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尾维新]新本格魔法少女莉丝佳02[录入完毕]


本帖最后由 YIANG 于 2009-8-11 19:52 编辑


作者:西尾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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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论坛里面还没有第一集的第二话和第三话的录入。据我所知,蜜蜂君正在努力的录入,请各位再等待一段时间。话说跳读就是那维新的宿命啊!戏言的时候也是,现在也是先看化物语再看伤物语(伤物语的时序在化物语之前)。



另外在本书的录入过程中,七夜桑和拜金马甲桑给予了指导,特此鸣谢!



城府深密的小学五年级学生·供牲创贵;来自「魔法王国」长崎县的转学生·水仓莉丝佳。携手交织出一场危机重重的魔法大冒险!最强的「天敌」终于在故事中现身,面对这位强悍的敌人,他们又将祭出什么样的策略呢——
「新本格魔法少女莉丝佳」系列第二集——最前卫的「魔法少女」,献给过去同为少年少女的你/妳。魔法已然施放——


……为什么,会有法?


……为什么,非要变身?


……为什么,会长大呢?


……为什么,是少女呢?

《目次》

第四话《敌人的敌人是我们的天敌!》

第五话《用眼睛杀死魔法少女!》

第六话《出征!》


本帖最后由 YIANG 于 2009-8-10 10:22 编辑


神呀!请你宽恕我们受到愚昧病态的行为牵引,以致于迷失在骇然命运中的人生。神啊!请你宽恕我们在骇人的命运引导下,做出疯狂而愚昧的行为吧!
摘自H.P.洛夫克拉夫特/『恶魔之宴』一书

末端都市总之就是新陈代谢很慢。如果要举出一个地方与中央之间不变的差异点的话,我,供牺创贵,大概会挑选新陈代谢的速度差距这一点。成长的速度也就是所谓变态的速度,这正是我认为中央与地方的差异所在。人口不同、便利程度不同,还有文化水准不同,不同点还有很多,不过那种东西终究是现在进行式,从长期的「时间」来看则显得过于支微末节。没错,我认为那是只要用「时间」与「空间」便能解决的问题。
佐贺县的特征,是跟日本唯一的「魔法王国」长崎县,透过「城门」而产生了意义上联结。虽然有这样的特点,不过说起来还是个地方都市。即使毁灭了,残渣不论过了多久也不会被新的存在取代。旧东西永远都是旧东西,腐朽物一直会是腐朽物——直到新物体出现之前,得花费大把工夫。
讨厌变化,厌恶改变,就是所谓的「迟钝」,我觉得这无法藉由「时间」加以解决,这是人类自己的问题。为什么时间无法解决呢?那是因为时间本身已经是问题的对象了——「时间」留下的东西,正好是问题所在。不只是社会组织或人际关系的普遍规则这类的抽象问题,就算是更具体的事物,也都适用于时间的法则。
这里——距离佐贺县外围更为遥远的边境一角,任谁都已经遗忘,只是位于仿佛被卡在孤独位置的片濑纪念医院——也是既老旧且腐朽,遭时间所遗弃的、可悲废墟之一。
「不对!应该说片濑纪念医院是『遗迹』吧!」
「晚上的医院实在是很诡异……」
莉丝佳一边不安地左顾右盼,一边喃喃地抱怨。虽然看来只是因为面对那些不存在的东西而感到害怕,但看见水仓莉丝佳那惴惴不安的模样,还是让人觉得十分新鲜。不过,十年前左右,因为经营困难而关门大吉的医院——此刻院区中杂草丛生,当然,成排的医疗大楼内连盏灯都没有,没有加工的混凝土建筑伤痕累累——这些景象,即使是水仓莉丝佳也会感到不安吧!幸好我是例外(环境往往会影响人的情绪,但我似乎正好缺少这样的感受),然而就算说是足以让多数的人感到不安的所有条件,全都聚集到这间医院遗迹了,我想也不算夸大其词。
「创贵……可以等到明天天亮再来吗?如、如果天亮了,这栋建筑不过就只是栋老房子。」
「我虽然也认为莉丝佳说的没错,天亮的情况是比较好,可是……」
因为交通方式极度受限,要到达这间片濑纪念医院,得花上大把时间。即使我们是在白天出发的,抵达时已经是晚上十点。这实在跟我预期的相距甚远——超出了两个小时之久。
「可是,莉丝佳是拒绝上学的小孩,所以怎么样都无所谓,我却很不巧是模范生,明天非得上学不可。」
「就说感冒不能去就好了。」
「那还真是个胆大包天的妙计呢!但是,可以的话我希望尽量不要说不必要的谎——何况,我也没真的感冒,那是笨蛋才会生的病啦。我可不想和那些只会用『感冒了』当籍口的卑鄙人物做朋友。简单来说,那显示了他们是连健康管理都做不到的废物,对吧?那是基本性格上有病喔。还有,莉丝佳,回归正题——已经『两个星期』了吧?一分一秒都要争取可不是言过其实的。」
「我……我哪知道时间概念那种支微末节的东西……」
「不要把招牌台词用在籍口上。」
「唔……」莉丝佳用左手调整尺码不合而轻飘飘的三角帽子,并用右手拿着美工刀,将刀片推进推出的,嘎吱嘎吱嘎吱嘎吱……嘎吱嘎吱嘎吱嘎吱……吵个不停。
「我知道啦……嗯,我知道了。为了我们的『目的』,对吧?」
「没错,就是那样。」我对莉丝佳点点头。「好了——是几号房呀?」
「第四大楼的五楼,五○三号房。」
「敌人的名字叫什么?」
「火住巅,属性是『火』。」
「我们的目的呢?」
「就是掌握——『光碟』。」莉丝佳稍微考虑之后说道:「这次的情况,打倒敌人不是首要目标——要是没时间,丢下敌人逃跑也没关系。」
「很好,就是那样。」我迅速地抱住莉丝佳的肩膀,让脸与脸的距离变成几乎碰触在一起,接着小声说道:「唉,虽然一直讲一直讲很烦人,可是请让我再说一次吧!别搞错……要是执着于眼前的敌人,那就完蛋了。就算再怎么说现在已经很靠近莉丝佳的父亲,被称为『尼禄多德普』的水仓神檎——不过千万别忘了,这个地方,这像废墟的医院,都还完全只是在『半路上』而已,知道吗?」
「不用担心,我懂我懂,完全都懂。」莉丝佳用力地露出带着胆大无所畏惧的笑容。「就是不要太过激动,对吧?」
「没错,莉丝佳不要太过激动。」
「然后,创贵也不要太过冷静。」
「没错。我,不要太过冷静。」我放开抱着莉丝佳的手。「那么,就维持老样子吧!可以走了吗?」
「嗯。」
我跟莉丝佳各自将刚刚买来的手电筒,朝着前方——在片濑纪念医院中,然后,一起迈出步伐。


★ ★
那场与影谷蛇之的(拥有五个称号的魔法师,专门绑架少女的绑架犯)的战斗,对我来说,虽然遭受无法挽回的伤害,回忆起来很不是滋味——但是,收获还是不少。首先,是他所留下的,上头施有魔法阵、能够将所有生物或非生物加以固定的「箭头」;还有,我不在场的时候,莉丝佳应当已经从影谷蛇之口中问出来的,关于水仓神檎的情报——这对我们来说特别重要。因为,对我,供牺创贵,和她,水仓莉丝佳,为了获得水仓神檎的情报,不论用什么手段都不会是小题大做,那是我们非常渴望得到的讯息。总之到目前为止,有关水仓神檎的情报太少了——所以不管有些什么资讯,对我们而言都是非常难得的。
「最近,我好像有点变胖了。」
十几个小时前——星期天的上午,与影谷蛇之战斗过后两星期,我去莉丝佳的家拜访,她的家是看起来像荷兰大风车的咖啡厅。我跟在吧台另一边刷杯子,水仓莉丝佳专属奴仆——管家千百力,轻声打过招呼之后,便上到二楼去敲莉丝佳的房门。莉丝佳坐在坐垫上看着我,脸上表情看来非常忧郁,并用仿佛世上既无梦想也无希望一般的绝望口吻,抱怨起自己的身材。
「看不出来。」
「不!一定胖了。是不是吃太多了?」
「无所谓啦……可是,这样不是很好吗?我记得莉丝佳喜欢身材魁梧的男生,对吧?」
「但我不喜欢自己变胖。」莉丝佳以我从未见过的正经表情说道。
我觉得,这一刻似乎又窥见了莉丝佳的另一面。
「可是,就算你那么说,我还是看不出来有什么很大的改变。」
「胸部变大了,你看看。」莉丝佳转了椅子一圈,从正面对着我,有如炫耀一般,挺直了腰杆。
「对吧?不觉得跟以前的形状不同了吗?光用看的可能看不出来,你看,用摸的就一清二楚了。」
「嗯……嗯嗯。是啦,的确是这样,摸摸看或许就可以知道吧……」
老实说,我不认为她有变得多凹凸有致。她现在的胸部可说是飞机场,背上的肩胛骨还比较有起伏呢!要是从侧腹边浮现出来的肋骨来看,说实在的,我认为莉丝佳怎么看都只有瘦巴巴的感觉。
「可是呀,女生的胸部或是屁股,会变大也只是因为成长的关系,不用在意啦!」
「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创贵还真是冷漠。」
那是因为我没有过为了胸部变大而烦恼的经验呀,就用电影字幕般的台词回应,我在这里结束这个话题。虽然吃太多的确对身体不好,但我不是为了听这种胡说八道才来的。当然,莉丝佳似乎也不是那么烦恼体型的问题而忘了重点,她「嗯」了一声,乖乖地点了点头,右手拿着美工刀。
「是影谷蛇之的事情吧?」莉丝佳说:「我先从结论说吧!也就是说,可说是非常让人失望,他呀,他本人,并没有什么重要的情报。不管是关于我父亲的情报,或者他在战斗中说溜嘴的『方舟计划』。」
虽然我早就猜到一半了,可是,还是难免感到有些失望。原本是怀着一定会有「重大突破」的心情,来面对这个由水仓神檎送给自己女儿的「刺客」影谷蛇之,虽然内心很明白这个三脚猫身上不可能有什么重要情报,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期待。我无意识地叹了一口气。然而,为了避免在莉丝佳面前露出那种懦弱的样子,于是我立刻抬起头,说了句「真可惜」来安慰莉丝佳。
「唉,虽然没有什么重要情报,可是这种情况,只要能有点什么头绪就该庆幸了。」
「啊,不是啦,虽然没有得到什么期待的情报是很可惜没错,不过,也不是一无所获。可能会跟预期的有点差距就是了……」
「嗯?」
「他……父亲交付给影谷蛇之的『任务』,除了要传达给我的『讯息』之外,好像还有另一个。」
「咦?还有另-个任务?」我思考着这句话的意思。「嗯,这倒是让人很在意。你说的任务,是怎么回事?」
「就是某张『光碟』的管理——吧。」
光碟的——管理?
「该怎么说……那个还比较像是,影谷蛇之的正式『工作』。该说是一般的任务吗?传递给我的『讯息』,反而像是额外的事情。」
「没错——那家伙,确实不太像是专门战斗的类型。可是,『光碟』是什么?这还真是个出人意料的词汇呀!那是什么呢?或者该说是哪一种『光碟』呢?」
「好像是——我父亲直接交给他的光碟。虽然我不知道是CD还是DVD,或者是MO,可是总之是『光碟』。他说内容他『不知道』,又说『没让他知道』。我想,那应该是真的。因为只有一分钟不到的时间,也没有逼问细节的余裕。可是,唉……」
「也是啦,说得对。那种情况下,应该……不可能说谎吧!」如果要说为什么?那是因为当时影谷蛇之的对手,虽然跟此时此刻在我眼前的十岁少女是同一个人,但「本质上」却有有极大的差异。那时影谷蛇之的对手是——「红色的时间魔女」莉丝佳的终极形态和完成型。那可是经过无限的无限的无限倍数转化而来的强大变身。
「也就是综合起来说——虽然『内容不明』,可是影谷蛇之握有『水仓神檎』『直接交付』的『光碟』——是这样没错吧?」
「没错。」
「光碟」吗?我抱着双手,稍加思考。究竟,此一情报对我们来说,是有用的情报吗?或者并非如此呢?这实在是难以判断。因为不清楚「光碟」的内容,所以也无计可施。可是这种情况下,比起「光碟」的内容,重要的是那张「光碟」是水仓神檎直接给与的东西——重点或许在此吧!我想到这里,决定要再稍微问问莉丝佳。
「那,莉丝佳,那张『光碟』在哪里?该不会是在影谷蛇之家里吧?不过,那栋房子,确实在那之后应该搜得很仔细了才对……」
「嗯,不对,不是在那栋房子。『光碟』被藏在『另一个地方』。」
「被藏起来的呀……那,『另一个地方』在哪里?」
「好像是个叫做……『片濑纪念医院』的地方。藏在那里的病房里头。那好像是间因为陷入经营不善,最后关门大吉的医院。嗯……」莉丝佳从桌上拿出佐贺县的地图,当场打开并指给我看。
「我已经大概调查过地方了……嗯,应该在这一带。唉,那里可是废墟呢!」
「废墟……哼,果然是这样。用不着这么爱现吧!简直像是在表演似的。那里该不会是影谷蛇之的秘密基地吧?」
「我想不是。那个人,不是会准备什么秘密基地的那种人……我想他只是单纯把那里当作是『光碟』的『隐藏之处』,只是随意选到了那里而已。」
「呼……」
确实,莉丝佳指出来的那个地点,当秘密基地似乎是个不方便的地方。我非常能够理解医院为什么会经营困难了。不,或者,片濑纪念医院在以前,并不是普通的医院,而是特殊的疗养院。唉,在这个节骨眼上,不只是对我们,即使是对其他人,这也是一点都不重要,怎么样都无所谓的事情……
「那么,去那间『医院』就可以拿到那张『光碟』了,是这样子吗?这样……该怎么说呢?我觉得这实在有点太过顺利了。」
「是呀。」莉丝佳点头。「担任『光碟管理』的,除了影谷蛇之以外还有一个人——有个现役的『魔法师』。」
还有一个——魔法师?
「嗯,我想应该也这样吧?」
「那个魔法师名字叫『火住巅』——属性是『火』,种类则是连影谷蛇之都不知道。虽然他们是一起负责同一件任务的『伙伴』,可是该怎么说呢?因为他们两人都是『独行侠』,所以会避免彼此干扰。」
「独行侠?那个卑鄙家伙,还真敢说大话。」
「唉,也不是那样啦!这种情形很常见,魔法师即使面对新近的人也会隐藏自己的特性。因为自己的『能力』曝光,甚至意味着别人可能找到对付自己的方法。」
「也是啦。」没错,正因为如此,从我的角度来看,这真是棘手的事情。因为如果不知道对方的「能力」,就没有「对付」的方法。「外表有什么特征?影谷蛇之没有提到吗?」
「他说是个身高近两公尺,非常高大的男人。表情总是很严肃,还有,说是什么『跟我正好相反的大老粗』。」
「那些也都是常听见的说法。」我有一点无可奈何,然后叹了口气。「也就是说……如果我们要拿到那张『光碟』,就非得打倒那个叫做『火住巅』的魔法师,对吧?」
「就是这样。」莉丝佳说。「在影谷蛇之执行传达给我『讯息』的时候,关于『光碟』的管理似乎全权委托那个『火住巅』——大概,现在那间『医院』中有如『警卫』之类的人看守光碟,就是那个魔法师。」
「唔……」
「警卫」呀,真是个不得了的辞汇。
「就这样。」
「是喔。」
「怎么样?这些消息派不上用场吗?」
「不是。对那种精神软弱的卑鄙对手,只有-分钟就可以打探到这些,已经很棒了。」我对莉丝佳伸出右手。「过来,让我摸摸你的头。」
「嗯,不用了,不摸也没关系。」
她委婉拒绝了,我耸耸肩,说了句「开玩笑的啦」之后,开始认真思考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唉……想到这里就不得不回到时间不够用这个问题上,这真是讽刺。虽然我没兴趣沉溺在过去的事情上,但是,可以的话,我还是想要当面向影谷蛇之把事情问个清楚。已经两个星期了——时间正在流逝。虽然很可惜,但事实已经无法改变。在与影谷蛇之的战斗中所造成的牺性,在莉丝佳心中留下深远的影响,此外,这段期间也参杂了跟其他魔法师的战斗……真要说起来,那可不是这些问题而已。但是——我的确是是感到很不甘心的。如果可以紧接着做出回应,拿到「光碟」一事本身,应该非常容易。不管那个「火住巅」用的是什么种类的魔法,但我想,要抓到他的弱点应该是很简单的。可是——都两个星期过去了,我想「火住巅」多少也知道影谷蛇之发生了什么事情。那样的话,「火住巅」对于以影谷蛇之为目标的「水仓神檎之女」,就会有所防范,而且——非常有可能会变成换地方藏「光碟」。姑且不管自称「独行侠」的影谷蛇之,是不是乱讲自己任务的内容——至少,行动条件与两星期前相较,已经大大改变了。不再是可以轻举妄动的情况了。即使不知道那张「光碟」的内容……说不定,这个消息本身就有可能是个幌子。如果是幌子,意思也就是「陷阱」,那就已经动弹不得了。唉,虽然片濑医院那一带的确很可疑!什么都不想会带来麻烦,可是想太多的却也是一样令人头痛。
「莉丝佳……莉丝佳,你想怎么做?」
「嗯?」思考是创贵的工作,我的部分已经结束了啊——莉丝佳心里是这么想的,所以当创贵征询她的意见时,她不自觉抚摸着自己的胸口,好像觉得创贵会征询她的意见本身很令人意外似的。
「嗯……唉,我不认为那张『光碟』有那么重要。那恐怕不是拿到手之后就会怎样的东西。我不认为,那张『光碟』的内容会那么刚好就是『方舟计划』,或是『水仓神檎』的情报。」
「说的也是,莉丝佳说得对。」
「可是……那张『光碟』,或者是那个魔法师『火住巅』——」莉丝佳轮流伸出左手的食指跟中指,摆出像是V字的手势。「这两个东西,应该和父亲有所连结,我想这是非常重要的。虽然影谷蛇之什么都不知道,可是『火住巅』说不定知道些『什么』。我们『不能否定』可能性的存在……无法否定的东西就是无法否定。我想从现状来看,可以依靠的可能性还是可以依靠。然后『光碟』——即使是对我们毫无用处可言的『光碟』,说不定对于对方会有什么意义,所以相对来说,我想取得那个还是有意义的。」
「嗯。可是那张『光碟』本身有没有可能是『陷阱』呀?只有影谷蛇之自己呆呆的没有注意到,因为上面的人不让他知道那是什么。说不定那是为了把接近水仓神檎的人找出来的『陷阱』,也是有这样的可能性……」
「嗯,虽然是那样没错……」
「以前我也说过,我不太喜欢……故意跳进可能有『陷阱』的地方去。当然,我承认那样做偶尔也会有效果。」
跳进『陷阱』、打破『陷阱』,然后前方就会出现道路——这是到目前为止。不知用过多少次的方法。所以,这不过单纯是喜好的问题罢了……因为,我不擅长依照别人的想法行动。
「可是……哎呀呀,该怎么做才对……唉,现在这个时候,也没什么特别的东西好说了……嗯?不对,等等,『火』?属性是『火』吗?」
「『火住巅』吗?嗯,是呀。」
「『火』——从莉丝佳的属性『水』来看,这不就是天敌吗?那样的话。不就是不需要太拼命战斗的情况——」
「还不至于是天敌啦!虽然绝对称不上是得意的领域,可是『火』跟『水』是可以互相对抗的。」
「嗯……是吗?也是没错啦。」这么说也对,仔细想想,『水』是可以灭『火』的。「那么,不必考量这一点也没关系了……」
水仓莉丝佳,「红色的时间魔女」,是个属性为「水」,种类为「时间」的魔法师。现在莉丝佳可以使用的魔法,是操作自身的存在,干扰属于自己的时间,具体而言,是可以将自己所想象的未来「时间」予以「省略」的命运干扰系,这可是很罕见的贵重能力。不过——能应用的范围不大,也不怎么便利。然而,因为这个原因——也就是因为缺少临机应变的能力。所以弱点也很少。因为那是只会对自己产生影响的魔法,于是对方毫无插手的余地。应该思考的事情,可以集中在敌人的「属性」上。属性为「火」虽然不是什么令人高兴的事,可是似乎也不到有必要特别一提的地步。
「嗯。」我要问的问题到这边已经暂告一段落。接下来应该是怎么做呢?老实说,事情可没有这么简单。即使搁下来路不明的「光碟」,无关紧要的问题还是堆得跟山一样多。然而——遗憾的是,跟对方相关的部分,现在还是无计可施。即是说要等待调查结果,可是真要讲的话,现在这个时间,我跟莉丝佳也插不上手。好了,接下来……
「就是说呀。这个判断就交给莉丝佳了。」
「嗯?让我决定可以吗?」
「要怎么处理那张『光碟』由莉丝佳决定就行了,我觉得怎么样都没关系,危险也好、回报也好,大概都是差不多的。」
「好稀奇喔,创贵会拜托别人判断事情。至少,创贵是第一次这么告诉我。」
「我也有稍微反省过了呀!到目前为止,莉丝佳的意愿啦,或者是心情啦,我都没有放在眼里过……我是这样觉得啦。唉,虽然指挥跟以前一样都是由我负责,可是我想这一次最好是,某种程度上,希望可以拜托莉丝佳自己判断。我希望莉丝佳可以尝试去从跟我不同的角度看东西。」
「嗯。」
「说起来这是实验喔——尝试去摸索类型广泛的对象,就是如此的打算。因为要是没有如此的机会,也不会特别去做。因为这是第一次,以前应该只是没有机会这么做。我自己没有特别想要改变的打算。拜托莉丝佳自行判断这件事情本身,是我个人决定的。我做的事情。就只有我所决定的而已。那么,莉丝佳,想要怎么做?觉得怎么做才好?」
「嗯……」
莉丝佳暂时噘着嘴,思考了之后。
「我想,简单来说——应该要取得『光碟』才对。」
她说。
「嗯。也就是说,那张『光碟』的内容不是伪造的,是重要的东西——莉丝佳是这么想的吧?」
「有部分是如此啦——可是,那只是我瞎猜的。先不管这个,总之,我这么决定也是有理由的……怎么说呢?我想现在我们对『那边』所拥有的优势,就是在于『那边』目前还不知道创贵的存在。」
「……」
「影谷蛇之,还有先前那个魔法师,全都不认识创贵——我想这两个应该跟父亲有联系的人,都不知道创贵的事情。也就是说,『那边』认为这边只有一个人,『魔法猎人』只有水仓莉丝佳一个单枪匹马的犯人而已。」
「嗯……说下去。」
「于是……在『那边』要确定作战计划或制作『陷阱』时,都是以让我变得疯狂为前提。不论那间『医院』里头,准备了怎么样的『陷阱』,也不论火住巅是怎么样的魔法师——那些都是『针对水仓莉丝佳』的作战策略以及陷阱,所以我认为,只要两人一起行动,就会找到能够突破的空隙。」
「先不管『光碟』的真假吗?」
「就是这样。而且,不管怎么说,我就是很在意『火住巅』这个魔法师的存在……怎样?创贵。」
「我觉得很好呀!」总之,我对缩着身体窥伺我反应的莉丝佳,先给了个肯定的答案。「至少在整体的大致方向中,我的意见是没变的——不同的地方只是在于我保留结论,而由莉丝佳提出结论。嗯,果然莉丝佳很聪明呢!很好——」
我将手伸向摆在旁边的莉丝佳的帽子,抓住之后丢给莉丝佳。莉丝佳接住帽子,像是发呆似的看着我。
「那么,我们现在快点去那间什么片濑综合医院吧!」
「现、现在?就要去了吗?」
「是呀!要去的话早点去比较好。因为已经过了『两个星期』。我保留结论的部分,简单来说就是因为牢牢掌握了『时间问题』。好了……因为是废墟,需要有些准备,带着手电筒什么的去吧!莉丝佳,因为有段很长的距离,大概会花上一整天,行程方面还可以吧?」
即使回程可以使用「省略」,但是因为我想莉丝佳没有到过那么远的地方,所以当然莉丝佳的心里头,应当是没有「医院」位置的座标吧?「行程是没问题……可是直到抵达那里,都非得搭巴士不行……」如我预期的,莉丝佳似乎语带忧郁,因为莉丝佳很怕搭车。虽然这是长崎县的居民大概都有的特性,可是也有像那个影谷蛇之那样的例外,毕竟每个人还是有各自不同的资质吧!
「先用『省略』到路上去不行吗?因为这里、这一带、直到这一带,去年遇见创贵前我有去过。」
「不行。因为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魔力要尽量先保存才行。我们可不是去玩的。」
「唔……」
「不要瞪我,会让可爱的脸变丑喔!为了分散注意力,在公车上我会告诉莉丝佳好玩的事情。那么,我们来决定在状况开始的时候,事情的优先顺序吧!第一是取得『光碟』,第二是打倒『火住巅』。如果条件许可,就活抓那个『火住巅』,问他有关水仓神檎或是『方舟计划』的情报。」
「关于这一点,希望不大。」
「我想也是。那个魔法师的等级应该跟影谷蛇之一样……」
唉,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要将那个「火住巅」的优先顺位往下摆。不过从期待值来思考,比起那个魔法师;「光碟」似乎还比较有点指望。我稍微确定一下影谷蛇之的遗物——「箭头」,点了点数量,之后便从椅垫上站起来。
「当然,不用说,不管第一还是第二,最大的优先前提,就是确保自己的人身安全。虽然平常就是如此,但特别是这一次更要注意。因为这次的重点不是在分出『胜负』,虽然也不能说是玩乐,但却是类似余兴节目的事情。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也好莉丝佳也好,都不应该暴露在超过必要的危险中。」
「……」
「嗯?」
「……」
「怎么了?忽然不讲话。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如果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莉丝佳不纠正我哪会知道。」
「嗯,没有呀!不是那样啦!但,该怎么说呢……」莉丝佳双手随意捧着脸颊,表情极度放松,双颊微微泛红。「总觉得创贵好温柔喔。」
「哦……」
「我觉得好温柔。」
对于莉丝佳所言,我回想、咀嚼、考察,仔细重新思考在进入这个房间之后,自己的言行举止,我轻轻地拍了拍莉丝佳的头说道:「想太多了吧!我跟平常一样,没什么改变。」随后我跟莉丝佳离开咖啡厅般的住家,朝着在佐贺县郊外的片濑医院遗迹前进,然后——
「……」
「哇!」
然后,经过十几个小时的此刻——水仓莉丝佳一边只是簌簌地直打哆嗦,一边拚命抓着我的右手。莉丝佳右手拿着的手电筒只会照往错误的方向,根本无法达成我交付给她的任务。我可以自由行动的左手虽然拿着手电筒照着前方,可是因为每次一有点风吹草动,莉丝佳就「哇!」、「啊!」大声吼叫,并紧拉着我的右手,更别提我走起路来有多困难了。虽然终于找到第四医疗大楼,我们要去的病房就在里头,觉得多少可以轻松一点了,可是莉丝佳却死也不肯放开我的手。进入大楼的门大概被钉上了好几块木板加以封闭,但是木板本身腐朽了,要进去里面可说是易如反掌。大楼里颇为凌乱。不对,与其说是凌乱,不如说是——腐朽吧!新陈代谢——停止了。这个地方完全停止不动——枯竭了。一切,一切的存在之物,都堆满了灰尘。不只是地面,连天花板也是。甚至是空气中似乎都堆积了灰尘。虽然极力小心以免发出声音,可是,我们走过走廊的声音,还是在大楼内大声地扩散回荡。莉丝佳敏感地对着每一个脚步声的回音发出「咦!」、「啊!」之类的回应。
「喂,莉丝佳!」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虽然提出这种基本问题很不好意思,可是……莉丝佳勉强说起来应该是不折不扣的『魔女』啊,会像这样如此害怕晚上的医院,不是很不自然吗?太奇怪了!」
「这、这里不可怕,我只是觉得冷。」
「哦,觉得冷呀。」
「你、你看嘛,因为我穿的衣服,很薄的关系。」
「也是啦!这么一说,是有点冷。」
再过不久就要放暑假了,所以……这个魔法少女到底在说什么呀!今天可是个完美无瑕的热带夜晚。我根本热到想脱掉上衣了。或许……在这种状况中,战斗能力较高者会依赖战斗能力较低者,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因为会妨碍到她抓着我的手,所以莉丝佳只好将当作武器的美工刀收在腰间的皮套中。不是行动原理矛盾或是本末倒置的程度,光是这样就已是乱七八糟。如果这时候遭到『火住巅』的偷袭,可就不是闹着玩的。虽然莉丝佳说,在这栋第四医疗大楼中大致感觉不到魔法式跟魔法阵,但是这个判断,到底有多少可信度呢?我虽然没有特别期望哪一种情况,可是这样一来,或许真的等到明天天亮比较好。虽说要争取一分一秒,可是因为我们对那张「光碟」的重要性,还是存有疑虑……嗯,这是个看来单纯,其实很复杂的问题。
「我怕黑。」不久,莉丝佳就招了。「这里一片漆黑,我完全没辄。」
「是不是黑暗空间恐惧症?」我说。「先把话说清楚喔。」
「唔……」
「如果我知道莉丝佳这么怕,我也不会勉强。要不然,我们就明天再来吧?」
「不、不可以。」
「哦……」
「不、不是我啦——是创贵不可以这样。」莉丝佳颤抖得格外厉害,虽然抱着我的手,却用刚强的声音跟我说:「啊,不可以太宠我。因为,我会对宠我的人撒娇。虽然可以让我撒娇没关系,可是不可以宠过头。」
「……」
「没关系……我不要紧的。如果是在贺同学的事情——我已经,没有放在心上了。所以不用那么担心我,我不要紧的。」
「是吗?那就好。」
哎呀呀!果然,不管怎么样都很难办。事情不单单只是在「魔法」,还有水仓莉丝佳的性格或是坏习惯,我呀,好像怎么样都早就没法守护到底了。彷佛单纯,却很复杂。彷佛简单,却很纷乱。总之,就算跟我说这么多,我也没有什么好补充的,右手就先借给莉丝佳抓,我寻找着楼梯。虽然一开始打算要在双眼适应黑暗之后关掉手电筒,可是莉丝佳这个样子,我大概不能这么做了。这样虽多少有点显眼,但也只好如此。这段期间,我找到了通往二楼的楼梯。就在旁边有个电梯,但是早就不会动了吧!我不认为这种废墟里头还有电。
「喂,创贵。」
「怎么了?」
「什么声音?」
「声音?」
「我觉得好像听到——像是惨叫的声音。」
惨叫——真是个不稳重的词汇。虽然我没有感觉到这么回事,然而看见莉丝佳的双眼,便能了解到莉丝佳也不是因为黑暗造成了不安,而随便推测或胡说八道的。
「我们快一点吧!」
莉丝佳依旧抓住我的右手,我们两个人以这样的姿态开始爬上楼梯。五楼的五○三号房。呼……该怎么说呢?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要是我想太多就好了……不论「火住巅」是怎样的魔法师,这次,似乎完全没有值得担忧的因素,应该是没有丝毫不安的感觉才对……
「啊!」
到了五楼的时候,莉丝佳把差点说出口的话给硬吞下去。同时,放开我的手,关掉手电筒,从皮套拿出美工刀。不愧是——不管怕黑还是怕什么,水仓莉丝佳,依旧是名副其实的「红色的时间魔女」。虽然只是看见了在走廊尽头的病房之一,有光线流泄出来——她便立刻进入备战状态。总之,反应迅速。一面佩服。我也同样地,关掉手电筒的开关。嗯……从位置上考量,看来那间病房恐怕就是五○三号房没错吧?
「创贵……」
「嗯。」
五○三号房的门——是开着的。或者该说,从一开始,门好像就是因腐朽而损坏了。从那扇门透出来的光是——橙色的。总觉得,正在——摇曳着。那是,火焰所造成的光源吗?火焰——炎——「火」。那么,在那个房间里的是——「火住巅」了?这种情况,很难说是一如所料还是出人意外。至少,到这里没有什么像是「陷阱」的东西。「火住巅」——属性为「火」,是个身高将近两公尺的大老粗,没错吧?门透出来的光线,摇摇晃晃地晃动着。是不是——有人正在房间里头移动?至少,似乎没有察觉到我们在这里……所以,这种情况,在下棋的时候,应该是叫做「先下手为强」吧!如果是这么点距离,因为已经可以掌握大致的座标,莉丝佳就有可能在那间病房里头,一口气「省略」。那样的话,也不是不能进行突袭。可是——如果可以,我想要先质问那个魔法师「火住巅」一些问题。说起来,在这样的情况下,「光碟」应该是在那间病房里头没错……
「好,上吧,莉丝佳!」
「嗯!我们走吧,创贵。」莉丝佳用美工刀,从手套上方,划伤左手的手心。黏黏的,红色的鲜血,从那个伤口流了出来。「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开始。」
莉丝佳身体里流着的血液——是由水仓神檎加进去的魔法式。只要想成是魔力直接加进去里面就可以了。因此,她发动魔法的时候,可以省下不少功夫——几乎所有的情况,莉丝佳连念咒都不用,轻易就可以发动魔法——如果是这短短的十几公尺,就很充裕了。至少,莉丝佳似乎已经做好了要进行那个「突袭计划」。可是,我却跟她说「以平常的方式进去那个房间吧」。
「直到我打暗号之前——都不要攻击。」
「创贵还真是十分慎重呢。」
「因为不了解情况如何啊l。」
没错……毕竟,从刚刚开始,我就有着不好的预感。我觉得,不可以糊里糊涂就冲进去。「觉得」,这个字眼虽然完全没有逻辑可言,可是没有其他更好的表现方法了。我走在莉丝佳前面一点点,朝五○三号房前进。当然,没有打开手电筒,开关一直是关着的。莉丝佳在我后面,以同样的步调跟着我。这是我们的标准做法。我是前锋,莉丝佳是后卫。只要是这个阵型,不论「敌人」(也就是「火住巅」)发动何种攻击,首当其冲的都是我。莉丝佳就抓住我承受攻击的短暂时间——使用「省略」的魔法。这些事情,现在不用等到我发出指令,我们透过彼此的呼吸便可得知。跟影谷蛇之战斗的时候,那时因为选择的策略,让莉丝佳非得走在前面不可,发生了料想不到的差错……因此我深切地反省过了。所以,这次才采用了「老样子」的阵型。不管是怎样的攻击——首先!都让我来承受。关于这-点,我毫无所惧。因为即使我受到了怎么样的伤害,只要请莉丝佳进行「同时到达」的时间魔法,我就会复原。
「不过——还是要小心脑袋喔。」
莉丝佳在我的背后说道。她说的也没错。根据听话的立场不同,甚至会觉得这是非常没礼貌的过度关切,但却是非常正中核心的。这一年担任「魔法猎人」下来的结果——我的身体一半以上,都已经化成了莉丝佳的零件了。莉丝佳的零件——也就是莉丝佳的血液。我跟莉丝佳,该怎么说呢?简单讲就是「属性」好像很合。据说虽然原本莉丝佳的魔法应该是只能在她自己内在起作用,可是对「属性」很合的我来说,因为血液经过了「交流」,所以也可以显现魔法的效能。
于是,我断掉的手、断掉的脚、被刺穿的心脏——都可以用莉丝佳的「血液」加以修补。但是,只有「头部」是例外。唯有头部,即使有莉丝佳的血液,也无法「再生」。不,正确来说,「再生」虽然可以组合出跟「手」、「脚」或「心脏」相同的东西,可是,那些全部都已经是「其他东西」了——没错,就是这样。指挥系统要是改了,就会变成完全不同的存在,就是这么回事吧!当然,如果是小小的损伤,也有可能修复,可是如果是「完全的破坏」,那就似乎无药可救了。关于身体方面,因为已经是「一半以上」的身体都被重建过了,所以没有必要特别呵护,但脑袋可就不同了,毕竟那是我的个人意志,因此无论情况如何恶劣,都得「确保」脑袋的安全——莉丝佳的那些话,不管说了几次也都不嫌多,因为那是最重要事情。可是……虽然还好身体的一半以上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不过那「就是莉丝佳」,关于这个事实我也不是毫不在意。据说,别人可以从我身上闻到莉丝佳的「味道],虽然这会因人而异……那种情况,我不得不推敲些应对方法。就在我想这些事情的时候,我跟莉丝佳,已经到达了五○三号房。
「哎呀呀……」
那间病房——五○三号房——本身彷佛是一幅刚完成的画作。至少,我,供牺创贵。是这么想的。首先,是那个情境,所谓病房的——情境。所谓的腐朽病房的情境。病床有六张,分为左右,各有三张。不只是床铺的弹簧跳出来。而且还非常肮脏。实在太符合废墟这个名号了。眼前看得见的玻璃窗当然是破的,只剩下窗棂。装设在窗棂上的坚固锁头,显得毫无意义,非常难看。原本应该是白色的,现在已是土褐色的,破烂的,看起来只是卡在歪曲轨道上的窗帘,随着透过窗户吹来的风飞舞着。而且油布的地毡上——满是裂痕,而且,都是血,血,血。红色的——血。那是血的浅洼。赤红色的、赤红色的,浅洼。那浅洼的中心——有个刚砍下的人头。露出苦闷表情的、男性的,人头——有一颗,人头——可是那滩血的浅洼,位在血浅洼中心的不只是那个刚砍下的头。轻巧地,非常完美一般地踩在那个人头上的,是个有着宛若乌鸦羽翼的光泽黑发,五官端正的,少女。那幅挂在这间五○三号房中的画作。画中的主角——无疑的,就是那个少女。
「这真是——这真是,哎呀,太好玩了。」
少女穿着无袖上衣配上长裤的装扮——各自都点缀大量的垂坠皱褶。好像过于宽松。因为过于宽松,让人有种彷佛是衣服在穿她的感觉。那过于宽松的服装之上有件黑色斗篷,似乎是直接罩上去的。少女露在外面的手臂,宛如透明般洁白。少女手臂的前端,戴着手套的右手——拿着烛台,上面立着黑色的蜡烛。蜡烛的顶端,火——火焰正在摇曳着。刚刚从走廊窥视到的光——好像就是这根蜡烛所发出的。然后,同样戴着手套的左手,拿着装有一张光碟的盒子——圆盘状的光碟。少女好像认为那是什么脏东西一样——很嫌恶地抓着边缘。少女,确实是「光碟」的持有人。但,尽管如此——脚下的脑袋,或是左手中的「光碟」,都只不过是顺便装饰着这个少女的小饰品罢了。
「真好玩——真是凑巧。」
「……」
更教我,供牺创贵,无言以对的——是少女的额头上,有一张龇牙咧嘴的巨大嘴巴。这个少女……额头上还有,另一张嘴。
「你……你……」在我的后方,彷佛要探出身子的莉丝佳用带着颤抖的声音说道:「你是『火住巅』……小姐?」
不可能。根据影谷蛇之的说法,「火住巅」应该是个身高将近两公尺的高大男人。眼前的少女,怎么看也都只有跟我或是莉丝佳差不多的身高体型。一如所料,少女缓缓地——摇头。然后,她好像想起了些什么……
「啊!」她说。
「那个好像是——这个恐怖的无名小卒的名字。」
瞥了一眼脚下的人头后,使劲地踢了一脚。
「我是系——本来是人类的魔法师。」
少女用额头上的嘴巴。对着我们,自我介绍。
★ ★
操作机率的魔法师——我明白这是多么不得了的人物,与莉丝佳的时间操作相同,操作机率也算是命运干扰系的魔法。如果和能运用这种魔法的魔法师为敌,那可是很棘手的事情。为什么呢?因为,人是没有办法对付所谓的「偶然」的。人总是会缜密思考所有的选项,然而即使当下选择了所有选项中最佳的一个,但最后却还是走到最坏的结局,这样的人生应该随处可见吧!针对那样的结果,虽然也会提出「为什么?我明明就有好好选择的——为什么?」这样的疑问,可是此一问题的答案都是固定的——「因为机缘还不到」。说的更极端一点,就是「运气太背了」。没错——所谓的世界,既不美好,也不够完善。即使考量过一切的可能性,但可恨的是,「偶然」仍旧会被我们遗漏。照道理说(事实上这样的想法也是很随意的),根据「合情合理」的思考,我跟莉丝佳,在片濑纪念医院里——要面对的应该是,魔法师「火住巅」;并且,应该不会,碰到这个自称原本是人类的魔法师——少女,系。早一点点出发,晚一点点出发,至少,只要如此,就应当可以避开这个少女。这一点即使对于对方——少女,系来说。也是-样。站在她的立场,这里不过是要让「火住巅」人头落地的地方,达成目的之后她应该就会离开——吧!如果事情照那样的剧本发展,就没有我跟莉丝佳插手的余地了——可是,我,供牺创贵。与「红色的时间魔女」水仓莉丝佳,以及——原本是人类的魔法师,系——在片濑纪念医院第四医疗大楼五○三号房——相遇了。产生此一偶然——假设有那样的因素存在的话,那恐怕是,此时,系的左手拿着的——那张光碟。只是如此而已。位在两个大眼睛之上的「嘴」,喀嚓喀嚓,发出了摩擦声。系的嘴……吸引了我的目光。虽说那是一张「嘴」,却没有嘴唇。显眼的部分,首先是锐利的、有如肉食动物獠牙一般的——牙齿。一排牙齿,十八颗,并排在额头上面——然后在那排牙齿的内部,看来一片空虚。在空虚之中,是非常红的、非常长的,直让人产生生理上的反感的,有如蛇类一般的舌头,正在忽隐忽现。在这个前提下,少女,正常的位置——脸的下半部,鼻子底下、下巴一带,薄薄的嘴唇,彷佛有涂上淡淡口红的那张嘴,和额头上的嘴相较之下,根本是种类迥异的东西。额头上的那张嘴,彷佛是野兽、是魔物。可是,少女,系在正常位置的嘴顽固地紧闭着,用额头上的嘴——对着我跟莉丝佳,继续说着话。
「系,这是我的名字。原本是人类的,我的名字。」喀嚓喀嚓,伴随着牙齿摩擦的声音,系连接说着句子。「你们是天生的魔法师,对吧?跟这个无名小卒一样。」
「……」
「……」
我与莉丝佳,没有接话。情况已经让我们大为慌乱了。没错,理所当然,这样的情况——完全,出乎意料。我们只设想过以「火住巅」为敌人的情况——或者,「火住巅」呼朋引伴的可能。加上,这间医院遗迹中设下了「陷阱」的可能。然而,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个「火住巅」……变成了一颗脑袋,在这间五○三号病房,被额头上有张嘴巴的少女踩着,这个情况到底是……
系——魔法师。她说,她原本是人类?那么,怎么样呢?跟水仓神檎有关系吗?可是,理应是没有关系的她,此时却拿着「光碟」……
「我是为了这张『光碟』才来的,哼!」
系夸张地抱着手臂,依照观看者的立场的不同,有种表演过度的感觉。她接着点了好几次头。「我了解,看样子你们使用了其他的方法,才找到了这张『光碟』吧?」
「……」
「我想知道名字,你们的名字。」系使用额头的嘴巴继续说着。
这次的邂逅,看来对她而言也是预料之外的事情,但是,她似乎比我们更早一步冷静下来。她手上握有主导权。
「在报上名字之前,首先我想问一个问题。」我为了要夺回被抢走的主导权,用问题回答她的问题。「你是水仓神檎的伙伴?还是,水仓神檎的敌人?」
「敌人啊。」
系,简单至极地立刻回答。
「要是从我的角度来说,与其说是敌人不如说是仇人吧!」系大概是自己说着说着就亢奋起来,她狂暴地践踏着脚下的脑袋,那属于「火住巅」的残骸。「你呢?你们……的情况如何?你们是水仓神檎的伙伴?还是——敌人?」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我先把话说在前面。我们也是水仓神檎的——『敌人』。」至少,现在这个时候这么说,是没错的。「我是供牺创贵……还有,我背后的那个女生,是,水仓莉丝佳。」
「水仓?」
「所以我才希望你不要误会,总之……虽然是水仓神檎的『关系人』,可是,却不是他的手下。」
「哦……」
系,将「光碟」,以及立着黑色蜡烛的烛台,放到旁边的病床上。虽是若无其事的动作,可是我想那真正的意义在于——她空出了双手。
「好吧,我就相信你们。」
「嗯,那么,我们也相信你。」
很明显的,我们彼此之间并没有所谓的信任。双手空出来,意味着进入了警戒状态吧!相对的,我放在背后的手里头,也准备了影谷蛇之的遗产——留有「固定」魔法阵的「箭头」两支。在后面的莉丝佳,当然会看见那个「箭头」——莉丝佳应该也准备就绪,只要一有暗号,随时都可以使用「省略」。这么点小儿科,甚至连交换眼神都没必要。
「哦!看来除了我以外,好像还有疯子跟水仓神檎有仇。这么疯狂的魔法师,而且,还是两个。真是好玩!」
「那是我要说的……可是,算了……你不觉得……意外吗?」
仔细想想,想想水仓神檎在「城门」这边正在进行的事情——或许该说不管敌人有多少,都不值得大惊小怪。相信,他一定会招来怨恨的。因为他所处的立场吧,不管是魔法师还是人类,都会予以唾弃。唉,正确来说,莉丝佳只是纯粹在寻找名为水仓神檎的「父亲」——严格来说,虽不是采取敌对态度,但这种时候,这么说比较方便。嗯。可是——哎呀呀,事情变得更麻烦了。到了这个地步,好不容易我也冷静下来了。虽然花了一点时间——好了,要怎么办?这种偶然,。对我来说也是意料之外……难道,这也是偶发性质。遇到跟我们立场相同的,水仓神檎的「敌人」……即使将遇见「敌人」当作家常便饭,但碰巧遇到「敌人的敌人」?这种事还真让人感觉不可思议。最重要的是——「敌人的敌人」,绝对不会是伙伴。敌人——敌人的敌人吗?
「是有仇……还是怨恨?」
「我想没必要说得这么仔细。再者——」系,依然以额头上的嘴说道。那个正常的嘴巴,搞不好根本不能用。「要是你想有所警戒。那么小心一点比较好喔!除了这个无名小卒之外还有一个家伙——这张『光碟』的管理人在才对。嗯,我记得是叫影谷蛇之吧!」
「那个家伙,已经被我们打倒了。」
「……是吗?」
「所以,我们才会在这里。」
系一脸恍然大悟似地点了点头,似乎在说「是吗?那就是你们所使用的其他方法呀!」其他方法——从我们的角度来看,系也是用了其他方法,才得到这张「光碟」的。其他还有怎么的方法,老实说也找不到方向……不在影谷蛇之那边,而是从「火住巅」这边过去的方法。但是——我偷偷瞄了一眼系踩着的「火住巅」的脑袋。既然负责了同样的任务,所以影谷蛇之与「火住巅」,应该是同一个程度的魔法师。因此这个踢着「火住巅」的脑袋,叫他「无名小卒」,用额头说话的少女,恐怕是非常难缠的。我觉得,她一定会是个难缠的对手。不是个让人想要在这等近距离中,与其交谈的对象。可是——「其他方法」吗?那样的话,没错,就是如此——我有话想要问她。
「系,你的年纪好像也跟我差不多,请容许我省略称呼吧!系,你知道那张『光碟』里头的东西是什么吗?」
「听你这口气好像你知道的样子。嗯……抱歉,我呀,最不会记别人的名字了。你叫什么?」
面对第二次提出的相同问题,我隐藏不了自己无意识的焦虑而咂舌,瞪着系,低声回答:
「供牺创贵——我叫供牺创贵。供、牺、创、贵。请不要又忘了我的名字。」
「你不要那么生气。你虽然看来冷漠,可是却是个很难伺候的人呢!那么,创贵同学,就请你告诉我吧!这张『光碟』的内容是什么?」
「……」
「看样子你不知道啰?」
「你知道吗?」
「我现在要去弄个清楚喔。」额头的嘴巴,似乎不太高兴,发出「叽叽叽叽叽叽叽叽」的咬牙切齿的声音。「我就带回家去吧!我要慢慢地研究。」
「那就头痛了。因为那张『光碟』是我们来这里的『目的』。要是被你拿回去,可就麻烦了。」
「哦。」系好像困扰地侧着头。「你想要『光碟』,是吗?」
「是,是那样没错。」
「等我研究过了再拿给你可以吗?」
「我没办法相信你。」
「没办法相信我?为什么?」
「因为说不定你其实是水仓神檎的手下。」
「哦!那又怎样?」
「你可能是想要回收『光碟』。」
「如果是的话,你想怎样?」
「先交给我,等我还给你之后就随你高兴研究。」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
「看样子协商破裂了。」
「没错,协商破裂了。」
好了,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光碟只有一张。又不可能切成两半——就算是那样,我们也没有礼让对方的精神。呼,哎呀呀,终究敌人的敌人还是——敌人呀!虽然因为料想不到的意外而有些搞乱预定计划,不过,轨道轻易就可以修正。就维持基本的战斗姿态,如此贯彻下去。目的的优先顺位,毫无变化——参与其中的偶然所产生的不确定因素等等,如果能够单纯地加以忽视,就没问题了,这么一来一切便能得到解决!
「莉丝佳,勒死她。」
下个瞬间——不对,是下个「时间」,莉丝佳便从我的背后消失了——不,这也不对,不是消失,而是移动到靠近系的地方。「消失」是为了达成这一点的必要手段。经过的「时间」——那就是水仓莉丝佳的魔法。「省略」了「时间」,命运干扰系的魔法。假设,没错,假设系使用了任何种类的魔法,速度也追不上莉丝佳——因为流窜身体的所有血液都刻有魔法式的水仓莉丝佳,甚至连念咒都不用。水仓莉丝佳所使用的魔法,不是别的,就是「时间」——所以不可能追得到。莉丝佳的右手,抓着美工刀。刀光一闪,刀片袭向系的右手。躲不开的,反应速度来不及。连带周围的空气,在系的双手上,划下了深深的伤口。划下的一瞬间,莉丝佳已经不在那里了。不可能有反击的空档,甚至连这个也能「省略」。莉丝佳已经在系的背后,在系的双手碰触不到的位置着地,然后还转身面对着我。
「什、什么!」
系对于这一连串的现象,全部都无法反应。似乎在一切结束之后,才终于注意到自己手上的伤口。她彷佛吓了一跳,连忙想要转身面对背后的莉丝佳。
「啧!」
——动不了。
「动、动不了!动不了,搞什么嘛!完全动弹不得,搞什么嘛!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是刚刚你说过名字的,影谷蛇之的魔法喔。」
我将手心剩下来的「箭头」,展示给她看,不过,因为她被固定了,眼球也无法顺利转动,所以大概看不到我手上的「箭头」。我转而指着钉在系的影子上的另一支「箭头」。
「属性为『光』,种类为『操作』,『物体操作』。显现在外的就是『固定』。由对象物体所产生的影子,用这个施了魔法阵的『箭头』钉住,实行『影缝之术』,将那个对象加以『固定』。你的动作已遭封锁了。系,现在的你,除了『说话』以外的动作,全部都被封锁了。」
「哦,原来如此……」额头上的嘴挣扎地动着。「原来如此……身体动弹不得……也没办法使力……」
「顺带一提,刚刚是在开玩笑。我不会杀你的喔!」
所谓的玩笑,只是对莉丝佳所下的暗号而已。所谓的「勒死」,是用美工刀,在某些不会造成生命危险的地方,割伤对手的手脚一带,我则是趁着那个空档,把影谷蛇之的「箭头」掷出——这一连串行动的暗号。其他还有「剁碎」、「破坏」、「凌辱」等等,准备好了很多可以当作暗号的词汇。我跟莉丝佳都是脑筋很灵活的人。这点程度的句子轻易就能记得。嗯,这和魔术或是戏法什么的-样,基本上靠的是同样的技巧。我瞄准系的影子所掷出的「箭头」,完美无缺地命中了她影子的左手部分,缝住了她的影子。
「我受伤了呢!在医院里头受伤,还真有意思。可是……你是莉丝佳小妹,对吧?你的『魔法』,我已经大概了解了。」无法行动,但系继续说道:「大概,是属于命运干扰系的『时间操作』吧?可是,那不重要……那个,只不过是『速度』的问题……重要的是,完成那个魔法所需的速度,为了达到『速度』所展现出来的『速度』。完全不用念咒,干扰命运什么的……真是乱七八糟。是那样……是那样没错吧?莉丝佳小妹,你的,肉体本身,就设有了魔法式吧?你的确,体内流着『血液』,那么,魔法式就是设在血液里面了。真是有意思啊……」
「……」
听到这些,就连莉丝佳都似乎惊讶不已地瞠目结舌。这是当然的,我也吓了一大跳。只不过是那短短的时间,连一瞬间都称不上的交锋,就看穿这么多——这可不是魔法强不强的问题,大概是出于——经验。正是因为实际见过且了解了众多魔法师,因此从些许的动作便能看透一切的——经验啊。这是个行家。这位魔法师——系,明明看起来没有跟我的年龄差很多,怎么会累积了那么多的经验?
「我希望你们不要以为我只有看起来的年纪而已喔!别看我这样,从长崎县还不是『魔法王国』的时候开始,我就已经活着了。」
「咦?」
「你太夸张了啦,创贵!不用慌张。」相对于因为系的话而发愣的我,莉丝佳,来自于「魔法王国」长崎县第二魔道市——森屋敷市——的魔法师,水仓莉丝佳,已经恢复了冷静。
「如果这是真的,那个女生最少也有四百岁以上。真是太可笑了!」
「哦,太可笑了,是吗?意思是荒唐无稽吗?那我问你,莉丝佳小妹。水仓神檎到底几岁了?」
「他……」莉丝佳也不禁哑口无言。「可是,至少你『原本是人类』吧?『原本是人类』,就不可能『不死』、『不老』,或者『不灭』,法学上也没有前例可循。如果你『原本是人类』,不论用任何魔法——都不可能长生不老。不可能有这种事。」
「不可能,是吗?」
「我想,额头上还有一张嘴巴是你的『魔法』吧?那样的话,可以推测出来你是『直接攻击系』,而不是命运干扰系。」当作是方才的回礼,莉丝佳开始分析系的魔法。「还有,顺便告诉你,不管你的魔法拥有多么厉害的战斗能力,现在都已经被封锁了。」
莉丝佳认为这个话题就到这里结束,用力地强调语尾。转身对着我,说:「创贵,回去了。」
「嗯,那个,系同学,不好意思,请你把那张『光碟』交给我们。我们原本的计划就是如此,对不起。虽然你有你的原因,不过我们也有我们的理由。如果还有机会在某处碰面,我愿意好好补偿你的。这次就请你多多体谅。还有……真是抱歉割伤了你。我想因为那是把特制的美工刀,只要处理得宜的话,不会留下疤痕的。」
「嗯?你是说这些伤口吗?」额头的嘴龇牙咧嘴地笑了。「不用介意啦!因为根本不痛不痒。」
说着说着,系右手上的伤口,从皮肤开始慢慢变形。变形————不,这么随便的说法无法显现出眼前的真实情况。不是变形,那是,变化。不对————是变态。皮肤蠕动,蠕动蠕动蠕动蠕动……品质提升,硬度提高,逐渐变成另一种东西。怎么可能?她明明应该已经被「箭头」封锁行动了才对!皮肤蠕动,蠕动蠕动蠕动……那是——「牙齿」!被莉丝佳的美工刀划开的「伤口」周围——长出了牙齿!十八颗,宛如要覆盖伤口一般,十八颗尖锐的獠牙——嘴巴张得大大的!
「咦?咦咦咦?」
莉丝佳呆住了,发出像是惊奇不已的声音。拿着美工刀的手颤抖着。那是当然的——因为是她弄的,那是她所割开的伤口——居然变成了长着獠牙的「嘴巴」,简直就是一场恶梦。伤口消灭了,成为长出獠牙的嘴巴。当然,没有伤口的地方,连一滴血都没流出来。一滴血也没有。不对,原本从一开始,系的身体就未曾流出过血液之类的东西。她的右手上,第三个嘴巴,伸出舌头舔了舔。
「还有,这个『影缝之术』呀!」系像是个照顺序写考卷的规矩考生,以公事公办的冷淡口气说道:「这有『固定』的能力,受控制的人只可以『说话』,只有『嘴巴』可以动。呵呵呵……虽然我不知道你们跟那个叫作『影谷蛇之』的家伙,有过怎么样的苦战,可是就因为曾经苦战过,所以才会想要这张『光碟』吧?那个魔法师,对我来说连个无名小卒都算不上。只要『嘴巴』动得了,我就跟没有被固定的时候一模一样!」
就在系虚张声势地说着话的同时,她的左手手肘上,出现了裂痕。裂痕————千真万确的裂痕。洁白的肌肤上,宛如腊像般的肌肤上,出现裂痕。随后,跟刚刚的伤口相同,裂痕周围的皮肤变形、变化、变态。牙齿……长出了牙齿,十八颗的牙齿。
「怎、怎么可能这样?太可笑了!」
就算可笑,第四个嘴巴,也在她的左手手肘外侧成形了。
「即使被『固定』,『嘴巴』。还是可以动。那么……」
接着,那个嘴巴张得大大的,看得见里头有根长长的舌头。系的左手,弯向难以想象的方向。弯向跟一般关节相反的方向。「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那第四张嘴,发出怒吼的声音。我想,那似乎是在笑。不只是左手上的第四张嘴,右手上的第三张嘴也同时笑着。
「这么一来,我就自由了。」
「箭头」从系的影子上脱离。因此,系也得到了自由。从「固定」之中,得到解放。证据就是,她,向我走近一步。我,退后一步想从系身边逃开,却毫无办法。明明我又没有遭到「固定」,却因为她的魄力,身体动也不能动。这实在太乱七八糟了。就因为左手手肘上出生了「嘴巴」,就因为那张「嘴巴」可以自由动作,如此硬是改变了「影子」的形状,让「固定」失效。这真是最强的攻略,对付「影之王国」的魔法最强的攻略,除了系之外,谁也无法使用的攻略法。这简直是,超出常识的范围。
「对了,莉丝佳小妹,莉丝佳小妹。」系转过了头,望向莉丝佳的方向。虽然嘴巴变成四张,但是开口说话的还是一样,是额头上的嘴。「你说过,『额头上还有一张嘴巴是我的魔法』,对吧?」
「……」
「那么,我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的魔法吧!」系说着,接着用双手结出了手印。那是「魔法式」的手印!
「帕拉踏西拉卡雷哇,帕拉踏西拉卡雷哇、踏西拉耶,踏西它耶、库鲁耶库鲁耶,伊斯它姆、凯、来、麦、托斯伊马,拉鲁托、它夫、拉夫、阿夫、伊拉舵、耶伊……」
这是……咒语!不对,可是……这是什么?这个节奏是什么?我从来没听过,这根本完全忽视了咒语的节奏!这样的、这样的咒语,我从来都没有听过!不只是我,莉丝佳也一样。同样也是魔法师,而且来自于同样的魔法城市,但水仓莉丝佳现在的想法应该跟我是相同的吧!她脸上浮现了完全隐藏不住困惑的表情。此等未知的咒语……不,不是这样!像这么强烈相似的咒术,就算是莉丝佳的王牌恐怕也……
咒语持续着,无视于周遭的混乱。持续下去……额头的嘴巴念着,嘴巴、嘴巴、嘴巴都在念。
「姆卡、姆卡、它夫阿、姆托它伊,拉托它伊、呵马络诺西,日乌纳奇,马日奇喔西,库伊嗲、破厘库次,呵厘、斯耶……舵,斯耶……斯、络日、叶舵雷,叶舵厘、拉乌破,伊拉姆,纳雷伊撒……」
「西鲁舵!」
接着,系的肉体看起来似乎收缩了,但那不过是错觉。正确来说,只是她穿着的松垮衣服被绞扭在一块儿罢了。被绞扭,不对,好像是被内侧硬拉进去的。无袖上衣、长裤,还有斗篷,都像是被内侧硬拉进去一般,全都收缩了。接下来的瞬间,那些衣物哗啦哗啦地被撕裂。从内侧被撕裂。面对这简直无法理解的现象,我透过撕裂衣服的缝细间窥视,她的「肉体」说明了一切——看得到衣服下,系的皮肤上!有嘴巴。长着大大的牙齿的,嘴巴。有如野兽,彷佛魔物。露出邪恶、露出凶恶、露出食欲、露出贪婪!带着十八颗牙齿的嘴巴。舌头,牙齿。不是一个,不是两个,不是三个,不是四个,不是这么点而已。
数不尽的牙齿——牙齿,牙齿牙齿牙齿牙齿牙齿牙齿牙齿牙齿牙齿牙齿牙齿牙齿牙齿牙齿牙齿牙齿牙齿牙齿牙齿牙齿牙齿牙齿牙齿牙齿牙齿牙齿牙齿牙齿牙齿牙齿牙齿牙牙牙牙牙牙牙牙牙牙牙牙牙牙牙牙牙牙牙牙牙牙牙牙牙牙牙牙牙牙牙牙牙牙牙牙牙牙牙牙牙牙牙牙牙牙牙牙牙牙!数不尽的舌头——舌头,舌头舌头舌头舌头舌头舌头舌头舌头舌头舌头舌头舌头舌头舌头舌头舌头舌头舌头舌头舌头舌头舌头舌头舌头舌头舌头舌头舌头舌头舌头舌头舌舌舌舌舌舌舌舌舌舌舌舌舌舌舌舌舌舌舌舌舌舌舌舌舌舌舌舌舌舌舌舌舌舌舌舌舌舌舌舌舌舌舌舌舌!数不尽的嘴巴——嘴巴,嘴巴嘴巴嘴巴嘴巴嘴巴嘴巴嘴巴嘴巴嘴巴嘴巴嘴巴嘴巴嘴巴嘴巴嘴巴嘴巴嘴巴嘴巴嘴巴嘴巴嘴巴嘴巴嘴巴嘴巴嘴巴嘴巴嘴巴嘴巴嘴巴嘴巴嘴巴嘴巴嘴巴□□□□□□□□□□□□□□□□□□□□□□□□□□□□□□□□□□□□□□□□□□□□□□□□□□□□□□□□□□□□□□□□□□□□□■■■■■■■■■■■■■■■■■■■■■■■■■■■■■■■■■■■■■■■■■■■■■■■■■■■■■■■■■■■■■■■■■■■■■■■■■■■■■■■■■■■■■■■■■■■■■■■■■■■■■■■■■■■■■■■■■■■■■■■■■■■■■■■■■■■■■■■■■■■■■■■■■■■■■■■■■■■■■■■■■■■■■■■■■■■■■■■■■■■■■■■■■■■■■■■■■■■■■■■■■■■■■■■■■■■■■■■■■■■■■■■■■■■■■■■■■■■■■■■■■■■■■■■■■■■■■■■■■■■■■■■■■■■■■■■■■■■■■■■■■■■■■■■■■■■■■■■■■■■■■■■■■■■■■■■■■■■■■■■■■■■■■■■■■■■■■■■■■■■■■■■■■■■■■■■■■■■■■■■■■■■■■■■■■■■■■■■■■■■■■■■■■■■■■■■■■■■■■■■■■■■■■■■■■■■■■■■■■■■■■■■■■■■■■■■■■■■■■■■■■■■■■■■■■■■■■■■■■■■■■■■■■■■■■■■■■■■■■■■■■■■■■■■■■■■■■■■■■■■■■■■■■■■■■■■■■■■■■■■■■■■■■■■■■■■■■■■■■■■■■■■■■■■■■■■■■■■■■■■■■■■■■■■■■■■■■■■■■■■■■■■■■■■■■■■■■■■■■■■■■■■■■■■■■■■■■■■■■■■■■■■■■■■■■■■■■■■■■■■■■■■■■■■■■■■■■■■■■■■■■■■■■■■■■■■■■■■■■■■■■■■■■■■■■■■■■■■■■■■■■■■■■■■■■■■■■■■■■■■■■■■■■■■■■■■■■■■■■■■■■■■■■■■■■■■■■■■■■■■■■■■■——五百-十二张嘴巴!
「『身体里有五百十一二张嘴巴』,这就是我的魔法。」系额头的嘴巴笑了。身体里的嘴巴,笑了。没有笑的,就只有位在鼻子下方,唯一拥有双唇,紧紧闭着的那张嘴巴而已。「属性是『肉』,种类为『分解』。大家还满意吗?」
她身上穿着的衣物,还保留着原本形状的,只有斗篷跟手套。上衣、裤子。甚至是鞋子,全都破破烂焖了,变成破布-般。小小的,稚嫩的身体和肌肤几乎都曝露在外。曝露在外的肌肤几乎都有嘴巴。长出牙齿,有着长舌头的嘴巴——喀嚓喀嚓,开开合合。所有的全身上下都有嘴巴,那个少女的身影——实在太丑陋,实在太美丽,实在太不祥,实在太神圣。
「可是……」以略带忧郁的口吻,系说道:「变成这个样子肚子就会特别饿,不好意思。」
系往脚边伸出了手,并用左手抓住了「火住巅」的脑袋。喀嚓喀嚓的声音不绝于耳。好像是骨头碎裂的声音。不对,这是,吃东西的声音。系的黑色手套!手套的掌心部分,也有长着尖锐牙齿的嘴巴。那张嘴,正在哨人头。哨人头!喀嚓,喀嚓喀嚓。贪心地吃着人头。喀嚓,喀嚓喀嚓。
「我开动了。」
系将那颗脑袋塞进位于腹部的,那张格外巨大、格外邪恶、格外凶狠的嘴里。牙齿,咬碎了脑袋。那不成样子的形体,让人看得见咀嚼的过程。那是教人不由得想要别开视线的光景。腹部的嘴巴闭起,「咕哝」一声便将「火住巅」(对我们来说,已经无从了解他是怎样的魔法师了,只知道他属性是「火」)的脑袋,吞下去了。然后我终于懂了。五○三号病房内的油布地毡上,那有如水洼般鲜红的血液,正是系吃饭时所留下的痕迹。
「创、创贵,快逃!」
莉丝佳忽然大叫。
「这个女生,这个魔法师!是我的天敌!」
五○三号病房内此所有人,以这个声音为契机,展开了下一步的行动。水仓莉丝佳解开右手手腕的手铐中的一个,并用美工刀划伤自己的右手。系则是忽视了莉丝佳,先朝着比较接近的我伸出了手。手掌上的嘴巴张得老大,牙齿张狂地蠢动。看来就像是肚子饿了。非吃了我不可!手掌中的嘴巴,大大地张开,显露出疯狂的食欲。我几乎要跟系的手碰触了,但我朝着左前方跃出,意图从侧边逃开。想不出什么像样的解决方法,面对这种全身都是凶器,疯狂失控的魔法师,光是从侧面逃开之类的行动,就已经有十足的危险。非得要有更大的迂迥半径才行,并且,再加上省略「时间」……
「呿!」
可恶,没办法逃过系的手臂。我反射性地伸出手防御,但左手小指根部附近被伤到了。尖锐的痛楚,过于尖锐的痛楚。血,流出来了。没关系,只是擦伤。我想,这个程度的伤,说不定反而恰到好处。我跳到了并排在左侧的三张病床中的中间那张上头。然后,利用那张病床的弹簧垫,一口气跳到莉丝佳身边。
「创贵!」
我朝着莉丝佳伸出左手,我受伤的左手,莉丝佳伸出右手迎接,她已经用美工刀划出伤痕的右手,我们十指交缠,组合。莉丝佳将手铐套到我的左手手腕,并且牢牢扣上。连接彼此的伤口,让血液「附着」。虽然莉丝佳的「省略」,始终只能在莉丝佳的体内作用,但是像这样让血液「附着」,我也就能够一起进行「省略」。通常和有机物-起进行「省略」,会比无机物有更多的限制,可是我因为身体一半以上都是由莉丝佳的血液构成的,所以能够省下大半的「工夫」。然而……
「可笑!你怎么可能逃得掉?」
那个全身都化为「嘴巴」的少女,系,一回头,朝着这边,朝着牵着手的莉丝佳跟我——以全身的嘴巴,扑了过来。糟糕!「省略」要花一点时间。莉丝佳有些慌张了起来。因为魔法终究是「精神」之术,心如果不平静,便会产生抵抗。我伸出没有与莉丝佳连接在一起的那只手,将挂在窗户上的窗帘一口气扯了下来。窗帘轨道本身好像已经报销了,要扯下来轻而易举。然后我就直接把扯下来的窗帘,朝着飞扑过来的系撒开丢过去。
「呿!啧……这个臭小子!」
窗帘厚重的布料包围住了她,这终于让她停了下来,双手拼命地挥舞。这只是遮住她视线的程度而已。只要轻松地把窗帘挥开就好了。可是系的情况却并非如此。她全身的嘴巴各自忙碌地吃着窗帘。果然跟我猜想的一样。刚刚,抓起「火住巅」脑袋的时候,很明显地跟她的意志毫无关系。手掌的「嘴巴」开始「吃饭」的时候,另一张「嘴巴」却来咬住我的手,从这样的反应来看,我立刻就想通了,这一身的「嘴巴」并非全都由系的意志所控制。终究,「嘴巴」们渴望的只有吃饭与美食而已。如此一来,为了要脱离全身的「嘴巴」各自吃着窗帘的现状,系,除了等待五百十一二张「嘴巴」吃完饭,别无他法。可是,这样争取时间,结果还是意义不大。
「耶古纳姆,耶古纳姆,卡……托鲁库……卡,伊卡伊沙,姆拉,托鲁马鲁希……耶古纳姆,耶古纳姆,卡……托鲁库……卡,伊卡伊沙,姆拉,托鲁马鲁希……」
莉丝佳可能是认为光靠精神力量是不可能完成施咒的,因此她迅速地念起咒语。「省略」时间的咒语。哇哇哇哇!我叫着,视线跟着扭曲。接着……
★ ★
莉丝佳使用的魔法,「时间」的「省略」,与移动咒语或是转移咒语,在本质上有所不同——表面呈现的现象虽然相似,但本质上却相异。「时间从现在经过后的未来」,「未来」……那个时候,未来确实在前方。如果无法想象这-点,就做不到「省略」那「经过的时间」。莉丝佳面对系时,感觉到类似「恐惧」的情绪。就类似怕黑-样的情绪。她感觉到暧昧不清的恐怖。所以,莉丝佳已经想到了吗?虽然也有因为突如其来的状况而使得精神不集中,导致「逃走」失败的情形,但是莉丝佳应该想到了——我们恐怕「逃不出系的手掌心」。于是「省略」便这样不上不下地结束了。
「这里……好像也是病房的样子呢l。」我一边急救被系咬伤的左手(话虽如此。能做的也就只有止血而已),一边确认眼前的情况。总之,先坐在病床上。
「跟刚刚的不一样,这是个人病房。可是,哎呀……看起来虽然可以逃开,却算不上逃命成功。从这片废墟来看,这里应该还是片濑纪念医院。」
「对、对不起……请、请原谅我……」莉丝佳蹲在病房的角落,看起来异常地害怕。「我、我不是故意的啦……我、我一陷入了危机,就着急起来了……」
「别放在心上啦!我又没有生气,一开始就没生气。没生气那回事,过来我身边啦!你看……」
「嗯,嗯……」她慢吞吞站了起来,坐到我的旁边。然后,想要从下面窥视我一般,抬眼偷看我。「……痛、痛不痛?」
「痛死了。差一点就要超过我忍耐的极限了……不只是肉,连骨头都被啃到了。头脑都没办法好好运作了呢!也没有啦,唉,只是个擦伤而已。」
「对不起……」
「所以,这并不是莉丝佳的错。该怎么说呢?怎么会那样低声下气?太奇怪了吧!单纯只是因为害怕吗?」莉丝佳说过,那是「天敌」。这个词汇!即使面对属性为「火」的对手,莉丝佳都没用过。
「算了,先不管那个……舔一下,这个。」
「咦?」
「因为很痛。」
说着。我把左手的伤口,移到莉丝佳的面前。莉丝佳虽然有些踌躇,还是伸出舌头,一点一点地,舔着从那个伤口渗出来的血液,舔着伤口的四周。呼……疼痛感逐渐消退了下去。这是我的血液跟莉丝佳的唾液混合所产生的效果。虽然这不是「附着」,嗯,但也算是类似的情况啦!很好……至少,疼痛消失了,我又恢复到可以冷静思考的程度。
「嗯,看起来这里不是第四大楼的样子,总之,这医院看来还蛮大的,待在这里的话,应该暂时不会被发现吧!」
「大概……我想,这是从刚刚的五○三号病房的窗户,可以看得见的医疗大楼中的某间病房。因为『省略』的相像,极限就是那一带附近了……」
「总之,比待在那个地方好很多啦!可是,那到底是什么东西?那是魔法吗?或者该说是怪物?几乎跟妖怪没两样不是吗?」
百眼鬼啦,百眼啦,怎么看都是那个系统的。与其说是魔法师,不如说她本身就像是魔兽;与其说是魔法师,不如说她更接近魔性师;与其说是魔法少女,不如说是概念上的魔性女子。
「那是哪种魔法?看样子好像跟莉丝佳认为的一样,是『直接攻击型』的,可是……」
直接攻击型,而且是肉搏战类型的。老实说,这是我跟莉丝佳最应付不来的种类。以前,莉丝佳曾经被直接攻击型的魔法师逼入绝境,因为敌人越是直接攻击,「应对」的幅度就越窄,再加上我的因素。这个情况,战斗越是单纯,应变的幅度就会越大……唉,说起来,也好久没有跟战斗类型的魔法师对决了呀!不过,光是这样子,应该还不到值得称为「天敌」吧!因为对方虽是直接攻击型或战斗类型,可是如果只讲结果,要是使用了莉丝佳的魔法「王牌」,就可以全部予以突破。「王牌」由于威力强大,所以必须小心谨慎地使用,但是,这次跟影谷蛇之的战斗不同,那张「王牌」并没有被奇怪的魔法封锁,只要受到对方攻击,莉丝佳便会流「血」……
「不对,不是那样。」莉丝佳-边继续舔着我的左手一边说道:「创贵,请你想想看,我的『王牌』的架构。」
「架构?」



本帖最后由 YIANG 于 2009-8-10 10:25 编辑


莉丝佳血液中所拥有的「魔法式」,是她真正的父亲,水仓神檎,所加入的。以该「魔法式」构成的「魔法阵」,就是莉丝佳的「王牌」。那是「时间省略」的极致,效果绝对异乎寻常。「王牌」就是莉丝佳一口气「省略」十七年的时间,「变身」、「成长」为二十七岁的样子——成长到说不定足以和她的父亲匹敌,可以随心所欲使用魔力与魔法的魔法师。可以变身成为那样的姿态,就是那个「魔法阵」的效果。说起来,这跟刚刚系展现的「变身」,是完全相反的能力强化——相对于系将自己的肉体连同内在一起进行「变态」,莉丝佳则是维持原本的内在而让肉体「成长」。相对于魔法式是「式」,魔法阵则是「公式」——要发动魔法阵必须满足条件,而水仓莉丝佳的「王牌」,发动条件就是,肉体必须陷入死亡的危机。说白一点,莉丝佳的「死亡」就是发动条件。让身体受伤,大量出血,之后,莉丝佳便能轻松获得胜利。最后的「王牌」,虽然我跟莉丝佳之间所立下的沉默约定——必须控制不得滥用。可是,这种情况,应该也不需要多费唇舌了。如果因为那些「牙齿」,而让莉丝佳的肉体伤痕累累,那么……
「不行,因为那个女生的魔法式『分解』。」
「分解?」
「她不是吃掉『火住巅』的人头了吗?靠着吃东西,那个女生的魔力也增加了。」
「……」
对于不是魔法师的我来说,虽然不了解这一点,可是,对于同样身为魔法师的莉丝佳而言,似乎已经看得一清二楚。她早就已经明白了。
「意思是……她把『火住巅』的魔力也吃掉了?」
魔力分解型,而且还是吸收型。啊,原来如此。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呀!这我就懂了。这时,我的背脊窜过一阵凉意。
「没错,也就是说我的魔法,对那个女生来说,不管是『魔法式』还是『魔法阵』完全都是行不通的。因为,在我被那些嘴巴吃下去的瞬间,那些咒语,都会从头开始依序遭到破坏。」
「呿!」
就连二十七岁成人版的莉丝佳都使不上力。居然,有这等让人无计可施的敌人。完全,超出范围了。可是,如果系是魔力分解型,情况的确就是如此糟糕。现在的莉丝佳还算好,但二十七岁的莉丝佳因为全身上下都是由「魔法阵」构成的,面对能够全部加以解除的魔物,根本没办法对抗。使所有的魔法式与所有的魔法阵失效的——系!
「原来如此。被吃掉就完蛋了。这次要对付的是吃人肉的吗?真是有意思。」
「分解魔力,然后吸收,这么说来,她的说法未必只是虚张声势。如果重复分解吸收,重复进行有效的新陈代谢,或许,真的能活上四百年。」
「水仓神檎的——『敌人』吗?」
仔细想想,这也是-种非常大胆的言论。不是吗?就算水仓神檎有再多「敌人」,但是在恨他的那些魔法师里头,像系这样的「敌人」,应该是很稀少的。这可不是能够谈笑带过的事情。莉丝佳,还有我,要与水仓神檎为敌的话,需要有多少的心理准备呢?一年前,到底是拥有多少的决心,才会与水仓神檎为敌?系也说过类似的事情。这不应该等闲视之,不能够轻视。还有,不应该与系为敌。她彻头彻尾是个非比寻常的魔法师!
「抱歉,是我太大意了。」
「咦?」
「是我的错。我连一个藉口都想不出来。如果系是『敌人的敌人』,就应该跟她结盟才对。『光碟』那种东西给她就好了,反正,我们也不知道内容有没有用。我得意忘形了,硬要跟莉丝佳的『天敌』战斗!」
「不、不是那样的。不是的不是的,一开始说要来这间片濑纪念医院的,是我!」
「拜托莉丝佳判断的人是我。因为是我负责指挥的,所以整体结果的责任,应该是由我来承担。跟影谷蛇之的战斗和这次不同,这次,莉丝佳不算失败。」
「可、可是,我们逃不掉,在这种病房里头……」
「那不是失败,只是能力不够。我不会命令你去做那些你做不到的事情。」痛楚已经完全消失了,所以我将左手从莉丝佳的舌间移开。「此外,我的部分则是失败了。不管说什么都是没办法改变的错误,我自己都开始讨厌起自己了。为什么会这样?就算是某个笨蛋干了某件蠢事,也不会变成这么愚蠢的结果吧!可恶……或许,这会是致命的失误。」
「……」
「我不甘心。」
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如此的……悲惨又难堪。我好久没有陷入这种负面情绪了。我不得不承认,唯有这次。唯有这次,情况完全超出了现在我所拥有的力量。只是抢夺影谷蛇之管理的「光碟」的简单任务,居然半途杀出这样的魔法师来咬人,完全出乎意料。偶然,只能说是偶然了。命运,没错,是命运。我,无法干扰命运。这一切都是我的失策,让我们深陷泥淖,对于敌人的攻击无法应变,也无法抵抗偶然和命运,这难以脱困的情况,都是我害的。因为,即使无法干扰命运,应该也可以抵抗命运。这是在前一次的战斗中,就应该深刻了解到的事情,不是吗?怎么办?怎么做才对?
「可、可是……」莉丝佳下了病床,绕到我的正前方。「那、那涸女生的目的是『光碟』,所以搞不好,会这样就让我们逃走也不一定。我们,就这样回去的话,她就不会继续穷追不舍。」
「不!」我,从上衣的口袋里拿出那张「光碟」,那是系的目的。「刚刚,我利用病床的弹簧跳起来的峙候,伸手拿过来的。」
「已经拿到手了?」
「嗯。」
「创贵还真是……手脚不干净。」
莉丝佳无力地垂下肩膀。虽然可以的话我希望面面俱到,不过现在,眼前的情况下期望这一点大概只是些许的任性吧。该说「没有期待」?还是「不可思议」?总之,我们一开始,或者眼前的目的,也就是夺取「光碟」已经成功了,但是状况并未因此有丝毫改善。反而,更加恶化了。如果拿着这张「光碟」,系铁定不会放过我们。虽说她不是搜索型的高手,而是直接攻击的战斗类型,但是身在同一块区域的距离,她应当轻而易举就能找到我们吧!或许我们可以逃得远远的,她要是一开始就放弃搜索我们就得救了,可是,系看起来不像是那种什么都无所谓的类型。就拿忽然「变身」、「变态」这一点来说,她看来就是非常不服输的人。不用说,事情发展至此,大概要乖乖交回「光碟」,这件事情才会结束吧!
「呼……」
我深呼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肺里的空气一吐而尽。然后,将「光碟」,交给在我眼前惶恐不安的莉丝佳。她不懂我的意思,一脸困惑,但却还是接下了「光碟」。
「莉丝佳,你一个人先逃走吧!」
「咦?」
「因为,现在系还找不到这个地方,你的精神应该可以集中,『省略』也可以好好进行。想象在自己家里请千百力泡杯咖啡喝。啊,不对,如果快乐且能让人安心的事情比较容易想象的话,干脆想象那位『大哥』吧!总之,赶快想象某个安全的地方,把那张『光碟』,连同自己的身体,一起移动到那涸地方去吧。」
「我、我知道呀!可是,创贵怎么办?」
「你应该知道才对,只是个『人类』的我,就算有再多的血液经过『附着』,但连续两次的『省略』,脑部跟精神是无法承受的。我会留在这里。我留下来,想办法牵制系。这段时间,莉丝佳拿着『光碟』,自己一个人逃走,可以的话跑得远远的,能逃到多远,就逃到多远。」
「怎么、怎么可以这样!」
「既然对方是『天敌』,所以就算莉丝佳在场,也只是碍手碍脚呀!总之重要的是保护那张『光碟』。如果系的目的不是杀戮,那么现在,我们还拥有的唯一优势,就是这张不知道里面的内容是什么,感觉不太可靠的『光碟』而已。比起莉丝佳在场,不如我一个人面对那家伙,生存率还比较高。」姑且不论莉丝佳的生存率,如果莉丝佳不在场的话,我的生存率也只会提升一点点,何况关于胜率;还能奢望吗?「莉丝佳留下来会碍事,去别的地方吧!」
「那、那样说太过分。」
[害死莉丝佳的话我就头痛了。」我看着莉丝佳的赤红眼眸说道:「拜托你,不要让我变成比现在更难堪,我不想再想起这样的事情。就算说只有一次,但我还是对自己感到失望。我居然让莉丝佳曝露在这样的危机之中,居然会因为这种偶然的,无关紧要的情况,而无法遵守约定。光是这样,我就无法原谅我自己。」
「可、可是,不是那样的,我说的意思是……」
「嗯,没关系,我想还不至于打破跟莉丝佳的约定。现在只能这样了。最糟糕的状况就是我无法再回去,但之后你自己一个人应该还是可以做点什么吧!当然,我也还没有完全放弃,可是如果有个万一,接下来你如果非得做什么,但一个人无法完成的话,就去拜托我父亲吧。那个人,应该不会拒绝你的。」
「……」莉丝佳沉默不语,我还以为她已经了解,我所说的话的意思了。但是,莉丝佳却将手里拿着的「光碟」,硬是塞到我的手中。
「喂,莉丝佳,你要听我的话……」
「不可以。或者该说,我没办法。」
莉丝佳的眼眸中,浮现了,红色的眼泪。
「丢下创贵逃走,那样的未来,那种情况,我怎么样都没有办法相像。」
红色的眼泪一颗颗地,滑落。
「那、那样子、那样子的事情,我真的做不到。对、对不起……我,不能丢下创贵逃跑。请原谅我,只有这件事情,请创贵,原谅我。」
「……」
因为,因为……我,不想看见,她的眼泪。我不想再一次,看到那红色的泪水。因为,我会深感忧郁。我不是应该,这么想的吗?不是应该,这么承诺的吗?真的,莉丝佳——水仓莉丝佳,真是管不住,也很难搞。甚至是在这种时候,都没办法让她照着我的意思行动。我完全,被打败了。真是料想不到的失败。因为失策,还有,失态。悲惨、懊恼,多么,难看。我一定得,变得更强。必须要得到力量。如果我够可靠,事情就不会弄成这个地步。
「我明白了。我真的明白莉丝佳的心意了。」我把「光碟」收回上衣的口袋里。「那样的话就没办法了。我们来想想打倒那个魔法师的方法吧!」
「创贵……」
「来冒险吧!」
没错,冒险。说不定会没命的,冒险。只能这么做了。虽然是例外,不过这次要参加的可是胜率在五成之下的比赛。判断力、集中力、精神力——磨亮手中持有的武器。我从病床下来,在刚刚坐着的地方,把手中有的所有「箭头」一字排开。影谷蛇之,「影之王国」的魔法阵「箭头」。自从与影谷蛇之的战斗之后,只用了一个,就是刚刚朝系丢掷过去的那个,现在剩下的「箭头」还有十二支。
「创贵,怎么回事?你应该已经知道了,这个『箭头』对那个魔女是没有用的。」
「嗯,『全身都是嘴巴』这种超出常识的魔法师,相信连影谷蛇之都没有设想过。所以,我不是要把这个当『箭头』来用。」我迅速地说明。「没时间了,我就不装模作样,直接把话讲明。我已经完全懂了,那家伙的魔法构造。构造本身非常简单。就是用全身的嘴巴,把『吃掉』的东西,『分解』、『吸收』,再变成『自己的东西』……」
「嗯。」
「我要先说明的,就是她全身的『嘴巴』,只对吃掉眼前的东西有兴趣而已,就像是食虫植物那样,只要有刺激就会产生本能反应,虽然这个例子可能举得不太好。在数量不多的时候似乎还可以控制,但是想想看,不可能五百一十二张嘴巴她都能随心所欲地控制,我想这一点就算对系来说,应该也是『无计可施』的吧!」
「嗯,前提就到这里,然后呢?」
「要瘫痪系的处理能力。」我用下巴比了比排在病床上的十二支「箭头」,对莉丝佳说道:「说起来,那个『分解』的行为,对她来说是『吃饭』。『肚子饿了』对她来说就是发动战斗的指令。你想想看,『吃饭』这样的处理能力,理所当然,也有一个容量的极限。」
「极限?」
「不可能有哪种野兽或魔物可以持续不断地吃东西的,怎么样?这个想法,击中要害了吗?」
「不……所有的魔法都有『界限』。为了要更接近无限,因此会有许多的尝试,所有事情都是这样,魔法的领域也是如此,所以也可以说,这个世界上,『无限』并不存在。我想,就算是她,也无法成为这个定律的例外。可是……」
「没错,问题在于她的极限值,到底是多少?」
这一点,此刻我们什么资料都没有,没办法估计其数值为何。或许是立刻就瘫痪的差劲能力,但也有可能是接近无限的处理能力。这个,不去确认看看是无从得知的。像是全力在黑暗之中奔跑一样,不去做的话就不能知道行不行得通。可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要去尝试,以这种单纯的思考方式去面对,不见得是个好方法。
「所以,要使用这些『箭头』?」
「没错,用,魔法阵』。」
虽然影谷蛇之所使用的魔法「影缝之术」,并不只有针对战斗,即使是日常生活、生存的时候也有料想不到的高度有效能力,可是他所拥有的魔力,庞大得超过了想象。嗜好、志向、指向等各方面,彻底搞混的那个男人,虽然是放在社会的最底层也毫无用处的魔法师,可是却拥有包括「影子王国」在内的五个称号,这都是因为他拥有超乎常识的魔力持有量。这些「箭头」里,影谷蛇之注入了出人意料的魔力进去。不然的话,这些也不过就是「魔法阵」。对不是魔法师的人来说什么都不是。只是个普通人的我,根本不可能藉此做到「影缝之术」的。
「把这些,让系吃掉。」
「处理能力……」莉丝佳听了我的策略,但还是有些不安。「原来如此,虽然是满粗暴的方法,可是或许有试试看的价值。嗯,可能会有效果。但是,就算『影谷蛇之』拥有再怎么庞大的魔力,只用十二支『箭头』,到底够不够?我想,创贵并不喜欢说这种只凭印象去判断的事情,可是我总觉得;那个魔女很强。如果说影谷蛇之的魔力是没有上限,那么那个魔女,就是深不见底。」
「……说的也是。」
深不见底,这话说得真好。套在系的身上,这话实在太适合了。至少,她对莉丝佳来说是「天敌」,感觉就是这样吧。所以我不会觉得莉丝佳的意见是凭着印象在说话。
「所以,该怎么说呢,创贵,对那个女生来说,说不定只有『箭头』是不够的……」
「所以,还要加上水仓莉丝佳。」我指着莉丝佳。「莉丝佳也要让她吃掉。」
「……」莉丝佳什么也说不出来,张大了嘴巴发愣,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虽然我听过这样的形容词,不过亲眼见到还是第一次。
「我也要?」
「正确来说,是连这些『箭头』一起,把莉丝佳的身体,还有几乎全部的『魔法式』,都让她吃掉喔!所谓的处理能力,如果用常见的以『数字』来比喻魔法的方式,应该就是像『逆运算』、『因数分解』吧!比起被依序零星吃下去,一口气让对方全部吃掉,应该会比较有效果。例如把『箭头』像『暗器』一样藏到衣服里面之类的。然后,系的处理能力瘫痪的时候,加上那个时候莉丝佳剩下来的零件——『魔法阵』应该会发动。」
只要那时「魔法阵」发动了,我们就赢定了。因为情况如果发展到那个地步,在那个时间点,系的处理能力已经瘫痪了,大人版的莉丝佳就一定能制服她。我们应该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不会有任何抵抗、任何打斗,可以轻轻松松不战而胜。
「莉丝佳的『魔力』……系吃下去的,不是只有莉丝佳运用自如的魔力,还包括莉丝佳的潜在能力。那么一来,即使不包括影谷蛇之的部分,总量也很庞大了。」
「创贵,你果然还是原来的创贵……」莉丝佳一脚跪了下去。虽然我完全搞不清楚,可是她似乎有些沮丧。「我还以为,你好不容易变得温柔一点了……」
「说什么傻话,我当然还是我啊?我应该说过了吧?我要做的事情,全部都是我决定的。我做的事情,怎么可能不像是我的风格?」
「所谓的冒险,就是这么一回事吧!」然而,莉丝佳,不愧已经习惯了,虽然动作缓慢。但抬起的脸已经恢复镇定。「可是,的确只能想到那样的方法了。当然,如果那个女生的处理能力,是可以把我身体里流动的魔法式,全部吃光的等级,那我就会变成那个女生的营养来源了,这种情况,真是……这种困境,完全无计可施。不过比起坐以待毙,还不如去冒险一试。」
「虽然我很感激莉丝佳这么干净俐落就下定决心,可是在这里,还只是『老样子』的阶段喔。什么意外也没有,跟平常一样,特别是没有冒险。」我伸出手从莉丝佳围在腰部的皮套中拿出美工刀,并在「嘎吱嘎吱嘎吱嘎吱」的声音中,推出刀刃。「冒险就从这里开始。」
「什么意思?」莉丝佳的脸,立刻又显露出不安。「你想做什么?」
「老实说,从常识来看,『水仓莉丝佳的魔法式』的全部,加上『影谷蛇之的箭』的全部,不论何者看来都应该足够让系爆开,如果是平常的我,无疑一定会如此判断。可是,在这种因『偶.然』而起的状况中,即使两者兼备,还是不能断定会成功。我想,应该还不够,只能尽力而为。所以,既然要先准备对策,就要全部都准备好才行。条件极为严苛,为了要得到一分的胜利,必须将九十九分都输掉!」
「……」
「那么,虽然可能不太有意义,为了慎重起见,我还是先问你了。莉丝佳」我将美工刀的刀片,抵着莉丝佳的脸颊。「你最后有没有什么话想要跟我说的?」
★ ★
有个叫做供牺创嗣的男人是佐贺县警方的干部,同时也是我的父亲,那个男人,老是对着我不断重复说着我已经听腻的座右铭:「聪明反被聪明误。」人的能力、感受得到的范围等等,都是有极限的。想耍小聪明的人,根据对象不同,事情也会从完全不同的地方,败于偶然。这个世界不能如同小说一般拥有戏剧化的情节发展,现实的悲剧总是毫无迂迥曲折便突如其来,没有因果可言。明明毫无道理,什么起因也没有,就被彻底打败。「没错,就是这样。」对人生毫无计划,老是针对眼下的情况去思考解决知道,对自己的人生毫无责任感的人,大概会对「偶然」的说法大表赞同。
从经验当中学习并了解道理的人,最害怕的就是意料之外的事情。我虽然是实践派的,可是我的父亲却是实战派。「事先大费周章地订定严谨的作战计划,就意味着会失去有弹性的思考。」这次,我体会到了这一点。就算这是父亲讲的话,但我想他的话里偶尔也会隐藏着真相吧!暂时不管这个——这间病房,经过探查之后,确认应该是第三医疗大楼的四○一号病房,果然,跟莉丝佳的判断一样,这里和刚刚的第四医疗大楼五○三号病房,正好在可以相望的一直线上。移动所花的时间,大概是十几分钟,那是莉丝佳刚才「省略」过后的时间份量。莉丝佳说过,能够想象的未来极限就是这里。十几分钟已经是要从系的身边逃走的最大极限了吧!莉丝佳如此推断,那不是低声下气也不是软弱,只是面对着「天敌」时,
莉丝佳所探取的严谨推断罢了。我们是逃不掉的,因为只有十几分钟而已。接着,事实证明了莉丝佳的推断,的确是对的。我跟莉丝佳在五○三号病房进行「省略」之后,到现在正好过了十七分钟,而这时,已经几乎坏光的门,从走廊那边开始传来被吞吃下肚的声音。系,已经来了。魔法师,系,身体依然呈现到处都是嘴巴的状态。那个身体上一共有五百一十二张嘴。额头上是露出牙齿的锐利笑容。
「吃掉你们之前我有个问题。」省略了重逢的招呼,系伸出手指说道:「你们跟水仓神檎为敌的原因究竟是什么?身为神的恶魔,身为世界的宇宙,跟那个男人敌对,明明就没有任何好处。」
「……」
「……」
我与莉丝佳无法立刻回答。我们两人,只是看着系。跟刚刚的五○三号房不同,我们改变了位置。莉丝佳是前锋,我是后卫。虽说是后卫,但是我已经没有该做的事情,也完全做不了任何事了。如果我现在还有什么办法的话,我一定会挺身出来守护莉丝佳。我将所有的体重压到墙壁上,双手交叠在胸前。
「何况,刚刚虽然已经知道了,先不管莉丝佳小妹,你,创贵小弟,你只是个普通『人类』对吧?既不是天生的魔法师,甚至也不是我这样的。利用病床的弹簧,用窗帘遮蔽敌人视线,这些『技巧』,都不是魔法师会用的方法。看样子,你似乎经验老道,已经很习惯战斗了。不过,你只是普通的人类。你明明只是普通的人类,为什么会想要跟那个水仓神檎为敌呢?」
「……」
「你没有听到我的问题吗?反正你们接下来就要被我吃掉而没命了喔。莉丝佳小妹,对你来说我是所谓的『天敌』,你已经很清楚了对吧?你那个,满是魔法式的身体,在我看来只是最顶级的料理。就我来看,我想你们的目的应该是所谓的『正义』。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可以代替你们完成你们的『目的』。」
「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这里我再次用问题回应问题。「如果我把『光碟』还给你,你可以让我们走吗?虽然我们在各方面都没有交集,但是老实说,我想,我们没有任何理由要和你战斗。」
「真是个蠢上加蠢的蠢问题呀。」重复「蠢」一字三次之多的指责,系对我投以带着轻蔑的眼光。「就算没有那张『光碟』。最初,打从一开始,打从我看到你们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没有要让你们活着回去的打算喔。因为你们是『目击者』,不好好收拾可是不行的。」
「不管哪条路,你都不会放过我们吗?」
「不管哪条路,都只能够请你们放弃了。」
「既然你如此果断,我也不会再迷惘了。」我无力地摇摇头。「我来回答你的问题吧!因为这个人,水仓莉丝佳,是水仓神檎的独生女。」
「咦?」
果然跟我猜想的一样,系的脸上浮现了惊讶的神色。不过,她没有继续多追问什么。水仓神檎的独生女,光是听到这一点,大概就足够了吧!
「女儿呀!他居然有女儿。哼!这么一说好像……不怎么像他的样子。」
「我已经回答了。现在换你让我问个问题。系,你为什么,要跟水仓神檎为敌?」
「你们应该曾经烦恼过下午的点心要吃什么吧?就当做是给死者的供品吧!我就告诉你们,用简单一句话。」系的额头上的嘴巴歪曲着。「应该是为了,要请水仓神檎杀了我。」
「原来如此。」
听到这么一句,大概,就足够了。
「当然,你也很清楚,给我这个身体的人就是水仓神檎,所以与其说他是敌人,不如说是仇人。」系笑了。「这个无底洞般的肚子绝对不可能治好,这是个随时都呈现空虚状态的无底洞。总之,在这个地方,打赢水仓神檎的女儿,也不坏呢!」
「不坏吗?」
「不坏呢!」
我也对着系笑了。不是战略上的微笑,而是自然地流露出来的笑容。这个「偶然」,遇见出乎意料的「敌人的敌人」的偶然,虽然已经是最糟的状态,但是,偏偏那个「敌人的敌人」,是莉丝佳的「天敌」,这又更加糟糕了。不过,唯一让我感到不那么糟糕的一点,就是系和我们有同样的敌人,这让我对她产生了一种莫名的连带感,当然,我和系是不可能真正产生连带感,跟我同为一体的人,只有一个。「那么莉丝佳……」我对莉丝佳,发出暗号。
「请她吃顿大餐吧!」
莉丝佳朝着系飞扑而去。不使用「省略」,而是靠自己的脚。连千分之一的魔力都不可以随便浪费,反正,系不会躲开敌人的攻击。对覆盖系全身的那些「嘴巴」来说,攻击就是防御。一接触就吃,一吃就吞进去。就是这样而已,简单扼要,没有什么抽象难懂的地方。直接攻击型,近身肉搏战型,那种简单的攻击方式就是最大的武器,叫人难以应对。跟我预期的相同,系没有对莉丝佳摆出任何战斗姿态。看来她是想要直接迎击。莉丝佳只有形式上,拿着美工刀而已。但是,理所当然的,那只是作作样子。最重要的是隐藏在衣服四处的装置——十二支「箭头」。系没有察觉到它们的存在。这时要考验的就是莉丝佳的演技,还要考验莉丝佳对任务的觉悟。如果我拟定的计划被看穿的话就糟了。或者,搞不好并不是那样。系是个不肯轻易认输的人。即使看穿我的作战计划,她说不定也会直接面对,毫无改变地迎击。这种,利用对手思考模式的做法,并不合我的风格,不过我倒是可以理解她的思考方式。于是直到此刻,一切都在我预期的范围内。我的计谋,我所玩弄的计谋,一切都还在范围之内。可是,不,接下来就是赌博了。系的容量,她那无底洞的底限到底有多少,一切就全看这个的极限值何在了。现在,我们能做的都已经做完了。水仓莉丝佳,供牺创贵,全部都做完了。莉丝佳现在特别强悍,气势十足地将尺寸不合的帽子脱下丢掉,并踢着亚麻布地毡——瞄准系看来还是肉体的范围中,最大的嘴巴——瞄准刚刚,吞掉「火住巅」的脑袋的位于腹部的嘴巴飞扑过去。
「有意思!」
系!系全身的嘴巴,欢欣鼓舞地发出咆哮。「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嘴巴、嘴巴、嘴巴……将莉丝佳的小小身躯咬住。尽管矮小,但系的肉体大小跟莉丝佳差不了多少。虽然身高也好体型也罢都几乎一样,但是系正在吃着莉丝佳。锐利的牙齿,刺进莉丝佳的肌肉。十八颗牙齿,各自不同,有如另外的生命,有如野兽,有如魔物的十八颗牙齿——有如野兽,有如魔物,纠缠着莉丝佳。说是牙齿,不如说甚至看起来像是触手。牙齿像是触手一般。蠕动着。手臂被撕碎、双脚被撕碎、躯体被撕裂、内脏被撕裂、腰部被磨碎、头部被磨碎、骨头被咬碎、肌肉被咬碎。粉碎、粉碎、粉碎。连流血的时间都没有,甚至连那么一瞬间都没有施舍。是非常难以正视的光景。原型之类的,消失于刹那。莉丝佳的所有,全部,混合在一起,逐渐被吞噬。系仔细地咀嚼,仔细咀嚼,仔细咀嚼,完全没有剩下。系始终都只是面无表情地吃着,而这片单纯空虚的空间里,红色的舌头、十八颗利牙,却是十分美味似的享受着,吃着。真的那么好吃吗?水仓莉丝佳的……肉体!
「咕哝!」
系把水仓莉丝佳,吞下去了。我非常讶异。不是对于眼前的现象,而是——莉丝佳被吃的时候,完全没有发出任何哀嚎声。这跟用美工刀割伤自己不同——不可能不会痛苦的。活生生地被吃掉,到底是多么的疼痛?至少,我能肯定的是,那是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的我所无法想象的痛。如果不了解这些,我就不会对莉丝佳下这种指示了。然而,莉丝佳也察觉到我下这个指示的背后的心情。所以才没有发出痛苦的惨叫出来吧!我感觉到莉丝佳传达出来的——信赖。并且,虽然是这种情况。但是参加这场条件如此恶劣的赌博,我也完全没有退缩。因为有莉丝佳在,所以我。供牺创贵,对于莉丝佳的信赖,也感觉更为强烈了!
「你打着要让我的处理机能瘫痪的主意,对吧?创贵小弟!」系猛然跪了下去。
她忽然用力指着我,从后卫变成前锋,剩下独自一人的我。「真是抱歉,在我到目前为止的人生里,从来没有发生过处理机能瘫痪的情况。至今为止,我两千年人生里,一次也没有!」
「两……」
两千年!不是四百年吗?那她不就,完全是个怪物了?那已经不能称之认人生了!那可是连「魔法王国」,甚至是连魔法本身,都不知道出现了没有的久远岁月,从两千年前开始,系就不断吃东西,而存活到现在吗?她的容量——容量实在太过巨大了!我完全哑口无言。偶然遇见的「敌人的敌人」,居然是这么强劲的敌手……实在太乱来了!还说什么会有胜算,根本就是完全地失算了。系是我绝对要避免的敌人!但,这、这种偶然……简直就是最糟糕的命运!
「莉丝佳小妹的『时间魔法』的『省略』,我已经在五○三号房看过一次了,只要看过一次的魔法,我就能够预测那个魔法式的总量大概有多少……你还以为我不知道吗?莉丝佳小妹,身上到处都藏着『箭头』吧!」
被看穿了——果然,被她看穿了!这也是合理的,不论如何,她可是活了足足两千年。假设系在这两千年之间,持续吃着魔力、魔法、魔法式、魔法阵、魔法师,那么必然会遇到不只一次或两次这种程度的作战,以及这种程度的「策略」。经验——经验!这-点,对我与莉丝佳来说,是绝对欠缺的东西。对于十岁,仅仅只活了十年而已的,供牺创贵与水仓莉丝佳而言……
「数量应该是在十根到十三根之间!莉丝佳小妹那薄薄的衣服,最多就只能藏得住这么多吧!可是,我也猜到,刻在那『箭头』上面的『魔法阵』的大致情况了!为什么?因为,这是我第二次碰到那个魔法阵……」
系站了起来,只能说,刚刚跪下的举动只是单纯的帮助消化的动作而已。她悠然地,朝着我跨出一步。
「综合所有的情报来看,创贵小弟,你还不够看、不够看、不够看喔!虽然你的策略来到就差一步的地方,情况真是千钧一发,但也就到此为止了!到此为止,到此为止,即使你们尽了最大力量,还是无法和我的等级相提并论。莉丝佳小妹的魔力虽然已经出类拔萃,每一支『箭头』的魔法阵也很让人害怕,可是,尽管如此,都还是满足不了我的空腹,治疗不了我身体里的无底洞!我的饥饿、我的处理机能、我的分解能力、我的魔法,都还是好好的,不受影响!」
「你说什么?」
「剩下就是吃掉你,把『光碟』……咦?」
「所以,我问你『你说什么』呀!你要好好听别人讲话啦。」我打断了系的话。「你不是说了吗?『来到就差一步的地方』、『情况真是千钧一发』吗?刚刚,系,你已经证实了吧?」
「什么!哼!尽管如此,我也还有位置可以再吃一个『人类』的小孩!」
「你要收回你的话吗?」
我用背部靠着墙壁,缓缓地滑下去,一屁股坐到油布地毡上。还好还好……我还以为是听错了……真是松了一口气。
「那样的话,就是我们赢了,魔法师小姐。」
「什么?」
瞬间——系,吐血了。不是从额头的嘴巴,而是方才吃掉莉丝佳的,腹部的嘴巴。这个时候,系双膝跪倒在地,这很明显与她的意志无关。腹部的嘴巴,带着痛苦,不断地吐血。
「什、什么!这是什么?」系,对于自己腹部的异常,发出困惑而慌乱的声音。「怎、怎么可能?处理机能……不对,不是……应该不是那个问题!那么点东西,我吃过不知道多少次!计算错误……不对,这么简单的计算不可能出错!」
吐血!可是,那并不是,系的血。那些血液的主人并不是系。那些血液不是「嘴巴」可以抵抗的,那些不断涌出的血液的主人,另有他人。
「我仔细深思过的——深思。所以,所以系,你说的没错——尽力而为。换句话说,就是冒险。」我将紧紧抱着的手腕松开。「这就是这次行动的秘密,可以这么说吧。」
「……你这家伙!」
系的惊讶也不是没道理的,因为我暴露在外的左手——没有手掌。左手手掌,被我自己用莉丝佳的美工刀切断了。断掌这个行为本身没有意义,只要能大量流血就好了。不管是咬断舌头,还是切开肚子,都算不了什么。只是,考虑到止血的方便,手掌还是最适合的。
「把手掌……可是,尽管如此,这种行为究竟有什么意义?」系,依然很混乱,像是惨叫一般呐喊着。看样子,这种经验,她好像也是第一次遇上。「那种行径,只是在自杀!除了单纯的自杀之外什么也不是!」
「自杀?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即使这个世界是地狱,我也绝对不会自杀。」
「可、可是,那种行为,毫无意义……」
「终于可以重复最近都没有跟任何人讲过的台词,也许会被坏心眼的大哥哥误会成一成不变,可是因为这是约好的,我还是要先讲。我的身体,一半以上都是由莉丝佳的零件构成的喔,系。」说真的,从刚刚开始,我的意识就非常模糊。希望不要让系搞懂我的计谋本身,与其说是『痛觉』,不如说是痛楚,关于此点,虽然我事前让莉丝佳拼命舔了很久,好让自己麻痹,但事实上,这种程度的损伤,还是有痛觉比较好。紧绷的精神,已经开始放松了……意识……朦胧。好像还勉强可以说话以及呼吸。这是,没错,是所谓「贫血」的现象……「我把那个零件,还给莉丝佳了。」
「零件?『血液』、『魔法式』!」
我翻开底牌,系无言以对。终于,取回主导权了,我深感满足。可是,就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我还得继续努力才行。就差一点点了,我必须确保自己的意识清醒。
「好了,这是数学题,简单的计算,可别搞错了喔。『我的一半是莉丝佳的零件,我要把这个零件回给莉丝佳』。再加上那『十二支箭』。综合这些的魔力,还是没有超过系的处理能力吗?」
「你这家伙……小鬼!」
「我希望你不要这样说人坏话,就算你是两千岁我是十岁,因为我们彼此,都在生死之间拉扯竞争。所以生命的价值,都是平等的。」
我想,我没有了莉丝佳的血大概就活不下去了,因为那是莉丝佳用来弥补我身体的零件,并不单纯只是血液而已。事实上,那已经成为我「生命」的一半。生命,换句话说就是存在。虽说我只是暂时归还给莉丝佳,但却不知道后果究竟会如何。当然先前从来没有尝试过,也无法预测结果。倘若稍有差错,我就可能会在系抵达这间病房之前,因为「出血过多」而死亡。不,最有可能的,应该就是那样没错!当然,我并没有全部归还,那已经几乎跟我的生命融合在一起的部分,就算我想还也还不了……总之,就像系藉着吃掉魔力加以分解的道理一样,莉丝佳也是藉着喝掉我的血液,让魔力得以「强化」。这是,我唯一能做到的事了,这是真正的尽力而为。我与莉丝佳,在这场赌博中,赢了。
「吃太多东西对身体不好喔,系小妹。」
「…………呿!」
「危机时刻到此结束了,莉丝佳的时间要开始了。」绝妙的时间。我说出了胜利宣言。顺带一提,这已经不是暗号了。「好了,轻松得胜吧!慢慢品尝吧!水仓莉丝佳!」
「我、要、开、动、了!」
咒语的吟唱,从系腹部的嘴巴里。传来咒语的吟唱,穿过牙齿之间的缝细,迥荡、迥荡,响彻四方。宛如圣歌般响亮,清澈袅绕。这栋原本是医院的建筑物,如今成了废墟,已经完全没有存在价值,只剩莉丝佳的念咒声。
「农奇力、农奇力、马克那,洛伊奇斯洛奇斯洛、奇斯卡司奇斯卡鲁,农奇力、农奇力、马克那,洛伊奇斯奇斯洛、奇斯卡司奇斯卡鲁,马萨克、马萨克、卡伊奇力那,鲁、力欧奇、力欧奇、力所那、洛伊德、洛伊德、马伊德、卡那古伊,卡卡卡奇、奇卡卡卡。那魔马、那魔那奇,多伊卡古、多伊卡古、马鲁斯、马鲁斯,那魔母、那魔美……」
「那鲁拉!」
系的嘴巴里伸出了一只手,那手一边将十八颗牙齿全部折断,一边往外延伸。血,红色的血,四散溢流,那只手抓住掉落在地上的帽子。这才是,所谓难得一见的光景——从小学生模样的少女腹部,生出人类少女的身体。不管多么不可思议,多么超出常识,但事实就摆在眼前。血液,不只是从腹部的嘴流出,而是从系的身体上,五百一十二个嘴巴中,一起流出了红色的血液,有如波浪起伏的红色血液,溢了出来。血在滴落,从身体里头溢出来。那血液,零星地,一滴一滴仿佛拥有自己的意志,纷纷集中到一点之上。以那只手为中心,逐渐组合成一个人。那毕竟跟系的「变态」种类不同,那是「成长」。从原本的模样,「省略」了「时间」而成长,支配「时间」。原本就不怎么宽敞的这间病房,渐渐地被染红。毫无生趣的废墟,慢慢地染成了红色。阻塞的空气,沉积的腐味,被清扫干净了。全部被红色的血液,清扫干净。「红色的时间魔女」——「水仓莉丝佳」。「尼禄多德普」水仓神檎的爱女,身为恶魔的独生女,其终极形态,省略十七年的时间,如今,在这里,这个时间点上——现身了!她捡起她的帽子,戴了上去!
「……」
「……奇怪?」
即使戴上了帽子……她,完全成长的莉丝佳,却突然无力地跌坐在地板上。红色的头发,红色的眼睛,紧身的衣服,美工刀的皮套,高跟鞋。大胆露出的肌肤,娇嫩成熟的肉体,修长的手脚……虽然这些都跟平常一样,但如果是平常,该怎么说呢?她一定会有如大魔神般地笑着出场。二十七岁,成人版的莉丝佳的话……总觉得现在的她看来非常疲惫的样子。在亚麻布地毡上,手脚着地地趴着,气喘吁吁,奄奄一息地沉默着。
「请问,莉丝佳小姐……」
「不要跟我说话!」
就连说话的声音也像是完全拽气了-般细小,但还是透露出威胁的气魄。性格总算没有偏离标准,她还是很有成人莉丝佳的风格。
「你这家伙……创贵,还真敢开这种玩笑……我还以为真的死定了……」
「……」
不只是「魔法式」,连「魔法阵」也……就某种程度而言,也被吃掉了吗?不对,这真的是「千钧一发」。我再度沉痛地了解到自己采取的行动有多危险。这样的计划,与其说是失败,还不如说成功带来的落差更会让人感到害怕。
「可恶……『魔力』几乎都被拿光了啦……连动根小指都很难……变成这副『模样』的时候,全部都是、全部都是『魔法』制作的,所以魔力与体力是直接连结在一起的,你真的有好好思考过这一点吗?这个作战方法……不管你有没有好好思考过,我都很火大……让本姑娘心情不好的罪可是很重的喔,创贵小弟……」
「对不起啦。」
这么无力的莉丝佳,就算是小孩版的时候我也从没见过。我不由得觉得很过意不去。我呀,对于这个成人版的莉丝佳的个性,比什么都没辄,所以才会觉得莉丝佳「难搞」,可是像这样无精打采的情况,该怎么说呢?似乎还满可爱的呢!觉得二十七岁的莉丝佳可爱,这还是头一遭。
「有意思……」
在莉丝佳的对面,系缓缓地站了起来。她的情况也差不多,看起来也是奄奄一息的样子。因为吃太多而造成呕吐,想必也是理所当然的。再加上她的处理能力已经瘫痪了,全身不管哪一张嘴,都没有办法再吞下莉丝佳。看样子似乎是消化不良的样子。她的魔法已经被完全封住了,可是,尽管如此,系还是用额头上的嘴巴,咧嘴笑着。在莉丝佳面前,还是怡然地笑着。到目前为止,不管哪个魔法师,都没有过这种反应。
「我还以为你们是完全没有考虑过瘫痪处理机能之后要怎么办的神风特攻队。藏了这么一张王牌,确实很有意思……但是呀。莉丝佳小妹,还是应该叫『莉丝佳小姐』,你也已经跟我一样伤痕累累了!我们两个人都是,完全失去魔力的状态……两个失去魔力的魔法师!在这种状态底下战斗,还是很有意思!」无所畏惧的笑容。系朝着莉丝佳,摆出像是打拳的架式。「就算没有魔法,我的牙齿也还在,还在还在,还好好的!」
「吵死了!你太没大没小了,无名小卒。不要跟我说话!」
莉丝佳好像心情非常郁闷,她慢慢地站起来,然后转身面对系,从皮套里头取出美工刀,发出「嘎吱嘎吱嘎吱嘎吱」的声音,将刀刃全部推出。接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终于,笑了。
「咦?咦?咦、咦咦?」
系哑口无言,表情变得似笑非笑。不,实际上,站在她的立场,大概也只能苦笑了。关于这部分,我完全可以感同身受。
「笨蛋!不要在那里胡说八道,你这个无关紧要,跟路人甲没两样的无名小卒!在历史上毫无价值的垃圾!像你这种变态少女,不要用那么嚣张的态度对着高贵又美丽的本姑娘说话!不好意思,我早就已经活蹦乱跳了喔!看轻新本格魔法少女莉丝佳可是不行的,我已经拿回了魔力被吃掉之前的『时间』!」
「什、什么?」
「所以,我现在已经精神饱满,活力十足!」
「这、这样太卑鄙了!」
「一点都不卑鄙,是太美妙了!」
我还是对这种个性没辄。就算是到了现在这个时候,还是这么觉得。明明可以做到这种事情,到目前为止却都还是要用我的血疗伤……有什么好「可爱」的!根本一点都不可爱。不只是现在,我常常会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个性相当慢吞吞的水仓莉丝佳,在十七年之后,会变成这么难以形容的性格。虽然未来是多变的,但不知道这种高傲的好战性格是怎么演变而来的。搞不好是现在多方争战的过程中,被哪个坏人影响的结果。如果是这样,应该还有可以努力改善的空间吧……!没错,要是有办法可以改变「她」的个性的话,只要一点点,只要-点点就够了,这么一来水仓莉丝佳还有她的魔法,就会变得容易控制。呼,像她曾经提过的那个「大哥」就很可疑。说不定就是那家伙个性不好害的。
「别、别开玩笑!我不会束手就擒的!」
系的判断很迅速。一般来说,要逃走的话,会回头走刚刚进来的门。但是,现在的系应该了解到背对着莉丝佳的危险,反而是朝着莉丝佳猛攻。不过,那当然只是假动作。她跳过莉丝佳修长的身体,朝着莉丝佳背后的窗户而去。她踢破窗户,站到窗棂上面。莉丝佳,什么动作也没有,她冷静地看着系的动作,仿佛只是用视线在追杀敌人。冷静的莉丝佳只是再次改变了身体的方向。
「我、我想起还有急事,要先回去才行!」系不知道为什么,还自找麻烦地说:「所以那张『光碟』就先放在你那里,创贵同学!」
「没关系,我听到你说的话了喔。」我轻松地回应系。「如果有缘就会再见,下次我想跟你讲些有点建设性的事情,系小妹。」
「嗯,是呀!」系额头的嘴,坏心地笑了。「虽然我已经听过了,莉丝佳小妹跟水仓神檎敌对的理由,可是我还没……」

「问创贵同学的理由是什么呢?」

「……」
「再见啰!」
系从四楼的窗户毫不犹豫地往下纵身一跳。直接攻击型而且又是战斗类型的魔法师,即使失去了魔力。可是应该还是保有这点程度的能力吧!我以为我在说了「你想跑吗?」之后,莉丝佳应该会追上去的,可是,莉丝佳连看都没看窗外一眼,而是朝着我逐渐逼近。奇怪?总觉得……她的眼神很恐怖。看起来像是在瞪我。
「那个,她要逃掉了。」
莉丝佳没有回应。
「你在生气是吗?」
莉丝佳没有回应。
「难不成,是因为我的关系?」
莉丝佳没有回应。
咦?奇怪了,她对这次我执行的作战计算,真的这么生气吗?那心胸也未免太过狭窄了。确实,这个计划是有点蠢,应该说是还满蠢的,或许让莉丝佳吃了很多苦头,可是在那种情况下,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了吧?因为不管怎么说,系对水仓莉丝佳来说可是「天敌」呢!
「笨蛋。」
啪地一声,有只手放到我的头上。或许是想到万一的情况,莉丝佳的手持续地绕圈圈转着,慢慢抚摸着我的头。
「我还以为死定了呢!」
「是啊,所以对不起啦……」
「我不是说我,我是说创贵啦!」
说完,莉丝佳用美工刀切下自己的左手手掌。像是在切豆腐一样,俐落地一刀两断。切面立刻就化为液体状,黏糊糊的,慢慢溶化。
「『我』什么时候都可以死,可是我觉得创贵说不定会死,这还是第一次。」
「因为这次是冒险。」
和以前我当莉丝佳的『前锋』时,事后修复肉体损伤的情况不同,这次面临了死亡危机。老实说,我知道有一半的机会我会死,对于这点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也知道有可能会和莉丝佳分开。当然,那样的情况下至少可以确保「光碟」跟莉丝佳的安全。如果我死了,莉丝佳不能独自「省略时间」的理由也会消失。这类的小地方我都仔细思考过了,所以,这并不是有勇无谋的计划。可是,如果站在客观的角度考量,像现在这样平安地活了下来,并且依旧在莉丝佳身边,真的就像是奇迹一般。这样的事情,一次就足够了。
「所以,有得到什么收获吧?」
莉丝佳边问边把切下的手掌,跟我的手腕,连接起来。血液,我的血液跟莉丝佳的血液「附着」了,汨汨流动并彼此纠缠,不久,慢慢地稳定下来。这是已经还给莉丝佳的部分,我又再次借了回来。
「创贵赌上生命,所得到的报酬收获是什么?」
「没有啦!是什么呢?是什么东西呢?」虽然的确拿到了「光碟」,可是那张「光碟」到底有多少价值呢?说不定有非常高的价值,但是更高的机率是——根本毫无价值。一想到这点,就觉得这次的事情……「嗯,我有喔!我有收获喔!」
「是喔!那就好,至少,还不错。这次的事件算还不错。不过,你不可以忘记,要赌命的话『莉丝佳』一个人就够了。要是你忘记了,赌命的人只要我一个人就够了的事情,可是不行的喔。光是让创贵陷入需要卖命的状况,对我来说就已经是罪恶了喔!要是你死了就结束了,你懂吗?真是的,哭哭啼啼很难看啦!创贵不需要对谁温柔,也不可以被谁影响,要对谁都能骄傲地抬头挺胸,这样你懂吗?姑且不管『现在』,因为十岁时的『我』很天真,所以请不要让我看见你的弱点。创贵有坚强的义务,不是吗?」
「……让你给我忠告,真是过意不去。」
没辄,彻底没辄。我完全无法反驳。还以为在这个情况,可以请她讲出她想告诉我的话。不过,这样就终于真的结束了。我不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光碟」确实拿到了。这张「光碟」,对了,交给小枫分析应该就可以了。放在小枫那边,让小枫保管也是最合适的。是吉是凶。前途难测,能不能平安无事地度过呢?现在这个当下虽不能预测,但是,系身为「敌人的敌人」,如此执着于这张「光碟」,内情想必不单纯。当然,如果没有什么有价值的内情,那我们还搞成这样,那也未免太悲惨了。
偶然,说不定是必然——我是这么想的。没错,事实上,或许已经不需要慢慢蘑菇了。至少经由与影谷蛇之战斗一事,已经让水仓神檎知道莉丝佳的存在。这次,在我们之前先被系给「吃掉」的魔法师「火住巅」也是跟影谷蛇之一样,是与水仓神檎有往来的。现在又加上这两个人管理的「光碟」也被我们抢走——水仓神檎,看来,看来一定会开始采取行动,这没什么好奇怪的。至此,包括今晚的事情在内,虽然都是我们单方面进攻,但是我想,攻守交替的时间正在靠近。更重要的是,不是只有水仓神檎而已。从水仓神檎那边朝着我们进攻的「魔法师」们,看来也会开始积极行动。很有可能,委员会的成员,也都会开始行动。就算先不管我们的事情,也还有那个「方舟计划」。委员会展开行动的条件,在现阶段来说已经完全具备了。当然,我也不是笨蛋,有关委员会的动向,从老早以前就在调查了。问题是,委员会一行动,他们的爪牙——佐贺县警方,也会开始行动。就某方面来说,这可是个颇让人烦恼的问题。如果往后发生像今天一样的事情,用疏忽大意的态度,和那种「敌人的敌人」作对,那可就不得了了。一定得更加慎重以对才行……我想,系大概在「敌人的敌人」之中也是最恐怖的魔法师,我宁愿这么想……但是,有关她的部分,也不能忘记她所留下来的问题。刚刚她虽然说了那种话,可是我想,不管是不是有缘,不用多久,一定会跟她再度碰面的吧!往后一定还有机会跟莉丝佳的天敌——系,再度战斗吧!这次,不能说干得多漂亮,我完全不这么认为。手法拙劣,满是破绽。策略根本一点用处也没有,只是靠着蛮力在战斗,像是猜拳一样地解决问题。在与影谷蛇之战斗时好不容易取得的「箭头」,这么快就全部用掉了,这一点可说是大大地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运气真背。唯一能说是幸运的,就是系当时已经和别人战斗过了这件事。如果她没有先跟「火住巅」战斗,不知事情会如何发展。不,这种消极的念头,还是别多想吧!反正。不只是佐贺县,还有九州全区,全部化为战场之日已经不远了。有种盼望已久的感觉,也有种并不希望如此的感觉。想这件事情现在还太早了,我和莉丝佳,依旧只进行了一半而已。而且,我还在比莉丝佳离得更遥远的地方。
「哦,『时间』差不多了。我这次居然,什么都没做……」彻底完成复原的莉丝佳身体——黏黏地,黏糊糊地——逐渐溶解。「时间」正在慢慢倒转。回溯十七年份的「时间」。终极型态只能够维持一分钟,那是她的魔法阵构造的极限,因为那是她的魔法阵构造的现状。
「那么创贵小弟,我想你接下来又要暂时看不到『本姑娘』了,有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
「说不定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嗯?」
非常迷人的笑容,格外装模作样的说法,多少让我觉得有点难为情。我记得刚刚在系到达这间病房之前,我问过莉丝佳同样的问题,而莉丝佳回答我的话,现在我想要原封不动、毫无添加地还给她。二十七岁的莉丝佳,对着已经有死亡的心理准备的我,说她觉得这说不定是最后的机会,这实在是牛头不对马嘴,但我想奉还的那句话,或许就是这次事件中唯一确定的收获——大概是吧!

「……以后,也请你多多关照了。」

她回答:我也是!

★ ★
在片濑纪念医院遗迹的战斗之后,正好过了十天。佐贺县河野市叶隐町市立河野小学,五年级,由我担任班长的五年樱班,来了个转学生。
「我是系场依朵千!耶!」
有着如乌鸦羽翼般充满光泽的黑发,五官端正的少女,身着非常宽松的衣服。虽然没有手套或斗篷,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她的额头上还贴着OK绷。
「供牺同学?供牺创贵同学!」
「……」
「奇怪的名字,有意思!」
「……」
「喂,我可以叫你阿贵同学吗?」
「……」
「决定了!就叫你阿贵同学了!」
「……」
「嗯?你想说什么吗?」
「……」
带着宛如仲夏太阳的明亮笑容,亲密地跟我攀谈的系场依朵千,一直喋喋不休地说着话,又不是有两张嘴巴却有那么多话。我确实是有很多话想跟她说,可是,我选择了露出痉挛的笑容,保持沉默。
不是,唉,该怎么说呢?
我是怕会……祸从口出吧!
《EatingOne》isQ.E.D.



本帖最后由 YIANG 于 2009-8-10 18:30 编辑


我——供牺创贵,打从心底觉得说明城门管理委员会这个东西前,得先叙述一下在那之前的故事。会有这样的想法是因为一般人几乎无法得知这个城门管理委员会的存在与实质意义。尽管真有人知道,那也几乎可以断定他所掌握的知识并非这个组织的本质,都只是些夸张的假情报罢了。所谓的城墙,就是阻断了「魔法王国」——长崎县与人类所居住的世界,横亘在整个长崎县与佐贺县交界处的建筑(站在长崎人,即所谓魔法师的角度来说,就是隔绝了『佐贺再过去』的世界)。而城门管理委员会则是掌管人员出入境事务的民间组织——对于城门管理委员会这个组织这样的知识一点也不够。毕竟城门管理委员会具有相当悠久的历史,它的起源得追溯到长崎县「变成魔法王国」时的四百年前。现在的城门管理委员会在当时并非民间组织,而是与幕府有关!虽然对我这个出生在二十一世纪的小学五年级学生来说,听到幕府这个词汇真的会不禁觉得好笑,但是它其实最初就是一个由幕府在背后掌控,拥有治外法权的朝廷机构。该机构的职责便是针对「魔法师」与「魔法王国」而设,担负的任务相当于西洋社会中的教会(说起来这还真是讽刺的比喻,不过那又是另一回事了)。当然,这个组织当时并没有像城门管理委员会这般稳重的名称,因为当时「他们」还不需要任何掩人耳目的伪装。距离这个组织着手「设计」了「城墙」,并且将它「搭建」起来的一连串行为,则是在该组织创立之后好一阵子的事了。「他们」开始以「城门管理委员会」自居,是在明治维新以后,这个组织遭到解体、从政府机构转为民营机关作为转捩点。在此之前,修得一身「擒杀魔法师之术」的「这些人」,当时所做的事情就是「猎杀魔女」——这种行为实际上叫作「狩猎魔法师」(不用说,这便是水仓莉丝佳被称为『红色的时间魔女』的这种别名习惯源头),这个职务在「魔法师」被赋予「人权」的明治维新时期遭到解除,于是「他们」从此之后便为自己冠上了城门管理委员会的名称,变成只是记录长崎与佐贺县之间民众往来的和平组织。也就是说,「他们」从「只有少数人知道」的组织,变成「谁都不知道,但即使不知道也无所谓」的组织——不过这种改变终究仅止于形式上的层面……
「嗯!你的名字是念做『供牺创贵』吧?真是帅气的名字呢!」
我之所以会知道这个组织的真相其实纯粹只是巧合。我的父亲——供牺创嗣,现在刚好是负责维持佐贺治安的警察机关,佐贺县警署里头的干部。虽说这个社会表面上一切都安然无恙,但是这个佐贺县警署的辖区,却是全日本唯一一个必须终日面对「魔法」威胁的地区。而我父亲便是警署里负责「安全管理」的干部,所以我才会知道「他们」的存在。我只是碰巧知道「这些人」,从古至今,就连短暂的瞬间,都不曾随着局势改变作风。我只是碰巧知道知道「这些人」,城门管理委员会,在佐贺县警署对于法律上被否定的「魔法」不得不采取消极的态度的状况下,至今仍然用佐贺县警察署当幌子,持续着「狩猎魔法师」的活动。因此,自从一名住在长崎县魔道市。森屋敷市的少女为了寻找「尼禄多德普」——亦神亦魔,亦光亦影的大魔导士,水仓神檎而千里迢迢地跨越了「城门」,来到佐贺县,从我跟这名跟我同年龄,叫作水仓莉丝佳的少女一起行动开始之后,我就十分留意「这些人」,即所谓城门管理委员会他们的动向。我跟莉丝佳一起行动到现在无为止大概是一年又数个月之久——说真的,先不管所谓的面子问题,我真的觉得自己能撑到现在还挺厉害的。然而,我现在心里所想的——在暑假开始前的结业式这天,也就是今天,我竟然就在学校返家的途中遇上了「这些人」。这也实在是太超过了吧?
「咦?哎呀?你不是姓供牺吗?嗯——那是念做『kyougi』?啊!不对,不对。仔细想想,你父亲既然姓叫『kugi』那你的姓氏不可能有其他的念法才对——那是我把名字念错了吗?嗯——是念做『souki』?」
「那念做『kizutaka』喔——大姊姊。」我没办法忍受自己的名字被别人乱念,终于出口打断了对方还没说完的话。我的言词中刻意地压抑了敌意,也不摆出迎合的意思,只用适当的音量跟语气继续说道(至少在我的意识里面是这么想的)。「问别人的名字之前,请你先报上自己的名字吧,大姊姊——如果是个模范的成年人,应该可以做到这一点才对。」
「哎呀,真是对不起。经你这么一说,我确实应该这么做。这真是相当有道理的一番话呢。嗯——名片、名片!」
她身着一袭黑色的装束,一条黑领带,一双黑皮鞋。在这身城门管理委员会的黑色「制服」之外,她还戴上了一副该组织的注册商标——太阳眼镜,以及一头完全向后梳理的发型。她用一个非常时髦的发夹将后脑杓多余的头发别了起来,这个造型让人十分在意。不过,最让人挂心的还是她两颊上黑色线条所画的纹饰。那图案就像是什么魔法阵或魔法式,但其实不是这么回事——关于这个纹饰我也只是在偶然间听到的,所以不好表现出一副自己很博学的样子——那是「解咒纹」。
「我叫作椋井躯,在城门管理委员会中的秘书室里工作。我有抗魔法技能三级的证照。嗯——其实我是会长的秘书啦。」
这个叫作椋井躯的女性深深地鞠了躬,同时递出了一张与她自我介绍内容相仿的黑色名片。椋井躯……真是不正经的名字。搞不好是假名……哎,是不是假名也没什么关系。问题是她名片上的头衔!秘书(而且是会长的秘书)。哼……这下可累人了。总觉得我遇上了一个好像是个大人物,却又不见得是如此家伙。总之我陷入了一个相当微妙的状况。早在离开学校的时候,我心里就涌现一股相当不妙的预感,于是我拒绝了同学的邀约,独自一个人走上了回家的路(哎,反正我今天原本就计划好一回到家就马上要往莉丝佳那里去,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跟那群愚钝无能的同学一起嬉戏)。然后我来到了距离学校不远的公园旁边,这位身着「黑色装束」的女性看到我开口就是:「嗯——小弟弟,你等等。」说完便拿着一张照片贴到我的脸边,比对着我的长相。尽管我旋即意识到这家伙是城门管理委员会的人,但是却依旧满不在乎地让她带我到了大楼中间杳无人烟的小巷……这样的应对方式好像还是有点不妥。我原本是想,反正从长远的角度来看,无可避免地要跟城门管理委员会的人接触,如果对方只是一个人,那也没什么好怕的,要是顺利的话也许还能够套些情报出来。然而,眼前这个拥有「秘书」职位——不客气地说,这个嘴里反覆离不开「嗯!」的发语词,看起来不过二十岁左右的小女孩——其实一点也不适合全部向后梳理的发型(反而跟时髦的发饰比较相称),她的存在让我完全失去了干劲。哎,仔细想想,能对人造成这样的影响,也许真可以说是大人物吧。
「城门管理委员会!」我开口说道。「……委员会的人找我有什么事吗?」
「嗯!啊,抱歉,我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所以不会有问题的。」这个叫椋井躯的女性笑着面向我说道。乍看之下,那笑容中没有丝毫的不自然。既看不出来她有说谎的样子,也看不出她是否巧妙地掩饰了说谎时会有的反应。总之正确的说法是,现在这个状况尚看不出她究竟是哪一种。「还是你没有时间呢?啊,对嘛!还有暑假作业要写是吧?」
「我才不会让自己过那种暑假开始就写暑假作业的低俗人生。比起这个,你有什么事呢?请你放心——我完全没有要探你的底,顾左右而言他,或模糊焦点的意思。」
「……嗯,真是镇定。你的心脏到底是什么做的呀?叫人一点都不觉得你只是个小学生。」椋井躯说着说着,不知为何脸上的表情有点难为情。「那么我就单刀直入地说明来意吧,供牺同学。」
她说完之后顿了一下,然后改以正经八百的口吻再接着说道。
「供牺同学。供牺创贵,请你马上把『光碟』交给委员会。」
「…………」
「光碟」——尽管「光碟」这个词汇包含了各式各样不同的种类。但是此时此刻,城门管理委员会对我——供牺创贵索取的「光碟」,在这个世界上就只有那唯一的一张……没错,她所指的正是我之前在深山里的废墟,片濑纪念医院遗址得到的那张「光碟」。那时我们付出了惨烈的牺牲,现在不说,也许这样的牺牲今后都会在供牺创贵跟水仓莉丝佳心里留下深刻的影响吧——我们与影谷蛇之(别名为『影之王国』)交战之后,得知「光碟」所藏的位置。在片濑纪念医院遗址,我们赌了命,真的是赌上性命,无论是我还是莉丝佳都有可能命丧黄泉,在奋力一搏才抢下来的那张「光碟」,那是水仓神檎交给影谷蛇之与火住巅两名魔法师掌管的东西,是现在唯一跟水仓神檎扯上关系的线索!——仅有的线索,除此之外不可能有其他的「光碟」了。
「你不用猜——我们什么都知道。我们知道你父亲是握有整个佐贺县警署实权的供牺创嗣。我们还知道你跟『尼禄多德普』的女儿——水仓莉丝佳一起合力消灭了许多的——正确来说是九十三名邪恶的魔法师。我更知道你们这样的行动不只局限于佐贺县,甚至在福冈县博多市的医院里也消灭了一名『风』之魔法师。除此之外,那个掳走你同学在贺织绘的魔法师也是你们消灭的。水仓神檎的「外甥」,同时也是水仓莉丝佳仰慕的「大哥哥」,你们跟这个名叫水仓破记得魔法师接触也在我们的掌握之中。就在前一阵子,你们在片濑纪念医院遗址从『影之王国』与『火之祭』手中得到他们所保管的『光碟』,以上所有的事情我们全都知道。所以不管你想模糊焦点或转移话题都没有用。不过,你说你没有那样的意思,嗯——那我还要感谢你呢。」
「……」
「哎呀,怎么沉默了?嗯——我有哪里搞错了吗?」
「你搞错了三个地方喔。」我说。「椋井姊姊,你刚刚说了三次『消灭』,这点你搞错了。」
「搞错了?哪里不对?」
「我们不是消灭那些魔法师,而是『杀掉』他们。」我开口答道。这不是能够别开眼睛的时候,必须用肯定的语气面对。「我们杀了魔法师,杀了魔法师,杀了魔法师,杀了魔法师,杀了魔法师,杀了魔法师,杀了魔法师,杀了魔法师,杀了魔法师,杀了魔法师,杀了魔法师,杀了魔法师,杀了魔桔师,杀了魔法师,杀了魔扶师,杀了魔扶师,杀了魔法师,杀了魔法师,杀了魔法师,杀了魔法师,杀了魔法师,杀了魔法师,杀了魔法师,杀了魔法师,杀了魔法师,杀了魔法师,杀了魔法师,杀了魔法师,杀了魔法师,杀了魔法师,杀了魔法师,杀了魔法师,杀了魔法师,杀了魔法师,杀了魔法师,杀了魔法师,杀了魔法师,杀了魔法师,杀了魔法师,杀了魔法师,杀了魔法师,杀了魔法师,杀了魔法师,杀了魔法师,杀了魔法师,杀了魔法师,杀了魔法师,杀了魔法师,杀了魔法师,杀了魔法师,杀了魔法师,杀了魔法师,杀了魔法师,杀了魔法师,杀了魔法师,杀了魔法师,杀了魔法师,杀了魔法师,杀了魔法师,杀了魔法师,杀了魔法师,杀了魔法师,杀了魔法师,杀了魔法师,杀了魔桔师,杀了魔法师,杀了魔法师,杀了魔法师,杀了魔——师,杀了魔法师,杀了魔法师,杀了魔法师,杀了魔法师,杀了魔法师,杀了魔法师,杀了魔法师,杀了魔法师,杀了魔法师,杀了魔法师,杀了魔法师,杀了魔法师,杀了魔法师,杀了魔法师,杀了魔法师,杀了魔法师,杀了魔法师,杀了魔法师,杀了魔法师,杀了魔法师,杀了魔法师,杀了魔法师,杀了魔法师,杀了魔法师。我们就这样杀掉了九十三个人。其中也有集团式的对手,所以要是你单纯用数字加以计算我们的经验,会让我觉得很困扰。不过这些事怎么了吗?跟现在应该没有关系吧?尽管你得意洋洋列举出我们的表现,我也没办法回应你的期待喔。」
「的确,那跟现在没有关系。」椋井躯露出了苦笑。彷佛我的言语戳到了她的痛处。「是啦,关于『那又该怎么办』的问题,对我们而言——至少对现在的我来说——是没有任何相关的计划。」
「没有吗?这倒是让我觉得有点意外呢。」
「没有。」椋井躯点点头。「不论是怎么样小心翼翼得进行!我们早就掌握到有『魔法师』单独进行『狩猎魔法师』的行动——但是我们是一直到最近才知道当事人其实就是水仓神檎的女儿跟供牺创嗣的儿子。」
「…………」
「说起来,我们之前也还不知道水仓神檎有个女儿这件事呢!虽然这在『魔法王国』可能是众所皆知的事,包含他的『外甥』……哎,这也是跟现在没有关系的事情啦。」
「——这样啊。」
原来如此,看来我跟莉丝佳到目前为止,在隐藏身分上出乎我们自己意料的成功。这么说,我们的的行迹是从片濑纪念医院遗址的那件事开始曝光的吧?而委员会也独自在追查这张「光碟」的消息。或者是——或者是……
「也许会长本身有打算要拿这些情报跟供牺创嗣做交易吧?但是,嗯——不管怎么样,在现阶段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改变。」
「要怎么做是你们的事。也许这么说有点多余,但是对我父亲来说,我的事情根本不可能构成交易的条件。虽然他并不知道莉丝佳是魔法师,大概只有这个能够叫他感到吃惊而已吧。不对,也许他根本连这件事也都已经知道了。」
「哇,你真的让人一点都看不出来你只是个小学生。」
「我是小学生呀。我甚至会乖乖地写好暑假作业呢。」我说。「不过说实话,你们没有因为我们的所作所为而『制裁』我们的打算,这倒是让我着实安心了下来。这么一来,我也不需要挑起无谓的战斗了。」
「战斗?」
「要是你们愿意的话,我有想过要城门管理委员会的人接触时,试着提出站在同一阵线的要求。」
「哎呀,原来你出乎意料地是个和平主义者啊。」
「也是啦……不过另外也是因为最近我学到了很多,不想随意招惹别人的仇视。」我说。「不过,我们当然没有办法建立友善的关系吧。」
「是啊,因为我们的『目的』是在你们手上的『光碟』嘛。」椋井躯接着说道。「对于你们——供牺创贵跟水仓莉丝佳!我们究竟该探取什么样的『态度』,这是在『光碟』到手之后才会决定。」
「……」
「因为组织里崇尚鹰派的那些人也把水仓神檎的女儿视为眼中钉,主张以暴力将『光碟』强行夺过来便罢。所以很遗憾地,我们还是得要有所警戒。」
「警戒?对水仓莉丝佳吗?」
「也包括你喔,供牺君。」椋井躯刻意地用字正腔圆的口吻答道。「尽管委员会的成员不少人将你比做『水仓莉丝佳的跟班』而不当一回事。不过以会长为首的人却不这么认为。他们觉得你与其说是个『跟班』,倒不如说是她的『军师』才对呢。」
「你使用的词汇太古老了,我听不太懂。请你不要忘记你现在是在跟十岁的小孩子说话喔。」我说。「总之,你是要说,你们也是和平主义者是吗?」
「……不过就是两个小孩子罢了。」椋井躯说话时带着叹息。「我们没有扳不倒你们的道理,只是这么做就无法避免最低限度的损伤。我可不希望你将这样的考量当成是和平主义者的象征。」
「我可没天真到会有这种愉快的误会,请你不用担心。」我带着丝毫没有显露出惧色的表情答道。「贵组织的事迹,我已经从家父口中知道得非常清楚了。」
「那就好。」
椋井躯挽起了右手腕上的袖子,确认了时间。虽然我觉得这段对话已经持续了好一阵子,但是实际上应该没有谈得太久才对;在椋井躯身后的大马路上还可以看到我们学校的学生背着书包成群离校的模样。我现在身处的状况要是让哪个认识的人看到了便会造成相当的麻烦,不过有这个大姊姊挡在我的面前,从马路那头应该看不到我的样子才对,应该不需要在意这一点吧?再说,其实我现在也根本没有余力去想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那你打算怎么办,供牺君?」椋井躯带着催促似的语气开口对我说道。「如果你不打算要将『光碟』交给我们,那你不妨直说。不过要是事情演变至此,委员会将倾全力强行夺取就是了。我想你也应该明白我们现在不是能够顾及形象的时候吧。」
「你说不能顾及形象的理由,是因为最近『六名魔法师』越过『城门』的那个事件吗?」
「对,就是那件事。」
椋井躯点头回应我的问题。关于那「六名魔法师」的事情,我跟莉丝佳已经从她的堂哥——水仓破记,能力是操弄不幸,别名「大哥哥」、「专司迫害的博爱魔法师」,口中得到了情报。就在前一段时间,有「六名魔法师」几乎在同时跨越了城门。他还说,这六人之中拥有别号的有五人之多。尽管我们还无法参透这句话究竟代表了什么意思,但是别名「尼禄多德普」的水仓神檎跟这件事有关,几乎可以确定了。虽然这「管理城门」的城门管理委员会不可能不知道这「六名魔法师」的事,但是委员会终归还是将他们视为威胁的事实,此刻我才明白地感受到。没错,对他们而言,这个威胁棘手到让他们无暇顾及我跟莉丝佳的事情。
「……」
不过这还真是糟糕,我究竟该怎么办呢!现在这个状况要是顺利的话,即便无法跟城门管理委员会建立同盟关系,也可以不用发展成敌对的立场了。从这个气氛看来,我们今后是可能有办事方便的空间。当然,即便城门管理委员会给了我们这样的方便,只要稍微遇到了什么变故,马上也就烟消云散了。他们会遵守约定这种事,我可是想都不敢想。我就先不提,但莉丝佳的情况还是得要列入考虑。莉丝佳,水仓莉丝佳似乎是个不喜欢因为自己的私事,造成无辜的「人类」死亡……不对,不只是人类,就算对方是魔法师,莉丝佳也不希望非「邪恶的」魔法师因为她而死……不、不,不止如此,尽管是「邪恶的」魔法师,莉丝佳心里真正的想法应该也不希望对方为自己而死——至少现在这个十岁时的水仓莉丝佳是如此。我是没有从她口中明白地听到这般不中用的论调,不过一直到最近,我也才察觉到她似乎有这样的倾向。虽然莉丝佳不是那种面对敌人朝着自己而来,却会天真地吐露出这种想法的圣少女,不过她大概完全不想在中立的立场之下跟城门管理委员会的人交战吧?就算莉丝佳心中唯-的悲愿得要铲平那座高耸入云的「城门」才得以实现,也是如此。一想到这里,我便想要极力避免在此刻选择与委员会敌对的立场。我这样的决定并非是想要讨好莉丝佳,不过也没有必要为了让莉丝佳不高兴而特意涉险吧?再说那张「光碟」根本……
「——!」
我忽然停止了思考……不,是被迫停止思考,眼前这个状况让我完全无法继续思考下去。面对沉默的我,椋井躯正在等待我的回答。然而,我在她身后那条大马路上,看到了一个小学生。
「糟——」
「嗯?你说什么?」
「啊,没什么——」
我将就要脱口而出的话语又吞回了喉咙里去,然后装出一副神态自若的模样。我自然地将视线缓缓投射到我的脚边——为了将目光从椋井躯身后的大街上移开。面对我的举动,椋井躯当然表现出了一副不解的表情,然而她只是微微偏着头,并没有对这个状况待别地深究。她的表现让我觉得松了一口气。不过其实我并没有特别得救或怎么样,也没有陷入什么危机。但尽管如此,我还是不禁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唉,真是的。在这种场合下看到「她」背着书包放学时的身影,就算是我,也不想叫出她的名字——「系」。
「…………」
系,她以系场依朵千为名在小学就读,蓄着一头黑发,额头上总是贴着好几块OK绷,前些日子才转学到了我担任班长职务的五年樱班。她成天穿着一身松垮垮的衣服,是个非常醒目的怪女生,明明才到班上没多久,马上就跟同学打成一片。然而,她其实是个魔法师。而且还不是普通的魔法师,是能力超强的那种。除此之外,她也不是个普通的小女孩——她的年龄,根据她自己的宣称(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已经有两千岁了。她的属性是「肉」,能力是「分解」;她矮小的身躯可以变出五百一十二张嘴巴吞噬各种物体——甚至也包含『魔力』!并且分解、消化、吸收,变成自己的东西。这个可怕的魔法师对于全身以魔法式跟魔法阵所构成的莉丝佳而言,简直有如天敌一般的存在。如果问我怎么会知道这些事,那是由于为了那张「光碟」——椋井躯现在跟我要的那张「光碟J,我们在片濑纪念医院遗址所面对的对手不是别人,正是系。当时我跟莉丝佳赶到片濑纪念医院遗址,那张「光碟」的管理人之一——火住巅,已经被系张口吃掉了。面对这个出乎意料的「天敌」,我跟莉丝佳遇到了相当大的危机,最后还是辛苦地击退了系。尽管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我们还是获得了胜利,取得了「光碟」。在那之后刚好过了十天,系便以转学生的身分来到了我的班上。她的目的尚不得而知。虽然我认为她一定是以我为目标,「伪装」成转学生,但是她一点也没有打算对我出手攻击的迹象。而且我们的对话中别说是「光碟」了,就连「魔法」的事情她都没有开口提过。真的就好像是一个个性活泼开朗的转学生一样——
『小贵,你喜欢什么样的音乐?』
『小贵的身高多少?』
『小贵生日是什么时候?』
『小贵喜欢的女生要有什么样的身材?』
『小贵,我可以去你家玩吗?』
大概就是这样的内容。我们对话就只有这种形式。总之都尽是些言不及义的内容。至少,那绝对都不是些曾经彼此厮杀过的对象之间该有的谈话态度。她的表现彷佛片濑纪念医院遗址发生的事根本不曾存在,只不过是我在做梦罢了。我虽然也针对这个现象跟莉丝佳商量过,但是她面对这个「天敌」却表现出一副不愿积极接触的态度,给了我这样的结论:「既然对方没有特别的举动,就不要管她了。」其实只要对方没有出手,那我也不可能探取什么「应对」的手段。不过只要我还具有班长的身分,我就不可能无视于系的存在。就在互相刺探和模索人际关系中,终于等到了今天,学期的结业式。不过,这个女生怎么说也不用在我跟城门管理委员会的人谈话的时候从我的身边经过吧?真是棘手,除了棘手之外没别的词汇可以加以形容了。
「……没办法了。」
「嗯?」
「我说,没办法了。」
对,真的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对我跟莉丝佳而言,现在这个状况无论朝哪个方向发展都结果差不多,可以说是要选择回避或迎战都可以。然而对系来说——却不是如此。要是我在此刻选择了与城门管理委员会敌对的立场,他们一定会对我展开比起以往更为深入,更令人厌恶的调查行为。这么一来,他们当然会注意到系,也就是系场依朵千这个在暑假之前这种不自然的时间点转学进来的学生。尽管现在系相当巧妙地隐藏了自己真实的身分(我跟莉丝佳更不可能对别人提起这件事),但是,只要城门管理委员会的人稍加调查,那她的伪装一定非常轻易地就会曝光吧?我想起了委员会行使「狩猎魔法师」的行径,想起了他们的行为,还有那些「邪恶」魔法师的下场!那些绝对不可能公开的,邪恶魔法师悲惨的死状。不过系当然也不是笨蛋,她一定已经做好面对城门管理委员会的准备了吧?然而,就算我真的知道她做了什么样的防范措施,但这跟我现在有没有办法让自己设法使委员会的矛头转向系这个问题,实在是一点关系也没有。我并不是特别要袒护系,我只是遵循自己在片濑纪念医院遗址时看待她的态度罢了。要是我在这时候对身为城门管理委员会一员的椋井躯说:「啊!那边有一个魔法师!」那么她一定兴奋地马上联络同伴,开始追捕系。我尽管知道这么做可以让我从眼前这个危机中脱身,但我一点也不想这么做。搞不好,城门管理委员会能够得知「光碟」与莉丝佳「狩猎魔法师」的行动,都是因为追捕系这个魔法师而得到的额外收获。虽然的确有这样的可能性,尽管我知道将椋井躯注意的焦点转移到系身上的策略可行,我也不会想要这么做。虽然这么说也许会让莉丝佳觉得不高兴,但是系这个人,该怎么说呢?总觉得她是个让别人无法讨厌她的人。化身为转学生,收起了凶暴个性的系场依朵千当然是如此,不过我们在片濑纪念医院遗迹彼此厮杀的过程中,非常诡异地,我怎么也无法从她身上感受到任何敌意。她跟莉丝佳不一样,是个让人很容易理解,非常讨人喜欢的女孩(虽然实际上她已经不是小孩的年纪了)。因为这些缘故,加上我现在也不是陷入了特别的危机,我并不想将她也拖下来淌这趟浑水。我并没有特别想要卖她一个人情,我并没有这样的嗜好,其实就是那种「这里交给我,你快走!」的心态,我带着半开玩笑的心情想在此尝试看看——对于打发时间来说,这么做也不坏。
「你是说那张『光碟』嘛——」
我试图不让椋井躯因为什么闪失而回过头,以非常慎重的方式开口对她说道。跟我预期的一样,她发出「嗯——呵呵……」的声音,旋即随手不知从何处取出了一本笔记,配合我的身高而弯下了腰。
「那东西现在让『某个人』保管着。」
「『某个人』?」
「你们没有调查到这个部分吗?哎,就是我的朋友嘛。就当作朋友好了。是个认识很久的朋友。」我在言谈中刻意地进一步吸引对方的兴趣。「会把『光碟』交给他是因为我觉得那里是最安全的,比起放在其他地方都要来得安全。当然,我也拜托了对方帮我分析那张『光碟』。虽然最后没有得到什么我们所期待的结果。」
「那是当然的啦。」椋井躯摆出一副她早就知如此的表情点点头,然后继续说道。「那怎么说也是水仓神檎的所有物,更特别交给『影之王国』还有『火之祭』保管的『光碟』资料呢。我是不知道你说的『某个人』用了什么样的方法,不过没有专业知识跟专业器材的普通人是不可能分析出『光碟』里的资料的!」
「不对啦,根本不是那种层次的问题。」我用十分笃定的语气开口说道。「那张『光碟』里的资料——是空的。里面连一个位元组都没有。」
「……咦?」
椋井躯不禁露出一脸惊讶的表情。
「那张光碟是空白的。就好像刚出厂的一样,是一张完完全全没有写入任何资料的空白光碟喔。当然,光碟表层完全没有施加任何魔法方面的处理。这个结论是善于判断这种细节的莉丝佳口中得到的,所以应该不会有错才对。那张『光碟』跟附近的电器用品店贩卖的空白片一点差异也没有。跟那些商品放在一起,就分不出来哪一张才是真的了。」
「已,已经混在一起了吗!」
「那是比喻啦。再怎么说也不会有人做这么白痴的事情的。」面对椋井躯夸张的慌乱态度,我带着苦笑继续说道:「你要我把那张『光碟』给交出去,那我就乖乖听话吧。反正那对我们来说已经是没有用的东西了。」
「不,不过……嗯——你们不会看漏了什么东西吗?」椋井躯带着一副忘了该工作的模样开口问道:「那张『光碟』怎么可能会是空白的呢……怎么会……」
我猜,大概不止眼前的椋井躯,包含整个城门管理委员会上上下下都认为那张「光碟」会对他们有非常大的用处吧?这张我跟莉丝佳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投以太多期望的「光碟」里,没有存放任何资料这件事情对我们来说并没有造成这么大的冲击(虽然多少也会觉得我们为了那东西而跟系展开那般激烈的死斗有点不值啦……),但是对城门管理委员会来说,似乎就无法这么轻松地看待这个结果。尽管我是没有要协助他们的义务,但我还是接着补上了一句话。
「当然啦,尽管否定存在的事物容易,但否定不存在的事物却相对得困难,如果比照这样的论调的看,那也许就真的像大姊姊你说的那样,我跟莉丝佳还有那位『某个人』,也许在分析那张『光碟』的时候都漏掉了『什么重要的讯息』也不一定。所以你不是说要我把『光碟』交给你吗?那就请你们尽兴地分析那张『光碟』吧。反正就算你们找出了那个我们看漏的『重要讯息』,对我来说也没有什么好值得高兴的。」
我省略了最后一句话:「哎,就算真有什么重要机密,这些委员会的人也不会对外人透露,或对我们透露。」一方面没必要说出来让眼前的气氛变得更糟糕,再说根本也没有说出来的必要。那张「光碟」是空白的这件事,几乎已经是没有翻盘余地的事实了。光碟上既没有物理性的防护措施,也没有施加魔法加以保护。无论是魔法阵或是魔法式,连个残存的形象都没有留下来。这样的结果是根据枫经手调查而得出的结论,再加上我跟莉丝佳也都亲自确认过了,大概不会有错了。
「请放心,我不会随便找一张假光碟交给你的。要是你不放心的话大可把我家里所有的光碟全都带走。要拿走那个『某人』家里所有的光碟也随你的便。不过,就只有莉丝佳家里的东西拜托你不要动喔。如果可能的话,我是想避免让她跟委员会的人有直接接触的机会。毕竟要是刺激到她身上水仓家的血缘可就不好了。」
最后一句话是我用忽然想到的说词胡捏出来的,因为若是要设法让城门管理委员会跟莉丝佳之间的直接会面延后,这样的说法是必要的处置。那句话应该不至于会被当成是只是虚张声势而毫无说服力的言论才对,毕竟她可是那位水仓神檎的女儿呢。虽然我神檎丝佳的实力似乎被委员会给低估了,但只要他们还保有最低限度的警戒心,他们应该就不会探取强攻策略才对。
「没有那个必要。是不是真的『光碟』只要确认过外壳就可以知道了。」
「是吗?那么我明天有空,明天拿给你们可以吗?」
「不行。如果真如你说得那样,那么『光碟』到手的时间是越早越好。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现在就可以拿到手。」
「这样啊。那让我打个电话吧。如果那个『某人』现在不在你们手上,我希望手里的这张牌不要曝光。我需要-点时间。」
「这么一来,今天我大概去不了莉丝佳那儿了吧。」我心里一边这么想,一边盘算着今后的布局。总之,即便今天将「光碟」交了出去,我们似乎还得要找一个更加正式的机会跟城门管理委员会好好进行一番谈判。只要一想到也许真的非藉助父亲的力量不可,我就开始感到非常沮丧……
「嗯——那就照你说的方法做吧。尽管那不是我们能够接受的提案,不过大概也没办法了。嗯——我们就先分开,待会再找个地方碰面吧。」
「好的。那到时候就请你们加油啰。也许这么说你不相信,但我可是很期待你们解析那张『光碟』的成果呢。每个人都拥有一身『杀死魔法师之术』的城门管理委员会一定可以用我们无法想像的独到方式,解析出那张『光碟』内容吧?」
「嗯,是啊——」
就在椋井躯点头回话的时候——
「那是不可能办得到的啦。」
有人从背后抓住了我的颈子。
「……!」
不,正确来说,也许应该是有人从从后方扑到我的身上,将双手环抱住了我的脖子。那双手轻柔地环绕在我的颈动脉旁,然后一张脸贴近了我的脸颊。同时我嗅到了一股OK绷的味道、「她」对我,还有对椋井躯露出了微笑。
「——系!」
「嘿嘿,就是我啰!」
她的唐突登场让我一下子整个人显得狼狈不堪。面对这样的我,她则彷佛正使出摔角中的绞首技一般,整个人固定在这个姿势下面向前方,同时开口要我们别介意……说什么别介意,她到底为什么会后面冒出来?前一刻我才看到她从椋井躯身后的大马路上走过,怎么会在我身后出现——
「魔法师啊,最喜欢从背后偷偷地靠近人家了喔。小贵真是有够不用功。」
系说话时露出了她嘴里尖锐的虎牙。这句台词对我而言可是新鲜得让我吓了一跳。自从她转学过来以后,就连魔法的「魔」字都没对我提起过。如今她却在这种状况下,眼前就是城门管理委员会的这个场合,毫不犹豫地承认自己是魔法师。她该不会是失去记忆了吧?还是双重人格?或者在我班上的那个系场依朵千根本只是个跟系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学生?我为此而感到惊讶不已。然而事实却都不是这么一回事。系只是单纯地扮演着一个活泼的平凡五年级小学女生罢了。不过尽管如此,这般令人感到讶异的事情也不过就只能算得上是有点新鲜,却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至少比起下一刻我所感受到的惊吓——超乎寻常的异状——这次的经验真的算不上什么。


「——」椋井躯看着系。「——系小姐!你怎么会到这里来呢!」
城门管理委员会的人看着魔法师——她一本正经地并拢着手脚,摆出一副标准的立正姿势。这个组织的人从古至今一直持续着「狩猎魔法师」的行动,面对魔法师,就会二话不说地将他们消灭。属于这种反魔法、反魔法师的民间组织的人,竟然会对这名叫作系的魔法师摆出敬畏的态度。这个状况对我来说犹如初见哥白尼绕日运动学说的基督教徒一般,惊愕的程度远远凌驾于近期之内所有的同质经验。
「哎呀,真是有趣。」然而系面对这个状况却显得十分坦然。「一位河野小学五年樱班的小学生,在放学必经的路上偶然通过这里有这么奇怪吗?小贵,你觉得呢?」
「……这么说是没错啦。」此时不答腔也挺奇怪的,因此我便自然地附和了她的提问。「是没什么好奇怪的地方。没什么好奇怪的……」
「就跟你听到的一样,没什么好奇怪的啰,椋井。」系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直呼椋井躯的名字,「你是城门管理委员会的会长秘书,就身分而言你比我高,应该没有必要摆出这么拘谨的态度吧。我不过就是个用过就丢的士兵而已。你这样的态度让人觉得很有趣。」
「可、可是——」
此刻椋井躯所表现出来的动摇程度,比起知道「光碟」里面没有任何资料时更显得夸张。我既没有回头,也没出手赶走系,只是侧过视线窥伺着她,同时开口问她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系,你一直到放学前从我手上接过联络簿为止,都对我隐藏本性这件事先略过不提。这位城门管理委员会的大姊姊,你认识她?」
「哎呀,你已经不叫我『依朵千』啦?真让人觉得寂寞。」
「回答我的问题啦。」
「这种强硬的态度真是有趣。你可是处在随时随地都可能被我吃掉的立场呢。」
「……」
系说完发出了呵呵的笑声。
「别担心,没事的啦。只要我的额头还贴着OK绷,用普通的嘴巴在说话时,就表示我尚未进入战斗模式,不会把小贵吃掉的。再说,我还没从你身上问出我想问的事情呢。」
「回答我的问题啦——」
听到我说的话,系再次发出了呵呵的笑声。
「什么认识不认识,我根本就是城门管理委员会的一员呀。」系回答得很干脆。「小贵跟莉丝佳的事情是我跟委员会报告的。将『光碟』的事情报告给委员会知道的人也是我。椋井今天会跟小贵接触的事情我也早就知道了。」
「系、系——」椋井躯慌忙地介入我跟系之间的对话。「不、不要跟非关系人讲这么多啦——」
「也是啦。以『狩猎魔法师』跟『管理城门』为务的城门管理委员会雇用魔法师这件事,要是被公开了可不妙呢。」系如是说道。她的表现别说是不妙,根本就是觉得挺有趣的。「除此之外,要是让小贵知道了成立城门管理委员会前身组织的人,也是隐瞒了许多事的我,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
剧烈的惊吓程度一下子又创新高——哈?系、系场依朵千,她不仅是魔法师,不单是城门管理委员会的一员,更是委员会的创始人……啊,不过就她的年龄如果跟她所宣称的一样是两千岁,那在「魔法王国」成立的时间,以及城门管理委员会前身组织的创设之前,也就是说,她在四百年前早就已经出生了。虽然这些说法之间完全没有矛盾,但这样的事实也真的太过于唐突了。没想到系竟然是城门管理委员会的人。如果这是真的……要真是这样,那之前我们在片濑纪念医院遗址时的对战不就完全没有意义了吗?也就是说,我一直认为委员会的人全都应该戴着太阳眼镜穿着黑色装束,然而,身为魔法师的系从一开始就没有在这个规则之内?
「小贵,你吓到啦?」
「别说是惊讶了,这么说起来,你不就是城门管理委员会的会长了吗?」
「怎么可能。那些杂务我都交给适合处理这种事情的人去做了。」她满不在乎的说出了这样的论调。「我一直都待在前线部队,是个孤高的前线军人。就好像我之前跟小贵还有莉丝佳交手时一样,那些打仗的粗活都是我的工作。我是一个除了战斗之外别无其他能力的女人。」
……孤高的前线军人呀。真不知道她是开玩笑,还是打从心底这么想。这种形容方式实在叫人难以判别。不过……至少之前我们在片濑纪念医院遗址交手时,以一个魔法师身分独自战斗的她,完全没有显露出自己是城门管理委员会一员的迹象。当然啦,会有这样的感觉不只是我没有察觉出来,她本身也有隐藏这个身分的意图。但是……
「系、系小姐——」面对这个棘手的状况显得完全不知所措的椋井躯,发出了难堪的叫声:「拜托你不要这样啦!你、你这么承认,我这次的任务不就没有意义了吗?你应该要从头到尾都在暗地里观察供牺跟莉丝佳才对……」
「观察工作已经结束了呀。」系接着答腔。「也许应该说是,观察期间已经结束了。」
「…………?」
听到系的台词,椋井躯彷佛难以窥知其意的模样,露出了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我则好不容易在这阵连续惊吓而显得混乱的思绪之中平复了过来,试图将注意力放在系跟椋井躯两人身上,藉以理出此时此刻的实际状况。这么一来,是怎样?该说几乎跟我先前猜测的一样吗?在问题厘清之后回过头来看确实是如此,系转学到我的班上来,目的终究还是为了「监视」我跟莉丝佳。这样的结论虽然之前我没能从她的行为表现中得到任何线索,但是她比我跟莉丝佳先一步「铲除」了火住巅的行为,若是排除她个人的原因,而是属于城门管理委员会主导的一连串行动之一,那么这个关连性确实成立。因此,若是假设系必须要铲除所有的目击者,那么为何她会如此执意想要杀死我跟莉丝佳这点——在理论上也就可以说得通了。这么说起来,我早在十多天前,虽然自己没有察觉,就已经跟城门管理委员会有过第一次接触的经验了。就我在片濑纪念医院遗址对系的个性观察作为基础,我当时觉得她应该马上就会对我跟莉丝佳展开反击,并且试图夺回那张「光碟」。然而她没有这么做的原因是打算暂时将「光碟寄放在我们这边」吗……大概是因为系身为委员会的一员,在知道「水仓神檎」有个女儿之后,也没有办法贸然动手了吧?系不知是否为委员会内喜好使用武力的那一边,但至少她确实是为了观察我而转学进来的。嗯……不过,如果单纯只是这样,总觉得还是有哪个地方让人感到不解。对了,是「光碟」,问题果然还是在「光碟」身上。若是他们真打算将「光碟」寄放在我们身上,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现在这个时间点上,又要拿回去呢?就时机来说相当不上不下,而且如果要收回「光碟」的话,交给系来做不就好了。为什么非得要让会长秘书这等职位的角色登场不可呢?尽管从系跟椋井躯先前的对话看来,系是委员会的一员这件事似乎是属于最高机密。但是就算以这点作为考量——
「观察期间已经结束了啦,小贵。」系开口说道。「椋井,看来你似乎是在不知情的状况下被要求担任这个任务的执行工作嘛。不过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身为会长秘书的你,『光碟』的回收工作怎么会落到自己的头上?」
「……咦?嗯——确实是有点奇怪……」
「因为其他的人都不方便嘛。因为这个缘故,这个任务才不得不落到你头上。其实我也是。现在已经不是进行观察小贵这种悠闲任务的时候了。虽然情势发展至此也是有它有趣的地方啦。反正也放暑假了嘛。要说这个状况来得正是时候的话,其实也是可以这么解释。」
「这,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我们已经确认到了『六名魔法师』其中的一名,『眼球俱乐部』——人饲无缘的动向了。」
面对椋井躯的提问,系如是作答。
「哎呀,那个『魔眼师』——人饲无缘有动作了啊!」
「就如同你所知道的,那『六名魔法师』越过城门后,全部都失去了踪影,他们完全隐藏了自己的行动。因为这个缘故,所以对我或者是对我们全部的人来说,直到前一刻都还有自由活动的余裕。不过在得知其中一名魔法师的消息之后,我们就连分一点时间到小贵还有莉丝佳身上的余力都没有了。关于这点你应该可以明白才对。」
「……因为这个缘故,所以才需要回收『光碟』吗?」
也就是说——我们至今的行动都是受到了委员会的默许,而这件事情委员会那边没有放任我们不管的余地了。日前他们尽管得知了有「魔法师」在进行「狩猎魔法师」的行动,然而跟这件事有关的详细情报,在接获系的报告之前都没有曝光,这样的结果除了我刻意地隐藏之外,一方面也是因为委员会没有认真着手调查这件事,而放任「狩猎魔法师」的行径所致吧?换言之,即便在我们跟系遭遇之后,扣除系转学到我们班上这件事,委员会对我跟莉丝佳并没有探取任何行动。一切都是他们默许的,包含「光碟」的事情也在他们默许的范围之内。然而,在发现「六名魔法师」的其中一名之后,他们已经没有默许这种状况的余裕了。「眼球俱乐部」也就是人饲无缘!这个名字我曾经从水仓破记的口中听过。刚刚椋井躯是怎么说他的?「魔眼师」?所谓「魔眼」又是指什么?这个词汇就连莉丝佳也没提起过……
「没错,因为这个缘故所以我们改变了策略,必须要尽早收回『光碟』——这样的决议是昨天为止的结论。」
系接着继续开口说道。
「之前的决议是要我埋伏在小贵跟莉丝佳身边,找机会收回『光碟』。也许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你没有被告知『眼球俱乐部』的事情。可是现在已经不适用这样的决议了。」
「因为观察期间——」椋井将口中的词汇重复了一遍。「因为观察期间结束了,是吗?」
「对。」
面对椋井躯的提问,系给予了肯定的答覆,然后接着说道。
「今天早上,就是河野小学举办结业式的时候,『眼球俱乐部』似乎正在学校附近徘徊蠢动。」
「——!」
「——!」
我跟椋井躯全都惊讶地说不出话来。此时的系依旧带着嬉戏的态度,维持着她双手缠绕在我颈子上的动作。然而,她的脸上却显出了正经的表情与严肃的口吻接着说道。
「他狙击的目标究竟是我呢?还是小贵?抑或者是不常来学校,甚至连结业式也没有出席的莉丝佳?这点我们尚不清楚。或者三人全都是他狙击的目标,这样的可能性也是有的。但是追根究柢,人饲无缘狙击的对象就在我们三人之中是跑不掉的。所以观察期间结束了。根据委员会的判断,他们于是『命令』椋井躯前往寻求观察对象——供牺创贵的协助,携手缉捕人饲无缘。若是小贵不同意,那就将他杀掉。是这样吧?」
「没、没有啦——」
尽管椋井躯表现出一副震惊的模样。然而,我只要一想到供牺创贵的名字擅自被放进了委员会的命令里面,我便觉得自己的感受一定比她深刻许多。
「还有,如果可行,就跟莉丝佳会合。怎么样,小贵?」
「哪有什么『怎么样』——?系,为什么我非得跟你合作不可?」
「哎呀?我们不是生死与共的伙伴吗?」
「明明就是死对头吧?生死与共的意义不能放在这里啦。」系一副故做亲密的样子,我有点愕然地回话:「就算真的是这样,我也不能让莉丝佳跟你碰头的啦!莉丝佳对你可是相当畏惧呢!」
「那是因为莉丝佳看起来太好吃了嘛。实际上也真的很好吃。」
「你可不能再把她吃掉喔!」
「我们合作嘛——小贵!在想要把邪恶的魔法师一网打尽的角度来说,我们的利害关系不是一致的吗?」
「这种话,才不是会把别人吞噬殆尽的家伙口中说出来的台词呢!对我来说,你也被归类在邪恶魔法师里面呢。」
「不要这么冷冰冰的嘛!」她不加以思索地把头贴到我的耳边喃喃说道:「小贵、小贵,我这样抱着你,可以让你感觉到我的胸部吧?软绵绵又充满弹性。莉丝佳也不可能带给你的感受,这种未曾有过的触感,很新鲜吧?」
「小学五年级的女生对小学五年级的男生用色诱法,最好是有用啦!」
「而且莉丝佳最近也……」差点说出口的话我最后还是吞了回去。总觉得一说出口就会让整个气氛变得很白痴。
「尽管你这么说,我也知道小贵的用心喔。」系开口继续说道。「刚刚小贵在城门管理委员会的人面前,袒护了身为魔法师的我,你袒护了我这个魔法师,不是吗?虽然说这是在你还不知道我是委员会的人的情况下,算是误打误撞的行为,但是既然帮了我一次,那不是也可以帮第二次吗?既然帮了第一次,但是第二次却放着人家不管,你不觉得这样很没有诚意吗?」
「讲话不要这么任性好不好?自己的事要自己解决。这件事根本就是你们的问题吧?」
「……那种事情就算你不说出来,我也晓得啊!其实我本来不想承认的,但是我并不讨厌小贵唷!因为我不讨厌你,所以我甚至希望能够继续隐瞒自己真正的身分下去。就算那『六名魔法师』其中的一人在我们学校附近徘徊蠢动,只要那个魔法师不是『魔眼师』,也不会寻求你的协助的。」
系表示,因为这附近算是乡下地带,所以委员会影响力相对得薄弱。
「尽管要出动所有委员会的成员加以处理这个状况,那也得花上相当多的时间。要是在此之间对方先下手就不妙了。小贵是怎么想的我不清楚啦!不过我们委员会的人一向都极力避免在以魔法师为对手的时候处于被动状态。小贵,我们一向都要求自己在最迅速的状况下解决所有的事情。」
「那先不管。系,你之前说解析『光碟』的事情不可能办到是怎么回事?」我一方面想要藉机岔开棘手的话题。一面开口问道。「我不觉得那应该是之前费尽心思跟我们交手而想要得到那片『光碟』的人会说出来的话。」
「喔,你误会了啦。只是你们没有办法分析出来的话,那我们大概也不可能有什么突破。大概是就是这个意思。」
「……」
「其实我之所以会说出那句话,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基于『魔眼师』已经来到这附近,我们没有时间了。非请小贵一起帮忙处理这件事不可。」
「……『魔眼师』」我无视于系言语中的本意,迳自询问了我想知道的事情。「所谓的『魔眼』是指什么?那跟人饲无缘使用的魔法有着什么样的关系吗?这么说起来,他的称谓是叫作『眼球俱乐部』是吧……」
「唉——」系仰起了头,发出了好似哀鸣的声音。「怎么会这样——小贵,你不知道『魔眼』吗?这样啊。所以你才会听到了『眼球俱乐部』这个称号还笑得出来——真是有趣。就是这种差异,让我,还有整个委员会的焦急都无法引起你的共鸣呢!」
「……」
仔细想想,椋井躯之前也露出了一脸惶恐的表情。看来对城门管理委员会的人来说,所谓的「魔眼」是相当稀松平常的词汇。「魔眼师」、「眼球俱乐部」……详细的内容水仓破记并没有多说,所以我一点都无法做进一步的联想。不过……不过怎么说,「六名魔法师」的其中一人来到我们学校附近的这件事,确实是个令人感到震惊的事实。虽然他的目的究竟是在我、系、莉丝佳,还是在那张「光碟」,这点尚不得而知。但是如果他想见莉丝佳的话,直接朝莉丝佳家里的咖啡屋去就好了,在考虑到他可能冲着带着「光碟」的人选,那比起莉丝佳,他出现的目的是为了我或系的可能性还是高出许多。城门管理委员会的人接到了系的报告而知道「光碟」到底在谁的手上,这点已经不言而喻,但是客观地说,我跟系究竟谁带着「光碟」真的不好判断。不,如果要问拥有「光碟」的人究竟是我还是系,一般大概会猜是系吧?至少对水仓神檎那边的人来说,应该会这么想才对。唉,真是的,要真是这样,那么我就没有理由冒险协助系跟椋井躯,甚至是城门管理委员会了。在知道系也是城门管理委员会的一员,甚至是这个组织的创始人这点后,我还是没有任何改变,没想要卖他们人情的意思。就像刚刚为了系而引开椋井躯的视线是白费功夫一样,在我的考量之下判断此时不需要在这个地方协助系(哎,就跟系所说的一样,那其实是个误打误撞的行为)。啊,对了!我想通了!直到刚才我还认为系是刚好从我跟椋井躯谈论着「光碟」的时候,偶然从旁边经过的,不过那时候的系,其实应该是为了寻找我,还有要求我交出「光碟」的委员会成员而来的吧。
「没办法了。那我就跟你说个明白吧,小贵。所谓的『魔眼』就是——」
她完全没有察觉我正在沉思,完全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开口就要解释所谓的「魔眼」。此时——异状出现了。
「呜……呜!」
怎么会这样——椋井躯发出了连呻吟也说不上来的声音……不对,她尽力地想要从喉咙中榨出声音,双手按在胸前,整个人就这么倒了下去。
「……咦?」
这个状况瞬间让我整个人呆住了……尽管我认为此时的反应算是最差劲的举动,我却只能这么做。因为当时的现场什么事情也没发生。没有哪里发出了光线,没有传来什么声音,没有飘出什么气味,没有接触到什么东西,嘴里没有尝到什么味道——什么也没有。明明就不应该有任何异状出现,然而——那个不应该发生的异状发生了。她,椋井躯没有因为任何不明的现象而有任何异常的反应。然而,此刻她的喉咙却失了声,膝盖像是关节坏掉了一般开始崩溃涣散。
「椋——椋井!」
我跟系迟了一刻终于做出了反应,连忙跑到昏倒在地的椋井躯的身边。然而椋井躯彷佛为了阻止我们一般,趴在地上的身体伸出了颤动的右手,她将大拇指对着我的方向……不对,不是对我。那只手指直指向我的身后。因为身体倒地的冲击让椋井躯的太阳眼镜掉到了地上。她的双眼瞳孔完全打开,视线已经无法聚焦,然而她的手势明确地指向我的身后。
「说明『魔眼』的人选,大概没有人比在下更为合适了吧……不,也许该说没有任何人比在下更不适合说明所谓的『魔眼』了吧?」
那是从背后传来的声音!那是今天我在这个大楼间的小巷中所受到一连串的惊吓里面最后的一次,这次真的是最后一次了。我此时回想起了前一刻系的口中提起的一句话——「魔法师最喜欢从背后偷偷地靠近人家了!」
「『眼球俱乐部』——人饲无缘。」
系脱口说出这个名字。说完,我的身后旋即传来一阵笑声。那是—恶心至极的,跟魔法师的形象完全吻合的笑声。
「让在下来告诉你吧,少年……不对,应该说不告诉你才对。」我身后的那名魔法师,人饲无缘如是说道:「所谓的『魔眼』,就跟字面上一样,就是会让看到的人死亡的眼睛。」
★ ★

所谓的魔法,即是指施法者的精神而言,将人类的精神,也可以说是类似「心」的东西,加以释放到身体外侧的世界,这就是所谓的魔法。因此反过来说,只要观察施法者所使用的魔法,便可以窥知施法者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即使像水仓莉丝佳一样,被别人——就莉丝佳而言这个人就是他的父亲——水仓神檎,强行灌注了施法能力,这样的人也不例外。能够操弄自己内在「时间」的莉丝佳,非常足以代表她的精神层面,系可以使出在全身张开「嘴巴」的魔法,这个魔法也同样能够代表她这个人。除了影谷蛇之所使用的「固定」魔法之外,也没有其他魔法更能够与他的精神层面匹配了。至于「命运」——水仓破记所拥有的,能够干预偶然,操作不幸的魔法也就更不用多说了。那么我们假设眼前可能存在着以杀人为唯一目的的魔法好了——那并非利用召唤真空的结果杀人。也并非利用固定住对方影子的结果杀人,亦非召唤出不幸使之降临在对方头上以其结果杀人,更不是用全身张开的嘴巴把别人吞噬殆尽,以其结果杀人。而是非常单纯、非常纯粹地以杀人作为结果,达到杀人的目的。一看到就会死,假设这种魔法真的存在,那么使用这种魔法的人,其精神层面,他的人性究竟是多么难以衡量的概念呢?
「不、不可以回头——」
系发出了跟我们战斗时都没有从她口中出现过的迫切语气。她将我正想要往右边横转的头部用双手夹住而固定。此时的系依旧摆出了她出场时从背后抱着我的姿势,始终没有回头的意思。我们的面前,椋井躯已然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我们十分清楚此刻的她,无论我们怎么做都已经回天乏术了。她断气,死了——直到前一刻都还活生生地跟我交谈着的人,死了。直到前一刻都还活生生地跟系交谈的人,死了。这个冲击重重地刺穿了我跟系的胸口,然而比起眼前这样的情绪都要来得更为深刻的压迫感,此刻正站在我们的后方。
「系、系——」
「被对方取得先机了——」系咬牙切齿地表现出一副十分懊悔的表情。「可恶——怎么会这样!这样子一点都不好玩——」
然后系开口对背后的魔法师说道。
「人饲无缘,你就站在我们身后吧!」
接着又是从身后传来的——
「哈哈哈——」
一开始是一阵笑声。
「好久不见……不对,应该说初次见面吧?系小姐。」他的声音中有刻意装出高尚的造作口吻,直叫人觉得心头无名火起。「在下的名字正是人饲无缘,正是别名『眼球俱乐部』的人饲无缘。」
「呜——」
此刻在系齿间摩擦的声音更显得激烈。不能回头——只要无法回头,便不能看清楚对方的容貌。站在我们身后的人饲无缘究竟长什么样子,我完全无法得知。不过从他口中粗犷的音质判别,他应该是个壮年男性。「六名魔法师」的其中一人,「眼球俱乐部」——人饲无缘。
「基于眼前这位少年似乎正在寻求某人为他针对所谓的『魔眼』做出解释,于是在下便实际杀了那个女人给你看看,怎么样?看了之后有什么感想?那就是所谓的『魔眼』啦。看到的人就会死,看到的人就会死,看到的人就会死——只要跟我目光对上的人就只有死路一条。这是不需要魔法阵或魔法式,甚至不需要咏唱咒文的一种——终极魔法。」
「终极……魔法?」
不需要魔法阵、魔法式,也不需要咏唱咒文的魔法?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有这种魔法?就施放魔法来说,咏唱咒文的义务是绝对必要仪式,为了补足这个缺陷,因此也有魔法式跟魔法阵!最少必须在其中三者中选择一种做为媒介,才有办法发动魔法才对。至少我至今所碰到过的魔法师全部都必须遵循这样的法则。应该无论魔法师的能力等级有多高,都必须遵循这样的法则才对,然而这家伙却不受这种法则的制约吗?那魔法叫作「魔眼」,这就是「魔眼师」吗?我看着系。「虽然很不甘心,但确实就是他说的那样。」这是她给我的答案。
「那就是所谓的『魔眼』。只要目光跟他对上了,那就只有死路一条。别说终极的魔法了,根本就可以称得上禁忌的咒术。那是魔法师绝对不能越过的领域,以悲愿做为魔法构筑的媒介。过去从没有人成功踏入这个领域……」
「只有一个魔法师例外。」
身后的人饲无缘以骄傲的语气插嘴说道。
「那就是在下了,少年。」
原来如此。总之,所谓的魔眼大概可以说是邪眼恶魔(EvilEye)的魔法版。虽然邪眼恶魔根据各个文化的传承差异,有着许多不同的形式存在,但是追根究底,其实就是指能够杀人的眼球。那是在所谓的「视线」还被人信以为真的时代基于妄想而创造出来的产物。实际上眼球是接受讯号的器官,并不会射出所谓的「视线」。然而所谓的邪眼恶魔这东西的形象,实则接近蝙蝠或海豚的超音波功能,它以「魔眼」的形式在魔法王国保存了下来。虽然我从未听过所谓「终极魔法」这样的词汇,不过我觉得它应该只是一种迷信之类的东西吧?它就跟「雷神会取走夏天光着上身的小孩肚脐」这种大人哄骗小孩子的说法一样,实际上所谓的「雷神」并不存在。而所谓的「魔眼」也不存在——明明应该不存在的才对,然而眼前却有这么一个例外。一名不受制约的魔法师。系还有城门管理委员会的人全都对这名「魔眼师」抱持恐惧。他们为此而前来请求我协助的理由,我终于在此刻明白了。
「……」
然而,此刻我的心中却依然存在着尚未解开的疑问。对,为什么这个「六名魔法师」之一的「魔眼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那?」
系带着不安的情绪低声开口说道。看来她已经有所觉悟了。只能说她真的很厉害,她看来已经从椋井躯以出乎意料的方式「遭到杀害」的冲击中平复过来了。
「你来这里到底有什么目的?总不会是来叙旧的吧?」
「我来这里当然有我的目的……不,该说是没有特别的目的吧?」面对系的提问,人饲无缘的语气中显得极为从容。「总之先请你们回过头来吧,把头转过来面对在下。面对背对着自己的人,想好好说话都不方便。」
「开什么玩笑!正面对着你这种事情,稍微认识你的魔让师都不可能乖乖听话的。」
「哈哈哈!怎么了?因为那个女人的死而让你感到愤慨吗,系小姐?真是可笑,可笑极了。那女人并不是因为在下下了杀手而死,是因为弱得过分而死的。人饲无缘语中带着嘲弄。「我以为,会想要拜见系小姐美丽的尊容这种要求,对我这种绅士来说是理所当然的呢。」
「……『魔眼师』,你真是叫人作呕。有什么目的就快说,你不要在杀了委员会的人之后还以为我们之间可以用多么友好的方式对话!」
「我要你们把头转过来。」人饲无缘说道。「如果你们不听,那我现在就把你们现在可以看得到的那条大马路上所有的人全部杀掉。」
眼前的大马路——那条现在还可以看到许多小学生放学回家的大马路,尽是些对「魔法」完全没有兴趣的人们,只是单纯路过的那条大马路。尽管我跟系就站在人饲无缘与大马路的中间。但是由于我跟系的身体实在太小,完全无法构成视觉上的障碍。因此,从他的角度大概可以扫遍整条大马路吧。
「看看你们究竟是想要目睹足以掩盖整条大马路的尸体数量呢?还是想要转头过来面对在下?丑话先说在前头,要用所谓的「魔眼」杀人,并不需要对方意识到在下的目光,只要在下的眼睛在对方的视界之中便足以达到目的。简单来说,只要在下「魔眼」中的魔力能够送达目标对象的受容体,即对方的「眼球」,那便能取走对方的性命。因此,只要在下的「魔眼」跟目标对象的「眼睛」连成一条没有穿越障碍物的直线即可,跟距离与意识与否一点关系也没有。所谓的「魔眼」杀人只需要这么单纯的规则便可以达成,你们不信的话要不要赌一睹呢?赌一睹要是我在现在这个场合使用「魔眼」,到底会有多少人死亡。」
「…………!」
我深刻地感受到系的喉咙咽下一口气,那是必然的反应。此时的我心境上跟系一模一样。人饲无缘丝毫没有犹豫地说出,要将大马路上无辜的行人卷入这场是非的意图。要是在一般情况下听到这句话倒也还好。如果真只是一般情况下的言论,那根本可以当做是依据威吓用的词句听听。这种说话方式只不过是一种会话中的手段罢了。但此时让我,让系整个人将僵住的原因,在于我们从人饲无缘的言语中感受到一股明显屠杀的意念。在他说话时的语气中明显表现出一股习于屠杀的凶手氛围,让我们觉得他一定曾经经历过屠杀整条马路上的人群这种行为……不对,他并非习于杀人,而是杀人成瘾。根本连试都不用试,人饲无缘清楚知道,他一旦在此使用了「魔眼」,究竟会有多少人因此而丧命。唉,真是的……这个在结业式当日,大批小学生放学途中忽然造访的危机,我依旧迷惘着不知该如何应对。「魔眼师」,要是他真有这样的能力,那这个状况不可能有任何解决的办法。就算是系的魔法,「牙」或者是「口」,都奈何不了「魔眼」,因为系是直接攻击的典型,而且是属于近距离战的魔法师。尽管她毫无疑问地是一名非常可怕的魔法师,然而反过来说,她的能力要是无法接近对方,则根本一点用也没有。面对「魔眼」的远距离攻击(虽然那能不能称为攻击还有待商榷),系就等于不会使用魔法的普通人。而且这个状况对于被系吃得死死的莉丝佳来说也是一样。因为莉丝佳的魔法是「血」,如果身体不会流血的话,就一点意义也没有了。只要看到眼前的椋井躯便可以意会,「魔眼」杀人的场合是不会见血的。被害者只是非常单纯地死亡。这么一来……这么一来莉丝佳的王牌,还有她的秘密武器不就全都不能用了吗?那么就这个角度看来,也许莉丝佳不在现场反而不得不说是幸运。不过这个幸运并不表示我跟系可以安全脱离这个险境。就系的状况来说其实跟刚刚分析的一样,而我,甚至不是什么魔法师,只是个平凡的人类。是个面对对方的魔法,除了「随机应变」以外别无他法的平凡人。然而面对「魔眼」这种发动的瞬间便已经分出胜负的魔法,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应变」可言。就这个层面来说,我现在正面对一个令我束手无策的敌手。
「怎么了?如果你们不愿意回头的话——」
「等一下!」
我出口打断了人饲无缘说到一半的话,回头面向他。
「小、小贵。」
「放开我,系!」我甩开系环在我脖子上的手腕对她说道。「我们不能随便将无辜的人们卷进这场是非之中不是吗?大马路上有着跟我们同校的小学生走在上面呢!」
「可、可是……」
「听话,我叫你快点放手!」
在我重复了一次之后,系终于将她的双手松了开来。我的脖子被缠了好一段时间之后,此刻终于重获自由。在系的双手抽离开来之后,我回过头面向人饲无缘。
「……喔。」
人饲无缘给人的感觉大致上跟我想像的差不多,有着一副博学的壮年人形象。身高还蛮高的,不过有着看起来不太健康的纤瘦体态。他脚上套了一双厚底尖头的靴子,身上披着一袭不合时宜的黑色长袍。脸上一对上吊的眉毛跟一张朝着左右两旁绽裂开来的嘴唇。嘴边蓄着宛如对牛顿抱持憎恨而忤逆了重力向上翘起来的胡须(像极了社会课本中板垣退助的形象)。他的双手套着一双蓝色的手套,眼睛!那双「魔眼」看起来则是一双不需要多做说明,极为普通的三白眼。
「哈哈哈!」人饲无缘看着我发出了笑声。
「这位少年还真是勇敢呢……不对,也许该说这位少年一点都不勇敢吧?」他随即吐出了羞辱式的语气。「对,就是这样。以正常人的神经当然无法忍受为数众多的无辜之人为了自己而死吧?就这点而言在下也跟你一样。」
他说话时的态度从容得令人感到厌恶。
「不过话说回来,你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小鬼有什么表现跟在下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要找的人只有系小姐而已。你打算怎么办呢?就算牺牲掉其他的人,你也一样有胆子不回过头面对我吗?」
「……真是有趣。」
说着说着,系也跟我一起转过身来面对这名「魔眼师」。在她转身的同时,又再次地用她的双手环抱住了我的脖子。不过这次与其说是抱住了脖子,倒不如说是抱住了我的全身吧?她大概是深怕我做出什么不当的举动,因而预先抱住了我,藉以限制我的行动吧?而我一点也不认为她这般举动是不必要的,因为现在已经展开的这场战斗就是属于她所预想的模式。我们背对椋井躯的尸体,我——供牺创贵还有系,系场依朵千都已经转过身来,与人饲无缘面对面彼此相望。
「哈哈哈!」他发出了一阵狂笑。「系小姐,我们已经二十年没见面了,而你却一点都没变呢。甚至看起来更年轻了。看来你跟以往一样,胃口相当不错呀!这真是叫肠胃不好的在下羡慕不已。」
「哪呢?你到底找我有什么事,人饲无缘?」
「不要一直直呼我的全名嘛,好像我们很陌生一样。不过算了,你是问我的来意吗?说到来意呀……」
「……是奉了水仓神檎的命令,前来取我性命的吗?」
「你这么误会我可就不好了……不对,该说被误解了也没关系吧。」人饲无缘带着一脸愉悦的表情答道。「在下绝不是听命于水仓神檎大人的一方,我想我们应该处于对等的位置,所以我们也许可以说是拥有相同目的的同志吧。」
「……」
同样的目的——是指影谷蛇之先前提到的「方舟计划」吗?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但是那「六名魔法师」越过城门的时间点跟影谷蛇之的死亡时间如此靠近,从这点看来,有一定程度的说服力证明这样的可能性。我们日前从水仓破记口中得知了那「六名魔法师」已经开始展开行动,原来指的就是这件事吗?
「那又怎么样。结果还不是一样?」系摆出一副强硬的态度答道,那绝非只是虚张声势的模样。「你为了达到你所说的那个目的,无论是我,还是我为了打倒水仓神檎所建立的城门管理委员会对你来说都只是个阻碍而已,不是吗?」
「不是。」人饲无缘断然否定了系的揣测。「正好相反呢,系小姐……不对,也许该说就跟你所说的一样吧。」人饲无缘继续开口说道。「你成立城门管理委员会这件事,对水仓大人来说只不过是计划中的一环罢了,系小姐。你的城门管理委员会不过是为了达成目的的其中一个步骤。系小姐,也许你建造了『城门』,『设立了城门管理委员会』的目的都是为了封锁水仓大人。然而结束却不是如此。你不过是个水仓大人手中跳着舞的可爱玩偶罢了。」
「啥……你说什么?」
面对人饲无缘的言论,系回以带着苦笑,脸部肌肉痉挛的表情。这番言论大概出乎系的意料之外吧?
「你到底在说什么?你是脑袋有问题吧?竟然讲出这么没头没脑的话……」
「因为『魔法王国』若是要以『魔法王国』的形式存在,那么『城门』绝对是不可或缺的。因此系小姐你的目的也许是为了『封印』长崎县,但是对水仓大人来说反而正中了他的下怀。不过这么说也只是打个比方而已就是了。」人饲无缘脸上的笑容让两旁的嘴角又向外撕裂了开来。「城门管理委员会对我们来说,等于是将『未来的敌人』全部都集中起来了,真是极尽方便之能事。你觉得朝这个方向思考如何,系小姐?」
「你——开什么玩笑!」
我的颈子传来系手腕上的微微颤抖。那似乎是愤怒的反应。这让我觉得相当不妙。系为了抑制我擅自行动而用手搂住了我,然而,此刻的我怎么看都觉得会贸然行动的人是她才对。虽然莉丝佳在面对挑衅或侮辱时也会马上做出反应,属于沉不住气的魔法师典型。不过,系看来也是个毛躁的人。哎,其实她这样的个性,在我们之前交手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那位少年看来似乎不是城门管理委员会的人呢……嗯?算是看到在下长相的目击者?算了……在下的目的只是要消灭城门管理委员会的人就好。就这么简单。」
「……」
「哎呀,对了,对了。那位小姐的事情也不能漏掉。不过她的身后终究有一位优秀的堂哥,还有管家在旁边,因此不需要担心就是了。系小姐,虽然你刚刚摆出了嚣张的态度,不过你最好认清自己现在的处境,不要乱来。」
唉,真是的。原来如此……由于他出现在我们身后,让我一时无法判断他究竟偷听了多久我们方才三人之间的对话,不过他似乎没有察觉到我就是水仓神檎的女儿,水仓莉丝佳的搭档;方才我们交谈的过程中,他似乎完全不在场,只有在最后听到了系的那句话,插嘴解释『魔眼』而已。呼……真不知道该不该说是幸运。不过,这么一来也许就能够找到一些机会。想想吧,快想出一些办法来……只要敌人拥有所谓的『魔眼』,那么出其不意的攻击也等于完全没有意义。因为对方根本不需要咏唱咒文什么的『准备时间』。要是我身上还留有几只影谷蛇之的『固定箭头』,那也许还有几分打破这个僵局的可能性。不过遗憾的是之后跟系交战的时候让我全部都用掉了……
「你说什么——」系开口。此刻就连她说话时的声音已经带着愤怒的颤抖。「什么嘛。到头来你的意思还不是要将我,还有整个城门管理委员会给击溃?拜托你不要用这么迂回的方式说话好不好!」
「不对,你搞错了,系小姐。包含在下在内的『六名魔法师』确实是打算将城门管理委员会不留一丝痕迹地铲除掉。不过,只有系小姐你是例外。」
「什么?」
「在下是来招降的,系小姐。」
人饲无缘说话的语气从头到尾没有改变。
「系小姐,水仓大人所描绘的理想图中,你是不可或缺的一角。他要我转达『请你回到他身边』的意思。」
这句话无论对我或是对系来说都是意外,实在是十分意外的言论。系与水仓神檎是处于彼此绝对敌对的立场这点,即使不需要追溯到之前我们交手的那件事上也已经是再明白不过了。其实系并非生来就是个魔法师,她在成为魔法师之前其实原本是个『人类』。由于水仓神檎的力量,迫使她不得不成为『魔法』使。她从此变成了全身被五百一十二张嘴巴所覆盖的荒诞形体。对系而言,水仓神檎不单单只是『敌人』,更是『复仇的对象』。然而眼前的人饲无缘竟然要向这般立场的系『招降』?荒谬……这玩笑真是开大了。然而他对此却完全不加以理会,继续着他口中未完的言论。
「系小姐,你已经拿到『光碟』了吧?那是水仓大人给你的信号。那是确认你是否能够突破重重的关卡,挣脱水仓大人所设下的各种陷阱而得到那张『光碟』;是考验你程度的设计。你应该已经分析过了吧?也许你会对那张空无一点资料的光碟赶到失望也不一定,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存入了什么重要资料的『光碟』,根本就不可能交给『影之王国』或『火之祭』那种小角色。他们不过是在以你做为主角的游戏中担任中级魔王的工作罢了。当然,对系小姐来说也许只是个无怯满足兴致的游戏而已。」
「……的确,是啊。」
系不甘心地苦笑,点头表示认同。一旁的我虽然装作完全听不懂的样子,不过心中却暗自分析这件事情得到了肯定的结论,原来『光碟』有这种意思啊?大概在很久很久以前(并非十年、二十年这般短暂的时间),恐怕在我跟莉丝佳出生之前,那张『光碟』便在各种各样的形式或方法之下被藏了起来,作为确认系当下所处的位置之用,是一种旗标,嗯——看来系跟水仓神檎之间的关系纠葛似乎比我所想得更要来深刻许多。虽然那张作为旗标之用的『光碟』最后被我跟莉丝佳从旁夺走,不过这件事情人饲无缘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毕竟最后负责管理那张『光碟』的『火之祭』,火住巅最后是栽在系的手上,因此对人饲无缘来说,不会想到『光碟』最后被莉丝佳拿走的结果是理所当然的——换句话说,要是打倒火住巅的人是我跟莉丝佳,那么日后的发展就会呈现与此刻截然不同的结果。此外,我们打倒了影谷蛇之这件事让我想到一件事(虽然跟前面没什么关连性);就抽离个人的立场来看,人饲无缘、『六名魔法师』,还有那位大人物——水仓神檎,我可以确定没有一个人把莉丝佳放在眼里。从『影之王国』衔命前来的事情也可以说明这个事实。真是的……不只委员会那边,连水仓神檎这边也真是把我们给看扁了呢!这件事情绝对要让莉丝佳知道。
「当然啦,我会给你时间考虑……不,应该说我不会给你时间考虑。」人饲无缘说话时的态度造作得过分。「毕竟这个要求是要你加入至今一直都在各方面都处于敌对立场的水仓大人阵营。我就等你一个小时吧。」
「一,一小时?」
系的语中似乎透露着考虑时间短促得令她感到意外。然而人饲无缘却完全忽视她的意涵答道:『对,就一个小时。』
「至于一小时后——我们找个视野宽敞的地方碰面吧。我记得小学旁边有一座宽广的公园;就是那间你潜入搜查还是干嘛的小学旁边,你明明都超龄了,还跑去念小学,我们在那儿碰头吧。如果你同意加入水仓大人的麾下,就带着那张『光碟』一小时后到那里找我。如果不愿意,那就别来吧。」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到时候——在下会用『魔眼』杀掉公园附近所有的人;男女老幼全部一起杀掉。呵,只要藉助『魔眼』,一小时就可以把附近公园邻近一带全部清理干净吧。你不妨就将那个景象当成自己不听话的惩罚,还有咱们许久不见的招呼一并收下吧。一想到有这么多小学生会死,想必你一定会很心痛才对。」
「你,你这家伙——」
「你可要冷静一点喔。在下没有『影之王国』那种怪癖,如非必要绝不想做出跟他一样的行为。咱们彼此之间过去的纠葛,就藉着这个机会让它完全付诸流水吧,系小姐。」
面对系不禁发出的咆哮,人饲无缘的态度着实显得冷静。他若无其事接着又再丢下一句话。

「到时候,那个你费尽心思建立起来的城门管理委员会;那些至今跟你一起同甘共苦的伙伴,就让我们以他们做为对象,携手来一场血腥的大屠杀吧,系小姐?」
★ ★
椋井躯已经死了。这是尽管不需要再做确认也早已知道的事实。人饲无缘扬起了笑声转身离去之后,我跟系旋即对她施以急救。然而,急救的黄金时段早就已经过了。系从书包中取出了手机,带着一脸疲惫的神情按下手机上的数字键。她在与城门管理委员会总部的通话中告诉他们椋井死亡的事实,请他们派人前来处理。说完之后她便挂上了电话。我一直以为她会在电话中跟委员会请求派遣对付人饲无缘的援军,然而她简明扼要地说完之后挂上电话的举动让我感到十分意外。『小贵,不好意思……』她丢下这么一句话之后转头面向我,告诉我她有话想在没人的空旷场合对我说。实际上,在我知道人饲无缘以为我跟莉丝佳和城门管理委员会之间完全没有任何关系的情况下,我不是没有考虑过要舍弃系-个人躲回家里,藉以逃避这个问题。然而,因为我的心里存着一个想法……或者应该说是忽然想到的一件事,让我就这么背起了放在地上的书包,应了系的要求跟她身后走去。我原本在猜她所谓没有人的空旷地方到底是指哪里,结果原来是我们才刚下课离开的那间小学。她带我来到了校园内教职员专用的停车场。原来如此,如果是这边的话,扫除工作也结束了,在老师们下班之前都不会有人前来,我们确实可以好好地展开对话。我坐上了三年梅班年轻的级任导师的速克达,面对着系开口说道。
「刚刚一下子发生了好多事情。老实说,我的脑袋现在还为了整理前前后后的一切而无暇他顾呢。我有很多事情想跟你问个清楚,不过我现在暂且先将全部的问题都搁在一旁,只问你一件事——系,你打算怎么办?」
「这还真是个讨人厌的问题呢。」
系带着一脸不悦的表情坐在二年级学年主任的爱车,雪佛兰的引擎盖上,带着一脸不快又疲惫的表情回应了我的问话。在『魔法王国』似乎没有所谓的汽车。真不知道她此刻究竟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坐在车子的引擎盖上……不正是这样吗?系原本是个人类,而且她可是在汽车发明许久之前就活在这个世上了呢。
「人饲无缘,『眼球俱乐部』……他比起我过去在『魔法王国』遇到他的时候更加显得凶恶了。我想那大概是受到了水仓神檎的影响……不过我还真没想到会被他们占尽了先机呢。」
「那似乎不是凶恶与否的问题呢?那你打算怎么做呢?刚刚在电话中,你并没有告知委员会我们正面对上人饲无缘的事情……为什么不跟委员会请求援助呢?虽然只有一个小时,但我们还是得到了一些缓冲的时间。为什么不动员委员会全力把他做掉呢?像刚刚那样,非得只凭着你、我,还有椋井躯三个人对应人饲无缘不可的状况已经过了不是吗?我们现在已经有足够的时间等待援军了吧?」
「……用一小时这点半长不短的缓冲时间寻求援助,除了可能多造成一些不算大量的牺牲者之外,根本一点意义也没有。这只会让我们可以加以运用的时间缩得更短而已。被夺去了先机就是这么一回事。说实话我真的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快行动。好像一下子被慢了对方三步、四步一样。」
「嗯!」尽管我无法任凭她这么一丁点的解释便认同她的作法。不过这里就姑且先不再追究了吧。我开口对系说道。
「那——如果你需要『光碟』的话,我是可以在一小时之内把它交到你的手上。不过,系,你现在到底怎么……」
「我要一决胜负!」
系明快地抢在我问完之前说道。



本帖最后由 YIANG 于 2009-8-10 18:35 编辑


「小贵,你这个问题愚蠢得无以复加!我怎么可能会靠向那群邪恶的魔法师嘛!」
「因为你无法忍受要杀死自己的同伴吗?」
「当然啦!而且原因不只这样!就算没有什么城门管理委员会,我的良心可也没有腐化到会去听从那种卑劣的人使唤!」
「所以你不需要『光碟』啰?」
「我什么都缺,就不缺那东西。」
「尽管要冒着牺性掉这一带所有人的性命之险也不需要吗?」
「我会保护他们的!」
「不靠委员会的协助,单凭你一个人的力量?」
「不过是一个拥有特殊别号的魔法师,我一个人就够了。」
「对方的能力可是『魔眼』呢。」
「那又怎么样?」
「敌人可是『魔眼师』呢。」
「那又怎么样?」
「你根本没有机会接近对方喔。」
「那又怎么样?」
「你的魔法绝对无法构到他的。」
「那又怎么样?」系说话时斜眼瞪着我看。「你说这些又怎么样!小贵,就算对方拥有『魔眼』,就算对方是使用『魔眼』的『魔眼师』,我都会为了我的理由,为了我的目的拼了命把他吃掉给你看!」
「我明白了。」
面对顽固的程度跟莉丝佳不相上下的系,我莫可奈何地两手一摊,对她点点头说道。
「那就让我在思考方面助你一臂之力吧。让我听凭你差遣。」
「……咦?」
「你不是为了这个目的而把我带来这里的吗?不管你是不是真这么想,都让我一起帮忙吧。这次的行动算我一份。我想办法帮你,我们同心协力,为了你而作战!我全身的每一寸细胞都可以为了助你一臂之力而奉献。如果你打算为了打倒『魔眼师』而战,那我为了你而献上我所有的力量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你,你没头没脑地说些什么东西啦。好恶心喔……」面对我的坦白,系以非常没礼貌的方式回应。「你,你刚刚不是还不愿意帮忙的吗9完全表现出反对的态度,一点没有打算协助我的意思不是!」
「我不是反对,只是表述反对的意见而已。」我说。「过去我们好像是中了什么魔法似的,还是因为不幸的阴错阳差,而站在敌对的立场。不过我在仔细考量之后,发现我跟你,还有城门管理委员会其实在利害关系上其实是相当一致的。」
「这跟你刚刚说的完全相反啦!」
系开口将这个要是没人提起便不会被发现的事情刻意地针对我而提了出来。我带着无奈的表情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系,我呀,一向都对那种面对困难丝毫没有畏惧与气馁之情的人完全没有抵抗力。我最欣赏那种即使面对没有胜算的场面也面不改色地,愿意奋力一搏的人了。只要是以造就充满希望的未来为目的,愿意善尽自己一切心力的人,我都愿意全力帮助他。」
「……就连人饲无缘也是?」
「那种卑劣的家伙可能造就充满希望的未来吗?那种即使将无辜之人卷入是非也面不改色,卑劣至极的魔法师,可能为了这种高尚的目的而努力吗?不要说这种无稽之谈。你要是真这么认为的话,早就已经成为那些家伙的其中一员了。我现在并不打算探究你跟水仓神檎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不过站在我的立场来看,会让拥有这种人格的你不惜翻脸仇视,那人饲无缘肯定是个叫人不予置评的家伙。」我在最后又补上了一句。「除此之外,我也非常讨厌那种会用『在下』当作第一人称的男人。」
「……我也是一样喔。」系对我伸出了她的右手。「那就这么办吧。其实我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要请你帮忙。」
「这点我就稍微不太能理解了。委员会基于人饲无缘在这间小学附近徘徊的理由,要你早一刻跟椋井躯会合的想法我可以接受,不过为什么会希望将我这个『交涉』对象也拉至同一阵线呢?」
「虽然你可能听到椋井躯对你说了些不太中听的言论,不过要请小贵参与这个行动的决定是依据我的判断,其实也可以说是我独断独行的想法。」系接着说道。「你可以当作是我们之前交手的时候,你给我的印象让我对你有这般高度评价——你是『魔法师』的指挥官。」
「……」
「是我要接受你的使唤喔,供牺创贵同学!当然啦,这样的关系姑且先以这次为限;你将我当成是你的棋子使唤吧。你可以不需要顾虑我,就照你的意思使唤。用到我精疲力尽,要把我操得体无完肤都没关系。」
「这正是我所希望的。」
我用力地回握了系伸出来的手。也许这样的喜好会让人觉得像是小孩子的兴趣,不过其实我并不讨厌这种跟前一刻处于敌对状态的对手忽然间变成伙伴的感觉。尽管没有到热血沸腾的程度,不过要对上人饲无缘的这个状况让我的情绪沸腾到了最高境界。
「那么,接下来——」
尽管现在的气氛很好,却没有时间让我们沉醉在其中。我们松开了手,不得不开始商讨面对人饲无缘的对策。系率先开口提出了她的看法。
「我们该怎么办呢?要把莉丝佳找来吗?虽然凭她『省略』的能力,要在一个小时之内到达并不是问题啦……」
「不,这点跟系考量的一样」我说。「莉丝佳控制『时间』的『省略』能力对人饲无缘没有用。因为莉丝佳无论要有什么行动非得要流血,要是不能藉助她体内被烙上魔法式的『血液』开演,那就一点意义也没有了。」
尽管人饲无缘——『眼球俱乐部』的能力不像系这么彻底,但对莉丝佳来说依旧有如天敌一般。相对于莉丝佳的魔法对系一点用都没有这点,人饲无缘的特性则让莉丝佳无法对他使用魔法。尽管意义上不一样,但结果则是一点也没变。虽然也是可以藉助『省略』的能力,瞬间切入人饲无缘的背后攻击,不过莉丝佳的能力终究是『省略』时间,并非瞬间移动,她无法在没有未来的时间定位点上进行『省略』。我想她大概没有办法想像来到『眼球俱乐部』身旁的自己。因此,在她没有办法设定未来的时间定位点之下,这个方法行不通。
「如果不告诉她人饲无缘是『魔眼师』的话,也不行吗?那只是让她脑中的未来加以具现化的问题而已,不是吗?」
「就算真要这么做,那还是非得让莉丝佳见过人饲无缘不可。哎,也不是真没有藉助莉丝佳的能力击败人饲无缘的方法啦,不过要在一个小时之内制造出这样的条件,其实是个无解的问题。非常麻烦。就算是我也觉得有点棘手。」
要用莉丝佳的能力击退人饲无缘至少得要半天的时间。不过埋怨不可能多得的时间也是没有意义的事情。其实,一方面我站在客观的角度判断,再怎么样我也不会认为,莉丝佳会同意跟身为『天敌』的系站在同一阵线上。再加上面对人饲无缘的个性,莉丝佳在实际面对的时候不可能不出乱子,这也是相当棘手的问题。那种性格,对莉丝佳来说正是最差劲的相性呢!早在我们面对影谷蛇之的时候她就是这样了,这是莉丝佳精神层面还不够成熟的表现,使她一看到个性『丑陋』的人物便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跟反应。虽然系大概也差不了多少,不过现在也只能姑且不跟她计较了。现在的我大概就只能期待她两千高寿所累积下来的智慧了。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不能把莉丝佳找来的,决定性的理由。因此——
「这次的行动就不让莉丝佳参与了;单凭我的脑袋加上系的魔法,我们两个人来对付『眼球俱乐部』吧。」
「咦?可是——」
「怎么了?一个人就没办法下定决心面对人饲无缘吗?反正还有我在,你不需要担心啦。还是没有莉丝佳在会让你觉得安不下心?」
「没,没这回事啦。可是无论如何,面对『魔眼』总不能什么策略跟手段都没有吧?还是小贵已经想出什么计划了吗?」系开口时整个身体贴了过来。「你已经想到什么光凭我们两人就可以解决掉『魔眼师』的方法了吗?」
「如果对方真是『魔眼师』那就束手无策了。」我继续说道。「不过,如果对方不是『魔眼师,那我有方法对付他。」
「……咦?」
系瞪大了眼睛讶异地看着我。
「什么意思?你指的是什么?你说这种话是什么意思,小贵?」
「我在思考着人饲无缘并非『魔眼师』的可能性。」
「人饲无缘并非『魔眼师』?」
「对。」我点点头。「系,你知道所谓的魔法跟一般人玩的魔术之间有什么差别吗?」
「嗯……一般人玩的魔术是一种障眼法,而魔法不是。是这样吗?」
「不对。魔法也可以有所谓的障眼法,只是看你能不能看得穿而已。就好像没办法看穿的魔术就会被人当作魔法看待是一样的道理。」
「那魔法跟魔术到底有什么不同呢?」
「魔法师用的叫作魔法,魔术师用的叫作魔术。」我说。「根据我的推测,人饲无缘所用的『魔眼』可能不是魔法。那完全是属于一般人玩的魔术范畴。也就是一种障眼法而已。」
「……」
「然后,如果人饲无缘的『魔眼』真的是障眼法,那我觉得我们只要稍微冒一点风险,就可以从中得到生机。当然,这个想法绝对需要系的协助。」
「……让你有这种想法的依据是什么?」系听了开口问道。「你不会什么根据都没有就怀疑『眼球俱乐部』的魔法真伪吧?」
「第一,该说是不论你也好,椋井躯也好,还有整个城门管理委员会全都知道人饲无缘是『魔眼师』这件事吧?」我简短地为系说明我的想法:「系,你仔细想想看,像『魔眼』这么方便的工具,只要自己不到处张扬,一定不会有人看破的吧?因为运用这样的能力杀人,绝对不可能留下任何证据。要使用『魔眼』,既不需要咏唱魔法,也不需要魔法阵或魔法式,只要跟对方的目光对上,眼睛跟眼睛之间连成一条没有障碍物的阻扰的直线即可。那么到底基于什么原因,所有人都知道人饲无缘是个『魔眼师』呢?」
「那是因为……」系稍微思考了下之后开口答道。「那是因为人饲无缘自己张扬开来的。除此之没有其他的可能性了吧。」
「他这么做对自己有什么好处呢?」
「……基于渴望彰显自我的心理使然?」
「也许真有那个成分也不一定。不过所谓的『魔眼』对与他正面交锋的对手来说是个难以应付的关卡,但是反过来说,要逃跑却十分容易不是?只要闭上眼睛拨头就往反方向跑就好了。只要不跟人饲无缘四目交会,那逃跑的方式可以有几千几百种。」
「那从这个角度看来,他的『魔眼』是障眼法啰?」
「对。他的『魔眼』可能完全是虚构的。」我说。「只要对手认为自己拥有『魔眼』,只要对手对于自己是『魔眼师』这件事情深信不疑,对他来说绝对没有比这个状况更来得容易办事了。就像刚刚我举的例子,当对手闭上眼睛背向自己,那只要动手杀掉他即可。」
「等一下。可是你不也看到他实际使用了『魔眼』吗?椋井就在我们的面前瞬间被他——」
「对。看来就人饲无缘的场合来说,我们不得不相信他确实使用了类似魔眼的东西。不过,系,所谓的『魔眼』并非自然发生,并不是不能收放自如的东西吧?它应该只会凭藉着施术者本身的意志而发动才对。不然的话,只要他睁开眼睛,最糟糕的情况会让视线之内所有的人全都因此而死亡不是?」
「嗯……确实是如此。」
「不过,椋井可是戴着太阳眼镜呢——」我说。「她跟人饲无缘目光是不是有对上,从人饲无缘的角度有可能判断得出来吗?」
「不,他们目光有没有对上,只有椋井才知道。不过小贵,所谓的『魔眼』跟梅杜莎的石化之眼是一样的。只要椋井看到了人饲无缘的眼睛,就构成了『魔眼』发动的条件,他所要做的只有发动『魔力』这件事。人饲无缘并不需要确认椋井的目光是否有跟他对上。」
「啊,是这样吗?那这个理由就先收回来。不过系,你想想看,只要使用魔法,夺去某人的性命这件事其实是十分容易的事吧?即使不以『魔眼』做为例子也是如此。」
「……」
「比方说之前我遭遇到的『风』之魔法师。我起初一直以为他的魔法是属于念动力之类的东西。不过他实际上的能力是制造出『真空』的状态,藉以移动具有质量的物体。其实这件事也许委员会已经有详细的报告资料了,不过我还是在这里说明一次好了。也就是说,即便人饲无缘的魔法不是所谓的『魔眼』,也能够藉着某些条件制造出与『魔眼』同样的现象吧?」
「这个……」
系陷入了沉思。从我们之前交手的经验看来,她绝对不是个驽钝的人。反过来说,她更是一个经验丰富的魔法师。我所说的事情她绝对不会不明白。
「不过……在人饲无缘的那个手法,不需要咏唱咒文,也不需要魔法阵或魔法式的情况下,我只能将它归类在『魔眼』的范畴了……而且实际上我也曾经看过他一口气杀掉了大批的群众……」
「你仔细想想,好好回忆一下。想想看人饲无缘到底有没有施术时的前置时间?你先舍弃掉人饲无缘的魔法是『魔眼』这种先入为主的观念……不对,先假设他的能力绝对不是所谓的『魔眼』,从这个方向开始思考。这么一来一定可以找到答案。他绝对有咏唱咒文,或是张开魔法阵、划出魔法式的其中一种行径。」
「……长袍底下!」
系顿了一下之后忽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你所说的长袍是人饲无缘身上穿的那件粗制滥造的长袍吗?」
「对——没错,就是那件长袍。那家伙搞不好……是在那件长袍底下画了魔法式也不一定。」系开口继续说道。「从他几乎不需要咏唱咒文的角度来看。还有可以藏在那件长袍底下的附加条件……」
「可能吗?」
「……嗯,是有这个可能。」系含糊地点点头,然后接着说道。「假设人饲无缘所穿的长袍不只是物理方面,同时也施加过魔法方面的处理,而使之具有魔法式的『隐蔽』,那从外部就无法看穿了。嗯……原来如此。那件长袍……我早就觉得它怪怪的了。该不会……」
「你是指类似隐身之类的魔法吗?」
「确实是很像,虽然实际上多少还是有些差异。也许应该说它可能不只具备了隐身的功用。那么……不对,原来是这样!他不是在长袍底下划出魔法式,而是持续型的魔法阵……不需要咏唱咒文,属于条件发动式的魔法阵典型;只要接收到视线便可以发动的魔法阵。这样可以说得通!」
一般的魔法阵是发动一次之后效果便消失了。不过,要是使用特殊方法的话,便可以持续多次使用。这样的法则我记得曾经听水仓破记提起过。人饲无缘该不会就是应用这个原理吧?
「我,我还真是完全没有察觉到……这种事情,明明只要稍微思考一下就可以看穿才对。」
「那是因为对方高度的情报操作,让你没有思考这个问题的时间吧。正因为我没有接受他所布下的任何暗示,所以才会有机会察觉这些琐碎的细节而已。这跟魔术师的障眼法往往对小孩子起不了作用的道理是一样的。所以你不需要为此而感到震惊啦。」
「……一般来说,魔法师不会在自己身上设下魔法阵之类的『陷阱』,因为那种作法会让自己处于完全没有防备的危险状况……要是弄不好,自己反而会在魔力失控的意外之下命丧黄泉呢。」系如是说道。「而且这样的作法非常没有意义;用隐身术隐藏魔法阵的这种作法,一般说来真的一点意义也没有。效率之低,低到反而让它成为了我判断上的盲点……」
系不禁为自己的不察觉得羞愧而低下头。不过她马上又平复了过来,抬头望着我开口问道。
「不过,就算人饲无缘的魔法并非『魔眼』,而它却又能够造成相同效果的状况下,对我们来说问题并没有解决呀。尽管他身为『魔眼师』的身分是个幌子,但是结果并没有改变。而且,只要我们方才的揣测没有得到证实,那么他真是『魔眼师』的可能性也不能完全加以否定不是……」
「他是不是『魔眼师』这个疑问,椋井已经给了我答案了。」
我继续开口说道。
「她看穿了人饲无缘的假『魔眼』,然后告诉我那究竟是什么样的魔法。」
「你在说什么?椋井他刚才已经被人饲无缘给——」
「给杀掉了。不过,她始终不愧是担任了城门管理委员会会长秘书的女性。她在死前留了一个暗示给我。」
我比出了一只手指头对系说道。
「也就是说,她留了一个死亡讯息给我。」
「……什么是死亡讯息?」
「那是主要用在推理作品中的一种术语,泛指遭到他人毒手而死的人,因为不甘心就这么死亡,于是留下指证凶手的线索。」
「喔……」系带着十分微妙的表情答道。「……明明就要死了,哪可能还有余裕去思考对自己下杀手的人的事?」
「就现实层面加以考量确实是如此啦。不过,这个情况有点不一样。椋井躯,她完成了自己职务上该做的事。」我说:「她在自己遭到假『魔眼』的攻击而即将丧命之际,为我,还有为你传达了她当时的实际体验。其实我也是得到了她的暗示,才开始对人饲无缘的『魔眼』起疑的。」
尽管那是非常琐碎的暗示,却扮演了无可取代的重要关键。
「咦?可是……」系用手指抵住了额头,试图回想当时的状况。「……可是,我不觉得她有留下什么特别的暗示呀!在她倒下的地板上,也没有留下她的字迹。而且在人饲无缘离开之后,我们当时是一起待在她的身边的。还是她留下的只有你才看得懂的暗号呢?」
「不对,我觉得那反而像是留给你的暗号。毕竟对她来说,比起我,你让她觉得可靠得多了,不是吗?」
「也许是吧,毕竟我跟椋井在委员会中其实也算是挺要好的。」
「那明明是你建立起来的组织,不过组织内部的气氛看来好像让你觉得不太友善。」
「因为发生了很多事情嘛。」
系摆出些许不悦的表情答道。看来是真的发生了许多麻烦事吧。如果组织里面的气氛真的那么友善,那她早就就任会长职务,不会把那些事情说成是杂务,全部推得一干二净了。只是即使纯粹就能力上来考量,对椋井躯来说,她也一定认为系比起我来得可靠得多。
「那她所留下来的暗示到底是什么?」
「嗯,我们没什么时间,也不是在玩推理游戏,我就直接告诉你吧。其实那也不是什么难解的谜题啦。毕竟死亡讯息是为了让旁人看懂才留下来的,不简单一点就没有意义了。」
我说着将右手实握,只竖起了大拇指面向系。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祝你好运』?」
「嗯,是啦。不过……」我将整个手掌部分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仅转动了手腕,将竖起来的拇指指向系。「这样,这种姿势。」
「哈?」
「当时的椋井就是用这种姿势指向我们的身后。你不记得了吗?」
「用这种姿势指向我们的身后?」
「『魔眼』,她中了假『魔眼』的魔法之后,我们不是跑到她的身边去了吗?她那时伸出了右手,宛如要制止我们一样将那只手的大拇指,指向我们的身后。」
「……是这样吗?」
「嗯。在人饲无缘离去之后我又确认过了-次,所以绝对不会错。不过系,你想想看,人在什么时候会特别用大拇指指向什么东西吗9」
「……不会吧。」
「而且她当时可是为了在那短暂的时间之内,告诉我们身后有危险靠近的时候喔。」我将那只实握的右手松开,整个摊平让掌心与地面平行。「拇指是手指中最短的一根,所以像这样整个摊开来,没有办法让人知道我到底要指向哪里;就算多伸出一根小指头也是一样。所以当我们要用大拇指表示什么的时候,其他的指头必须像这样,全部都屈起来——」
我再次握紧了拇指以外的四根指头,做出了『祝你好运』的手势。
「实际上,椋井躯摆出的就是这样的手势。所以即使她是伸出了拇指,我还是知道她是要我们留意自己的身后。不过……如果她所想的不是这么回事呢?」
「不是那么回事?」
「假设椋井的意思并非是指我们的身后,那么她一定是以这个作为暗号,试图在人饲无缘没有察觉到的情况下告诉我们,对方的『魔眼』其实是假的。」
我将指向系的拇指转向了空中。
「当然了,她这么比绝对不是『祝我们好运』。没有人会在那种状况下做这么无聊的讯息的。当然也不可能是反过来说:『你去死吧!』这样更无聊。」
再说,如果她真是叫我们「去死」,那怎么得了?
「那到底是什么意思?椋井到底想告诉我们什么?」
我没有刻意卖关子,不过系似乎听得相当不耐烦。她于是从雪佛兰的引擎盖上跳了下来,
旋即靠到了我的身边。
「没有时间了,你快点说啦——」
「……人家可是非常用心地一直摆出这样的手势呢。我真希望你能够自己意会。」无奈地耸耸肩。然后开口继续说道。「这样,我这么比的话你应该比较容易了解了吧?」
我将左手也一并伸向系,并且同样伸出了大拇指对着天空,食指则指向了系。左手的中指相对于拇指与食指,同时呈现了直角。系看着我分别摆出不同姿势的左手跟右手,然后『啊』,地一声叫道。
「……是安培右手定律?」
「对。」我点点头,然后放下了右手,顺便补上了一句:『左手的就是弗莱明左手定律了。』说完之后我便将双手放到了速克达的座椅上。
「当电流顺着右手握着导线,而拇指代表电流的方向,余四指的方线便是磁场的流向。这种国中程度的理化应该没有人不知道吧?」
「你,你在等我吐你嘈吗?」
「你没头没脑地胡说什么呀?只要识字的话,研究所的课本都可以看得懂了吧。人生中不可或缺的知识,一定要尽早学会才行。」
况且实际上现在也有一项知识在这里派上用场了。
「所以说,如果我们将这个安培右手定律当成是椋井留给我们的暗示,那她想说的就只有一件事;人饲无缘所使用的魔法其实是——」

「电流。」

系开口抢在我前面说出了结论。
「属性是『电』,种类大概是『操作』……他并非自行生成电流,而是属于调节自然界常态存在的电流而加以应用的电流控制者——假『魔眼』,还有假『魔眼师』的真面目,只是单纯的使用电流冲击对手的心脏,让对方心跳停止而已。」
「嗯,电流,也就是『电』的『脉动』。是啊,要在不造成外伤的情况下制造出『暴毙』的状况,最适合的方式就是让目标对象心脏停止跳动、心脏麻痹等等,制造出心脏无法输送血液的症状。要是脑溢血之类的症状,都会造成严重的血管损伤,若要避免一切的伤害,让心脏停止跳动的方法是最理所当然的了。」
「……小贵不找莉丝佳来的真正原因,我现在好像想通了。因为莉丝佳的魔法属性是『水』,面对属性是『雷』的对手会非常不利。」
正如系所说的,莉丝佳会被电流分解掉。自从跟系交手之后,我跟莉丝佳就深刻地讨论过,并且归结出了莉丝佳(还加上我)的几个弱点。这些弱点中最容易理解的就是『电流』。
「由魔法式跟魔法阵构成的莉丝佳非常容易被『分解』。她这个弱点你应该是最清楚不过了。」
「……」
「不过说是这么说,但是我觉得人饲无缘所使用的电流大概非常微弱,甚至连电击也称不上。这世上有一种叫作电击棒的可怕凶器,那东西好像是藉由微弱的电流释放出高伏特的电压……不过人饲无缘不需要消耗那么大量的『电流』。因为是『魔法』,可以无视于皮肤的电流抗性,可以直接灌入心脏。」
人类的神经反应全都是由电流构成的。当然,心脏也不例外。只要稍微藉助目标对象附近空气中、人体内的『电流』,集中打在心脏正确的部位,那么便能够造成心脏停止跳动的现象。这个过程中可以让他顺利假装成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没有滋滋的电流交会声,也不会闪出光芒,他只需要这等程度的微弱电流即可。能够察觉这件事的人,大概就只有心脏被电击而停止跳动的当事人而已了。就跟椋井一样。
「电流呀……」听到我说完人饲无缘『魔眼』的真面目,系的表情并没有因此而变得开朗,反而看起来沉痛了许多。「真不亏是小贵,我果然没有看错你。虽然我想多夸你几句,不过……」
「不过怎么样?这么一来人饲无缘真的是『魔眼师』的可能性,不就完全被否定掉了吗?」
「的确,在我们知道他是利用什么样的魔法制造出所谓的『魔眼』之后,状况确实有些改变。但是,实际上我却还是得问『那又怎么样』?因为无论他所拥有的魔法是『魔眼』还是『电流』,我没办法接近对方的事实还是没有改变。『看到他就会死』,也就是一旦视线跟他对上就没命了这点,其实还是不容转圜的事实呀?那家伙的魔法是无法闪避的,这道难题并没有因此而动摇。尽管他所拥有的不是『魔眼』,但是『眼球俱乐部』还是存在。事情一点也没有改变。」
「状况不全部一样了!」我说。「现在我们面对的问题跟『直接造成死亡』那般骇人的『魔眼』不一样,只是因为『电流』造成『心脏停止而死』的问题。换句话说,现在这个状况在严格的理论之下,我们可以找到应变之道的。」
「……?」
「我不是说了吗?我有『对策』。在加以说明之前,我有件事想先问问你。系,如果你可以靠近到人饲无缘的怀中,在接近到不需要靠眼睛确认对方所在位置的距离是,你可以用全身把对方『吃掉』吧?」
「当然可以,一般来说在近距离战的时候,眼睛都不会看着对方。要是能够接近到一公尺之内的距离,那我是有机会可以扳倒人饲无缘。但是,在此之前该怎么做才是大问题,不是吗?要从远处接近对方,在接近的过程中非得用眼睛抓住对方的位置才可以。」
人饲无缘将会面的地点选在视线宽敞的地方,这让我们也无法使用骗取他的信任,然后找机会偷袭他的手法;系又补上了这样的一句话。哎,在检讨这个战术的可行性之前,我根本也不认为系适合执行这样的战术。无论是偷袭也好、欺瞒对手趁隙攻击也好,在执行与应对的两种立场上,我都觉得她是个生手。拥有强悍战斗能力的人往往都不善于使用这种小伎俩。
「除此之外,在我仔细思考之后发现还有一个问题得要解决。人饲无缘的并非『魔眼』,是根据条件而发动的魔法阵。从这个角度看来,他也可以藉由咏唱咒文而发动同质的魔法。这么一来,在我们进行近距离战斗的时候,即便我们的目光没有对上,他依旧可以用这个方法将电流打进我的心脏。这让我们的问题不但没有解决,反而更加恶化了。」系接着说道。「当然啦,只要他还穿着那件长袍,魔法身上大半的魔力应该都消耗在魔法阵的维持上面了。所以就算他咏唱咒文,大概也只能控制非常微弱的电流吧?不过即使如此,要是电流打进了心脏,那我就玩完了。」
「原来如此。确实是有危险。不过……」我说。「如果只是这样,那绝对没有问题。」
「你说什么没有问题……」
「总之,只要系可以『不看人饲无缘的眼睛,然后在他没有察觉到的情况下接近他,同时在整个过程中不要让他知道自己的心脏位置』,那你就可以打赢他了吧?」
「嗯,嗯……应该可以吧。」
「喂,喂,你好好想过再回答我嘛!虽然我不应该这么说,但是其实我对于我所想到的策略并没有绝对的自信,因为我手中没有任何关于人饲无缘这个魔法师的情报。而且,对于你所使用的『魔法』,我也没有办法完全了解它的特性。对此,你对于自己的魔法有深刻的了解,加上人饲无缘你也相当熟悉,所以你的判断等于在此刻扮演了绝对的关键地位。你点头点得这么轻率,到时候出事了怎么办?所以你仔细想想刚刚我所提出来的条件,那些条件如果都具备的话,你可以扳倒他吗?」
「……大概不只要藏住心脏的位置,连脑的位置也要藏起来吧。」
「嗯,如果只是这点小问题的话,那状况是一样的,只要把『要害隐藏起来』就好了!」
「要怎么把『要害隐藏起来』?不管是心脏还是脑部,就物理方面而言,根本不可能跟身体切割呀。而且它们在身体里面的位置也不可能改变,就算碰到震动,也只能把心脏往左或往右一点点而已吧?你满口说什么隐藏、隐藏的!」
「方法就跟人饲无缘用那件长袍把身上的魔法阵『藏起来』一样。没有必要把心脏跟脑袋从身体上切开,只要不让对手看见,就可以了。」
「所以说呀,小贵,你到底要我怎么做!不要卖关子了,给我用简洁易懂的方式说明清楚!」
系终于忍不住发出了咆哮。
「我说呀——」
面对系的咆哮,我则以一副极为从容的态度开口回话。
「我们平常怎么做,现在就怎么做嘛。」

★ ★

我曾经听莉丝佳说过,接近无限的行为就是魔法的理想。如果依据这种说法,那么所谓的『魔眼』,在『魔法王国』也只是一种理想魔法的象征。因为它代表了至高无上的『魔法』。不过回过头来看,所谓的理想指的就是现实中无法实现的事物。有许多理想其实都是和谎言差不多的东西罢了,而人饲无缘的『魔眼』其实也是这么一回事。不过说实话,关于这点,我,供牺创贵并没有绝对的自信可以如此断言。尽管椋井躯留下来的死亡讯息分析之后几乎指向了这样的结论,然而,她的暗示当然也可能不是这个意思。甚至可能真的只是『祝我们好运』——就算她想告诉我们的讯息跟我所分析的一模一样,但也不能排除她误解了魔眼的真相。当然否定『魔眼』的理由并不只有椋井躯的死亡讯息而已,不过即使再加上系的分析,我们依旧无法断定人饲无缘所拥有绝对不是『魔眼』。我们为了否定一个问题的解答而端出了这个问题的另一种解释方法,也就是说,后来的这种解释方法只是取代了原来的答案成为解决这个问题的途径。但是后来的这种方法绝对无法摆脱『比较正确』的立场,完全证明『这个问题就该这样解释』。不过我不认为这时候有必要跟系说明这些。其中一个原因,是因为我觉得这种程度的事情系应该早就知道了。再者,我现在需要她对我投以绝对的信任。必须对自己的提案表现出绝对的自信,这是身为指挥官的责任。单单就眼前的这个场合来说,所谓的指挥官就是我。我不能对自己的判断表现出怀疑的态度。如果不能做到这点,谁有办法『指使』拥有自主人格的『人』呢?这次我对系提出的『作战方针』,万一,不幸的,人饲无缘真的是『魔眼师』,那么我也会死,不过我认为这样的可能性非常之低。虽然对于我所提出的结论我自己没有办法百分之百确定,虽然我的说法也许无法让不在场的第三者信服,但是我可是认为我这样的说法有其依据。而且就算人饲无缘真的是『魔眼师』,在这个最糟糕的场合下,系还是可以扳倒人饲无缘。百分之百可以(保守一点也绝对超过九成吧?)。只要回想到我跟系交手时的状况,我想她绝对可以轻松获胜。唯一无法确定的事情,只是我是不是能够活下来而已。
「其实我之前就有想过……」她听了我的『作战方针』之后开口说道。「虽然小贵你总是提出一些非常乱来的作战计划叫莉丝佳去执行,整得她很惨。但是其实你自己才是处在最危险的立场。」
「不见得啦。只是我们跟你交手的时候刚好是这样而已。你所说的那种状况,在我们跟你交手的时候是第一次。」
「其他的事情我也让委员会调查过了。」
「那你应该就很清楚啦。我的个性是绝对不会让自己踏出安全的范围半步的。」
「我可不认为这种话应该从一个已经失去半边身体的人说出口。你这种的作法太没有常识了。虽然莉丝佳本身就已经预先设定了可以『死后复活』的能力,不过这并不保证你也一定会没事。就算莉丝佳拥有『治愈』的能力,但是你这个只有普通肉体,没有特殊能力的普通人,却也跟她一起置身魔法师之间的战场,这种赌注会不会玩得太大了?」
「我可一点也不这么认为。也许会死的这种可能性,并不代表一定会死。而且就算我真的死了,那也就证明我不过是个只有这点程度的男人罢了。」
没错,要是我真的死了,那也就只意味着我就只够资格走到那里。现在这个状况也是这样,今后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如果人饲无缘真的是所谓的『魔眼师』,那会造成这样的结果也是没办法的事;是我做出错误的判断,责任由我自己一个人承担就好。所幸系并没有对莉丝佳抱持太强的恶意,而委员会那边也似乎不打算对莉丝佳采取什么特别的行动。无论我们是否能够跨越眼前这道难关,对莉丝佳来说不知是敌是友,处于灰色地带的城门管理委员会也不会因此而对她造成困扰才对。当然啦——
「怎么看我也不觉得自己会在这个地方死掉的啦。」
『六名魔法师』之中只有一个人现身,还剩下五个人,还要加上躲在幕后操弄着一切的水仓神檎。而且,无论是城门管理委员会还是莉丝佳眼中都当成是终极目标的水仓神檎,对我来说终究也只是一个通过点。我可不是个走到这一步就会死掉的小角色。
「……」
正值午间时刻,这个学校旁公园里的广场上,即使有学童在结业式之后于返家逗留嬉戏也不觉奇怪。然而,广场上只看得到一个穿着一袭光看就觉得闷热的长袍,蓄着怪胡须的男子伫立其中。他曾说要『让整个广场净空』。我内心对这句话抱持着相当程度的不安,担心他不只是要把人赶跑,而是把靠近公园的人全部杀掉。然而不知道他是不是还保有一定程度的常识,他似乎并没有这么做。听系说过,在『魔法王国』有类似「结界」效果的高等魔法。虽然要使用那样的魔法必须消耗一定程度的魔力,不过除了此之外,还有利用画着魔法阵的纸符作为替代办法。这魔法要是被拿来用在自己身上一定会相当棘手,不过就今天这个事件来说,却反而可以说是我们乐见的状况。尽管我们现在做了一定程度的伪装,不过我可不想在自己的小学附近乱来……唉,其实这个结果怎么样都叫人为难。人饲无缘这种『让整个广场净空』的行为并非完全只是让我们觉得有利。因为对人饲无缘来说,或者对所有魔法师来说,张开结界这种行为就等于是准备战斗的前置作业。换句话说,他根本打从心底就没有想过系会乖乖带着顺从的象征,那张『光碟』赴约……不,从他那般恭敬口吻下明显表现出轻蔑态度的模样看来,尽管我们无法推知水仓神檎真正的想法,但是至少站在人饲无缘的立场,他或许并不打算接受招揽(召回?)系,并且与她成为伙伴的作法吧?这么一来,他『赶人』的行为反而就更可以让周围的人成为处在远方的『人质』了;就像前一小时前,他在大楼间的小巷时所做的事情一样。
「不过,不管他怎么做,对于我们的计划都不会有任何改变就是了。」我躲在公园入口处的游戏积木旁,低声对系开口说道。这个角度正好面对着人饲无缘的背面,他无法用『眼睛』看到我们。就算他现在不顾一切地发动魔法阵,我也死不了。我们之间的距离大概有五十公尺远。「接下来……就开始行动了吧?」
我启动了跨下的一辆速克达——就是刚才我跟系在学校停车场对话时一直坐在屁股底下的那辆,我将它从停车场直接骑了过来。不用说,要借用这辆车子之前我当然没有经过车主同意。因为没有钥匙,所以我是直接将配线对接点火启动的。这点小事只要有简单的工具(从理化教室里借出来的),连国中程度的理化知识都不需要用上。仔细想想,这也是利用电流正负极相交的原理……我请系用她的『牙』破坏了钥匙孔,从座椅底下的行李箱取出了手套。手套旁的安全帽被我丢置在学校的停车场,没有戴着过来。虽然不戴安全帽骑车相当危险,但是这个状况下不允许我们戴着安全帽过来。因为我得要让人饲无缘清楚地辨识出我,并且非得让他对我使用『魔眼』不可;那个假的『魔眼』。哎,虽然这是我第一次骑车,不过只要练习个三分钟,骑车的技巧大致上也就都可以充分理解了。也许要骑车上街还有有点问题,但是对于在广场上的五十公尺直线奔驰来说,已经绰绰有余了。
「系,拜托你啰!可别失手了!」
就算人饲无缘真的是『魔眼师』,那也不过是我的推理出了问题。再怎么样我也不能因此放弃,破坏了团队合作而以失败收场;在这次的行动之中,我唯一挂心的便是这件事。这次的伙伴不是莉丝佳,是跟系之间的即兴联手。我所提出的作战计划,一旦在时机方面的掌握出了状况便会致命;我只能祈祷不要出现这样的问题。
「嘿,虽然没有什么实际的依据,但我可是相当信任你的喔,系场依朵千!」
说完我便扭转车头,催着油门,速克达一下子冲出了游戏积木的背后。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尽全力的发出了嘶声咆哮,同时朝着人饲无缘冲了出去。下一个瞬间,他旋即回过头发现了我的存在。引擎声加上我的怒吼,要他不发现也难。
「哎呀?」
尽管人饲无缘在他的视线捕捉到我的身影时,一度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却又马上拾回了从容的态度,露出一副扭曲绅士形象的不怀好意笑容。之后我看到他别过头四处张望了一下,然后又回过头来看着我;他用冰冷的眼神,看着朝着自己冲去的少年,供牺创贵。
「少年,你真是笨呢……不对,该说你很聪明才对吧?」他表现出一副完全不打算移开脚步的态度。我从他这副模样感受到了十足的轻蔑意味。「这么说起来,在下还没有问过你的名字呢……虽然我一直都不认为你跟委员会之间有什么关系,单纯只是系的同班同学而已。怎么?看来你似乎也跟『魔法』有所牵连呀?不过要说有什么牵连,却又看起来一副完全不会使用魔法的样子……嗯——这么说起来,我似乎可以从你身上感觉到一股奇妙的『魔力』,不过又好像不是……」
如果说我身上真有什么奇妙的『魔力』的话,那大概是在我体内窜流的,莉丝佳分给我的大半的『血液』吧……她的血液与其说是『奇妙』,倒不如用『奇迹』加以形容。每当我负伤倒地,都是让莉丝佳用她的『血』帮我治疗的。不过,唯独这次无法藉助她这项能力。虽然我刚刚对系说到,我们现在要做的就跟往常没什么两样,然而这次我所要背负的觉悟却比往常都要高出许多。
「系小姐现在人在哪里?从这个情况看来,她一定躲在什么地方等着偷袭在下啰?哼,看来她完全没有归顺我方的意思……真是愚蠢。不过这也是意料中之事。跟我脑海中的剧本一模一样,我早就知道会这样了。」
「……」
速克达奔驰的速度跨越了四十公里的门槛。一般来说,面对以这种速度朝着自己直扑而来的状况,任何人都会有所反应。然而,此刻的人饲无缘却显得十分从容。这其实也是理所当然的。
因为目前的状况对他来说,要在什么时候对我下手其实是易如反掌。而我也就这样一边催促着速克达的油门,一边双眼直视着人饲无缘的眼睛,直直朝他冲了过去……只要他高兴,随时都可以杀了我。
「系小姐,从你的性格上看来,你绝对不会是一个把人类的少年当作牺牲品,然后自己一个人逃走的类型……那么你到底躲在哪里等着伺机偷袭我呢?难道在磨你的『牙』不成?不过那是没有用的!你连想要接近我都办不到。就算你使用了诱饵,祭出调虎离山之计也是一样。」
「……这可,不一定吧!」
我继续催着油门。此时的速度已经超过了五十公里。看来人饲无缘完全不把我当作一回事……不过就算他真没把我看在眼里也没关系;对我来说,就算我就这么骑着速克达,直接冲撞人饲无缘也没关系。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跟往常一样……没错,就如同人饲无缘所说的。这次的行动跟我以往所做的一样,是诱饵的伎俩没错;『由我来争取时间→莉丝佳执行关键性的一击』。只是这次莉丝佳的工作换成了系来担任。其余的跟过去我们所做的一模一样。首先由担任先锋的我面对人饲无缘挑衅,然后趁着我所制造出来的空档,让系把人饲无缘给——吃掉;用她全身上下五百一十二张口把他给吞噬殆尽。这是个既单纯又明确,跟往常一样,顺着有如教条一般死板的步骤安排,各司其职的行动,完全跟往常一样。我将油门催到极限,让速克达的速度一再地往上飙升。一眨眼便冲进了人饲无缘十公尺之内的距离……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吵死人了!」

人饲无缘望向了我——

瞬间,我的身体整个安静了下来。

「呜——」
在一般的状况下,平常人一定不会察觉自己的心跳究竟有多大声吧……然而,现在我所体验到的寂静就是这么回事;在一阵电流通过身体的感觉消退之后,我的身体便呈现出绝对的宁静。
「——啊……」
我自然地松开了速克达的把手。身体完全没有力气。此刻的我就像捉在手上的鳗鱼逐渐滑开一般。没错……身体的一切全都安然无恙的情况下,只有心脏,停住之后,原来……是……这种……感觉……
「……没什么嘛——」
我一边喃喃自语……同时用自己的意志,让自己像是从速克达上摔下来一般落到了地上。从人饲无缘的角度看来,应该就像是因为『心跳停止』而自然地摔下来才对。而这个举动当然完全是出自于我的意识。截至目前为止……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目前的事态反而让我——
「嘿嘿……」
这个事态让我安心地笑了出来。我的意识还保持着能够微笑的程度。因为这样的状况让我可以明确地断定,人饲无缘的『魔法』并非『魔眼』。我的心脏是因为电流冲击而停止跳动……这个效果看起来跟『魔眼』一样。然而,两者之间却有着决定性的不同。心跳停止——一旦心脏停止跳动,人就会死。这种程度的常识,别说是小学生,连幼稚园的小朋友都知道。不过……对于熟知安培右手定律,常识更为丰富的人来说,谁也都知道心脏停止只不过是死亡过程中的一环而已。『心跳停止→血液停止循环→体内,特别是脑部将无法得到氧气』,然后→死亡。换句话说,这个死亡过程中的『→』并非等同于『=』。这跟『魔眼』的『目光对上=死亡』比起来,简直有如兔子跟乌龟……不,阿基里斯跟乌龟之间的差别。心脏停止跳动,并非瞬间死亡。换句话说……
「——呃!」
我的身体重重地撞在了地上。类似贫血而逐渐昏沉的意识,因为这股冲击而又得以苏醒。果然,不戴安全帽从时速接近六十公里的速克达上摔下来,绝对不好受……不过算了。不过只是右肩受到了强烈的撞击罢了。我的身体本来就没有办法自由活动了。不过偶然跌到了正对着他的方向可以算是幸运吧。因为我可以目睹他的末日。
「接下来……嗯?啊——」
在『杀了』我之后,人饲无缘开始环顾四周,找寻系的身影。然而,下一刻却让他不得不发出了慌张的惊叫。那几近哀呜的声音其实是理所当然的。我虽然放开了速克达的龙头,但车子稍微失速却依旧朝他冲去的状况,一定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魔法王国』没有车子……当然,也不会有速克达啦。」我忍着最后的一丝气息,开口低声说道;由于心脏已经停止跳动,呼吸已然不具意义。这个状况让说话成了极为痛苦的行为。「但是至少让你知道什么叫作惯性运动!」
动者恒动——当然,我跃下速克达时努力试着不要让它偏移轨道。就人饲无缘的立场来看,他大概认为只要杀了身为驾驶人的我,速克达也就会顺理成章地停下来吧……太嫩了,太嫩了。
「呜哇啊啊啊——」
当他察觉到不是这么回事时,速克达已经来到了无法让他无法迥避的距离。速克达硬生生地撞上了他的右脚。不过一方面速克达已经失速,再加上我从椅背上跌了下来,重量也减轻不少。撞击的力道不用特别深究也知道比起一般的车祸要来得轻微许多……何况,对方还是个魔法师呢。速克达在撞击到人饲无缘之后便横倒在地上;那模样只能说是单纯地失去平衡而倒下。
「小鬼,你开什么玩笑!」
人饲无缘露出了本性,用他那双赝品『魔眼』,怒目瞠视地瞪着倒在地上的我。没用的。我的心跳早就已经停止了。现在的我已经身处于死亡的过程之中。这么一来,就算真有所谓的『魔眼』,那也没什么好怕的。不过……果然,区区一辆速克达还是没办法带来多大的效用呀……不,就算是轿车撞上来也一样。这跟系所料想的结果一模一样。不过,我当然有我非舍轿车而就速克达不可的理由。而我也根本就没想过要用速克达冲撞他一下就解决这件事情。
「开……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你开什么玩笑!你……你竟然对在下……对在下……对在下端出这种,这种小伎俩!去……你,你搞错了吧!这……这种东西,不算什么。根本就不算什么!一点也不痛……既不痛也不痒!不痛不痒!不痛不痒!不痛不痒!不痛不痒!」
他应该没有在撞击中受伤才对……然而不过就是一个出乎意料的攻击,却让他的情绪整个崩盘。原来如此……真是的,影谷蛇之也是这样。果然完全依赖魔法阵的魔法师都有着自尊极高,精神层面却极为脆弱的普遍倾向。我并不想说这样的状况全在我的计划之内,不过这个进展对我们来说十分合意却是事实。人饲无缘并没有撑起膝盖站起来的打算。他维持着两手贴在地上的姿势,警戒着四周可能发生的状况。我想,他大概是认为系会趁着他被速克达撞上而露出来的这个「破绽」攻过来吧。对……正是如此。我的工作就到此为止,一切都结束了。那辆速克达在我掉下来之后就算没有撞上人饲无缘,只要擦过他的身边倒在地上,然后影响到他的注意力即可。只要能够办到这点,我的工作就算是完成了。无论实际上是否有戳到他的弱点而使他露出破绽,只要他心里有这么想过,那我的目的就达成了。
「啧……没用的,没用的,没用的啦!猪狗不如的系!你这个嘴巴妖怪老太婆!你光凭这点伎俩就想扳倒在下吗!」
他不停地转动他的视线,同时整个人不断地转身望向四周。此时,他那赝品的『魔眼』魔法阵大概已经完全启动了吧?只要系从哪个角度看到了人饲无缘,那个魔法阵便会让她的『心脏当场停止跳动』。这跟他对椋井躯选定对象的作用方式不同,此刻那个魔法阵应该是不计对象完全启动了。这么一来,他事前『让整个广场净空』的行为便不会造成无辜的牺牲者,纯粹是一件叫人觉得庆幸的事。
「呜……不在附近吗!」不知道人饲无缘是否能够得知自己的魔法阵有没有发挥效果,此刻的他完全没有办法平静下来,处在一片焦急慌乱的状态之中。「哈,哈哈!接下来,你打算从远方狙击我吧!蠢蛋!这种方法对在下一点用都没有!在下穿的这身长袍是水仓大人直接亲赐的防御结界!无论物理攻击还是魔法攻击,各式各样的东西它都拥有绝对的防御能力!」
一副虚张声势的人饲无缘,终究也是在我的预测之内。不过看来我的速克达冲撞之所以没对他造成伤害,原因就在那件长袍上。当然啦,他面对速克达冲撞这种『莫名其妙』的攻击方式,精神方面呈现出如此混乱的状况是超乎我的预期的。
「你想从哪里攻过来都随便你!你根本就没有机会接近在下!我的视线所到之处就是攻击生效的范围,跟你那种一公尺之内的距离有如天差地远!在、在、在、在下的魔法可是『魔眼』呀!在下的眼睛是『魔眼』,在下就是『魔眼师』!是『眼球俱乐部』!我是被水仓大人选上的,『六名魔法师』其中一个!我是为了解放被囚禁在九州一地的所有魔法师,我是被选上的……让他们能够行遍整个世界的……勇者啦!」
勇者?这还真是与他八竿子打不着的词汇,然而,这个词汇确实从他口中传了出来。解放……魔法师?换句话说……那就是所谓的『方舟计划』吗?他是在讲『方舟计划』吗?不过意识再度离我远去的这个事实,让我完全没有机会提出这样的质问。方才的言论,他当然不是对着我说的;也不是对系说的。那是鼓舞自己的言论。因此他并没有继续讲述相关的内容,只是带着严重的戒心依旧将双手按在地上。他蹲低着姿势缓缓退到速克达旁,让自己背对着倒在一旁的速克达边,然后不停地左顾右盼、左顾右盼。他就这么带着一副胆战心惊的模样,脸色苍白地持续警戒着四周的状况。他脸上的胡须也失去了方才的神气模样,软趴趴地摇晃着。
「……?……?……?……?……?……………………!!!!?????」
他这样的动作就这么持续了一阵子。然而,不知道许久不见四周出现任何变化的状况是否终于让他不禁感到狐疑……或者单纯只是耐不住性子,他的脸上比起方才的那份怯懦,更多出了一脸疑惑的表情。『为什么对方没有趁势追击呢』;『对方没有针对自己刚刚表现出来的破绽攻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是表示系并没有在假『魔眼』的有效攻击范围之内吗』……种种疑问在他脑中盘旋的模样,即便是一旁的我,视线再模糊也看得出来。
「哈——哈哈哈!搞,搞什么!这家伙该不会真的把小鬼当成了牺牲品,一个人逃走了吧!这老太婆让小鬼进行特攻,结果自己跑回了委员会的牢笼里面去了吗!亏在下还以为她是个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的人呢!哈哈哈!这家伙终究也不过是个『人类』!。这家伙果然还是只爱惜自己的性命吗!不,不,不对,那家伙从以前就是这样啦!终究不过是个『人类』!终究是个低等的人类!这家伙跟我们魔法师的出生跟教养都不一样,完全是个低劣的人种!是个旧人类啦!」
人饲无缘……缓缓地站了起来,然后笑着继续说道。
「真是愚蠢至极……不对,应该说真是华丽至极才对!亏在下还特别露出了破绽跟动摇的模样陪她,她竟然让这个大好的机会就这么溜掉了!既然事情演变至此……哼!在下就要实现方才的宣言,用在下的『魔眼』,将这附近的人类全部都杀掉!在下要杀掉所有视线所到之处的人,一个人也不留!净空场地的结界就到此为止了!臭人类!臭人类!这个既爱嫉妒又罪孽深重的人类,再多活一刻也只是多显得无能,一点用处也没有的臭人类!这场屠杀就是狼烟,是开战的信号!该死的城门管理委员会,在下现在马上就去把霙跟蝇村这两个家伙也叫来……首先就是要把这个佐贺县,变成第一个地狱城市!」
「……」
人饲无缘彷佛一副要抹消方才的失态般,祭出这般激烈的言论,没有对着任何人,却不断大声地喊叫。这个身穿黑色长袍的魔法师,『六名魔法师』的其中一人,『眼球俱乐部』,张开了胸膛扬起了一阵高声的狂笑。此时在他的身后——

系就出现在那里。

她露出了利牙,站在距离人饲无缘身后的一公尺之内。

「——我开动了。」

这句话让人饲无缘愕然把头别了过来。然而,他身后的物体……『那东西』一定让他刹时间无法认出那就是他所认识的,叫作系的那个魔法师吧?出现在眼前的,对人饲无缘来说一定是比速克达还要更『莫名其妙』的东西。
「……咦?」
他彷佛受到严重的惊吓一般,整个人失了魂。那个『莫名其妙』的东西……硬要说的话,就是由一团肉跟一堆牙所构成的怪物。它不成人形。如果非得举出种什么东西来比喻,那就是一条很粗的蛇;一条全身布满了张开「利牙」的「嘴巴」的蛇。它有着白皙的利牙跟鲜红色的肉,还有粉色的肌肤。那条蛇身上泛着华嫰光泽。除此之外,就只够用『怪物』加以形容,然后这世上便再也找不出其他的说法了。
「嘿……啊,啊——!难,难,难,难道……可,可是一直到刚刚都没有——」
人饲无缘不知道是不是从记忆中挖出了那些『牙』的模样,抑或者单纯凭着直觉加以猜测;他在察觉到『那东西』就是系后,发出了哀呜。一公尺,这个距离对系来说,不论对方的眼睛是不是『魔眼』,她都已经不需要用眼睛追寻她的目标……毫不犹豫地加以攻击。
「你刚刚都躲在哪里!怎么可能忽然间就出现在这么近的距离之内!你到底是怎么靠近在下的!你这家伙应该不会什么瞬间移动的魔法才对……不对,就算真是瞬间移动的魔法,在使用的时候在下也不可能没有感受到你的魔力!你刚刚到底都躲在哪里!」
「当然……是速克达的里面啦……」
尽管不知道对方是否听得到,但我仍然使尽了力气挤出仅存的微弱声音。
「速克达的坐垫底下有个能让车主放置安全帽的行李箱……就算说了你这个长崎土生土长的家伙也不会知道的啦!哼,托你的福,害我不得不把安全帽给弃置在停车场里面了。」
「……你,你说什么!」
看来我的声音终于还是传到了他的耳中。这句话让他因此反射式地朝速克达回头望去。直到刚刚他都贴在身后的速克达上面,坐垫整个被掀了开来。为了不发出声音,『那东西』,也就是系,偷偷摸摸地从里面钻了出来。
「换句话说,是我用速克达,载着系奔驰到……你的身旁的。我蒙着眼睛,直直朝你冲过去就是为了这个目的。」
这就是所谓的诱饵……一切的一切都是依据这个再简单不过的原则行事。
「可,可,可是……就这么小的一个空间!这么小,就这么一点点的空间,就算是小孩,也不可能容纳得下一个人的……」
「她那样子哪里是个小孩呀?」我说。「就连你也知道系的魔法就是可以『在全身上下张开五百一十二张口』吧?换句话说,那也就表示她『全身上下一共有五百一十二个关节』。」
这个灵感的源头,其实就是从我前一次跟系交手的经验来的。
「这么一来,她的身体便可以比起一般正常人更软地收缩起来了。缩到可以躲进速克达的行李箱一般大小。」
我之所以舍四轮而就两轮的原因便是,四轮随便都可以看得到能够藏住一个人的空间……这个计划里面,若是要冲撞人饲无缘,就非得用速克达这种外表上一看就知道它藏不住人的两轮车。实际上,系不是利用关节的弯曲而躲进去的,是让她的嘴巴张开到几近脱臼的程度而完成的。因为系无法完全控制她身上的五百-十二张口,所以只让她张开可以控制的数目,尽管会让可以活动的关节数量减少,但是这么做已经足以让她躲进那个狭小的行李箱内了。要是她能够多张开几张像鳄鱼样又长又大的嘴巴,那么事情又会变得更简单许多……就理论上来说,藉由让关节脱臼的高难度技巧,便可以从水沟盖板之间的空隙中进出自如。不过就连我也没想到她可以变成如此『莫名其妙』的模样。她那模样真的可以说是……由肉跟牙齿组成的怪物。与其说是蛇,但是如果看得更仔细一点,就会觉得她纵向裂开的嘴巴呈现放射状地向外散开,这模样更像是两面都是背面的海星。系的全身上下都有嘴巴,一旦全部张开便会呈现出如此骇人的模样……哎,普通人要是唯一的一张下颚掉下来了,看起来也许就不像人类了……但是就算这么做……
「……」
嗯……虽然我这个心跳已经停止,就快要死掉的人也许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不过,我所想出来的作战,无论是跟莉丝佳一起合作,还是跟系一起合作,都还真是没有美感的行动呢……虽然这是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不过一旦发现了之后还真是让人有点震惊呢……
「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哎嘎嘎嘎咬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
宛如共呜一般,系全身上下的嘴巴一起发出了嘶吼。她就像一头面对着一顿午餐露出饥饿模样的野兽;一个面对着一盘食物露出贪婪模样的恶魔。她牙齿发出了光芒,舌头呈现光滑的模样;完全没有美艳的气质、一点也不见迷人的风采;丝毫没有任何修饰,她就这么整个身体扑向人饲无缘……打算吃了他。
「呃啊——」
此时的系……大概也将眼睛化成了『口』,人饲无缘假『魔眼』的魔法阵,就连发动的机会都没有。如今他所剩下的唯一一条路……
「可,可恶!这,这么一来我就直接朝你的心脏——」
就在这个瞬间,他露出了短暂的迟疑。不过他为了保命,终于将他宣称的『魔眼』,『魔眼师』的招牌……给卸下来了。
「我只要直接将『电流』打进你的心脏就好了!徕·徕·莫齐·哈加拉齐·哈加拉齐·玛齐徕纳——纳……」
他开始咏唱控制『电流』的咒文,毫无异议地就是『电流』了。然而,咒文还没念完他便噤住了口。他不得不停止念咒。因为……
「……唉,真是的。」我说。「怎么可能猜得到嘛……面对这种『莫名其妙』的,由肉跟牙齿所构成的怪物,谁有办法找出她心脏的位置?别说是心脏了,就连头的位置都没办法判别的啦。」
「…………!」
人饲无缘听到之后带着一脸惊愕的表情回头望向我。他是白痴呀?这家伙现在可是连一秒钟四处张望的时间都没有呢。仅存的余生就这么被他浪费掉了……真是个足以蔚为愚蠢典范的男人,再找不到比他更蠢的了。

系张口朝人饲无缘狠狠地咬了下去。

「呜啊——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被人生吞活剥的痛苦究竟有多么难熬……这种事情除了亲身经历之外,没有其他办法可以体会。前一次我们跟系交手之后,其实我问过莉丝佳,她事后究竟有什么样的感想。然而她却摆出了一副不悦的表情,什么也没对我说。没错,那个莉丝佳就是出现了这样的反应。我只要想到这样的遭遇,现在也发生在人饲无缘的身上,我就……虽然他真的是个品行低劣的家伙,不过至少我还可以给他一点同情的吧?
「呜,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尽管那一袭黑色的长袍为他布下了能够阻挡子弹的防御结界,但是这在系的面前却一点意义也没有。这对于人饲无缘隐藏在长袍底下,为了发动赝品『魔眼』而张开的魔法阵也是一样。不管『魔力』也好,『能量』也好,系都能够将一切化成热量加以分解吸收的能力,正是系的魔法真正的功用。全身布满了除了凶暴之外还是凶暴的『牙』跟『口』,这样的形象不过就是将她的魔法以最容易理解的方式呈现出来罢了。至于人饲无缘所穿着的那件长袍,如果真是水仓神檎授与的,那么也许会留有什么线索,被吃掉真的很可惜。只是看那样子,大概是没有办法回收了……人饲无缘包含那件长袍在内,人饲无缘身上的一切都会不留痕迹地被系给吞噬殆尽吧?嗯……在我们还处于敌对立场的时候我就有想过,系的魔法用起来比起莉丝佳的方便多了。至少那是非常战斗取向的魔法……莉丝佳的魔法没有作为直接攻击的手段,因此系的『牙』跟『口』对我来说都显得相当新奇。而且,看来系的攻击型态似乎连一分钟的时间限制的没有……莉丝佳跟系……嗯,总觉得她们彼此之间的优点跟缺点好像正好呈现互补的状况。哎,天敌呀……不过话说,我刚才将系比做海星,然而,她『吃东西』的样子搞不好还比较像海天使捕食的样子呢……
「是……是你搞出来的吧!」
人饲无缘全身在系的啃食中发出了嘎嘎的声响。然而他却举手指着我,像是理所当然一般用他的食指指着我开口叫道。
「这种乱七八糟的作战计划……绝对不可能是直线条的系所想得出来的!从侧面分析『魔法』这种本末倒置的荒谬计划,是你这家伙想出来的吧!你这个可恶的小鬼!连我的『魔眼』也一起……可恶!。竟敢愚弄我!耍这种小手段!用这种小伎俩!」
「…………」
「你,你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啊!除此之外,水仓大人的千金,也是你在背后帮她出主意的吗!是你吧……不对,除了你之外没有别人了!我早就觉得奇怪了……水仓大人的千金一个人根本不可能完成什么『魔法狩猎』的行动的……可,可恶!原来我们最该警戒的人就是你!不过就是个人类,臭人类,不过就是个臭人类而已!」
人饲无缘在系的咀嚼中身上的肉被一块块剥了下来,,骨头被啃食殆尽;血液也进了系的肚子里去。在这个过程当中,人饲无缘吐出了这样的一段话。然后,他的嘴角朝着两边上扬,裂开了唇线露出微笑。
「你,你可别得意……你这个人类!不要因为扳倒了在下就得意起来!在下,在下可是『六名魔法师』之中能力最差的一个!换句话说就是喽啰!扳倒在下这种事一点都没什么好骄傲的!」
「……」
这种事情还自己说出口,这样好吗?
「已经越过『城门』来到九州各地的其他『五名魔法师』——『旋转木马』、『泥之底』、『白色黑暗的埋没』、『偶数房屋』,还有『Naming』,要是他们全部全体动员,你们的性命就犹如风中残烛一般了!你们大概就连踩到水仓大人的影子都不可能吧!特别是你……这个人类!」
人饲无缘带着一副决心赴死的表情睨视着我。
「你所想出来的作战方式,对第三个魔法师『泥之底』一定不会奏效!不管你们花了上百年也绝对赢不了他!我不是输了不甘心,你们等着看好了!」咀嚼的声音依旧持续。人饲无缘的身体除了躯干以外,剩下的四肢全都已经被系吞进了肚子里。「哈哈哈……根本还不用说到这里吧?该死的小鬼,你其实根本连在下都赢不了的!那时候,在大楼中间的小巷子里,你只因为大街上的行人被当成了人质就回过头来,那时候我早就可以杀了你了!不要认为你真的赢了!如果在下有那个意思,你早就在那时候——」
「你是白痴呀!」
我耐不住性子,终于挤出了剩下的力气,用人饲无缘听得到的音量开口说道。
「那些除了在街上走动之外,没有其他能力的愚民,你想用你那赝品『魔眼』杀掉也好,全部都干掉也没关系,跟我一点都不相干。我的性命跟他们比起来究竟孰轻孰重,用膝盖想都知道;这不是在天平上秤重量决定的问题吧?那种行为是为了要让你称心如意而松懈才做出来的啦!到这时候你还看不出来吗!」
他们这种类型的魔法师,面对随时都可以杀掉的对手都习惯不马上杀掉。这种现象甚至连影谷蛇之的例子都不需要,截至今日所有的经验都指向这个事实。
「如果说得明白一点……你早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注定要输给我了,『魔眼师』!」
「——!」
「你放心吧,人饲无缘。你不是因为太弱而死的,是因为被我杀了才会死的。」
这是我的胜利宣言。
「不是这么回事吧?」
那只由肉跟牙齿构成的怪物整个覆盖在人饲无缘的肉体上,将他紧紧包住。它身上的嘴巴数目逐渐地减少,慢慢恢复成系的模样;随着食物在它的『嘴里』消失,然后变回系的过程,果然不是会让人觉得是多么美丽的影像。她身上纵向绽开的『嘴巴』张大又合起来的模样,让我想到中世纪欧洲的拷问刑具——铁处女。哎,其实系在学校的美术成绩并没有糟糕到这种程度的……真叫人感到无奈。我并没有想要以造型上的美学来要求她,不过即便是把评分的焦点锁定在功能上的美感,分数大概也不会太好吧……
「你输了,『眼球俱乐部』。如果你最后还有什么想说的话,我可以姑且听听。毕竟我们过去有过一点交情。」
「呜……哈!你说我们过去有交情!系小姐,你到底是用哪张口跟哪根舌头说出这种话的呀!」
人饲无缘发出了咆哮。
「在下告诉你,打从一开始,在下就没有要说服你加入我们的打算!像你这种肮脏污秽的人,谁要招揽你成为同志!如果不是水仓大人的命令,我早就在跟你碰头的瞬间把你做掉了!」他说这些话不是为了挑拨或什么其他的意图,更像是打从心底发出的哀嚎:「不只在下,只要是魔法师,不管是谁都没办法容许你的存在!像你这样的背叛者,谁都不会原谅的!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魔法师会想把你当作同伴!所有人都对你非常厌恶!所有人,所有人都恨你入骨!你为了要杀害水仓大人复仇这个目的——
「竟然在长崎投下原子弹——」

算他还早一步把话给说完了……在那句话之后,他便从这个世界上完全消失了。不论具像的实体也好,影子也好,他连一根毛发或一滴鲜血都没有留下,人饲无缘的一切就这么随着咀嚼的声音,完全消失了。系的身体上,细长而绽开的部分,慢慢地恢复成原状。咀嚼的声音也消失了,整个广场逐渐安静了下来。我仰望天空,此时的天气非常晴朗。可以用透明澄澈的蓝天来加以形容吧?那深邃的天空,彷佛会将它的蓝色延伸到天涯海角。太阳高高地挂在天上;已经是夏天了呀。对了,对了,我还真给忘了,明天开始就是暑假了呢!
「………………………………………………………………………………辛苦了。」
系为了收起布满全身的嘴巴,变回原来的样子花了一点时间。然后她朝我走了过来。我见状开口慰劳她。要在身体各处张开一张张嘴巴,系变回原状的时候,理所当然地一丝不挂。现在只看得到她额头上还留着一张嘴,『唧唧唧唧——』地露出了满口的利牙;鼻子下方的那张嘴则紧紧地闭着没有说话。尽管我对她开口,她却仍旧表现出一脸不悦的表情不发一语。
「不好意思……其实我现在很期待你能够尽早帮我做心肺复苏术呢……」
对,这就是真『魔眼』跟假『魔眼』之间最大的差异。从『心跳停止』一直到『死』之前,只要进行心脏按摩跟人工呼吸,就可以让被害者从假死状态中复活。在心脏停止之后的数十秒钟之内,只要救活以后尚不会留下任何后遗症;如果等上太久的时间,则脑部会因为缺氧而出问题。至于我,现在应该还在安全的范围之内。心跳停止、心脏病发、心脏麻痹……现在回想起来,椋井躯对我们留下死亡讯息的时候,应该还有救活她的机会。尽管这样的想法让我思绪无法平复,但椋井躯有获救的可能却是不争的事实………这也是让我愿意担任这次行动中的诱饵的主因。
「说实话……」系用额头上的嘴巴开口说道。「你还维持着意识让我感到相当意外。因为就算不是『当场死亡』,但是椋井躯在『心跳停止』之后马上就丧失意识了……」
「其实我到理化教室要找启动速克达的工具时,为了以防万一,在肚子里面灌了满满的食盐水。那些食盐水现在还在我肚子里撑得要死呢!所以呀,说是说我的心跳停止了,不过其实也有可能只是心律不整而已。虽然这种理论对于讨厌海的魔法师来说,也许会觉得相当莫名其妙吧。」
「我听得懂啦,就是电解的原理嘛。一般来说,避免遭到电击的方法都是使用橡胶制品,不过绝缘体对人饲无缘起不了任何作用,所以你选择让身体通电,使电流整个扩散开来对吧。你这种方法就我看来根本是疯了……」
「现在别说这个……我的意识真的快维持不住了……」
「……要是我现在就这么丢下你……」系面对我的催促,用十分冷淡的语气回答;「『眼球俱乐部』跟你这个威胁,都会一起从我面前消失了。」
「不过同时也少了一个强而有力的伙伴喔……」
「开什么玩笑。你……一定从来就没想过要成为谁的伙伴吧?」她说。「你提出来这个作战计划,就算对手真的是『魔眼师』也行得通,这点你一定一开始就知道了。也就是说,你的结论是,只要牺牲一个人类就可以胜过『魔眼』。你马上就能想出牺牲几条性命也能找出胜利之道的方法。」
「那又怎么样?这次担任牺性的角色的不是我自己吗?」
「能够满不在乎地牺性自己的人,到头来也会满不在乎地要他人当成牺牲品吧?」系自嘲地笑了。「你以自己站在最危险的位置作为补偿……要别人涉入第二、第三危险的窘况。小贵,你跟所有人都不一样;那种为达自己目的而不珍惜性命这种事,没有多少人能够真的做得出来。但是你却强迫别人做出他们不愿意做的事情。我可以断言,如果你这种作法没有改变,在不久的将来,你会连自己的伙伴,莉丝佳也一起牺牲掉。你到时候一定会用莉丝佳的牺牲来换取胜利吧?」
「……」
「你会把莉丝佳给杀掉。而我要在此之前先杀了你,这也算是替天行道吧。」
「就因为这种程度……」
我不再硬撑住脑中即将消逝的意识,使尽力气丢下最后自己想说的话。反正现在我性命也是完全掌握在系的手上,再怎么挣扎也没什么意义。我此刻的心境并非放弃求生,来到一种非常不可思议的境地。这种心境……总觉得自己过去好像也曾有过类似的体验。
「为了这种程度、不过是模范小喽啰的魔法师,就让你不愿意把城门管理委员会的同伴拖下水,自己一个人独自面对。有这种天真想法的你,真的有办法动手杀了我吗?」
「……」
「真是的,没有办法跟任何人成为同伴的人是你才对,尽管你成立了城门管理委员会,但是这个组织却没有办法在最重要的时候对你派上用场。就连『光碟』的回收工作也是你自己一个人去处理。你只让自己一个人涉险。这次要不是我开口,你也不会乖乖跟我合作不是?你之所以把我带到学校的停车场去,其实是因为要我帮你传话才对吧?就算你对我的评价并不是说说而已,但是在真正重要的时刻,你并没有打算要依靠我,不是吗?别说是我了,你应该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要让椋井被卷入这次的战斗之中吧?你装出一副要她帮忙的样子,但最后还不是打算要扯谎让她逃走?就算我们三个人真的合作了,你到头来也只会让自己独自去面对人饲无缘,对吧?我不是说重视别人是一件坏事,但是这么一来,你永远都交不到朋友啦。」我说。「你太天真了,依朵千!」
「现在的我,额头上并没有贴上OK绷喔。」系开口答道。「这表示我现在可是处在不会多说一句废话的战斗模式,要变得多残酷就可变得多残酷;就像我们之前交手的时候一样。」
「喔,是吗?」
嗯——这样啊,我想起来了。总觉得此时的心境似曾相识,原来这是我不知道多久以前,第一次跟二十七岁容貌下的水仓莉丝佳碰面时的心境一样。那时候,我的生杀大权也掌握在莉丝佳的手上,然后……

她给了我一颗新的心脏。

一颗由她的血液所构成的心脏。
「……我还真是忘得一干二净了呢。」
「你说什么?」
「没有啦,没什么……」
真是的,我的意识竟然能够撑得这么久……多亏了那颗强韧的心脏呢。不过,就算是那颗心脏,现在也大概到了极限了……我闭上眼睛……不对,是眼皮自然地掉下来的。就这样……
「……如果你想丢下我就尽管这么做吧。不过,真是这样,就拜托你帮帮莉丝佳了;她一定会整个人气到发狂,然后把委员会的人全部杀掉。就麻烦你不要让这种事情发生了……」
「——我一点都不天真……一点也不天真。」
她重复着同样的话语,好像是在说给自己听的。「你听到了吧?刚刚人饲无缘所说的……我是让原子弹落到『魔法王国』的『人类』喔!」
「没听到。」
我睁开了眼睛答道。
「我什么都没有听到。」
「……」
「算了,随便你吧。你决定就好。你想怎么样我都不会有意见。如果我会在这里被你杀掉,那就表示我也不过只有这等程度而已。」
「…………!」
系的膝盖重重地跪到了地上。
「啊啊——讨厌!我知道了啦!我确实明白了!我救你就是了啦!只要救你就好了吧!不要用这种彷佛被雨淋湿的小狗那种眼神看我啦!你这个没用的家伙!这人情我可是绝对要你偿还的!」
「……」
「哼!」
……我一点也不记得我有用过那种眼神看她,也不记得我有欠她什么。让她救我不过就是对等交换,彼此互相帮助而已。不过看来她似乎已经决定要救我了,于是满脸通红地跪到了我的身边立起了上半身,动手让我的气管畅通。之前她在帮椋井做心肺复苏术的时候我就在想,真不亏是高龄两千岁的人,救人的方法这种小事,看起来完全是一副得心应手的模样。不过她当然不可能有什么急救执照啦……之后的工作我就放心交由系全权处理,任由自己的意识沉入了心灵的深处。真是累人……不过事情可真是变得相当棘手了。从水仓破记的口中听到在『六名魔法师』的事情,我一直都打算跟对方保持着安全的距离,多花点时间来应付他们。除此之外,面对城门管理委员会的问题,其实我也打算一直采取比较慎重的态度,然而,无论是面对『六名魔法师』还是城门管理委员会,一下子都出现了意料之外的遭遇状况。该不会是水仓破记那个『魔法』还没有解除,所以我才会一直都处在不幸之中吧。这次的事件,也让我意外地知道了系跟水仓神檎曾有过深刻的关系,这点让我十分在意。原子弹……跟长崎县还有『魔法王国』有关的原子弹,除了二次大战的那颗之外不做他想。不过投下那颗原子弹的人是系吗?不对,就这么三两句对话,没有办法了解到这么深刻的内容,没有办法做出任何定论。这可是个相当复杂的问题,就现在这个阶段来说,把这件事当作从没有听说过,这样的立场应该是最聪明的吧?接下来——委员会那边有系站在我们中间,所以他们对于今后我跟莉丝佳的行动来说应该不会造成阻碍。最大的问题果然还是得回到那『六名魔法师」身上。剩下的人叫什么来着?『旋转木马』、『泥之底』、『白色黑暗的埋没』、『偶数房屋』,还有『Naming』?『Naming』这个称号我还没有从水仓破记口中听到过呢……这个称号对『魔法王国』来说还真是有点太过新潮了……『Naming』,是指『命名者』之意吗?哎,人饲无缘丢下的遗言,那种小喽啰死前的咆哮,也许确实是没有深究的必要……不过,在那张『光碟』真是完全空白的这个状况下,我却也不得不把他这几句话却成了我们今后行动的重要指标了……不过话说回来,明天就是暑假了,为什么事情会忽然变得这么麻烦呢?真是糟糕……一旦知道那『六名魔法师』分散在九州各地,那我跟莉丝佳今后也当然不得不去寻找他们的下落了……就这点而言,其实明天开始就是暑假这件事,反而还算是时机正好了——积极到这种程度的人大概只是个单纯的笨蛋吧。九州这个岛,并不是那种小到没有线索的情况下,也能够找得到人的地方。接下来可能非得藉助城门管理委员会的力量不可;弄不好的话也许还得跟父亲求援呢……嗯,对父亲瞒着莉丝佳的存在这件事情,似乎也已经到了极限了。先不管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不过,要在瞒着他的状况下对他开口大概是不可能的吧。看来近期之内有必要跟父亲碰个面。这样的状况还真是叫人感到忧郁呀……嗯,算了先不管这个,如果一切真得照着这样的方式进行,那看来要帮莉丝佳做她的暑假作业这件事我也是躲不掉了。毕竟那个不上学的小孩子似乎不喜欢放着暑假作业不管的这种怠惰想法。对莉丝佳来说,似乎一点也不懂伪装拟态这样的概念。算了,反正也没什么关系……对了,这么说起来,系打算怎么处理自己的暑假作业呢?以这个家伙的个性看来,她大概会把那东西先抛到九霄云外去吧……不,她该不会,跟莉丝佳一样,一放假就打算开始乖乖地写吧?真是的,系也好,莉丝佳也罢,全都是些给人添麻烦的家伙——

★ ★

话说——
「………………」
「………………」
「………………」
在我身上流窜的『血液』,其中有一大部分感受到了我的身体因为人饲无缘的赝品『魔眼』而产生了异状,于是藉助精神感应的形式联系了它们原来的主人。接到通知的水仓莉丝佳则用她『省略』时间的魔法,让整个广场净空的结界完全奈何不了她,忽然出现在公园的入口;尽管我没有通知她,然而她依旧一副英姿凛然的模样来到了我们的面前。她看到地上完全没有力气而整个人横躺着的我,还有一丝不挂地贴在我的身上,一副正要进行什么动作的系。这副景象于是成了这个事件中最大的笑话了。
我们三个人彼此呆滞地望着对方,这个停滞的时空就暂且略过不提。
我们的眼睛像是嘴巴一般,诉说着此时各自的心境。

《EvilEye》isQ.E.D



本帖最后由 YIANG 于 2009-8-11 20:09 编辑


她的名字叫作折口绊。不过说起来,在她还用这个名字的时候我们两人之间的交集非常短暂。我那位当时任职于佐贺县警署干部职位的父亲,供牺创嗣,在我面前介绍过这位女性之后没几个月,她的姓氏便从「折口」换成了「供牺」。也就是说,她成了我的第四个母亲了。不用说也知道,我们之间完全没有血缘关系。无论她还叫作折口绊的时候,还是改姓成了供牺绊,对我来说她始终就只是父亲的恋人而已;跟过去第一、第二任的继母一样,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关系,理应如此。对我来说,供牺创嗣也不过就是一个难以捉摸的男人罢了,然而这个必然的结论在与他年龄相近的女性眼中,却也不知怎么散发出一股非凡的魅力。这个状况完全可以套用到我第一、二任的继母身上。因此在时年七岁的我观察之下,我想我第三任的继母也是如此。就实际情况而言,这个结论一半是对的,供牺绊深爱着我的父亲。然而这位女性,其实与我第一、二任的继母都不一样。
「很高兴认识你,创贵!」
这是她在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第一句话,极为普通的招呼。我们当时处在我家的客厅里。起初见到她的时候说我一点也不紧张其实是骗人的。但是来自父亲恋人出见面的问候,说实在的,我也真的见怪不怪了。如果连没有结婚的对象也算在内,父亲带恋人回家的次数随便数都超过两只手的指头。这些女人多数是父亲县警署内的同事、上司或部下,而折口绊就阶级上来说则是当时父亲的后辈。
「创贵,我们两个人就连名字的念起来也差不多呢,今后就好好相处吧?」
「…………」
如果要说我跟她的名字念起来差不多是理所当然的事一点也不过分。毕竟我的名字是父亲给的,而父亲的名字与这个女人的名字的念起来像,这点肯定是拉近两人距离的原因之一。因此我跟她之间的名字念起来像根本不是偶然;这层关系中间另外还夹了一个父亲的名字。所以我们的名字差不多可以说是必然的,要拿这个关系来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也太牵强了。她的招呼我丝毫不以为意,只是单纯地从头到脚端详起了眼前这位女性。长相嘛,大概可以说是我父亲偏好的美女典型吧,多少有些稚气未脱的感觉。身高……算高,这点倒是与父亲的喜好产生了歧异。我过去从不认为他会选择身高比自己高的女性作为恋爱的对象。她的衣着打扮格外能够衬出个人特色。要说简单也是挺简单的,说得好听是打扮随性,讲得直接一点可以说她没有一个二十七岁女性该有的模样。这点也是与父亲的喜好背其道而驰的特质。嗯,从这两点看来,她这个人应该有着足以让父亲不去计较这两个问题的内在深度才对。毕竟供牺创嗣也是我的父亲,他识人的眼光没什么好怀疑的……至此是我当下尚没有察觉自己的观察可能出错时所下的结论。
「你这个小色鬼,不要一直盯着人家看嘛。不过说起来你也还没到那个年纪啦,握手、快握个手吧。」
「……我是不管你跟我父亲交往有什么打算啦!那是你自己的事。」我无视于眼前那只示好的右手,迳自对眼前这位女性开口说道。「不过你可别惹出什么麻烦事哦。除此之外,我也劝你打消讨好我的念头;只要这两个部分你可以做到,那么我们应该也可以和平相处。就这样啦……」
我丢下这么一句话转过头去。我可没有那种义务要像个可爱的小孩子一样跟她撒娇。再说,我实在也厌倦了这样的交际方式。父亲的恋人,这些女性眼中只有我的父亲,对她们来说我就只是一个拖油瓶而已。从这个角度来看,我从开始便跟她们划清界限,这对她们来说也是好事一桩。毕竟作为父亲恋人,有个难以亲近的小鬼头在肯定比较戏剧化。她一定会很高兴地跟我父亲哭诉,而我父亲大概也会抱持宽容而温柔的态度接纳她的撒娇吧?
「你这家伙!」
正当我打算要走出这间客厅的时候,我的脸上重重地挨了一记。当时我才要伸手扭开门把,因此整个脸便顺势撞向了门扉,彷佛一阵烟火在网膜中散开。她一把捉住了撞到门而弹开的我,揪起了脖子便把我提了起来。我被一股蛮力举到了半空中。这是那个女人干的好事。面对我转身离去,她一个箭步便追了上来,然后顺势赏了我一拳。
「你这小鬼,不要摆出一副嚣张的态度!」
「…………?」
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眼前这个女人瞠目怒视着受到惊吓而哑口无言的我。不过怒目相向的只有那双眼睛,她的嘴巴露出了一副坏心眼的笑容。
「我看你一副从没有被父母亲揍过的样子,所以先让你来这么一下。」
「…………啥?」
我只能点头。
「不管你怎么想,跟我好好相处吧,创贵?」
她依旧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与凶恶的眼神接着说道。
「毕竟我们将来是一家人嘛。」

★ ★

现在的我心中有一个确切的目标。这个目标一直通向未来,有一段无尽的路要走。然而,三年前,时年七岁的我并没有这样的志向……不,也许不该这么说。这个志向背后,对于现今世界抱持的怨怼,其实当时已经深植我的心中。只是这样的情绪即便与现在一样,表现的方式也截然不同。说得更清楚一点,当时的我心里所想的,并非现在这般寄望未来实现的目的。现在的我之所以会对那些没有远见的人们抱持异常的厌恶情绪,也许正是因为对于过去自我的反感。就算不全是如此,大概也有个三分吧。七岁的供牺创贵,对于破坏或是幻灭,他眼中完全没有任何畏惧,就算弄不好搞到自己丧命他也不怕。他甚至还认为,这个无聊陈腐的世界,或许唯有自我了断才是独一无二的合理解答呢!周遭所有荒诞无稽蠢事已经让七岁时的我失去了耐性。
「我回来了。」
小学二年级的秋天,折口绊与供牺创嗣顺利地结为连理,她因而住到了家里面来。供牺绊在警署同僚的祝福中辞去了工作而专心料理家务,因此当我放学回家,必然会看到她来到玄关接我进门。然而当时的我可从没有想过她是来接我的,除了不会为此感到高兴之外,其实更多了一分嫌恶的意念。因为当时的我,把自己一个人在家中独处的时间当成是唯一可以沉淀心灵的时候。再说,这么一来我每次回家也得不情不愿地道出『我回来啦』这么一句话。
「你回来啦……喂!你这是怎样?」
供牺绊身上围着一件时髦的条纹围裙出现在玄关那头。她看着我。脸上难掩惊讶的神情。表情藏不住内心的感受,她就是这么样的一个女人。就这方面意义来说,她是一个不需要耗费什么观察力的女人。然而就今天这个状况,任谁都一定不难理解她此时讶异的反应。我的衣服沾满了泥沙,包含鞋子在内被扯得乱七八糟,想不惊讶也难。
「你的衣服怎么全都破破烂烂的啦!是怎样?被车子碾过去啦?」
「……没有啊,就跟平常一样。」
对,总是如此。这次的情况虽然算是一场苦战让我变成这副德行,不过在供牺绊住进家里之后,这倒也是稀松平常的事。
「跟同学打架了吗?」
「如果多对一的状况叫作『打架』而不是『围殴』的话,那就是了。」我如是答道。「我招惹上了几个五、六年级的无聊团体。这群人完全不讲道理,反倒是相当嚣张。」
「嚣张呀?哈哈哈,真是这样吧。」
供牺绊发出了豪爽的笑声。
「创贵,你从来就没有跟任何人交心过吧?我是能够了解你因此对于那些凑在一起彼此喜欢装熟的人感到厌恶啦,不过像你这样的人就是会变成这副德行;永远会被揍得七晕八素,衣服被扯得乱七八糟。」
「…………」
我似乎可以理解她要说的不只是我的衣服,也不只是现在肿胀的淤青。不过那始终又是另一回事。跟供牺绊相处的数个月中,这个女人对我说话的口气不知不觉便再也见不着过去迁就礼貌的修饰,直呼我的名字也成了她的习惯。要说喜欢装熟这种个性,她可是不会输给学校那些讨人厌的家伙。
「也许你打算隐瞒,不过作为你的母亲,我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哦。你常常不听话找人打架吧?你是个班长呢!这样行吗?」
「班长不过就是赚取分数用的头衔,我也没有认真在当啊!我才不是那种会去照顾班上那群笨蛋的烂好人呢。我只是觉得这个头衔将来可能多少有些用处而已。」
「将来呀……」
「与其说些有的没的,你可以先让一让吗?你不会想要一直把我挡在门口吧?我全身脏得没办法忍耐了,我要去洗澡。」
「是,是,我知道了。」
她说完站到了走廊的右侧,为我让出了一条路。我脱下鞋子,快步经过供牺绊的面前。
「你是把我当成你老婆,问你要先吃饭还是要先洗澡哦?一副脸红气不喘的态度,这点真的是跟你爹地有够像。」
「……我不准你再这么说。」
「是,是,你说的是。」
面对供牺绊的答应,我叹了一口气。看来怎么说她也不会改了。不过这个现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她过去一向直呼父亲『创嗣』,现在却也已经习惯改口叫他『爹地』了。当然这样的称呼方式应该也只是在我面前才用,至于他们夫妇俩独处的时候,她应该还是跟往常一样称呼父亲的名字。要是这样的改变是她对我的一种体贴……老实说,这还真让我觉得难以应对。第一任、第二任的继母毕竟是我父亲选的,也都是个好人。她们都还算得上是温柔,为人也可以说是出色。不过……不过供牺绊却非如此。我觉得……我觉得她似乎是真的想要成为我的家人。当然,她这样的意图对当时的我来说……单纯只是造成我打从心底感到郁闷的结果而已。
「先告诉你吧,今天的晚餐是咖哩饭。为了这顿晚餐,妈咪可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哦。所以你洗完澡之后可不要跟某人一样,穿着白色的衣服出来吃饭哦。对了,对了,我还是问问,你需不需要医药箱?」
「不必——」我接着说道。「绊阿姨,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请你不用过问我的事情。拜托你只要做好你自己该做的事就好了。」
「绊阿姨呀……」供牺绊露出了些许自嘲意味的笑容。
「这么说起来你也从没用比较亲切的方式叫过你爹地,开口闭口不是『我那老爹』就是『那个人』……是怎样?你连对自己的家人也不愿意敞开心胸吗?」
「这种话你先对那个人说吧。」
那个人,老爸,供牺创嗣。
「你没有察觉到吗?那个人从没有直呼过我的名字;不是『儿子』就是『小鬼』,他也只用这种方式称呼我。」
「他已经三十七岁了嘛!跟我差了十岁呢!」供牺绊答道。「他都已经是这副德行了,现在要改也是不可能的啦!你把这个当成是他个性中的一部分嘛。」
「那你也不要想要改变我,麻烦死了!」
「是啰。」面对我的回应,供牺绊没有露出丝毫的挫折感。「那我另外问你一件事,虽然对手是一群五、六年级的高年级学生……」
在我回过头面对她的时候,便听见她接着把这句话说完。
「你没有输给他们吧?」
「……赢得可轻松了。」
听了我的答案之后,供牺绊露出了满意的神情。
「晚餐我再帮你准备一份汉堡排。」
「…………」
「你就给我尽管穿白衣服来吃吧!」

★ ★

在供牺绊还姓折口的时候,她在佐贺县警署的少年课任职。少年课,原来如此,这就是为什么她善于应付态度嚣张的小鬼了。然而当我提出这样的见解,她却告诉我:「七岁的小孩子根本连少年都说不上哦。」话又说回来,我老爹根本也不可能以此作为选择结婚对象的考量,所以她会拥有这样的特质,也只能说是一种偶然吧?不过这些姑且不谈,如果说我当时独自收集的情报有一定程度的可信度,那么供牺绊是署内知名的优秀人才,这应该是无庸置疑的。毕竟父亲择偶条件中最重要的一环就是对方「工作能力强不强」,因此这个部分是说得通的。话说回来,我是不知道供牺绊在担任警察工作还有署内干部时的表现怎么样,但是她在家事方面却与优秀一词有一段距离。供牺绊做的咖哩实在是太辣了,汉堡排则跟肉丸子没什么两样。我上学的时候,她照理说会留在家里打扫,不过从我的角度看来,她的清理工作做得真可谓漏洞百出。因为这个缘故,从学校回来的第一件工作就是清除家里残余的灰尘还有污垢。
「创贵,你是把你自己当成我的婆婆了哦?」
供牺绊看到我拿出扫把在和室扫地,酸溜溜地吐出了这样一句话。
「……我不是对你有什么不满,只是看到有地方脏脏的,就没有办法忍受而已。」
「你真是有够神经质。稍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生活不是很好吗?毕竟你还是个小孩子嘛。」
「别把我当成是小孩子啦。」
「你就是个小孩子嘛。」
「我是告诉你,就算我是个小孩,也不要把我当成一个小孩子看待。」
「这样啊……」
「受不了你。」
我原本打算接下一句『明明自己连扫个地都扫不好,不要随便把人家当成小孩子来看』。只是最后还是做罢。我是不认为如果要吵架我会吵输她,不过我已经学会这一点了,眼前这个女人没事就会习惯诉诸暴力解决事情,她之前的行为是没有到达家暴、虐待儿童的程度,不过几乎也是相去不远。
「别人可以做的事情放手交给别人做不好吗?我做了之后你再做一次,这样不是多了一次人力方面的消耗?」供牺绊坐到了榻榻米上,对着继续扫除工作的我开口说道。「你呀,真是看到什么事情都想揽在自己身上的典型呢。不过话说回来,也许该说是看到什么都会想要吹毛求疵的个性使然吧。」
「你不要把别人敏锐的观察力说成是什么不可取的东西好不好?」
「什么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简单说起来,不就是不能信赖别人的意思吗?」
「要让别人信赖,最起码也要表现出相对的能力来吧?之前下雨的时候,你的衣服不是全都晾在外头没有收进来吗?」
「竟然把人家过去的糗事一个一个揪出来数落,你真的是在当人家的婆婆啊?」她继续说。「这种事情你看到了就先告诉我一声嘛。怎么说也不需要用这种招摇的态度做给我看呀?真是讨厌。还是你根本就是想要示范给我看的意思啊?」
「我只是觉得与其多费唇舌,倒不如自己动手来得快些罢了。」
「你在学校该不会也是这样当班长的吧?好比说擅自帮班上的同学写作业之类的。这种个性很讨人厌耶……我是说你这样会让别人觉得不高兴啦。」
「…………」
我虽然没有多少次真的帮班上的同学写作业的经验。不过在差不多的模式之下,我却也常常在放学后自己一个人留在教室里面打扫。因为供牺绊的指责切中了事实,让我完全无法答话。哎,就这种事情发生时的场合而言,我在班上大概真的不太受欢迎吧?七岁时的我就是这样,认为只要维持自己优秀的表现,不需要降低自己的程度配合大家。这时候的我就是欠缺了忍受讨厌事物的耐性,的确是非常缺乏,因为这个缘故,七岁时的我对于供牺绊率直而有些粗神经的言行跟态度。总会忽然间不自觉地出现情绪反应。当下的我就是如此。我放下扫帚,转头面对供牺绊。
「绊阿姨,你为什么辞掉工作?」
「啊?」
面对歪着头感到不解的供牺绊,我继续开口说道。
「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家里这点杂事,我一个人可以应付得来。在你来到这个家以前家里的大小事情都是我一个人在处理的。不论是第一、第二任的继母在家里的时候是这样。就连我的亲生母亲还在的时候也是如此。我可以一个人活下去,我也是一个人过活的,因为我非这么做不可。」
「…………」
父亲的原配——也就是我的亲生母亲,她一直都住在医院里。似乎在我出生以前,母亲就已经长期待在医院里面了。我父亲身为警察干部,究竟如何结识这样的母亲的,我无从得知;父亲不会讲,我也从没想过要问。只是我不禁要想,在我出生之后第一眼看见——第一个观察到的人,就是这样的父母,肯定也对我的人格造成了非常大的影响。不过在父亲鲜少回家、母亲又离不开医院的情况下,我始终得要自己一个人待在家里。因此我有一个人也可以过活的自信;我相信我可以跟那些只会撒娇,自己该做的事情自己没办法做到的蠢蛋截然不同。也因为这个缘故,在这个家、这个属于我的地方里面,忽然出现一个外人,就连我不在的时候也一直待在这里,给我一股很大的压力,第一、二任的继母即使是结婚以后也没有辞掉工作,因此这方面的影响不至于太大。而我也可以继续维持自己的事情自己料理的状况。然而,供牺绊却——
「创贵……」
她用鲜少表现出来的严肃语气开口说道。「你啊,个性非常扭曲哦!你自己有注意到吗?」
「……」
「我因为工作方面的缘故,也看过形形色色的人。不过你的问题可能比起大部分的个案都要来得夸张很多喔!你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真的完全没有头绪。而你的脑袋也好到让人完全不觉得你只是个小孩子。」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问你为什么要辞掉工作,你该不会想说那么做是为了我吧?你是想矫正我扭曲的性格吗?我很早就告诉过你,不要想要改变我了不是吗?我是绝对不会改变的,就好像命运是不可能改变的道理一样。」
「命运啊……」
她意有所指地重复了我方才说过的话。之前也有过这种情况。是什么时候呢?对了,那是我说到了『将来』这个字眼的时候。她当时听了也是露出了同样的态度重复了『将来』一词。
「创贵呀。」
「怎样?」
「那支扫把,竹扫把——」
「怎样?」
「你知道『立竹帚得五百信众』这句话吗?」
「这点程度的常识我当然知道啦。不就是一句谚语吗?意思是说只要信仰的人多,就连一支竹扫把也能开创一个新兴宗教。」
「对,就是这么回事。」供牺绊听了点点头,继续说:「除此之外,扫把也是能飞的交通工具。」
「是吗……」
「创贵,让我告诉你一件有趣的事情。」
「我可不觉得有什么事情是需要你来教我的,更别提什么有趣的事了。」
「好啦,你就乖乖的听嘛。」供牺绊自顾自地继续开口说道。「创贵,你一定认为我是个无论在洗衣、煮饭、理家方面都一无是处的女人。不过工作方面我可是一把罩的哦!」
「这我知道,你是个优秀的警官嘛!就我的角度来看,你能有这样的风评可是让我吃惊得不得了呢。」
「呵呵,除此之外,我能够有这么好的表现可是有原因的哦!」
「有什么原因?」
「…………」
「所以你可不能跟任何人讲。」
她起身来到我的面前,然后屈膝跪坐。在她将嘴贴到了我耳边的同时,极力地压低了音量对我开口说道:
「其实我是魔法师哦!」

★★

九洲地区有七个县,分别是福冈、大分、宫崎、熊本、鹿儿岛、佐贺,还有长崎。这七个县当然都属于日本国土的一部分——除了长崎之外。长崎这个地方可以说是日本一都一道二府四十三县之中唯一的自治区。这样的说法源自于它被称之为『魔法王国』的称号。那里住着一群拥有打破常识的异能者。这些生来便得以呼唤超自然现象降临的异能者,被人称为『魔法师(抑或者说是他们给自己的称呼)』,而他们也确实拥有非『魔法』一词不足以形容的特殊能力;比方说他们之中有人可以呼唤『真空』现象,有人可以把『影子』缝合起来;其中也有人可以操弄『不幸』、可以在全身变出『嘴巴』、可以用两只『眼睛』杀人,还可以操控『时间』。『魔法师』……过去姑且不提,现在的法律已经正式否定魔法的存在了,我不知道其他县市怎么看待这样的事实,但是对于佐贺县而言,这却是非常严重且实际的问题。这个问题并非因为这些魔法师就在隔了一条县境的彼方而与佐贺县之间有什么实质上的接触。反之,正因为两县之间只有一条县境之隔,却没有实质上的关连性,这才是问题的核心。佐贺县与长崎县之间耸立着一道直达天际的『城门』,是城门管理委员会在许久之前建设的。说白一点,那正是一道隔绝了两个世界,名符其实的『门扉』。它的存在经常告诫着佐贺县居民,紧邻的那个长崎县可不是一个普通的地方。所以,我这个当时只有小学二年级的小学生,同样也理所当然地知道所谓的『魔法王国』,还有『魔法师』的存在。
「魔法师?你吗?」
「对,这可是个秘密哦。」
供牺绊举手将她的食指放到唇边,强调『秘密』这个词。
「如果佐贺县警署有个魔法师的消息曝光了,可是会成为天大的新闻呢……啊,不对,也许根本不会有人知道。因为消息会被封锁住吧。不过不管结果是怎样,我都会被铲除掉就是了。所以,应该说是……其实一点关系也没有。」
「……魔法师?」
「对呀。我是森屋敷市人。你知道森屋敷市吗?那是仅次于长崎市的第二大魔道市。」
「这样啊……」
我将扫帚靠到墙边,认真地开始听她说话。
「那么为什么魔法师会出现在佐贺县呢?我记得魔法师应该是将不会使用魔法的普通凡人视为『废人』而不屑一顾吧?」
「讨厌,你居然会这么想。其实没有多少魔法师是有这种歧视心理的啦!虽说终究还是有少数这样的人存在,不过话说回来,佐贺县这边也有把魔法师当成是『半魔族』看待的人,不过其实这样的人也没那么多吧?」
「是这么说没错啦。」
「因为他们的声音比较大,所以就比较显眼,不过如此而已吧?」
「…………」
比较显眼,的确就跟供牺绊所说的一样;鹤的叫声听在一般人眼里除了声音大一点之外不作其他感想,相对的,如果雉鸡叫也不叫,猎枪自然也不会瞄准它了。
「如果要问我为什么会来到佐贺嘛,那是因为在我还小的时候,双亲跟难缠的人起了争执,我们全家为了避开这场纷争,于是从『魔法王国』长崎县逃了出来。从那时候开始我们就一直以普通人的身分生活下来了。不过在离开长崎之前,我就已经会使用魔法了。」
「魔法呀……虽然长崎人的能力有这样一个统一的称呼,不过其表现方式似乎因为个体性的差异而有千百种不同的方向。绊阿姨的魔法是什么样子呢?」
「如果你叫我一声妈咪,我就告诉你。」
「…………」
「骗你的啦,骗你的啦。我还是会告诉你的啦。」供牺绊一副开心的模样发出了笑声。「嗯——我想一下……简洁明了地说,我的魔法就是『预知能力』。」
「…………『预知能力』?」
「对,预知能力。属性是『兽』,能力是『知觉』。如果说得复杂一点,就是我可以『预见未来』。唉呀呀……对于创贵来说,这些词语应该一点也不难懂吧?」
「…………」
当下的我即便知道『魔法王国』还有『魔法师』的存在,然而我却还完全不了解其本质。因此对于能够预见未来的预知能力,这在我耳中也不过只是一种普普通通没什么稀奇的魔法。这时候的我其实就连魔法的『种类』与『能力』这样的区别究竟代表着什么意涵也不知道。如果换成是现在的我听到了供牺绊当时的说法,我大概会因为这个属于命运干涉系最上位的高等魔法而感到惊愕不已。然而当时的我却只是「哼」了一声,表现出了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
看到这样的反应,供牺绊理所常然会觉得不满吧?她露出了一脸埋怨开口说道:「什么嘛,你好歹也要吓一跳吧。这可是很不得了的魔法呢。」
「的确,要是有这种魔法的话,刑事案件办起来可是丝毫不费功夫呢。其实就连防犯工作也轻而易举,更别说是破案了吧!」
「你的态度根本就表明了你把我说话当成是我在胡扯嘛。」
「哎,谁叫你没头没脑地忽然就提起魔法这个字眼呢?不过话说回来……」
话说回来——
「我也不是完全不相信你啦。」
确实如此。我之所以愿意在某种程度上相信她这番话,其实是基于我数个月来对折口绊(现在是供牺绊)这个人的观察而得到的结论。她确实在做菜、洗衣、扫除方面都很笨拙,让我不得不怀疑她在工作方面的杰出表现——然而这其实是因为她的第六感相当敏锐。她可以很轻易地就找回许多失物,而且在预测各种事态发展方面有过人的表现。只要她在我出门上学之前叫我带伞,那天就一定会下雨。除此之外,她准确地预知到某事的例子也屡见不鲜。如果细数我们相处下来的每一件事,她这方面的表现尽管勉强,却还可以归类为『第六感敏锐』,『洞察力出众』的范围,尚不至于叫人感到有什么不自然的地方。如果相较之下,如果说她这方面的表现是基于这么一个不为人知的原因,那么这一切就显得更加理所当然了。这也让她方才的说法多出了几分真实性。
「不过虽说是『预知能力』,但是实际上其实不是多了不起的东西。因为我的能力并不具有绝对的效果。主要原因也许是因为我是在佐贺,也就是长崎以外的地方长大的,所以准确率不高。」
「准确率不高?」
「是啊。」
「这怎么说呢?」
『准确率』,我十分在意供牺绊使用的这个词汇,我想确认她使用这个词汇真正的意涵。面对我跟她搭上话的反应,供牺绊此刻露出了乐在其中的表情看着我。也是啦……毕竟我过去鲜少表现出愿意跟她搭话的时候,她会有现在这样的反应也不是不能理解。比起我当下面对这种反应心里萌生的不快,『城门』彼方——那片一切都处在谜团之中的土地更让我觉得好奇。
「我的魔法准确率只有六成左右而已。」
「六成?」
「很低吧?毕竟在一般人眼中,一件事情说不说得准,机率是一半一半;说中了会被当成是蒙到的,说不中也就是猜错了而已。」
「不……有六成的准确度,其实也够了吧。」
六成,就是百分之六十。高达百分之六十的机率,这几乎可以说是不可能的事。像供牺绊方才说的,『一件事情说得准不准各有一半的机率』这种骗小孩的文字游戏,即便不如我聪明的脑袋都应该晓得事实并非如此。六成,这代表了她掌握着半数以上的命运。
「这已经是很值得信赖的数字了。」
「听到你这么说真叫人感到欣慰呢。」
她顿了一下。
「那么你也愿意相信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吧?」
「相信什么?」
「我辞职的理由啰。」她的脸上浮现出了一副胜利者般的笑容,对我开口说道。「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碰面的时候吗?」
「当然记得。这不过是前一阵子的事情而已吧。」
「对。就在我们初次见面的过程中,我忽然觉得非常兴奋。」绊继续说道:「我们一定会变成很棒的亲人的!」

★ ★

我跟水仓莉丝佳初次见面的时候,我们都还是小学四年级的学生,彼此大概都是八、九岁左右。她之所以会越过矗立在『魔法王国』长崎边境上的城墙,从森屋敷市来到佐贺县的河野市叶隐町,并且转学到市立河野小学就读的原因,是因为她要寻找自己的父亲。『寻找父亲的下落』——这就是这位少女的目的。光是听她的叙述并不容易理解整件事情的原委(说实话,其实就连到了今天我也还是没有弄懂……),因为当时的水仓莉丝佳还不太会使用『普通人的语言』。用这种方式形容是有些夸张,不过她的意图没办法透过对谈加以传达是千真万确的事。除此之外,仔细回想起来,我也真的从没有听过她提起自己母亲的事情。水仓莉丝佳——只要她在生物学上还算是个人类,她就不可能没有母亲。也许她还活着,也许不然;换个角度想,莉丝佳那个亦神亦魔,空前绝后的大魔导士父亲——水仓神檎,若是他想以自己的力量,藉由类似炼金术的形式凭空创造出一个女儿也并非不可能。不过这终究是超乎常理的假设……父亲与母亲;供牺创嗣与供牺绊,如果说在我这位母亲透露出她身为魔法师的身分之后,一切有了什么样的变化,那我只能说『一切始终维持原样』。父亲依旧鲜少回家;这位母亲也始终待在家里等待我从学校放学回来。客观地想,供牺绊与父亲成为夫妇之后,相处的时间反而变得更短了(坦白说,是完全不再有任何接触)。从这个角度看来,我真的没办法参透她这么做的理由。然而——
「你就是这样什么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自己一个人做,所以也让我没有办法表现出为人母的模样。」
「…………」
「你不要现在做功课啦——我又没叫你做!」
「…………」
「就连买东西都是你比较行呢……创贵,你是不是该学着留个台阶给别人下比较好?」
「…………」
「你该学着藉助别人的力量帮你做事嘛。比起把家事全部揽在自己身上,你不如教我怎么做,以后就轻松了吗?教我嘛!」
「…………」
「不要不理我——」
说完她踹了我一脚。

看来她是真的想当一个母亲。

这个原本名叫折口绊的女人,似乎真的想成为我的母亲。我怎么看都只是个与她毫不相干的外人——自己所爱男人带来的拖油瓶——然而,她似乎真的想成为我可以仰赖的母亲。即便是我现在回过头来思考,我终究还是无法理解她的心理。不过有件事是我后来才知道的;供牺绊的父母在路上抛下她不管,她的青春期几乎是在被双亲完全弃之不顾的环境下渡过。只是就算这样的经验在她的心中留下什么深刻的影响,我也不认为可以这样解释她的心理。另外,有种没有根据的说法指出,幼年时期在虐待中成长的人,一旦为人父母之后会成为虐待子女的元凶。不过这样的理论似乎也跟当下我所关心的议题毫无牵连。而供牺绊想成为我能够仰赖的母亲,我想也不会是基于少年课警官的正义感使然。因为理性与感性之间是毫无关连性可言的。哎,这个问题姑且不谈。从我跟供牺绊这一连串的对话,应该不难理解,时年七岁,还是个小学二年级学生的我,当时完全没有想要将他人当成一颗棋子加以使唤的想法。我无法将他人看做自己手中的棋子或道具,更没想过谁该怎么使唤,用完就丢什么的。这并不表示我从别人身上找不出任何可以利用的价值;在我优秀的洞察力之中,我早已知道一群笨蛋里面,总还有些可以加以利用的优秀人才。不过我即使知道,却也从没想过要加以利用。说得更精准一点,即便是我知道我可以使唤别人,即便知道任何人都有利用的价值,我也没有这样的念头,这么说好了,就算我明白可以利用这一点,就算我明白不管是怎样的人都有利用价值,我还是不愿意这么做。当时的我认真地以为,要是我非得藉助他人的力量来达到自己的目的,那倒不如死了算了。因此,当下供牺绊口中的那句话——跟我初次见到莉丝佳时,直觉便想把她当成棋子使唤的想法截然不同!我无法接受。面对这个女人,我只是对她身上那种我所没有的能力感到羡慕;我嫉妒这个会使用魔法的女人,仅此而已。就只有这样,因为能否使用魔法,那又怎么样呢?这终究也是与我毫不相干的话题,我不会把它当成一回事,仅此而已。

对于当下的我而言,供牺绊究竟是不是魔法师这件事,根本就无所谓;至于让我难以释怀的事情——

「我回来了。」
「你回来啦……啊!你跟人家打架了!又跟人家打架!真是个学不乖的家伙……不对,也许该说你受到的教训还不够。我说你呀,该不会脑筋其实很笨吧?」
看来这个女人应门前正在厨房煮饭。在我进门的时候,只见她身上套着一件围裙,一手拿着汤杓从厨房里小跑步地来到玄关,迎接我进门。说话时的供牺绊面对我因打架而扯破衣服的模样露出了苦笑。
「创贵,我不是请你在打架的时候尽量不要弄破衣服吗?这些衣服补起来很累人的耶。」
「我不是说我自己补吗?」
「啧,你这态度真是太冷淡了。」
她说话时挥舞着汤杓,好像在恫吓我似的。
「修补衣服确实也是你比较拿手。不过妈咪也是很尽力在做的呢!」
「其他的事情姑且不谈,说到这个我就有气。你不要在我的衣服破洞上缝上小熊贴布好不好?你会害我被同学笑死的!」
「你们男生就是会有这样的反应。」
嗤嗤地笑出声音来的供牺绊令人气愤难消。
「结果呢?今天赢了输了?」
「赢了啦。虽然赢得惊险。」
「咦?怎么不是轻轻松松地把对手料理掉呀?」
「这次的对手换成是国中生了。」
「真的假的——」
当时的我以赢得惊险形容那次打架的结果,不过我想这样的形容方式终究只是虚荣心作祟罢了。对于一个小学二年级学生而言,以习惯诉诸暴力解决问题的国中生做为对手,说什么都太过于胡来了。只不过无论是国中生还是小学生终究都是人,身体构造上的弱点位置都是一样的。所以,双方都各有损伤,这才是正确的评价,然而,当时的我却无论怎么样也不想向她示弱。尽管不喜欢向人示弱是我一贯对人的态度,不过面对供牺绊的时候,这种想法却不知道为什么比起平常来得更为强烈。
「你为人处事的态度太尖锐了啦!搞不好哪天你打架的对手就会变成高中生了也不一定。」
「有什么关系。现在想揍我想疯了的老师都有了,哪里缺什么高中生。」
「这样啊……哎,先去洗个澡吧。」
「嗯。」
「要我帮你刷背吗?」
「……拜托你,」我不悦地开口。「我很珍惜自己独处的每一刻。不过我还是勉为其难地对你表示出了家人之间最起码的尊重跟礼貌了。所以至少洗澡的时候让我自己一个人待在浴室好吗?」
供牺绊总是非常积极地想要建构我们之间的亲子交流。最近这一段时间之内,她彷佛期望能够有什么突破性的发展,同样的问题平均每三次在我进浴室之前就会出现一次。这女人甚至有时候还会直接跑进浴缸里来。尽管我始终尽可能摆出冷淡的态度想要忽视她,不过当时的状况却还是让我难以应对而显得不自在。
「唉,你太早熟了!」
不知她是误会了什么,丢出了这么一句话之后砰地一声将手安在我的肩上。
「好吧,那你洗好澡之后就来吃饭吧。」
她说完转身便朝厨房走去。面对她这般干脆的态度,让我带着讶异的心情进了浴室。
高挂的莲蓬头洒出了热水,在我洗去身上的污泥时,水也同时渗进了伤口里面。
「…………」
我虽然没有打算就这么乖乖地听信供牺绊的建言,不过确实就像她所说的,我要是持续现在这样的处事态度,恐怕真的活不了多久吧?不过话说回来,我究竟为何会有这样的个性,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一边淋浴,一边自嘲地笑,我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个性?我连自己也看不透吗?那么我跟那些自己蔑视的愚昧大众有何不同?
「不过……」
我不禁喃喃自语。
「我到底该怎么做才好呢……」
这个问题在我心里完全找不到答案;有的只是茫然的欲望还有满溢的情绪。仅此而已。这便是时年七岁的供牺创贵真正的模样。

★ ★

虽然我不太确定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比起供牺绊对我透露她魔法师身分一事,在时间点上是早是晚,不过这两件事无疑是奠定了我日后个性基础的转捩点。其一,她让我否定了过去曾经倾向死亡的自己——那是一段十分屈辱的过去,让我至今都希望能够回到过去,抹去这一段记忆。我曾经一度想要自杀。不,那究竟该不该说是自杀,其实也无法一言以蔽之;通常我们所谓的自杀,都会伴随着某种意志或是意图,然而我常时的状况却非如此。我在自己什么都没想的情况下冲出了大马路——那是一个极为轻率的念头。不,甚至不该说是『冲出大马路』,我只是纯粹用一般的步伐走到马路中间——那只是单纯的移动罢了。

而供牺绊救了我。

就像是电影中常有的动作场面一般,她在车子朝我正面疾驰而来的前一刻冲过来将我抱离了现场——汽车高速掠过我的面前——她救了我。从她近在可以救得了我的位置看来,那时我们大概一起出去买东西什么的。
「你在搞什么东西呀!」
她挥拳的同时发出了怒吼。这一记的比起她平常的力道,甚至是我们初次见面时的那一拳都要来得重。尽管我早已习惯被她揍了,不过这次还是很痛。尽管我当下没有摆出反省的表情,不过自从那天起,我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自杀的念头。除此之外,在这个事件中供牺绊给了我决定性的影响——
「…………」
「…………」
「…………」
「……嗯,呵呵呵。」
洗完澡后,我们两人面对面坐在餐桌前,默默地吃着晚餐。今天说什么也不能说不用医药箱。我的脸,还有手脚上各贴了几块OK绷。不知道她是看了我这个样子觉得好笑还是怎么了,她一边吃着自己做的菜,然后不时看着我发出了笑声。不管怎么看,她始终是个让人火大的女人。
「呵呵……哈哈哈……」
「…………」
「啊!对了,创贵。」
「什么事?」
「今天上午爹地打了电话回家。」
「哦。」
稀奇了。
「他说了什么?要我们帮他带盥洗用的衣物过去?」
「才不是呢。」她接着说。「爹地他呀,抓到了三个隶属于『拂晓之船』的犯罪集团成员呢!」
「哦。」
『拂晓之船』……没听过。不过总是有一、两个这种名称的犯罪组织吧。
「然后呢?」
「这个集团一共有六个人,所以还剩下三个。他说我们可能会有危险,要我们小心。」
「哦……」
原来是这么回事。这种事情过去也发生过。总之他们会狙击父亲的弱点,也就是他的家人。说得更白一点,因为恨意使然,使得我们有可能成为他们报复的对象。就这方面而言,我的父亲供牺创嗣不知道是因为办案的手法太过于强硬,还是纯粹个性使然,他非常容易成为别人挟怨报复的对象。这个现象让他周遭的人受到波及的程度超过了一般警察十倍之多。我想原本就任职于警署的供牺绊应该非常清楚父亲这方面的问题,而我则已经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相似的状况,因此面对父亲的忠告,此时的我显得有些厌烦。
「三个人呀……虽然不能怪他没有六个全部一起抓到啦。不过这实在不是他的作风呢。」
「所以你爹地他也有违自己一贯的原则,还特地叫我们要小心不是?」
「是啦。」
「他说要我们不用担心,他马上会把漏网之鱼给抓起来的。」
「我不会担心啊。我甚至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好害怕的。」
「你又来了。」她夸张地挥了挥手,然后继续开口说道。「不过没事的。要是真有什么万一,你还有妈咪在呢!我会用魔法马上把你救出来,三两下就清洁溜溜了哦!」
「…………」
换句话说,她并没有预测到太糟糕的结果嘛。是啦,她这样的说法多少会让人觉得安心一点。不过话说回来,这个犯罪组织完全没有对我造成任何心理上的威胁也是事实。根本没什么好担心的。这种司空见惯的事情其实就跟父亲介绍恋人给我的频率一般,早就麻木了。这样的危险在我眼里其实早就已经跟父亲绑在一起了,没有办法避免。这种想法现在回过头来仔细审视,不免觉得太过达观,不过说得精准一点,也许我当时根本就是不抱任何希望吧?不管怎么说,现在也已经找不出真相了。
「绊阿姨……」
「什么事?」
「你为什么会喜欢那个男人呢?」
「唉呀呀!」
面对我稀奇地开口提问,供牺绊夸张地表现出了她的惊讶。这反应真是够惹人厌了,让我不免在心中嘟哝着:『你好歹也是个二十七岁的女人了,个性可不可以再沉稳一点?』,时至今日,我对于她这样的缺点始终颇有微词,她实在是不够冷静啊。
「你不要偶尔开口,就语出惊人地提出这么核心的问题好不好?怎么了?是有什么心境上的变化吗?」
「一点也不——那个人虽然是那样,竟然还这么受欢迎,我只是感到不可思议而已。」
「嗯……」她思索了一会儿之后才又开口。「因为你爹地不是『那种人』吧?」
(录注:原书中为“不『那种人』吧?”的录入错误,所以不知道到底是“是”还是“不是”)
这个答案有说跟没说一样,不过也许供牺绊心中真正的答案就是这么回事;她好像是说,我一开始的问法就有问题似的。
「不过你不用担心,等你到了爹地现在这个年纪一定会更受女性欢迎的啦!」
「谁在跟你说这方面的问题呀……」我皱了眉头,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况且我根本就不觉得我会活到那个人现在这把年纪。」
「咦?」
「我说我觉得自己大概没有机会活到二十岁啦。哎,要是我现在这种生活方式在未来变得更夸张的话,这也是理所当然的结果吧?」
「…………」
听到这句话,供牺绊沉默了好一会儿。我原本以为面前肯定会有一颗拳头冲着这句话飞过来,然而她的反应却让我不禁别起了头。她则完全不在乎我异样的眼光,只是自顾自地长噫一声。
「也许我这么说出口会改变未来的命运所以不好启齿,不过——」
「嗯?」
她犹豫了许久之后终于开口说出唐突而毫无脉络可循的言语。我反射性地应声反诘。
「你说什么?」
「也许说出来不太好,不过面对你,如果我不说出来的话,也许哪天你真的就会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早早就驾鹤西归,枉死在路边。」
「什么话?」
「好消息啰!」
「什么呀?你又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我了?你为人会不会太亲切了一点?」
「毕竟未来不是既定而不可改变的,所以你可不要把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当一回事哦!」
她用这般谨慎的言词当成了开场白,随后便切入了正题。
「将来会变成一个了不起的人物呢·」
「…………」
「你将来会支配这个世界上的一切。未来的你就连爹地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显得微不足道,你将会成为能够掌握人心,让这个世界上所有人们都能够得到幸福的大人物。」
支配?让所有人幸福?我将成为父亲望尘莫及的人物?
「所以你绝对不可以随便死掉哦。」
「……你在说什么怪力乱神的东西呀?」
「不是啦。就现在这个情况来说,这该说是一种预言吧。」她继续说。「虽说预言跟预知能力实际上是似是而非的东西,不过对于长崎以外的世界来说,这两者所代表的意思应该是一样的吧。」
「预言……」
「我之前也说过了,未来不是既定而不可改变的,所以我的预知能力只有百分之六十的准确度也是呼应这个说法……」
「这样啊……原来我会变成大人物呀?」
「什么嘛。你好像听到了没有多感动的样子……」
「是没有……你说你是魔法师,然后根据你可以预知未来的魔法,如果你方才说的是预言,我倒不是对这种说法有什么疑惑,只是在我耳里听起来没有什么真实感。」
我将……支配这个世界?太荒唐了吧……支配这个一切都如此愚昧的世界究竟能干什么?我一点也不觉得这种行为有什么意义可言。
「不过我想你的心灵深处已经有这样的期望了。若非如此,像你这种个性,怎么会去当什么班长呢?光为了赚分数这种说法根本也说不过去吧?」
「…………」
「还有你细腻的洞察力又是为了什么而存在的呢?」
「…………」
「你俐落的手脚、聪明的脑袋又是为了什么而存在的呢?」
这些问题我过去从来不曾想过。只是我一直以来确实从未停止观察他人的行为,执着的程度让我自己也感到不解。这种行为并非基于什么明确的想法,甚至是供牺绊口中有如野心一般的目的……
「不论这个世界多么无稽,你就是你不是吗?」
「…………」
「就算你没有什么魔法也办得到的,这点我可以保证。」在我沉默的时候,供牺绊接着开口说道。她的语中带着过分的温柔。
「你的将来一定是——」

★ ★

梦醒。
「……有没有这么驴的梦呀?」
我带着朦胧的视线,在些许自我厌恶的情绪中如此喃喃低语。这场梦让我觉得还是早早清醒一点好,于是我马上下床,将垫被搬到一旁,走到窗边便把窗帘掀开。朝阳。距离闹钟铃响大概还有五分钟左右吧?我没有确认这个猜测正确与否,看也不看便关掉了闹钟的开关。循着同样的模式,我双手摸着解开了睡衣的扣子,然后从衣柜上头拿起昨晚睡前便准备着今天要穿的衬衫。
「…………」
墙上挂的日历显示着七月二十一日,是进入暑假的第二天。邻近的公园此刻大家应该正跟着广播做起了体操。如果循往例,此时的我应该不会缺席,然而过去一向身先士卒担任指挥的我,今年则将这份工作委任给了副班长曾我部负责。因为我这个小学五年级学生在十岁的暑假,将要长期出外旅行。
「嗯……」
我在脑中一一细数这一个月以来发生的所有事件。先是两天前与『六名魔法师』之中的『眼球俱乐部』,人饲无缘对上……再往前推个几周,片濑纪念医院遗址的那场战斗,我们与莉丝佳的天敌,全身可以张开五百一十二张口的系对决……然后再往前追溯几天的时间则是莉丝佳的表哥,『博爱而迫害』……错了,是『专司迫害的博爱恶魔』水仓破记来访……接着与水仓神擒有直接关系的魔法师,『影之王国』影谷蛇之碰头则又是水仓破记事件之前一个礼拜的事;加上地铁事件,短短三十天的状况真的进展神速。除此之外还得加上城门管理委员会这个要素,而导致今天这番局面的发展……
「唉,我是怎么搞的?居然在想这么无聊的事。」
如果说这一切都是命运——
「过程怎么样都无所谓,最重要的只有结果而已……」
我换完衣服之后往一楼走去。若要问我早上的第一件该做的工作是什么,就是先喂喂那三只父亲不知道从哪里弄回来的仓鼠。他们被养在玄关旁边的笼子里面。这三只仓鼠是没有名字的。我们分别以『大只的』、『不大不小的』,还有『小只的』称呼。这种区分方式也许很快就会搞混,但是是不是能够清楚地辨别这三只仓鼠一点也不重要。我从楼梯下方的仓库里拿出来喂食用的杯子放入适量的饲料,然后拿着另外一个杯子走进餐厅装了些水进去,再回到玄关置换出了笼子里的两个杯子。接下来就是得要清洗这两个用过的杯子了,不过这是我吃完早饭之后的工作。
「…………」
那三只仓鼠纷纷露出了贪欲,全都一股脑儿地凑到了刚换进去的饲料杯前将头埋进了食物堆里。这等饲料量大概不一会儿就会被它们一扫而空吧。
「——这群下等生物。」
我丢下了这么一句感想便转头回到了餐厅。来到餐厅之后,我将那两个空的饲料杯丢进了不锈钢洗碗槽,然后开始思考早餐的菜单:咖啡、双面焦黄的烤土司、蛋……不知道有没有莴苣?一想到今天的早餐过后,我将好一阵子不会亲自下厨(也许更是这一辈子最后一次做菜也不一定),我便不自觉地想准备一顿较为特别的早餐。不过这种想法也只是无聊的感伤……我的脑袋正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不停打转,同时正准备开始动手——
「也帮我做一份早餐吧。」
在我脑中的思绪还没理出一个结论的时候,随着耳边传来一阵推开门扉的声音,这么一句话便接着窜入我的脑中。尽管听了声音我就知道是谁,但我还是回过头去。厨房门前站着佐贺县警署的干部,供牺创嗣——我的父亲。
「……早安。」
「早啊。」
一个招呼换回对方头也没撇过来的答应;他一手拿着报纸,背影则维持他一贯的穿着——从头到脚一袭白色的装束。那纯净得彻底的白色恰巧与城门管理委员会的黑呈现极端的对比,只有领带点缀着一抹艳红。打从我出生之际,这个男人就一直是我观察的对象,却还没察觉到他有任何变化产生。然而,这个即将届满不惑之年的男人,却从来不曾有过年华老去的迹象;眼前的他,无论睡着醒着,在心理上跟生理上都不曾有过一丝一毫的改变。
「创嗣先生,好久不见。」
「是啦。不过即使没有碰面,我们之前不是讲了很长的电话吗?所以对我来说跟三天没见面其实没什么两样。」
「但是直接的面对面接触跟在电话中隔着话筒对谈,就意义上来说毕竟是截然不同的吧。」
「对我来说没差,不过你高兴就好;没影响嘛。」
他的态度依旧冷淡;无论面对的人是儿子,是妻子,是上司,是部属,他始终不改其性,对谁都是如此。不过话说回来,从客观的角度来说,在佐贺县警局……不,就连日本警察界之中也找不到一个可以跟他平起平坐的对象就是了。
「早餐是土司跟荷包蛋加上沙拉,这样可以接受吗?」
「咖啡呢?」
「当然有。」
「你知道我的习惯吧?」
「糖多,奶精少放?」
「你很清楚嘛。」
「相处久了嘛。」
我拿出了昨天在面包店买的长土司,用菜刀切下了两片厚片,然后放入了电子烤箱,然后将涂了奶油的平底锅还有加了两杯多水的水壶放到瓦斯炉上,接着又打开冰箱,取出两颗鸡蛋。
「今天是吹了什么风呀?你没说一声就出现在家里,这可把我给吓了一跳呢。」
「少大惊小怪,你是为这点程度的小事惊动的货色不成?」
他看着报纸如是说道,嘴边不知何时叼起了一根香菸。我见了于是从碗柜里取出了菸灰缸放到桌子上。
「你不是把什么东西忘在家里吧?应该不是,毕竟如果真只是这样派个人回来拿就好了。还是你忘记带的东西是不能让他人经手的重要物品?不对,你这个人才不会忘记什么重要的事。这么看来……」
「不要啰啰嗦嗦地乱想个没完!听都听烦了。就这么一件事情也可以让你这样追根究底地推敲个没完,真像是你会做的事。是怎样?你那个小小的头盖骨里面是有五颗用不完的脑袋就对了?该说是有意思,还是无聊的紧,真是烦死人了。」
他接着吐出了打从心底觉得麻烦的解释。
「我不就只是特地为了这个不可爱的儿子要出征而回来送行的嘛。就这么简单而已啦。」
「……那还真是感激不尽。有这句话就够了。」
「你是认真的吧?」
「对……嗯,或多或少有一点吧?」
我是不知道他回来送行是否只是一时兴起,不过就现在这情况判断,既然当事人都这么说了,那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虽说我俩是父子关系,但是我跟他在思考逻辑上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差距。因此要我去揣测他的想法是没有意义的。在方才最后那句话出口之后我便噤口,转头专心准备早点。身后的那个男人也没有多说话,只是自顾自地继续看他的报纸。他大略浏览过了一遍之后,似乎开始深入地阅读重要报导的内容了。在他看报的过程中偶尔会听到他发出诡异的笑声,看来是有什么膻色腥的报导吧。
「请用。」
「感谢啦。」
我已经不记得上一次跟他同桌吃饭是几个月前的事了,而我也早就放弃要去记住这些细节。然而此刻的我却想起了一件跟昨夜梦中发生的事情相关的事。我们父子俩,加上我的第三任继母,供牺绊,曾经三人一起坐在餐桌上吃过饭。这样的情形,我这辈子也就只发生过这么一次。这件事对我而言——
「不过话说,我还真是吓了一跳呢。」
眼前的这名男子开口说道。尽管他吃东西的样子完全不把餐桌礼仪当成一回事,却也绝对不会弄脏他那身雪白的衣装。
「没想到那个叫作莉丝佳的女孩子居然是个魔女。」
「……以你的能力,我想你其实早就知道了吧?」
「没这回事,不是说了我不知道吗?不过我确实知道你们两个私底下在那里胡搞瞎搞些有的没的。」
「那是一定的吧。况且最后那次我们也做得有点夸张。」
其实说起来我根本也就从没想过要刻意隐藏到什么程度。父亲那边跟我们的利害关系一致,而我们的行动也不会对他构成什么阻碍。不过尽管我在脑中有着这样的盘算,事后回想起来也会觉得面对这个男人即使想要算计些什么,到头来搞不好也都只是白忙一场。只是说归说,总也不能掉以轻心就是了。
「话说——」想着想着又听到他开口说话。「委员会那群人似乎在背底里想对我搞些有的没的。我是不知道那群俗不可耐的家伙们到底在想些什么,不过这件事看来跟你们有关呀?」
「哦——」
这么说起来,我是告诉过父亲莉丝佳的事,不过系的事情他还不晓得。
「可以请你适度地应付他们一下吗?」
「在一切许可的情况之内我是会这么做啦。」
他端起了杯子,与其说他在喝咖啡。倒不如说只是任由杯中的咖啡流入口中。
「委员会里尽是些个性阴险到无药可救的家伙,我可不想没事跟他们有什么接触。不过无奈我是个警察,也就是具有国家立场的身分。只要魔法没有获得法理上的承认,我就不可能跟这些相关的事物有所牵连,也就是没办法帮你了。基于这个缘故,尽管你现在就要出征,不过表面上我是无法提供你什么援助的,接下来,如果要支援你,在表面上——」
「没关系。我不会依赖你的。你只要偶尔告诉我关于佐贺这边的状况就够了。」
「这就好。」
「另外就是我在电话里面跟你提过的事情……」
「哦——那三只仓鼠我已经找到地方寄养,剩下的事你就不用管了。」
「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没这回事啦。」父亲说话时露出了快活的表情。
「啊,对了。说到魔法这东西——」我忽然间想到了一件事情于是不禁开口。「我昨晚稀奇地做了一个梦。」
「作梦?你说你吗?那就真的少见了。」
「对呀。而且那是跟绊阿姨有关的梦呢。」
我没有读出父亲听到供牺绊的名字时究竟产生了什么样的反应。不过一如我的想像,他的情绪完全没有表现在自己的脸上。
「你不记得绊阿姨了吗?」
「记得呀。虽然就我的原则来说,我会早早就把分手的女人给忘得一干二净。」
他顿了一下接着又开口说道。
「不过她可是你唯一一位肯开口称她为母亲的女人呢。」
「…………」
「因为这实在是太罕见了,所以我记得。」
「——原来如此。」
供牺绊,我第三位继母。现在我的继母已经排到第五号了,不过这个女人已经从这里搬出去,跟父亲处于分居状态,好一阵子没有回到这个家里来了。其实不提我也早就忘了有这个人存在了。到了这个时候,第六位继母出现在我面前的日子大概也相去不远了。至于第五位继母,不用多说也知道她没有辞掉工作,甚至也不会直呼我的名字。
「而且供牺绊,也是个让你获得了崭新人生观的女人呢。从我的角度来看,你的改变其实比以前还糟糕就是了。」
「大概吧。如果从你的立场来看的话。」
「那女人说她自己是什么来着?」父亲不改其不以为意的口气接着继续说道。「你也有听她说过自己是个魔法师是吧?」
「——是的。」
我点点头。
「她说她是拥有预见未来能力的魔法师。」
「……也就是说,你真的是——」
「是的。」
我再一次地点头。
「你真的是完完全全被她给骗倒了。」

★ ★

那个谎言似乎是她在少年课任职的时候常用的一种手法。对于住在佐贺县的人们——特别是对于那些不知世事的少年少女们来说,魔法这东西与其说是恐惧或厌恶的象征,倒不如说是一种心灵上的憧憬。供牺绊完全掌握了小孩子们的这种特质。她利用预知能力、预见未来的魔法,甚至是预言这种东西让那些偏离了道德常规的孩子们重新体认这个社会的伦理。这种道理可以用杂志上时常刊载的十二星座占卜,教人配挂本周会为他们带来幸运的物品作为最简单的解释。
「……如果这种说法成立,那么她的第六感得要敏锐得可怕才行不是?」
「对。」父亲点点头。「那家伙的预测,精准度几乎高到不是常人可以理解的程度了。如果她想把这种特殊能力扯到魔法头上,那大概可以骗过一大票人吧。」
「连我也骗到了。」
「对,这个能力到头来也只能说是她特别聪颖而已。」
要是这个世界上所有不可思议的事情都可以归结为魔法造成的结果,那一切就省事多了——父亲随后吐出的这句话,曾几何时莉丝佳也对我说过。实际上确实是如此。从这个角度看来,当时还是个小学二年级学生,时年七岁的我就真的只能用天真无邪来加以形容了。
「人呐,脑袋里空有那点称不上高明的智商,其实很容易受到暗示的;特别是小孩子。虽然你不是普通的小鬼,但是到了她的面前,你终究也跳脱不出小孩子的特质。」
「也许是吧。」
日后查出了关于供牺绊的身世;她既非长崎出身,也跟那个魔导市,森屋敷市全然没有关系。从这些证据看来,简直就是个完全与跟『魔法』二字无关的女人。
「…………」
我无法推知她以少年课刑警的身分,究竟给了那些到她课里的少年少女何等程度的影响。至于我,由于当局者迷,我其实也无法看透她在我的人生中留下的改变。在她对我自称是魔法师的时候,当下的我完全没有任何感想。不过话说回来,如果她这种说法是以无意识的方式在我心中产生作用的话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只是不管结果如何——
「绊阿姨确实是暗示了我一个人生的方向。」
「人生方向?」
「过去的我只是漫无目的地过活,甚至认为何时死去都无所谓。面对这样的我,绊阿姨为我指引了一个我想要去完成的人生目标。是她让我知道,要是我无法接受现在这个荒诞无稽的世界,我只要用我的双手自己去改变它就好。」
「她这么告诉你吗?」
「对。」
「所以你就真的这么做了?」
「是的。」
面对眼前这般挑衅的词句,我丝毫没有畏缩地点头回应。
「尽管她不是魔法师,但是她所预见的未来究竟是否正确,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
我会成为支配一切的大人物;我会掌握所有人的心,让这个世界上的人们全都得到幸福。我会让每一个人,一个人也不会漏掉的——得到幸福,对于那些愚蠢至极而无药可救的人类,我终会让他们步上正途。
「…………」
我会成为就连父亲也显得微不足道的大人物!
「哈——」
他发出了豪爽的笑声。
「那也许我该说那女人真的让你重生了也不一定呢!虽然在我眼里你只是变得更加棘手而已,不过这么一来,她也可以安心成佛了吧。」
「……成佛?」
面对父亲的言词我心理产生了疑问。
「你在说什么?成佛?怎么会用上这么奇怪的词汇?」
接着——
「这么说就好像……」
接着,我的头——
「好像绊阿姨已经死了一样?」

(录注:原文中下文为全黑页——白字的表现方式)
刺痛。
刺痛、刺痛。
刺痛、刺痛、刺痛。
我的头——
脑袋里一阵刺痛。
痛。
难过。
哀伤。
恸。
绊阿姨……
绊阿姨……
她是,
拂晓之船。
船。
船。
船出了海。
我的视线,
陷入了,
一片漆黑。
一个无边无际的深渊



















「……喂,你怎么啦?」
听到父亲的叫唤,我才回过了神。我的头此刻贴在餐桌的桌面上。额头就靠在盘子里的荷包蛋上。烫,而我却感受不到温度。这种触感与其说烫,倒不如说是纯粹的痛觉;宛如一道深邃的伤口。
「……唉呀?」
「你唉呀什么?搞什么东西呀?你是昏头啦?是贫血吗?」
「没有……只是忽然头昏……」
唉呀呀,是怎么回事?我一瞬间就昏过去了,要是回神得晚一些,额头就要烫伤了。我到底是怎么了?这反应一点都不像往常的我。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我竟然会失去意识。这一点都不像我,一点都不像——
「我们……刚刚谈到哪里去了?嗯——」
「在谈那个女人呀。就是你第三位继母,那个假魔法师的事。」
「哦……原来如此。」
对了,是供牺绊。结果她在我八岁的时候跟父亲离了婚,从供牺绊又变回了折口绊,然后搬家到本州去了。不就是这样吗?为什么我会忘记这件事?这件事非常单纯明快,不是复杂到光叫人脑袋瓜想想就会头痛的事。这现象会不会太诡异了?
「…………」
「怎么搞的?看你这副模样,叫我这个作父亲的怎么同意让你跟几个小朋友一起在外长期旅行?我的判断力会被质疑吧?」
「…………」
这男人,都到了现在这个时候才说这种自以为是人家父亲的话。
「这可不行。因为我连今后的行程都已经排好了。」
「行程?」
「对,我连行程表都已经在做了呢。总之我打算今天就往福冈县移动。嗯……你知道那个运河都会吧?」
「你是说那个位在博多的巨型购物商场是吧?那个全九洲最大的复合式购物中心,博多运河都会。怎么可能有人不知道嘛。」
「对,就是那里。最近那边似乎发生了许多诡异的事情。」
这个情报是从系,也就是城门管理委员会那边传来的。要是眼前的这个男人知道我已经跟城门管理委员会建立起同盟关系,他的情绪肯定会变得很糟糕,所以这个部分我还是决定瞒着他不说。虽然这点他也许早就看破了,不过若是要去揣测这种东西,那可就没完没了了。
「这些事件的元凶大概就是我之前跟你提过的『六名魔法师』的其中一人。」
「哦,这么回事呀……」
他彷佛想到了什么,轻拍了桌子一下之后又开口对我说道。
「哎,让我来测试一下你的能耐吧。」
「咦?」
「要是你连一介普通人都扳不倒,那当然更别提什么魔法师了,可以吧?」
「是这么说没错啦……」
面对这样的说法,我当然更不可能拒绝了。毕竟我在一般人眼里,怎么看都还只是一个还在念小学五年级的平凡小鬼头,如果得不到监护人的许可,就算是暑假也不可能单独出外长期旅行。话说,莉丝佳要说服管家千百力时,一定也花了不少苦心。
「……不过……你哪里像是个普通人呢……如果你是个普通人的话,那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只能说是下等生物了。」
「你少啰唆!这么谄媚我也改变不了我的想法。我已经决定好要试试你的能耐了。快,去自己的房间拿个扑克牌出来吧。」
「扑克牌?」
「说到考试当然就是拿扑克牌来考啰!除了扑克牌之外你还能想到什么?最近我工作的地方有个大家常玩的游戏,我想让你来试试。」
「啥……」
我放下手中的餐具走出餐厅,爬上阶梯来到自己的房里。扑克牌就放在一个塑胶盒子里面,真不知道他打算拿这东西来做什么……我拿着扑克牌又回到了餐厅,然后将扑克牌交到父亲的手上。他打开盖子,以洗练的手腕将牌重新洗过。
「你别紧张,我没要你玩什么从来没有人见过的游戏。我们要玩的游戏,实在再普通不过了。」
「你是说游戏吗……」
「其实也称不上是游戏吧。不过就是个助兴的玩意儿而已。比方说……」
比方说——
「决定庄家的时候会玩的。像这样——」
他说着将手中的扑克牌盖到了桌上。
「首先要摊开最上面的那张牌。」
他说话的同时也伸手将牌堆上面的第一张牌掀了开来。那是张红心杰克。他随后又将那张牌举到了我的面前,让我确认。
「然后牌堆上的下一张牌……跟花色没有关系,只是要你来猜猜看那张牌比现在我手上的这张来得大还是小?」
「…………」
「这在我工作的地方,大家都只是简单地叫它比大小的游戏。很常见吧?」
「是啦……」
这完全是由机率掌控胜负的游戏。机率,换个角度来看,就好像运气一样暧昧的规律。我的脑中,一个不经意便浮现出了那个令人讨厌的男人,水仓破记的脸庞。我旋即便挥去了这个影像。
「打个比方,如果你在这时候赌这张牌比红心杰克来得大,然后将它翻开——」
他说着便将牌堆上的那张牌给掀了开来——梅花三。
「出现这样的结果就是你输。」
接着他又翻了下一张牌。那是与前一张牌同样花色的梅花九。
「出现这个结果也是你输。」
第四张牌是方块A。
「总算翻到了一张你可以赢的牌了。换句话说,鬼牌最大,再来是A、K、Q……然后最小的是2。很简单吧?」
「嗯——」
「一张牌决胜负。」在我应了一声之后他旋即开口。「只比一次,如果你赢了,我就让你出去旅行。要是猜错了,我就当你是离家出走,然后报案要求警方协助搜索。」
「…………」
「以我的地位来说,要是我提出协助搜索的要求,我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马上把你抓回佐贺县来。你觉得怎么样?」
「嗯……」
这男人还是不改其恣意妄为的本性。不管什么游戏规则都是由他来决定,就算我拒绝……大概也还是会得到这样的结果。当然啦,我从他提出测试要求的时候开始,就没有选择的余地了,甚至连修改规则的权力也没有。我于是再次开口重复我的答案——
「我接受这个挑战。」
「好。」
他说完便将之前翻开的四张牌丢到一旁,然后伸手将现在牌堆上最上面的一张给掀了开来。
「唉呀,这个真是……」
这张牌掀开如果是张鬼牌或是一张2,那胜负根本就已经底定。不过即便不用多说也知道,根本不会有这种好事。而桌面上的这张牌,反而跟对我最有利的结果恰恰相反。
「……红心七。」
「是啊,就是红心七。」
红心七。七,在A、2、3、4、5、6、7、8、9、10、J、Q、K等十三个数字——加上鬼牌共十四个数算起来,几乎是最中间的一个。猜大猜小答对的机率,几乎可以说是一半一半。是测试也好,不是也罢;这样的结果到头来都得看我的运气。看来,也许水仓破记留在我身上那个招来不幸的魔法根本就没有完全解除。
「…………」
不对,其实这个游戏从头到尾就是看运气来分胜负的,就这么简单。从这个角度来看,那么供牺创嗣想要知道的就是——那个。原来他打的就是这个算盘,原来结果是这么回事。
「……唉,这下子还真是麻烦。」
我脱口一句父亲不会听到的呢喃,脑中同时开始思考。这游戏说是说几近二分之一的机会,不过确切地说却并非这么一回事。这个机率应该会比二分之一更倾向某一个结果。鬼牌只有一张……而且还有方才被移到桌边的四张牌,我的战略得要加上这两个状况加以考量才行。如果数字一样视为平手,那么剩下的黑桃七、方块七,还有梅花七都得扣除……然后就规则上来说,如果我翻出了二到六的牌就是小,而八到K,接着往上算到A跟鬼牌都是大……
「怎么啦?你对心算不是很在行吗?」
「是没错……」
二到六,也就是五个数字以四种花色,总共是二十张……然后从中抽掉一张梅花三,还剩下十九张。如果牌堆上的牌翻出来是这十九张牌的其中一张,那结果就是小。反观,从八到A的七个数字乘以四是二十八张,然后从中抽掉红心杰克、梅花九、还有方块A,一共是二十五张。如果翻开的牌是包含鬼牌在内的二十六张其中一张,那么结果就是大;十九张跟二十六张……就机率来看,现在我该赌大赌小就一目了然了……不,等一下。
「创嗣先生,如果翻出来的数字跟已经亮出来的这张牌一样大的话怎么办?」
「如果一样,那结果既不是大也不是小,就该算是平手吧。虽然出现的机会不高,不过也不能说是不会出现的结果吧。如果拿轮盘来说的话,大概就是跟转到零零一样吧。虽然应该要算是平手,不过如果平手还真不好玩呢……」
「…………」
好险,自己妄下断语的结果差点就要赔上相当程度的代价了。他应该不是故意要引我上当的,不过这个部分应该还是要事先说明的吧。说归说,要是我真的将这样的想法脱口而出,那终究也只是显得我不够上道而已。嗯……这么一来,样本空间就会变成————五十三减四等于四十九,然后在从中抽掉一张红心七等于四十八。而出现小的机率是四十八分之十九;出现大的机率是四十八分之二十六。然后四十八分之三是平手,这就是答案。十九是质数,所以没有必要约分。同时,通分的过程就直接省略掉吧。好了,这个状况平手的结果可以直接略过不提。虽说这也是游戏结果的一种,不过四十八分之三的机率在只翻一张牌的情况下,不是应该归在考虑范围之内的选项;结果不是大就是小,不是四十八分之十九就是四十八分之二十六。如果照常里来看,该怎么选显然是一目了然……
「嗯,怎么了?这是需要犹豫的问题吗?」
「……不。」
我面对的可是这个男人,搞不好他在游戏里做了什么手脚……不,他不是那种会玩这种小把戏的男人……哎,我怎么在想这种事?这种问题想了也不会有结果。其实应该说怎么想也无济于事。
「大。」
我断然地说出我的答案。
「我猜这张牌会比七大。」
「这样啊。」
他说完掀开了牌堆上最上面的那张牌。那个数字是——K,黑桃K。黑色的实心图样烙在牌面的四个角上。
「漂亮。」
「……没这回事。」
「你怎么知道的?」
他直视着我的脸庞开口提出了质问。
「是以机率作为依据得出的结果吗?」
「不——这跟机率一点关系也没有。就算桌面上的这张牌不是七,而是A,我在思考过后也会做出同样的答案。」
我随后又再补上了一句。
「因为我永远都是朝着顶点前进。」
「…………」
「我不会停留在原地,更不用说什么退步了——我的人生绝不会退步。一个人,如果哪天只会低着头往下看,那就注定要完蛋了;即便是魔法师也是如此。」
尽管我的心中从没有过『自己的每个明天都要比起今天更为进步』这种冠冕堂皇的想法,不过追根究底,我的意志就跟这种堂而皇之的想法如出一辙,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同。
「哈——既有趣又无聊的答案。」
面对我的回应,他似乎打从心底感到满意而露出了愉悦的笑容,然后——他从口袋里取出了一纸信封。不,如果说那是『一纸』实在也厚得过分。他将那个信封递给了我。
「……这是什么?」
「军饷啦。」
只见他爽朗地答应。随后我打开了信封,里面装了大叠的万元钞票。即使不经细数,也知道内容超过了百万以上。
「旅行也需要准备吧?」
「……不需要这么多呀。」
「别客气了,反正这也不是我的钱。」
「咦?那是谁的?」
「我公司里的女警们给的啦。」
「…………」
此时我脸上的表情大概已经呈现大幅度的扭曲,这让他打从心底露出了恶意的微笑。
「我这个不可爱的儿子在暑假要出去冒险了,大家听了可是积极地群起赞助呢。呵呵,你不知道吧?在佐贺县警们的眼中,你可是『面露凶光的小天使』呢。」
「饶了我吧……」
拜托,这我怎么受得了?
「别嫌弃了,你就收下吧。又不会让你有什么损失。」
「会吧。我可是无故收受人家给的钱呢?」
「真要说有什么损失的话,那顶多也就只是一个人的尊严罢了。」
他忽然道出了这么一句令人费解的话。
「我可也是为了自己而活的。」
「……你可别后悔哦。因为这么一来,我就会——」
我握紧了信封,然后接着把尚未出口的话补完。
「我会青出于蓝的。」
「臭小鬼,你还早十年啦!」
供牺创嗣伸手将他嘴上那根吃饭时也一直叼着的那根菸用力地戳熄在菸灰缸里。
「刚刚那个游戏呀,你好像因为自己口中那番自以为了不起的言词就得意起来了嘛。不过如果换作是我,就算桌面上的那张牌是鬼牌,我也会丝毫不加以思索地猜大。」
「…………」
「我们两人的气度是不一样的啦!」
他说话时摆出了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 ★

最后父亲要先出门,于是我便挥手送他出去。之后约莫过了一小时左右,家里的对讲机发出了声音,这是要我出击的信号。我拿起了昨天就已经准备好最低限度的行李,准备出门。我打开大门上的门锁,朝着门外看去。

那里站了两位魔法少女。

其一是一头黑发,额头上贴着大块纱布,全身有如天鹅绒打扮的少女。她叫作系场依朵千,日前才转入了我担任班长的班上。看似一个小女生,其实是个实际年龄远超过十几岁的门槛,高龄两千岁的家伙,拥有魔法师的身分比起长崎被称为『魔法王国』的历史更要来得久远许多。她的个性非常活泼且好胜,虽然看起来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但是当她剥开额头上的那块纱布,就会露出一张凶恶的血盆大口,然后全身相继张开五百一十二张同样贪婪的无底洞,将眼前的猎物完全吞噬殆尽。在可怜的食饵从这个世界上完全消失之前,他会被这五百一十二张口不停地咀嚼消化,然后完全分解。这个拥有五百一十二张口的女孩非但是这个世界上最老的魔法师之一同时也是长崎与佐贺之间高耸入云的『城门』管理组织,城门管理委员会的创始人,并且在这个组织内担任唯一一名的精英部队。她是魔法少女——系。
另外一个稚气未褪的女生则蓄着一头红色的发丝,全身上下无论衣装、鞋子,还是背上的包包也都是红色的。她还稚气未脱,系着一条粗腰带,腰际配了一把小刀,就插在腰带上的皮革刀鞘里。她是两年前来到我们学校的转学生,目的是为了寻找自己的父亲,从『魔法王国』长崎县的魔导市森屋敷市远道而来。这个女生有着独树一格的行事作风与相当悠哉悠哉的处事态度,然而她潜在的凶暴性格也使得一旦有人触怒了她,那这个人也绝对不可能全身而退。她所使用的魔法式属于命运干涉系,能够自由自在地使唤自身体内的时间,掌握各个不同的时空。她这股魔力的泉源来自于烙在自己体内血液上的魔法式。而时间魔法的魔法阵则由这个魔法式构成,在她陷入死亡危机的当下方能发挥最大的作用。至于为她烙下魔法阵与魔法式的人则是水仓神檎,亦即她的父亲——亦神亦魔的『尼禄多德普』。没错,她正是最近在九州引发一阵『魔法狩猎』骚动的『红色的时间魔女』——魔法少女,水仓莉丝佳;也是我所遇到的第一个魔法师。
「……创贵」
莉丝佳略过了早安,率先带着些许不满的表情举手指着系开口对我说道。
「我很客气地告诉过你喔……我不是很想跟这个人站在同一阵线一同作战。」
她的语气带着相当程度的敌意。
「趁着现在还来得及,我们把哥哥从森屋敷市叫过来吧——」
「唉呀呀,」比起莉丝佳,系的态度显然比较像个大人。面对年仅十岁(多也不过二十七)的莉丝佳这般针锋相对,她则显得一点也不以为意,笑容满面地摆出了亲昵的态度,双手一勾便挽在莉丝佳的脖子上。「你不要才见面就说这么扫兴的话嘛。我们可以好好相处呀,莉丝佳。我觉得这点小事我们可以克服的啦,哩哩哩……」
「……呜呜。」
系贴着脸亲昵的摩擦举动让莉丝佳的表情顿时失去了血色。哎,莉丝佳的反应也不难理解啦。毕竟对她来说,系就好像天敌一样。就实际情况考量,如果是一对一的战斗,莉丝佳唯一能够与系抗衡的手段也就只有趁其不备的偷袭而已。所以她会感到害怕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创、创贵——」
尽管莉丝佳瞠大了眼睛瞪视着系,但她的忍耐终究也到了极限,只听她带着哀嚎与无助的眼神对我求援。我无奈地耸耸肩。这状况还真叫人吃不消·……
「系,你就放过莉丝佳吧。还有莉丝佳,你也不要这样大呼小叫的了。开口就是一句『不要』,接着又是『讨厌』,这样下去跟谁都处不来的吧?拜托你想想我们今后的处境吧。我不是要附和系的说词,不过,大家就好好相处啰?」
「可,可是……我,我,我对她……」
「别担心啦。」
我为了安抚莉丝佳而走到她的身边,将手轻轻地放到她那头红发上抚着她的头。
「万一真有什么事情我会保护你的。」
「…………」
「唉呀呀,看了创贵这么刻意的举动,我可是会嫉妒的哦。」
系冷冷地丢下这么一句话,然后接着又再开口说道。
「小贵明明就跟我都有这么深厚的关系了还这么做。你还真是个花花公子呢。」
「从我老爹开始就已经这样。这是我们家的遗传啦。」
面对系的挑拨,我轻佻地应了一句,然后忽然想到。
「说到这个,莉丝佳,我老爹有话要我转达。」
「嗯……咦?创嗣先生吗?」
「…………」
看到莉丝佳露出愉悦的表情,我尽管感到有些不满,却也依旧模仿了父亲的语气,一字不漏地道出传言的内容。
「他说:『对女儿来说,父亲也许可有可无——』」
「…………」
「『不过对父亲来说,根本不可能忘了自己的女儿。』不过话说回来,那家伙说起话来还真叫人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呢!」
语毕之后我便旋即补上了一句安慰。然而,这句话似乎完全没有收到效果,莉丝佳红着脸,双唇紧闭而不发一语。此刻的她究竟想些什么我猜不透,但至少不会是正面的念头。正当我不知该说些什么的时候,后脑杓忽然『砰』地挨了一记。
「这种话不急着现在说吧!」系掏出了三张纸片。「我们车票都已经买好了,再不快点就要赶不上车了!走吧?」
「……也对。」
我回过头。
「是要去博多运河都会吧?」
「对,就是那个『蜡烛』都会」(译注:蜡烛和运河音近)
系先是呼应了我的答案,然后接着开口说道。
「『六名魔法师』之中的第二人,地球木霙应该就在那里出没。尽管我们已经打倒了对方的先锋,人饲无缘,不过我们对于那『六名魔法师』依旧可以说是一无所知……目前根据大略查到的消息,只知道这个『旋转木马』是属于直接攻击型的魔法师。」
「哎,这种事情反而不是现在该讨论的话题,我们路上说吧。」
「也对,反正时间多得令人生厌。」
「没错,就是这么回事。」
此刻我学起了方才系对莉丝佳做出的动作只手勾起了系的颈子,然后伸出另一只手也套住了从刚才开始便一直发着呆的莉丝佳,随后将她们两人靠在一起,紧紧地搂着她们。
「创、创贵?」
「小、小贵,你在干嘛呀?」
「你们两个要有觉悟哦——」
面对她们疑惑的反应,我丝毫没有多加理会,反而带着粗鲁的语气开口说道。
「从现在开始,我们就要进入决战时刻了。一点都不许大意!我们今后将要面对的状况跟过去截然不同。截至目前为止遭遇的对手全都只是练习赛而已。因此你们非得打从心底做好准备,我们这次的旅行绝对不是游山玩水,也不要妄想什么小学生愉快的暑假时光哦!」
「…………」
「…………」
「我不知道水仓神檎觊觎的到底是什么,也不知道他将『六名魔法师』召集到外头,又打算作些什么,不过我们绝对要竭尽所能地阻挠他们!有样学样——我们将凭着坚定的毅力、魔力,还有缜密的规划一步一步、稳扎稳打地前进,一直朝『尼禄多德普』、朝水仓神檎进逼!你们就光荣地为我赴死吧!我也会为了你们赴汤蹈火。我们是最棒的搭档!」
面对我的发言,莉丝佳与系尽管终究没有说话。不过她们却也表现出了坚定的意志,彼此相互轻碰了对方的额头。

目标——

『六名魔法师』;『旋转木马』地球木霙、『泥之底』蝇村召香、『白色黑暗的埋没』塔齐利亚、『偶数房屋』结岛爱媛、『Naming』(命名者)水仓键,还有『尼禄多德普』水仓神檎!

方舟计划。

尽管此刻的我脑袋依然残留着些许的痛楚,不过这次换我用头朝着系与莉丝佳的脑袋撞了过去。她们有点困扰地皱起眉头,抿起了嘴,而我方才的痛楚也瞬间烟消云散。
「现在……我们也差不多该开始行动了。」
「嗯。」
「正是如此。」
「出征了!」
我松开缠在系与莉丝佳脖子上的双手,此刻我终究还是对于这样的举动感到有些害臊,因此让她们先走。我锁上了家门,随后便转身朝着马路的那端,莉丝佳与系的背影快步地追了过去。然后我们三个人肩并着肩;尽管知道眼前的路崎岖难行,尽管知道也许我们再也不会活着回来,我们没有退缩的念头。此行无论是我、莉丝佳,或者是系,我们的目标也许将此没有留下任何成果就地破灭,而我们也深知这个结果,然而这种事我一点也不在乎。因为我任何时候都会朝着顶点前进。然后我会将所有的人们都引领至幸福的道路。
走吧。
真正的战斗现在才要开始。

《up-downgame》is Q.E.D



本帖最后由 YIANG 于 2009-8-13 21:33 编辑


后记
我不知道是不是人之常情,每每记住新的词汇之后就会想要尽情地尝试使用,但是至少本书的作者就是属于这种典型。比方说我昨天可能还不熟『地狱图』这个词汇,当我今天一旦明确地认识到这个词汇,我可能明天开口闭口就是『真是地狱图呀……』、『换句话说,根本就是地狱图嘛?』、『这根本就是地狱图!』等等,即便我内心不完全认为眼前这件事跟『地狱图』一词切合,我却还是会想要使用它。也许大家会认为这样的行为其实不过就是沉醉在翻阅字典这种乐趣的延长线上罢了,其实这并不是属于少数人的想法,然而,这种行为其实很容易流于表面的解释方式,就不同的角度来看其实是很严重的问题。那也许读者们会说,既然你一点也不认为这个词汇与眼前的现况相符,就不要把它硬套进去嘛。然而实际情况可能是如此:当我们面对一个非关地狱图一词的事物却将它脱口而出之时,这个事物也将会在某个角度被冠上地狱图这层意象;即便我面对的是天堂一般的光景也是如此。在我们叙述所谓的『言灵』究竟是怎么回事之前,要是随便将这种现象归类为『贴标签』,或者是『冠名效应』之类的效果呢?如果只是粗略地加以形容,那只会让人觉得「咦?有点怪怪的……等一等!」同时这样的观察方式也有可能随之成立,因此也请读者们多加留意。
如果叫人不要依赖别人的建议、不要相信别人的说法这种事情是对的,那么我想我们也不能够依赖自己的想法,或者相信自己所说的话。而在我们使用一个词汇的时候,心中若是存有想要使用这个词汇的执念,或者纯粹只是为了想用这个词汇而用,那么这个词汇背后的精神也会随之出现在这个词汇形容的事物身上,比方说,在我写小说的时候,如果某句台词的出现是基于我心中『想把自己最近听到某句看起来很帅的台词塞进去』,或是『想要用引用之前出现在报纸上的某段话』这种荒诞无稽的想法,那么插入这个词语很可能会大幅改变小说的走向,使得小说内容露出破绽。即便如此,那也是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总觉得好像也说得通,因为考虑到多样性的问题,必须增加自己的词汇,就是这样,这本书真正的书名其实是:『新本格变态少女系』。『变态』这层意思,除了使用『变态』这个词汇之外,还可以使用什么词汇呢?就是『新本格魔法少女莉丝佳2』、第四话『敌人的敌人是天敌!』、第五话『用眼睛杀死魔法少女!』,还有第六话『出征!』了。
担任编辑的太田先生一个不小心出人头地了,却还要为了我这一介草民劳心,让我十分过意不去;加上担任插画工作的西村绢老师只凭着我一句『全身张满血盆大口的少女不是很令人感到很萌吗!』这般妄想,却也完美地体现出这种感觉,这也是让我感到愧疚不已;我想我将会因为满心的愧疚而就这么死去吧?不过,如果我就这么死了,搞不好还会因此而为大家带来麻烦,所以我今后也会用极为平常的方式继续进行我的工作;宛如一幅地狱图。
西尾维新


本帖最后由 YIANG 于 2009-8-11 20:11 编辑


十三万字的小说——花了足足四天录入完毕,累死人啦,这种事以后绝对不会再做的啦~拜托饶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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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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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恶梦再来 騎士
这本是我最喜欢的轻小说之一,非常感谢楼主辛苦分享。

14 年前 0 回復

ejixu654ex 騎士
这本的风格果然还是一样诡异啊

个人当初最喜欢的 是它的设定

14 年前 0 回復

久南 子爵
西尾你这个变态.......建立后宫要从娃娃开始抓起吗?!录入与扫图辛苦了~

14 年前 0 回復

gumuzhimi 王爵
还未看过这小说,就冲作者看看,谢谢楼主分享!

15 年前 0 回復

00fatima 子爵
男主色的人格特質,有著"王"的特質
霸道,冷血,有著一往直前的目地,有籠絡人心的手段,有不會動搖的決心
而且總在最前線,所走的路是用自己的血路開出來的。

不過這年紀就有如此的決心和意志,西尾的世界太可怕了,穿越了絕對不能穿去的地方。

15 年前 0 回復

xidfx 子爵
盼啊盼,終於盼到了第二集了
等好久啊,不知道日本是出到第幾集了
繼續期待囉,感謝分享哩!!

15 年前 0 回復

109256 王爵
第二本倒是先录完了……

第一本快录啊快录……

穿越时间的魔法和谐少女……

外表新本格其实这书一点也不新本格啊啊啊啊……

15 年前 0 回復

szxh136 王爵
原来第一卷还没有完全录入啊,我还是等第一卷录入完全了再看吧

15 年前 0 回復

倾慕 伯爵
西尾维新的命名品味还是那么的恶俗啊,还有那个称号:感觉这个男主更阿伊很像 啊,不过貌似积极多了,不过女主依然是千奇百怪呢.......另外楼主这么快录完还真是不容易.....不知道这个系列的台版出道第几本了啊,看的感觉意犹未尽啊

15 年前 0 回復

jin719852578 子爵
我是慕名而来,看过化物语之后再来看看他的其他作品,感觉还不错

15 年前 0 回復

草摩威威 王爵
咱不喜欢跳读= =
准备等到都齐了再看
反正手上还压着一堆书要看

15 年前 0 回復

uuiuin 侯爵
哇啊~~看到好东西了~~感谢LZ啊~~
~~话说这个终于在出山了~~~

15 年前 0 回復

syqdisver 王爵
貌似好早就有出没的台版书。。。。
西尾的东西还是绝对要支持的,不过魔法少女总觉得和他老人家不搭调

15 年前 0 回復

darkbluecode 公爵
西尾的书一定要支持的说,虽然有时候看不大懂

15 年前 0 回復

flashget0 子爵
不支持西尾的就说不过去了!期待第一集的完成!先做个记号!

15 年前 0 回復

r05fex 王爵
我都忘了什么时候看的一卷了.........不过西尾的书还是要看的....

15 年前 0 回復

mffz 子爵
谢谢LZ!自从看了<1>的一章后一直很纠结下文,终于可以看到了!

15 年前 0 回復

gaara117 騎士
啊啊
这个很有意思呢
终于出了2了
1还有2、3话?
不是本来就很短么?
继续期待

15 年前 0 回復

archerdir 平民
最近西尾的作品真是爆棚哦,一部接一部,有眼福了

15 年前 0 回復

lko123 子爵
這本小說沒看過的說 先看看等一本再說吧 謝謝樓主了

15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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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IANG 子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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