赶<浸父>的时候,周围突然出现了多个气息。
  那是装备着长大衣和防风眼镜的人们。那十几个战斗员,全部都释放出了自己的<虫>。
  “中央本部所属<浅葱>,请你跟我们一起来吧。”
  “… …是怎么回事?”
  “针对你的拘捕命令已经发出。同时也下达了遭遇抵抗时可以进行歼灭的许可。”
  戌子茫然地注视着包围在自己身边的局员们。
  她转身向<浸父>逃走的方向看去,但是那披着长袍的身影已经完全看不见了。
  是吗… …原来他没有使用能力来抵抗,是想防止因为波动而被感应到自己的所在地——
  嘴边自然而然的露出了苦笑。
  “啊啊,又是这样吗… …”
  涌上来的这股感情,与其说是悔恨,倒不如说是类似于悲哀。
  又一次被战斗扔在后头了——
  为什么呢?自己明明有着战斗所需的一切,可是却一次又一次地受到了命运的妨碍。
  恐怕没有比被战场嫌弃的战士更可悲的存在了——
  “放下武器吧,<浅葱>。”
  局员们慢慢地逼近了戌子。戌子叹气道:
  “我没有打算抵抗,但是可以说出理由吗?为什么要对我下达拘捕命令?”
  “这是请求增援时由中央本部发出的命令。目击了<浸父>的人就只有你——<浅葱>了。你尽快回到支部向我们说明详细情况。”
  “不合格,不合格。岂止是零分,简直是负分了!事到如今还说这个有什么用… …!而且你难道要说对局员进行讯问要比歼灭<浸父>更优先吗?你们以为东中央的五郎丸部长代理是为了什么才利用那个傀儡部长改变了命令系统的?就是为了在这种时候撇开中央本部的命令,按照支部自身的判断来采取随机应变的行动啊!”
  面对口出怒言的戌子,局员们都变了脸色。流露出明显的警戒心,摆出了迎战的架势。
  “——啊啊,没事的。我已经气过头,变成无奈了。随便你们要拘捕也好爱怎么都行,尽管来吧。”
  戌子准备把曲棍球棒收回到背上。局员们立刻松了口气似的安心了下来。
  “——不,等一下。”
  戌子再次确认了一下<浸父>消失的方位。
  由于对自己感到失望而一度丧失的感情又再次重燃了起来。
  由手脚上注入力量。无论是体力还是精神力,都恢复到了相当的程度。
  “我改变主意了。我一定要去,如果你们想阻止的话,就尽管用实力来试试吧。”
  面对露出阴笑的戌子,身穿长大衣的局员们马上动摇了起来。
  无视了正要进入战斗态势的局员们,戌子拿出了手机。按下号码之后,对方马上就接了电话。
  “哟,是我啊。嗯,辛苦啦。虽然今天你的训练项目已经结束了,但是很抱歉,现在又多了一个项目。”
  作为战士最不可缺少的要素,并不是本人是否喜欢战斗行为。
  最重要的是机遇。
  也就是说,是不是被战斗所喜欢。这是跟战斗者本人的意志毫无关系的。
  果然,那个少年有着成为最强战士的素质——
  产生了一种类似直觉得感觉,戌子不由得颤抖了起来。
  “行了,你先听我说。只是一次捉迷藏啦。不就只后,就会有一个盖着黑布的男人去往你那边,那家伙就叫做<浸父>。你应该是能看见那家伙的,而且只看一眼就可以明白那家伙是谁。”
  似乎感觉到了戌子的反抗意志,长大衣局员们的<虫>都同时向她袭来。
  “你就把那家伙抓住吧。那样的话,今天的训练就结束了。”
  戌子的雨衣带起了紫电。
  “嗯?有时间反驳,倒不如快点行动吧。啊啊,你可以用电单车的,可别忘记我教你的事情啊。你还问被他逃掉了会怎样?那当然是后果严重啦。至少也要让你三天吃不上一颗米。啊,对了,我有一件事要提醒你。”
  戌子向手机里说话的声音,和巷子里的无数悲鸣声混在了一起。
  “你要小心别死掉。就是这样,快努力干吧。”
  在通话结束的时候,戌子全身迸发出来的紫电也消散无踪了。
  她拿着曲棍球棒转了一圈,然后收回到背后。
  “断那么一根两根骨头,你们就忍一忍吧。光是在面对我的时候没有死掉,你们就应该感激我了。”
  在短短的几秒钟内,长大衣的局员们都无一例外地倒在了地上。
  “你们全都不合格。”
  简短的说完,戌子就继续追往<浸父>逃跑的方向。


2.05 鯱人 Part.3
  在面向沿海国道的一家餐厅的停车场上,传来了Solo电单车的引擎声。
  “好啦好啦,追加项目是吧,明白了。”
  在运动服外面套上一件大衣的鯱人,正一脸微笑地扭动起车把。由于车子出然冲出去的关系,头盔的位置稍微向后偏离了一点,于是他就把扣在脖子上的皮带收紧。
  “虽然我不知道什么浸父不浸父的,不过简单来说,就是只要见到那家伙就追上去,那就没问题了吧。”
  跟轻佻的口吻相反,鯱人的行动非常迅速。急剧加速的电单车向这国道飞奔而去。
  自从跟那个名叫狮子堂戌子的少女相遇以来,他就一整天沉浸在锻炼之中。如果不敢的话她就威胁说要把他关到那个什么特环的组织里去,所以她想怎么样摆布鯱人都没问题。
  她首先告诉自己的,是有关活用附虫者能力的具体方法。关于怎么样才能最大限度地应用自己的能力,鯱人已经听她说了很多次了。她偶尔还会潜入鯱人的家里,在睡觉前和起床后都一直接受着戌子的“讲课”。
  接下来,就是以基础训练为名义的跑步。通过使用能力来跑步,让自己的动作和附虫者的能力自然而然地融合在一起——说白了就是单纯的刁难而已。像傻瓜一样被迫跑上一段远距离,偶尔还会被骑着Vespa的戌子追来追去。
  然后就是惩罚。每次被发现偷懒,她就会不由分说地以曲棍球棒揍他一顿。当然,鯱人不可能敌得过戌子,所以他身体上的淤青也一直有增无减。
  “好啦好啦,我会好好干的。嗯,当然会很认真干啦。”
  鯱人驾着爱车以全速向中心街驶去。那家餐厅是今天跑步项目的起点,同时也是终点。
  “——不过,如果没跟那家伙碰上的话,那就没办法了。嗯——我还真是想跟那个什么<浸父>先生见一见,跟他来一场捉迷藏呢。”
  毫无感情地在嘴里说着这些话,鯱人的身影离餐厅越来越远了。
  最强的战士?那种东西,跟我没关系——
  “好啦,那就回去吧。”
  他的想法跟当天屈服于狮子堂戌子的时候毫无分别。
  现在因为不是戌子的对手,所以才装作听她的话而已。
  一旦想到了逃离戌子魔掌的办法,他马上就会放弃无聊的训练。
  “啊… …那个雨衣女孩,如果不说话,穿得正常点的话,也是很可爱的嘛。可以跟梨音势均力敌呢。”
  鯱人叹了一口气。就是因为自然而然地说出这种话,才会被人误会成花花公子的吧。
  不管怎么说,这样一来今天的训练就结束了——他做出了这个决定。
  “到了这里的话,那所谓的<浸父>也不回来了吧。啊,肚子好饿。”
  鯱人离开了沿海道路,进入了中心街前的一家快餐店的停车场,并脱下了头盔和防风眼镜。
  “… …哦。”
  正要走下电单车的时候,口袋里震动了起来。他拿出手机,打开了液晶画面。
  未读短信有十三条。
  又积了一堆还没时间回复的短信。
  ——喂喂,你干嘛请假不上学啊?生病了?还活着吗?
  ——最近怎么总不露面!我说你是不是忘记了乐队练习了啊?
  ——什么嘛,你不是说要来参加活动的吗!下次见到你一定捶你一拳!
  ——听说你感冒了,是真的吗?要我来看看你吗?
  ——哟,花花公子!明明是花花公子,就别无视我们的联谊会啊!现在到哪儿玩去了!
  ——现在要决定春假旅行的计划!请马上将有空的日期申报上来!
  “果然,我还是适合留在‘这一边’啊。”
  光是看着短信,就让他放下心来。
  什么狮子堂戌子,什么战斗,什么训练,什么<虫>的… …那些非日常的世界,像自己这种普通人是不应该去碰的。
  鯱人应该存在的地方,还是这个理所当然的、近在眼前的世界。
  什么都不想,只是过着快乐的日子,这样才符合鯱人的性格。
  “… …”
  ——难道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或者梦想吗?
  说出这句话的人,是间崎梨音。如果从她那种有着明确目标的人看来的话,自己也许会是一个马马虎虎混日子的人吧。
  “… …无所谓啦,我就这样好了。”
  对于四处游荡玩乐的现状,他并没有任何不满。
  ——庆祝!首条短信!那么,梨音平时是在学校饭堂吃饭?还是吃便当?虽然不能带你去玩,但我可以请你吃午饭啊。是跟学校饭堂的大叔相熟的我才知道得特别菜单哦!
  在给其他朋友回短信之前,他首先就向梨音告诉自己的短信地址发了一条短信。
  他故意没有提起傍晚在街上见面时的事情。如果这样也没有回复的话,他就打算不再骚扰她了。
  对于只见过几次面的梨音,为什么他会那么在意呢?
  其中的理由,就连自己也不清楚。
  “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不能放着她不管呢。”
  收起手机,从电单车上走了下来。其他的短信就边吃饭边回好了。总之如果不先填饱肚子的话,自己可能就会饿得倒下来的。
  “… …!”
  但是正当鯱人想要走进店里的时候,视野中突然掠过了一个黑影。
  那个披着一块黑布的影子,从马路过面那座高楼的侧面墙壁上溜了进去。
  那是一个以人类不可能做到的动作,在夜幕下的街道穿行的长袍身影。
  那仅仅是一瞬间的事情。
  但是在目击了这一幕后,鯱人的时间马上停止了下来。
  在脑海中浮现出来的,是一个白色的房间,里面有一个用毛毯裹着身子的孩子。那个孩子紧紧抱住了自己的身体,苍白的嘴唇正微微抖动。
  ——真狡猾,为什么只有我一个… …
  在瞪大了眼睛的孩子身旁,响起了一个破裂般的金属音。
  仿佛要击穿鼓膜似的。是一个非常刺耳的声音。那个孩子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表情也因为愤怒和憎恶而扭曲了起来。
  孩子所在的白色房间被一阵黑色的雾霭侵蚀了。就好像被带到别的空间去似的,周围充满了肮脏的空气。
  下一瞬间,孩子所站的地方,是在一座残破不堪的建筑物——“教会”的前面。
  有一个用污秽的风帽遮掩住脸面的怪物,正负是着茫然呆站在那里的孩子——
  “… …哈哈。”
  自己的哭声,把做着白日梦的鯱人拉回到现实中来。
  他无意识地向着在大楼墙壁上跑得那个黑影追去。
  仿佛回想起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但是,他同时也预感到那是不应该去回想起来的东西。
  鯱人的视野染成了一片橙色,自己的能力范围正在急速扩展开去。
  从周围的各种物体、建筑物和自行车之上,都各飞起了一只“秋茜”。整个视野已经被那几十甚至几百只<虫>填满了。
  橙色的“秋茜”化作了闪光,光枪瞬时刺进了那黑色的长袍上。
  大马路晃动了起来。
  大楼的墙壁被磨擦出痕迹,地面也陷了下去,黑色长袍以可怕的势头往地面坠落。长袍中传出了肉和骨头被压碎的“啪嘶”的声音,橙色的光芒也同时从长袍上消失了。
  “呀哈哈!”
  鯱人挥下了手指,露出了扭曲的笑容。
  ——感觉到战斗的气味了。
  出现在眼前的污秽长袍,毫无疑问飘荡着一股战场的气味。
  曾经在战斗中觉醒过来的“那一边”的鯱人,很敏感地捕捉到了战斗的诱惑。
  “YES!YES!呀哈——掉下来,掉下来了!喂喂,你还活着吗?”
  在战场上,有着鯱人所遗忘了的“痛觉”。
  这一点,另一个鯱人已经知道了——
  “嘻哈!没有回答!”
  仿佛在眺望远方似的把手架在额头上,向路面陷了下去的地方望去。
  但是那些看热闹的人挡在了中间,看得不怎么清楚。
  “没办法,去确认一下吧… …嗯,怎么?”
  戴上防风眼镜,骑上了电单车。但是刚要扭动油门,却发现自己的手失去了握力——因为刚才不顾一切地解放出力量,身心的消耗也非常显著,手完全使不上劲。
  “嗯… …”
  侧着脑袋,不断用右手拍打车把。感觉不到疼痛,直到皮肤裂开,鲜血滴落地面,才终于恢复了感觉。
  “嘻哈哈!”
  鯱人笑了笑,然后再次用力扭动油门。急速旋转起来的车胎扬起烟尘,Solo从快餐店的停车场中冲了出来。
  “噢,那样才行嘛!”
  黑色长袍从围观的人群中窜了出去,一般人似乎并不能看到他。鯱人继续追赶着那黑色长袍。
  自己明明那么厌恶战斗,现在想来简直就像幻觉一样。
  疲劳已经消失,从身体的深处不乱涌现出力量。内心有一种马上想释放出自己能力的冲动。
  鯱人一边以猛烈的速度向前飞驰,一边向并肩走在人行道上的黑色长袍说道:
  “喂,你就是戌子说得那个<浸父>吗?听说我们好像要来一场捉迷藏哦。Are tiy Rearying?”
  “… …”
  “哈哈哈!被无视了吗!不过无所谓,我会自己追着你跑得,对了,你——”
  鯱人以轻松的动作拍了拍额头,然后露出了阴险的浅笑:
  “——我们,曾经在哪里见过面吧?”
  鯱人的双眸狠狠地盯住了<浸父>。
  对,鯱人以前也曾经见到过这个身披污秽长袍的家伙。正是这个记忆和预感,让鯱人发生了突变。
  享受着日常生活的鯱人,和在战斗中才会出现的鯱人。
  两个鯱人之间的境界线,开始变得越来越模糊了——在身体沉浸于兴奋中的同时,在内心深处也存在着一个冷静思考的自己。
  “你甘愿投身于疯狂之中吗,我的孩子啊… …不要跟我接触… …”
  <浸父>在人行道上来了个直角转弯,冲进了夹在高层大厦之间的巷子里。
  “没有啦——我总觉得,好像有点很重要的东西放在你那里了啊。”
  鯱人并没有刹车,反而进一步加速。从鯱人和他所乘的电单车中,飞起了一只“秋茜”。
  他伸出手来抓住了街灯。
  咕噜——以双脚夹着的电单车顿时在空中转了个圈。重量被减少到近乎于零的鯱人和电单车,就跟纸做的模型差不多。时速十公里的惯性法则,也几乎对他不起作用,
  一气呵成地改变了前进方向,然后松开了抓住街灯的手。在落地后冲进了狭窄的巷子里的鯱人和电单车上,“秋茜”飞了回来。恢复了原来重量的Solo继续追赶着<浸父>。
  “你可不可以把那个还给我啊?”
  鯱人向着走在前面的黑长袍伸出了食指和中指。
  从周围的物体上飞了起来的“秋茜”,刺在了<浸父>的身上。由于重量被变成了原来的好几倍,黑长袍的速度也急速减慢了。
  “——啊,我是说如果你还活着的话啦。”
  抬起前轮的Solo逼近了<浸父>的后脑。一般人的话,在这种速度下被电单车辗到肯定是必死无疑的。
  “… …愚蠢之徒… …”
  从转过身来的黑长袍里面,一只没有瞳孔的眼球盯住了鯱人。黑色的雾霭——瘴气顿时弥漫了开来,地面上爬着无数条白色的毛毛虫。
  那群毛毛虫向上隆起,从底下把鯱人连车一起抛到了空中。
  “呜哇——噢!”
  “秋茜”从高高飞上空中的Solo上分离了开来。鯱人抓住电缆转了个圈,然后乘着电单车落在一条纤细的电线上。
  “真恶心啊。那是什么啊?你的能力?”
  面对从空中俯视下来的鯱人,<浸父>无言地抬头加以注视。
  “不过你,真的比戌子差得远呢。”
  “… …我过去曾挽救了年幼的你,难道你现在要以我为敌吗… …”
  <浸父>带着白色的毛毛虫,跑进了阴暗的巷子里——不知道是不想使用能力,还是根本不把鯱人放在眼里,他似乎没有正面作战的打算。
  “不对不对,我觉得就是因为你,我才遭到了很过分的对待啊。”
  鯱人从电线跳落到地面上,继续追赶<浸父>。
  <浸父>不断在狭窄的巷子里拐来拐去,绕着中心街到处跑。
  “我都说不会让你跑掉的。”
  正当<浸父>打算沿着直角爬上高楼墙壁的时候,鯱人用手指向他指了一下。
  闪光的“秋茜”刺进了<浸父>的身上。
  重量陡然激增的电单车,向着<浸父>猛冲过去。跟刚才不一样,这次他不可能再放出毛毛虫了。
  “你会后悔的… …”
  大概是放弃逃跑了吧,<浸父>停下了脚步。他改变了身体的方向,从正面盯住了鯱人。
  从肮脏的长袍里面,如巨浪般地喷出了无数毛毛虫。
  “呜啊!”
  毛毛虫的巨浪一下子盖住了满脸厌恶得扭曲的鯱人。车胎上卷满了毛毛虫,整个倒在了地上。全身都被毛毛虫的口器咬住的鯱人,以猛烈的势头摔在了地面上。
  “嘻哈!”
  皮肤被咬破,肩膀重重地撞在地上——在鯱人的身体深处,涌起了一股冲动。
  痛楚。
  隐约感觉到的,如同麻痹感一样的、甜蜜而难受的感觉。
  鯱人已经得到了确信。
  那就是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忘掉了的痛觉。
  而寄放的地方,毫无疑问就是“这一边”——作为附虫者的鯱人的真正姿态… …沉醉在战斗中的那一瞬间。
  从鯱人身体中,飞起了一只橙色的“秋茜”。
  “真可惜。”
  再摔倒的冲击中剧烈翻滚的同时,鯱人用手掌一拍地面。
  下一瞬间,鯱人就高高地飞上了空中。无法跟上他跳跃的速度,缠在身上的毛毛虫都被尽数挥落。
  他用双脚支在墙壁上,沉下了身子。
  “现在的我,可能比没乘电单车的时候更强哦。”
  下一瞬间,鯱人就越过了那堆毛毛虫,扑到了<浸父>的跟前。然后,他直接抓起那黑色长袍,用力一蹬地面。
  转眼间,鯱人和<浸父>已经越过了高楼,两人的身体的顿时被橙色的光芒所包围。
  “好嘞——!”
  就好像棒球投手似的,鯱人甩动着<浸父>,然后用尽全力把他向地面扔去。
  巨大的震动摇撼了整条巷子。
  从高空中俯视那阴暗的路面,只见一缕白色的联谊正在向外扩散开在。大量的毛毛虫撒满一地,<浸父>在地面上变成了一滩肉酱。
  ——鯱人,你使用能力进行的战斗,就跟我完全一样。
  从戌子那里学来的能的使用方法,那就是准确控制重量的移动,以及把握微妙的时间差。
  鯱人可以把自己的体重改变为零到几百公斤以上的任何数值。
  ——最重要的是初速。本来的话,如果要增大初速,就必须消耗跟重量成比例的巨大动能。就跟玩具豆豆枪和手枪射出子弹所需要的力量不同那个道理一样。
  戌子的讲课听起来太多理论性的东西,很难理解。
  ——但是你却可以用射出豆豆枪的力量,来发挥出大炮的威力。奔跑的初速虽然还是要依靠人类的脚力,但是如果体重为零的话,那种速度就无法顾及了。在得到充分的初速之后,接着就增加重量。也就是说,你也可以跟我一样实现瞬间移动,把这一点应用在敌人身上的话就会产生出极其可怕的破坏力。
  鯱人根本不需要用头脑来理解,戌子已经让他的身体深深地体验到这一点了。光是平时跑步也要使用能力,进行着以最低限度的力量发挥出最大限度效果的训练。
  结果,就出现了眼前的状况。
  体重为零的鯱人就像纸片一样高高飞起,被增加了质量的<浸父>就像死青蛙一样摔在地上,呈现出难堪的丑态。
  自己已经把戌子教的东西成功地实践了出来。鯱人感觉到,现在的自己绝对不会输给任何人。
  “… …哎哟哟,唔——真是飞得很爽呢,嘻哈哈!”
  如同棉花一样无声无息,鯱人轻轻落到了地面上。他没有理会撕碎的衣服和流血的身体,毫无防备地向着<浸父>走近。
  “<浸父>先生——你还活着吗——?如果死了的花,就抱歉啦。”
  戌子所说的最强战士,现在他终于能理解了。
  鯱人非常强。
  不,从今以后还会不断变强。
  世界上并没有鯱人无法破坏的东西——
  一个刺儿的金属音,在周围响了起来。
  那是钟声。
  从呈现大字型倒在地上的<浸父>身上,喷出了乌黑的瘴气。在钟声响起的时候,周围的空气就马上遭到了污染。
  “… …!”
  鯱人的浅笑消失了。
  能把一切都侵蚀殆尽的黑色领域,已经延伸到了他的脚边。虽然他想要马上发动能力来向后跳开,但能力却发动不开来。
  “呜… …!”
  他以为已经把<浸父>打倒了,所以根本没有提防。本来由鯱人支配着的领域,已经被拥有压倒性压力的瘴气吞没了。
  抬头向天空望去。
  刚才还能看见的星空,已经被瘴气侵蚀了。
  取而代之出现在眼前的,是覆盖着整个天空的巨大建筑物的形象。在残破腐朽的尖尖屋顶上,挂着一个锈迹斑斑的钟。
  是“教会”。
  虽然并没有本来应该存在的十字架,但是从瘴气中出现的的确是教会。
  “… …为自己的愚蠢而后悔吧,我的孩子… …”
  从鯱人的脚边涌起了瘴气。
  “呜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钟声响起的过程中,鯱人感觉到自己被他吸走了某种东西。从胸口里面、从内心深处、最重要的东西正在迅速被吸走——
  侵蚀鯱人的其中一部分瘴气,被吸收到了倒在地上的<浸父>身上。
  长袍在风中飘动了起来,离开了男人的身体,一边飘动一边浮了起来。
  “呜呜呜… …”
  感觉就像意识被连根拔起似的。一股强烈的脱力感袭向全身,鯱人一下子跪了下来。
  就在鯱人的心即将屈服的瞬间——
  “——一旦得意忘形就忘了提高警惕了吧,蠢货——”
  覆盖在鯱人身上的瘴气,被紫色的闪光切成两段。
  意识朦胧的鯱人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在眼前展开的光景。
  他只明白到,那是一个强大无比、身经百战的战士所带来的结果。
  “但是,你逼得<浸父>使用能力这一点,也是值得赞赏的。多亏这样,我才感应到了这个地方。”
  被砍成两段的瘴气,正继续被一点点切碎。只看见一个影子,以绝对不停留在<浸父>领域内的动作,从四面八方贯穿着这个空间。
  “这下子你就给我好好归天吧,<浸父>。”
  黑暗不断被切裂,映照在空中的教会姿态也逐渐雾化消失了。
  “为了你生成了我们这样的战士感到后悔吧。”
  仿佛空气本身正在剧烈颤动似的强烈磁场,把“教诲”撕裂成两半。
  飞舞着黄色的雨衣,少女落到了地面上。把手里的球棒转了一圈,收回到背后。
  钟声停止了。
  折磨着鯱人的瘴气也已经消失。他喘着粗气,以双手按在地上。
  “呼… …!呼… …!”
  在雨衣少女——狮子堂戌子的脚边,倒着一个男人。
  鯱人——恢复了正常意识的鯱人的心脏,就像被狠揍了一拳似的猛烈跳动起来。不管怎么说,那个男人都不像还有呼吸的人。
  “… …呜!”
  胸口中涌起一阵想吐的闷气,蜷缩着身子。
  跟第一次遇到戌子的时候不一样,这一次记得非常清楚。
  到底怎么回事,刚才的我… …真的是我吗?
  鯱人扭曲着脸,看向男人的尸体。
  是我,杀掉的——
  “冷静点,那并不是你杀的。这东西、不管怎么看——”
  看见鯱人的样子,戌子在断气的男人脸上踢了一脚,
  正视着遗体,鯱人顿时愕然,胸口又再次涌起了呕吐的冲动。
  “都不像是刚死了一两天的人。”
  面对那皮肤已经腐烂、散发出腐败臭味的尸体,鯱人不禁挪开了视线,终于倒在了地面上。衰弱到极点的身体,正逐渐被睡魔所包裹。
  “看来还是先让警察机关来回收,再进行情报收集比较好。虽然还留有谜团,但是,嗯… …也算是告一段落吧。”
  戌子笑了笑,用手指向鯱人。
  “你合格了,鯱人。”
  盐原鯱人的“基础训练”。
  ——合格。


2.06 The others
  预计在下个月举行的舞台共研,将会在“Oranje Land”进行。
  夜晚亮灯后“Oranje Land”非常美丽,那条风车林立的走道,成了情侣和父母孩子们的休憩场所。
  “唔… …”
  扎尔捂着脑袋,回过头来。
  又是那个声音。仿佛敲打在开裂的金属上一样的、让人感觉很不愉快的声音。
  他的视线落在的地方,是“Oranje Land”的其中一个设施——“Concertagebou”宫殿。进行公演的大堂就在那里面。今晚是它来确认场地的。
  “怎么了呢,哈里希先生?”
  伴在身旁的一名工作人员,很惊讶似的抬头看着扎尔。即使在祖国周围也很少见到像他这么高大魁梧的体躯,来到这个国家之后就更加显眼了。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老是耳鸣得厉害。”
  “是累了吗?那就让我把时间表安排得宽松一点吧。”
  “不,没有问题。从以前开始我就整天会头痛了。而且我也希望能尽量指导一下演员们的演技。而且最终试演会也临近了啊。”
  跟日本方面的工作人员,相处得还不错。
  演员们在训练中也非常认真。
  对于环游世界发掘演员才能的扎尔来说,跟如同未经打磨的宝石一样的学生们的相遇,是他无可替代的宝物。
  在这个HORANTO市里,扎尔也找出了好几个有才能的学生。
  对他们加以指导,并培养成最好的演员,是扎尔的使命。
  通过扎尔的指导和学生们的努力,公演一定会取得成功。
  他确信这一点。
  “我送您回去酒店吧。”
  在风车走道上走了一会儿,扎尔看见靠近这边的车道上停着接送自己的小车。
  扎尔向那边一看,不禁发出了感叹地声音。
  “真是壮观的巨蛋球场呢。”
  工作人员们也循着扎尔的视线看去,同时露出了笑容。在停靠于路旁的小车的另一边,设置在巨蛋球场侧面的一个大型屏幕,正显示出正在进行比赛的队伍标志。
  “这个国家的建筑物,无论哪个都是那么漂亮。”
  扎尔打从心底里称赞道。
  这是一个非常富足、贫富差距很小的国家。虽然扎尔曾经在世界各地打转,但他还从来没见过比这个国家更富足的地方。在他的故乡南美也有着明显的平富差距,作为第二故乡的合众国也有着许多的贫民街。
  在这个国家里,只要工作的话,就一定能活下去。如果对职业不挑剔的话,那么大部分的人都应该可以找到工作,社会上也对弱者提供了完善的保障。
  在这个富饶的国家里,少年少女们到底会追求一些什么呢?
  知道答案的,并非别人,正是扎尔自身。
  梦想——
  任何人都会怀有对未来的憧憬。
  这个国家充满了各种可能性,也就意味着各种各样的机会吧。
  “真羡慕生长在这里的孩子们。”
  扎尔打心底里这么想道。
  “这个国家有着许许多多的机会,所有的人都为了得到它而闪耀着光彩。”
  工作人员们的反应也多种多样。既有点头同意的人,也有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膀的人。
  “抱歉,我停了下来。好,我们回去吧。”
  扎尔坐到后排车座上,负责驾驶的工作人员也马上坐上了驾驶席。
  启动引擎后,车载电视也自动打开了电源。
  小车开动了。
  “… …现在是新闻时间。首先是有关HORANTO市中发现了奇怪尸体的事件——”
  在电视画面中,两个报道员打扮的男女正坐在一起读出新闻的原稿。
  看来是正在播放新闻。虽然听不懂日语,但扎尔却听到了“HORANTO”这个目前自己所在的城市名称。
  日本制的液晶电视,虽说是小型的车载用电视,但显示出来的画面还是相当鲜明清晰的。
  扎尔注视着画面。
  “遗体被判断为死亡十天以上,关于具体死因和特征等情况将会通过司法解剖来判明。同时,从本人所持的物品中,可以确认遗体是居住在赤牧市的二十九岁公司职员,有可能是在死后被人运送到HORANTO市,目前在寻求目击者证言的同时——”
  在驾驶座上握着方向盘的工作人员看着倒后镜说道:
  “为什么赤牧市的尸体会跑到这样的地方来呢,真是让人恶心。”
  大概是因为看到扎尔注视着电视画面,所以就迎合了他的话题吧。
  “的确是呢。”
  简短地回答了一句,扎尔就把视线转向了窗外。
  “说不定,尸体是自己走来这里的啊?”
  嘴里说出了连自己也觉得不好笑的笑话。因为那是一个跟扎尔毫无关系的新闻。理所当然,受害人也不是他所认识的人。
  “哈哈哈,您是说Walking Dead吧?电影里也有呢。”
  就在工作人员发出笑声的时候——
  “… …!”
  就像头部被狠揍了一下似的,巨大的响声震撼了扎尔的耳膜。
  又是那个声音。
  好像在什么地方听到过似的、一种破裂金属的敲击声。因为声音过于刺耳,扎尔只感到一阵晕眩。
  “——真是够悲惨的啊。”
  听到这突如其来的阴险声音,扎尔不禁猛然抬起脸来。
  映照在倒后镜上的驾驶座上的男人,脸上正露出浅薄的笑意。就好像跟刚才换了个人似的,一副令人不快的表情。
  扎尔捂着不断耳鸣的脑袋,扭曲着脸。
  “是怎么回事?”
  “是刚才的新闻啊。受害者因为幼小时怀抱的梦想遭遇了挫折,最后才当上公司职员的。听说还感到相当绝望呢。”
  “… …新闻里,是这么说的吗?”
  “嗯,说得很清楚呢。听说他在当上公司职员后,也还是无法放弃梦想。还真是够恋恋不舍的。”
  扎尔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
  在司机的肩膀上,仿佛有什么黑色的烟雾飘了起来。
  难道在吸烟吗?扎尔一边这么想一边向他的手看去,可是司机的双手都牢牢地握着方向盘。他已经不想再继续看到司机那副阴险的表情了。
  “… …那些事,可以请你别再说了吗,我感觉有点不舒服。”
  他感觉到,自己的身心仿佛正在被飘荡在车内的黑色雾霭侵蚀污染似的。映照在窗户上的自己的面容,竟然显得出乎意料的苍白。
  “也就是那种无法放弃不可能实现的梦想的愚蠢之人,最后的可悲末路啦。”
  “我叫你不要再说了。”
  扎尔怀着怒气盯视着司机。
  就好像受到责备的人是自己一样,心中涌起了一股不快感。
  我是不一样的。培养有才能的孩子们称为最好的演员,是我的使命。对于登上舞台这一点,我并没有留恋——
  这种自我安慰的话,也实在很滑稽。
  没有留恋… …就因为想让自己相信这一点,才通过培养学生来逃避吗?
  扎尔抱着脑袋,皱起了眉头。
  “可是,这也许是一个幸福的结局呢。在无法放弃梦想的人生中,就算活着也没什么意义。”
  丝毫不在乎扎尔的制止,司机那充满恶意的话语依然在继续。
  在密室的车中,扎尔并没有可以逃避的地方。曾经渗透着愤怒的表情,也逐渐弱化扭曲了起来。
  “不要说、不要再说了… …”
  那个声音又再次响了起来。
  我… …难道是通过把自己重叠在有才能的学生们身上,来实现自己的梦想吗… …?
  每次听到那开裂的金属敲击声,他就会失去冷静的思考能力。
  “想放松自己——他一定是这么想的吧。充满留恋的人生,简直就是活地狱。”
  “呜呜… …呜呜… …”
  “他是解放出来了啊,从自己的梦想里… …呢”
  “呜呜呜… …”
  捂着耳朵的扎尔,连倒后镜上的男人已经没有挪动嘴巴也没有发现。
  听到的声音,是一个跟司机完全不相符的沙哑声音。
  “在悲哀凄惨的人生中,他终于能逃脱出来了啊… …”
  在到达酒店之前的这段时间里,巨大的金属音和男人的低语声都没有停止过。


3.00 戌子Part.4
  天空很蓝。
  暖洋洋的气息,让人感觉到冬天的即将结束。
  躺在坚硬的水泥地面上的戌子,全身都沐浴在阳光之下。被插在沟渠上的曲棍球棒撑起来的雨衣,也被风吹得“啪嗒帕嗒”作响。
  “我拒绝哦——”
  戌子左手拿着便利店里买来的饭团,右手握着收集,发出了毫无紧张感的声音。因为一边吃一边动着嘴巴,电话的那一边似乎听不清戌子的回答。
  “所以啊,我都说拒绝了嘛。要我现在回去中央本部什么的,开什么玩笑。我在这里还有要做的事,报告书的话我会提交给这边的支部,应该马上就会送到本部去的吧。”
  “事态非常紧急,支部受到了<浸父>的袭击,支部长以下的局员现在陷入了昏迷不醒的状态——这是至今为止没有过的事。由本部来代替失去机能的支部接受详细报告,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啊。”
  通话的对方,以一种柔和的口吻说道。即使是隔着电话,也感觉好像看到了那能夺走见者意志的锁之微笑。
  在遭到袭击的支部监视摄像头中,并没有拍到<浸父>的身影。因为映像几乎都被大量的瘴气所覆盖。也就是说,这次能确认到<浸父>存在的人,也只有戌子一个人。
  “那可是很不合理的事啊,魅车副本部长大人。”
  戌子以平静的口吻回答道。吃完了饭团,她又伸手向塑料袋里掏出了三明治。
  <浸父>袭击了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
  本来的话,这应该是震撼全国支部的大事件。
  但是中央本部却决定在从戌子口中直接听取报告之前,继续对此事作出保留。虽然也有避免混乱的理由,但从这里可以看出,这是件让人难以置信的冲击性事件。
  “上次的情人节那天,由五郎丸支部长代理提出的命令系统发生了变更,现在应该已经生效了才对。以中央本部的命令为优先是到那天为止的事,现在已经是采取优先当地的命令系统了啊。既然现在支部长不再,那么指挥权就应该转移到支部长代理或者支部长助理手上,也就是说,现在还没失去作为支部的机能。”
  “支部长助理,已经说了愿意遵从中央本部的意向。还是说,你愿意到这边的支部来作报告?”
  开什么玩笑——
  戌子在心中呻吟道。现在的支部,正以警戒态势的名义被来自中央本部的部队封锁了起来。一旦自己前往那里的话,就肯定会马上被拘捕起来。
  虽然中央本部那种强行的做事方式也不是最近才开始的事,但这次却显得尤其异常。可以感觉到,他们打算对跟<浸父>发生过接触的任务进行彻底的询问。
  沉默了一会儿,中央本部的副本部长——魅车八重子又以温和的声音说道:
  “<浅葱>,你是我心爱的重要部下啊。我实在担心跟<浸父>发生了接触的你。也许会处在精神污染的状态下,还是应该接受一次精密检查的。”
  “不是接触,而是歼灭。关于那具腐尸的调查,应该已经有所进展了吧?”
  “根据解剖结果,除了那是一具腐烂遗体之外,什么都没有发现。主张<浸父>附身在那上面的人,以及说歼灭了他的人,也都只有你一个。应该没有其他的目击者了吧?”
  被这样反问了一句,戌子沉默了起来。
  戌子所报告的,只是确认了<浸父>和对其进行了歼灭——这样的内容。中途跟<浸父>自身进行的对话,以及听说了关于中央本部的秘密情报之类的事,她并没有说明。同时关于盐原鯱人这个“捡来之物”,也没有报告上去。
  “可是,我很相信作为我心爱部下的你所说的证言。正因为相信,才认为很重要,想直接跟你了解情况啊。”
  “我会再送一次报告书去的。我将要在这个城市里加强警戒,看看<浸父>会不会再次出现。”
  “真奇怪呢,你不是说已经歼灭了<浸父>了吗?现在还有必要对<浸父>的存在进行警戒吗?”
  被那温柔的口吻这么一问,戌子就皱起了眉头。
  糟糕——
  八重子浮现出的锁之微笑,仿佛穿越了电话抓住了戌子的心脏。
  “那是因为… …我有一个不祥的预感啊。歼灭的时候也觉得手感不太对劲——”
  “在报告书上好像没有这些记载呢。”
  “所以我说会再发一次报告。”
  “警戒交给派送到当地的局员就可以了。如果有必要的话,还可以从中央派遣更多的掩护部队,这可是命令啊,<浅葱>?”
  戌子把那三明治塞到嘴里的手停了下来。
  悠闲的午餐风景,如今却充满了紧张感。
  她拼命地绞尽脑汁,寻找着不用被传召回中央本部的借口。在头脑中挑选着可以说出来和绝对不能说的情报。
  “… …其实,我还有一件在意的事情。”
  “请说吧。”
  “我发现了一个优秀的附虫者,现在正对他施以监视。是一个拥有作为战斗员的罕见才能的优秀人才。现在正由我进行着测试——”
  “可以预计以下属于多少号指定吗?”
  “三号、二号… …不,如果由我在现阶段进行集中训练的话,也会能得更高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戌子以低沉的声音说道。
  这可以说是一种赌博了。
  八重子似乎考虑了一会儿。
  “明白了,<浅葱>。我允许你继续执行当地的任务。”
  沉默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她发上就作出了肯定的回答。
  “时间限制… …你应该知道吧?请你千万不要做出赌上自己性命的愚蠢固执行为。”
  戌子隔着雨衣确认了一下口袋中棒棒糖的数量。
  这是只有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才懂得制造方法的特制糖果。虽说被赋予了独自到处旅行的自由,但是无论如何也需要这种糖的戌子就跟被套上了项圈没有区别。
  本来预计要在这个地方接受补给的糖果,都全部在被<浸父>袭击的时候压得粉碎了。
  在戌子回到中央本部之前,八重子是绝对不会给自己糖果的吧。也就是说,如果不在剩下的棒棒糖消耗完之前回去中央本部的话,戌子就会——
  “… …”
  戌子咬紧了嘴唇。
  已经不能回头了——
  “最后,我再向你确认一次。”
  魅车八重子的声音,温柔得让人感到全身发冷。
  “<浸父>袭击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的理由你真的没有头绪吗?”
  ——你就把这当作是警告和复仇吧… …
  <浸父>留下的那句话,在脑海里回响了起来。
  “什么理由,我当然不知道了。我当时只是光顾着歼灭。”
  她尽量装出一种若无其事的声音回答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戌子内心的动摇,八重子的回答也同样没有丝毫变化。
  “是吗,我明白了——我期待着优秀战斗员的诞生哦。请你努力回报我的爱吧,<浅葱>。”
  留下这句话,八重子就切断了通话。
  “违背了期待的话就要杀掉你… …你就说得直白一点嘛,副本部长大人。”
  戌子扔开手机,深深地吐了一口气。结束了跟那个锁之微笑的女人的对话,咀嚼着的三明治味道才终于在嘴里扩散开来。
  “她好像确信我从<浸父>口中获得了某种情报呢… …这样一来,我也差不多要面临着生命危险了。”
  吃完午餐后,戌子就把棒棒糖塞进了嘴里。
  中央本部开始对戌子提高了警惕。
  但是这样一来,她就反而得到了确信。
  果然中央本部,是隐藏着关于<浸父>的重大情报——
  所以对于有可能知道秘密的戌子,他们无论如何也想要召回到中央本部去。对这边支部的封锁,恐怕也是为了防止情报流出的缘故吧。一旦回去的话就完了,根本不知道他们会采取什么手段来从自己的嘴里挖出情报来。
  虽然好不容易避免了召还的危机,但是这样却等于抱着一个大炸弹。
  既然把发现附虫者的事说了出来,那么如果戌子在培养最强战斗员这件事上失败了的话——戌子也还是会受到相应的惩罚。
  “这是相当严峻的状况,也可以说是走投无路吧。”
  要是知道自己掌握了秘密的话,他们恐怕会把自己抹杀。
  战士的培养也同样如此。
  但是就算要逃亡,没有棒棒糖的戌子将会迎来什么样的命运,也显而易见。
  但是——也并不是就此绝望。
  “不管用什么样的手段,有一件事我是必须要做的。”
  坐起了上半身,把视线投向下方。
  戌子所睡的地方,是帆兰户高校的屋顶。
  俯视下面所看到的,是学生饭堂。在那个从校舍中独立出来的学生饭堂里,戌子隔着窗户看到了面对面吃着午餐的一对男女。
  那正是盐原鯱人和间崎梨音。
  鯱人因为在几天前跟<浸父>的战斗中受伤,脸和手臂上都贴上了许多敷药胶布。另一方面,梨音则拼命地推开逗着自己的鯱人伸出来的手。
  ——哎呀,真是有一种被治愈的感觉呢。梨音你吃乌冬面也是那么努力啊。
  ——请、请别摸人家的头好不好!这样我吃不了啊!
  虽然没有打算偷听,但是通过在训练过程中学来的唇语术,两人的对话内容也自然而然地在头脑中理解了。
  “… …除了把你的事情说出来,我没有别的办法啊。”
  戌子违背了跟鯱人之间的约定。
  在自己停留在这个城市期间,如果能变强的话,就不把他的事情报告给特环。明明是约定了这样,可是戌子却无法找到除此之外逗留在HORANTO市的借口。
  在跟<浸父>的战斗中,戌子已经得到了确信。
  戌子作为战士的寿命,已经即将终结。如果不能战斗的话,自己就没有存在意义了。侵蚀身心的衰弱,总有一天会把她的性命夺走。
  相反,她却感觉到了新战士的气息。
  “鯱人,你一定会变强,我一定会把你变强的。”
  盐原鯱人。
  他的成长速度,对戌子来说也快得惊人。
  鯱人的才能远远超越了预料。在如此短的期间内,没想到他能成长到那个地步。
  更重要的是,他具备着戌子所没有的东西——被战斗所喜欢的素质。从鯱人的性格来考虑,他肯定是想过要逃避战斗的。但是即使如此,他还是跟<浸父>发生了接触,同时还跟他面对面战斗起来。这就是证明了。
  戌子总是被重要的战斗扔在后头。
  但是鯱人却不一样。就算他再怎么想逃避战斗,战场也在渴望着他的到来。
  学习了各种战斗技术的戌子所欠缺的东西,他却掌握在手里——
  对战斗的事情感到嫉妒,到底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这是我最后的使命,一定会把你培养成最高的杰作。”
  最初感到困惑的鯱人,也将会慢慢变得无法逃离战斗吧。
  现在他自己,似乎还没能控制住战斗时“坏掉一半”的自己。但是,这一点也合乎戌子的预计。
  一旦本性表露出来一次,鯱人内心的开关就会变得越来越容易发生切换了。
  战士每战斗一次,就会更进一步陶醉于战场。
  现在是重要的时期。
  必须由戌子亲手来让他深陷于战斗之中。
  “… …”
  鯱人依然一脸轻松地谈笑风生。大概是打从心底里享受着这种平稳的日常生活吧。这是对命中注定要成为战士的他来说毫无必要的感情。
  由戌子进行的测试,还剩下两个。
  为了引导他走向合格,和平的生活是多余的东西。
  戌子的视线投向了鯱人眼前的少女身上。
  间崎梨音。
  这几天似乎一直在跟鯱人一起吃午餐。在戌子的眼中,两人的关系似乎越来越紧密了。
  “… …那个少女是个障碍啊。”
  由狮子堂戌子实行的“适应性测试”。
  对象,盐原鯱人。
  ——现在开始


3.01 The others
  放学后,等待着换好鞋的梨音的人,是推着电单车的盐原鯱人。
  “到巴士站为止,我们一起回去吧,梨音。”
  脸上贴满了敷药胶布的鯱人,露出了轻松的微笑。
  身边的同学们都以好奇的视线注视着两人。梨音红着脸,连忙快步离开了鞋箱。今天因为老师拖堂的关系,正好跟其他学生的回家时间碰上了。
  “请、请别在这种地方迎接我嘛!在停车场等不就好了。”
  “咦?为什么?”
  鯱人一边推着电单车,一边什么都没想似的侧起了脑袋。
  “那、那个… …最近因为出现了各种各样的传闻… …”
  “传闻?什么样的?”
  鯱人和梨音肩并肩地走着,脸上露出一副很不可思议的表情。梨音一时说不出话,挪开了视线。
  前几天,在接受了一起吃饭的要求时,梨音就已经败给他了。从那天开始,鯱人一到午休时间就跑到教室来接梨音,然后又跟他一起在饭堂吃饭。
  也不知道他是原来就对谁都这样不客气,还是说只对梨音一个那么特别。总之梨音就是无法拒绝他那种厚着脸皮的要求。
  他并不是对鯱人的态度感到厌恶。
  只是因为,自己跟习惯和异性交谈以至于流传开“花花公子”这种谣言的鯱人完全不一样。而且对方还是学年不同的学长,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那种害羞的感觉。
  “嗯,虽然我不怎么明白,如果你觉得厌烦或者不喜欢的话,我可以不这样做的啊?来,你就把心里想的全部吐出来吧!”
  鯱人以开朗的笑容——如果老实说的话,就是以傻瓜般的笑容说道。
  不行。梨音想告诉他的那个意思,他根本无法领悟到。梨音鼓起了两腮。
  “也不是说觉得烦恼什么的… …”
  “那么就是没问题,No Problem啦!以后继续!OK?”
  “… …OK。”
  看到干脆利落地竖起了拇指的鯱人,梨音连反驳的力气也没有了实际上,如果他能更低调一点邀请自己的话就好了。
  但是现在,就算把这个告诉他,也已经没有意义。
  梨音已经下定了一个决心。
  而且,今天是绝对不能被鯱人扰乱自己步调的。
  “今天有什么事?”
  走出校门的时候,鯱人突然问道。
  梨音惊讶地抬起了头。看来自己是在不知不觉间露出了紧张的神色。
  “咦?”
  “最近的梨音,感觉好像正在一天天逐渐变得老实起来似的。平时的话应该像那些拼命在转圈奔跑的小仓鼠一样,看到那股拼劲就让人有一种被治愈的感觉啊。”
  “小仓鼠!你、你一直以这样的眼光来看着我的吗,鯱人学长… …”
  看到他毫不犹豫地点头“嗯”了一声,梨音受到了一次小小的打击。但是,为了不被他打乱自己的步调,梨音还是深呼吸了一下,勉强恢复了平静。
  “今天,过一会儿我就要去参加试演会了!”
  看到梨音气势十足地握紧了拳头,鯱人讶异地注视着她,说道:
  “试演会?”
  “是的。差不多要在Oranje Land进行公演的舞台剧上,出现了演员空缺… …现在我就要参加决定填补空缺演员人选的最终试演会了。”
  握着书包的手自然而然地加大了力量。
  对,在今晚的最终试演会中,梨音的才能将会受到考验。她打算把至今为止学过的东西都展示出来。绝对不允许失败。
  “在Oranje Land上演的舞台… …就是最近电视上宣传的那个?虽然不怎么清楚,但好像是有名的剧团演的吧。梨音,你要在那里出场吗?”
  “不,我都说了… …接下来是最终试演会,也不是说肯定能出场… …”
  肩膀上一下子失去了力量。虽然是理所当然的事,但鯱人恐怕根本不知道在试演会上合格是何等困难的事吧。
  “要在哪里举行?是在这个城市吗?”
  “在车站前的大厦。市最近刚改建的那座。”
  “是吗… …好厉害啊,梨音。”
  也不知道有没有想过梨音的感受,鯱人表现出一脸佩服的样子。虽然贴在脸上的敷药胶布看上去好像很疼,但本人却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听说他又在骑车的时候摔倒了。
  “好!”
  不知为什么,鯱人也气势十足地叫了出来。
  “加油啊,梨音!虽然我不能帮你做些什么。但我会给你鼓劲的啦。”
  看见他露出了满心欢喜的微笑,梨音的脸马上红了起来。
  梨音至今为止都是一个人在努力。本来她是打算不依赖任何人,只靠自己来实现梦想的。但是现在一旦受到别人的鼓励,她就觉得心中涌起了另一股力量。
  “是的!我一定会加油干!”
  仿佛在舞台上表演似的,摆出了胜利姿势。
  面临最终试演会的紧张,稍微松弛了下来。同时也对把鯱人的事当成了多余事的自己感到内疚。
  鯱人学长在为我打气,我一定要努力——
  对于一直肚子苦恼的自己获得了同伴而感到高兴。
  “对了,如果梨音合格的话,我就实现你的一个愿望吧。带你去喜欢的地方,或者请你吃些好吃的东西。就算是色一点的要求也可以噢。”
  “… …”
  “呜哇,好冷淡!好冷淡啊,梨音!被你这样的眼神一看,我失败的伤害度就达到比过去的三倍有多了啊!”
  看见鯱人那逗趣的样子,梨音不禁笑了起来。这样发自心底地笑了出来,她又感觉到绷紧的身体又放松了一点。
  如果合格的话,马上就会开始进行集中训练了。那样的话,就会一下子变得更忙,跟鯱人见面的时间也会减少吧。但是作为他给自己打气的谢礼,抽一点时间来跟他去玩也不要紧。
  “学长你——”
  感觉到只有自己接受鼓励有点过意不去,于是随便问道:
  “虽然你说没有什么梦想,但是真的没有吗?比如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或者是目标之类的。”
  她只是单纯地觉得不可思议。
  梨音如果没有了成为舞台演员的梦想,就什么都没有了。就算放弃梦想过着鯱人那样的游戏人生的日子,也没有自信能活得像他那么充满活力。
  鯱人轻松地笑了笑,摆了摆手:
  “没有没有,我这个人啊,既没有梦想也没有希望。”
  “是吗… …”
  梨音感到有点不可思议。也不知道他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地。
  “最近你不是说有点忙吗?看样子好象很辛苦似的。而且电单车也摔得太多次了。”
  “哎呀呀?梨音,你再担心我吗?这种感觉好象很新鲜哦——”
  被他用手戳着脸颊,梨音噘起了嘴巴。
  但是听了鯱人的话,她又回想了起来。
  由梨音主动提出的问题,说起来好像真的是第一次。平时总是鯱人向梨音提问,这时候才察觉到自己一点也不了解他。
  我一直都只是在想着自己的事——
  面对几乎要陷入自我厌恶的梨音,鯱人笑道:
  “说老实话,我现在被卷入了一点点麻烦之中… …不过其实也完全没问题啦!我会轻轻松松收拾掉,然后再回来学校过普通生活的。嗯,在那之后还要给被我爽了约的那帮家伙赔礼补数呢。”
  跟平常一样,鯱人以开朗的口吻说道。但是不知为什么,梨音却觉得现在的他比以往更强而有力了。大概是做了什么运动训练吧,现在他的身体比初次见面的时候显得更壮实了。
  “啊,对了。到了春假的时候,我干脆去考个摩托驾驶证算了。然后靠打工买一辆摩托车… …那样的话就可以载着梨音你到处去了!呜哇,我真厉害!简直是超级好主意!”
  鯱人一个人在那里兴高采烈地叫着。
  光是找到了这样一点小目标,就好像很高兴似的。
  看到鯱人高兴的样子,梨音就对是否说出自己的决心感到犹豫了。虽然知道应该说出来,但却很难说出口。
  如果在试演会中合格的话,梨音迟早总要——
  “我、我… …”
  梨音张开了嘴巴,却吞吞吐吐地说不出来。
  鯱人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一边推着摩托,一边以难以言喻的复杂表情注视着正前方。梨音不禁出神地看着他的侧脸。
  “我也想过了,到底我为什么这么在意梨音的事情呢… …”
  “… …咦?”
  不由自主地发出了呆愣的声音。发现鯱人看向自己这边,脸马上红了起来。
  “别人常说,人总是会喜欢上拥有自己所不具有的东西的人吧?我想一定是跟那个一样。”
  “… …”
  “我根本没有什么梦想。不过梨音却拥有梦想。也就是说这么回事啦——我总算明白了。”
  面对他的笑容,梨音的表情一时僵住了。
  也就是说,是怎么回事呢?
  这难道是向自己的表白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说得这么轻松真的没问题吗?
  “噗哈!什么嘛,梨音!你的脸好怪哦。”
  看到梨音拼命想要说些什么似的嘴巴一张一合的样子,鯱人指着她笑了起来。
  “什——”
  梨音满脸通红的想要发出抗议,可是鯱人的视线却看着前方。
  “到了呢。”
  “咦?怎么?”
  “巴士站。”
  听他这么一说,她才察觉到眼前的巴士站时刻表的存在。
  梨音和鯱人同时停下了脚步。
  拿着书包的梨音沉默不语,鯱人也停下了电单车,然后把身体靠在上面。看来他打算一起跟自己等巴士来。
  ——不,应该不会是意味着在等梨音的回答吧?
  而且就因为刚才被他随便带过了,现在已经失去了提问的时机,就连那是不是表白,也无从判断。
  两人之间出现了沉默。虽然鯱人正一边眺望着道路一边哼着曲子,但是梨音却只能拼命压抑着加速的心跳。
  “那、那个!鯱人学长,刚才的——”
  就在她横下心像要问出来的时候。
  “… …!”
  破裂的金属音震撼了耳膜。
  那是以前曾经听过无数次的、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每次听到那个声音,就会涌起一股极其不快的感觉。就好像身上被涂上污秽的泥巴一样,恶心的感觉一点点地侵蚀着梨音。
  “嗯?”
  面对提出疑问的鯱人,梨音根本无法回答。
  从背后走过的学生二人组的对话传进了耳中。
  “——完全被骗掉了呢。”
  梨音惊讶地回头望去。
  脸上露出阴险笑容的学生们,似乎觉得很好笑似的瞥了梨音一眼。
  大概是听错了吧——梨音才刚这么一想,身边就走过了一个拿着手机谈话的上班族女性。
  某种黑色的东西,从学生们身上转移到了女性身上。
  “——真是的,把花花公子说的话当真,还高兴成那样子,真像个傻瓜。”
  女性的笑容发生了变化。一种黑色雾霭般的东西缠绕在女性的身上。
  “梨音?”
  鯱人似乎看不见那种黑色的物体。不仅如此,也好像听不见身旁路过的那些人的声音。
  在倒吸了一口气的梨音面前,一个骑着自行车的青年驶了过去。
  “——不合格的话,就没有见面的理由了。”
  在擦身而过的一瞬间,青年人低声细语道。青年的嘲笑,确实是冲着梨音来的。
  梨音的肩膀抽搐了一下。
  慢慢地——梨音感觉到心脏正被某种污秽的东西抓住。
  那污秽的感情,逐渐浸透了梨音全身。
  我、我——
  一种焦躁感毫无前兆地涌了上来。现在明明面临着重要的试演会,自己却被恋爱之类的无聊事分散了精神。
  如果不合格的话,就根本说不上跟鯱人见面,自己甚至会失去一切的啊。
  一直以来拼命地积累起来的努力,也会被全部否定的啊——
  “——反正是不会合格的。”
  从走在人行道前面的小学生行列中传来的声音,成为了导火线。一听到那完全不像孩子的沙哑声音,梨音的全身都顿时冒出了冷汗。
  她紧张得手脚打颤,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啊… …啊… …”
  好可怕。
  那只有几十分钟的考试,要检测自己至今以来所做出的努力,她感到非常害怕。
  没有自信。从一次审查的时候开始,梨音就根本没有任何自信。
  有的就只是压力而已。
  有一种想马上从不断涌过来的紧张感之中逃离出来的冲动。
  ——被一种突如其来的压迫感所击溃,梨音几乎陷入了错乱状态。
  “怎么… …好像有点怪呢。”
  双手插着裤袋、靠在电单车上的鯱人小声沉吟道。
  下一瞬间,梨音的视野掠过了一阵橙色的光芒。
  刚才充满了四周的恶心气息,都一下子被吹散。耳朵里面响起的金属音也同时消失。
  “感觉到异变的话,就什么也别管,马上展开自己的领域——是这样吗?虽然反射性地按照她教的去做了… …不管算啦,反正也没有被人看到吧。”
  鯱人一边搔着脑袋,一边心不在焉地自言自语道。
  “不过刚才的到底是什么啊?至今为止都没感觉到过这样的气息啊… …”
  鯱人看到梨音露出了从没见过的表情。
  “嘻哈!”
  虽然仅仅是一瞬间——但是鯱人却露出了异样的笑容。眼神变得无比敏锐,仿佛搜索猎物的野兽一般,以及俄的表情环视着周围。
  这并不是发生了扭曲。应该是更危险、更脆弱、更缥缈的——
  ——坏掉了。
  就是这样的感觉。
  飘荡在周围的诡异气息虽然已经散去,但是这次又轮到鯱人感到恐惧了。为了抑制身体的颤抖,他用双手抱紧了自己的身体。
  “呜哇,看来迎接我的人比梨音更早一步啊。”
  把视线转移到道路前方的时候,鯱人已经恢复了常态。
  循着他的视线望去,可以看见一辆响着这边驶来的红色电单车。带着轻快引擎音的Vespa,驶上了巴士车站的人行道上停了下来。
  英姿飒爽地从Vespa上走了下来的人,正是几天前跟鯱人在一起的那个雨衣少女。防风眼镜挂在脖子上,视线正看着对面的马路。
  “巴士好像来了呢,是你要乘的那辆巴士吧?”
  听她这么说,梨音回头一看,果然是自己乘的那一路巴士到站了。
  “你要小心取哦,最近好像经常会发生事故呢。”
  戌子注视着梨音,笑着说道。
  不知为什么,感到了一阵恶寒。
  眼前的雨衣少女的眼神,有一种很可怕的感觉。就好像捕获猎物的野兽一样,有一种无论如何也无法逃脱的威压感。
  梨音马上就冷静不下来了。
  无论是刚才那种气息,还是鯱人的变化,以及眼前这个不明来历的少女,这里实在有太多梨音所不知道的恐怖了。
  “鯱人,我感觉到你力量的波动了啊,你别随便乱用嘛。”
  “不,因为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所以就… …”
  “波动?”
  在等待着巴士到达的梨音背后,两人很不可思议似的侧起了脑袋。
  “梨音。”
  听到呼唤自己的声音,梨音抬起了脸,鯱人向梨音笑着说道:
  “刚才,你好像想说话吧?是什么呢?”
  那是毫无戒心的、一如往常的鯱人。
  但是现在的梨音,却无法正视他的脸。
  梨音的心中卷起了恐惧的漩涡。比一切都更可怕的,是接下来自己将要前往的最终试演会。
  根本没有考虑多余事的余力。
  “试演会要加油干哦,梨音!”
  鯱人向着正要乘上巴士的梨音鼓励道。
  梨音瞥了一眼鯱人,马上就别过了脸。
  “… …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加油的。”
  以没人能听到的低沉声音呢喃了一句,梨音就登上了巴士。
  在坐到座位上的梨音的衣领上,飘落了一块不知从哪儿来的黑色物体。
  那是一块小小的——污秽的黑色布片。


3.02 鯱人Part.4
  巴士站旁边是一个停车场。戌子一下子跳到了金属网做成的围栏上。从位置上来说正好是位于鯱人的头顶。
  “… …”
  鯱人无言地目送着逐渐远去的巴士。
  视野晃动了一下。原来是戌子用曲棍球棒戳了戳他的脑袋。身穿雨衣的少女,今天也穿着裙子。
  “怎么了啊,鯱人?摆出这副不合身份的认真表情。啊,你看上面的话我会杀掉你的。竟然想看我的内裤,真是个够色的家伙。”
  “——我的梦想,到底是什么呢?”
  跟梨音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多,他变得经常会考虑这些问题。
  毫无目标和愿望地过着日常生活,自从跟戌子相遇以来,也只是以屈服于她威胁的形式来进行战斗训练。既没有反抗,也没有想过要逃避,只不过是顺着眼前状况来接受战斗指导。
  鯱人感觉到,如今的自己欠缺了某种非常重要的东西。
  一看着梨音,他就对那种东西是什么感到非常在意。虽然跟她在一起很快乐,但越是在她身边,那种不自然的感觉就越来越显著。
  现在甚至对自己想要见梨音的真正动机也产生了怀疑。
  与其说是想跟她在一起而去见她,倒不如说是为了确认自己内心的不自然感而去见她——鯱人有这样的感觉。
  “每次见到梨音,我都会这样想。我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东西似的… …这是不是跟我想不起自己的梦想有关系呢?”
  总有一天,鯱人或是回到原来的生活中,或是像戌子所说的那样成为战士——虽然对战士这个词还不怎么明白,但是总之就会站在这样一个分歧点上吧。
  那时候,鯱人将会怎么做?
  那当然不用问。
  肯定是什么都不会做,只是随波逐流、马马虎虎地做出决定吧。
  鯱人并没有能抗拒命运的意志和目的。
  ——但是现在他却感觉到这样是不行的。
  内心萌生出一种连自己也感到惊讶的、小小的感情。对于像至今为止那样什么都不想地过着快乐生活,逐渐产生了一种不可思议的——类似罪恶感的东西。
  而那种罪恶感,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随着跟梨音见面次数的增多而越发膨胀起来。
  不过,算了吧——
  至今为止,他都会在这个阶段打断自己的思考。
  但是现在,他却依然继续在思考。
  “以前也说过了吧?你没有必要想起那个——”
  “是那个叫<浸父>的家伙把我变成附虫者的吧。”
  打断了戌子的话,鯱人说道。
  “是那家伙夺走了我的‘痛楚’。”
  逐渐开始想起来了。
  既然成了附虫者,那么鯱人就应该有着某种梦想才对。就算能回忆起那个怀抱强烈愿望的瞬间,也无法回忆起愿望的内容是什么。
  在白色的房间里,用白色的毛毯裹着身子,鯱人怀抱着某个愿望。
  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事实。
  “是间崎梨音的影响吗?你好像慢慢想起来了呢。”
  “是那样的吗?”
  鯱人以认真的表情问道。戌子叹了口气。
  “我本来觉得是那样。但是现在,我却有点不敢肯定。既然是<浸父>的话,就应该是同样的东西才对。但是跟我们接触的那个东西却自称为碎片,把那个有着老人姿态的另一个东西称为‘最初的碎片’。”
  “那个公司职员的尸体… …那就是<浸父>了吧?已经打倒了吧?”
  “公司职员的身份已经判明了,是居住在赤牧市的普通人。根据生前朋友的证言,他似乎正因为小时候的梦想破灭而情绪低落。不知道是自己了结了性命,还是以别的形式死去,总值肯定就是在失踪的期间丧命的。那时候是不是真的成功歼灭,到现在想起来还真是有点可疑呢。”
  “嗯… …”
  鯱人毫无干劲地应了一声。如果再出现的话,就再把他打倒一次好了——跟戌子两人一起的话,根本就不会有赢不了的对手。他打从心底里这么想道。
  坐在围栏上的戌子,和在她脚下双手插着口袋的鯱人。
  年纪相近的两个附虫者。
  因战斗而联系在一起的一对师徒。
  在两人之间,吹过了HORANTO市的一阵风。在这阵带着海潮味道的疾风中,戌子身上的雨衣飘动了起来。掠过眼前的小车按响了汽笛。
  “也许还在这个城市里吗… …拥有梦想的人又会被盯上吗?”
  “你又在考虑间崎梨音的事吧?现在的你可不是能够分心考虑恋爱问题的时候啊?”
  “都说不是那样啦!只不过,有这个可能性吧?”
  “关于<浸父>的话就很难说了。不过对间崎梨音来说,她应该不会成为附虫者吧,你放心好了。”
  鯱人皱起了眉头。
  “为什么你能一口咬定啊?”
  “到了我这样的程度,什么样的人会成为附虫者都会看得出来的。你好好尊敬我吧——照我看来,间崎梨音并不会成为<原始三只>的饵食。”
  戌子明确地断言道。
  “要问为什么的话… …就是因为她已经快要放弃梦想了。”
  听了少女那完全出乎意料的发言,鯱人不由自主地抬起了头。
  “啊?怎么会有那种可能?梨音她——”
  脸面上被球棒戳了一下。
  “我都叫你别看上面了啊。我这样说是有充分理由的。<原始三只>所喜好的是人类最强烈地祈求梦想实现的瞬间。她说想要当演员吧?刚才的她,看起来已经对自己的梦想感到疲累了。”
  “那种说法,也只是半猜半推的吧?我可不觉得是那样。”
  鯱人一边不满地抱怨着,一边用手搓揉着被戳到的鼻尖——
  “… …!”
  ——咚咚,心脏猛烈地跳动了一下。
  他马上为自己的行为而动摇了起来。
  刚才——自己做了什么?
  无意识地搓揉着鼻尖。
  虽然现在已经消失了,但是难道鯱人的鼻尖感觉到了痛楚吗?
  “嗯?怎么了?”
  “不、没有… …没有什么。”
  也许只是错觉吧。鯱人装出了一脸平静的样子。
  “戌子你有什么梦想?是不是要获得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传说中的雨衣?”
  为了掩饰内心的动摇,鯱人向戌子问道。
  “对,我就是为了寻找黄金的雨衣才在各地旅行的——唔,怎么会变成这样啊!你该不会是把我当成了雨衣爱好家之类的吧?”
  “怎么,原来不是吗?”
  “那当然啦,蠢货。我的梦想,并不是能向别人说出来的。是一个无奈到极点的、无聊而幼稚的梦想。也许寻找传说中的雨衣也比那个要好一点。”
  鯱人感觉到戌子的语气中混入了一种厌恶的色彩。由于很在意她的表情,鯱人抬头向她望去——却被她用雨鞋踩在脸上。
  这次并没有感觉到痛楚。他马上把进入了嘴巴里的泥土吐到地上。
  “别把自己的梦想说得那么差劲。”
  “即使是这样美丽的世界,都是带刺的啊。也存在着跟希望等量的绝望。无论任何事情都有它的平衡。如果连整体都无法把握的话,可不能成为最强的战士啊。”
  “… …又是那个吗。”
  鯱人的叹息成了两人对话结束的信号。
  “不要逃避眼前的战斗啊,鯱人。只能作为战士而生的人,一旦被战斗扔下的话就完了。到时候你将会一无所有。”
  曲棍球棒指着自己的鼻尖。鯱人一脸怃然地背过了脸,。
  “什么战士什么战斗员的,那种东西我都没什么概念。我只不过——”
  “只不过?”
  “我的梦想,如果像梨音那么美丽就好了… …只不过是这样想而已啊。”
  戌子沉默了起来。她凝视了鯱人好一会儿,然后转动着球棒放回了背后。
  “戌子?”
  “虽然我作为战斗员的寿命很短暂,但也发生了许多事情。真的,许许多多的事情… …在那段时间里,我学到了一句魔法的咒语。我就特别告诉你吧,好好听着。”
  “战斗吧!”
  对周围的人毫不在意,戌子的大声喊叫回响在四周。
  “战斗吧!战斗吧!战斗吧!战斗吧!战斗吧!战斗吧!战斗吧!战斗吧!”
  那是一个充满欢喜的声音。以战斗为最大喜悦的战士,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雄亮的叫喊声。
  但是,那种声音听起来却同时带着一种苦闷的感觉。伤害别人、被别人伤害的悲痛也蕴含在其中,同时也注入了胜利的欢喜和败北的惨淡。
  仅仅是这样的一句话,就贯注了狮子堂戌子那充满战斗的人生。
  回头看了一眼鯱人那茫然的表情,戌子骑上了Vespa。
  “不管是快乐,还是悲伤,还是难受,还是苦闷,还是迷糊… …都没有关系。所有的一切都可以用战斗来解决。如果不知道干什么好的话,就战斗吧。能够战斗的时候,就战斗吧。如果想战斗的话,就要获取胜利。我们可以战胜所有的一切。就算输了,下一次也是可以战胜的。”
  戌子以蕴含着坚决意志的眼神看着鯱人,然后面露微笑,戴上了头盔。
  “即使如此,如果你还是无法踏出最初的一步,那我就来帮你解开这个枷锁吧。”
  无法理解话中含义的鯱人不禁皱起了眉头,但是听见Vespa的引擎声后,他慌忙跑了过去。
  “喂、喂!今天的训练怎么样啊?休息吗?”
  “训练,已经开始了。”
  戌子一边戴上防风眼镜一边说道。然后,她就扔下了鯱人,乘着Vespa离开了。
  “… …?”
  呆站着的鯱人,依然无法理解戌子说的那句话的意思。
  ——在这个时候,还没能察觉。


3.03 鯱人Part.5
  在回到自己房间后,鯱人也依然有一种无法放下心来的感觉。
  他以为今天也要被赶出去训练,所以把朋友们的约会都全部取消了。就算接下来去找人家会合,也太麻烦了。
  按照戌子所说,训练似乎已经开始了。
  难道她的意思是休息也是训练的一环吗?说起来,连日来的激烈训练和跟<浸父>的战斗带来的疲劳,已经积累了不少。
  “如果你叫我休息的话,那我当然就恭敬不如从命了。Lucky~Lucky~!”
  把上衣扔到了自己房的床上,然后坐在上面。
  打开手机,确认了一下液晶画面。
  未读短信条数:七条。
  最近大概是因为跟朋友玩的时间少吧,短信的数量也有所减少。
  虽说如此,也并不是说就此绝交了。如果鯱人回到原来生活中的话,他就可以马上恢复关系。
  ——虽然你说没有梦想,但是真的没有吗?
  发了一会儿呆,脑海中就浮现出了梨音的事情。
  没有。
  鯱人无法回想起梦想。觉得反正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梦想,一直都没在意。
  另一方面,拥有成为演员这个梦想的她,面临的障碍也一定会很多吧。在他这么询问的时候,梨音的表情非常认真。
  鯱人说,正因为梨音拥有自己所没有的东西,所以才觉得想见她。现在想起来,那时候自己说的话,就算被认为是表白也不奇怪吧。
  如果在无意识中表白了的话,那是不是代表自己喜欢着梨音呢?
  “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啊。”
  的确,自己是对梨音抱有好感。但是如果问是不是恋爱感情的话。好像肯定和否定也都说得通。
  在搞不懂真正感情的期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反而是那种不自禁的感觉变得更强烈了。
  好像忘记了什么非常重要的感情似的,有一种奇妙的预感。
  明明是这样,自己却不由自主地去找梨音,仿佛理所当然似的为她打气。
  那是一种很不安定的感觉。
  “梨音,试演会已经开始了吧。”
  但是想为梨音打气的心情,并不是虚假的。
  她现在是不是也在努力呢?
  这样一想的话,他就开始对自己的事情感到在意。既然这样的自己也成了附虫者,那时不是以前也像梨音那样,有过怀抱梦想闪耀着光辉的时期呢?
  挂在墙壁的木板上,有许多用图钉固定着的照片。照片上都是跟朋友们开心欢笑着的鯱人。
  鯱人离开了床,把柜子打开。伸手向不满尘埃的里面摸了一会儿,马上就找到了好几本相册。因为没有位置而无法钉上木板的照片,都全部收在这些相册里了。
  “偶尔也回味一下过去的快乐生活吧。”
  鯱人盘坐在地上翻起了相册。
  先是最近照的,然后是到高中一年级,再到初中时代… …相册中的照片就是按照这个顺序排放的。
  “呜哇,以前的我好像比现在更没想法啊。”
  初中生时的照片,也是跟现在一样,全都是被朋友们包围在中间的欢笑场面。区别只有背景而已,无论是哪一张,看起来都那么快乐。
  “冷静地看来,还真是像傻瓜啊,这家伙… …虽然是我啦。这真得很糟糕,还真亏它能晒得出来啊。这种东西被发现该不会会被警察抓起来吧?”
  可以看出,那都跟升上高中二年的鯱人一样,什么都不想地追求着当时的快乐。
  “… …难道只是我自己没有察觉,实际上真的是花花公子吗。跟这个女孩照的这张,还真是明显得… …实在让我感到郁闷啊。”
  鯱人一边苦笑,一边翻着相册。
  “真是傻瓜,以前的我全都是这样子——”
  捂着额头笑了起来的鯱人,表情突然僵住了。
  “… …以前的我?”
  一种奇妙的异样感涌上心头。
  僵住了笑容的鯱人的手,自然而然地翻动了起来。
  他反过来翻着相册。
  随着时间推移,成为高中生的鯱人照片出现在眼前。
  “现在的我… …”
  不同的,就只有背景和鯱人的身高而已。
  有一种——
  极其不详的预感——
  “看起来… …好像完全没有改变啊… …”
  鯱人用手按在了僵住了笑容的脸上。
  摸了摸脸颊。
  在刚过情人节的那时候。
  鯱人被唤出去见面的同班女生女生扇了一巴掌。那时候他以为自己是宽恕了一个自我意识过强的女生。还说什么“我们就到此为止”的话。他只觉得是哪个女生看电视看多了。
  那么,到底鯱人——是不是真的没有对她做什么事呢?
  那只是一个连名字也记不起来的、只是偶尔跟她搭几句话的对象。
  在被扇耳光的时候,到底宽容了对方的人,是哪一个呢?
  在第二天见面的时候,少女不是以一种哀怜般的——蔑视般的表情看着自己吗?
  “… …嗯?”
  有点不对劲。
  这并不是什么失去了记忆,或者是过去的事早已忘记什么的。
  自己做过的事,以及正在做的事,都好像被凑巧地拼合在一起一样… …那样一种感觉。
  在什么地方被扭曲了。
  “——算了,怎么都无所谓吧。”
  他觉得不应该继续去深入考虑。不想再思考下去的自己,抑制着想要继续思考的自己。
  “我到底是为什么才看像册的?啊,对了。是想看看追求梦想而闪闪发光的自己。”
  反射在照片光面上自己的眼瞳,就像人偶一样浑浊不堪。
  他以机械性的动作,不断翻动着相册。
  只要不使用力量的话,就可以隐藏附虫者的身份一直生存下去——怀着这个打算而读过的快乐日子,正不断往前回溯。
  “… …哦?”
  鯱人的眼瞳中恢复了光彩。
  回溯到某个时期后,插在相册里的照片给人的感觉,似乎完全变了个样。
  那好像是初中低年级的时期。
  照片上并不是开朗快活的鯱人,而是作为平凡的纪录照出现在上面的鯱人。虽然也有笑着的照片,但也有一些面对镜头感到紧张的照片。
  怎么说呢,这实在是很“普通”的照片。
  但是正因为这样,在自己的相册中就显得更为突出了。
  “说起来,这个时候,我好像没什么要好的朋友呢。虽然只是跟现在相比来说。”
  鯱人寻找了一下自己这两个侧面的境界线。
  找到了。
  不知道在哪个医院的病房里,身穿住院服的自己正在病床上坐起了半身。
  完全是面无表情。
  那既不是平凡的鯱人,也不是开朗的鯱人。
  “啊,这个时候吗。被一辆醉酒驾驶的车撞伤,差点死掉呢。而且脸上什么感染症的东西,痛苦得要命啊,嗯。”
  鯱人仿佛事不关己地说着,然后突然醒悟过来。
  “说起来,成为附虫者的也好像是这个时候——”
  心中毫无来由地感到了一阵恐惧。
  就好像腹部下面被紧紧勒住了似的,一种接近于下落感的感觉。凝视着相册的鯱人,心跳突然急剧加速起来。
  “我… …真的有为梦想而闪耀着光辉的时期… …吗… …?”
  他越是去想,头脑就变得越混乱。
  既然成了附虫者,就应该会有梦想。明明如此,在成了附虫者的时候,就变成了沉溺于普通生活的现在这个鯱人。
  为了让心情镇静下来,他回到床上拿起了手机。仿佛被什么东西附身似的操作着按键,向梨音发了一条短信。
  ——现在正在进行着试演会吧?加油啊,梨音!梨音的话一定能合格!
  发完了孤立的短信后,他总算了冷静了下来。
  想象着一脸紧张地参加着试演会的梨音,不由得笑了出来。
  “看到梨音那么努力,还真是有趣呢。然手如果警惕心再放松那么一点点地话,就完美无缺了。”
  鯱人一边笑一边看着手机。
  “… …警惕心?”
  笑容马上僵住了。
  “我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
  从内心深处涌起了一股颤抖的感觉。
  自己之所以缠在梨音身边,是因为想给拥有美丽梦想的她打气。就算对她有好感,也并不是出于恋爱感情,更不是打算对她做些什么事。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我到底想对梨音做些什么——”
  不要去想。
  并非别人,而是想自己发出了这样的警告。
  “戌… …戌子!”
  自己到底变成什么模样,就连自己也开始搞不懂了。
  在求助的时候,脑海里想起来的是狮子堂戌子。教会了他什么是附虫者,除此之外还教了各种各样事情的少女。
  戌子的话,应该会帮助自己。在跟<浸父>战斗的时候也同样如此。
  本来应该向自己伸出救援之手的少女,作出的回答却非常冷漠。
  “… …怎么了?”
  戌子那冷淡的声音,从电话的听筒中刺进了鯱人的耳中。
  伴随着那寒冰一样的声音,还播放着某种轻快的音乐。
  “现在我正忙着呢,之后再谈吧。”
  不等鯱人回答,她就单方面地挂了电话。
  虽然对戌子的冷淡态度感到气愤,但却对一件完全无关的事情感到不对劲。
  “刚才的音乐… …就是车站前的时钟塔的——”
  看了看挂在房间里的钟,正好指向傍晚六点的刻度。
  绝对没错。站前广场的时钟塔,每天都会在这个时候响起音乐的。
  “她不跟我训练,跑到那种地方干什么啊?”
  对于自己本人以外的事情,鯱人的头脑转得特别快。
  ——你要小心去哦,最近好像经常会发生事故呢。
  ——即使如此,如果你还是无法踏出最初的一步,那我就来帮你解开这个枷锁吧。
  至今为止,只要稍有时间的话,都总是会想着怎样让鯱人进行更多训练的戌子,为什么偏偏要在今天休息呢?
  戌子非常想把鯱人培养成战士。
  那么会对鯱人称为战士造成障碍的枷锁是什么?
  鯱人到底是为了跟谁见面,才宁肯削减训练时间也要去上学的呢——
  “… …!”
  头脑的混乱一下子被全部吹散了。
  他一把抓起上衣,拿着头盔奔出了房间。一走出家门,他马上跨上停在停车场中的Solo,启动了引擎。
  ——在车站前的大厦。是最近改建的那座。
  今天准备参加试演会的少女曾经这么说过。
  “那个雨衣爱好家… …该不会打算干什么坏事吧——”
  刚戴好防风眼睛,鯱人还没确认有没有车驶来就冲出了马路。碰巧差点撞上的一辆小车马上按响了汽笛。
  自己的话,不管怎样也无所谓。
  如果鯱人的推测没错的话,那将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无视了十字路口的红灯,冲过了汽笛声不断响起的马路。绕过了海边的国道,向着中心街驶去。
  穿过了跟<浸父>进行过战斗的街道,也穿过了第一次跟自己以外的附虫者战斗的十字路口。沿着大马路直行,到了车站前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把电单车停在路边,沿着人行天桥走到了站前广场。
  “戌子,到底在哪里啊… …!”
  鯱人在时钟塔附近环视了一下周围。包括车站大楼在内,四周都耸立着各种各样的高楼大厦。
  梨音说过,她参加的试演会是一座新改建的高楼。据鯱人所知。符合条件的就只有一座建筑。
  那是一座反射着街灯光芒、闪闪生辉的高层大厦。
  “… …!”
  抬头看着建筑物的鯱人,视野中出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黄色影子。在比最高层更高的地方——设置有蓄水池的屋顶上,可以看到正在风中飘动的黄色雨衣。
  “找到了——”
  一脸严肃地鯱人迅速采取了行动。
  从他弯着腰的身体上,飞起了一只橙色的“秋茜”。
  下一瞬间,鯱人的身体马上带着残像消失了。
  随着“蹬”的一声,鯱人双脚落在的地方,正是时钟塔的顶端——把体重减少为零的鯱人,身体就跟置身于无重力空间毫无区别。仅仅是以全力蹬一下地面,就可以获得称之为瞬间移动也不为过的初速,同时再通过瞬时恢复原有体重来得到子弹般的超高速度。
  在时钟塔上面,鯱人重新戴好了防风眼镜。从重力的锁链中解放出来的鯱人,面对的阻碍就只有空气的抵抗力。只要注意防止眼睛受到风压伤害就足够了。
  他继续利用反作用力,用双脚蹬了一下时钟塔。
  一道橙色的闪光穿过了夜空。
  “——你到底来这里干什么?”
  面对在一瞬间飞到了高层大厦的楼顶,并抓住了蓄水池的鯱人,黄色雨衣的少女迎向他说道。
  “明明不是非常事态,却在别人面前使用能力,这可是要减分的。”
  坐在包围屋顶的围栏上的狮子堂戌子,露出了悠哉游哉的笑容。
  吹拂在HORANTO市上空的风势非常猛烈。
  站在塔上的鯱人身穿的大衣和戌子的雨衣,正向着同样的方向猛烈地翻飞飘动。
  “你才是,在这种地方要干什么啊。”
  那是一阵几乎要冻僵脸颊的寒风。鯱人露出了像平常一样的轻浮笑容。
  “只不过是来散步。我从小开始就有一种习惯,会不知不觉地爬到高出来的哦。”
  “少骗人。”
  “你才是,为什么会在这里?偶尔休息一下身体也是训练的一种啊。”
  “我是来给梨音打气的。她正在这栋大楼里参加着试演会。”
  “她好像还没出场哦。试演会看来还没开始呢。”
  “为什么戌子你会知道梨音在这里?”
  在强风中毫不动摇地鯱人问道。
  戌子站在围栏之上。脚下明明只有一条铁框,可是她也同样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那还用问——当然是因为我一直追着她来到这里了。”
  嘶嘶… …鯱人全身顿时掠过了一阵彻骨寒意。
  戌子脸上的笑容,发生了质地性的变化。眼前的这位少女,呈现出了冷酷而残虐的战士本性。
  “… …为什么要追赶梨音?”
  “没什么。只是为了一件简单得称不上暗杀任务的小事情而异。对间崎梨音的回程巴士和反方向行驶的车进行磁力增幅,使其互相吸引。光是这样,就可以造成一次正面冲撞事故了。”
  “我问的是为什么要这样做。”
  “正如你现在想的那样啊——没有她的话,你就能集中进行训练了吧?”
  面对如此轻松地说出这句话的戌子,鯱人不禁感到一阵战栗。
  “仅仅是… …为了这样的目的… …”
  在围栏上露出从容笑意的少女,实在难以让人相信是跟自己一样的人类。就好像跟一台只为了杀戮而被制造出来的机器相对峙一样的感觉。
  明明相隔那么短的距离,作为战斗员的戌子看起来却那么遥远。
  明明隔开了十多米的距离,却好像随时会被她吞没似的接近。
  “你已经疯了… …”
  “我知道。”
  听了鯱人的沙哑声音,戌子很高兴似的翘起了两侧唇角。
  反射出月光的曲棍球棒被拔了出来。
  “你也一起疯吧。”
  戌子跳下了围栏。
  通宵关于战斗的一切的战士,无声无息地落在了屋顶的地面上。
  “这正是个好机会。只要在眼前看到她死的场面,就算是你也应该回觉醒吧。借助对我的怨恨,你将会变得更强。”
  “… …开什么玩笑!”
  为了让鯱人变强——
  绝对不能因为这样的理由就让她杀死梨音。
  从蓄水池上跳了下来,带着怒气和冲动向戌子逼近。
  “那种事,我怎么会让你做!”
  戌子的笑容转了半个圈。
  一瞬间,无法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由于来自后脑的强烈冲击,才察觉到自己是被曲棍球棒绊倒而摔了下来。
  虽然痛楚依然感觉不到,但是意识却差点远离自己而去。
  “难道你以为能阻止得了我吗?明明是这两天才学会了战斗技术的初学者,还真够自大的。”
  “… …!”
  “好好体味一下自己的弱小吧——”
  面对戌子的嘲笑,鯱人以迅速的动作向她的脚抓去。
  被轻而易举地用球棒挡开,下巴也被用力地踢了一脚。
  “… …!”
  鯱人在地上打了几个滚,但马上就站了起来。因为不会由于痛楚而感到畏怯,他不归一切地伸手向戌子刷去。只要封住了她的行动,在臂力上应该还是鯱人比较有利。
  “虽然我只教了你格斗术没几天,不过你还真是完全给我忘掉了。不光是体重移动,就连动作也乱七八糟。多余的动作太多了。”
  戌子轻松地避开了鯱人的手,挥动了曲棍球棒。
  “呜… …”
  钢制的球棒陷入了鯱人的腹部。呼吸几乎要停止,动作也停了下来。
  “别愣着不动,蠢货。这样就只会成为敌人的饵食。”
  正如她口中所说,戌子向鯱人发动了连续攻击。
  因为没有使用能力,沉重的曲棍球棒对戌子那纤细的手臂来说应该是很难操纵才对。但是戌子却巧妙地以自己的身体为支柱,仿佛作圆周运动一样挥动着球棍。
  没有痛楚。
  但是脑袋一被打中视野就变得一片白茫,腹部被击中就变得透不过气,双脚被打中就失去身体的平衡。
  戌子俯视着无法呼吸而蜷缩在地面上的鯱人,把身体靠在围栏上。
  “——真是够讽刺的呢。”
  把球棒扛在肩上的戌子转过头,注视着被寒风吹拂的街道风景。
  “别看我这样,其实我也很喜欢音乐剧和演剧之类的东西。名叫‘BEAST’的音乐剧的原创剧场,我也在录像中看到过。尤其是扎尔.哈里希的演技,实在壮观得让人感叹。我还听说,他现在正在环游世界,培养着年轻的演员啊。”
  鯱人终于透过气来,一副气喘吁吁的模样。
  “那简直… …就跟我一样啊。”
  戌子露出的笑容,带有一种寂寞感。大概是把自己重合到扎尔身上了吧?
  “我既是一个旅行者,也是人才发掘者。他会不会也跟我一样,依然对回归现役抱有留恋呢?会不会对走下舞台感到凄惨呢?是不是会把自己的影子重叠在新的有才者的身上呢?”
  “… …”
  “但是,我和他在这个HORANTO市里找到的才能却完全相反。我找到的,是一个好不认真、马马虎虎的附虫者——至于他… …如果间崎梨音能在试演会里合格的话,就是找到了一个认真努力的普通人了。”
  默默地说着的戌子,表情逐渐变回了战士,以锐利的双眸盯视着鯱人。
  “然后现在,没有梦想的附虫者正在保护有梦想的普通人——这到底是怎么了啊?比起那些糟糕的音乐剧还富有戏剧性呢。”
  鯱人在露出苦闷表情的同时,也反过来瞪着戌子。
  “鯱人,你现在有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愤怒?我可是第一次看到。”
  “… …!”
  听她这么一说,鯱人才发现自己现在所怀有的感情。
  感到愤怒,到底是什么时候以来的事了?
  不仅仅是“痛楚”,就连这种感情,自己也似乎忘记了相当长的时间。
  “不过呢,那并不是愤怒啊。没有梦想的你,只不过是想通过跟她共有梦想来欺骗自己,让自己觉得也有了梦想而已。你想要守护的并不是她本身,而是跟她共有的那个梦想。”
  听了她说得如此肯定,鯱人不禁无话可说。
  跟梨音在一起的时候所产生的奇怪感觉。明明不是恋爱感情,却有一种奇特的安心感和舒适感。鯱人觉得已经被她道破了其中的真相。
  不,不仅仅是梨音。
  鯱人本来就很喜欢为那些有目标的朋友打气。
  戌子已经看破了其中的理由所在——在他的脑海中出现了这样的想法。
  但是如果承认这一点的话,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间崎梨音对你来说并不是一个特别的人。”
  戌子的双眸仿佛看穿了鯱人的内心所想。鯱人愕然地凝视着戌子。
  “至今为止,你只是随波逐流、马马虎虎地活到现在的吧?就跟现在的你一样啊。只是莫名其妙地以为自己在生气而已。其实间崎梨音什么的,对你来说根本无关重要——”
  “——少废话。”
  鯱人低声嘀咕了一句,用力蹬了一下地面,向戌子撞了过去。
  好不容易作出的反抗,也轻而易举地被戌子躲开了,同时太阳穴上也遭到了重重的一记反击。
  “你说什么呢,半吊子的蠢货。”
  雨衣少女的嘲笑依然没有停止。
  “本来德尼,根本就不会有愤怒。只会嘻嘻哈哈地傻笑,讨厌做辛苦的事情,只是为了追求当时的快乐游手好闲而生存下去的人。正因为这样,在战斗中你也不会有恐惧感。那就是最强大的武器了。那种唯一而最强的武器,将会把你变成最强的战士。”
  毫不留情的打击,在鯱人不再作出任何抵抗之后也依然在持续。
  戌子所说的话也是对的。
  但是,那只不过是对过去的鯱人来说是这样。
  自己正在发生改变——
  并非他人,正是梨音让自己感觉到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如果连这一点都加以否定的话,那自己就不知道该相信什么了。
  “… …什么最强的战士!”
  现在如果不在这里守护梨音的话,自己就会变回以前的自己。通过守护梨音来为挽救的,也许正如戌子所说,正是鯱人自身。
  但是自己说过要为梨音打气的话,并不是谎言。
  跟以前不一样的现在这个鯱人,只是纯粹想要挽救梨音而已——
  “梨音她… …有什么关系… …!”
  鯱人面向戌子猛冲了过去。
  但是对方并没有丝毫破绽。她光是不断躲避,从下向上挥起的球棒,戳中了鯱人的胸窝。
  “没关系的话,就把她舍弃吧。”
  身体能力明明是鯱人更占上风,但在精湛的战斗技术和经验上的差距,两者之间却有着无法填补的鸿沟。
  无法战胜。
  ——真的是那样吗?
  “… …嘻哈!”
  在不断持续着的殴打中,鯱人获得了一种轻微的感觉。
  那就是“痛楚”。
  虽然如今在“这边”的鯱人无法抵敌,但是如果把身体交给“那边”的鯱人的话,也许就能够战胜戌子。
  就像跟<浸父>战斗的时候那样——
  如果把这看成是“战斗”的话,战场的味道将会令鯱人脱胎换骨。
  “嘻哈!”
  鯱人的身体被橙色的光芒所包围。“秋茜”从鯱人的身上飞了起来。
  为了施加反击,鯱人露出坏掉了似的笑容,抬起了头。
  “如果释放<虫>的话,你就必须做好觉悟了,鯱人。”
  在瞪大眼睛的鯱人眼前,释放出强大磁场的曲棍球棒被挥了下来。
  即使把他的身体打成碎片也足足有余的强大力量波动,几乎把空气都扭曲了起来。
  “并不是被打倒的觉悟,而是把对手打倒的觉悟。依附在我们身上的<虫>并不是装饰品,也不是玩具。如果连‘即使杀了对方也要生存下去’的觉悟都没有的话,就连自己的<虫>也无法战胜。”
  空气的扭曲再散发出锐利眼光的戌子背后出现了阴影。
  那就是缠绕着紫电的浅葱斑蝶——戌子的<虫>。
  “我还没有告诉你有关虫化这条末路是怎么样的吧。梦想被自己的<虫>啃食殆尽的宿主不仅仅会死亡,偶尔也会由<虫>凭着自身意志发生暴走。你听着,鯱人。<虫>并不是你的奴隶,那毫无疑问是你的敌人。如果附虫者怀着模棱两可的意志去使用力量,最后就只会被<虫>啃食而死。”
  “呜——”
  面对压倒性的力量差距,鯱人被强制性地恢复了常态。
  他终于发现了自己的错误想法。
  如果使用附虫者的能力来战斗的话,甚至比纯粹的互相斗殴更无法取胜——
  “… …呜啊啊啊啊啊啊!”
  即使如此,他也不能逃避。
  如果不在这里阻止戌子的话。梨音就会被夺走性命。鯱人动起身子,向戌子撞了过去。
  “呜啊——”
  本来打算至少要给她吃上一招的。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鯱人竟然成功地打戌子推倒在地了。
  “什——”
  这是他没有想到过的状况。鯱人骑在戌子的身上,一脸困惑的样子。
  “成功打倒我了吗。然后,你打算怎么做?”
  被封住了动作的戌子,却以挑衅性的口吻说道。
  怎么做?
  要组织戌子的话,该怎么做才好呢?
  “我是在问你,有没有杀死我的觉悟?”
  杀死?
  为了挽救梨音的性命,而杀死戌子。
  这个选择,是他从来没考虑过的。
  “这是在战斗之前要考虑的问题啊。”
  看到犹豫不决的鯱人,戌子叹气道。
  “——也算是勉勉强强合格吧。而且这次的训练,是要观察你另外的素质。”
  看到戌子的突然变化,鯱人的思维一下子没能跟上。
  刚才为止的冷漠态度就像幻觉一样消失无踪,少女的氛围发生了改变。从战斗专家变回了原来的雨衣少女。
  “… …啊?”
  “你在傻愣着干什么?在巴士站分别的时候,我不是说过训练已经开始了吗?”
  戌子用手拍了一下鯱人的头。
  “从对话中领悟了我的目的,你就来到了这里。这首先是分析力的测试。然后你面对着有实力差距的我,选择了正面作战,这也值得评价。你实行了我告诉你无论遇到什么都要战斗的原则。然后你再跟我的战斗中进行格斗战,也是个正确的选择。如果必须要跟没有获胜可能的对手战斗的话,尽可能寻找那怕是一点点胜机会的判断力也是必不可少的。”
  面对一脸哑然的鯱人,戌子继续说道:
  “总的来说,这是一场测试你在战场中的适应性的训练啊。因为在面临最终测试之前,这些都是必须加以确认的事项。”
  “训练… …?”
  鯱人的脑袋终于转动了起来。他挤出声音,问道:
  “那么,你说要杀死梨音的——”
  “那当然是骗你的啦。我说到底也是公仆啊,明明没有任务,怎么会去犯杀人罪。如果是冷静性测试的话,你就已经不及格勒!”
  看着鼓起两腮发出抗议的戌子,鯱人不禁浑身脱力。这次还真是涌出了货真价实的怒气。
  “你… …怎么偏偏要说这样的谎啊!”
  “我想不出其他能让你生气的办法,那也是没办法的事。除了这样做,难道还有什么能让你认真地跟我进行战斗吗?”
  没有。谁会闲着没事干去跟这样的怪物认真战斗啊?
  但是明白之后,总算放心了下来。
  梨音总算是没事了。
  “… …什么嘛… …你这混蛋… …”
  舒了一口气,疲劳马上就涌上身体。因为突然认真地想了太多事情,他已经不想再挪动一步了。
  “知道的话,就快点走开,快要把我压扁了!”
  被压在下面的少呢狠狠地瞪着自己。
  “怎、怎么啦,这种眼神。还有什么不满的话,我就再跟你打一场好了。”
  “… …没有,我只是想对你做点色色的事情来出出气呢。”
  “快点滚开,蠢货!”
  红着脸的少女使出了一记球棒攻击。
  头脑一片茫然地望向天空,映入眼帘的是以明亮的光辉照耀着街道的月亮。
  在放心的同时,鯱人也感觉到某种无法释怀的心情。
  虽说保护了梨音,但在鯱人心中发生的变化却依然存在。在戌子的测试中合格——也不是在头脑中考虑过才做的事情。不仅没有达成感,连完成训练的实感也没有。
  正向着戌子心目中期望的姿态逐步接近的,现实中的鯱人。
  在这段期间,他感觉到发生了某种错位。
  但是现在——
  “总觉得… …我快要累死了… …”
  因为发生了太多事,已经什么都不想考虑了。
  盐原鯱人的“适应性测试”。
  ——合格。


3.04 The others
  在最后的试演会场中央,穿着大象袜的梨音走了出来。
  “我是间崎梨音,请多多指教。”
  因为太过紧张的关系,从出来的时候行礼的动作开始已经僵硬得很了。
  以扎尔.哈里希为首,试演会审查员们的视线都集中在梨音身上。审查员主要是由扎尔以及十个工作人员,还有赞助商的高层组成。
  被人用严厉的视线全身上下打量着的感觉,让梨音不由得战战兢兢起来。
  我就是为了今天,这一刻一直努力到现在的啊… …一定要尽全力才行——
  虽然心中已经这样子为自己打气了,但是身体的颤抖却老是停不下来。她咬紧了嘴唇,尽力不让紧张被人发现。
  试演会的考试内容包括几个简单的演技,基本的舞蹈,发声测试,还有作为自由项目的才艺表演,最后是回答扎尔提出的问题等等几个环节组成。
  很快考试就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开始了。首先开始的是演技考试,根据对方的喜怒哀乐的表情变化来演对手戏。
  审查员们默默地评着粪,偶尔交头接耳地对梨音的演技进行一点指摘。
  虽然审查已经开始,但是梨音的紧张并没有缓解。审查员们的视线,尤其是坐在正面的身材高大的男人,扎尔.哈里希的视线,让她感觉到异常可怕。
  就像巨大的肉食兽一样。一直紧盯着梨音的那种视线以及存在感便成了压迫感,本来就巨大的身体变得越来越巨大了。
  “… …”
  那个声音在耳内不断回响。
  金属破裂的声音。
  从试演会场的墙壁、地板、以及天花板上慢慢渗出了黑色的雾霭。开始感觉到肮脏的气息渐渐充满了整个会场。
  怎么在这种时候… …!
  梨音的额头上开始渗出了汗水。
  总是跟着梨音,在她脑中回响的声音,究竟是什么?会不会是因为压力的关系,自己产生了幻听或者幻觉了?
  黑色的雾霭,以及像是瘴气一般的谜样气息,开始让梨音的意识模糊起来。拼命继续着演技的梨音的思考变得越来越模糊了。
  “适合作为我容器的人们啊… …在我面前显示你们的合适之处吧… …”
  觉得自己听见了一把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嘶哑声音。
  就像在做梦一样,仿佛动着自己身体的不是自己的意识一般,完全没有丝毫实感。
  “很典型的演技,虽然水平还可以,但是没有什么个性。”
  黑色的瘴气缠上了其中一个审查员的身体。那人突然用跟事务性声音十分不配、露骨的嘲笑看着梨音,
  “是不是感觉到有一堵墙壁堵在自己面前了?觉得自己的才能已经到了极限了?”
  黑色瘴气开始移向其他工作人员。他们用阴险的口吻指摘着梨音:
  “再这样下去,看来要合格是很难了。”
  “演技水平高的演员的话,外面大把的是。”
  瘴气不断向着其他人扩散的同时,浓度也在不断增大。然后几乎出现实体化,变成了一张黑色肮脏的布——一件巨大的长袍。
  覆盖着视野的黑色长袍,几度刺耳的金属声——眼睛开始模糊,耳鸣让脑袋生疼,梨音已经分不清自己眼前的这一切是现实还是梦境了。
  知道进入最终审查,梨音才注意到不断在耳中重复回响的金属声到底是什么。
  那个声音听起来就像是教堂等地方常有的钟声。
  由于紧张感和头晕的关系,梨音已经快要站不住了,但是还是拼命挤出力气撑着身子。
  最终的审查项目是扎尔主持的自由课题。
  “你会说英语吗?”
  男人静静地问道。
  “… …会、会的。”
  梨音一边随着呼吸微微地颤动着肩膀一边点点头。她已经去上了好几年的英语会话教室了。
  “这次出演的‘BEAST’的剧本,在收到第二次审查合格通知的时候有一起收到吗?”
  梨音点点头。喉咙干涸得生疼,体力已经达到了极限。
  在Oranje Land公演的歌剧“BEAST”是全盛时期的扎尔取得演员奖的剧目。现在还是世界的各大剧团忠实公演的有名歌剧。在日本这边因为还是初次公演,所以非常受时间瞩目。
  不过即使不是因为这个原因,“BEAST”也是梨音之所以决定要成为演员的契机。日语的翻译剧本自不用说,就算是英语的台词也三番四次地观看录像背诵了下来。
  “野兽和主人公相遇的台词,不知道你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
  “那么你就来演主人公,我来演野兽。”
  说完之后,扎尔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以工作人员们那阴险的笑容为背景站起来的扎尔,拥有超越人类以外的迫力。他那巨大的身体上缠绕着瘴气,形成长袍似的形状。
  “来吧,战斗吧… …充当我容器的适合者啊,表现你们自己吧… …”
  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
  歌剧“BEAST”的剧本内容是以中世纪的欧洲为舞台的一部悲剧。在不断继续着内乱的某个国家的诊疗所中,送进了一个受伤的敌国的战士。因为激烈的战斗而发狂的战士想要屠杀诊疗所中的医生和患者。但是其中一个幼小的护士对他进行劝说,让他冷静了下来。经过一段时间的热心看护,他慢慢开始恢复了——
  “… …!”
  扎尔发出了咆哮,整个会场开始摇撼起来。
  看到面前的扎尔本人那逼真的演技,梨音不禁完全呆住了。连一根手指头也无法动弹。膝盖嗦嗦发抖,差点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专业演员那出色的一年级无情地在梨音面前施展。已经化作了一匹野兽的扎尔,开始在呆站着的梨音周围慢慢移动。
  本来这场戏,应该是从梨音所演的主人公的台词开始,但是此刻的梨音,嘴巴根本无法动弹。
  “… …!”
  仿佛是催促台词的咆哮再次响彻了整个会场。
  “[你、你是人类吗?还是——]”
  好不容易挤出了这么一句。可是扎尔的大叫瞬间把她的声音掩盖了。
  “下手真是一点也不留情呢。”
  工作人员们向着正在少女的周围一步一步走着的扎尔笑着说道。
  “要不干脆就这样吃掉算了吧?”
  扎尔摇动着他那庞大的身躯,张开大口恐吓着少女。
  会被吃掉的——
  到了极限了。梨音的精神力实在无法再招架扎尔所释放出的存在干了。
  我的梦想也——
  视野被泪水打湿了。
  全部,得一切——
  她闭起了眼睛。
  自己的梦想什么的,已经变得怎么样都无所谓了。现在唯一想要的是快点离开这里,让自己变得轻松一点,仅此而已。
  就在梨音快要晕倒的时候,一阵唐突的电子音传进了她的鼓膜。
  “… …!”
  她睁开了双眼。
  声音发出的源头,是放在会场角落中的自己的行李。
  手机发出声音,告知自己收到了短信。由于刚才太过紧张,忘记关电源了。
  就算不去确认,也知道发短信给自己的人是谁。因为最近也和同年级的人变得疏远的缘故,已经好久没有互相发短信了。
  盐原鯱人,现在,给她发短信的,除了他之外想不出第二个了。
  ——加油哦,梨音!
  鯱人鼓励自己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你是人类吗?还是——]”
  梨音咬紧了牙关,开始把精神力集中到演技上来。
  “… …!”
  但是下一瞬间,好不容易发出的声音又再因为扎尔的一声咆哮而被掩盖住了。这高大男人喷出的大量瘴气,像是要威吓梨音似的向着她靠近过来。
  这样下去不行的。没有力气的话喊出来的台词就没有存在感。
  梨音努力挤出剩下的力量,跟扎尔的存在感抗衡起来。慢慢摆脱紧张,提高集中力。然后试着动了一下手脚,失去血色的身体慢慢恢复了力量。
  我还能行——
  “[你是人类吗?还是饥饿的野兽?]”
  从丹田发出的梨音的声音,在会场中回响。
  发出低吼的扎尔一瞬像是受到了惊吓似的后退了一步。笼罩着会场的瘴气似乎稍微变得稀薄了一点。
  但是扎尔很快瞪大了双眼。
  “[我只是一只野兽罢了!]”
  那是能够让全身为之颤抖的重低音吼声。瘴气凝固形成产生的宽大长袍从男人身上向着梨音飞过来。
  梨音的心中产生了一阵恐惧。
  但是被肮脏的长袍缠上了身体的梨音咬紧了牙关,再次发出了凛然的声音。
  “[那到底为什么会长成人类的样子?为什么会说人类的语言?]”
  黑色长袍从梨音的身上升了起来。在空中一边旋转着一边形成了漩涡的长袍下一瞬间飞到了扎尔身上。
  长着胡子的男人的脸扭曲了。他震动着全身向着梨音恐吓道:
  “[我曾经是人类。但是现在的我已经不是人类了!不断受伤、不断伤害别人、不断经历痛苦,已经求乞了作为人类的一切了!]”
  扎尔身上的长袍像是被什么弹到似的离开了他的身体。在此变回瘴气的长袍又移动到了梨音身上。
  “[受伤的话,是能够治愈的巴。不管是人类还是野兽,都会受伤的啊。]”
  一旦集中精神投入了演技,其他杂念就从梨音身上消失了。从抱有这个梦想的时候开始,这样的场面她不知道练习过多少回了。她有自信,没人会比自己更为憧憬“BEAST”这一场戏。
  “没错。互相践踏你们的梦想吧… …我将会选择的,只是其中之一… …”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嘶哑声音,被梨音和扎尔的演技对决掩盖了。
  感觉到扎尔的演技之中也和梨音一样,注入了热情。
  面对虽然不稳定而且脆弱,但却才华横溢的梨音的演技,扎尔用大音量的台词和威吓性的动作,想要把她压下去。
  但是梨音的演技并没有因此打住。虽然演出的是一个有着温柔台词的护士,但是她还是鼓出了绝对不输给扎尔的气势努力演绎着。
  刚开始的时候扎尔那呈压倒性的演技,开始慢慢变化起来。
  随着这一场戏渐渐接近尾声,扎尔的表情中出现了一点焦急的情绪。而梨音的表情反而显得越来越生动。
  梦想已然破灭的人,和如今仍抱有梦想的人的差距,很快就显现出来了。
  ——然后,结局降临。
  “[我来医治你吧。直道你恢复到人类的那一刻为止——]”
  最后为这激烈的演技大战画下句号的是一句沉静而充满了温情的台词。
  噔——一声巨大的声音响起。
  扎尔扭曲着脸,身体撞上了背后的桌子。
  梨音则悠然地露出了笑容。身材庞大的男人像是害怕她那安静的视线一般,倒在了地板上。
  梨音胜利了。
  会议室中飘荡的瘴气浓度变得稠密,包围了梨音和扎尔。
  一把嘶哑的声音向着陶醉在胜利中的梨音以及败北的扎尔说道:
  “胜负已经见分晓… …只有这个容器,才适合我容身… …!”
  充满了欢喜的呢喃中,混杂了被瘴气包围的工作人员们的声音——
  “真是精彩的演技,丝毫不输给哈里希先生啊。”
  “不单只是这样吧,你瞧瞧他那悲惨的样子。”
  “真是可悲啊,虽然说已经退出了一线,但是想不到竟然会输给这样的少女呢… …”
  无情的嘲笑不断袭向抱着头的扎尔。
  另一方面的梨音,却是一脸的欣喜。
  自己的演技胜过了曾经被称为著名演员的扎尔。
  “我… …不会变成你这样子的。”
  梨音和工作人员们一样,向着可怜的男人投以冷笑。
  钟声瞬间变大,回荡在整个会场之内。


4.0 鯱人Part.6
  日子悠哉游哉地掠过。
  虽然段新的数量变少了,但是鯱人注意到其中大部分都是来自于某个女孩子。但是只要一想起和她在一起的事情,不知为什么思考总是被引导到别的地方去。
  关于校园生活方面,如果说有什么改变了的话,大概就是这个吧。
  隐藏自己身为附虫者的身份,每天精彩纷呈的日子还是一样没变。
  既然如此,为什么——
  “… …”
  正骑着Solo中沿着海岸行驶的鯱人透过防风眼镜看着海。
  ——为什么映在我眼中的风景,看起来却会有那么大的区别呢?
  难道是自己一直以来没有发现这些光景的美丽之处的关系吗?
  自己应该是每天都沿着同一条路上学的。
  但是现在,不管是吹拂在鯱人皮肤上的凉风,还是反射着晨曦而闪光的海面,又或是浸润着鼻孔的潮水的味道,所有的一切都显得如此的舒服。
  也许世界本来就是如此美好的吧。
  就在这么想着的同时,也不禁为自己至今为止的生存方式感到不安了。
  我过去生活的世界,会不会根本是扭曲不堪的呢——
  总觉得在自己房间之中看到相册时感觉到的违和感正与日俱增。
  而这一切的奇迹,不用想也知道是跟那个被称为怪人的少女相遇这件事。突然出现在鯱人面前、穿着雨衣的少女。这个自称是狮子堂戌子的附虫者少女,说要把他培养成战士。那之后她就强硬地逼迫他接受战斗训练。
  自从和戌子相遇之后,他就老被卷入那些危险的事件。
  和名为<浸父>的怪物战斗,甚至之前还戌子战斗过,每天都是过着旧伤未过,新伤又添的日子。
  每次经历战斗之后,鯱人都是一副破破烂烂的样子。
  难道这种姿态,就是狮子堂戌子所说的作为战士的才能吗?
  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那么现在这样子过着平稳日子的鯱人又算是什么呢?
  “你问最强的战士应该是怎么样的?”
  那是昨天发生的事。
  狮子堂戌子向着倒在夜晚海滨的鯱人反问道。被戌子那种名为格斗术训练,实际上只是单方面地受折磨倒在沙滩上的鯱人向戌子提出的这个问题。
  所谓最强的战士,究竟是什么?是像我这种连戌子的一根手指头也碰不到的弱小家伙也能当得吗?
  “首先我可以说的是,如果觉得自己弱小的话,就要更加努力变强这一点。你刚才的动作算是什么?根本就没有一点要战胜我的意思嘛。”
  不管什么事情都爱说教,这是戌子的坏习惯。她叹了一口气,把手中的曲棍球棒甩了一圈,收到了背上。
  “不管我怎么努力,都不可能赢得了你的啦。戌子你才是那个什么最强的战士吧?而且,所谓的最强战士,到底是什么嘛。又不是游戏或者漫画。要是到时候会得到什么传说中的宝剑或者神明祝福的话,我倒是很愿意当。”
  “你这个把自己的窝囊摆出来炫耀的愚蠢笨蛋!我不是最强的,虽然曾经为了得到那个宝座而伸出过手,这是事实。但是结果我没能实现这个梦想。”
  “不会吧… …还有比戌子更厉害的家伙吗?”
  “有啊。至少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个。”
  明明不是在说着自己的事情。可是月光映照之下的戌子的表情,却有着无尽的自豪。但是也混杂着一点寂寞,一点不甘。
  就连仿如战斗技术的结晶一般的少女也心甘情愿承认的最强人物。
  鯱人实在很难相信真有其人。同时,这也挑起了他的兴趣。
  “那家伙是个什么样的怪物?”
  “他不是怪物。可以称为怪物的附虫者,其他多得是。例如<冬萤>和HARUKIYO,还有瓢虫这种你所不知道的强大附虫者。不,实力方面他也许和那些怪物相差无几,不过——”
  “… …?”
  “那个最强的战士,其实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附虫者而已。曾经有一段时期和他并肩作战的我,对这一点知道得很清楚。”
  戌子眯起眼睛,坐到了鯱人的身边。盘腿坐着眺望着海面的少女,脸上露出了微笑。也许是想起了过去的事情吧。
  “——不可能赢不了他的。作为一个战士,我的素质应该比他更高,而且当时我的战斗力应该实际上也比他高才是。分析力、判断力、所有的一切都应该是我略胜一筹才对。”
  “… …”
  “但是,我却觉得自己赢不了他。他不管受到什么样的损伤,倒下去多少次,最后都能重新站起来。不管出于什么劣势,最后的决定性一击都是属于他的。不断战斗,存活,然后取得胜利。虽然看上去破绽百出,但是绝对不会倒下。他看起阿立就像是永远都在和比起眼前的敌人来更加强大、更加可怕的东西斗争似的… …”
  戌子举起右手,然后紧紧握成拳头。仿佛手中握着什么宝贵的东西似的。
  “我觉得我们这些附虫者和他之间,似乎有些什么决定性的不同。但是我又觉得… …那样东西应该是任何人心中都有的。但是我们自己不会发现、不会注意到,又或者即使注意到了也会故意装出一副没有发现的样子。但是他却用于正视它。”
  看到不知为什么显得有点兴奋的少女,鯱人心中涌起了某种微弱的情感。
  第一次感觉到的感情——也许是自己也没有发觉的嫉妒之情吧。戌子深深新来者那个人,这一点一眼就能够看出来。
  “… …你的意思是… …我能够变得像那个人一样?”
  “这个就要看你了。不,应该说要看你们自己才对。”
  戌子低头看着鯱人,露出了爽朗的笑容。第一次看见她的这种表情。
  “其实可以的话,我真想亲手指导变成附虫者的所有人的。但是毕竟凡事都有极限。所以我进行一对一教学的,只限于拥有‘跟我差不多素质’的人而已。因为只要拥有跟我差不多的实力的话,一般来说应该能从平常的战斗之中存活下来。而只要还活着,就会多一些时间,多些机会去发现那个最强的他所拥有的东西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寂静海边的凉风太过让人陶醉的关系,戌子的心情似乎很好。也许是想起了过往自己曾经培育过的附虫者们的事情了吧。
  “我讨厌在这个世界不断隐藏自己是附虫者的身份活下去啊,鯱人。除了我之外,还有其他人拥有能够感知别的附虫者存在的能力。就我所知,虽然没有看到过所谓的完全感知能力,但是身为附虫者,就一定会被卷入战斗。毫无防备的话,可是活不下去的。”
  “那么也就是说… …我又活下去的能力了?”
  “没错——你要活下去,鯱人。这个世界虽然看上去如此美丽,但是比你想象中可是要严厉残酷得多。但是你拥有生存下去的力量。”
  说着,她自顾自地露出了寂寞的笑容。握着的拳头开始渐渐放松了力量,视线也从鯱人身上移开了。
  “… …不过,像我这样已经被判定为不合格战士的人,还一边悲惨地活着,希望有一天能够为自己一雪前耻… …这种生存方式好像也不太值得推荐。”
  “也没有活得很悲惨吧。”
  鯱人反射性地寄出了这句话。戌子瞪大眼睛看着他的脸。
  “虽然穿这雨衣看上去很奇怪,而且也没有什么女人味。”
  “呵呵——”
  “不过有时候… …例如在跟<浸父>作战的时候啦,看上却就很帅气,而且还教给我很多东西——出于这种理由的话,当作是不错的运动,陪你玩一下也不是不可以啦… …”
  正准备抽出曲棍球棒的戌子的手,像触电似的停住了。
  “我一点都不觉得戌子你活得很悲惨啊。”
  鯱人压抑住脸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害羞的感觉说道。这种话,如果是以前的话应该是对谁都能够轻易说出口的啊。
  他觉得自己似乎终于有点了解为什么间崎梨音说起自己的事情时总是会一脸害羞的表情了。
  那是在担心自己那无法隐藏的“真心”会不会得到对方接受时才会有的表情。
  “谢谢你。”
  这次轮到鯱人吓了一跳。
  还以为她一定会用“即使你拍马屁,我也不会在训练的时候手下留情的哦”之类的来敷衍自己。
  “即使是同情也好,自己的存在得到承认,我还是觉得很高兴。”
  但是和意料中不同的是戌子的表情。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露出了仿佛受伤般的表情。
  鯱人想她也许以为自己是在讽刺她,不由得焦躁起来。
  “我才不是同情呢。我真的是这么想的啊。也许你觉得我说的话不可信——”
  “不是的。我只是一时间陷进了自我讨厌而已。不要不开心嘛!”
  戌子安慰似的笑道,站了起来。看来她是不打算再说下去了。
  但是鯱人的焦躁却并没有因此而消失。
  自己所说的话,分量太轻了。
  从他平时的言行来看的话会给人这样的印象也不奇怪。同样的,如果是平时的他的话,也应该不会感到焦躁才对。
  “… …我不是说了我真的是那么想吗!”
  赌气似的说着这句话的自己,实在是太难看了。
  “我知道。我只是觉得自己没有接受你这句话的资格而已。错就错在我是个背负着某种罪的附虫者这一点上吧。”
  “罪?”
  鯱人反问道。但是戌子却没有回答。她转过身,踏着沙滩向着听着Vespa的路边走去。
  “鯱人,你似乎还在很努力地想要想起自己的梦想——我劝你还是忘了吧。”
  戌子中途停下脚步说道,却没有回头。
  “你的一切都跟我很像。从作战方式到受伤的状态,都很像,所以,恐怕你的梦想也是… …不,还是没什么了。”
  “… …?”
  “你明天到学校去吧。在你放学之前,我会做好最终测试的准备的。”
  那就是昨天离去时候看到的,戌子的身影。
  穿着雨衣的少女骑着Vespa离开之后,鯱人还是一个人坐在那里沉思着。
  戌子所说的罪,究竟是什么?
  还有——
  “我的梦想、吗… …”
  骑着爱车不断向前疾驰的鯱人的低吟,乘风消失在海的方向。
  在到达了学校之后,鯱人心中的疙瘩也还是没有消失。
  隔了好几天没有来学校的鯱人,像以前一样和班上的同学谈笑,上课。而到了中午休息时间把整天无故旷课的他喊去的校内广播,也理所当然地响了起来。
  到了下午上课的时候——鯱人的心中终于恢复了平静。
  从早上一开始就一直想着的梦想什么的,已经完全从头脑中消失了。和<浸父>对战,以及接受戌子的训练这些事情,都像是遥远的过去一般。
  “… …”
  心不在焉地听着老师朗读教科书的声音,呆呆地眺望着窗外的风景。
  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心底深处,警钟正在鸣响。
  没有战斗也没有受伤的这些时间,让鯱人心中的某个部分产生了扭曲。
  开始觉得附虫者或者梦想之类的,怎么样也无所谓了。但是自己却为这件事觉得害怕。
  “… …戌子硕果最终测试什么的吧,我看还是随便敷衍过这段时间,然后痛痛快快大玩一场吧。”
  心底的话很自然地流露了出来。
  早上那么漂亮的天空,让他已经激不起任何感情了。风和日丽的风景停滞,沉淀下来,让人觉得如此的舒适和平。
  “高兴吧,小鯱!”
  鯱人吃惊地回过头去。
  现在刚刚放学,而鯱人正要站起来回家。只见跟他要好的男生一下子扑了过来,双手紧紧地抓输了他的两边肩膀,仿佛害怕一松手他就会逃走似的。
  “不要吓我啊。什么‘高兴吧’之类的,不要用这么怪的说法拉,真是的。”
  “啊?你干吗那么吃惊啊?不要说这个了。之前因为你的关系而突然取消的那个联谊会!刚才有短信来说可以举行了哦!虽然有点唐突,不过你接下来有空吗?有空对吧?”
  鯱人一瞬间沉默了。今天是戌子举行最终测试的日子。
  他必须参加。
  一种近乎焦躁的预感袭上了心头。
  充满了平稳快乐的“这边”的世界,像麻药一般扭曲了鯱人的心——
  “我才没空——”
  鯱人回答道。
  不用和谁战斗,也不会负伤的、和平世界。
  如此美好的世界——鯱人无法抵抗这诱惑。
  “… …你以为我会这样回答是不是!”
  鯱人露出满脸的笑容,抖了抖肩膀。朋友们发出了一阵欢呼。
  就算没有了梦想,鯱人也很满足于现在的生活了。
  不管是谁,都应该没有权利夺去他的幸福才对。
  “果然不愧为小鯱!今天我们就多找几个美女过来吧!”
  “真的?真的?”
  “当然了!你喜欢的类型我可是保证货源充足哦!不过,你平常总是很罗嗦的啊,说如果不是你喜欢的类型的话,就懒得搞气氛什么的… …”
  “这是理所当然的啊。我最喜欢就是支持怀抱着希望,浑身散发出光芒的女孩子的了——”
  说到这里,鯱人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开始在平静的世界中堕落的理性,被一条纤细的线勉强维系住了。
  总是?
  喜欢的类型?
  “喂——”
  脸上的微笑开始扭曲。
  对自己喜欢支持向着某个目标努力进发的朋友这一点,他是有所自觉的。
  但是,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鯱人心中的违和感迅速膨胀起来,达到了极限。
  自己所想的所谓“支持”,跟别人眼中看到的似乎有着很大的差别,好像根本对不上号。
  “你说我——总是怎么样来着?我喜欢的类型是——”
  “阿?怎么了?干吗突然这么问啊?”
  朋友们不禁面面相觑,然后理所当然地说道:
  “从念初中的时候开始,你喜欢的类型就没有怎么变过。你喜欢那些在学习或社团活动中努力进取的女生啊… …”
  “没错没错,去年可还真有够严重的呢。从一年级开始就列席国家体育竞赛的田径部那个女孩子,因为和你分手这件事弄得比赛也失利了呢。虽然我们是死党,但是有时候还是忍不住觉得你这个人过于残忍呢。”
  “啊、喂、不要那么大声好不好!”
  众人连忙偷偷打量了一眼教室的后部。
  顺着视线望过去,只见同班的一个女生咬着嘴唇走出了教室。
  那是上个月把叫到走廊上还甩了他一巴掌的少女。
  “你看她那个反应,难道… …喂,小鯱,难道那个传言是真的?”
  “传言——”
  “说你在吹奏乐团发表会前一天对那家伙出手了啊——”
  “真的吗,鯱人!果然不愧为校内第一的‘花花公子’啊!”
  鯱人呆然地目送着少女的背影离开。
  “——不、没有、我没有… …做那种事情… …”
  什么也没做吗?
  真的吗?
  “你看,我不是说了那是假的吗?小鯱现在应该是那个吧?听说你正把目标定在低年级的一个叫做什么什么的女孩子身上呢。据说是在学舞台剧,还说很快就要在Oranje Land出演歌剧的说。”
  “哇,这个不是正对小鯱胃口的吗!”
  “… …不是啦。”
  不是的。
  自己之所以会支持梨音,何至今为止的那些不同,纯粹是想支持她实现自己的梦想而已——
  但是对于自己想出来的这个理由,连自己本身也觉得困惑。
  “至今为止”?至今为止怎么了?至今为止我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 …不好意思,今天我还是不能去了。”
  说完之后,鯱人飞奔出教室。后面迅速传来了责难的声音,但是他当作没听到。
  追上正在走廊上走着的女生之后,鯱人大叫了起来:
  “等一下!”
  女生转过身来。当鯱人看到她的表情之后,不禁愕然了。
  前几天在走廊上甩了他一巴掌的少女此刻脸上露出的——是不容置疑的厌恶表情。
  “什么事?”
  “… …对不起,有些话我想跟你说,跟我来一下。”
  “不、不要、你放手啊… …!”
  鯱人拉着拼命反抗的少女的手臂,走向人迹罕至的走廊上某个角落。
  “我叫你住手啊!你又打算对我干什么… …!?”
  少女用非同寻常的愤怒眼神瞪着鯱人的同时,甩开了他的手。
  “什么干什么… …?”
  “不是说要结束我们之间的关系吗… …!你别再烦我了!”
  少女的眼中满是泪水。完全弄不明白她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的鯱人只能呆然地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我… …对你干了什么来着?”
  问出口的是前几天被她甩巴掌时问的同一个问题。
  少女顿时目瞪口呆,伸手捂住了嘴巴。应该是为了捂住那反射性地喊出来的呜咽之声吧。
  还以为自己又要挨打了,但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的冲击却迟迟未到。
  少女凝视着鯱人的脸,咬紧了嘴唇,低下了头。少女的肩膀不断地颤抖着,晶莹的液体地落在脚下的地板上。
  “我… …当时真的很高兴… …!被某个人支持这件事… …还是第一次… …所以鯱人你说到外面散散心,玩一下的时候,我真的很高兴… …但是我和鯱人你在一起,越是觉得快乐… …练习以及其他事情就越不想去做… …”
  鯱人瞪大了眼睛。
  注视着不断半带呜咽地哭诉的少女的同时,也开始回想起和她之间所发生的事情了。
  就在被打的数日之前,他和她还处于交往之中,一起上学放学,一起跟朋友出去玩——而应该还有很多的时间,他和她曾在一起共度过。没错,他们一直沉浸在恋爱的行为中,就跟以前和房间里张贴着照片的至今为止的恋人们所做的一样。
  “… …但是、我觉得、这都是我自己的错… …只因为有鯱人你在身边支持自己,就变得什么也无法思考,什么都变得无所谓… …这都是我自己的错… …”
  就像以前在站前的大厦楼顶上战斗的时候,戌子曾经说过的一样。
  鯱人什么梦想也没有。
  所以才会想要分享别人的梦想,过着一些以支持他们为中心的日子。
  “是我… …破坏了你的梦想… …”
  鯱人的脸上依旧浮现着淡淡的微笑,静静地低声呢喃道。
  ——但是其实鯱人还有另外一个期待。
  鯱人身上没有的,还有另外一样东西。
  那就是——“痛楚”。
  就连这个,鯱人也希望能够和别人一起共有——
  “但是,对于鯱人你来说,这些是对谁都可以做的事情吧… …?你这样说过对吧?”
  少女抬起了满是泪痕的脸。
  对谁都可以做——说的没错。
  至今为止被自己亲手破坏了梦想的人们的身影,清晰地留在了鯱人的记忆之中。不单只是女孩子,还有男性的朋友也是,接近他们之后就引诱他们出去玩耍,让他们堕落,然后失去目标。
  这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能够共享到自己没有的梦想。
  以及——共享品尝自己体会不到的痛苦。
  “那个,我破坏你的梦想时——”
  鯱人的脸上露出了爽朗的笑容。那是让人感到容易亲近的,鯱人经常会出现的笑脸。
  “——你觉得痛苦吗?”
  一声清脆的声音在走廊上回荡。
  这是第二次被眼前的这个女孩子打了。
  鯱人捂着脸,可是脸上的笑容却没有消失。
  “什么嘛,根本不痛啊。”
  终于,女生当场趴在地上哭了起来。她甚至完全不上周围的视线,大声地哭着。
  如果是普通人的话,看到她这个悲惨的样子,一定会觉得很难过,感到同情吧。
  但是鯱人却什么也感觉不到。
  要说为什么的话,那就是,他已经忘记了“痛楚”了。
  “耽误了你的时间,对不起。对了… …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由于感觉不到痛楚,所以对于鯱人来说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刚才位置还记得的少女的名字,也从头脑中消失了。对于已经失去梦想的女孩,他提不起一点兴趣。
  哭声变得更撕心裂肺了。鯱人转过身,走出了走廊。当他为了拿书包和头盔回到教室的时候,已经找不到朋友们的身影了。
  “啊——现在应该也去不成联谊会了吧。没办法,那就去戌子那里好了。”
  鯱人一边哼着调子一边走向正门的玄关。虽然觉得麻烦,但是反正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可以做,干脆就去参加那个什么最终测试好了。既然说是最终的话,那么也就是说只要在这个测试中合格的话,就应该再也不用参加什么训练了吧。
  “鯱人学长——”
  走到鞋柜那里的时候,只见间崎梨音正在那里等着,看见鯱人走近了,便用那的确像是演员风范的夸张动作兴奋地挥起手来。
  “梨音!”
  鯱人也开朗地笑了起来,走了过去。
  “怎么了怎么了?原来你今天来学校了,还特意在这里等我?”
  “是的!”
  梨音有点害羞地点了点头。
  久违了的梨音脸上充满了希望和自信。
  至于个中理由,鯱人自然清楚。
  梨音在歌剧的试演会上,十分顺利地合格。关于这件事之前她已经用短信告诉过鯱人了。由于公演越来越近,所以练习和集中排练方面也变得繁忙起来,最近的梨音基本上都在请假。直接碰面的话,最终试演会的那天是最后一次了。
  向着一个梦想拼命努力的梨音的身影,给了什么愿望也没有,得过且过的他很有力的支撑,让他有了和梨音共享着一个梦想的实感。
  剩下需要她和自己共享的,就只有一个了。
  两人先到停车场取了电单车,然后肩并肩走了出来。
  “我、决定要退学了。”
  梨音的话来得很突然。
  鯱人不禁反射性地停下了脚步。
  “——啊?”
  “在接受最终试演会之前就已经决定好了的。而且现在既然合格了的话,很快就会进行全国巡回公演,那样一来也是上不了学的。然后等着次的剧目结束后,我就回去赤牧市,进入真正的大剧团了。”
  梨音也站住脚步,回过头来。
  为自己的梦想不怕困难径直往前冲的少女,此刻脸上露出了不安的表情。
  “其实我还不知道这次的歌剧会不会成功,这么快觉得实在有点太过急躁了吧。可是,不管怎么样,我还是想把能做的事情都做了。这次的角色虽然不算很重要的角色… …但是我希望下一次能够演主角呢!”
  梨音用认真的表情看着站在那里的鯱人。
  “鯱人学长… …你会支持我吗?”
  鯱人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变为温柔的微笑。
  梨音安心地放松了脸上的表情。
  “应该没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吧。”
  少女的脸,顿时僵住了。
  “… …咦?”
  “不管你多么认真去对待,不行的时候就是不行。就算你故意把自己逼至破釜沉舟的立场下定决心背水一战,也不会解决问题的。而且你看,我也想呆在你的身边啊。现实是很残酷的,所以当梦想实现不了的时候,损伤程度越小越好,不是吗?”
  “… …”
  梨音呆然地凝视着露出了淡淡笑容说着的鯱人。
  “没有什么可以保证——”
  鯱人的嘴巴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
  “每次都能够像这次这样运气好,顺利发展的啊。”
  梨音的表情更加僵硬。
  先要说什么,可是却找不出话来。
  “那不是… …运气好… …”
  在鯱人想要再说什么之前,梨音已经垂下刘海,低下了头。
  “我是因为鯱人学长你一直支持我,才会那么努力的… …!鯱人学长你一直都是这样子看我的吗?认为我之所以会和各完全是因为偶然——”
  当少女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挂着大颗大颗的泪水。
  “果然学长你——是个虎头蛇尾、得过且过的人呢!”
  梨音转过身去,从鯱人前面一溜烟地跑走了。
  鯱人看着梨音的背影——
  “我一开始就这么说过了啊。”
  鯱人把手放到了自己的胸前。
  总觉得有某种令人在意的违和感。
  和心脏的跳动不一样的,微弱的一丝痛楚。
  “——好像有点痛呢… …”
  他露出了淡淡的微笑,然后戴上了头盔和防风眼镜,骑上了Solo飞奔出学校。
  在那被橙色的落日染红的街道上疾驰的时候,鯱人的脸上也一直浮现着笑容。
  鯱人已经完全恢复了以前的样子了。
  这才是真正的自己。
  至今为止也是这样子活过来的。接近那些因为梦想和希望而散发着光芒的人们,在目睹他们失去光辉的瞬间之后离开。
  因为早已经忘记了自己的梦想,所以希望能借助和别人分享梦想这件事来让自己回想起来。但是却因为总是想不起的缘故,心中总是感觉到一股莫名其妙的违和感。
  所以鯱人才回想连自己已经同样忘记了的痛楚也想要分享。
  但是,同样的,他也没能想起痛苦的感觉。
  由于自己不会觉得痛,所以别人的痛苦他也转眼间就会忘掉。因此自己亲手毁掉的那些人对于他来说都是过眼云烟,根本没有放在心里。
  “唔… …”
  一边骑着车飞奔,一边伸手捂着胸口。
  间崎梨音也和至今为止鯱人接近的人一样。充满希望光辉的知识那么一瞬间,脆弱得一击即碎。只要鯱人这样子去摇撼一下,就马上失去自信了。
  只是和到现在为止遇到的人不同的是,看见她那哭泣的样子时,鯱人感觉到了一丝痛楚。只有这点而已。
  如果从这方面来说的话,也许她是特别的吧。
  但是瞬间感觉到的痛楚,也已经忘记了。
  结果,鯱人还是没能真正地恢复同处的感觉。
  由于没有痛苦,所以每一天都充满了平静。
  和受伤痛苦无缘的平稳的每天,今后也将永远继续下去。
  “看她那个样子的话,恐怕那个孩子也不行了吧。”
  鯱人一身轻松地骑着Solo,向着目的地进发。
  狮子堂戌子已经用短信告诉过他今天进行训练的地点了。一路不停飞驰的鯱人很快就到了。
  这里以前应该是印刷厂吧。过了穿过市中心的大陆之后转入小路,往前走一段的话就会看见一片没有看板的场地。
  穿过已经疑问生锈而动弹不得的栅栏,停下了电单车。取下头盔,就这样带着防风眼镜从已经坏掉了的正面入口走了进去。
  “你迟到了啊,鯱人!帮你举行测试的人已经等了很久了啊。”
  戌子就在撤去了所有器材,只剩一片空洞的建筑物里面。只见她坐在墙壁上部开着的窗子上,俯视着鯱人和“那个东西”。
  “呜哇!”
  这里有着战场特有的味道。
  战斗的预感让鯱人露出了危险的笑容。
  挡在眼前的是三只巨大的怪物。那是扭曲了昆虫形态、在使之巨大化的异形怪物。
  怪物的身边站着三个少男少女,正以惊讶的表情回头看着鯱人。
  “这些家伙就是跟特环敌对、名叫‘虫羽’的组织的成员,我是特意把他们赶到这里来当你的对手的。你和分离型的<虫>战斗,还是第一次吧——”
  看到面前站着的这些丑恶的生物,鯱人并没有动摇。甚至在看到的瞬间,有种“就是这种东西啊”的失望感觉。
  “最终测试是一场实战测试。你就按照我教你的去战斗吧。根据你的实力的话,这些家伙根本不足为惧才对。”
  听戌子的口吻,似乎已经对鯱人的胜利深信不疑了。
  被称作“虫羽”的三人一齐发起了行动。也许已经把鯱人判断为敌人了吧,只见他们分别指挥自己的虫扑过来。
  鯱人轻身跃起退后了一步。“秋茜”从鯱人的身体中飞跃而出。
  面对采用瞬间移动避开了攻击的鯱人,对方甚至根本没有办法掌握他的行动,连忙慌慌张张地找寻已经拉开了一段距离的鯱人的身影。
  果然是不足为惧。戌子说得没错。
  跟鯱人曾经对战过的<浸父>以及戌子相比的话,简直就跟没有反抗能力的婴儿一般。
  “… …喂喂,就算你是第一次和分离型的附虫者作战,也不要紧张成那样啊。”
  但是头上却突然传来了戌子的斥责。
  “唔?”
  鯱人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制服被撕开,血流了出来。看来攻击迟了一瞬才到达的样子。
  “呜哇。”
  鯱人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再次抬起了头。
  他是感觉不到痛楚的。这种程度的伤势,对于战斗根本不会造成影响。
  ——应该是这样才对… …
  “… …?”
  但是他很快发觉到胸中涌起的奇怪感觉。
  心脏每跳动一下,手臂就传来一阵痛感。
  好痛。
  和恢复的痛觉一起,过去的记忆犹如闪光一般在脑内复苏。

  一片雪白的病房。
  还是初中生的鯱人因为遇到了交通意外受了重伤,长在生死线上徘徊。奇迹一般地恢复了意识的时候,家里的人都不禁欣喜若狂。
  但是真正的地域却在那之后开始了。
  由于伤口感染了细菌,全身的关节开始发炎肿胀。鯱人每天都不得不在超出想象的痛苦中熬过。
  由于痛楚的关系,身体连动弹一下也做不到。没办法进食,也没办法睡觉。痛苦持续数秒,在他看来就像几天一样漫长。
  鯱人一边忍受着快要让自己发狂的剧痛,一边想着。
  为什么我会遇上这种事——
  就在躺在床上静静地盖着毯子的鯱人周围,笑声也每天络绎不绝,穿梭于医院之中来看病的人们的笑声,还有经过医院外面的人们的谈笑。
  除了自己之外,没有人觉得痛苦。
  只有自己,使这个世界上唯一受到痛苦折磨的人。
  快点死掉就好了… …又或者——
  鯱人禁不住这样想。
  我之外的人,全部都受伤痛苦就好了——
  虽然身在极度的痛苦之中,但是年幼的自己却在心中抱着这个任性的愿望。
  接受了他的这个愿望的,不是神明也不是恶魔。
  而是一个随着钟声出现的,披着肮脏长袍的异形存在。
  他的名字——叫做<浸父>。

  ——想起来了。
  自己的梦想。
  鯱人变成附虫者的理由。
  “… …”
  凝视着手臂上流着的鲜血,鯱人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至今为止,自己看了属于很多人的、各种各样的梦想。
  甚至还想过,自己的梦想要是也像他们那样美丽就好了。
  但是——
  “呜哇——”
  那种愿望,难道也能叫做梦想吗?
  难道自己就是因为这样的梦想,变成了附虫者吗?
  真是差劲透顶的现实。
  为了忘记这件事,鯱人连“痛楚”也一起忘记了。
  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因为这样卑劣的梦想而成为附虫者这件事,在这几年中,一直隐藏着自己作为附虫者的身份。
  而结果自己至今为止所做的事——却是比自己原来抱有的梦想更为恶劣的事情。
  “… …”
  鯱人抬起头看着头顶上的戌子。
  战斗的味道——战场,让鯱人想起了真正的自己。
  最近之所以会开始认真考虑周围的事物,是因为鯱人开始了战斗。现在他才发现,通过战斗,坦然地表露出一直隐藏着的自己的另一面这件事,成了恢复真正自己的契机。
  而把鯱人带到了战场上的不是别人,正是狮子堂戌子。
  戌子她早就知道了。
  要说为什么的话,那就是她从来没有说过毁坏了的到底是“哪一边”的鯱人。
  鯱人一直处于无法摆脱的扭曲状态之中。
  正在趋向毁坏。
  没错,真正毁坏了的是——
  “坏掉了的是… …什么也不想,得过且过的我吗… …”
  差点毁坏的狂战士,盐原鯱人。
  被狮子堂戌子选择的这位战士的眼中,映出了正向着自己袭击过来的<虫>的身影。


4.01 The others
  眼前的视野变得很不真切。
  虚无缥缈地摇动着,歪歪斜斜地扭曲着,摇摇晃晃地震动着。
  透明的水滴打湿了脚下的地面。
  于是视野一瞬间变得鲜明,但是很快又被立刻涌上来的大颗大颗的泪水所遮盖,再次变得模糊。
  “… …”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HORANTO市中心这里下起了雨。
  随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响起,梨音脸上的泪痕被冲走了。
  梨音在试演会中合格并且出演的剧团,租借了举行试演会的时候所用的大厦大堂来进行排练。
  大厦的后面没有什么人来往,和面向车站的大厦正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周围的一切,已经搞不清楚了。
  被鯱人说出了那些出乎意料的话之后,头脑已经一片混乱了。
  但是即使如此,梨音还是希望自己能够专心排练,所以自认而然地来到了这里。
  “… …鯱人学长… …”
  梨音的口中发出了嘶哑的声音。
  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看这种东西。
  “嗵——”
  不知从哪里传来了破碎而剧烈的钟声。
  钟声每响一下,空气就似乎会变得污秽一点。就连越下越大的雨,也似乎被钟声侵蚀了似的,粘糊糊地黏在了身上。
  因为泪水和雨水变得一片模糊的视野,有某个黑暗之外的东西在蠢蠢欲动。像是雾霭,又像是浓烟,慢慢地凝固着,变成了一袭肮脏的长袍。
  “作为我容器的人啊,我来迎接你了… …”
  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一把嘶哑的声音。
  梨音的脚下出现了白色的毛毛虫,在那里一动一动地爬着。
  “————救命啊… …”
  失去了光的梨音俯视着脚下。
  那是一个红色的巨大的圆形。混合着雨水的圆形开始慢慢变大。
  而描画出那个圆形的,是大量的鲜血。
  在鲜血的中心出现的是一个像熊一般大、失去了生命力的巨大身影。
  张开着大口露出苦闷表情死去的,是那个绝对不会认错的外国著名演员——
  扎尔.哈里希。

4.02 戌子Part.5
  敲打着工厂屋顶的雨声令人烦躁。
  坐在窗口上的狮子堂戌子拼命在脸上挤出笑容。
  “呼——”
  来到HORANTO市纯属偶然。
  但是,这也许就是命运吧。
  曾经不相信神也不相信恶魔,只相信自己的力量战斗到现在戌子,光是联想到“命运”这件事,就已经是奇迹了。
  因为在HORANTO市这里邂逅的少年,跟戌子本身实在是太像了。
  盐原鯱人。
  如果真的是命运的话,也许这一切在和鯱人相遇之前、很久很久以前已经开始了也说不定。
  戌子曾经被称为战斗唤起人,经历过无数的战场。但是她能够战斗的,只有那么一瞬,一切显得那么的无常,显得那么的难以把握。受到挫折,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存在的时候,某个人给了她另外一条生存之道。

  他给予戌子一种全新的使命。
  中央本部接受了她的请求,活用她的感知能力,允许她踏上所谓的“狩猎”之旅,也就是在全国范围内设置特环的耳目,搜索附虫者。
  但是戌子真正的使命是培育能够继承自己所学到的战斗技术、承担下一代战斗的战士。
  至今为止,她已经培养了好几个附虫者了。
  而作为她的理想,就是希望能够遇上一个不会输给任何人的、最强的战士。戌子所知道的附虫者们,应该已经正式投入实战,充分发挥出自己了吧。
  但是即使这样戌子的心底深处还是凝聚着深深的绝望。
  但是,她在这个城市里遇上了鯱人。
  就像自己的分身一般,拥有优厚战斗潜质的附虫者。他就像海绵吸水一般把戌子的教导吸收成自己的东西。
  他是另一个、戌子。
  另一个、狂战士。
  “呵、呵——”
  看着眼下光景的戌子,身体深入涌出一阵颤抖。
  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命运。
  戌子自己掌握了所有的战斗技巧,以及不得不从战场上隔离,这些,都是命运的安排。
  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的戌子一个人踏上了旅途,漂泊至这个HORANTO市。
  然后在这里,她终于遇见了最强的战士。
  “… …痛… …”
  ——这时的她是这么认为的。
  “好痛… …”
  戌子的表情,在观看战况的同时,慢慢变得扭曲起来了。
  从来没有怀疑自己遇到了后继者的戌子眼中,看到的光景却是如此的凄惨。
  废弃的工厂之中,充满了寂静。
  不用说<虫>了。就连“虫羽”的成员们也已经消失了身影。他们早就逃走了,现在的工厂之中一个人也没有。
  传入耳中的只有激烈的雨声,以及微弱、卑屈的呻吟声。
  在建筑物的正中央,盐原鯱人正像婴儿一般蜷缩着身体。
  全身上下都布满了<虫>的攻击所留下的伤。但是所幸并不致命。在明白鯱人突然变得不能动弹,无法抵抗的时候——不知那三个附虫者是不是已经认为没有必要跟他耗下去,把他丢在这里匆匆逃走了。
  鯱人那卑微而狼狈的身影中,已经找不到任何作为战士应有的才能了。
  “好痛… …好痛啊… …”
  现在在这里的,只有丧家犬而已。
  不只鯱人一个。
  也包括戌子。
  在只剩下败北者的工厂中,回荡着因为绝望而嘶哑的戌子的声音。
  “不——不合格… …”
  狮子堂戌子所举行的“最终测试”。
  对象,盐原鯱人。
  ——不合格。


5.00 鯱人Part.7
  吹过HORANTO市的海风之中,开始带上了春天的气息。
  帆兰户高中的结业典礼因为学业程序的重编,比往年稍微早了一点。
  集中在体育馆中的学生们都希望能够尽快早一刻享受春假的休闲生活,对于校长的长编训话都是一边耳朵进,一边耳朵出。
  盐原鯱人,也是这些学生中的一个。
  以笑容满面地表情看着站在讲坛上的校长,
  “… …”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振动起来了。偷偷把手伸进去,确认了液晶屏幕。
  收到了一条短信。
  发短信过来的,是已经忘记了好几天的人。
  ——今天晚上是初次公演,你要不要来看?
  间崎梨音。
  是有个这样的女生啊。现在能够想起的,就只有这种程度的事情而已。用熟悉的手势操作着按钮。
  要删除这封短信吗?
  YES。
  当再次把手机放回口袋里的时候,有关间崎梨音这个少女的一切已经从头脑中消失了。
  “短信吗?谁发来的?”
  “唔——?以前感情比较好的一个女生。不过马上就删掉了。”
  面对小声问着自己的朋友,鯱人用无所谓的口吻回答着。包括鯱人在内,几个男生之间马上发出了一阵小声地哄笑。
  校长瞄了态度十分散漫的鯱人他们一眼,叹了一口气,然后用无可奈何的表情结束了讲话,发出了解散的号令。
  “太好了~~干吗托那么久嘛~~”
  “我想校长可能觉得小鯱你看到他的头才笑的呢?你看那个样子,怎么看都想笑不是吗?”
  “哈哈,说不定到了新学期,会发现上面被鸟筑了巢呢。”
  同学们开始走向各自的教室。
  鯱人也穿过走廊,准备进入校舍。
  但是他在不经意之间看到了校舍的屋顶上有什么黄色的东西在晃动,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砰——胸中传来了一声撞击声。
  就像切换了开关一般——
  就像表里互换了一样——
  一直显得黯淡无光的鯱人的眼睛,突然恢复了光泽。
  “戌——”
  他瞪大了眼睛,差点大叫出来。但是他很快发现那其实是一个挂在了避雷针上随风飘动的塑料袋。
  不是那个把鯱人引向战斗的穿着黄色雨衣的少女。
  “小鯱?怎么了?”
  “不、没什么。真的没什么… …”
  虽然表面上装作平静,可是鯱人的胸膛却被剧烈的心跳不断撞击着。
  他甩了甩头,想要把脑海中穿着黄色雨衣的少女的幻影甩开。
  “不要再像之前那样突然取消了哦?这次我们可是要和昨天和今天都见过的女孩子们玩啊。”
  “当然了,我怎么会不去嘛。而且还是久违了的正对我胃口的女孩~”
  鯱人露出了微笑,掩饰着心中的动摇,然后小跑着追上了前面的同学。
  “痛… …!”
  不小心撞上了其他学生。用手按着的肩膀上,掠过一阵钝痛。
  只不过是这么一件小事,可是鯱人的双腿却因为恐惧而颤抖起来。他连忙伸手扶住栅栏,撑住了差点倒下去的身体。班上的同学并没有发觉他的变化,都走到前头去了。
  心中突然变得惘然起来,甚至感到一丝恐惧。
  鯱人生活着的这个世界,应该不是那么可怕才对啊——
  他从走廊上走到了中庭,静静地等待着学生们的大队走过。
  “好痛… …”
  抬头看着屋顶上晃动着的黄色塑料袋。
  ——鯱人已经取回了以前的平稳日子了。
  在废工厂举行的“最终测试”那件事,似乎发生在很遥远的过去一般。那天,当他恢复意识的时候,工厂之中已经空无一人了。不要说那个叫做“虫羽”的成员,就连那个穿着雨衣的少女也消失了踪影。
  自从那之后,狮子堂戌子就再也没有在鯱人的面前出现过。
  那场最终测试,不可能合格的。
  恐怕结果是刚好相反。恐怕戌子是看到了鯱人那太过狼狈窝囊的样子,觉得完全偏离了自己的期待,所以才离开的吧。
  于是,鯱人恢复了没有战斗的和平日子。
  就算这一切不是因为完成了跟戌子的那个会变强的约定,也不时遭到了她的惩罚——而只是单纯地由于失望和漠不关心才达成的,也不要紧。
  就结果而言,鯱人还是达到了最终目的。
  可是——
  “戌子… …”
  鯱人连“痛楚”的感觉,也已经恢复了。
  过去曾经让鯱人痛苦的恐惧感,随着痛觉的复苏而开始在心中蔓延。
  每当他看见黄色的东西,感觉到“痛楚”的时候,就会想起狮子堂戌子。
  而只要一想起戌子,坏掉了的鯱人就会恢复意识。
  那个教导自己和<虫>的战斗方法的少女,没有教给自己“痛楚”和战术。
  “… …”
  鯱人凝视着走向教室的学生们。
  如果再次融入他们之中的话,自己又会变成“这边”的鯱人。
  又会,再次坏掉了——
  鯱人转身猛地跑了出去。穿过中庭,跑过正面的玄关,跑回停车场。
  把Solo拉了出来之后,连头盔和防风眼镜也没有戴就垮了上去。吵闹的引擎声在帆兰户高中内回响。
  “不要说笑了——”
  鯱人脸上的表情扭曲了,骑着电单车向着市中心疾驶而去。
  驱使鯱人行动的不是怒气。而是纯粹的恐惧和害怕。
  “把我变成了这个样子,现在才想放着不管吗… …!”
  鯱人认为属于“这边”的日常生活,开始出现了扭曲。因为战斗而想起了“那边”的自己,才是真真正正的自己。
  忘记痛楚,是为了忘记自己曾经拥有过的梦想。
  除了自己之外,所有人都因为伤害而痛苦就好了——
  最差劲最卑劣的梦想。
  本来还想着“如果是个美丽的梦想就好了”的自己的梦想,原来却是充满了诅咒和自我中心的愿望。
  而且,自己竟然还为了想起这样一个梦想,破坏了好几个别人的梦想——
  “让我想起了这么多的事,自己就要开溜吗… …!”
  鯱人已经想起来了。
  而让他想起这一切的,毋庸置疑是戌子所带来的战斗。
  只有身在战场之上的时候,鯱人才能恢复真正的自己——
  “戌子… …!”
  鯱人在市中心不断徘徊,寻找着骑着Vespa的雨衣少女。
  第一次和其他附虫者战斗的十字路口。
  跟戌子初次邂逅的小巷。
  和戌子战斗的大楼。
  “戌子… …!”
  虽然鯱人拼命搜索戌子的身影,却是连半个影子也找不着。
  “为什么,戌子… …!”
  恢复日常生活这一点让他感到恐惧。
  变回那个扭曲的自己这件事,真的很可怕。
  ——步。
  “是不是因为我没能成为战士… …?”
  生存本身已经成为了一种痛苦。
  因为怀有最为差劲的梦想成了附虫者,最后却忘记了梦想,变成了扭曲的人格。鯱人成了一个以破坏别人的梦想为乐的最卑劣无耻的人。
  “所以,你就要抛弃我了是不是——”
  要使自己从战斗中抽身出来的话,一定又会去破坏别人的梦想了。
  但是对痛楚心存恐惧的他,已经无法再战斗了。
  这样的自己,还有活下去的理由吗?
  “戌子——!”
  再没有人经过的小巷中,鯱人忍不住大叫起来。由于摆头失误,电单车的车轮滑倒在水洼之中。鯱人从车座上被抛离,重重地撞在地面上。
  “… …好痛… …好痛啊… …戌子… …”
  蜷缩着身体颤抖着的鯱人严重,有泪水滚落。
  没有了戌子在身边的话,自己一定又会回到那坏掉了的日常当中去。
  那种事情是如此的可怕,让他感觉到一种无法忍耐的罪恶感。
  “我究竟要怎么办才好… …不要就这样丢下我不管阿… …戌子… …!”
  无法战斗的狂战士——
  无法承受自己本身梦想的丧家之犬,正滚在阴暗的小巷中痛哭流涕。


5.01 戌子The last
  在看得见海的电波塔顶上,狮子堂戌子正坐在那里吹海风。
  背后是HORANTO市林立的高楼。
  “… …”
  坐在冰冷的铁粮上,以一脸呆然的表情眺望着波涛汹涌的海面。
  在那个废工厂之中被塞到她面前来的现实。到完全接受为止,花了好几天的时间。
  可是一旦接受,头脑就变得什么也无法思考。
  只有被惨淡阴暗的虚无感觉,占满了整个心胸。
  眺望着海的戌子脑袋里,废工厂中看到的光景像闪光一般复苏了。
  “呜… …”
  她用颤抖的手抱住了头。
  “呜呜呜… …呜呜呜… …!”
  正常的思考能力已经麻痹了,整个人陷入了疯狂之中。
  被海风吹拂着的戌子的脸跟数日前比起来憔悴了不少。只要一闭起眼睛就不禁想起鯱人那狼狈的样子来。不要说睡眠了,就连饭也吃不下。
  含在口中的棒棒糖被牙齿咬碎,发出咔嚓咔嚓的清脆声响。
  “呜呜… …呜啊啊… …!”
  究竟是哪里错了?
  是戌子的教导方法出了问题吗?
  还是鯱人自己有什么问题?
  不,鯱人是完美无瑕的。虽然对于戌子的教导不太用心去学,但是单凭天姿就已经能够完全吸收进去了,而精神方面也是那种如果失去了战斗就会活不下去的“濒临崩溃”的状态。
  而戌子也对鯱人进行了完美的教育。
  本来他还差那么一步就能到达最强战士的位置,为自己的使命画下完美的句号。
  这样的他本来应该成为戌子生存的证据——能够让戌子的生存得以饶恕的活着的证人。
  现在这种情况也就是说,戌子在最后的最后被命运被判了。
  “我… …我… …!本来应该可以被饶恕的啊… …!只要使鯱人成为一个完美的战士的话,我就… …!”
  那因为苦闷而扭曲的表情中,已经完全看不出曾经作为狂战士让人闻风丧胆的战斗员的半点影子了。
  而鯱人也和戌子一样属于狂战士。
  戌子一直相信就凭这一点,他也会变强。
  但是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事,就连怀有的梦想这一点,两人都一模一样。
  想起了梦想,想起了恐惧和绝望的他,应该无法再进行战斗了吧。
  害怕受伤的战士?这种存在,只不过是一个恶劣的玩笑而已。
  戌子自己也曾经因为想起了梦想而在战斗中落败。然后就开始对自己的<虫>失去了抵抗力。
  附虫者无法自行选择梦想。
  拥有邪恶梦想的戌子无法抵抗栖宿在自己身上的<虫>。因为没有守护自己梦想的理由。
  所以作为梦想的代替品,必须有某个生存的目的。对于生存的执着,能帮助她对抗<虫>的侵蚀。
  失去了使命的戌子,就无法再活下去了——
  “我已经没有下一次机会了… …难道我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吗?难道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吗?我至今为止所做的一切,甚至连活着这件事也… …!”
  口中含着的糖果已经融化,也没有补充品了。刚才口中的糖已经是最后一枝。
  特环配给的这种糖果含有大量能够让人容易吸收的铁质。戌子要是不经常含着这个的话,就会很容易出现贫血症状。因为操作磁力这种能力所带来的副作用,体内血液中所含有的铁质的消耗速度可以说是近乎异常的快。
  但是就算有这个糖果,所起到的作用最多也就是勉强能够把性命拖长一点而已。
  在这个城市中使用了过多力量的戌子,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现在这样子呆着的时候疲倦不堪的身心也不断发出着悲鸣。
  “难道我就连下一次战斗,也没有资格参加了吗… …!”
  能够成为决战的战斗曾经出现过好几次。
  首次捕获<冬萤>的战斗,还在训练中的戌子没有来得及参加,那个可以断言是最初的一次大型战斗。
  接下来比较大的战役,应该就是青播磨岛的那一次了。<原始三只>中的一只,<第三只>的歼灭作战。
  但是那个时候,戌子已经失去了战斗能力了。陷入了绝望中的她就连生存的意义也几乎失去了。
  还有些战斗是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发生的。那个让使枪的少女从附虫者的战斗中消失了身影的那场战斗,知道的人少之又少。刚刚恢复的戌子就更不可能参加了。
  然后还有去年的平安夜。
  在叶芝市进行的和<瓢虫>的决战。
  当时独自一人踏上了旅途的戌子自不用说,她用心栽培出来的学生,也还没有完全成长起来。而已经成长了的人,又因为各自手头上的战斗,无暇顾及。
  作为战士被培育起来的她,除了战斗之外根本没有其他生存之道。
  但是戌子却一直被重要的战斗挡在了门外。
  “… …下一次战斗的气息,我明明已经感觉到了… …可是,我却… …不能作为一个战士活下去,就连作为一个战士死去的场所也… …难道连作为一个战士生存过的证明,都得不到吗… …!”
  作为一个悲惨狼狈的败北者死去——
  就像命运在自己面前这样子宣布了一样。
  “哈——哈哈… …”
  戌子发出了超越了绝望的笑声。
  “至今为止的人生都毫无意义吗… …这样子反而让我觉得无所牵挂啊… …”
  什么也不留下地静静小时这样子或许反而更好。心底涌出了这种想法。再坚持为自己的人生雪耻这种事,根本就没有什么意义。
  但是在自己消失之前,有一件必须要做的事情。
  得快点去道歉才行。
  从战场中消失了身影的戌子,一定已经被遗忘了。因为他从来都只会向前看,所以对于拼命在他身后追逐的人一定没有放进眼里。
  但是即使这样,戌子还是觉得自己必须道歉。她这一生,都以追上他,和他一起并肩作战为目标活到现在。剩下的这不多的时间,戌子决定要用来跟他谢罪。
  取出收集,按下了熟记的号码。这是违反特环规定、不经过组织直接联系的电话号码。
  “呀呀——好久不见,最近还好吗?”
  她用故意挤出来的开朗声音嚷道。对方那似乎老大不耐烦的声音传了过来。由于作弄战斗之外的他是件很有趣的事,所以戌子以前经常做。
  “不要叫我小狗啊!就是因为你这么叫我的关系,才会让东中央支部的家伙全都这样子跟着叫的!——唔?不,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啦。只不过是偶尔联络一下老朋友而已啦。话说回来,你现在在干什么?”
  另一端传来了一声叹息。看来因为不是在执行任务的关系,只好死心,决定暂时充当戌子的解闷对象了。
  “哦,在去西远市的途中啊——那里是个好地方呢。看来你还是老样子,到处奔波啊。嗯,我现在也在赶路啊。是一个叫做HORANTO市的地方,有漂亮的海哦。也许有点像樱架市吧。让我不禁想起了和你一起接受训练的那些日子。哈哈,你当然会这样想啦,因为在格斗训练中你一次也没有赢过我嘛。不,不,没有弄错,我可是大获全胜呢。”
  就算会忘记自己家人的脸,也不会忘记关于战斗的记忆。
  这种事情也许很讽刺——戌子是个天生的战士。
  “算了,不要这么说嘛。偶尔也陪我叙叙旧,说说以前的事啦。在<冬萤>的骚动结束之后我就转移到了中央本部,还真是彼此都名声在外呢。只要有哪个地方发现了强大的附虫者的话,我们就会被派出去组成特别队伍——没有这种事啦,那可是快乐得很啊。虽然有些时候我发起狂来会认错你把你痛打一顿啦。”
  作为一个战斗员,她的表现完美出色,让她在这种时候回忆起来也仍然感到无比自豪。而戌子不断地往下说的同时,对方虽然信步感情不愿的样子,还是静静地听着她说。
  “对了,那场战斗你还记得吗?歼灭了目标之后我们吵了一架,然后火冒三丈大打出手。虽然我的曲棍球棒被你折断了,但是我也打断了你的肋骨,然后你——”
  还想往下说的,但是对方不知是不是对于这种长篇大论的回忆论感到厌烦了,说了一句“先不要说这个了”来强行转移话题。
  “啊?你问我在干什么… …?刚才不是说了吗,我在HORANTO市——”
  正想要解释的她的话语,被对方打断了。
  “… …咦… …?”
  反射性地漏出了一句愚蠢的反问。
  ——你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前线啊?
  看不见脸上表情的对方,这么问道。
  “我、我——我——”
  一时间找不出话来回答。
  光是理解电话另一边的他所说的话,已经让她筋疲力尽。
  难道说只看着前方的你的视野中… …也有我的身影吗… …?
  可是这一点,本人才刚刚要决定放弃的啊。
  他在战斗的同时,还等待着她回去——
  “… …嗯,嗯,我有听到啊,<冬萤>逃走的事情,以及那个数据磁盘。嗯,是啊。我想应该会变成那样。是啊,她手上应该掌握着钥匙吧。”
  他完全没有注意到正被凄惨的败北感折磨着的戌子,理所当然地说着即将逼近的战斗。向已经决定就此画上句号的戌子,他毫不怀疑地说着将来的话题。
  “嗯,嗯,嗯… …”
  不断点头的戌子脚下,一滴晶莹的水滴落到了地上。
  不相信戌子的,不是别人,而是戌子自己。
  啊啊,好不甘心——
  从心底深处涌上来一阵强烈的不甘。
  我再也无法和你并肩作战了啊——
  心中充满了绝望和悲伤,所以连那么纯粹的愿望也忘记了。
  觉得自己终于明白了他之所以会这么强的真正原因了。
  “——那个,我想问你一个问题的说。”
  提出问题的戌子脸上,露出了淡然的笑容。
  不甘心,好不甘心。
  无法再和他站在战场上并肩作战这件事,实在让自己痛心疾首。
  但是现在的他还是那么强,让戌子觉得即使没有自己在身边也应该无所谓了。
  “失去了我这个优秀的拍档之后,你找到了那个使枪的少女当你的新拍档——啊呀,好激烈的抗议呢,不过,我不受理哦。”
  很自然地呵呵笑了起来,但是很快,恢复了认真的声音问道:
  “你连那个少女也失去了,还是跟以前一样孤身奋战吗… …?”
  电话的另一端沉默了。戌子知道这代表了肯定。
  “是吗… …你真的很强。一个人赢得所有战斗,一个人背负了一切。今后恐怕会一个人承担所有的伤害吧。但是今后肯定会出现只有你一个人赢不了的战斗的。我已经感觉到大型战役即将来临的气息了。”
  他突然低声吐了一句。
  ——我可不想被老是不肯回来的小狗说这样的话。
  戌子很高兴他喊自己的名字。
  “回来的人不是我。”
  但是戌子还是否定了他的说话。
  多亏了一直坚持不懈战斗的他,让戌子想起了某件事。
  戌子至今为止把作战方法教导给了很多附虫者。这同时也意味着让它们接受了作为战士生存下去这种宿命。
  就像<原始三只>一样。
  自己所做的一切,也许就跟不管人愿不愿意,把人诱向战场的他们一样。
  但是,有一样决定性的不同。
  “我所教导的人,总有一天会和你并肩作战的。”
  戌子曾经对<原始三只>的其中一只<浸父>说过这样的话——
  ——你们不可能预知我们的可能性。
  戌子所教导的,其实只是战术而已。她真正寄予希望的是,那些学生们的可能性。
  戌子自己的人生就是被战斗所隔离的悲惨人生。
  但是自己亲手交到出来的学生的可能性,却是不能一起否定的。
  “光是我一个人的力量的话,根本没有什么作为可言。但是我所培育的新世代的强大力量,很快就会进入你的战斗之中。我可不会再让你一个人独占战场了哦~”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淡淡地道:
  ——我不会期待,但是我会等的。
  这种简单而不带感情地回答,很像他一贯的作风。但是只要这样就好了。现在的话,这样就够了。
  “啊啊… …战斗在呼唤我呢。”
  戌子握着手机站了起来。
  转身背向大海,俯视着HORANTO市的街道。
  戌子的感知能力已经感觉到了在街道上徘徊的邪恶波动。那是比以前感觉到的时候还要巨大而肮脏的气息。
  一团黑云正在侵蚀着被夕阳染成了橙红色的天空。
  “想不到战斗竟然会向这样的我招手… …我得走了。”
  俯视着炎夏的戌子的脸上,没有半点迷惘。面对询问着到底怎么回事的对方,戌子简单地说道:
  “今后特环应该会成为被袭击的目标哦,你小心点。”
  <浸父>袭击管辖HORANTO市支部这件事,总有一天会传入他的耳中的吧。他的话应该能撇开先入为主的观念,正确地把握事态。
  “那么再见了… …‘郭公’。”
  戌子挂了电话,耳中传来了摇撼整个天空的钟声。
  这下子能够确实捕捉到<浸父>的行动了。
  果然——他还活着。
  前几天,一个住在赤牧市的男人离奇死亡,他的尸体上就残留着<浸父>的波动。所以那之后戌子就一直在想。
  <浸父>究竟是什么?
  他的能力和特性又是什么?
  “你的真正面目终于开始暴露出来了哦,<浸父>。”
  这种波动比过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也许他觉得已经没有必要隐藏自己的形态了吧。现在他正以惊人的速度在街道中移动。
  “如果我的想法是正确的话… …你绝对不是不死之身。”
  戌子的全身腾起一股紫电。她戴上了挂在脖子上的防风眼镜。
  从电波塔跳下,向着地面上坠落之际,利用电波塔和自己本身的磁力产生排斥,向着覆盖着乌云的天空飞翔而去。
  很快失去了速度,就在撞上面前的大厦时,一个回转,在双脚快要碰到大厦墙壁之前,戌子再次增大磁力,反向飞行。
  在HORANTO市的上空进行着瞬间移动的戌子和正在地上移动的<浸父>之间的距离正在慢慢缩短。
  “这、这是… …”
  终于捕捉到波动发生源头的戌子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在穿越市中心的大路中央,一块肮脏的暗黑团块正在高速移动着。在以前鯱人曾经遇见其他附虫者的单向二车道的中间,正被一团不断喷着瘴气的雾霭覆盖着。
  戌子所预测的<浸父>的能力其中之一,是一种可以称为迷彩的能力。与其说是隐藏自己的身影,不如说是直接把自己的存在和领域从一般人的意识中隔离开来。要想识别他的姿态的话,如果不是意志力强大的人恐怕很难办到。
  不过虽然不能意识到它的姿态,但是被瘴气碰到的人还是会受到影响。车道上的行人和驾驶车辆的人都皱起了眉头。
  “真是厉害。想不到他的力量可以增大到这个地步。究竟… …”
  由于瘴气的浓度太大的缘故,那一团暗黑的中心之中只能看见肮脏长袍的其中一角而已。那暗黑的中心处若隐若现的黑色长袍之下究竟是怎么样的肉体这一点就无法确认了。
  <浸父>看来已经发现了在大厦之间移动着追踪自己的戌子,只见他那长袍在瘴气的中心蠢动起来。抬头看着戌子的长袍之中,果然只有一片黑暗。
  “看来这个来当对手的话,应该没什么不满的了。”
  戌子的脸上露出了扭曲的笑容。敌人越是强大,对于战士来说就越是值得高兴。
  “你就尽管去你喜欢的地方好了。我就让你好好选择你死的地方吧。”
  要是想要先发制人的话,这里无辜的人也未免太多了些了。但是如果<浸父>这个时候停下来的话,戌子觉得自己也不会顾虑这么多。她身上矿战士的血已经开始沸腾了。
  她取出了手机,打算向本部的支部请求支援。虽然不觉得他们会起到什么作用,但是至少可以暂时充当幌子,让戌子有足够的时间准备必杀的最后一击吧。执着于一对一的战斗的话未免太过迂腐了,巧妙运用幌子或着诱饵也是一种很堂堂正正的战术。
  “… …”
  但是这时候她却想起了刚刚通完电话的那个最强的战士。
  如果是他的话,会怎么样做?
  答案根本不用考虑。至今为止总是一个人背负起所有一切的他,就算这种时候也一定会选择独自一人战斗,绝对不会有错的。
  “啊啊… …这样啊… …”
  戌子终于理解他的心情了。
  “你并不是因为喜欢才会选择一个人战斗的啊。是因为相信能够在经历死战之后活下来的只有自己是吗。还真是个自大的家伙呢。”
  在这种奇怪的地方显示出温柔的他,以及拥有被称为残酷恶魔这一侧面的他。
  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呢?
  “对于敌人冷酷到底… …对于自己人则是温柔得不行。什么恶魔嘛,这不是比任何人都要有人情味吗?或者说——就连那种人情味都已经失去的我,才是真正的恶魔也说不定啊,对吧?”
  那是不是说戌子连心也已经被自己身上栖宿的<虫>吞噬了?
  她把已经掏出来的手机放回了口袋之中。
  “看来我的水平还不够啊。到了最后的最后,才发现还有大把的东西不得不学习。”
  本来扭曲的笑容开始变得沉稳起来。
  “作为你强逼我学习的回礼,真想亲手否定你的想法的说,不是让你自行承认我的视力,而是从旁侧击,强制性地让你承认——不,这个已经不是我的任务了啊。”
  正在眼下移动的<浸父>终于离开了市中心。
  在高大的大厦消失了之后,戌子跳向地面。移动到了电线上,再把磁力集中在双脚上进行着飞速移动,继续追踪<浸父>。
  以灯光璀璨的街道为背景,想着寂静的国道奔走。
  当戌子看到眼前出现的光景之后,终于弄明白<浸父>的目的地了。
  “是Oranje Land吗… …!”
  美丽而带着梦幻气息的灯光群出现在远方。
  尤其明亮的是以剧院为首的设施密集地带在人工池的中心上浮着的。应该是复原之后的贸易船只。而在宽阔的土地上到处设置着的不断旋转的灯光,是风车上的照明。
  而建在Oranje Land旁边的巨大会馆,也一片灯火亮堂。就像是座绝大的发光圆盘横放在地上一样。
  “恩… …”
  <浸父>的移动速度突然急速增大了。沿着前面那歪歪扭扭的路,跃过栅栏进入了Oranje Land的范围。
  在竖立着风车的地域之中几乎没有什么人影。戌子突然想到今天是那一出有名的歌剧“BEAST的初次公演之日。一般人的气息在剧场附近十分密集。
  而瘴气团块似乎也是向着那边去的样子。
  “追逐游戏就到这里为止吧。”
  越过栅栏的的戌子的身影留下瞬间残影,消失在空气之中。
  利用瞬间移动的全身缠绕着紫电的戌子再次出现的地方,是那弥漫着暗黑无雾霭的长袍之中。
  戌子手上的曲棍球棒把缠绕着瘴气的<浸父>整个打上了空中。
  “来吧,跟我好好打一次吧,<浸父>!”
  长袍毫无反抗地被抛向俄空,戌子瞬间移动到上面,增大磁力,同时把磁力也附加到<浸父>身上。
  戌子的曲棍球棒一闪,由于强大磁力的作用,<浸父>向着地上弹去。
  一声巨大的声响震撼四周。
  地面有如受到了陨石撞击似的下陷了一大块,<浸父>由于惯性在地面继续往前滑行,撞上了一架风车。
  戌子降落在地面上,转动了一下曲棍球棒,摆开了架势。
  “果然和我想象中一样,你的瘴气… …和那个叫做‘霞王’的战士所拥有的能力很像,但是和她不一样的是,你无法抵抗物理性攻击。而且在那肮脏的长袍本身和‘里面’,有着你的实体。”
  最后觉得用来作战场的地方,是Oranje Land的郊外。虽然用霓虹灯装饰着的风车四处耸立着,但是现在是夜晚,观光客跟白天比起来少了很多。旁边有一个小小的人工吃,水面倒映着风车的灯光。
  “那么我干脆用HIT AND AWAY的招式不断攻击,直到歼灭你为止好了——本来指能够在自己的领域之内才能发挥能力,欠缺主动性这一点是特殊型的弱点… …但是我已经利用提高移动力来克服了这个弱点,所以应该可以说是毫无破绽的了!”
  高傲地发出宣言的戌子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在风车前面慢慢站起来的长袍的身影。
  ——没有任何前兆。
  “… …如果你无论如何都要阻碍我前路的话——”
  瘴气瞬间充满了周围。
  一眨眼之间,暗黑已经包围了戌子和<浸父>所在的地域。天空被乌云覆盖,空气急速变得污秽不堪。
  就连装饰用霓虹灯的灯光也被吞噬,周围的空气都被污染了。
  “就让你变成我的血和肉吧… …我的孩子啊!”
  钟声骤然响起。
  在声音的侵蚀之下,周围的地面正以音速产生着变化。
  泥土以及脚下的沥青地面,都变成了大片的毛毛虫群。
  “新的容器,即将要成为我的囊中之物… …”
  “也就是说现在这个‘容器’和以前那先天不足的东西有着天壤之别是吧?”
  戌子的身体轻轻浮在空中。她高高跃起,跳到了还没有遭受毛毛虫侵蚀的风车的顶上。在挥动曲棍球棒的同时,她周围的污秽气息也跟着消退了。
  “但是那句话可是我的台词。你就好好看清楚狂战士的真正姿态吧!”
  雨衣的表面出现了剧烈的放电现象。由于戌子那逐渐扩大的领域,<浸父>的瘴气被压了回去。
  化作了紫电团块的戌子的脸,变得越来越扭曲。同时受到互相吸引、互相排斥这两种磁场的影响,充血的右眼和铁质浓度增加了的左眼的颜色也变得不一样。
  那已经进入了某种催眠状态,像野兽一般敏锐的双眸紧紧盯住了<浸父>。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戌子的咆哮和破坏的轰隆声几乎同时响起。
  瞬间移动到<浸父>头顶上的戌子奋力挥下了曲棍球棒,目标身后耸立着的风车连同地面一起被击成了碎片。
  地面上蠢动着的毛毛虫像神话中摩西的十诫一般断成了两截。
  由于这强力的一击,弥漫长袍四周的瘴气的一部分消失了。
  但是很快几万条毛毛虫形成巨大的波浪,包围了戌子。而被瘴气笼罩着的长袍则移动到毛毛虫之中,消失了。
  “噢噢噢噢噢噢!”
  但是戌子的感知能力却准确地感应到了长袍的所在。她把曲棍球棒高举在头顶上转了一圈,用力往地面砸了下去。
  紫电炸裂开来。
  以戌子为中心的一带因为受到强烈磁场的影响,连空气也为之摇撼起来。由于引起的放电现象和气温上升的缘故,人工池中积蓄着的水和毛毛虫一下子被蒸发了。
  就连出现在开始变得清晰的视野中的<浸父>,也受到了损伤。包围着长袍的暗黑雾霭大量发散了、消失了。
  在遥远的头顶上方,钟声再次响起。
  星辉光芒已经被遮盖了的夜空出现了一座破败的教堂。戌子的周围急速被暗黑的领域包围了起来。
  但是戌子的瞬间移动要快很多。一眨眼之间已经突破了<浸父>所产生的领域,移动到了长袍的后面。
  戌子的曲棍球棒向着<浸父>狠狠砸去。
  有如闪电一般的冲击把暗黑的瘴气一扫而空。<浸父>被压退到很远的地方,在地上留下了一条深深的痕迹。
  ——出尽全力时候戌子的战斗力,跟一号指定有着同样强大的战斗力。
  之所以在她的全盛时期也没有能成为一号指定,也许是因为在战斗时经常会丧失自我的缘故,又或者是能够出尽全力的时间太短——还是说一号指定还有她所不知道的其它特征?这一点到最后还是没有弄明白。
  “… …我认为你的本体不是在于那有着人类外形的身体。”
  戌子用像是野兽一般的目光瞪视着前方。<浸父>慢慢地撑起了身体。由于戌子产生的巨大冲击而断开的长袍变成了毛毛虫,流着混浊的血液落在了地上。
  “那一件肮脏的长袍,才是你的本体。呈现出长袍的形状的,是作为本体的毛毛虫… …而攻击时产生的毛毛虫,只不过是力量进行具现化的产物而已。作为能力发动体的空中浮现的‘教堂’,又或者是作为本体的毛毛虫,只要歼灭其中一样的话,你也就完蛋了!”
  在看穿敌人能力的洞察力方面,戌子可以说是无人能出其右。
  凭着天生的才能以及常年的战斗经验,看破了<浸父>的能力。
  “然后作为本体的长袍要想存在于这个世界,就必需要有能够作为‘容器’的人类。从你丢弃之前的容器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算起,似乎这个容器不是谁都能当的。你应该是把那些满足某个条件的人,选择为容器的吧。如果跟那个容器产生排斥,又或者没有容器的话,你是不能在这个世界长久逗留的。”
  戌子已经打退了的污秽领域,一转眼之间又再次出现了。在钟声鸣响之中,弥漫在<浸父>全身的瘴气也开始慢慢复原。
  紧握着曲棍球棒的戌子,脖子上开始渗出了汗珠。
  “看来真的像你所言,这一次的容器跟你很合得来嘛… …”
  已经没有多少时间的自己,应得了这场战斗吗?
  这种想法开始在脑内盘旋。看来敌人已经得到了超出自己想象的强大力量了。
  但是她很快就重新振作起来,在心中暗暗鼓励着自己。
  在战斗中最大的敌人就是绝望。会浮现出自己战败的景象的人,是自己。那么能够大小这种最为绝望的景象的,也只有自己。
  要用最大的一击,在他还没有来得及复原之前一击消灭才行。
  我自己的身体,能不能承受那一瞬间的冲击… …这种事情已经没有考虑的必要了——
  作为战士的自己已经死过一次了。
  现在只希望能够让敌人跟自己同归于尽——
  立下了决心的战士心中,再也没有迷惘了。
  “你就给我在这里陪葬吧,<浸父>!”
  戌子说着把曲棍球棒在手中转动了一下,摆开了架势。受到已经升华到最大极限的戌子的力量影响,周围的空气开始摇撼起来。紫电迸发而出,形成了浅葱色斑虫的形状。
  “… …就让我来把绝望,带给踏上了毁灭之路的你吧… …”
  <浸父>也在不断地扩大着自己的能力范围。夜空中浮现着的巨钟,发出了破碎的声响。
  “我本无隐藏已身力量之意… …想要隐藏我力量的,是你所属的卑污组织… …”
  “这件事我也想到了。关于你真正的‘本体’方面,中央本部肯定有着某种形式的关联吧。虽然我不清楚魅车副本部长本身知道多少。”
  戌子并没有动摇,只是坦然地说出了自己的感想。如果假设<浸父>所说的话是真的话,那么最近发生的事情就能够解释了。
  “魅车… …可恨的名字啊…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束缚着我的人… …”
  “… …果然是有所关联的吗,那个细眼女人!”
  “我的本体虽已产生变化,但依然存在… …现在在你面前的,充其量只不过是一块碎片而已… …”
  嘶哑的声音之中混杂着无法掩盖的嘲笑。
  “这个我也早已了解了。趁着中央本部进行的实验失败之时,你释放出自己的碎片。——那是你自己对我所说过的。”
  拥有强大力量的眼前的敌人,只不过是其中一部分。
  这个真相已经足够让戌子感到绝望了。
  也就是说,在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其他就连戌子自己也没有把握打赢的敌人。
  戌子在这里拼上自己性命,真的有意义吗?
  这种想法也开始在戌子的脑内盘旋。
  但是现在的戌子已经没有踌躇的余地了。
  “你所说的绝望什么的,对我而言,正是希望!”
  戌子积蓄着全身力量,露出了充满确信的笑容。
  “如果所谓的碎片是无穷无尽的话,那么你为什么要从我身边逃开?为什么要如此拼命找寻能够维系你存在的容器?对于答案我知道得很清楚,你所谓的碎片,是有限的。没错,就像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一样。”
  <浸父>的沉默肯定了戌子的推测。
  “你以前的碎片,已经被<郭公>摧毁了。而现在我又将会在这里,消灭其中之一。”
  戌子身上穿着的雨衣像被风吹拂一般扬了起来。蕴藏着压倒性力量的紫电领域,把<浸父>所支配的领域反弹了回去。
  “我来预言吧。就算下次再有其他碎片出现,也会有其他战士来消灭它。再下次出现的碎片也是如此。因为能够打倒你的战士,应该在这个世界之中成长起来了。”
  “… …!”
  自称为神的<浸父>的波动产生了动摇,戌子已经明显地感觉到了。
  “——看来你害怕了啊。”
  戌子的身影瞬间移动起来,只留下一瞬残留的影迹。
  “这种恐惧,正是‘人类’赐予你的东西,好好品尝一下吧!”
  化作了紫电之枪的戌子冲向被毛毛虫填满了的大地。
  戌子手上的曲棍球棒径直刺向弥漫着黑暗瘴气的<浸父>的头顶。互相抗衡着的两方力量,使瘴气急速消退。
  戌子集中了全身剩余所有力量的一击,让隐藏在长袍之中的身体裸露了出来。
  “… …!你是——”
  在慢慢消失的长袍之中,那人露出了笑容。
  就在戌子的曲棍球棒穿过长袍,快要碰上肉体额头的瞬间——
  “… …我的孩子啊,你以为这样就能消灭我吗… …”
  就在作为<浸父>一部分碎片的长袍完全消灭的前一秒,戌子的身体失去了力量。
  她的脸上露出了寂寞的笑容。
  要是时间能够,再多一点的话——
  要是自己能够,再争取多一点点时间的话——
  应该就能取得胜利了啊。
  但是战斗之中,没有“要是”可言。这已经是戌子的极限了。
  “… …”
  意外的感觉让她清楚了解到原因。
  味觉。
  口中的糖果已经融化,消失了。
  ——时间到了尽头。
  和特环失去联络的戌子,没有预备的糖果。
  “… …直道最后,我的战斗都是这么悲惨啊——”
  但是即使如此,戌子也只能继续往前走。
  只能把曾经在战斗中生存的自己的所有一切,毫不吝啬地扔出去了。
  ——战斗吧!战斗吧!战斗吧!战斗吧!战斗吧!战斗吧!战斗吧!战斗吧!战斗吧!战斗吧!
  这样子教导鯱人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还以为决心要同归于尽的话,就一定能赢的。
  但是看来戌子的身体比自己想象中的要虚弱无用得多。
  在戌子的眼前,已经失去形态的长袍正像后退播放的映像一般迅速复原。
  “啊啊,真可悲… …”
  一滴眼泪落在戌子的脸颊上。
  “看来你是被自己的梦想吞噬了啊。”
  长袍遮盖之下<浸父>的脸,是戌子认识的人。
  “既然不能赢你… …我还是想要救你的。看见现在的你,我就禁不住想哭。就连另一个我,也已经失败了啊。”
  露出了笑容的人,再次被暗黑的瘴气所包围。
  “在人类消灭我之前… …先让我来把你们吞噬殆尽吧… …”
  “呜… …”
  毛毛虫群扑向戌子。
  戌子的身体被咬破,飞向天空,然后重重摔落在地上。
  “… …嘎!”
  失去了力量的戌子无法采取防护姿势,径直撞在了沥青地面上。就算是戌子,肉体上也不过是普通的构造而已。在受到冲击的同时全身的骨骼发出了令人不安的声音。
  “这个容器的话,应该可以无限地吞噬人的梦想,使之成为我的血肉吧… …”
  戌子的意识急速远去。
  “储蓄力量… …等待王前来迎接我的时刻吧… …”
  他的话仿佛在说只剩下渣滓的戌子的心,连吃掉的价值也没有一样。
  <浸父>的气息渐渐远去,连看也没有看倒下的戌子一眼。
  “… …啊,另一个我啊,听我说几句吧… …”
  同时——
  “我和你不同。我还没有输啊——”
  戌子的感知能力,感觉到另一股波动正在接近。


5.02 鯱人Part.8
  鯱人倒在人迹罕至的小巷中,连一根手指也不想动。
  时间在静静流淌,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到了晚上了。
  不管怎么找,都没有发现狮子堂戌子的身影。连手机也打不通。
  自己已经被她舍弃了。
  随着这个事实慢慢侵入头脑,其他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无关紧要了。
  与其又再忘记自己那邪恶的梦想,回到那个坏掉了的自己的话,还不如干脆这样死掉算了。
  “我能够活到现在还真是奇迹啊… …”
  怀着差劲透顶的梦想,因为想要分享痛苦而四处破坏别人的梦想。竟然还不知羞耻地活到了现在。
  不过,还是觉得现在这种状态太难受了。
  太痛苦了。
  虽然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自作自受,可是还是想寻求救赎。
  “到了现在还想着要戌子来拯救自己… …我还真是个不可救药的笨蛋啊… …”
  他闭上了眼睛。
  开始思考自己还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理由。
  但是却找不到。
  无法回到以前的生活,作为一个战士也没能合格。
  “… …”
  实在找不到任何活下去的价值啊——
  一旦想到这里,便觉得没有必要再思考下去了。
  头脑中一片空白。
  ——本来应该什么也没有的头脑之中,却感觉到了某种东西。
  “… …?”
  鯱人皱起了眉头。本来打算就这样失血而死或者冻死或者饿死就算了的,却因为那一点在意的感觉,思考无法停止运转。
  头脑中的那一点感觉,很快扩散到鯱人的全身。
  身体越来越无法保持静止,无可奈何之下只好睁开了双眼。
  “真麻烦,这究竟是什么玩意啊… …”
  胸中的心脏越跳越快。
  鯱人所感觉到的是一种非常难受的情绪。但是却有种熟悉的味道,而且非常强大、可靠的样子。
  ——不,不对。
  是两种感觉。
  一种是让人恐惧、恶心的东西,另一种是有着强烈意志的东西。两者在不断抗衡着。
  “… …”
  他撑起上半身,把视线投向远方。
  那个方向上存在着两种力量。
  和一般力场不同的,特别异常的力场。
  “——戌子?”
  无意识之中喊出口的名字。听见自己的呢喃之后,鯱人终于发觉了头脑中冒出的这种感觉是什么了。
  身体立刻弹了起来,然后在大脑还没有来得及下命令的时候,身体已经自作主张地动起来了。他一手扳起了倒在地上的电单车,启动了引擎,匆匆忙忙骑了上去,踩起油门。
  上了国道之后,按照那种不明感觉的指引想着那个方向直奔过去。
  鯱人所感觉到的力场——拥有确实的生命力正在跳动的力量,带着鯱人所熟悉的少女、戌子的气息。是一股强大猛烈的巨大力量。
  另一方面,就在旁边的另一种力量,鯱人也发觉了它的真正面目。
  <浸父>——
  恐惧在鯱人的胸中复苏。
  “不是早就打倒了的吗… …!”
  穿过市中心之后,鯱人仍然一直线地向着力场所在的方向前进。
  为什么自己能够感觉出戌子他们的力量?虽然对于这件事鯱人也心存疑问,但是激烈地抗衡着的这两股力量的波动实在太过强烈,由此引起的恐惧让他来不及细想其他事情了。
  好强大——
  <浸父>的力量比起以前要增大了不少,这点很容易就感觉出来了。
  相对的戌子也放出了鯱人至今从来没有感受过的强大力量。
  在飞速驾驶着SoloO的鯱人面前,出现了Oranje Land的建筑群。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力量的波动也在接近。
  “… …!”
  两种力量一瞬间变得更为强烈了。
  然后其中一股力量急剧变小,最后消失了。
  消失的是——戌子的力量。
  “戌子… …!”
  沿着道路赶往感觉到戌子力量的地方。使用身为附虫者的力量,减轻了电单车的重量,跳过了栅栏。
  耸立着风车的一带像被炸弹炸过一般一片狼藉。
  “戌子!”
  看到倒在地面的戌子之后,鯱人连忙飞跃过去,停下了电单车。
  伸手抱起奄奄一息的戌子,只见她的胸膛还在一上一下地呼吸着。黄色的雨衣到处都是被撕破的洞,戌子自己也在大量出血。
  “戌子!戌子!”
  从拼命大叫着戌子名字的鯱人身上的口袋中,掉下了一个小小的东西。
  那是以前戌子给他的糖果。由于一直没有心思去吃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所以只是一直放在那里没有吃。
  少女慢慢睁开了眼睑。
  “… …你拿着不错的东西嘛。不好意思,麻烦你还给我好了。”
  看到糖果的戌子立刻把它放进了自己的口中。
  “——这样的话,就能再战斗一小会儿了。”
  鯱人不禁哑然,定定地凝视着戌子。
  都已经疲累、受伤到了这个程度了,戌子还是没有丧失战意——
  “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个地方?”
  再次睁开眼睑的戌子唐突地问道。
  “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总觉得你和<浸父>就在这里… …”
  “… …原来你也有感知能力啊。真是越来越像我了。”
  戌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露出了讽刺的笑容。
  “那么,你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我是——”
  虽然一时模糊地跑了过来,但是具体是来干什么的这一点,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原本他拼命找寻戌子,是为了要让他拯救自己。因为他对于自己一直以来所做的事无法忍受,也无法承受自己所怀有的梦想。
  他以为如果是戌子的话,一定会拯救自己。
  但是,现在出现在鯱人眼前的戌子——已经奄奄一息了,根本不是能够拯救鯱人的状态。
  “… …对不起… …”
  突然觉得自己实在太过厚颜无耻了。鯱人把脸埋入戌子的胸前,颤抖着肩膀你难道。
  “我… …结果还是没能成为战士… …”
  如果能够在战斗之中找到自己的使命的话,也许就能找到属于自己的生存意义了。如果能够变得像戌子那样强大的话,应该能够指导别人了吧。
  但是鯱人已经无法战斗了。
  虽然感觉到<浸父>的气息就在背后,但是却连回头也做不到,充满心中的,只有恐惧之情。
  “… …我穿着的雨衣的右边口袋里… …那里面装着的东西,给你好了。”
  戌子用冷静的声音说道。
  鯱人惊讶地抬起了连,按她所说的把手伸进了口袋。那破破烂烂的雨衣口袋里,放着一张银行卡。
  “那是我的私房钱。因为名义也是架空的,所以应该很难立足吧。密码已经写在卡上了。”
  “… …?”
  “我也有两件不得不向你道歉的事情。一个是我想要杀死间崎梨音的时候那件事。其实我是认真的,我原本想如果你不出现的话,就可以把她排除掉了。”
  鯱人瞪大了眼睛。他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头看着后方。
  ——今天晚上是初次公演,你要来看吗?
  梨音发过来的短信是这么写的。现在终于知道了剧院为什么会集中了那么多人。
  <浸父>离去的方向,正是剧院。
  而梨音也在那里——
  戌子仍然紧闭着双眼往下说道:
  “另一件事就是,我违背了和你的约定。我向特环暗示过你的存在,应该很快就会在这个城市中开始大规模的搜索行动了吧。”
  “搜索… …?”
  “快点离开这个城市,鯱人。手上有那笔钱的话,应该可以应付一阵子。在这件事平伏下来之前,你暂时离开HORANTO市吧,如果是拥有感知能力的你的话,应该能避开追击者的搜索才是。”
  “… …”
  就算听见戌子的话,鯱人也不觉得有什么特别感觉。自己早就已经失去是存价值了。不管给哪里的什么人追捕,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对于自己曾经毁坏过许多人梦想的这个城市,也没有什么好留恋的。
  “那戌子你… …怎么办?”
  “我吗?我已经受够了。”
  躺在鯱人臂弯中的少女再次叹了一口气。
  “无法再作为战士生存下去的人生,对于我来说就只有无尽的痛苦。培育你失败这件事,让我真是难过得快要哭出来了。没能亲眼看见自己的学生们活跃在战场上的身影,的确是很遗憾。而能否兑现我曾经答应过某个人的承诺这一点,又让我不安。从结果上来说我违背了特环的命令,一想到要被处罚就觉得害怕。然后最后还输给了<浸父>,真是让我不甘得要命啊。”
  戌子的雨衣正面,闪过一丝小小的紫电。戌子露出了笑容。
  “——所以,我会继续战斗下去。”
  叫做狮子堂戌子的这个打扮奇怪的旅客,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战士。明明已经伤得动都动不了了,却还是只想着战斗。
  “是吗。”
  鯱人把戌子轻轻放回了地面上。
  “那么,再见了。”
  戌子虽然说鯱人很像她,但是她肯定是弄错了。鯱人不像她那么坚强,也没有战斗的意志。
  看着远方的Oranje Land,不禁回想起来了。
  没有留恋?
  那是骗人的。
  其实有那么一点,是自己难以取舍的。只要处理好那件事的话,鯱人就觉得不管什么时候都可以离开这个城市了。
  “啊,再见了,你小心点。”
  “应该,不会有问题的。避开那些烦人的附虫者这件事,我已经习惯了。”
  用漫不经心的口吻隐藏着自己的无地自容,什么也不想去思考了,只要能够从会对自己构成伤害的麻烦事中逃走就好。
  那是不管以前还是现在都没有变过得,盐原鯱人的真正想法。
  鯱人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跑回戌子身边,弯下身子,把脸凑近戌子。
  反正我是最差劲的人。现在的话也没有必要再看戌子的脸色了。而且眼下也没有必要担心会受到反击。
  只有那么一瞬,两人的唇重叠在一起。
  “好了,那么色色的事情也敢玩了,光是这种程度的话,应该不用担心会遭到天谴吧。”
  “… …看我不宰了你,臭家伙,还不快点给我消失!”
  戌子用恶鬼似的表情狠狠瞪着他。鯱人迅速逃走,启动了电单车。
  当他启动引擎的时候,听到了一声早已听惯了的叹息声。
  “到了最后的最后,还是个吊儿郎当的学生,真拿你没办法。”
  “戌子则是到了最后的最后,还是这么帅气啊。”
  电单车飞驰起来,鯱人咬紧了嘴唇。
  “… …结果我还是没能变成像你那样。”
  在Oranje Land送礼者的风车之下,两名狂战士互相道别,就此分开。

5.03 The others
  在剧院的馆内,充满着大批的观众。
  焦急地等待着开演的人们的喧闹之声,穿过除了关系者之外禁止进入的通道,传到了剧团成员所在的后台。
  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的人,正走在通道上。
  长袍的主人把手伸向一道大门。
  门被慢慢推开。
  那里是宽阔的后台,身穿舞台装扮的每个演员身上。都弥漫着一股紧张感。正在检查小道具的人,确认剧本的人,向着墙壁进行着发声练习的人。每个人都集中精神在自己所做的事情上。
  “间崎!”
  被人这么一喊,穿着长袍的人——间崎梨音回过头来,解下了长袍。
  “你刚才去了哪里啊!?不要以为自己出场比较晚,就一声招呼也不打跑出去!”
  受到了斥责之后,穿着演出服装的梨音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对不起,我到外面冷静了一下。”
  梨音的角色是作为主角的护士的妹妹。按照设定作为修道院修女的妹妹,会被军队错认为是放走敌国士兵的野兽的人而被抓走。
  “你可是被哈里希先生推荐才合格的,要是到时候有个什么失误的话,那就等于给哈里希先生丢脸了!”
  “… …是的。”
  工作人员没有理会梨音,一脸心不在焉的样子。
  “不过,为什么到了公演当日,哈里希先生也不出现呢… …他究竟去哪里了啊… …”
  “… …”
  作为公演顾问的扎尔.哈里希却一直没有出现,剧团成员们已经有好几天没有见过他了。虽然工作人员和演员们一开始都很是慌张,但是随着开演前的各项工作变得越来越繁忙不堪,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名字也就越来越少被提起了。
  梨音离开了工作人员的身边,走向储物柜,然后把藏在长袍中的手机偷偷放回了储物柜中。
  她最后确认了一次液晶画面。
  新收到短信数,是0。
  一直在等待的回信,结果还是没有来。
  “… …”
  梨音抿紧了嘴唇。
  我之所以会合格,不是因为运气好——
  她把这句话,再次重复给自己听。
  因为希望鯱人能够相信这件事,所以才会发出那条短信。但是他没有回信。那是不是就意味着,他已经忘记了梨音了呢?
  “我——”
  随着梨音的感情越来越高涨,后台里开始飘荡起黑色的雾霭。
  肮脏的气息。
  能够让人类心灵扭曲的瘴气。
  低垂着头的梨音耳中,传来了钟声。
  非常刺耳、就连空气本身也会变得污秽的破裂金属声。
  梨音的脸扭曲了。
  最近已经消失了好一阵子的,谁也不会听见的钟声又再回来了。
  “… …!”
  梨音睁开眼睛。
  不,这次和以前的不一样。
  以前那种深声音不是在耳边传来的。
  可是,这个声音却——
  梨音瞪大了眼睛,回头看着背后。
  工作人员还有剧团演员们发出了欢笑声,然后都纷纷向着一个地方跑去。
  “怎么… …可能… …”
  梨音的脸颊顿时变得苍白。
  钟声不是从梨音身边,而是从被工作人员们包围着正露出笑容的某个人身上传来的。比谁都要高大的男人头顶上似乎隐约可以看见一团黑色雾霭般的东西。
  那和只是穿了一件类似衣裳的梨音不同,是释放出异样瘴气的团块实体化形成的长袍。
  是扎尔.哈里希。
  就像灰熊一般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不断鼓励着剧团成员们的男人,是个绝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梨音当初的的确确看见了。
  在那栋大厦的后面——应该可以推测为从屋顶上跳下来的。他的尸体。
  梨音在那之后立刻逃走了,但是他的死并没有被报道出来。工作人员和剧团成员们也对他的死一无所知,然后顺着时间的推移,大家都开始各自投入到为开演所做的准备当中去。
  为什么自己会看见那样的光景?
  那具尸体究竟消失到哪里去了?
  梨音努力像周围那些已经忘记了扎尔存在的人一样,努力想去忘记那一幕。
  “为… …什么… …”
  看到了青白着脸的梨音,扎尔露出了笑容。
  “好了,马上就要开演了,让观众见识一下我们这精彩绝伦的舞台表演吧!”
  只有梨音才能看见的污秽的长袍,飘落到了扎尔的庞大身躯之上。


5.04 The others
  在歌剧开演还剩数日的时候。
  扎尔.哈里希在举行试演会的大厦里面,正以沉重的步伐,踏上寂静的台阶。
  “间崎梨音赢了你。你被间崎梨音打败了… …”
  无形的声音不断在他的耳畔回响。自从在最终试演会上和间崎梨音切磋了演技之后,一直都是这样子。
  无法相信自己的才能和可能性,拼命挣扎的间崎梨音的身影,应该和已往的扎尔是一模一样的。因为来历不明的瘴气和失去了正常思考能力的他,恨不得想要毁掉梨音的梦想。
  但是扎尔失败了。
  间崎梨音超越了他的演技,为自己的演技做了一个完美的升华。
  “呜… …”
  扎尔再上了一步台阶。
  让梨音合格,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她表现出的演技甚至超越了甚为专业演员的扎尔。她的才能根本无法估量,恐怕今后经过琢磨之后会更加大放异彩吧。
  但是另一方面的扎尔,得到的却是让已经年老的他更为绝望的结果。
  “你是个可怜的败北者… …”
  自己被一直以来最为珍惜的东西背叛了。
  从扎尔还小的时候开始,它就一直守护在扎尔身边,有时候会说出一些异常冷酷的话,有些时候又会成为自己的力量。年轻时候的扎尔,还有跟它抗衡的上进心。
  一直守在扎尔身边的——就是扎尔的梦想本身。
  每当自己的才能和可能性受到考验时,就会出现在扎尔身边,想要给他挫折的另一个。
  难道就真的这么不顺利?
  没错,不行的啦。
  不,一定还有办法——
  每当面对自己梦想的时候,就会出现一个就像倒映在镜中的映像一般,跟自己一模一样,却正好相反的另一个自己,只要向它提问,它就会给自己引导出答案。
  就算扎尔现在已经退居二线,但是还是没有放弃自己的梦想。
  “你已经输了… …所以,我才会需要你。”
  扎尔瞪大了眼睛。
  “在这个城市里,适合作我容器的人,有两个… …所以我才会来到这里。”
  就像被某个人暗中操纵着一般,扎尔来到了最顶楼。
  推开了出现在楼梯尽头的门之后,不断下着的雨就填满了整个视野。
  “一个是让自己那青涩的梦想走向了成熟的人… …另一个是在充满光辉的梦想和阴暗的绝望中徘徊的人… …所以,我让你们进行了选择… …”
  不知从哪里传来了破碎的金属声。
  输给了充满了可能性的少女之后的扎尔听在耳中,觉得这是一种甜美得不禁泛起寒气的美妙音色。他用力把随着钟声响起而变得污秽的空气大口吸入肺中。
  扎尔迈出脚步,踏出了正在下雨的屋顶。
  “啊… …”
  扎尔摇摇晃晃地走着,周围充满了黑色的瘴气。瘴气慢慢产生了形状,变成了一袭肮脏的黑色长袍。
  伸出手,抓住了栏杆往身边拉,咔嚓一声,栏杆被连根拔起。
  “呜——”
  扎尔低头看着远在下面的人,露出了害怕的表情。
  那是间崎梨音。为什么她会在这种地方——也许,是一直在他耳边低声说话的这个家伙把她叫来的也说不定。
  头上传来了不断回响的钟声。
  “怀抱的梦想越是光芒四射,破灭时的绝望就越大… …但是那个人赢了你。现在还不是和当我的容器… …”
  嘶哑的声音说道。
  “就给那个赢了你的人看看吧… …连续几十年都在追逐梦想,最后却破灭了的人那悲惨的下场… …”
  扎尔瞪大了眼睛。
  一切都被这无形的声音说中了。扎尔一直追逐着自己的梦想,曾经一度把自己渴望的光辉纳入自己手中。但是名誉并不是能够长久保存的东西,想要不断维系那光辉的岁月,就必须不断努力挣扎下去。他的时间,基本上都花在上面了。
  但是无情的时光实在过得太快。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扎尔开始怀疑那个时候得来的光辉,会不会只是命运之神一时的青睐。
  一旦对自己的才能产生了怀疑,扎尔的命运就变得更为悲惨了。奔波于全世界,不断和年轻演员接触的话,也许会让自己重新找回往日的热情也说不定。
  但是实际上——
  “实际上你一直在嫉妒吧?”
  对于那些拥有自己所没有的可能性的孩子们,他不禁涌上了嫉妒之情。
  于是,扎尔的表情开始产生了变化。对于那些年轻的才能,以及这个不认同自己的世界所怀有的憎恨与日俱增。
  “你就给她看看吧… …就算现在光芒万丈,总有一天梦想也会破灭,会变得和你一样悲惨收场… …”
  因为丑恶的感情连脸都扭曲了的扎尔,从屋顶上向着虚空踏出了脚。
  急速的坠落感。
  “我已经选择了你… …”
  那不是人类的声音,变得非常怪异。
  “梦想破灭,陷入了嫉妒和愤怒之中的败北者,才是我所冀望的容器… …”
  扎尔在坠向HORANTO市街道的同时,心中充满了解放感。
  “你才是适合充当我容器的人… …”
  是吗,我输了啊… …
  输给了自己的梦想。
  输给了美丽而又无情的,这个世界。
  在被深深地绝望支配着的心底某处。涌出了一种以后不必再承受痛苦的安心感。

  ——虽然扎尔.哈里希已然丧命,变成了<浸父>的容器,但是还保留着一点自我意识。
  当他的肉体恢复到能够活动的时候,对于这个世界的憎恶和<浸父>的意识占据了大部分。
  从HORANTO市到Oranje Land的时候,还有跟那个操纵磁场的战士作战的时候都是。
  扎尔.哈里希的意识,只有那么一丁点渣滓,还残存在这个已经失去性命的容器之中。
  在剧场的后台激励过剧团成员之后,扎尔大步走向储物柜。
  “啊… …啊… …”
  那里站着一个看见了扎尔的脸之后脸色立刻变得青白的少女。
  间崎梨音。
  在看到扎尔死去的瞬间之后,她的内心不可能还保持平静。
  那也难怪。那一刻形相丑陋的扎尔,将会是未来的梨音的借鉴。
  “就算现在还能击退我的声音… …”
  在露出了邪恶笑容的扎尔头上,<浸父>对梨音说道。
  <浸父>的意志通过肉体,传达到了扎尔的身上。
  间崎梨音可以说是与备用的容器。之所以特意让她见证扎尔的死亡,就是<浸父>有意施下的咒缚。
  由于被人暗示过自己的下场,总有一天梨音也会和扎尔一样,被自己的梦想所挫败,然后失去希望——
  “要是到那时失去了这个容器,我再来迎接你吧… …”
  那不断鸣响的钟声以及嘶哑的声音,都只有扎尔和梨音能够听见。
  这并非祝福,而是受到了“诅咒”的人的宿命,是绝对无法逃脱的预言。
  “呜… …”
  梨音的脸像病人一般失去了血色。
  真是不错的效果。这个样子的话,看来今天的公演,也发挥不出什么演技了。
  不,今天的公演不管怎样都是不会成功的。
  “我就留下你,不去吞噬你的心吧… …现在… …还不是时候… …”
  扎尔背向梨音,走了出去。
  集中在剧院的人们,正引诱着<浸父>。
  看来扎尔的肉体非常适合<浸父>。现在的扎尔已经充满了力量,应该能够把那里所有人的心都吃掉,用来补充自己的能量吧。
  “扎尔… …先生… …”
  梨音发生性地喊出了扎尔的名字。
  和<浸父>的意识快要融为一体的扎尔的意识开始抬头了。
  “… …”
  他用笨拙的动作回过身来。
  间崎梨音凝视着扎尔。
  就像闪光一样——曾经的自己和梨音的身影重合在一起。
  小时候怀抱着梦想,一味只知道追求理想的扎尔,也曾经像现在的梨音一样害怕着,颤抖着,对自己的才能感到不安,不断彷徨在希望和绝望之间的狭窄空间之中。
  至今为止走过的人生的画面,一幕接着一幕在脑内闪过。
  有时成功,有时又会遭遇挫折的一生。
  但是,却从来没有后悔过。
  努力和自己的梦想抗衡至今的自己的生存方式,不是其他任何人,而是自己所做出的选择。
  “你——”
  一直接触着那些拥有未来的孩子的扎尔,抱有嫉妒的感情也是事实。
  但是,并不是只有这个而已。
  他们身上有着闪烁着光辉的梦想。
  自己就算梦想破灭,在指导他们的同时也感到了生存的价值。
  梨音她,本来也应该收归自己门下,亲自进行指导的。
  “不管到什么时候,也要相信自己活下去。”
  扎尔的脸上浮现出沉稳的笑容。
  这是扎尔最初也是最后的指导。
  就算梦想破灭,就算心灵被绝望所侵蚀——
  不断描绘梦想的过程中所得到的东西,也绝对不会消失。
  “… …咦?”
  梨音用惊讶的声音反问道。
  但是那已经是作为扎尔.哈里希的人格的最后抵抗了。
  当他再次背向少女的时候,扎尔的脸上已经只剩下<浸父>本身的表情了。
  眼中的生气消失,扎尔从后台往通道上走去。暗黑的瘴气集结在他的周围,变成了一袭污秽的长袍,覆盖着男人那庞大的身躯。
  男人的身体开始在长袍之下膨胀,肉体迅速增厚。在涨鼓鼓的皮肤下面,驱动着他的身体的毛毛虫们在蠢动着。
  被长袍覆盖着的头跟天花板摩擦着,扎尔走到了可以看得见观众的紧急出入口上。
  曾经名为扎尔.哈里希的这个男人的身体,已经完全变成了属于<浸父>的东西。
  “好了,就让我来吃掉你们吧… …人类啊… …”
  集中在剧院的人数已经达到了数千人。在充满了观众席的人群中,大部分都是少男少女。每个人都带着明媚的表情兴奋地等待开场。
  被长袍包裹着的巨大身躯因为面前飘荡着的甜美梦想的气味而颤抖。
  “让我来吧你们都吃光吧… …!”
  <浸父>——不,迪欧雷斯托伊的碎片发出了欢喜的咆哮。
  席卷而来的瘴气包围了观众席。
  破碎的钟声在整个剧场上回荡。
  声音不断重叠,不断共鸣,变得越来越大。
  声音的层次也在增加。
  声音之间互相吸引,整个剧场之中都充满了污秽之音。
  坐在观众席上的少男少女头上,接二连三地出现了“教堂”的幻象。
  大大小小的上千座“教堂”把高高的天花板塞得满满。被“教堂”的领域卷入的孩子们脸上,表情像融化了一般变得模糊——
  “呼哈… …!”
  迪欧雷斯托的碎片一脸恍惚的表情张开了大口。
  和其他<原始三只>不同的迪欧雷斯托伊的能力——就是能够同时吞食无数的梦想。能够同时拥有几个身体的迪欧雷斯托伊,能够按照梦想的数量产生出同样数目的“教堂”。
  之前的碎片一次吞食一个人的梦想已经是蓟县,但是这次得到了扎尔.哈里希这个合适的肉体作为容器之后,这次的碎片的能力已经强大到能够把整个剧院吞噬进去。
  碎片吃掉的梦想将会成为碎片的血肉,也会成为遥远相隔的本体的血肉。利用强大的容器这样子吞食下去的话,说不定到了某个时刻,本体所释放出来的领域能够把整个国家一吞而尽也未可知——
  发觉到异变的其他观众开始骚动起来。似乎是其中有些拥有较强精神力的人,能够看见“教堂”的幻象。他们用手指着天花板,正在吵闹地议论纷纷。
  通过“教堂”流过来的梦想正要进入迪欧雷斯托伊的大口之中——
  “… …!”
  钟声突然变得嘶哑起来。
  无数的“教堂”幻影被一个接一个地打碎。
  从迪欧雷斯托伊的力量中得以逃脱的人们,正困惑得百思不得其解。发动的能力只维持了一瞬间,连一个人的梦想也还没有吃到。
  另一种强大的力量,正在和迪欧雷斯托伊的领域抗衡。
  “什么人… …!”
  观众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表演。迪欧雷斯托伊把目光从他们身上移开,回头看着背后的通道。
  拥有强大力量的存在,正以惊人的速度接近着。
  来人正穿过入口处的道路,像离弦之箭一般靠近。
  力量的主人很快出现在迪欧雷斯托伊的面前。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
  强大的力量一下子把迪欧雷斯托伊弹飞了。高速接近的人伸手抓住了迪欧雷斯托伊的长袍,往阴暗的通道中直冲过去。
  “可恶… …!”
  成群的毛毛虫开始自行抵抗袭击过来的敌人。
  但是敌人的力量太过强大了。
  毛毛虫被炸飞,迪欧雷斯托伊的身体被强行扔了出去,撞破了紧急出口的大门,最后撞在地上,把剧院后面的沥青地面击得粉碎。
  然后迪欧雷斯托伊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敌人的下一轮攻击又再开始了。
  强力的一击直接击在迪欧雷斯托伊的胸前。迪欧雷斯托伊整个人陷入地面,受到了巨大的冲击。瞬间移动的敌人下一秒再次发动追击。
  “哦哦哦… …哦哦?”
  迪欧雷斯托伊的巨大身体犹如子弹一般被弹到了远处。撞破了风车之后,还往前滑行了好几百米。
  来人似乎想把战场从剧场之中转到外面来迪欧雷斯托伊刚撞上Oranje Land的护栏,采取瞬间移动的敌人就已经先行到达,再次发动攻击。
  迪欧雷斯托伊的身体不断撞上数目,击碎道路,最后被扔到了Oranje Land的范围之外。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来人咆哮起来。
  迪欧雷斯托伊被高高踢向空中,敌人又加上了一击,瘴气都被打散了。迪欧雷斯托伊坠落到地面上——那是全天候型会馆的屋顶。
  “——你还想阻挡我的前路吗… …!”
  巨大的会馆天花板的一角因为受到迪欧雷斯托伊的撞击而陷落了。
  愤怒的迪欧雷斯托伊的瘴气在夜空之中产生出“教堂”的幻影。弧线型的会馆屋顶一下子变成了毛毛虫的群体。
  这种作战方式,以及野兽一样的咆哮和斗志。
  甚为人类,却能让迪欧雷斯托伊感到危机的这种强大的力量。
  不管哪一方面和刚才自己打倒的对手一模一样。
  “自称战士的少女啊… …!”
  戴着扎尔面具的迪欧雷斯托伊瞪视着正面飘然而下的人。
  “呵——”
  但是对方的脸上并没有野兽般的眼神,只有像是失常一般的笑容。而且也不是什么少女,而是一个少年。
  “你说谁是少女来着?你是不是把我错认作某个雨衣狂了?”
  明白指出迪欧雷斯托伊认错人的少年,脸上的表情却跟狂战士这个名号十分相称。
  盐原鯱人的“最终测试”。
  内容是“补习”。
  ——开始。

5.05 鯱人Part.9
  在这个城市中,只有一件事令自己无法放下。
  鯱人邂逅到而又没有破坏的梦想,只剩下一个。
  ——今天晚上是初次公演,你会来看吗?
  间崎梨音。
  他终于发觉到自己当初之所以会接近她,并不是因为什么特别感情的缘故。
  而是因为无聊的自我满足以及破坏冲动——和至今年为止一样,什么都不去想,只是任由欲望驱使去干涉梨音的行动,然后厌倦了就抛诸脑后。
  他们之间,没有恋爱感情。
  梨音并不是特别的。
  ——正因为如此,只有一件事是何至今为止的情况不一样的。
  梨音的梦想,现在仍在继续——
  他并不觉得自己犯下的罪能够偿还。
  但也不觉得自己所怀有的梦想,能够得到原谅。
  但是当知道自己什么也没有,于是转而考虑应该做的事情时,能想到的,就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战斗”。
  戌子的眼光,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正确的。
  不管有多么软弱,多么胆小,鯱人最终到达的地方,还是战场。
  害怕受伤的附虫者,也能够称之为“战士”吗?
  “还真是奇怪的感觉呢。”
  鯱人依旧露出仿佛失常的笑容,用轻描淡写的口吻低声说道。
  “戌子曾经说过,说你不像是个跟自己无关的外人——在同一座城市,戌子遇到了我,而你则遇到了… …应该是梨音吧。反正就是两组的老师和学生。”
  这些话不是对<浸父>说的。
  只是心里觉得不可思议而已。
  这种奇妙的命运安排,究竟给包括自己在内的这四个人,带来了什么?
  “戌子被你打倒了,而你又输给了<浸父>。这样一来,剩下的就只有我们两个学生了。梨音这个时候,也一定是在战斗吧。——作为一个一直得过且过,悠哉游哉过日子的懒人来说,也许还是不能只有自己一个人不加入战斗的吧。”
  说完之后,鯱人的脸上再次浮现出那失常的笑容。
  “呵呵——”
  被毛毛虫包围着的鯱人的身体放出了橙色的光辉。操纵立场的能力领域,把在周围蠢动着的毛毛虫瞬间压碎。被<浸父>支配着的屋檐上,出现了鯱人的圆形领域。
  由于刚才的冲击,会馆的天花板陷落,吵闹的警报声甚至传到了会馆之外。只见眼下看到的出入口处,大量的人群正在涌出来避难。
  这巨大的全天候型会馆的屋顶有如一片弯曲的平原。铺满了地面的毛毛虫被各个设施上安装的电灯以及点缀在周边上的霓虹灯映照着,反射出湿润的亮光。
  在哨位倾斜的屋顶上装有一条伸向天空的巨大针状的天线设备。另外还有一些像是通讯设备的电箱和太阳能发电板。
  在目光所及之处,屋顶上只有<浸父>和鯱人两个人。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鯱人手上并没有拿着武器,也没有什么特别装备。
  另一方面,<浸父>这边身上穿着的肮脏长袍也跟以前作战的时候一样没变。但是肉体却变成了一个要让人抬头仰视的巨人。由于刚才的攻击弥漫在周围的瘴气减少了,隐藏在长袍之中、熊一般的脸露了出来。
  扎尔.哈里希。
  鯱人是从在剧院举行的公演宣传节目中知道他的名字的。
  “虽然你现在已经被<浸父>侵占了肉体,也许不是很方便回答,不过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扎尔先生。”
  鯱人用淡淡的口吻说道。
  长袍之下的扎尔口中,爬出了一条毛毛虫,皮肤底下还有很多蠢动着的东西,这一点也老远就能看出来。
  “不管怎么看,你好像是死了吧?”
  有关<浸父>的能力以及碎片之类的推测,以前在接受戌子训练的时候曾经听说过。不愧是戌子,看来她猜的全部斗正中目标了。
  “… …梦想破灭之人的尸体,才是作为我的容器的合适条件… …”
  扎尔的嘴角露出了邪恶的笑容。明明嘴角没有在动,却不知从哪里传来了嘶哑的声音。浮现在夜空之上的教堂的幻影,发出了震耳欲聋摇撼鼓膜的钟声。
  “哦… …好害怕啊~可是,我在电视上看到你的时候,看起来还满像个普通人的嘛。而且还变得这么强大。一般合适的人不会那么凑巧那么容易就死的吧。”
  在和未知的敌人作战知识,为了能够看穿敌人的特征,一定要让头脑全速运转起来。
  虽说身上已经打上了失去战士资格的烙印,但是戌子的教导还是紧紧铭刻在鯱人的心中。
  “那么说来,是你杀了扎尔咯?”
  <浸父>那邪恶的笑容和鯱人的失常笑容交辉相映。橙色的“秋茜”从鯱人的右臂飞到左臂,从左脚飞到右肩,然后停了下来。
  “就算是有生命的人,也能在某种程度上得以操纵。但是如果要使用作为<浸父>产生附虫者的能力的话,就只有让那个容器什么的去死了,是吧?还真是个可怕的恋尸狂呢。反正跟他说什么梦想破灭之类的,然后杀了他是吧。难道你就只能杀那些弱到这个地步的人吗?”
  看来鯱人的指摘正中靶心。<浸父>的笑容加深了。
  “我的真正力量另有其他… …本来就不擅长像亚里亚.瓦利这样的把戏… …”
  “亚里亚?那是什么?”
  “容器的话,多少都有… …就算现在这个肉体消亡了,别的适合的肉体也就在身边就能找到… …”
  “喂喂喂,你是说真的吗?别的容器,你指的是谁啊?”
  虽然鯱人表面上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其实内心却早已动摇了。
  他说有其他容器的意思,也就是说即使像以前那样把碎片从其他容器之中赶出来,他也有机会复活。这样的话就必须完全毁灭作为本体的毛毛虫。
  “间崎梨音。”
  有着扎尔形态的巨人竟然毫不在意地说出了这个名字。
  鯱人一时间目瞪口呆了。
  这么说来也有点头绪。平时那么开朗的少女,有时候会抱有过剩的不安,甚至出现丧失自我的现象。
  “… …那个少女本来差点就要放弃梦想了… …就算她现在能够抵抗我的声音,也总有一天会因为梦想破灭而投入我的怀抱吧… …”
  因为动摇地关系,守护自己的领域开始摇曳起来。<浸父>的瘴气于是立刻开始侵蚀起橙色的圆来。
  “… …哦,原来是梨音吗。这样子看来,你也应该知道我跟她认识啊。那么也就是说你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接近梨音了?”
  恐怕为了破坏梨音的梦想,让她感到绝望,很早以前他就已经盯上了。
  就跟鯱人本人至今为止的行为一模一样。
  心中突然涌起了一股不应该有的亲近感。
  鯱人拼命咬住唇,忍耐着涌上来的笑意。
  鯱人在逃避自己梦想的同时,竟然变得跟这种怪物一样了——
  “——你给我消失吧。”
  噔——鯱人的双腿向着后方一蹬屋顶。
  毛毛虫的群体从中间断为两截。被瞬间移动的鯱人踢散的毛毛虫在空中飘荡。
  “不管事我还是你,都是不能留在梨音身边的人!”
  在跟<浸父>拉开了一段距离之后,抓住地板停了下来。终于从<浸父>的领域之中逃脱的鯱人立刻全力释放了自己的力量。
  这场战斗,正确来说应该不能称之为战斗吧。
  应该是在战斗对自己产生上海之前——在收到反击之前,一瞬间取敌人性命的歼灭行动。
  “呵呵——”
  “秋茜”从鯱人身上飞起。在把体重减为0之后提高初速,然后再依靠变回“秋茜”来获得像来福枪子弹一般的速度。鯱人切放上的,不是自己的体重,而是周围屋檐的钢板的重量直接加上去,从而增大势能。
  缠绕着橙色光辉的鯱人一下子冲破了眼前隆起的毛毛虫的墙壁。
  寄放了莫大重量的鯱人迫近<浸父>。
  然而——
  “真是愚蠢… …虽然你是我的孩子,但我也不会手下留情了… …!”
  也许是因为和戌子战斗过的关系,他已经习惯了高速攻击了。<浸父>举起的手又如气球一般迅速膨胀起来。炸破了皮肤,有大树般粗的手臂直向鯱人头上砸过来。
  “… …呵呵… …”
  就在<浸父>的拳头快要到达的时候,鯱人脸上露出了笑容。
  在接近的同时,“秋茜”已经飞上了<浸父>那巨大的身躯。失去了重量的打击就跟用棉花糖锤了一下似的根本不会构成伤害。
  而相反的融入了超级重量的拳头却正中<浸父>下颚。弥漫在周围的瘴气一下子飞散,缠绕着长袍的巨大身躯向空中飞去。
  钟声响起。
  鯱人的周围出现了能够侵蚀精神的瘴气。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但是鯱人没有在意,向着<浸父>飞越过去。在空中向着那粗大的脖子伸出手,在增加重量的同时向着屋顶直扔过去。
  会馆之中再次响起了警报。
  由于<浸父>坠落的冲击铁板再次出现巨大的扭曲,会馆全体出现了震动。
  背部狠狠撞在屋顶上的<浸父>的长袍上,毛毛虫的尸体落了下来。瘴气形成的长袍的一部分消失了。
  虽然已经造成了相当大的损伤,但是即使进行如果是普通人的话早就形神俱毁的攻击,他也只是一部分受到损伤而已。如果戌子不可能没有给他造成任何伤害,所以作为碎片的本体应该有复原这一点不难想象。
  要不在他没有时间恢复之前给予沉重打击,要不采用压倒性的力量一招毙命。看来只有这么两个选择了。
  钟声突然增大。
  鯱人的力量所及范围开始受到瘴气侵蚀,身心急速消耗。
  “那应该是叫做HIT AND AWAY吧… …?还是说叫做攻击就是最大的防御来着?”
  虽然响起了戌子的教导,但是经验尚浅的鯱人却无法判断这一点。
  不过这个无关紧要。
  本来他就是个吊儿郎当的人,从来没有试过认认真真按照戌子的教导行动。
  “呵呵——”
  采取瞬间移动到<浸父>的身边,把手伸进了长袍的帽子之中,一把抓住了像熊一般的扎尔的脸面,用力提了起来。
  “给我消失吧!”
  把<浸父>往屋顶上猛撞的冲击一下子把视野中的钢板通通弹走了。
  鯱人提起倒在排水渠中的<浸父>,向着反方向再撞过去。
  “呵——”
  每当鯱人把<浸父>的身体往屋顶上撞一下,覆盖着肉体的长袍就会减少一点。鯱人的脚下散落着长袍的碎片变成的毛毛虫的尸体。
  粗大的手臂一下子反抓住了鯱人的手臂。
  “消失吧,我的孩子啊… …!”
  瘴气通过那肮脏的长袍传入了鯱人的体内,把鯱人整个包围起来。
  鯱人的视野一下子产生了摇晃。
  也许<浸父>意识到物理性的攻击对自己不利吧,于是反过来利用虚无吞噬鯱人的精神。
  “呵呵——这算什么玩意?”
  就算意识开始模糊,鯱人也没有放开抓着<浸父>的手臂。在战斗之中会进入类似催眠的状态这一点,鯱人跟戌子一样。
  就算精神受到侵蚀,身体还是会自作主张地攻击敌人。
  就算眼中的光芒逐渐消失,鯱人也还是没有停下不断把<浸父>的身体撞向屋顶的动作。
  “呵呵呵呵——”
  肮脏的长袍被撕碎,毛毛虫的尸体不断在增加。被长袍遮挡着的扎尔的脸开始痛苦地扭曲起来。
  但是当鯱人打算再次重复攻击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脖子上产生了一种违和感。
  “… …啊?”
  有什么东西缠上了自己的脖子。鯱人伸出没有抓着<浸父>的手往脖子上一捏,一阵小小的刺激过后,手中抓住了一条白色的毛毛虫。
  看来是形成长袍的其中一条。身体已经破了一半,流着肮脏不堪的体液。但是张着利齿的口器上沾着的,毋庸置疑是红色的鲜血。
  死去的毛毛虫在鯱人的手中变成了雾霭散去。
  “好痛… …”
  鯱人伸手按住了伤口。
  上面有一个小小的,大概跟擦伤差不多的伤痕。
  但是一种轻微的“钝痛”却让鯱人开始恢复了意识。笑容消失了,恐惧让表情为之扭曲。
  “好痛… …”
  集中力开始涣散。鯱人不禁想起了住院时候的自己。
  那种地狱般的痛楚,似乎马上就要在身体中复苏一般——
  “… …!”
  由于手上的攻击停下来了的缘故,<浸父>的长袍开始复原了。
  抓住鯱人手臂的粗大手腕往上爬去,毛毛虫的群体包围了鯱人。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充满了恐惧的鯱人已经没有足以抵抗不断爬上身体的瘴气和毛毛虫的精神力了。
  自我像被吸走了似的消失。
  全身传来的剧痛让他几乎发狂。
  当恐惧达到极限的时候——
  ——钟声响起了。
  
  钟声一直在回响。
  “… …”
  鯱人呆站着的地方,是一座古旧破败的教堂前面。
  荒芜的大地在眼前无限延伸,空中的太阳只有像朦胧的月色一般的光芒。
  而立在这片荒芜之地上面的只有鯱人跟教堂,还有一棵高高的树。再也没有其他东西了。不知是不是因为感觉变得迟钝了的关系,总觉得有一股奇怪的违和感,甚至连上下的感觉也变得很模糊。
  钟声响起了。
  在破败不堪的教堂屋顶上,挂着一个生锈的大钟,每摇动一下就发出破碎的金属声。而当声音响起的时候,周围的空气就会变得浑浊一点。
  在粘着质一般的空气之中,鯱人的正常思考能力被迅速夺走。
  已经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了。
  “这里是——”
  想起来了。
  鯱人曾经来过这里。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来着?
  “你是在这里怀有自己的梦想的… …”
  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一把嘶哑的声音。
  鯱人呆然地抬起了脸。然后为了找寻声音的主人,踏入教堂内部。
  教堂内摆放着坏掉的桌子,但是却没有看见人影。
  教堂之中也是什么也没有。既没有十字架也没有神像,一片空荡荡。
  “你曾经描述过自己那不被饶恕的梦想… …”
  膝盖上的力气开始消失。
  没错,鯱人曾经在这里说出过自己的梦想。
  ——不要只是我,所有人也一起痛苦好了。
  由于无法忍受受伤带来的痛楚,鯱人对这个世界产生了憎恨。
  由于不想承认这件事,他一直不愿意承认自己变成了附虫者的事实。在隐藏自己梦想的同时,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鯱人的人格开始出现了扭曲。
  忘记了痛苦的他为了想起这一切,拼命给别人带去痛苦。
  “我… …”
  呆然地鯱人眼中,滑落了一滴眼泪。
  至今为止伤害过的人们的脸,开始在脑内浮现。
  只要一发现有着美丽梦想的人,自己就会去破坏,看他们痛苦的样子。但是已经忘记了痛楚感觉的鯱人无法理解别人的痛苦,于是只好一次又一次地向下一个目标伸出魔爪。
  “无法得到原谅… …”
  心中有某种宝贵的东西正在崩溃。
  鯱人扑通一声头着地地倒在了地板上。
  ——这里是<浸父>的领域,振作点,尽量保留意识——
  鯱人的心中传来了警告。软弱的鯱人心中依旧残留着的坚强部分。作为战士被狮子堂戌子锻炼出来的冲动,让鯱人立刻弹了起来。
  但是鯱人已经无法战斗了。
  于是他又慢慢闭上了眼睛。
  本来作为附虫者拥有的部分,现在对于他来说只不过是肮脏的诅咒。
  “我的存在… …根本毫无意义… …”
  鯱人心中出现的那么一点点抵抗,也已经消失了。
  视野开始闭合起来。
  在渐渐闭合的视野中看见的是破败的教堂被打破的光。
  过于耀眼的光芒让鯱人不禁反射性地睁开了眼睛。
  钟声,开始停止——

  ——钟声停止了。
  “我来宽恕你吧。”
  恢复了意识的鯱人看到的是被紫电包围着的少女的笑容。
  温暖而强大的力量波动,让鯱人觉醒了。
  抓住了鯱人的<浸父>的手臂从手肘处被砍断了。而砍断它的是放射着强烈磁场的曲棍球棒。
  “我会宽恕你的梦想。”
  狮子堂戌子站在鯱人和<浸父>之间。由于刚刚曲棍球棒的一击,<浸父>的巨大身体被弹到了很远的地方。
  眼前的戌子背向鯱人站着,想要保护倒在了屋顶上的他。
  少女的笑容仿佛在说——
  ——你到了最后的最后,还是个吊儿郎当的学生啊。
  那一句话,分明在说着确信鯱人不会乖乖听她的话真的逃走。
  这个伟大的战士从一开始就知道鯱人会回到战场上来。
  “你曾经问过我吧,闻我的梦想是什么。”
  少女转动了一下曲棍球棒,磁场的风开始在四周吹拂。咬着鯱人全身的毛毛虫变回暗黑的雾霭消失了。
  “一家惨遭强盗残杀的事件这种话题,也不是什么少见的新闻了。家人在幼小的我面前被残杀,于是我就想——”
  那温暖的背影,正在微微上下起伏着。明明身心都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却还是为了争取让鯱人恢复力量的时间,努力跟<浸父>的力量抗衡着。
  “——如果干出这种残忍事情的人,能够全部消失就好了——”
  鯱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跟自己一样。
  没有任何希望的,属于负面属性的梦想。
  绝对不可能实现——也绝不应该实现的梦想。
  “痛吗,鯱人?害怕吗?不安吗?悲伤吗?难过吗?是不是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这种时候应该干些什么,我应该已经教过你了哦。”
  鯱人的表情扭曲了。被毛毛虫咬破的全身疼痛不已。
  ——战斗吧!战斗吧!战斗吧!战斗吧!战斗吧!战斗吧!战斗吧!战斗吧!战斗吧!
  戌子曾经这样教导过他。
  但是痛楚让他想起已往的记忆却更为强烈。
  “不要害怕痛楚。那是你还活着的证据。只要能够感觉到痛,就证明你还活着。而其他人的梦想,也有和你相连的机会。能让你活下去的,不是你的梦想啊。”
  钟声再次摇撼着周围的空气。
  在两名狂战士面前,膨胀得更为庞大的瘴气团块出现了。从脚下爬上去的毛毛虫把<浸父>那被砍断的手臂再生了出来。
  “我也曾经每次一想起自己的梦想就感到绝望。守着这样的愿望的自己,真的有生存下去的价值吗。虽然我很努力地希望在战场上战斗这件事上找出一点意义,但是失败了。但是,后来我得到了一个使命——那就是培育像你一样的战士。”
  戌子微微回过头来,看着这边,露出了温柔的笑容,完全不像是强敌当前的人应该有的表情。
  “我没能够当上最强的战士。所以只要你还活着,变得强大一点的话——那就能够证明我的生命曾经有过意义了。”
  再次转过身去的戌子的身体被紫电缠绕着。
  “只要还活着,不管什么人都是战士。是战士的话,就没有不能面对的敌人。”
  在呆然得无法动弹的鯱人面前,最厉害的战士之战开始了。
  全力发挥出力量的戌子的确很强。以比鯱人高出数倍的速度掠过会馆的屋顶,在散发出紫电的同时吹散着<浸父>的瘴气。
  她避过<浸父>的攻击。回身向着那巨大的身躯砍了下去。以毫无多余的熟练动作不断重复着斩击。然后下一瞬间,又用暴力一般的破坏力把<浸父>的身体打得体无完肤。
  戌子曾经说过有比她更强的战士。
  但是现在,眼前这个正展开激烈的战斗,让因为恐惧而意识混沌的鯱人显得异常愚蠢的少女的身影,怎么看都像是最强的战士。
  鯱人定睛看着狮子堂戌子的战斗。
  作为战士的理想形态,就在自己眼前。
  “戌——”
  凝视着战斗的鯱人眼中,意想不到的光景清晰地映入眼帘。
  曲棍球棒发出清脆的声响,滚到了鯱人的脚边。
  ——还以为她吃了那个糖果,已经恢复了体力了。
  但是看来是鯱人误会了。
  戌子的身体已经疲惫不堪,不是一块糖果能够补充得了的。
  最强的战士压倒<浸父>的时间,实在太过短暂。
  就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在视野中闪烁的紫电开始消散。
  失去了力量的戌子变成了毛毛虫的饵食。毛毛虫一拥而上,戌子的身体重重地撞到了屋顶的天线设备上。
  失去了表情的鯱人看到的是被天线的其中一个零件——一枝金属棒贯穿腹部的戌子的身影。
  防风眼镜从失去了力量的戌子身上掉落,沿着屋檐滚落地面去了。
  少女的身体从被鲜血濡温的金属棒上落下,沿着弯曲的屋顶滚向远处。
  看到少女从会馆的屋顶掉落的瞬间,鯱人终于理解到眼前发生的现实。
  “… …戌子… …!”
  无意识地抓起曲棍球棒,站了起来。
  正当鯱人想要去救戌子的时候,<浸父>那巨大的身体挡在了他的面前。
  鯱人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
  在瞪大了眼睛的自己的身体中,恐惧再次开始复苏。还残留着毛毛虫牙印的手脚所产生的像是心脏跳动一般有节奏的痛楚正在迅速剥夺他的理性。
  恐惧让脑中变得一片空白——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鯱人大叫一声,把拳头狠狠砸向屋顶。
  皮肤裂开,红色的血染红了屋顶。也许骨头也裂了吧,“痛楚”通过手臂,直达脑髓。
  ——不要害怕痛楚,那是你活着的证据。
  鯱人用力撑起因为恐惧而颤抖的脚。
  “戌子… …”
  紧咬着的嘴唇裂开,血渗了出来。
  新的痛楚,让意识模糊的鯱人开始逐渐取回自我。
  ——我没能成为最强的战士。
  他站了起来,把曲棍球棒在空中转了一圈。
  “不要死啊,戌子!你不是最强的战士吗!”
  他用尽全身力气大叫起来,好让已经看不见的戌子能够听见自己的声音。
  感觉到的痛楚现在正用恐惧束缚着鯱人。
  逃避痛楚就等于逃避自己的罪。只要还活着,鯱人就要不断战斗,不断受伤,不断想起这件事。
  “你不是说我跟你一样吗!既然这样我会变强给你看的!”
  鯱人的周围出现了橙色的“秋茜”。
  “秋茜”的飞翔范围急速扩大。
  “我会变强,会证明给你看!证明我们是最强的战士!”
  随着能力范围的扩大,鯱人也感觉到自己的心正在被身体中的<虫>吞噬。身体深处被憋能够冷的感觉包围,空虚也开始慢慢侵蚀精神。
  梦想什么的,你爱吃多少就吃多少吧。
  反正都是跟希望无缘的梦想。
  只要能够给自己力量的话,鯱人根本不会吝啬自己的心。
  “所以,你不要死啊… …!”
  鯱人的视野被一整面的“秋茜”染红了。
  数万只“秋茜”包围着会馆整体的橙色光芒中展翅高飞。从鯱人的身体之中也飞起了一只“秋茜”。
  鯱人一蹬屋檐,向着<浸父>的头顶直扑过去。
  “秋茜”集中在他手中挥下的球棒上。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用力量增大那闪耀着橙色光辉的球棒的重量,就连周围的光也要吸进来似的重力漩涡集中到了一点上。
  钟声再次鸣响。
  铺满了屋顶的毛毛虫集中起来,跃向鯱人。
  即使被毛毛虫的波浪吞没,鯱人还是高举着球棒向着<浸父>挥下去。有着强大质量的球棒,把毛毛虫群劈成了两半。
  <浸父>甩开了肮脏的球棒,本题的毛毛虫冲破了扎尔.哈里希的肉体,飞了出去。
  鯱人砸下的曲棍球棒和包围着长袍的毛毛虫群冲撞起来。
  集中在一点上的力量冲撞,让巨大的会馆无法承受,屋顶整体像爆炸一般被破坏,瓦砾在夜空中四处散落。
  厚厚的金属板被打碎,鯱人和<浸父>双双掉落在地面上。
  互相抗衡者的两者掉落的地方,是棒球场的边上。今天晚上没有比赛,而里面的人也因为刚才的警报全部到外面躲避去了。
  好不容易停住的时候,发现在其正处在地下深处——水管被撞破,大洞的周围充满了四溅的水花。
  几乎已经使尽了所有力量的鯱人身上,已经没有了橙色的光辉。
  而低头俯视着鯱人的是——
  已经失去了作为人类形态,变成了毛毛虫团块的<浸父>。
  包围着<浸父>的瘴气已经消失,长袍也已经消失无踪了。
  “真是可惜啊… …我的孩子”
  一片肮脏的布片飘落在鯱人面前。
  眼前落下的布片急速复原,眼看就要恢复成一件长袍的形状。
  鯱人的身体中,现在只剩最后一丝力气。
  “… …喝——!”
  可是消耗殆尽的鯱人,却露出了失常的笑容。
  “有关我的能力,制造出我的你应该最为清楚不是吗?”
  鯱人说着,抬头看着天空。
  “… …!”
  <浸父>的动摇通过气息传了过来。
  “你还能承受和刚才的攻击同样的重量吗?”
  一只“秋茜”从鯱人的身体中飞出。那是真真正正的,最后的力量。
  在跳跃起来从大洞中逃出的鯱人的头顶上——被乌云覆盖着的天空之上,被炸飞的会馆屋顶的瓦砾正在急速落下。解除了鯱人力量的瓦砾,已经变回了正常的重量。
  “给我一只不剩地压个稀巴烂吧!”
  带着不可预计的重量的雨幕降下。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噢噢噢噢… …!!”
  <浸父>临终惨叫被有如民房般大小的巨大瓦砾压断了。
  就连鯱人的周围也受到了威胁。
  他减轻了体重,准备从落下的瓦砾之间闪出去。
  然而——
  一阵微弱的、仿佛立刻就会消失的钟声鸣响了。
  “… …!”
  有什么东西抓住了他的脚,鯱人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那是一只毛毛虫。从鯱人撞出来的巨大洞穴之中伸展出来的毛毛虫群被瓦砾压碎了,只剩下这一条,咬住了鯱人的脚。
  在抬起脸的鯱人眼前,巨大的金属块已经把入口堵上了。
  你是想要和我同归于尽吗——
  呆然地抬头看着天空。
  只能看见想着自己落下的尖锐的铁板。
  “… …算了。”
  在濒临死亡的那一刻,冒出来的却是这样的感想。
  觉得自己最后终于成为战士了。
  光是这样,已经足够了。
  瓦砾之雨向着露出了微笑的鯱人落下。铁
  铁板之雨插向棒球场,金属板快砸向了观众席。混凝土块把地面咂出了大洞,地动山摇的声音顷刻传出。
  不断倾注的瓦砾有如雪崩一般,不断把地上残留的一切吞噬进去。
  破坏的连锁终于停住是在好几分钟之后。
  终于沉静下来的棒球场上,传出了一阵微弱的笑声。
  “… …呵呵… …”
  鯱人疲劳到了极点的脸在距离他只有几公分,勉强避过一劫的金属板上应找了出来。
  最后一只毛毛虫在他的脚边蠢动。
  “即使被允许生存,也不允许死亡吗… …”
  战斗至死——
  就像被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雨衣少女这样说似的感觉。
  鯱人用鞋子踩碎了毛毛虫。
  体液四溅死去的毛毛虫化作黑色的雾霭消失在夜空之中。
  抬头望向那被砸开了大洞的天井,覆盖着天空的黑云已经散去了,浮现在那里的教堂的幻影,也已经无影无踪。
  <浸父>的力量波动,已经完全消失了。
  只要自己还活着,那就还有事情等着要做。鯱人站了起来,分开瓦砾,从没有受到影响的出入口走了出去。
  当他拖着曲棍球棒走到屋外的时候,很快便发现了一滩血迹。
  “… …啊哈哈哈… …”
  感情开始变得奇怪起来。鯱人伸手捂住了脸。
  发出笑声的他的脸上,却滑落了大颗大颗的眼泪。
  在戌子落下的地方,有一滩小小的血迹,而留在那里的不是那个穿着雨衣的身影,而是一部手机。
  摆在地面上的那部手机的屏幕上,显示着两个字。
  ——合格。
  没有一句赞扬的话。
  没有一句到别的字句。
  就只有那么两个字。
  “… …哈哈… …哈哈哈哈… …”
  抖动着肩膀的鯱人的笑声,在寂静的周围久久回响。
  盐原鯱人的“最终测试”。
  内容、“补习”。
  ——合格。


5.06 The others
  马上就要到梨音的出场了。
  站在舞台边上的梨音因为紧张和动摇,变得什么也无法思考。
  扎尔以跟以前丝毫没变的样子出现在她的面前了。
  那么自己看到的尸体究竟是什么呢?
  难道是自己压力太大,所以精神出现错乱了?
  以这种状态,真的能够演好自己的角色吗?
  心脏的跳动异常的快。
  “呜呜呜… …”
  自己的出场时间一刻比一刻近。
  不如干脆就这样逃走算了吧——
  这种想法在她脑内盘旋。
  自己之所以能够在试演会中合格,完全是因为幸运而已。干脆这样想,然后逃离这个剧院算了吧?
  拥有梦想得到的也只有痛苦而已。
  放弃一切,什么也不抱起王的话,就能过上没有压力和紧张的日子,那一定会比现在幸福得多。
  “… …!”
  紧张达到了顶点,她把目光从舞台上移开,想要找寻逃走的路。就在这个时候——
  观众席的最后面的入场口被打开了。
  由于观众席很暗,所以一旦有光射进来就会分外显眼。
  “… …鯱人… …学长… …”
  梨音把双手放在胸前紧紧握着双拳。
  钟声——
  依旧残留在头脑之中的破裂金属——
  “… …!”
  消失了。
  好像真的消失了。
  虽然因为太远看不清楚,但是鯱人走路的姿势似乎有一点摇晃。看起来异常疲倦的动作,是不是因为匆忙赶来这里的关系?
  紧张仍然残留着。
  不安也依旧在摇撼着自己的双脚。
  但是——迷惘,却消失了。
  “… …嗯。”
  努力作战吧。
  梨音这么想着。
  希望能让得过且过、什么也不想的鯱人看看自己努力的样子。
  只要这么一想的话,就能再次开始努力了——
  “开始了!”
  梨音喊了一声,冲出了舞台。
  觉得耳中仿佛传来了不甘的呻吟——嘶哑的声音所发出的呻吟。
  而随后给了梨音干劲的却是另一把粗野但温柔的声音。
  “嗯,加油!”
  扎尔.哈里希那沉稳的声音,混杂在观众的欢呼声中消失了。

6.0 鯱人The last
  盐原鯱人在舞台结束之前,便出了剧院。
  附虫者的战斗,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的人很快就能嗅出来。给这种组织发现然后被剥夺自由的话就真的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就算是特环,也应该很难把行踪不明的鯱人和附虫者联系起来,因为至今为止鯱人都完美地掩盖着自己身为附虫者的事实,应该可以说是天衣无缝。
  至于和戌子接触这方面,看到的人也只有梨音。由于比梨音跟自己更要好的朋友还有数不清的一堆,所以会不会调查到梨音这一点就要看运气了。
  “戌子究竟去哪里了?”
  鯱人用受伤的脸看着月夜映照之下的Oranje Land。
  “——不过,算了。反正要是又被她找到的话,肯定又会罗罗嗦嗦说什么训练的了。”
  鯱人跨上了停在路边的Solo,启动了引擎,那根曲棍球棒已经错失了还给戌子的机会,那就干脆带着上路吧。他把球棒插进了挂头盔的金属扣中,跟电单车固定起来。
  在离开Oranje Land之前,鯱人再次会同看了剧院一眼。
  “梨音她真的很可爱啊。果然还是应该说些甜言蜜语哄哄她的。”
  可爱的后辈的演技,已经有模有用了,今后她也一定会向着自己的梦想拼命的前进吧。
  间崎梨音
  被<浸父>选作自己容器的少女。
  很难保证她不会被其他<浸父>的碎片看上。
  虽然很想留在她身边保护她,但是自己已经不能再留在HORANTO市了。偶尔用短信联络一下确认安全的话,应该就足够了吧。
  因为守护梨音的方法,还有其他途径。
  “啊,不过要说可爱的花,戌子倒是出乎意料的… …”
  鯱人露出了淡淡的笑容,自言自语地说道。
  战斗。
  作为狂战士的后继者,鯱人能够做的就只有战斗。
  只要战场让鯱人活下去,他就会战斗到底。
  战斗到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梨音的话应该是长大之后一定会变得很漂亮的类型把。”
  再说了一句无聊的废话之后,鯱人发动了Solo,
  他没有再回头去看HORANTO市的方向。
  没有后悔。
  没有不安。
  自己要做的事情,已经决定好了。
  “唔… …不过还真是迷惘啊。”
  盐原鯱人的<浸父>碎片歼灭之旅。
  ——开始。


终章Traveler
  “喂,我是戌子——”
  狮子堂戌子正在HORANTO市的郊外,沿海的国道上。
  设置在巴士站旁边的公众电话亭,是现在已经很少见的投币型电话。
  被灯光映照着的戌子露出了明朗的笑容。
  “我的任务已经结束了。培育下一世代的附虫者,为下一次战斗做好准备——我觉得我已经完成了使命了。应该没有必要报告细节了吧?我没有跟中央本部说过。我觉得我所教的学生们会代我给出答案的。”
  向着不会有人回答的电话录音,戌子用沉稳的语气说道。
  “我的战斗,到这里就结束了。很感谢您给了我生存的道路。请您保重… …土师支部长。”
  对话的主人,是戌子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会用敬语对待的人。
  他拯救了因为自己的梦想而绝望,想要一个使命来支撑自己的戌子。
  他的名字叫做土师圭吾。因为被授予了培育后继者这个使命,戌子才能一直生存到今天。
  把话筒放回去之后,戌子忍不住在心中祈求——
  盐原鯱人——希望他也能找到属于自己的新的生存目标。
  那会成为鯱人活下去的动力。
  “呼——”
  戌子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抬头看着夜空,只见漫天的星斗闪烁。
  “好了,启程吧。”
  戌子乘上了停在路边的Vespa,戴上了头盔。
  夜晚的空气格外清新。
  “啊啊,好舒服啊~”
  红色的Vespa沉默着。准备启动引擎的手指却没有动。
  ——如果可以的话,真希望能够好好看到学生们战斗的身影啊。
  但是,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
  他们拼命生存下去,勇敢地战斗的身影,只要一闭上眼睛,便会鲜明地浮现在面前。
  自己其实已经培育了各种各样的附虫者了。虽然有时候会疏远,有时候会被仰慕,有时候又会发生冲突,但是最后都把他们培养成了一流的战士——虽然其中有一小部分还是没有成熟,但是她知道总有一天那些学生也会羽翼丰硬起来的。
  现在脑海中浮现的,全部都是学生们的未来。
  自己曾经经历过的战场什么的,都已经变得无关紧要了。
  比起自己的事情,戌子更愿意去想今后将会继续在这个美丽而残酷的世界生存下去的学生们的事情。
  “啊,原来如此… …”
  在漫天的星辉之下,戌子能够隐约感觉到星散在各地的附虫者们的波动。
  不管哪一个,都充满了洋溢的生命了。
  “原来救了我的不是别人,是你们啊… …”
  最后的最后,终于发觉到这个真相
  只知道战斗的罪孽深重的附虫者。
  挽救了被隔离在战斗之外的这个狂战士的,正是自己所指导的学生们的可能性。
  现在的自己,终于了解到这一点了。
  真想在心底里跟他们道一声谢。
  谢谢你们。
  “呵呵… …看来我的水平还不够呢… …还有很多东西… …要… …学… …”
  戌子的身体啪的一声倾斜,倒在了地面上。
  鲜红的血液迅速在干燥的地面上扩散。
  感受着生存在这个世界的附虫者的气息——
  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狮子堂戌子的“搜罗人材”之旅。
  ——结束。

后记
  大家好,我是岩井恭平。
  自从出道之后已经过了整整三年了。
  当我看到自己的获奖作品出版成册,放在书店的架子上出售的时候真是开心得不得了。
  从当时感觉到“只有一本的话有点寂寞啊”的时候来看的话,现状可以说是向好的方向发展了,但是距离理想还有很远的一段距离。
  包括出道作在内的《虫之歌》仍然在陆续刊登之中。还有可以说是另一个故事的《虫之歌BUG》也是一样。
  不管是哪一边,剧情都在飞速发展。
  同样写出那些书的我也希望两边都能够继续向前发展。
  关于本篇方面,按照惯例,一点点展开。
  在前一卷关于主要登场人物们的故事,我觉得是已经告一段落了。
  也就是可以说第一部分结束了吧。
  因此,这一卷中的大部分都是用周边故事的要素。
  我有一种想法,引导故事向前发展的主角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在别的地方也会有类似的事件发生,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在别的完全不相干的地方发生的事情也可能跟过去或者未来有所关联。而可以称为<浸父>篇的这一卷,会跟下一个故事的铺垫有所关联。
  关于负面属性的梦想。
  由于梦想的种类很多,所以附虫者也有各种各样。有人把梦想当作是生存的原动力,也有的时候会遭遇挫折,觉得后悔。
  或者在达成目的的过程中,失去了自己宝贵的东西。
  或者甚至连目的也给赔上去了。
  身为人类,都会讨厌痛苦,也会有时候受到一辈子也不会消失的伤害。
  可是,在那其中得到的东西,说不定也会关联到下一个目的。
  得到的东西或许正是你想要的,又或许不到的时候产生的不甘化作了前进的动力。这样写着的自己也会经常在心中对于无法到达理想这一点产生不甘。
  我觉得凡事随心所欲这种事,反而是极为少数的。
  而那个时候感到的不甘,也许就会成为我们前进迈步的动力了。
  关于梦想的继承。
  一说到继承的话,就会觉得很帅气。
  我觉得可能换上影响这个词,大家会比较容易理解。
  包括对于另外某个人的憧憬,或者想要帮助某个人这种有着良好形态的影响,我觉得由于自卑引起的反作用心理产生的愿望会比较多一点。
  所以才会一直持续,一直产生下去。
  这样想的时候,我就会想到如果在某个地方的某个人的梦想就此消失的话,也许会出现连锁性的梦想破灭也说不定。
  吞食宿主的梦想杀死宿主的<虫>也许会引起这种不应该存在的现象。
  不过,像这种艰难而抽象的话题,只会出现在后记之中而已。
  在小说中我还是想写一写纯粹地遭受影响,又或者互相影响的思春期的人们。
  
  接下来是感谢的话。
  这三年来,还是一直受到担当的女井小姐的照顾。还有就是以山口先生为首的编辑部的各位,也帮了我很多忙。希望以后也能请各位多关照。
  还有就是对于帮忙画插图的るろお老师也致以衷心感谢。随着出书的卷数越来越多,插图也越来越出色了,这些插图给了我不少写作的动力。
  还有把这本书拿在手上的各位读者。
  真的谢谢各位。还有些读者是在我刚出道的时候就给我写信的。你们告诉了我随着年月变化文字风格以及身边的大小事变化,让我再次真实地感受到三年的漫长岁月。还有每次受到一次写信给我的读者的信的时候,我也会增添几分写作的力量。
  今后我也会在故事慢慢展开的同时,把各个故事慢慢向着一个结局靠拢,努力让各位读者能够陪我到最后一刻。我会加油的。
2005年11月 岩井恭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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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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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菲露小NG 騎士
等得我够新苦了

11 年前 0 回復

nyx1991 王爵
本帖最后由 nyx1991 于 2012-11-8 09:49 编辑


好久没看,随着活动再看一遍果然感觉虫之歌是本好书啊

11 年前 0 回復

catterext 子爵
不知道暴食的农器是看什么的,侵父是放弃梦想的,第三只是看品味的。

14 年前 0 回復

catterext 子爵
那三只的死不了的啊,好羡慕。

14 年前 0 回復

kswai 王爵
感覺上第六卷比起正傳更像番外篇

15 年前 0 回復

pfkcmk2001 皇帝
看完這本了
話說竟然是L大錄入,而且24的廣告竟然還是light-kingdom....
歷史啊

不過這本雖然沒有大助以及詩歌
但是也意外的精彩呢

15 年前 0 回復

3627906 騎士
真是強悍的能力呢 雖然也很多副作用

15 年前 0 回復

xanavt 伯爵
期待的好作品 感谢大大无私的分享

15 年前 0 回復

by2201331 子爵
好喜欢戌子啊……作者你竟然……可恶啊啊啊啊啊!!

17 年前 0 回復

yh6968 平民
支持支持,绝对支持~~~

17 年前 0 回復

id666666 子爵
狂戰士真猛  新舊傳承好看  不過大助就沒表現機會

17 年前 0 回復

轩雪 平民
刚刚看完第5
就有第6
欣赏__

17 年前 0 回復

泠琉鸢璃 平民
感觉有点像BUG呢,听说正传只出了八卷,也就是说,很快就没得看了 真是可惜啊,总感觉,这部书,没有二十卷结束不了啊

17 年前 0 回復

dc19891017 騎士
MS不错的..
谢谢LZ的分享

17 年前 0 回復

dc19891017 騎士
MS不错的..
谢谢LZ的分享

17 年前 0 回復

dc19891017 騎士
MS不错的..
谢谢LZ的分享

17 年前 0 回復

LIZHONG9656 子爵
辛苦囉 谢谢楼主的分享

17 年前 0 回復

monetseed 騎士
又见连载....继续支持~~~~~~~~

17 年前 0 回復

jingv 侯爵
辛苦囉 谢谢楼主的分享

17 年前 0 回復

a5175018 平民
激动,感动加感激啊!~~~~~~~~

17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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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O 公爵
再来一份豚骨拉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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