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尾维新]新本格魔法少女莉丝佳01[联合录入][录入完成]


本帖最后由 YIANG 于 2009-8-19 00:33 编辑


作者:西尾维新
录入:《第一话》:flywind
《第二话》:我只有蜜蜂
《第三话》:Y I A N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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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另类的魔女小说+最前卫的魔女造型
没看过「莉丝佳」,你就没资格讨论「魔女」!
拒绝上学的转学生——水仓莉丝佳(真实身份是魔法少女)与内心偏激的少年——供牺创贵(莉丝佳的同班同学,自认为总有一天要利用莉丝佳达成其野心)。两人隐藏彼此真正的意图联手调查发生在日常生活中的神秘事件,追捕滥用魔法杀人的异界魔法师。充满超乎想象的变身桥段与天马行空的魔法犯罪事件,危机四伏的魔法大冒险!献给现在或曾经是少年少女的你/妳,绝对不能错过的新世代魔法物语系列第一弹!


……为什么,会有法?


……为什么,非要变身?


……为什么,会长大呢?


……为什么,是少女呢?




本帖最后由 YIANG 于 2009-8-18 20:48 编辑


  儿时的记忆只留下恐怖的阴影,此乃人之大不幸。
  ——H.P.拉布克拉夫特《OUTSIDER》
  
  七天前,也就是上个星期日,我成为一场说是意外、也称不上是意外的事件目击者。记得那天上午,有事在身的我独自离开位于佐贺县河野市的住处,越过县境来到福冈县博德市的木砂町。至于是什么要紧的事,说穿了也不过就是去找人罢了,跟目击那次的意外绝对没有必要的关连。基本上当时我之所以会在现场,纯粹只是「偶然」,这也是私底下的我并不怎么讨厌「偶然」的原因。
  事情是发生在从福冈县准备回到佐贺县的时候,当时我正在新木砂站的第一月台,等候从博德站开来的列车。意外发生的时间是在下午六点三十二分,那时列车正准备开进第一月台。日本的列车向来以分秒不差的准时闻名世界,所以我确定就是六点三十二分没错。总而言之,就在「列车即将进站,请月台上的乘客退至黄线后方」的站内广播响起后的几秒钟,排在我前面的四个人——当时我与他们素不相识,可是现在想不知道那些人的姓名都不行——贺川先郎、矢那春雨、真边早纪以及田井中羽实,在第一节车厢即将通过眼前时,不约而同地纵身跳下月台。或许是脑啡产生的错觉使然,那一瞬间的画面在我脑中呈现慢动作回放,无论是争先恐后跳下月台的四人,抑或是电车驾驶有如世界末日般的骇然神情,都清清楚楚的映入眼帘。可是慢动作的画面稍纵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恢复正常速度的视觉。
  至于之后的结果到底如何,我想除非是大脑血液不流通的人,否则应该不需要额外的说明才是——四个人全都变成七零八落的肉块,散落在长长的铁道上。基本上所谓的「电车」,不外乎是用来行驶在铁路上的巨大金属块,工程师在设计电车的时候,不需要、也没必要将撞到人的情况列入考虑,因此集庞大质量于一身的金属块,就摇身一变成为暴力的象征。我跟那四名死者当时是站在月台上列车进站处的另一头,不过位置并不是重点,即使是站在最后面的候车区,也不过是留得全尸或是四分五裂的差别罢了。
  这就是我所知道的「实情」。如果这就是所谓的真相,我也不觉得有何不妥。虽然这个意外让我延后半小时才坐上电车,不过我不会为了这种小事大发雷霆。愤怒只是浪费自己的力气,除非必须将生气当成一种手段,否则我不会轻易动怒。
  然而这次事件包含了许多无法以「实情」一语带过的成份,这对我来说是个大问题,其中一个疑问就是四个人一起跳下月台的同时性。如果只有一个人跳下月台,事情就比较好解释,或者只有一个人跌落月台,这也比较容易理解,因为无论是卧轨自杀或是不慎跌落,全国各地的电车月台无时无刻不都上演着类似的戏码,大家早就见怪不怪了。不过四个人一起跳下月台,这种偶然的机率实在令人不解,就算被当成同时自杀,似乎也说不太过去。
  如果他们都是一家人或者彼此都是好朋友,或许还有几分「同时自杀」的可能性;不过根据我当时在后面的观察,那四个人彼此之间没有任何的关系,都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我对我的观察力十分有自信(不信的列出一百种描述,而且都是针对那个人的内在性格),再说之后的新闻报导也证实了那四个人彼此没有任何关系,因此继无法解释的「同时性」之后,四人之间毫无瓜葛的「无关系性」就成为第二个疑问。
  说到这里,聪明的读者应该猜到第三个疑问到底是什么了吧?简单的说,第三个疑问就是整件事的「不可能性」。互不相识的四人同时跌落月台,除了「被身后的人推落」之外,再也找不出第二种可能性了,这也是警方和媒体直到现在都锲而不舍的寻找幕后凶手的原因。
  可惜他们白忙一场,因为排在死者后面的人就是我,而我更不可能将他们推落月台。将不认识的人推落月台一点好处都没有,所以我根本不可能做出这种傻事,而且就客观条件而言,我也没有将四人同时推落月台的能力。如果对方是身材修长的妙龄女子,而且只有一人的话,或许还有几分可能;可是对一个身高一百三十八公分,体重三十三公斤,才刚过完十岁生日的供牺创贵——也就是我而言,将四个大人同时推落月台根本就是天方夜谭嘛。
  即使如此,警方还是有可能把我带进派出所做笔录,所以我只好利用身材的优势,趁着混乱的时候钻出人群离开。因此第三个疑问,就是从「我不可能是杀害那四人的凶手」这项不争的事实,所衍生出来的「不可能性」。集合「同时性」、「无关系性」以及「不可能性」这三大疑问的事件,就是我所面临的大问题。就像之前说的,我前往福冈只是为了「找人」这个单纯的理由罢了,因此电车事件对我来说,绝对是不在规划内的「意外」。不过我倒是很喜欢这类型的「意外」,因为我并不怎么排斥「偶然」。
  好,我继续说下去。
  那天本来想直接拜访莉丝佳,可是车站里一下子出了四条人命,警方和媒体铁定是倾全力出动,因此我决定将预定行程延后一个星期,等事情过了之后再说。到时若整件事有个可笑的圆满结局,也就不必惊动莉丝佳了——也对啦,这只是安慰人的场面话,其实我心里总觉得事有蹊跷。好吧,我承认「事有蹊跷」只是一种语带保留的说法,这也是因为我的个性比较内敛。然而事实上不是「事有蹊跷」,百分之百肯定是「真有其事」。在我面前跌落月台的那四个人绝对不是被害者,而是不折不扣的「牺牲者」。
  「莉丝佳,我来爱妳了。」

  「……」
  「抱歉,应该是来看妳才对。」
  莉丝佳不具备高度的对话能力,很难期待她对冷笑话有所反应;可是对着空气说话的感觉实在是太可悲了,于是我只好以自问自答的方式替自己打圆场,然后从房间的角落捡了个蝙蝠形状的坐垫,一屁股坐了下来。面向书桌的莉丝佳正在振笔疾书,我悄悄站起来走到她的身后,打量着桌面。书桌的左边摊着一本厚厚的硬皮书,右边则放着一本大学笔记本。就是那种虽然冠上「大学」两字,但没有一个大学生会想用的笔记本。
  莉丝佳正将左侧的文章抄写到右侧的笔记本,看来左边的书不是她新买的,就是从某个秘藏图书馆借来的魔法书。抄写魔法书是莉丝佳相当热中的嗜好,身后的书架摆着各式各样的魔法书,替这单调的房间增添了几分书卷气。《妖蛆的秘密》、《断罪之书》、《尸食经典仪》、《尸体咀嚼仪典》、《魔法哲学》、《暗号》、《女巫的制裁》、《世界的真相》、《尸灵秘法》等等热门的书籍,几乎是应有尽有《不过这些也是抄本》,至于其它比较稀有的魔法书,就只好自行抄写了。严格说来,莉丝佳的兴趣应该是魔法书的「搜集」,抄写不过是过程罢了。毕竟搜集得花上不少钱,人总不能不知变通嘛,而且莉丝佳不愧是来自「魔法王国」的人,全世界大概只有她在抄写的时候会顺便把原文翻译成日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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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呜哇!差点被妳吓死!」
  莉丝佳突然回过头来大叫一声。
  「我才差点被你吓死呢,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又不像妳会使用魔法,当然是走进来的。我先推开楼下咖啡厅的大门,跟正在打扫的千百力叔叔打声招呼,请他打开吧台后面的小门,然后走上楼梯穿过走廊,先敲敲妳房间的门,结果没有声音,然后又敲敲门,还是没有声音,所以只好自己开门走了进来,站在妳的后面。」
  「先后逻辑倒是很清楚嘛。」莉丝佳点点头,一样面无表情的。「算了,欢迎你。随便坐坐在那边吧,渴的是喉咙吗?」
  「还好,现在还不算太热。再说咖啡厅老板的女儿问我会不会口渴,一定是不安好心。」
  「我们不会跟小学生收钱啦。」
  「妳在抄什么书?」
  「这个吗?不明的是书名,正在调查的是现在,稀有是唯一的价值,没什么大不了的是这本书。」
  「是哦?『抄写』的工作真的很累人,如果直接用影印机拷贝,或是用妳的『魔法』来抄写,一定会比较轻松。」
  「我不想这么做,就算可以。」莉丝佳回答得很干脆。「最快乐的不是结果,是抄写的过程。」
  「过程本身才能带来乐趣?这种想法可真是阿Q。」
  「你不是也一样?」
  「什么?」
  「带来乐趣的是过程。」
  看着莉丝佳似懂非懂的神情,我不禁大声反驳:「才不是呢,过程不过是过程罢了。」
  没错,过程不过是过程罢了,这是我的真心话,绝无虚假。
  我是在去年的四月,也就是刚升上小四不久的时候,才知道水仓莉丝佳的存在。严格说来,其实我早在一年前就听说隔壁班上来了一个拒绝上学的转学生,而且也知道那个学生的名字就叫做水仓莉丝佳,即使是隔壁班的,我多少还是会听到她的八卦。不过这里所指的是「存在」,直到升上小四重新编班、发现莉丝佳的名字出现在点名簿的时候,我才知道她是来自「魔法王国」的「魔法少女」,这才是「存在」所代表的意义。
  其实是否编在同一班并不是重点,反正莉丝佳几乎没来学校上课,所以我根本没见过她。虽然到教务处调出学生名册就可以知道莉丝佳的长相,不过毕竟是隔壁班的同学,就算知道她长得是圆是扁,似乎也没什么意义。可是现在就不一样了,她成为我班上的同学,而我这四年来也蝉联七任的班长,于是我们的生命就自然而然地产生了交集。身为班上的班长,我必须也有义务去探视拒绝上学的同学。其实那个姓水仓的人来不来学校与我无关,可是假如能够靠着自己的力量说服她来学校
  上课,不但老师会对我另眼相看,在校内的名望也会扶摇直上。社会就是这样,我必须主动去亲近那些庸俗的家伙,即使对他人的赞许没有兴趣,我也必须打造出「供牺是个有用的人」的印象,这点十分重要。一旦旁人认为我很「有用」,自然就会来「用我」,而我也因此得以接触各种意外、事件,或是不同类型的人。虽然其中绝大多数都不值一哂,不过还是有极少数往后可供我「利用」的特例,所以我决定扮演一个聪明伶俐的资优生。同学当然不是我的目标,我锁定的对象是学校的老
  师,也就是所谓的大人,即使他们的生活一样浑浑噩噩、漫无目标,大人跟小孩的行动范围就是不同,他们拥有我渴望得到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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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上课内容看来,学校的老师绝对不是什么聪明人,可是他们毕竟比我多活了好几十年,多少还是有值得学习的地方。当然,我也不是说同学的情报就没有用处,这只是很单纯的效率问题。比起跟老师学习,跟班上同学虚度光阴就显得微不足道,如果非做个取舍不可,他们绝对是被舍弃的一方。集体授课的制度是要求合群的个体,一旦被班上同学孤立,后果可是不堪设想,因此就算对方毫无利用价值,有时还是得和他们套套交情。说实话,讨笨蛋的欢心真的是件苦差事。虽然理论上来说,再怎么无趣的人都有值得学习的地方(所以某人才说「三人行必有我师」),可惜现在的我似乎还没达到那种境界。待在学校根本就是浪费时间,要我为了那些低能儿降低标准,无疑是天大的侮辱,所以我并不是在扮演资优生,应该说我天生就有资优生的气质,否则今天就不会连着五年担任九届的班长了。没错,我绝对是一个资优生,只是从外表看不出来罢了。
  话虽如此,当初我拜访莉丝佳的目的,纯粹只是为了替自己的形象加分罢了。莉丝佳跟家人住在两层楼的小房子,楼下是风车造型的咖啡厅。文质彬彬的老人站在吧台之后(他叫做千百力,似乎是莉丝佳的仆人),看见我来就带领到她的房间去,然后推开房门,看到了在书桌前抄写魔法书的莉丝佳。
  (啊……)
  火红的头发、火红的双眸、火红的长袜、火红的洋装。洋装的腰间挂着一条类似枪套的皮带,细长的设计,里面插着一把美工刀。莉丝佳戴着红色的手套,右手手腕套着一副银色的手铐,这是她全身唯一不是红色的地方。手铐的两个圈圈都套在右手,仿佛造型独特的银饰。当她转身看着我的时候,银色的圈圈互相碰撞,发出高亢刺耳的音波。
  (啊、啊、啊——)
  见到莉丝佳的那一剎那,盘旋脑中那「如何说服拒绝上学的人到学校上课」的所有方法,全都被我抛在脑后,委曲求全替形象加分的念头,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是的,我的直觉告诉我,水仓莉丝佳不是一个普通人,而是可怕的魔法少女。打从出生之后,我就一直在「观察」身边的人,上至八十岁的老人、下至天真无邪的幼稚园学生,甚至连生我养我的父母都是观察的对象。历经了无数次的考验、累积了无数次的经验之后,我的眼睛很清楚的告诉我,拒绝上学的水仓莉丝佳绝对不是一
  个凡夫俗子。于是当千百力离开之后,我毫不犹豫的走到她的面前。如果要表示真正的诚意,无论对方是谁、身在何处,都必须直截了当的让对方知道自己的来历与目的,绝对不能有所保留。
  莉丝佳很干脆的证实了我心中的猜测,甚至大方的表示她来自「城门」另一边的「魔法王国」长崎县,出生于「魔法王国」的首都森屋敷市。
  「妳才第一次跟我见面,就告诉我那么多?」
  「没关系,这种事情不需要刻意隐瞒,大不了使用让你消失的那种魔法就好了。」
  「消失?」
  「彻底抹煞你的存在。」
  莉丝佳的口气十分轻松,毫不在乎的把玩腰间的美工刀。她的神情让我确定了一件事,眼前这个女生绝对是我所有认识的人当中,最有利用价值的一颗棋子。
  打从第一天认识莉丝佳开始,我跟她之间的交集就从来没有断过。升上五年级之后,我们又被分到不同的班级,不过这一点都不影响到我跟她的接触,反正莉丝佳也很少来学校上课。通常都是我主动前往咖啡厅找莉丝佳交谈,她几乎整天都待在房间里面,原因并不是讨厌上学。基本上莉丝佳是为了某种「目的」才定居佐贺,除了抄写魔法书之外,其它时间都忙于完成「目的」的工作。设籍在学校只是因为法律如此规定,除非有其必要性,否则她根本没打算到学校上课。
  一目了然的设定,不是吗?基本上我不排斥这种简单的设定,因为我可以借着协助莉丝佳达成「目的」的名目——当然在面对学校老师的时候,我还是以关心同学的立场为出发点——频繁的与她展开接触。莉丝佳并不排斥我的出现,或许在这块陌生的土地上,她也需要一个「人类」的仆役吧。总而言之,莉丝佳将我视为一颗有用的棋子,而且这绝对不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只要比较我俩认识之前与之后的「目的」达标率,就知道不是夸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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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莉丝佳来说,我是「好用」的人类,翻译成白话文就是有利用价值的帮手;不过我也不是抱着牺牲奉献的精神替魔女做白工,我要的是水仓莉丝佳这颗棋子,她那「魔法少女」的身分。没错,我跟莉丝佳都是彼此的棋子,这种互相利用的关系,不过是人类的社会、甚至是全世界的缩影罢了,我应该为彼此的利害关系一致而感到庆幸。可是问题来了,到底是谁在利用谁?这个问题绝对没有想象中单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将莉丝佳定位为「有利用价值的棋子」,可是这种认识只对了一半。莉丝佳确实是个魔女,而且是个年纪轻轻就取得乙级魔法执照的天才魔女;可是对现阶段的我而言,她的魔法并不具备太大的意义,而且最重要的是——我根本就无法驾驭。
  「无法驾驭」,是的,彻底的无法驾驭。水仓莉丝佳不是现在的我能够掌握的人物,不过这种消极的理由并不能让我打退堂鼓,因为她是我有生以来第一个遇见的魔女。佐贺县和长崎县之间有一道高耸入云的「城门」,基本上只要依法办妥手续,任何人都可以自由进出,不过魔法师具有相当强烈的排他性,多半不愿意通过「城门」来到此地,就算非来不可,也会选择隐藏身分。莉丝佳在学籍数据上的出生地填写长野县,就是为了这层顾忌,因此不具特殊能力的凡夫俗子根本没有机会遇见魔法师。能够认出莉丝佳是魔女纯属侥幸(即使我的观察力高人一等,就当时的客观条件而言,邂逅莉丝佳绝对是老天爷赐给我的运气),而且这颗棋子十分珍贵,就算现在的我无法驾驭,也不能轻易离手。就算现在无法驾驭,也不代表往后也都无法驾驭,更何况无法驾驭的棋子也有无法驾驭的用法。
  「创贵,今天有什么事来找我?」
  「我有个可能对妳有帮助的消息。」
  「哦?」莉丝佳拔出插在枪套上的美工刀,将刀片推了出来,然后又收了回去。玩弄美工刀似乎是莉丝佳的习惯动作,那把美工刀就像是莉丝佳的魔杖。
  「说吧,我很有兴趣。」
  「上个星期我碰到了一件无法解释的怪事。那件怪事超出我所能理解的范围,说不定跟妳的「目的」有间接性的关系。」
  「对我真好的人是创贵。」
  莉丝佳说话的语调不太自然,而且发音也有点奇怪。就拿我的名字来说好了,她的语调很难让人联想到「创贵」这两个汉字,听起来反而有点类似拉丁语的感觉。或许莉丝佳不常使用我们所熟悉的「日语」吧,她的单字不但比我这个天生没有语言细胞的人少了许多,也掌握不到文法和助词的使用方法,去年刚见到她的时候尤其严重。长崎县当然也是使用日语……姑且称之为「大和语系」的地方,不过在绵延万里局耸入云的「城门」的阻隔之下,两边的文化差异简直就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好歹那边也是「魔法王国」,文化差异势必存在)。
  莉丝佳跟我说「日语」的时候,虽然我还能正确的判读出她想要表达的含意,但叙述方式却令人不由得联想到别脚的翻译(有种太强调主词的倾向)。就拿刚刚那句话来说好了,她要表达的意思是「创贵对我真好」,可创贵之外,大家都对我不好」的意思。我再举个例子好了,当莉丝佳要表达「说谎是万恶之首」的时候,她会说成「万恶之首是说谎」,「人在做、天在看」就会变成「在做的是人,在看的是天」。句子短的时候还没什么问题,怕的就是她说出比较复杂的长句,以前就常常发生不知所云的情况。不过现在好多了,或许是这一年来跟我不断交谈的训练成果吧。站在莉丝佳的角度来看,或许她也觉得我们所说的语言很难理解,可是既然要在这里生活,也只好学着怎么入乡随俗。至于住在楼下的干百力虽然长得一副西方人的面孔,他的「日语」倒是十分流畅。
  「说吧,你来找我带了怎样的怪事?」
  「上星期天的下午六点三十二分,博德的木砂町车站发生一起四名乘客同时跳落月台的意外,四个人全都当场死亡,尸块散落一地。这件事妳知道吗?」
  「嗯……」莉丝佳从书桌最下面的大抽屉拿出一份厚样,看来应该是剪报的数据簿。莉丝佳不疾不徐的翻阅资料簿,右手的手铐也跟着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应该就是这个吧?嗯,我有印象。唔……贺川先郎、矢那春雨、真边早纪以及田井中羽实,身分分别是高中生、上班族、家庭主妇和帮佣,没有照片是美中不足。」
  「长相我还记得,当时我就站在他们的后面。」
  「哦,那可真巧。」
  「用不着我刻意解释,妳应该知道这代表什么吧?我不可能将素不相识而且彼此之间毫无关连的四个人推下月台,这对我没有好处,也缺乏犯案的动机,所以『事情的真相』就变成了难解的谜题。」
  「……难解的谜题。」莉丝佳点点头,表情十分凝重。就报导的说法,这不过是稀松平常的社会事件罢了;不过将目光栘至资料簿的莉丝佳却不这么认为。
  「意思是……认为这件事跟魔法有关的人是你啰?」
  「嗯。」我点点头。「以前不是有什么操纵人心的魔法师吗?当然,念力系的魔法也有可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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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莉丝佳沉默不语,我只好故作轻松的补上一句。「随便说说而已啦,我对魔法根本就是一窍不通。「其实我绝对不是一窍不通,不过为了往后着想,还是在她面前装迷糊比较妥当,毕竟我对莉丝佳还不到推心置腹的地步。
  「嗯……」莉丝佳思索了半晌,然后将数据簿放在桌上,一脸为难的看着我。「最不可思议、最难以解释的怪事总是被冠上『魔法』的标签,我们最害怕的就是这种误解。大部分的魔法几乎派不上用场,在日常生活中。现代的魔法没有那么厉害,跟中世纪的女巫相比。」
  「这我也知道,所以我才等了一个星期。如果在这段期间之内找到合理的解释,就能证明跟魔法无关。」
  警察虽然是无能的昏庸之辈,不过还是有基本的办案能力,就算再不济起码也算是人多势众。可是一个星朗过去了,人多势众的警察所做仅是寻找目击者。
  「所以我才来找妳商量,妳应该判断得出事件到底跟魔法有没有关系吧?」
  「嗯……」莉丝佳将大学笔记本收进抽屉,银色的手铐铿锵作响。「无论是操纵人心或是使用念力,都是十分高阶的魔法。我不认为高阶的魔法师会毫无理由就杀害四个人,这是无意义的举动,除非死者之间存在着某种失去的环节。」
  「应该没有。就我的观察,那四人之间没有任何关系,就算真的有好了,也只是刚好站在一起而已。」
  「嗯……假使真的是操纵人心,不适合这种情况的是这种复杂的魔法。不过我不敢肯定,既然你这么坚持。」
  「光是猜测也不是办法,」我忍不住出声。「眼见为凭。如果妳有时间的话,直接到现场走一趟不就得了?」
  「时间?时间的概念是残酷的,对我而言。」莉丝佳露出一丝不适合这身打扮的浅笑。「不过,也对……只要到现场走一趟,就可以确定答案了。大概需要多少时间去新木砂站?」
  「包括换车的时间在内,大概两、三个小吧。拿去,地图和时刻表。」我将事先准备好的东西(当然只影印了需要的部分)交给莉丝佳。「至于妳的速度,我就不知道了。」
  「嗯,把帽子给我。」
  「好。」我走到衣帽架的前面,捡起掉在地上的红色三角帽。这时莉丝佳以美工刀在食指的指尖划出一道伤口,暗红色的鲜血缓缓流出。紧接着她收起美工刀,从我手中接过帽子戴在头上,宽大的帽沿立刻盖住了她眼睛。莉丝佳费了一番工夫,才将三角帽调整到最恰当的位置。「谢谢。」
  「路上小心,莉丝佳。」
  「我马上回来。」
  莉丝佳笑着说完后就从我眼前消失了,没有前置作业,也没有任何的预兆。不是移动也不是转栘,莉丝佳就这样从椅子上突然「蒸发」,就好像完全被时间和空间「剔除在外」似的。我从坐垫起身,大剌剌地坐在无人的椅子上,靠着椅背,莉莉佳的体温依稀残留,我露出一丝苦笑,别有意含的苦笑。
  「亏我还特地没把门关紧,为的就是要告诉妳从门口出去,结果妳还是一转眼就消失了。」我自言自语道:「……希望这次能碰到一个『好用』的魔法师。」
  水仓莉丝佳的魔法拥有干扰命运的能力,属性是「水」,隶属于「时间」的分野。干扰命运的魔法系统十分稀有,懂得这种魔法的人几乎都拥有丙级魔法执照,从这里就可以看出莉丝佳的优秀。不过她的魔法只适用于自己的命运,这也是我之所以认定莉丝佳「无法驾驭」的原因,白一点的讲法,就是「操纵自己的时间」的意思。
  就以刚刚的情形为例好了,从这里转搭电车前往福冈县博德市的新木砂町原本需要好几个小时的时间,莉丝佳的魔法就是具备将这「好几个小时的时间」省略的能力。乍看之下,被省略的似乎是「空间」而不是「时间」,不过时间和空间本来就是一体两面的玩意,这点就算是三岁小孩也略有概念,而且莉丝佳也只具备省略时间的能力。之前莉丝佳不是以美工刀割伤手指吗?假设手指的伤口要三天之后才会复原,只要莉丝佳愿意,她大可直接省略这三天的时间。没错,莉丝佳可以借着「时间」的省略让未来产生变化,她的魔法拥有「改变未来的能力」,就字面上来说,这绝对是我期盼已久的魔法,因此一年前亲眼目睹之后,当时的我真的感动莫名。可惜「无法驾驭」这四个字粉碎了我的梦想,莉丝佳的魔法只能改变自己的命运,被省略的时间不会产生任何记忆(假设往前「推进」五小时好了,这五小时之内的记忆是零,我的思考还是停留在五小时之前的阶段)。打个比方好了,假设抄写一部魔法书需要三小时,就算莉丝佳将这三个小时往前「快转」,抄写的工作也不会跟着完成。这就是为什么莉丝佳嫌换衣服很麻烦,却不得不亲自去换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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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在某些特殊的情况之下,基本上这种魔法不具备任何意义,乍看之下与瞬间移动或是传送的魔法没什么不同,其实只要我愿意,大可利用「某种手段」跟莉丝佳一起游走于「时间」或者是「空间」之中,然而不管是「省略」或是「快转」,消耗的都是我自己的时间,如果往前推进两个小时,就意味着我浪费了两小时的生命。对于愚昧的凡夫俗子而言,两个小时或许不算什么,不过对我来说,可就是不容忽视的「浪费」了。而且「十岁的水仓莉丝佳」只能让时间往前推进(时间是单向的,不是双向的),无法取回已经逝去的时间。而且她一次能消耗的时间最多以十天为限,一个十天或许不算什么,可是好几个十天累积起来,无形中等于是缩短了自己的寿命。
  「尽管如此,莉丝佳不会这么快死的。」我喃喃地说:「因为,她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魔女。」
  莉丝佳是「红色时间的魔女」,这是在故乡森屋敷市的人们在她七岁那年给的封号。即使是在魔法王国之中,莉丝佳也算是一个天才魔法师。当然,莉丝佳不必为自己的天赋负责,该负起责任的人应该是她的父亲才对。没错,父亲就是莉丝佳的目标,简言之,水仓莉丝佳来到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寻父」。
  这时桌上的黑色电话响起,我拿起了话筒,脑中浮现出电话另一头的身影。
  「创贵吗?」
  「嗯。」
  「对不起,该道歉的人是我。这件事果然跟魔法有关,不该自以为是的人是我才对。」
  「嗯。」这个结果早在预料之中。「妳有什么打算?」
  「嗯,虽然跟魔法有关,看起来倒不像是魔法师的杰作。你可以过来一趟吗?当面解释会比较清楚。我打的是公共电话,去接你现在好吗?」
  「我不想浪费生命,自己搭电车过去就好。再说现在情况还没确定,妳不该浪费宝贵的「魔力」,我也不该浪费宝贵的「时间」,更何况就算妳不约我,我今天也打算到车站一趟,所以早就把车钱准备好了。」
  「设想周到是我最欣赏你的地方。好,就这么办,替我打声招呼的人是千百力。」
  挂上电话之后,我直接走下楼。一楼的咖啡厅早巳开门营业,偌大的店面却看不到半个客人,千百力孤零零的守在吧台之后。也难怪店里空荡荡的,这种小地方不会有人特地跑到这来暍一杯要价两千元的咖啡。我虽然不排斥咖啡,也只限于贩卖机买得到的那种罐装咖啡,偏偏千百力煮的咖啡从来不加料,喝起来就像是在吃药一样。不加奶精和糖是千百力的坚持,哪天长大之后,我也希望自己能成为懂得欣赏这种咖啡的成熟男人,可是我跟莉丝佳的关系真的能持续那么久吗?如果答案是肯定的,就等于我必须拥有足以将莉丝佳纳入掌中的「未来」,否则就代表我根本没有「未来」可言。没有未来,很可怕的想法。这意味着我将会跟那些只会享乐的同学、无能的教师以及不懂魔法的凡夫俗子一样自甘堕落。堕落的人不配品味咖啡,到时我应该暍氰酸钾才对。
  「莉丝佳到福冈去了,我要去找她。」
  我以最平常的语气、最单纯的叙述方式向千百力交代。
  「供牺少爷,小姐就麻烦您照顾了。」
  说完之后,千百力向我深深一鞠躬。
  莉丝佳是「无法驾驭」的存在,不过我倒是轻易赢得眼前这名老者的信任。事实上赢得大人的信任并不难,老年人更是易如反掌。千百力也是来自森屋敷市——魔法王国的首都,可是他不会使用魔法。「不懂魔法的魔法师」到底代表什么意义,我暂时保留评断的权力,莉丝佳认为煮出一杯好喝的咖啡就是千百力的魔法,我觉得这是一种敷衍的说法。千百力不会使用魔法是不争的事实,而且绝对不是深藏不露的那种不会,因此他在我的心中的地位自然低了许多。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咖啡店的老板也不是全无利用价值,所以我还是把千百力当成一颗备而不用的棋子。
  「莉丝佳今天就会回来了,请不必挂心,好好的经营咖啡店吧。」
  说完之后,我准备走出店门,可是自动门并未打开。咖啡店的自动门不是感应式的,常常侦测不到我的体重,这种欺负小学生的设计也是这家咖啡厅唯一让我诟病的地方。我跳了起来,狠狠地踏在门口的垫子上,自动门才缓缓的打开。总算走出店门了,紧接着走向附近的地下铁车站,打算搭车前往福冈,先搭地下铁再转电车吧。
  「果然跟魔法有关,不过……如果不是魔法师的杰作,无论是对我或是莉丝佳而言,应该都算不上是坏消息。」我在莉丝佳可以瞬间完成的漫漫旅程中反复思量。「天生的『魔法师』不易驾驭,不过若是后天的『魔法』师,那可就不一定了。」
  来自「城门」另一端的魔法师虽然也住在长崎县,跟我居住的佐贺县只有一线之隔,可是那里就像是个截然不同的国家,两者之间很难找到共通之处。基本上莉丝佳跟我也有格格不入的文化差异,这绝对是「无法驾驭」的原因之一。虽然我擅长掌握每个人的个性,却不得不承认莉丝佳的存在已经超乎我所能掌握的范围。就拿这次造成四个人死亡的电车意外来说好了,老实说我根本没把它当回事;可是之前发生类似的意外时,莉丝佳却曾经说过一句话。
  「死去的人也有家人、朋友、恋人、敌人、师长、弟子,‘他’的死意味着这一切的消失。破坏这么多关系的犯人,我绝对不能原谅。」
  乍听之下似乎是人权论者的一贯主张,不过同样的内容出自莉丝佳的口中,却令人感到有些突兀。低等的生物也有生存的权利,基本上我很赞同这种论调,然而这似乎又与莉丝佳的本意有所出入。不管怎样,魔法师一旦拥有这种要命的感性,就会让旁人对他的评价大打折扣。
  我之所以愿意跟「无法驾驭」的莉丝佳共同行动的原因,就在于她可以让我遇见其它的魔法师。事实证明我的着眼点十分正确,这一年多来,我的确遇见了其它的魔法师,但结果总是不了了之。有些魔法师的魔法比莉丝佳更具建设性,本人却不一定是可利用的棋子。无论是工具或是人的价值,最后的判断基准绝对是落在「是否可供自己利用」,光就这点而言,绝大多数的魔法师都很难成为我的棋子。不过后天的「魔法」师就不一样了,他们原本都是普通人,可运作的空间自然比天生的「魔法师」大上许多。同样的对于莉丝佳而言,「魔法」师也比「魔法师」更好用。
  后天的「魔法」师一定是「魔法师」教出来的学生,而且在一般人的认知里面,只有恶魔才会教导人类魔法。
  「我来了。」
  事隔一周之后,我再度来到博德市的新木砂车站。才刚走进第一月台,就看见坐在椅子上玩弄美工刀的莉丝佳。她看起来似乎很无聊,随手拨了拨帽子。「到底要我等多久。」莉丝佳埋怨。如果她的时间移动能力也能对周围的人事物产生作用,或许就不会这么无聊了。只见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将三角帽戴在头上。
  「莉丝佳。情况如何?」
  「当时你等车的地方,也就是意外丧命的那四名『牺牲者』所站的位置……是不是在那里?」莉丝佳指着月台上的白线。「那一带的铁轨被入画上魔法式。」
  「魔法式?不是魔法阵?」
  「魔法式。」
  莉丝佳的回答十分简短。我走向她指出的位置,仔细打量月台下的铁轨,结果当然一无所获。辨识魔法阵或是魔法式必须经过特定的程序,不是现在的我所能办到的。
  「意思是凶手当时在这附近,我很有可能看到凶手?」
  「嗯,没错。」莉丝佳走到我的后面。她每跨出一步,右手的手铐就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宛如猫咪身上的铃铛。「我让你看清楚一点。先退开一点的人是创贵。」
  莉丝佳随即以美工刀划开自己的指尖,朝着铁轨滴上鲜血。指尖的伤口很快的就愈合了,只留下手套的破洞,不知道莉丝佳又「省略」了多少时间。紧接着铁轨上方突然浮现出错综复杂的红色纹路,淡淡的,却清晰可见,果然是魔法式没错。我并不是第一次见到魔法式,但盘根错节的纹路还是看得我头昏脑胀。
  根据莉丝佳的说法,不会使用魔法、不具耐力和免疫性的人类如果长时间盯着魔法阵或是魔法式,轻则失去意识,重则发狂。铁轨上方的魔法式大概两秒钟之后就消失了,我回过头打量着身后的月台。现在是星期天的下午,照理说月台上应该人潮汹涌才对,不过博德毕竟只是个小都市,人潮并没有想象中的拥挤,也没人注意到我跟莉丝佳。或许在旁人的眼中,我们只是两个不值得注意的小学生而已吧。真是一群有眼无珠的蠢货,如果世人都是这种没大脑的白痴,操控起来也挺辛苦的呢。
  「阶层很低的魔法式是这种。」莉丝佳开口。「从这种低阶的魔法式看来,可以确定的是对方绝对不是来自长崎县。」
  记得刚认识莉丝佳的时候,她说过魔法就跟数学一样,只要肯努力,每个人都学得会,可说是一种日常生活的技能。按照她的说法,魔法是一种可以用「时间」来换取的「技术」,因此魔法式真的就是字面上的「算式」,魔法阵则是比较高阶层的「公式」。基本上我们可将魔法阵视为一种「陷阱」。只要满足一定的条件,即使施法者不在身边,「魔法」也会立刻启动。就这个层面而言,还真的是请君入瓮的「阵式」。至于魔法式则是简化之后的手续,姑且可以视为取巧的伎俩,只要事先针对施法的对象画好「算式」就行了,连念咒的时间都可以省下。不过话又说回来,藉由事前的准备工作来节省正式施法时的过程,这点倒是跟莉丝佳「时间省略」的魔法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然而为了节省念咒的时间,施法者必须花费更多的时间来描绘那种令人头昏眼花的复杂纹路,这么做到底合不合乎经济效益,恐怕也是见仁见智。总之,魔法的世界真是深不可测。刚刚提到魔法阵就像是个「陷阱」,基本上这个陷阱是以「魔法」组成的,因此不管施法者人在何处,魔法阵都能「自动」启动,也就是说施法者可以在远距离操纵。不过魔法式基本上只是一种「算式」,并不具备远距离操纵的功能,因
  此施法者必须待在「算式」的附近。也就是说造成电车意外的凶手,当时就在我的身边。没错,我的身边。
  「莉丝佳,我有一个疑问。施法者为什么要将魔法式画在铁轨上?不管是操纵人心或是使用念力的魔法,被施法的对象应该是那四名『牺牲者』才对吧?」
  「所以既不是操纵人心、也不是念力,就魔法式的魔法而言,」莉丝佳微微一笑,「这是一种召唤魔法,属性是『风』。施法者所召唤的对象,应该是『真空』。」
  「召唤真空?」
  「嗯,低阶的魔法,从这里也看得出来。真空存在于地球之外的太空,可说是随处可见的物质。」莉丝佳再度将视线投向铁轨,凝视着先前魔法式浮现的角落。‘凶手召唤出巨大的气真空』,在那一带。创贵,你猜接下来发生什么?」
  「嗯……」
  接下来四名「牺牲者」就被吸到铁轨上。原来如此,既然有这种粗暴的手法,施法者根本不需要操纵人心或是念力之类的高阶魔法。诚如莉丝佳所言,基本上召唤魔法(简单说来,就是不作用于自己的空间移动能力)是一种低阶的魔法(至少比莉丝佳的时间移动能力低了五个等级),而且召唤像真空这种近似「虚无」的存在,更没有什么难度可言。花了那么大的工夫描绘魔法式,就只为了施展这种低难度的魔法,很明显的「施法者」——「凶手」不是魔法师,更不是长崎人。
  「失望吗,创贵?」莉丝佳露出淘气的笑容。「这种弱小的『魔法』师,不够资格成为你的打手。」
  「哼。」我不喜欢莉丝佳的笑容,她该不会以为我的心事这么容易就被看穿了吧?也罢,不跟她计较这些。「难易度和阶层的高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熟练度才对。所谓的强者,莉丝佳,是指那些了解自己的本质、知道该怎么发挥能力的人,不管是普通人或是魔法师都一样。像妳就还无法完全掌控干扰命运的魔法,即使威力再怎么强大也一样派不上用场。这种看得到却用不上的能力,有跟没有一样。」
  「或许吧,你说的也有道理。」莉丝佳十分干脆地回答:「而且说不定这个『凶手』没有想象中的弱小。既然能操纵真空,就代表也有可能使用镰鼬。」
  「镰鼬……真空刀吗?」
  「杀伤力虽然比不上直接被电车碾过,却也十分危险。而且真空的放电率也是一大问题,最糟糕的是将真空直接召唤到我们所在的坐标,原理就跟把我们放逐宇宙是一样的。不过现在至少弄清楚敌人的魔法了,『风』属性、『召唤』类,就只剩下动机不清楚而已。在得知手段——也就是消除『同时性』和『不可能性』的情况下,最后的问题就是『无关系性』而已。这点搞不清楚的人是我。」
  「既然凶手会使用魔法,问题就很简单了。我之前不是说过了吗?人类一旦获得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会做的事情只有两种,不是用这种力量挑战强者、就是欺凌弱者。」
  「我懂了,就跟你的同班同学把水灌进蚁穴一样。」
  「没错。那些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的傻瓜,最常做的事就是使用暴力,却不知道这么做反而暴露出自己的肤浅与无知。」
  唉,莉丝佳又让我想起那些不值得提起的同学。难得的星期假日、难得跟莉丝佳一起出来,我根本不想去管那些毫无思考能力、比动物还要低等的废人。小时候不懂得充实自己,出社会之后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偏偏他们完全没有这方面的自觉。就算严重缺乏知识是日益恶劣的教育环境所造成的,也该替自己的未来想想吧?小时候生活过得愈优渥,长大之后愈有可能变成像罐装咖啡那种平平无奇的大人,可是周遭的同学没有半点的危机意识,甚至连看出我是「异类」的眼光也没有。如
  果真有那种同学,我绝对会张开手臂欢迎「敌人」的现身,可怜的是连这个小小的愿望也无法实现。也罢,我才不想跟无知的人类计较,你们尽管沈浸在推理小说的世界里,沈浸在自己的脑袋很灵光的假象里吧。
  「……即使跟魔法式无关,也可以确定凶手当时就在附近。偏爱使用暴力的人,总是希望亲眼目睹一切经过,以便确认成果才对。」
  「有道理。嗯,凶手就在我身边……」
  既然牺牲者就站在我前面,凶手当然也在附近,就是说当时我也暴露在危险之中。如果那时我再往前走一步,或是那四人当中的其中一人往后退一步,说不定我也会被吸进铁轨上的真空,成为电车轮下的亡魂。好险,差点就没命了。还没闯出什么名堂之前,我说什么都不能死。咦?慢着……
  「莉丝佳,这个魔法式能够节省多少念咒的时间?如果要启动这种魔法,又需要多少时间念咒?」
  「这个嘛,在这种距离将四个人吸入轨道的真空召唤魔法,以这种等级的魔法式来看……大概……嗯,需要一秒钟左右的时间。」
  「嗯嗯。」
  「不对的有什么吗?这种魔法式的阶层很低,如果使用代数,应该会更单纯才对。普通人类所能理解的程度,大概就只有这样而已。」莉丝佳拿出美工刀,再度割伤自己的指尖。「同样的地方不能施展同样的法术,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先毁了这个魔法式。」
  「嗯,动手吧。」
  莉丝佳挥动美工刀。我还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就看到莉丝佳满意的点点头。「结束了,不堪一击。」
  莉丝佳刚刚的动作叫做「解咒」,是让魔法阵或是魔法式失去效力的一种魔法,据说难度不高,不过也没有想象中的简单。基本上,莉丝佳是大家公认的天才魔女,也只有她这种程度的人物,才能在不另行念咒的情况下施法。是的,莉丝佳几乎不需要念咒,因为在她比我略为高大的身体里面、循环不息的血液中,每一滴都拥有魔法式的能力。莉丝佳的体内早就事先「施咒」了所有的魔法式,这也是她年纪轻轻——不,应该说年幼无知——就取得乙级魔法证照的理由。当她打算施展魔
  法的时候,只要用美工刀在指尖划开一道伤痕就够了,「红色的」——「时间魔女」。将如此高阶的魔法式与莉丝佳的血液互相结合的始作俑者,就是她的父亲、目前下落不名的水仓神檎。莉丝佳正在寻找「他」的下落,越过「城门」寻觅父亲的身影,再怎么微不足道的线索也不轻易放过,车站的意外就是最好的例子。「他」的嗜好就是将「魔法」传授给「人类」,因此莉丝佳才会对这次的事件兴趣浓厚。
  「可能性有多少?莉丝佳,跟妳父亲有关吗?」
  「不知道。会使用任何属性的每一种魔法的人是父亲,如果真的跟他有关,手段似乎太拙劣了点。不过也很难说,说不定拙劣的只是受教于父亲的人类。」
  「将魔法传授给人类的叛逆魔法师应该屉指可数吧?」
  「也有道理,看来需要好好追查的是这个事件。」莉丝佳终于下了决定。这阵子一直找不到跟父亲有关的线索,现在的她就像是见到一线生机的溺水者。魔法师无法渡过海洋,因此水仓神檎只要还活着,绝对不可能离开九州岛。不过莉丝佳持续找了两年,还是没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也许跟她第一年太没效率的寻找方式有关。
  「创贵,你是目击者,请你好好的回想。看到可疑人物的人绝对是创贵没错。」
  「妳说的容易。如果可以用魔法找出犯人,事情就好办多了。」
  「预见未来和看见过去,都属于干扰命运系的高阶魔法,我还没办法使用。」
  「我想也是。好吧,回到刚刚的话题。妳刚刚不是说施法者得花一秒钟左右念咒吗?可是当时在我身边并没有正在念咒的人,如果有的话,我应该会注意到才对。」
  「也对。你累积了不少经验,一听就知道是不是咒语。」
  「还有施法者与魔法式之间的最大距离又是多少?魔法阵可以在远处启动,魔法式就不行了吧?」
  「五公尺……十公尺是最大的极限。如果靠得太近,反而会让自己卷入其中,所以凶手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应该就是你所站的位置才对。创贵,当时站在四人身后的你,是不是有亲眼见到尸体四分五裂的画面?」
  「尽管如此,我又不会使用魔法。」
  「再来第二个可能出现的位置,就是你的后面。以你的身高而言,大人就算站在后面,前方的视野也不受影响。」
  「这我也有想过。」我说出事先准备好的答案。「可是我刚刚也说过,如果站在后面的人念出咒语,我一定会马上察觉,而且我想其它人也会发现才对。」
  「其它目击者会不会有所察觉,这点我持保留的态度;不过你就不一样了,向来专注力强的人是你。」
  「所以得寻找第三个可能位置才行……还有哪个地方可以清楚的见到牺牲者被辗成散落一地的尸块呢?附近……对,排队处的左右两侧……可是……」我否定自己的想法。「如果是在右侧,视线会被进站的电车挡住;如果是在左侧,有可能会被四散的尸块打中……左后方勉强可行,不过就角度而言,算不上最好的位置。」
  「嗯……」莉丝佳往左边的乘车口移动,打量着电车进站的方向。「这里有可能受到波及,而且似乎太远了点,超出有效距离。」
  如果是三门或是四门式的车厢,或许还说得通,不过这条线的电车采用两门式的车厢,莉丝佳才会计算出超过有效距离的结果。如果凶手的位置是在不会被四散的尸块打中的地方,也就是躲在这个乘车口的乘客队伍之后,只要是略懂三角函数的人,很容易算出距离更远的结果。
  「用消去法来看,嫌犯一定是在这里排队的人。到底是谁呢……当时人潮并不多,我应该不会忘记才对……可恶!我太大意了,早知道就应该事先告诉自己这里会发生电车意外,要不然就应该在意外发生之后,好好的观察现场每个人的表情才对。」
  「如果真这么做,你早就被当成落荒而逃的嫌疑犯了。说不定警察正在你家彻底搜查呢。」
  「随便啦,但我不怎么喜欢落荒而逃的说法,虽说也是实话……啊!」我用力击掌。「莉丝佳,还有其它的可能性。不妨换个角度想想,如果那四人当中有人会使用魔法呢?排在我前面的两个人不太可能,不过若是排在最前面的人念出只需一秒钟的咒语,我可就没办法听到了。」
  「嗯,你觉得是自杀吗?四个人的集体自杀……」
  「倒也未必。可能是其中一人想自杀,结果连累了身边的三个人。集体自杀当然也有可能,不过考虑到四人的无关系性,我还是觉得另外三人是被连累的。」
  假使真的是这样,我对凶手的认知也要有所修正,因为他并未遵照过去获得这种力量的凡人所可能采取的两种选择。如果凶手真的已经死了,无论是对我或是对莉丝佳而言,「他」都是派不上用场的废物;不过我跟莉丝佳都不认为派不上用场就等于一无可取,至少「他」敢用魔法结束自己的生命,光是这点就值得赞许了。虽然连累了三条无辜的生命,但这不过是小细节的问题罢了,无损于行为本身的价值。然而,莉丝佳很快地就推翻我的推论。
  「我以前没说过吗?没有人能用魔法自杀。」
  「不能用魔法自杀?」实际接触「魔法」一年多来,今天还是第一次听见这种说法。「不会吧?之前不是有个魔法师陷入自己布下的魔法阵,结果瞬间毙命吗?」
  「那是意外,绝不是自杀。嗯,魔法的要诀并不在物理性的力量,而在心灵上的专注程度,这点你了解吗?施法的时候一定要集中精神,依靠自己的本能,这点倒是跟动物的行为没什么两样。由『弱』转『强』的关键在于『能力』,基本上魔法也一样,每一种生物都有所谓的自我保护能力……」莉丝佳亮出美工刀。「只要让内心一片空白,任何人都能割腕自杀,可是空白的心无法施展魔法。一定要思考的是在算微积分的时候,基本上魔法也一样,无论是魔法式或是魔法阵,都必须思考才行。」
  「原来如此。其实仔细想想,妳说的本来就是基本常识,是我太不经大脑思考,对不起。」
  「即使是在『魔法王国』,历史上也只有一个魔法师自杀成功。」
  「只有一个?谁啊?」
  「我的父亲。」莉丝佳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父亲会使用再生和复活的魔法。」
  「妳父亲可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水仓神檎……光是听莉丝佳的描述,我几乎可以确定他绝对是我要找的棋子,可惜还是一句老话,「无法驾驭」。别忘了他可是「创造]莉丝佳的人物,本身的能力绝对不在莉丝佳之下,拥有一颗能力太强的棋子,对我来说绝对不是好事。不过跟他见上一面应该没什么损失,所以在莉丝佳找到父亲之前,我应该会跟莉丝佳保持现有的关系,搞不好还会让我碰到其它好用的魔法师呢。说真的,在遇见莉丝佳之前,我总以为魔法师代表的是「优秀的人类」,这就跟愚蠢的大人总以为金发碧眼的老外永远是对的心理一样,所以遇见莉丝佳的时候,我才会感动得无以复加。当时若知道魔法师没什么大不了的,或许我会更冷静的去面对一切吧。这一年多来我所遇见的魔法师(包括莉丝佳在内)或是受魔法师熏陶的「魔法」师,不论是谁都无法熟练自己的魔法、自己的能力,看在我的眼里,这简直就是暴殄天物。不过说也奇怪,他们一点都不觉得可惜,一点都不觉得这是一种资源的浪费,看来这个世界上真的到处充斥着无能的废物,到处都是连半点利用价值也没有的花瓶。莉丝佳虽然是「无法驾驭」的存在,至少还比那些废物强多了。
  「啊。」莉丝佳轻轻叫了一声。「创贵,还有其它的可能位置。」
  「哦,在哪里?」
  「那边。」
  莉丝佳指向对面的第二月台、我刚刚下车的地方,右手的手铐不时发出清脆的声响。
  「嗯……」魔法式刚好正对着第二月台的乘车口。原来如此,的确是最佳位置。距离恰到好处,不会超过有效范围,也不至于被自己召唤的真空卷入(当时我所站立的第一最佳位置还是很危险)。「没错,那里就是最佳位置。」
  「过去看看吗?」
  「嗯。」
  新木砂站只有两个月台,彼此以天桥连结。我们沿着阶梯从第一月台走到第二月台,两边的人潮差不多,都称不上拥挤,这对我们来说是件好事。即使莉丝佳没有隐瞒身分的意思,如果「省略」时间的过程被人看见,免不了会引起一阵骚动,这也是千百力拜托我「照顾」莉丝佳的原因。愚蠢的人类习惯将魔法师称为「半魔族」,只因为自己没有同样的能力,就将对方视为异类。基本上中世纪的反巫术思想也是源自于此,我只能说这是人类史上最愚蠢、也最无知的行为。即使国家或是法律再怎么否定魔法,甚至不惜以「城门」隔离两地,也无法抹煞魔法师的确存在的事实。
  或许反巫术的思想起源自「魔法王国」根深柢固的排他性,或是将「城门」另一边的人类视为低能的歧视倾向,成熟的大人也不该像小孩子一样为了某种意识形态大动干戈。何必放着现成的资源不用呢?那群双眼被无知蒙蔽的胆小鬼什么都不会,只会借着争论贬低他人,以突显自己的重要。而且所谓的争论根本言不及义,不过是没水平的谗骂罢了。那种人连下棋都不会,当他们好不容易学会半盘的玩法时,我早就在下全盘了。
  「就是这里。」莉丝佳站在先前指出的最佳位置。「嗯,这里的视野很好。没错,就是这里,凶手是第一个在这里排队的人。事情发生之后,警察调查的人大概只有第一月台的乘客,没有盘查的是这边。创贵,还记得吗?当时站在这里的人群当中,有没有可疑的人物?」
  「这个嘛……意外发生之前,四名牺牲者挡住了我的视线;意外发生之后,电车的车厢刚好挡在前面,所以我看不到第二月台的情况.就算真的看到了,也是一瞬间的事情,就算我再怎么行,也不可能记得当时的情况。」
  「那就麻烦了。」
  「倒也未必,别忘了人类是习惯的动物。如果我猜的没错,凶手应该是经常在新木砂站第二月台搭车的人。人类要尝试新事物的时候,九成九会选择自己的地盘,或许凶手常常在这里排队搭车,选在这里犯案才会有安全感。反正新木砂町只是个小地方,只要展开地毯式的调查,说不定真的会找到下手的人。」
  「太麻烦了。」莉丝佳往后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月台的长椅,低头凝视着先前我交给她的地图和火车时刻表的复印件。说不定她正在后悔怎么没把剪报簿带来呢。
  「看来只好布下魔法阵,等对方自投罗网了。」
  「嗯。」
  「我最不喜欢画魔法阵了。画魔法阵要用到自己的鲜血,规模太大的话,难保不会贫血,而且我最讨厌写那么多小字。」
  这种话出自一个以抄写魔法书为兴趣的人,说真的并没什么说服力;不过我不会魔法,当然也无法体会其中的差异。我只知道既然这是唯一的方法,无论喜不喜欢都非得执行不可。月台上的人虽然不多,当着众人的面描绘魔法阵毕竟还是大胆了些,看来只好另择「时间」了。也罢,至少今天没有白跑一趟,这算是我唯一的安慰。别忘了我可不像莉丝佳来去自如,即使只算半票,车钱也不是一笔小数目。我低头看着对莉丝佳而言毫无意义的手表,中午十二点刚过不久,差不多是填饱肚子的时候了。莉丝佳没带钱包出门,到时候一定是由我来买单……没关系,就当作是一种投资吧,到时我会让她加倍奉还。
  「莉丝佳,到外头透透气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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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莉丝佳没有回答,静静地坐在长椅上将地图复印件收好,呆望着车站的屋顶,不停的玩弄手中的美工刀。现在的她已经神游天外了。
  「莉丝佳?」明知这么做是徒劳无功,我依然试着出声。莉丝佳现在的模样就跟她抄写魔法书的时候一样,一旦全心投入某件事,外界的声响都无法进入她的耳朵。这种与世隔绝的自闭状态,绝对不只是魔法的杰作。「喂,莉丝佳!」
  「创贵……」莉丝佳总算发现我的存在了。她将往前滑落的三角帽扶正,缓缓的开口说话。「我大概猜得出凶手是谁。」
  「什么?」
  「应该是那个人没错。不过时间只有一秒……真的有可能吗?可是唯一的方法就是那个,或许事实的真相完全出乎意料之外。对了,创贵。」
  「干嘛?」
  「呃……有可能找到撞死那四个人的电车驾驶吗?如果能请教他一些问题,说不定就真相大白了。」
  「电车驾驶……他应该以业务过失致死的罪名遭到起诉了吧?就情节的轻重来看,应该不至于收押才对,这点我父亲应该比较清楚。不过这里是福冈县,不属于他的管辖范围。」我父亲是佐贺县警的中阶警官,平常虽然很少碰面,这种时候倒不失为一个有利用价值的人才。父亲的存在的确让我芒刺在背,不过平心而论,他还真的颇有能力。「妳觉得电车驾驶知道什么吗?」
  「嗯,没错。」
  「好吧,我帮妳问问看。电话卡借我,我要打电话。」
  我从莉丝佳手中接过电话卡,寻找月台内的公共电话,不一会就找到了。于是我踮着脚拿起话筒,插入电话卡,准备按下父亲的手机号码,结果按键的位置太高了,害我把「2」按成「5」。没办法,只好挂上话筒重拨一次。老实说,我真不知道那些装设公共电话的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把话机装低一点会要他们的命吗?使用电话卡的话机还好,如果碰上投币式的公用电话,岂不是要我找张椅子踩在上面才构得到投币口。大人们几乎都是人手一机,会打公用电话的人全都是小孩子,设计的时候至少也该替使用者着想吧。在上位的人如果都是些不用大脑的废物,社会上就会出现这些不合理的情况,无能之辈就应该要有自知之明,乖乖的被人使唤就好,千万别妄想登上金字塔的顶端,这样子只会害人害己啊。
  尽管一肚子火气无处发泄,我还是小心地按下正确的按键,接通了父亲的行动电话。随口说几句客套话之后,旋即将话题切入出事的电车驾驶,结果不出我所料,他果然遭到检察官的起诉。至于意外造成的精神衰弱让他被送进博德市的警察医院,则是我没料到的部分。对于一个无能之辈来说,亲手断送四条人命的确会造成莫大的打击。电车驾驶叫做高峰幸太郎,四十七岁,未婚,没有其它的家人,据说已经向公司提出辞呈了。电车驾驶和汽车驾驶不一样,即使发生了意外,驾驶也不必负起责任,顶多背上一条过失致死的罪名罢了,照理说还不到被解聘的地步。不过这件事闹得满城风雨,或许公司是在舆论压力之下,才暗示他自行离职的吧。
  得到这些情报之后,我试着向父亲询问与电车驾驶见面的可能性。父亲在电话中表示福冈县警已经完成侦讯的动作了,如果他也在场或许有办法。反正父亲也认识莉丝佳(当然不知道莉丝佳的魔女身分),我倒不担心让他们两人见面。父亲对莉丝佳几乎是有求必应,基本上我不怎么喜欢宠小孩的大人,不过这是个人价值观的问题,我也管不着。父亲的工作似乎十分繁重,而且警察要前往外县市好像得事先申请,所以大概要等到下个星期天才能成行。我对这个时间是没有什么意见,敲定见面地点之后,我就挂上电话回到莉丝佳身边。
  「抱歉,让妳久等了。那家伙一讲起电话就没完没了,电话卡只剩下七度了。」
  「没关系,结果怎样?」
  「全都搞定了。下星期天的上午十一点,在博德市的警察医院跟我父亲见面。」
  「医院?」
  「听说那个人受不了打击而住院疗养。到时我们得先办妥手续,大概要等到十一点半或十二点的时候才能进入病房。」
  「听起来不错。」面带微笑的莉丝佳站了起来。「只要跟那个人见面成了确定的事实,我大可『省略』中间的过程。」
  「妳知道医院的位置……不,坐标吗?需不需要地图?」

  「我以前去那里探过病,知道医院在哪里。他在几号房?」
  「603。福冈县警为了确保他的安全,安排他住进单人房。」
  「很好,正合我意。创贵,这次要请你跟我一起『飞』了,我可不想枯等一个星期。」
  「好吧。反正少活七天也不算什么,再说我对妳想问电车驾驶什么问题也很感兴趣。」
  于是我将左手伸向莉丝佳,小心翼翼的注视四周。看来没有人注意到我们。反正他们也不过是一辈子在地上爬行的低等昆虫,根本不需要有所提防;不过当无知愚昧到了一种极致,就会变成一种不可原谅的罪恶。哼,谁说莫扎特就是好人,萨耶里(译注:电影「阿玛迪斯」中的反派角色)就是坏人?二十年之后,我将带给你们比现在更富裕的生活,前提是你们得活到那时候才行……回到主题,莉丝佳的「魔法」只对自己产生作用,她能带着无机物一起「时间移动」,有机物就不行了。不过方法是人想出来的,原则上只要将魔力的泉源,也就是莉丝佳的「血液」与对象「附着」,再加以「固定」即可。实际的执行方法就是——
  「好痛!」

  莉丝佳以美工刀在我的掌心划开一道伤痕,接着以同样的方法划开自己的右掌,然后将她的伤口「附着」到我的伤口,两人的手指紧握,就像是在拼图一样。紧接着莉丝佳以左手解开右腕手铐的其中一个,然后套在我的左手腕。于是这个冷冰冰的手铐就将我的左手和莉丝佳的右手牢牢的「固定」在一起,绝对不会分离。最后莉丝佳伸手环住我的腰际,我也以同样的姿势抱着她的后腰,两人呈互相拥抱的姿势。莉丝佳的身材跟班上的女同学没什么两样,纤细的腰身摸不到一丝赘肉,却也没有骨瘦如柴的触感。
  「艾克那姆、艾克那姆、卡——多克、卡——伊卡伊沙、姆拉、多玛西——」莉丝佳开始念咒。这次要一口气「省略」七天的时间,就算莉丝佳是天才魔女,也必须念咒才办得到。早知道我就在电话中跟父亲打个商量,就算提前个一天也好。无故浪费棋子的力量,绝对是我供牺创贵的一大耻辱。
  「艾克那姆、艾克那姆、卡——多克、卡——伊卡伊沙、姆拉、多玛西——」
  于是——
  既然实际执行的动作是「时间的移动」,就不可能有「花费时间」的过程。被省略的时间就这样蒸发了,没有消耗的过程可言;不过我和莉丝佳倒是以一个星期的时间为准,在一瞬间「体验」——莉丝佳称之为「虚无体验」——的状况。这种时间加速的状态,对于肉体和大脑都是一大考验,正确说来应该是莉丝佳的「血液」是否与我相符的问题。即使经过「附着」以及「固定」的程序,「时间移动」还是有失败的例子,至于失败之后会有什么下场,呃,这点就不要讨论了。幸好我的名字供牺创贵,以及我的出生年月日与莉丝佳血液的「相容性」还算不错,才能跟着她一起在时间的洪流中移动。时间移动所造成的空间扭曲还不至于对我的肉体造成负担,不过精神层面可就经不起这种刺激了,明知这么做是无济于事,我依然不由得闭上了双眼,不敢目睹周遭的剧烈改变。然后、然后……
  「呜哇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声传入耳中。我睁开双眼,发现自己位于四方形的白色区块——应该是医院的病房之中。看来「时间移动」,即二次元的「空间移动」似乎成功了。当然,往前推进的是我跟莉丝佳的相对时间,就绝对时间而言,现在不过是我们在新木砂车站第二月台之后的一瞬间罢了。躺在病床上的是一个长相猥琐的男子,只见他挺起了上半身,一脸惊骇的看着我跟莉丝佳。也难怪他会有这种反应,对他来说,我们是「突然」出现在这个坐标上的陌生人。幸好现在不是巡房的时间,万一被医生或是护士撞见,可得费一番工夫解释了。房间里没看到来探病的亲友,因此我可以断定眼前这个獐头鼠目的中年男子,就是肇事的电车驾驶高峰幸太郎。其实打从见到他的那一瞬间,我就想起了意外发生时电车驾驶那有如世界末日来临般的骇然神情。
  「你、你们是谁?从哪跑进来的?这、这里为什么有两个孩子?」难掩惊骇之色的高峰驾驶员——不,既然已经递出辞呈,应该是高峰「前」驾驶员才对。
  「请你冷静一点。你好歹也是个成熟的大人,别像个孩子一样惊慌失措。」我试着平抚高峰的紧张情绪。经过这一年来的磨练,这对我来说已经得心应手,愈是局限于旧有知识的大人,愈容易对超出理解能力的事物感到困惑。「你先不要惊慌,好好的听我解释。没错,我们就是……」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莉丝佳突然打断我的话。以往我的「说服工作」尚未完成之前,莉丝佳总是不发一语,因此她刚刚的行为着实让我吃了一惊。不等高峰回答,莉丝佳又继续发问。
  「你的魔法是跟谁学的?」
  「……」
  「……」
  高峰脸上的惊骇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呵呵呵……」他笑得十分诡异,抬起头来斜眼看着我跟莉丝佳。
  「妳就是『红色时间的魔女』吧?」
  「……」
  莉丝佳盯着眼前的高峰,一言不发。既然没有否定,就代表肯定的意思。
  「妳是来制裁我的吗?」
  「算是吧。」
  莉丝佳的回答十分挑衅。从两人简短的对话之中,我终于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如此,之前被现场的魔法式所惑,总以为「凶手」一定是站在旁边的人,因此延伸出「凶手必须随时待在魔法式旁边」的结论,可是这个推论却有个漏洞。如果凶手是电车的驾驶,当意外发生的前一秒钟,他不就刚好在魔法式的旁边吗?一秒钟的时间虽然稍纵即逝,不过电车在进站之前本来就通过魔法式之前召唤「真空」。
  「创贵,你总算明白了。」莉丝佳看着我说:「没错,最佳位置既不是当时你所站立的地点,也不是第二月台的相对位置,而是可以清楚目睹四名死者血肉横飞的『电车的驾驶座』,那里也是唯一能清楚目击到意外发生过程的地方。」
  「可、可是……」我打量着病床上的高峰。「他的目的是什么?好不容易才学会魔法,却因此背上过失致死的罪名,不但丢了工作,还得受到舆论的谴责,这么做到底有什么意义。」
  「舆论的谴责?」
  高峰开口说话。
  「那又怎样?小鬼,告诉你好了,我早就想尝尝开着电车撞死人的快感了。」
  翻遍古今中外的历史,当人类突然获得强大的力量时,通常都会做出两件事。第一件是挑战强者,第二件凌弱者」,不过他获得的力量不是魔法,而是「电车」本身——设计时不将撞到人的情况列入考虑的巨大金属块、让每个被害人无法留得全尸的暴力象征。魔法对他而言,不过是行使「强大力量」的一种「手段」罢了。理智虽然接受这种推论,心里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我不是不能了解他想开着电车撞死人的心态,这还算是可以理解的情绪状态,跟开着跑车飙到时速两百的欲望属于同一种类型,而且比「魔法杀人」或是「以魔法将人推落月台」的的幼稚想法好多了,最重要的是容易理解。
  因为单纯,所以容易理解。既然工具是只能在铁轨上移动的物体,除非藉由魔法的力量,否则根本不可能让自己驾驶的电车「刚好」撞上乘客,因此那四名牺牲者之间当然不会有所交集。原来如此,的确不难理解。即使仿佛世界末日降临的表情是来自于愿望达成之后的呆滞,而这种神情送他进了医院,我还是将他的回答视为「不难理解」。可是,就为了这个不难理解的答案,高峰失去了工作、失去了人生,这简直跟自杀没什么两样。付出那么多的代价换来的只有「欺凌弱小」的快感,怎么算都是亏本生意。向公司提出辞呈的原因,是因为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吗?干了几十年的电车驾驶,就只是为了满足自己「开电车撞死人」的欲望?高峰似乎没注意到我心中的疑问,他再度朝着莉丝佳说话。
  「妳就是在外界制裁所有魔法使用者的『魔法猎人』莉丝佳吧?久仰大名,『红色时间的魔女』。」
  「魔法师不受『法律』的约束,只能以『魔法』制裁。」莉丝佳往前踏出一步。「感到兴趣的是我——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妳说呢……嘿!」
  高峰大喝一声,双手举向天花板,病房顿时产生不可思议的变化。白色的四面墙壁、地板、天花板甚至是窗户,每一个角落都浮现出错综复杂的「魔法式」。这些魔法式不是莉丝佳让它们现形那种带鲜红色泽的,而是无色透明、如空气一般的立体结构。我看着高峰,发现他脸上浮现一丝阴冷的笑容。迟疑了几秒之后,我才确定他就是凶手,是施展魔法的人。以魔法为恶的人脸上都带着同样的笑容,没有一个例外。
  「魔法……『式』!」莉丝佳的声音惊骇无比,口气也失去了平常的沉稳从容,仿佛因为自己的轻敌而感到悔恨不已。「原来这布下陷阱的是你!所以才故意被送进医院,好家伙!就凭你这废人也想算计我?先掂掂几两重有吧!」
  「对,我的确是个废人没错。不过只要有一星期的时间,废人也有反扑的能力,认命吧!『红色的时间魔女』!」高峰举起双手对准莉丝佳。「马奇那古、马奇那古、艾古多拉、卡姆单、卡姆单——」
  「哼!动作太慢了!」
  发现高峰开始念咒之后,莉丝佳马上取出美工刀朝着高峰直扑而去。没错,这就是所有会魔法的人最大、也是最致命的弱点,即使是最强的魔法师,在念咒的时候一样是毫无防备之力。除了神跟恶魔之外,没有人能摆脱念咒的义务。高段的魔法师所需的念咒时间固然比低段的魔法师要短上许多,即使念咒的时间逼近于零,也绝对不会是零,一定会有破绽。因此最安全的施法方法就是组成一支队伍,要不然就是使用魔法阵,否则就得跟莉丝佳一样,事先将所有的魔法式置入体内。
  病房的空间并不算狭窄,即使高峰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都画上魔法式,也必须完成念咒的程序才行。这次的「真空召唤」不是以静止的铁路为目标,必须事先将行动自如的莉丝佳所有可能的坐标输入,因此至少需要好几秒钟的时间才能完成。这些时间足够让莉丝佳拿手中的美工刀去割开高峰的喉咙了。
  「咦?」
  莉丝佳一个踉舱,差点往前翻了一圈。
  「呃……那个……」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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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莉丝佳求助的眼神让我恍然大悟,原来我跟她被那副银色的手铐牢牢的「固定」在一起。就算莉丝佳的行动再怎么迅速,只要手铐的另一端固定在静止不动的我身上,她的行动范围就只有两只手臂的长度。天啊,就为了这种小事。
  「……马奇那奇姆——太耶姆!」
  念咒完毕。
  「呃……对不——」
  不知道莉丝佳有没有听到我的道歉。高峰的咒语结束之后,来自四面八方、从天花板到地板、从窗户到墙壁的真空刀无情的划开莉丝佳的身体。手臂与躯干分离,分离的手臂又被切成两段,化作无数细小的肉块。大腿与躯干分离,分离的大腿又被切成两段,化作无数细小的肉块。脑袋与躯干分离,分离的脑袋又被切成两段,化作无数细小的肉块(杀人贵死之线?)。水仓莉丝佳在我的面前逐渐崩解,仿佛果汁机里的水果,在一瞬间失去了原形。是的,失去了原形,连影子都没有。唯一逃过一劫的,是那顶过大的三角帽,那顶在主人遭受攻击的瞬间被弹到半空中的帽子,现在正缓缓的跌落地面,银色的手铐无力的垂在我的左腕。不愧是千百力的杰作,即使遭受真空刀的无情洗礼,手铐依然完好如初——可是在莉丝佳的手腕已经不复原形的现在,再怎么坚固的手铐,也无法发挥「固定」的作用。莉丝佳已经化做鲜红色的血液,散落在天花板、地板、墙壁、窗户、病床、高峰幸太郎、以及我供牺创贵的身上。现场只能以「血流成河」来形容,触目所及全都是红色的、红色的、红色的、红色的、红色的、红色的、红色的、红色的、红色的、红色的、红色的、红色的、红色的、红色的、红色的、红色的、红色的、红色的、红色的、红色的、红色的、红色的、红色的、红色的、红色的、红色的、红色的、红色的、红色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高峰发出一阵狂笑,名副其实的疯狂笑声。「真、真是不堪一击!『红色时间的魔女』就只有这点能耐?根本不是我的对手,我的本事比她强多了!撞死那四人的快感虽然不错,却远远比不上现在的感觉,辛苦一个礼拜总算有了回报,果然应证努力才有收获的道理。」
  「……」
  「哈、哈哈哈哈!现在犯不着舍弃自己的人生了,我要立刻出院,利用这个魔法、魔法、魔法——」
  「……」
  等了好久,还是不知道他要拿「魔法」做什么。也罢,反正他的人生目的,不过就是开着电车撞死人罢了。即使他的目的相对来说难度较高、出人意表,最重要的是超乎我的想象,似乎也不值得以自己的人生为抵押。他的行为与「未来」完全无关,我除了叹气之外,还是只能叹气。「啪」的一声,我拍了拍手,这个声音让几乎忘了我的存在的高峰回过神来。于是我继续拍手,基本上这个动作是表达我的赞许之意。
  「你这是什么意思?」
  「当然是赞美你啰,高峰。」我试着表达内心的敬意,让这种层次的人感到受宠若惊的敬意。「忘了解开手铐固然是莉丝佳的错,不过这不是重点,最重要的是你干掉『红色时间的魔女』的事实。」
  「你是谁?」高峰的脸上露出狐疑的神情。「你也是魔法师吗?」
  「我是普通的废人罢了,连最简单的魔法也不会。虽然你也是废人之一,不过你是『魔法』师,这点就比我强多了。属性是『风』,种类是『召唤』,即使必须依靠魔法式,也很不简单了。有人教你的吗?」
  「我没有必要回答你的问题。」
  「高峰,有没有意思成为我的奴隶?」我试着表现出最大的诚意。「之前我没把你的魔法当一回事,事实证明我错了,你的确很了不起,可惜你的魔法还不够资格称之为力量。」
  「什么意思?」
  「我需要的是足以媲美核子爆炸的强大力量,绝对不是杀害四人的电车、或是支解一名少女的真空,只有在一瞬间至少杀死数百万人的力量,才够资格成为我的战刀。说真的,『魔法』实在没什么了不起,顶多只能弯曲汤匙罢了。」我擦去莉丝佳的鲜血,眼前血红一片。「不过俗语说『聚沙成塔』,让我来使用你的魔法吧。高峰幸太郎,成为我的棋子,让我来指引你人生的方向。开着电车撞死人绝对不值得以自己的人生为筹码,我指的是更美好、更远大的人生目标。」
  「你、你……」
  「高峰,你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甚至愿意睹上未来的人。你有资格成为我的手下,不应该把「能力」浪费在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上面,那太糟蹋了。你虽然拥有力量,却不知道正确的使用方法,所以选择你成为我的奴隶,准许你为我消耗力量。服从我吧,高峰!」
  「你、你、你这个神经病!」
  高峰大声咒骂。
  「你、你、你居然想『驾驭』魔法师!」
  「没错,我就是驾驭『魔法师』的人。」我两手交叉,往后退了一步靠在墙上,考虑等一下可能发生的现象,我还是觉得离远一点比较保险。「自从遇见莉丝佳之后,我有这个想法。他们虽然自认为魔法师,却无法完全驾驭自己的魔法,跟普通的废人没什么两样。半魔族和废人其实是半斤八两,谁也不比谁强。既然如此,不如把大家的力量都交给我来运用好了,更何况除了我之外,还有谁有这个资格?」
  「小、小孩子——不,人类懂个什么!」
  「那又怎样?我既是小孩子,也是人类!高峰,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把你的力量交给我吧!」
  「门都没有,我要把你这个狂妄的小子碎尸万段!马奇那古——马奇……」
  就在这个时候,高峰终于发现情况不对劲了。莉丝佳的鲜血从天花板、墙壁、窗子滴落地面,远远超过一个十岁小女孩应有的血量。地面的鲜血已经漫过我的脚踝,白色的球鞋和袜子沾满了红色的血迹。从天花板滴落的鲜血就像是下雨一样,淋湿了我的头发。
  「这、这、这……」
  「老实说真的很遗憾,我本来想以你的魔法取代电扇呢。既然你不肯配合,我只好选择吹冷气了。」嘲讽完毕,该换人表现了。「这个人就任凭妳处置啦,水仓莉丝佳。」
  「没、问、题。」
  巨大的声音响起。地板上的鲜血已经淹到我的膝盖。我今天穿的是短裤,小腿直接与莉丝佳的血液接触,温温热热的感觉,沈浸在莉丝佳温柔的血海之中。病房内飞散的血迹似乎拥有自己的意志,纷纷跳进地板上的红色血海,仿佛集体自杀一般。先是纷杂地汇聚成一团,接着井然有序地组合着。
  「这……这是怎么回事?她、她已经死了!我亲手杀死她了!」
  「千万别小看水仓莉丝佳,她可是我唯一无法驾驭的『棋子』。「我交叉着手说:『风』再怎么厉害,也无法伤害『水』,即使被碎尸万段,『水』依然是『水』。别忘了水仓莉丝佳可是水仓神檎的爱女,更是号称凌驾于神魔之上、有史以来最强的魔法师、人称『尼罗多德普』大魔法师所一手打造出来的魔法式集合体。碎尸万段又怎样?死亡有什么了不起?我的莉丝佳可不是你这种废人能相比的超强魔女!」
  「说、的、好!」
  深红色的血海又发出巨大的声响,震撼着周遭的空间。
  「农奇力、农奇力、马克那、洛伊奇斯洛奇斯洛、奇斯卡司奇斯卡鲁、农奇力、农奇力、马克那、洛伊奇斯奇斯洛、奇斯卡司奇斯卡鲁、马萨克、马萨克、卡伊奇力那、鲁、力欧奇、力欧奇、力所那、洛伊德,洛伊德、马伊德、卡那古伊,卡卡卡奇、奇卡卡卡、那魔马、那魔那奇、多伊卡古、多伊卡古、马鲁斯、马鲁斯、那魔母、那魔美——」
  「那鲁拉!」
  冗长的念咒结束同时,女子的手臂从血海中伸出。地板的鲜血只到我的膝盖,照理说还不到淹死人的深识判断。手臂似乎在寻找三角帽的下落,好不容易摸到了帽子,「她」突然自血海中现身,地板上的血迹也随之降低水位,仿佛退潮一般。理所当然的,「她」的肉体是由「血液」构成,这些鲜血以及刻划在鲜血之中的魔法式,才是水仓莉丝佳的真面目。
  「哈……哈哈!」
  莉丝佳笑了,这是诞生的笑声。废人在诞生的时候总是伴随着哭声,莉丝佳不同,她是带着笑容诞生于这个世界。现在的她不再是十岁的儿童,而是十七年之后,也就是二十七岁的模样,高挑、纤细,令人联想到猫科动物的野性美。红色的秀发、红色的披风、剽悍的枪带以及手套,再加上引入遐思的紧身衣。长大之后的莉丝佳有着火红的双瞳,以及丰腴湿润的樱唇,她的左手依然握着美工刀,头上戴着红色的三角帽。不同的是三角帽的大小刚刚好,戴起来格外好看。
  「……早啊,莉丝佳。」
  带着一丝苦涩,我淡淡的开口。这就是我「无法驾驭」莉丝佳的关键所在。莉丝佳的父亲在她的「血液」里做了些机关,当流出体外的血液达到某种固定量……简单说来,就是当本体遭遇生死关头的时候,机关就会自行启动。这种机关,就是以本体的生命终止为启动条件的「魔法阵」。是的,水仓神檎不但将魔法式植入莉丝佳的血液,更在她的体内设了一个「魔法阵」,启动的魔法姑且称之为「极限的解除」,可以让水仓莉丝佳一口气前进十七年的相对时间,直接「省略」六千两百多天。藉由这个魔法阵,水仓神檎赋予爱女超过六百二十倍的魔力。以魔法式设魔法阵的做法,对十岁的莉丝佳来说是一项不可能的任务,可是对被称为『尼罗多德普』的水仓神檎而言,这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在魔法阵的保护之下,水仓莉丝佳俨然成了不死的怪物,这到底是父爱的庇护,抑或只是满足私欲,老实说我真的无从判断。
  「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早啊——咦?声音怪怪的。」莉丝佳将修长的手指冲进自己的嘴里。(标楷体)「奇怪.舌头变短了。带着一个人省略一星期的时间,对于小时候的我来说似乎负担过重的样子……喂,创贵。」
  「干嘛?」

  「我要你的左手大拇指。」
  才刚说完,莉丝佳立刻挥动手中的美工刀。我跟她之间少说也有数公尺的距离,结果我的左手大拇指还是硬生生的被连根切断。
  「呜……」痛是不痛啦,而且身体的某部分被切断也不是第一次了,不过心头还是为之一震。银色手铐掉落在地,我以右手压住左手的伤口,将掉在地上的大拇指踢向莉丝佳。「……拿去。」
  「谢啦。」
  莉丝佳拾起断指,将切口置于在额前上方,把伤口流出的鲜血喝得一滴不剩。莉丝佳正在品尝我的鲜血,当大拇指的血液沉尽之后,她甚至将手指含在口中细细咀嚼,直到吸得连骨髓都不剩,才将大拇指的残渣吐出,展示鲜红色的舌头。「完成!太完美了!这才是我要的红色!」
  「……」
  高峰瞠目结舌的看着这一幕,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唉,没用的废人,他该不会真的以为「红色时间的魔女」只是个小孩子吧?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井底之蛙,只肯接受对自己有利的事实。像你这种连「火」都无法对抗的「魔法」,我一个人来应付就够了,真是可惜了你「风」的魔法。也罢,就算把没有利用价值的棋子摆在身边,也不过是占空间而已。
  「容我警告你一声,变形之后的莉丝佳可不像先前那么好欺负。十七年后的莉丝佳会变得十分好战,她曾经『改变』好几次未来,基本上一个人的个性与记忆或思考无关,纯粹是生理上的问题,简单说来,就是某种物理性的神经回路构造与脑啡的作用,所以肉体与精神是一体两面的东西。
  「十分中肯的忠告,创贵。」莉丝佳往前踏出一步。「可惜就算接受了这个忠告,恐怕也不能改变什么吧,『风使者』——」
  「马奇那古、马奇那古、艾古多拉、卡姆单、卡姆单——」高峰慌慌张张的念起咒语。少了手铐的束缚之后,莉丝佳大可趁念咒的空档一举撂倒高峰,不过她并不这么做。莉丝佳缓缓的迈开脚步,慢条斯理的朝着高峰走去。「马奇那奇姆——太耶姆!」
  念咒结束,来自四面八方的真空刀再度劈向莉丝佳的身体,不同的是被切开的肉体立刻化为液状,回到原本的位置。真空刀无情的肆虐,莉丝佳的肉体也不断地恢复原状。
  「这、这、这……」
  「创贵,你来为他解答疑惑吧。」
  「十岁的莉丝佳只懂得『时间跳跃』或是『省略』的魔法。」我压着左手的伤口继续说下去。「基本上二十七岁的莉丝佳跟十岁的时候截然不同,无论是肉体或是血液都足足成长了十七年。对于二十七岁的莉丝佳而言,『停止』自己的时间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既然时间已经「停止」,自然也没有所谓的受伤,死亡更是不可能存在,什么都没有。绝对的「停止」代表着万事万物都不会有变化,这就是时间停止的真正含意。
  「我、我不相信!」高峰的焦虑升至最高点。「再、再来一次!马奇那古、马奇那——」
  「你这只跟蜗牛一般迟钝的低等生物,继续活在二进位的世界吧!像你这种废物,对历史一点贡献也没有。让我用十六进制的三十二位将你还原成垃圾吧!」说完之后,莉丝佳将高峰衰老猥琐的躯体压倒在床上,右手毫不留情的按在心脏的附近。即使高峰是个年近五十的中年人,好歹也是个四肢健全的男性,如今却被一个年轻女子压在下面动弹不得。莉丝佳右手压住高峰,左手慢慢的举趄美工刀。「哈哈哈!把好好的房间画成这样,你是不是有病啊?告诉你好了,这就叫做无谓的挣扎!」
  「呜、呜、呜——」高峰不断呻吟。他试着抵抗莉丝佳的压制,手脚却仿佛受制于看不见的枷锁,无法自由行动。「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没用的废人,你听好了!天才是百分之百的天赋,不需要半点努力。像你这种废物的无谓挣扎才叫做努力,一辈子都得活在努力的阴影之下。」莉丝佳将美工刀的刀刀全部推出来。「制裁的时间到了,是死是活就看你自己的选择!」
  「呜、呜呜呜呜——」
  「你这个废人的魔法到底是哪个呆子教的?只要老实回答问题,我就饶你一条狗命,不过,得先让你永远使用不了魔法才行。」
  「为、为什么?」
  「嗯?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妳要制裁在外界使用魔法的魔法师?我、我们不是同胞吗?」
  「就凭你这种低贱的生物,也配当我的同胞?岂有此理!不过——制裁的目的当然跟『寻找父亲』有点关系就是了。」莉丝佳看着我,脸上露出嘲弄的笑容。我还是一句话都不说。「杀了你是为了不让你做出有损魔法师形象的事情。外界的人类对我们还不甚了解,万一以为像你这样的下贱生物就是魔法师的代表,岂不就难看了?坏掉的橘子就要趁早丢弃,我可不希望他们将魔法师当成『危险』的存在。现在外界的人类不过是以『城门』将我们隔离起来,万一出了什么乱子,那些家伙可是会毫不犹豫的在长崎市中心丢下一颗核子弹。」
  「……」
  「我们……不,我们的同胞可不希望再承受一次核子弹的攻击,所以得消灭你们这种废人,或是消灭教导废人魔法的邪道魔法师才行。为了让外界的人类将魔法师或是魔女视为人畜无害的可爱角色,你们这种堕落的废人非死不可。」
  「就、就为了这种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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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发慈悲的我已经回答了你的问题,现在该你谦卑的说出我要的答案了。说吧,你的魔法到底是谁教的?」
  美工刀的刀刀反射出一道刺眼的强光。莉丝佳打量着高峰,一句话也不说。高峰迟疑了好几秒,终于做出了回答——伴随着狂妄的笑声而来。
  「去死吧,贱货!」
  「这个答案我喜欢,废人。」
  刀光一闪,美工刀剠进了莉丝佳压在高峰身上的右手,同时贯穿了高峰的心脏。「咕……呜!」高峰痛苦的发出呻吟,可是真正的恐怖才正要开始。莉丝佳的右手与高峰的心脏借着外溢的鲜血「附着」在一起,「固定」在美工刀上面。然后高峰幸太郎的一生——剩余的生命瞬间结束。
  「呜、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眼前的景象有如录放机的「快转」,高峰的肉体急速萎缩,很快的就呈现木乃伊的状态。皮肤失去了光泽,眼球白浊,动脉血管清楚浮现在身体的表面,头发瞬间化作雪白然后从头皮脱落。高峰在很短的时间之内历经了数十年的岁月,「兼容性」不是重点。至于莉丝佳,还是二十七岁的模样。是的,二十七岁的莉丝佳藉着「时间」属性的「停止」魔法,获得了「不变」的能力。不管前进了多少时间,莉丝佳的全身上下都不会有所改变,几乎已经到了「长生不老」的境界。这可说是
  干扰命运系魔法的最大极限,莉丝佳不再需要操控「时间」,她本身就是「时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大笑不已的她从高峰身上吸取他的「时间」,乍看之下跟吸取「鲜血」没什么两样。
  「这家伙的做法可真夸张。」我望着可怕的时间风暴,不由得叹了口气。「不过这才是真正的魔女、凌驾天神之上的恶魔所钟爱的掌上明珠。」
  天才靠的是百分之百的天赋,基本上我并不赞同莉丝佳的这种说法。天才靠的是百分之一的天赋、以及百分之九十九无谓的努力,就这层意义而言,莉丝佳绝对是毋庸置疑的天才。至于我嘛,我不需要成为天才,我只要有百分之一的灵感就够了。
  「我……」高峰似乎耐不住迎接死亡的痛苦,开始不顾形象的大声求饶。「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闭嘴!」
  莉丝佳按在高峰胸前的右手用力往下一压,已成木乃伊的干燥肉体顿时被压得粉碎,空气中弥漫着高峰幸太郎的碎片。
  「这就是废人的下场。」莉丝佳手指一弹,空气中的碎片和床上的头发在瞬间「消灭」,说得精确一点,就是「被排除于时间轴之外」。
  「不过就一个废人来说,他倒是挺有骨气的。」
  「说不定他只是忘了自己的恶劣而已。」我好心提醒沈浸在胜利之中的莉丝佳。
  老实说我真的不喜欢跟二十七岁的莉丝佳打交道,不,严格说来应该是「无法驾驭二十七岁的莉丝佳」才对。她是一个怪物,一颗「能力太强」的棋子,不是我要找的目标。对我而言,莉丝佳和她的父亲都拥有同样的问题,那就是「无法驾驭」。
  「莉丝佳,希望妳别忘了把大拇指还给我。」
  「对对,不好意思。」
  莉丝佳慢慢的走了过来,满不在乎的将自己的左手大拇指连根切下。鲜血瞬间喷了出来,却在「停止」的作用下回到原处。莉丝佳将切下的大拇指对准我左手的切口,两人的血液彼此交融。刚开始大拇指活像另一种生物似的自己跳动起来,不一会就安静了下来。试着动动看吧,剪刀、石头、布、狐狸、兔子、狗。嗯,还不赖。大人的手指尺寸毕竟大了点,远看似乎有些不太自然,不过莉丝佳的手指本来就是由液体所组成的,只要假以时日,应该会自行修正到最适合的大小。
  「谢谢。」
  「哪里,该道谢的人是我。」
  「既然没打算让他活命,何不拨下他的舌头就好?」
  「你的鲜血特别美味,而且跟我的兼容性不错。就算把那个废人全身的鲜血喝个精光,搞不好连手指都不会变长,更别说是瞬间成长到十七岁了。所以啰,还是你的血比较适合我。」莉丝佳张开艳红的双唇,露出灿烂的微笑。「看来我们今天都白跑一趟了。我没找到父亲的线索,你也没得到新的棋子。」
  「别这么说,至少我们消灭了一个废人。」
  「也对,你这小子可真是会说话。说真的,我已经好久没有以这个模样跟你见面了。」
  「说的也是。」
  「想不想玩亲亲?」
  「无聊,算了吧。等我长大了之后再说。」
  「好吧,没情趣的家伙。反正『时间』也差不多了!」
  滴答、滴答、滴答——莉丝佳的外表——莉丝佳的「时间」开始崩解了,只有一分钟。二十七岁的莉丝佳唯一的弱点——「时间」——二十七岁的模样只能维持一分钟,这应该可以视为超高阶层的魔法、由魔法式所组成的魔法阵中必然存在的限制。
  「以后再说吧。」
  「嗯,以后再说。」
  莉丝佳眨眨眼回答,紧接着将原本不可倒转的「时间」加以倒转。只见莉丝佳的肉体逐渐溶解,化为透明的液体,从外到内迅速的崩溃、毁坏……最后只剩下「想不到那个电车司机居然就是凶手,真是叫人跌破眼镜。不过话又说回来,妳怎么知道凶手就是他?车辆最前方的驾驶座固然是最佳位置没错,却也不能当作犯人不在第二月台的证据吧?」
  「嗯?」莉丝佳随口答应了一声。「嗯……或许吧。」
  耗尽魔力的莉丝佳无法「省略」离开警察医院的过程,只能跟着我偷偷摸摸的溜出医院,朝着最近的地铁站前进。她已经恢复成十岁的模样了,除了三角帽和美工刀之外,现在的她完全看不出二十七岁的影子,这就是解咒之后的模样。一想到十七年后的莉丝佳居然变成身材这么火辣的美女,说不心动绝对是骗人的,不过这不是重点。无论是挂着手铐到处闲晃的莉丝佳、或者是睥睨众生不可一世的「红色时间的魔女」,都是水仓莉丝佳本来的面貌。一想到莉丝佳必须在二十七岁之前让自己拥有如此强大的魔力,不禁让我对她寄与无限的同情,不过这依然不是重点。
  即使行动的成果只是消灭了一个废人,我也不认为这次的「工作」毫无意义,毕竟要消灭恼人的虱子,就得耐着性子一只一只抓出来才行。「风使者」固然是我想拿到的一颗棋子,可惜他的格局太小,派不上用场。如此一来,未解的谜题就只剩下高峰的魔法到底是跟谁学的而已。从接触的过程来判断,首先高峰知道「红色的时间魔女」,而且还事先在病房内画上魔法式以求自保,即使没有直接的证据,我也敢断定幕后的黑手就是水仓神檎。可是,他为什么耍这么做?将魔法传授给一
  个派不上用场的废人,对他来说又有什么好处?难道他知道自己的女儿正在缉捕他吗?如果答案是肯定的话。
  「时刻表。」
  「嗯?」
  无视于我内心的疑问,莉丝佳回答我先前提出的问题。她刚刚说什么?时刻表?
  「就是你给我的那张时刻表复印件,关键就在时刻表上面。」
  「我不懂。」
  「这……经我一解释的话,搞不好你会生气,说不定还会很沮丧。」
  「我?愈听愈迷糊了。」
  「反正与其听我说,不如亲自去看看。今天刚好是星期日,时间也差不多,要不要去?」
  「去哪里?」
  「新木砂车站。」
  我决定接受莉丝佳的提议,即使我还是不明白她的用意。于是我们到下一站下车,转搭反方向的电车,回到新木砂站的第二月台。莉丝佳站上先前她在第二月台所指出的最佳位置。
  「就是这里吧?」莉丝佳回头看着我,我点点头。「创贵。」
  「嗯?」
  「我一点也不想长大。」
  「怎么突然提到这个?」
  「变成大人一点都不好玩。世界上的大人都好无趣,连我的父亲也一样。」
  「别忘了,长大才能获得力量。」
  「……」
  「妳就是最好的证明,我以后也一样。现在做不到的事情,长大之后都能办到。」
  「我还是不想长大。」
  「我能体会。」我看着莉丝佳,语重心长的点点头。十七年后的莉丝佳生性好战,完全不替他人着想,拥有独善其身的性格;不过那毕竟只是一种象征,每个人的个性当中,多多少少都包含同样的元素。如今莉丝佳居然信以为真。进而产生不想长大的念头,这对她所使用的魔法无疑是一种讽刺。「我想得到力量,支配全体的力量。世人都是愚蠢的,说不定蠢到连活下来的资格都没有,所以我一定要得到莫大的『力量』,行使支配世人的权力。」
  「……出发点的不同罢了。」莉丝佳开口道:「我只是单纯的以消去法断定凶手就是电车驾驶。启动魔法式的时候,凶手一定要在现场才行,可是第一月台的障碍物太多了,第二月台的情况也一样,所以驾驶座自然是唯一的可能。」
  「慢着,不能否定凶手人在第二月台的可能性吧?」
  「不可能就是不可能。」莉丝佳拿出美工刀,将刀片推出推进。「现在是六点二十分,距离出事的那班车只剩下十二分钟。今天是星期天,到站时刻相同。」
  「别吊我胃口了,妳就直接说出结论吧。」
  「创贵,你站到第一月台那。」莉丝佳指着第一月台正对面的乘车口,那里正是上个星期我排队的地方。「试试看能不能看到我。」
  「好吧。」
  我依言爬上阶梯再走下阶梯,站在莉丝佳指定的位置。隔着两条路线四条铁轨,一身鲜红色打扮的莉丝佳清楚的映入眼帘。基本上红色是最容易辩识的颜色,不管距离多远,人类都能在最短的时间之内接收讯号,所以号志灯或是警车的警示灯才会采用代表警告的红色。同样的道理,我也在最短的时间之内找到莉丝佳的身影。对,就是这个乘车口,我就是在这里目击意外的发生。
  「呃……莉丝佳?」我的声音显然不够大声,传不到对面的月台。「莉、丝、佳?」
  对面的莉丝佳朝着这边挥手,似乎确定了我的位置。她的眼睛不太好,除非我主动发出声音,否则根本不知道我在哪里,更何况我又没穿红色的衣服。慢着,难道这就是莉丝佳认定第二月台的距离太远、凶手无法目击一切的原因?问题是当时又不知道凶手就是高峰幸太郎,又怎能得知凶手的视力是好是坏?难道有人做过统计,使用魔法的人视力普遍不好吗?
  「创贵——」
  站在对面的莉丝佳大声呼喊。
  「很愉快的是今天——」
  「还好啦。」
  「听不见!听不见的是创贵的声音——」
  「还好啦!」
  我也学莉丝佳扯开喉咙大叫。今天月台上的乘客还不少,老实说我还真有点难为情。算了,那些家伙八成以为我们只是两个调皮的小学生,用不着在乎那些只把脑袋当成装饰品、从来不懂得思考的低等生物的眼光。随他们去想吧,反正也想不出什么名堂,那些愚蠢的人根本没有识人的眼光,注定要带着既有的常识进棺材。
  「我说还好啦!」
  「希望更快乐的是明天!」
  「放心吧!」我自信满满的回答。「我会继续让妳大开眼界,让妳的人生充满惊奇!至于妳的目标和妳的父亲,我也会帮妳找出来!还有,总有一天我会拆了长崎的『城门』!所以——」
  所以乖乖的当我的棋子吧。管它什么「无法驾驭」,我现在就是需要莉丝佳。就在我正打算说出口的时候,莉丝佳的「嗯!」抢在前面脱口而出。
  「你永远是我的朋友!」
  「……」
  莉丝佳的这句话让我哑然失笑,不知该如何回应。这时站内的扩音器响起,「列车即将进入第二月台——」的制式站内广播传人每个人的耳中。我试图回应莉丝佳,不管是反驳或是辩解都好,刺耳的广播却让我打消了念头。人的声音拼不过机器,我可不想白费力气。算了,随她去想吧,要把我当成棋子也好、其它东西也罢,这都是莉丝佳的自由.相反的,只要我认定莉丝佳是颗棋子,我就可以好好「利用」她。基本上只要我缠着她不放,就可以遇见更「有用」的人,魔法师或非魔
  法师,总之就是会遇见各种形形色色的人物。这对我来说可是天大的好处,所以就随便她怎么想吧,这点我倒是挺宽容的,毕竟棋子也应该享有部分的自由。
  就在这个时候「列车即将进入第一月台——」的广播与先前的广播重迭,响彻整个车站。慢着,「重迭」?记得那个时候……
  「为避免危险——」、「为避免危险——」
  「请退至黄线——」、「请退至黄线——」
  「之后——」、「之后——」
  同时响起的站内广播!我看看手表,六点……六点三十二分!
  「莉丝佳!」
  我抬起头来,试着找出莉丝佳的身影,却发现有实际上的困难。电车伴随着轰然巨响驶进第二月台,车身成为最好的屏障,巧妙的遮蔽了我的视线。
  「啊啊……」
  这时第一月台的列车迟了几秒钟之后,紧接着驶入站内。方向不同的两班车,即使时刻表所记载的到站时间相同,也会因为所处的位置而造成几秒钟的误差。原来如此,凶手的确无法从第二月台「目击」意外发生的「瞬间」。车头从我的面前通过,我根本没有卧轨自杀的念头,事实上也不可能。过了一会,重迭的广播再度开始。「第二月台的——」、「第一月台的——」、「列车——」、「列车——」、「即将开走——」、「即将开走——」对面第二月台的电车先行发动,排在最前面的我并没有上车,后面的废人们纷纷绕过我进入车内,紧接着车门关闭,第一月台的电车也随即开走。卡嚏卡鞑、卡嚏卡嚏——
  「莉丝佳!」
  可是对面的月台、正对我的乘车口半个人也没有,就好像被「省略」后空无一人。刚下车的旅客听见我的叫声,一脸疑惑的回过头来,不过很快的又回到自己的时间、世界。我有一种被将了一军的感觉,右手摸着后脑袋,不知该生气还是该难过才好。莉丝佳说的没错,就算当时有人挡在前面、挡在前面的四人被电车撞得四分五裂,或者距离意外发生已经过了一个星期,我也不该忘了对面的月台还有另一班电车的存在。对「魔法」事件先人为主的观念让我失去冷静吗?抑或是担心自己的企图被莉丝佳识破而感到焦虑——不,这只是借口。看来以后除了观察人类之外,还得多多观察无机物才行,干脆趁着这次的机会,学习该怎么驾驭无机物好了。
  任凭脑中思绪纷扰,我打量着过了几小时仍感觉有点不自然的左手大拇指。或许是错觉使然吧,总觉得这只不自然的左手似乎正在嘲笑我的失策。
  当然不可能。现在,我的身体已经有一半以上是属于莉丝佳了。

《Subway Accident》is Q.E.D


本帖最后由 YIANG 于 2009-8-18 20:57 编辑



  [影谷蛇之,凶手就是他。]
  水仓莉丝佳不喜欢不含水分的食物,这跟她的饮食习惯无关,而是体质使然。根据非经证实的消息管道指出,莉丝佳可以一整年都不进食,却不能连续两天不补充水分,因此她一看到烘焙类的零食就会皱起眉头。前些时候我请她吃家里的仙贝,他甚至得用加湿器处理过之后才肯入口,而且还直说受潮之后的仙贝更好吃。
  莉丝佳对羊羹几乎没有抗拒力,也特别偏好西瓜以及葡萄这些富含水分的水果,因此今天莉丝佳的奴仆千百力替我们准备的下午茶点心,自然就是滑嫩可口的香蕉慕斯。只见她将方糖丢进桌前的咖啡杯,好整以暇地啜饮几口之后,再度提起[影谷蛇之]这个名字。
  [这个人在长崎一带是鼎鼎大名、家喻户晓的魔法师,知道他的人都是住在魔道市的人。『影之王国』、『猪歌者』、『鹫猪的轮回』、『红猪绅士』、『恶意的天才』——拥有五种称号的怪杰、身穿红色夹克的奇人是他。在『魔法王国』里面,称号的数量代表一个人的权威,这点我应该已经告诉过你了吧?我拥有的称号只有『红色时间的魔女』一个而已,从这里应该不难看出影谷蛇之这个人有多厉害。更何况我的称号其实一点都不稀奇,只要是干扰命运的魔法师,几乎都能享有类似的称号。]
  [称号……光是拥有一个称号就很了不起了,那个叫影谷蛇之的人居然一次拥有五个,这是不是代表他一个人就能抵得上五个莉丝佳?]
  [不只,至少得乘上五次方才差不多。]
  [会不会太夸张啦?说到这个,你父亲也拥有不少称号嘛,又是『尼禄多德普』又是什么的,我看少说也得有十几个吧?]
  [六百六十五个称号的拥有者,就是我的父亲。]
  简直是小巫见大巫,水仓神檎不愧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魔法师。
  [六百六十五个……这种不是整数的数字真不干脆。]
  [其实是六百六十六个才对,不过我继承了其中一个,所以才变成六百六十五个。]
  [……继承?你是指『红色时间的魔女』吗?难道你父亲不是男的?]
  [一旦到达像他那种高阶的境界,自然就没有性别的问题了。]
  莉丝佳的神情有些腼腆。经由她的描述,更加深了我对水仓神檎的敬畏。
  [关于你爸爸的话题暂且打住,我倒是对那五个称号有点兴趣。]我在心里默念莉丝佳刚刚提到的五个词汇——[影之王国]、[猪歌者]、[鹫猪的轮回]、[红猪绅士]、[恶意的天才],好几个跟猪有关联,难道你们将猪视为神圣的生物?我还以为魔法师都会特别尊崇黑猫、乌鸦之类的动物,要不就是蜥蜴或蝙蝠呢。」
  「没那回事,我们也将猪视为一种食物。」
  「食物?」
  「没错,美味的食物。」
  「美味?」
  「不过……」莉丝佳的嘴里塞满了慕斯,看起来有些不雅,「我才注意到的是这阵子,外界和长崎县的解释不一样的是这个词汇。」
  「怎么说?」
  「县内的人将『猪』视为尊称,县外的人似乎不同。」
  「嗯……大家对这个字的印象的却不怎么好。」或许这只是个人的偏见,但是基本上「猪」泛指低能或是体型肥胖的人,比「白痴」或是「智障」的杀伤力要强多了。不过仔细想想,肥胖跟低能似乎没有必然的关联性,把这两种人混为一谈实在没什么道理。也罢,反正「猪」绝对不是什么好听的词汇就对了。一个人再怎么会吃,也不可能把自己吃得跟猪一样胖,而且人类的思考逻辑和行动哲学,在所有的生物当中也算是佼佼者,骂人是猪不但没有科学根据,更突显出骂人者的浅薄和无知。「可是长崎县的人把猪当成尊称?这也未免太极端了。」
  「尊称或许太夸张了,应该称之为正面的赞美。」
  「赞美?」
  「主要是针对男性的赞美,相当于你们常说的『酷』或是『有型』。」
  「是喔?就象征意义而言,这已经算是针对同一件事物的认知差异了,不全然是字面上的问题。」
  「没错。」莉丝佳点点头,「被这样赞美的男人,在长崎县很受欢迎。」
  「这算是文化差异吗?就像日本人以前也认为瓜子脸才是美女一样。」我试着以自己了解的例子来理解莉丝佳的话中含意,接着脑筋一转又想到,「那就是说你也喜欢那种类型的男生囉?」
  「嗯?这个嘛……倒也还好。外貌协会的人不是我。」莉丝佳说到这裡,手中的汤匙指着另一盘慕斯,「创贵,快点吃吧。」
  「嗯……」
  「多放一点方糖,咖啡才会好喝。来,不要客气。」
  「……我还是客气点好。」眼看咖啡差不多冷了,我才端起来一口气喝了大半杯。好苦,真的好苦,搞不懂咖啡到底好喝在哪裡,这根本不是小孩子能喝的玩意儿,「而且我也不喜欢吃这种黏答答的东西,妳替我把慕斯吃掉好了……那,言归正传,影谷——蛇之吗?那个叫作『影之王国』的家伙就是真凶吗?妳有什么根据?我想那个家伙应该也是个公众人物,那种人会为了几条人命赔上自己的前途吗?还是说对妳而言,这种事一点都不奇怪?」
  「嗯……怪是很怪啦,不过这是唯一的可能。无论是手法,或是使用的魔法都很像他。现场不是没有念咒的迹象吗?即使是在魔道市,魔力如此强大的人也是屈指可数……只不过这么一来,恐怕就有点麻烦了。」
  「怎么说?」
  「我不是他的对手。」
  莉丝佳已经好一阵子没说过这种泄气话了,我不禁大为讶异,不过她的表情十分认真,看起来不像是在开玩笑。根据莉丝佳的描述,那个叫作影谷的家伙应该是天生的「魔法师」,绝不是普通人转职而成的「魔法」师,而这也代表他所拥有的魔力远比莉丝佳更加强大。
  「莉丝佳,难道──」
  「等一下,」莉丝佳伸手拿起身旁的电视遥控器,「大相扑就快开始了。」
  「……」
  「真希望他们早点来九州比赛。」
  莉丝佳专注的看着电视画面,甚至有几分陶醉,这个意想不到的新发现让我不由得叹了口气。莉丝佳实在不太像热爱相扑的女孩子,可是眼前的她正面露微笑、兴味盎然的盯着相扑力士,那种神情不禁让我对她的印象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想不到她也有如此平凡的一面。即使这不是我所乐见的,但看来我似乎有必要修正自己对莉丝佳的刻板印象。于是我摇摇头,试着整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
  事先声明,我并不是在模仿莉丝佳说话的语气——在贺织绘这号人物,是我供牺创贵就读的小学裡面数一数二的风云人物,至少在同年级,也就是五年级的学生当中,没有一个人不知道她的名字。套用比较世俗的说法,她就是典型的「才女」。我们三年级时同班,当时我担任班长,她担任副班长,这就是我跟她唯一的交集。四年级分班之后,我跟她就没再说过话,顶多在走廊遇见的时候打个招呼而已。学校裡面是一群低能的集合体,但她是少数让我感到有内涵的人,因此我还是跟她维持着某种程度的交情。现在虽然只是个孩子,可是她迟早会长大,到时难保不会成为对我有利的「棋子」。这个让我在兹念兹的女生,就是在贺织绘。
  「供牺,你以后想做什么?」
  「以后……」
  「我以后想让每个人都过得很幸福。」
  「幸福是什么?」
  「就是让人很快乐的感觉。」
  印象中我曾经跟她聊过这种青涩幼稚的话题。从上面的对话当中,不难理解当时的她对于「未来」根本没有具体的认识,不过「让每个人都过得很幸福」这句话却跟我的野心不谋而合,因此让我印象特别深刻。莉丝佳也是在那一年从长崎县森屋敷市转来的,不过我是到了隔年才认识她。在当时我对自己的「未来」还没有明确的愿景,因此当然也没办法在在贺织绘的面前说大话。总而言之,她算是三年级当中的知名人物,而且毫无疑问的也是大家心目中的「最佳人气王」,这点绝对无庸置疑。再重申一次,在贺织绘是在我的同学当中,少数几个算得上有见地的人,但如今这个校内的风云人物却在三天前遭到绑架。当时她正跟小她两岁、今年就读三年级的妹妹上街购物,时间应该是在傍晚接近入夜的时刻,一名「奇特的男子」出现在两姊妹的面前,掳走了在贺织绘。妹妹平安无事,只是受了点惊吓,成了现场的目击证人。后来住在附近的居民发现她独自呆立街头,一问之下顿时譁然。绑架算是十分严重的社会事件,再加上姐姐才刚被掳走,于是街坊邻居连忙全体动员展开大搜索,希望能把被害人找回来。事情闹得那么大,我当然也有所耳闻,不过当时的我对这件事并不感兴趣。绑架小孩的事情天天上演,老实说一点都不稀奇。照理说像在贺织绘如此精明的女生似乎不应该会被绑,整件事是有点蹊跷,不过小孩子的力气毕竟跟大人差太多了,一但对方使上蛮力,她自然不是对手。将来很有可能成为「棋子」的人就这样消失了,我多多少少也会感到遗憾,不过却还不至于难过;再说单纯的绑架案件也没有我使得上力的地方,这是佐贺县警的工作,我一点也不想捲入。不过今天在学校听见的「某种说法」却改变了我的想法……不,应该是逼得我不得不改变才对。这个「说法」来自在贺织绘的妹妹,也就是现场的目击证人。我的情报网尚未扩展到三年级的部份,因此晚了两天才得到这个消息。根据目击证人的证词,「奇特男子」的绑架行为似乎是「顺其自然」──基本上证词的真伪值得商榷,严格说来简直就是不知所云,因此我试着以自己所能理解的方法,推论出以下的经过:
  那天傍晚,在贺织绘与妹妹走在路上,前方的转角出现一辆造型可爱的汽车(根据其他民众所提供的情报,应该是一辆黄色的福斯汽车),而「奇特男子」打开驾驶座的车门走了出来。据说这个「奇特男子」出现之后,在贺织绘与妹妹就像「被绳索捆绑」似的动弹不得。当时「奇特男子」只是稍稍挥动手臂,既没有碰到两姊妹的身体,事后也证明没有下药的迹象,结果她们却像「鬼压床」似的无法动弹──而且还不是极度恐惧所造成的肌肉僵硬,事后妹妹表示,她当时甚至连吓得全身发抖都办不到,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好像都被冻结了似的,而她姐姐的情况似乎也好不到哪去。虽然身体无法动弹,两人却还有说话的能力,于是在贺织绘鼓起勇气开口︰「你是谁?」这种问话完全未经修饰,不过却也没有修饰的必要。「奇特男子」狂笑不已(套用妹妹的说法,就是「不怀好意的笑声」)——「我是邪恶的魔法师。」紧接着他手刀一劈,让无法动弹的在贺织绘失去意识,再将她抱进汽车的后座。关上车门之后,他回头看着一样无法动弹的妹妹。「看清楚我的打扮了没有?」然后一阵狂笑,「放了妳实在很可惜,不过我也别无选择。劝妳最好把我的打扮记牢……」接着他就鑽进驾驶座,抛下妹妹消失得无影无踪,什麽都没留下——不,严格说来应该是还在现场留下两样「奇特」的东西,两支疑似飞镖的小小「箭头」。
  「除此之外,『奇特男子』口中强调的打扮也很『奇特』。」
  男子身穿宛如安全别针一般的红色夹克,目光异常凶恶,而且体格十分壮硕,简直就像是一个「巨人」。「巨人」……小三生的证词当然不足采信,不过这并不代表所有的证词都没有参考的价值。跟父亲确认过之后,我得知警方完全忽视这句证词,甚至将两姊妹的无法动弹视为「极度恐惧造成的肌肉僵硬」。听说警方还根据妹妹的叙述描绘出犯人的画像(我还没看到,已经请父亲帮我拿一份拷贝了,但目前还没到手),我猜八成只画出犯人的局部特徵,根本抓不到整体的长相。毕竟证人只是小学三年级的女生,警方不可能把她的证词当一回事。这绝对是大人所谓的合理判断,不过我并不这么认为,因为基本上只要回想三年级的我都在想些什么、做些什么,小孩子的思考能力究竟到哪裡就很清楚了──好吧,我承认不该以自己的标准来衡量其他人,不过年龄绝对不是判断一切的基准,这才是我想表达的重点。于是我在今天午休的时候,试着直接找在贺织绘的妹妹谈一谈。她的言行虽然稚气未脱,却跟姐姐一样都是个聪明人,因此我认为她的证词有百分之五十的可信度,不过关键点还是在于「宛如安全别针一般的红色夹克」。基本上只有「魔法王国」的子民才会做这种令人无法理解的打扮、穿这种令人无从想象的服装,这也是为什么我今天会来到形似风车的咖啡厅拜访莉丝佳的原因。
  
  ★★
  [呼……]好不容易等到相扑转播结束,丽丝佳才终于又注意到我的存在。她的神情
  带着一丝满足,仿佛刚完成了一件重要的工作,整个人容光焕发,[创贵,让你久等了。]
  [嗯……我真想不到,你居然会为了大相扑让我在这里干等那么久。]说道这里,我才想起以前从未在大相扑的比赛时间造访过丽丝佳,看来这次是我自己太不会挑时间了。不过为了这种小事责备自己是在很可笑,因此我很快就打消了反省的念头,[所以——呃……我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换你来说吧。那个姓影谷的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
  [简言之,他是一个以犯罪为乐的人。]莉丝佳转身看着我,[他在长崎的魔道市是恶名昭彰的绑架犯,专挑少女下手,简直是都市怪谈的代表人物。她的属性是『光』,种类是『物体操纵』……吧.]
  [『物体操纵』……念力系的吗?等级虽然很高,却是最常见的魔法显然欠缺独创性。诺要比独创性,我倒觉的你的时间操纵更胜一筹。]
  [话是没错,不过一提到应用的范围——创贵,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嗯。]
  莉丝佳说得很有道理。在魔法的范畴中,稀有未必等于好用。莉丝佳的魔法属性是[水],种类是[时间],作用在于干扰命运,但是仅止于操纵自己的时间,不能直接影响外界的人事物。就算真的拥有改变未来的潜力,现在水仓莉丝佳顶多也只能做到空间移动,或是治疗轻微的伤势罢了。一旦遇上随处可见、一点都不稀奇的念力系[物体操纵]魔法,结果就不必我多说了,在怎么无能的废人也看的出孰优孰劣。走偏鋒未必有利,基本功才是王道,稀有度不见得应用得广。当然喽,诺能兼具稀有度以及应用,那绝对是最强的魔法。
  [专挑少女下手的绑架犯……也难怪你会有这种联想。]
  [不只如此。你不是说现场遗留两支『箭头』吗?创贵,你知不知道那两支『箭头』长什么样子?]
  [不知道,已经被警察收走了,现在大概真静静地躺在证物室吧!那两支箭头有什么不对吗?嗯……如果跟你的美工刀一样都是魔法的媒介……这可不妙,一旦落入公权力的手中,恐怕不容易拿回来。]
  [这倒不必担心。被害者有两个人,箭头也有两支对吧?我想应该是单纯的不同。嗯……]莉丝佳打量着插在腰间的美工刀,低头沈思了半响,看来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跟我结实,[我的美工刀只是强化魔力的装置,但那两支箭头本身就是魔法阵。]
  [魔法阵?]
  [嗯。实物我没看过,也有可能是魔法式;不过综合你的描述,我想应该是魔法阵才对。]
  魔法阵和魔法式的概念基本上差不了多少,用不着特别区隔,诺真要勉强区分,前者类似[陷阱],后者则是[武器],两者都是魔法师省略施法手续(也就是念咒)的公式。原则上魔法阵比魔法式高阶,两者的层级并不同。魔法式只是辅助魔法的工具,施法者不在旁边就无法发动;相对的,魔法阵本身就是魔法,即使施法者远在他方,也能即刻发动。只不过就[箭头]这种东西本身的意义来看,用做[武器]的意味似乎比较浓厚,容易令人产生[魔法式]的遐想。
  [箭头上面应该有魔法文字才对。一旦满足特定『条件』,魔法阵就会自行发动;等到一切结束之后,就会变会普通的箭头。失去魔力的箭头会自动解咒,就算被警方没收,也没什么大碍,这点魔法式就办不到了。拥有这种能力的人就是影谷蛇之,这种做法才不会留下证据。]
  [原来如此,我终于弄懂了。原来『阵』不会留下痕迹。]
  [封印在我血液中的魔法阵本身就是魔法式构成的,跟一般的『阵』不同。基本上魔法阵只能使用一次无法重复利用。]
  [真复杂。我懂了,事成之后会留下证据的,基本上都是魔法式喽?这么简单的道理我居然到现在才弄懂,真是丢脸。我还以为自己早就理解两者之间的差异,原来是根本只是凭知觉乱猜,回去之后应该好好反省]
  [你见过几次魔法阵或是魔法式,也难怪会不知道如何区分,更何况你又不是具备目视魔法阵或魔法式的能力。]
  [也是啦!不过话说回来,箭头的确是个高招,没人规定陷阱一定得乖乖的布置在某个地方。『箭头』本身就是投掷的『陷阱』,这就跟妹妹『挥动手臂』的证词互相吻合了。可是『发动条件』呢?就算犯人真的投掷箭头,她们……姐姐我是不知道啦,至少妹妹的精神和肉体似乎都没受到什么伤害,这又要如何解释?]
  [『他』虽然是专挑少女下手的绑架犯,却不会伤害少女的肉体。这算是他某种规矩吧!]
  [是个绅士喽!]这就是[红猪绅士]的由来吧,我想。[是具备绅士风度的绑架犯,这种关系还真是矛盾。]
  [我也同意。至于你刚刚提到的『发动条件』,就是用那支箭头贯穿对象的『影子』。]
  [贯穿?]
  [就是『影缝之术』。]
  影缝之术
  [……我看他不像魔法师,反倒像个忍者。]那个家伙发动魔法不必念咒,还真的跟忍者有异曲同工之妙,[原来『鬼压床』的真面目就是『影缝』,这个答案真是单纯到不行。]
  [越是好用的魔法就越是单纯,这点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
  [说一次就够了。不过在念力系的魔法当中,『物体操纵』应该算是不怎么好用的魔法吧?只能将施法对象『固定』在原地,非但不能控制行动,无法动弹的施法对象也还保有自己的意识。]因此才必须以手刀让在贺织绘昏过去,[而且又无法控制对方的内心。这种人真的是在长崎引起轩然大波的绑架犯,真的是拥有五种称号的大魔法师吗?]
  [所以重点就在于异常强大的魔力,以及影谷蛇之本身所拥有的独特性。]莉丝佳摇头苦笑,[其实那个妹妹所说的『宛如安全别针一般的红色夹克』,里面藏满了为数可观的箭头。]
  [为数可观?开玩笑,你不是说那些箭头都是魔法阵?]
  [没错,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的人应该是你。]
  我当然知道这代表什么。描绘魔法阵不但需要庞大的力量,更需要漫长的时间。光就这点来看,魔法式绝对比魔法阵要来得好用许多,这也印证了[简单才是王道]的道理。如果犯人将大量的魔法阵——也就是大量的『箭头』带在身上当成飞镖,的确是有说不出来的奇特。
  [异于常人的是影谷蛇之的个性。不过他早就被捕了。
  [什么,被捕了?]
  [四年了。当时警方在他的住处找到被绑架的少女……不,严格说来应该是少女的尸体,全都死了。]
  [……既然是绑架,应该会跟家属要求赎金吧?]我记得在贺织绘的父母至今尚未接获要求赎金的电话,[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嗯……]
  [难以启齿吗?]
  [……不让少女变质。]莉丝佳一脸厌恶,[慢慢欣赏被『影缝』『固定』的少女,直到被害人衰竭而死,这就是影谷蛇之的目的,绑架少女的动机。]
  [衰竭而死?什么都不做?]
  [没错,什么都不错,只把被害人当成装饰品摆在屋内。最恶心的是他赋予『影缝』的被害人说话的自由,不支配他们的意识,任由被害人开口——一般来说,受『影缝』所害的人都是无法说话的,因此这么做势必会额外消耗他的力量。夺走一个人的行动力,却赋予她说话的自由,你应该明白这代表什么意思吧?]
  [……求饶?]
  [标准答案。]
  [真的很恶心。]
  [嗯。]
  [超变态的。]
  [所以才会成为都会怪谈的代表。]
  [……简直就跟红斗篷的怪人一样。]这里与那里虽然隔了一道[城门],两地之间虽然存在着文化的差异,但是[魔法王国]的劣根性看来跟人类世界似乎没什么不同。[偏偏我们这边习惯称这种变态为『猪』狗不如的家伙,这真是一大讽刺。可是你不是说他四年前就被捕了吗?总不会才关四年就被放出来了吧?还是说绑架在你们那里不算重罪?]
  [当然是重罪。而且长崎的居民个个都是魔法师,刑罚更是比外界严苛不少,即使是拥有五种称号的大魔法师,照这样会被取消魔法执照。如果我没记错,当初宣判的结果确实是死刑。]
  [既然如此——]
  [就算如此,]莉丝佳的语气斩钉截铁,[会做这种事的人,也只有影谷蛇之。]
  [……]
  [不能置之不理。]该怎么说呢?莉丝佳向来给人一种温和内儉的印象,虽不至于懦弱,却也称不上强势;因此她说出这句话,的确需要相当大的决心,[如果犯人真的是影谷蛇之,事情就麻烦了。]
  [说得也是。]先别说其他的,至少外界对[魔法王国]——也就是长崎系的印象会打打折扣。人类社会总会出现几个害群之马,这点放诸四海皆准。光就这个层面来看,[魔法王国]其实跟这里也没什么两样。不过外界的人总是对拥有[魔法]这种异能的害群之马抱持着更大的偏见,对于无知的大众而言,这种人的存在绝对是炒作话题的绝佳材料。诺事情真的演变成这种局面,莉丝佳千里迢迢从长崎来到这里的努力也就白费了。[就像在长崎丢下第二颗原子弹一样。]
  [让外界的人知道那种人存在,绝对是长崎之耻。]
  [你可真是热爱自己的家乡。]我笑笑接口,[不过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既然那个家伙的力量比你高出好几倍,照理说应该不会向你挑衅才对。嗯……难道,莉丝佳,你认识在贺织绘吗?啊,我想起来了!]
  [嗯,她跟我同班。]莉丝佳回答:[而且对我很不错。]
  [嗯……]
  莉丝佳表面上是从长崎移居到这里的人,为了生活上的方便,不得不将学籍转到这里的某所小学,但这并不代表她真的会去学校上课。事实上校方也将莉丝佳视为[拒绝上学的问题学生],照理说她更在贺织绘碰面的辞书应该十分有限。不过从在贺织绘的个性来判断,她极有可能在私底下与莉丝佳接触,试图说服莉丝佳上学。
  [我根本不知道你认识在贺织绘,否则就会早点采取行动了。]
  [事发至今已经过了三天,我想应该很严重了。]莉丝佳叹了口气,[如果他的手法跟当年在长崎的时候一样,在贺织佳恐怕只能撑个三到四天,最多不超过一个星期……换成我的话大概两天就死了。]
  [你是说他不会让倍害人喝水或进食?]
  [是的。]莉丝佳又补上了一句,[而且在贺织佳是个不懂魔法的普通人,我很担心她的精神状况。]
  精神状况。在我的印象中,在贺织佳是个意志里十分坚强的女孩;不过就算再怎么坚强,也无法改变她是个普通人的事实,我不认为她能够接受[魔法]这种概念。既然无法接受,前所未有的恐惧绝对会席卷而来。
  [时间很紧迫。]
  [是很紧迫没错。]莉丝佳拿出腰间的美工刀,不时将刀片推进推出,[所以得想个办法的人是我。]
  [可是,]我开口说:[你们拥有完全不同的魔法,这样子有什么办法可想?而且从你的描述听来,对方似乎是这一年多来我们所遇到的魔法师中最难缠的一个。]
  [……]
  [有信心吗?]
  [就算没有信心——]莉丝佳逃避我的目光,[——该做的还是要做。]
  [……是喔!]
  一点都不像会看大相扑的女孩所说的话。经过这一年多的接触,我很清楚莉丝佳不是正义感十足的人,伦理道德的观念更是薄弱,想不到她居然也会说出这种正气凛然的[人话]——或者说一般人不会轻易出口的[人话],这让我对莉丝佳有了全新的认识。无论是哪一种层面这绝对是对我十分有利的新发现……不,应该说莉丝佳所有的情报都对我十分重要——一想到这里,我为了自己竟然连莉丝佳的嗜好都不清楚而感到惭愧不已。只有彻彻底底了解[棋子]的一切,才能将[棋子]的能力发挥到极限。
  [话不能这么说。明明知道没有胜算,又何必急着去送死?我最讨厌什么过程比结果重要,试过之后才不会后悔这种鬼话。既然要做,当然要有必胜的把握,这绝对是不容怀疑的定律。违反定律的人只能当输家,我们可不容许任何失败。]
  [我并没有要求你帮忙。]莉丝佳背过身子,[就算没有你的帮忙,我还是要去。]
  [你的决心十分坚定,可惜没有实力背书的决心叫做痴人说梦,会被当成笑话。]
  [笑就笑吧,我不在乎。]
  好一个顽固的家伙,真搞不懂她在坚持什么。莉丝佳近乎顶撞的态度超出我所能容忍的范围,不过说真的,我还是挺喜欢她这种单纯易懂的性格,就姑且原谅她的无礼!于是我刻画意叹了口气,顺着莉丝佳的语气开口:
  [谁说我不帮忙的?事情是我起的头,我当然要负起责任收尾。如果知识单纯的绑架案,拯救在贺织绘当然是有百害而无一利,这也不是低调的我会做的事;可是这件事很明显跟魔法有关,这就构成了我跟你出面干涉的理由了。还记得之前的约定吗?我们互相帮助,为了彼此的利益而努力。
  [可是……]莉丝佳总算转过身来了,[这次的敌人是影谷蛇之,他的等级跟之前的对手差太多了,不是你这种普通人能够——]
  [反正迟早也会遇上他,不过早晚的问题罢了。莉丝佳你该不会忘了吧?我们的最终目标可是水仓神檎,你的父亲,世上最强大的魔法师呢!如果连只有五个称号的家伙都对付不了,又怎能找出拥有六百六十五个称号的水仓神檎?]基本上将[尼禄多德普]——也就是水仓神檎——视为最终目标的人,当然只有莉丝佳,他对我来说只是个过程罢了;不过诺连这些细节都要交代,会显得台词不够有力,所以废话不多说,[莉丝佳,一起去收拾那个叫做『影之王国』的那个大肥猪吧!]
  [可是……真的很危险。]我已经表明帮忙的意愿了,莉丝佳看起来却一点也不高兴,频频把玩手中的美工刀,[创……创贵,你是不是也认识在贺织绘,所以才想去救她?]
  [认识是认识啦,我总觉得她将来有资格成为我的奴隶,在同学中也算是稀有的异类,所以才试着想把她救出来。]
  [……]
  [不过这绝对不是重点,老实说我一点都不关心她的死活——所以,莉丝佳。请你一定要相信我,那个大肥猪真的把我激怒了。]说到这里,我一口气将剩下的咖啡喝完,[那头大肥猪居然穿着红色的夹克,这才是让我生气的原因。红色是你的颜色,除了你之外没有人可以拥有。]
  ★★
  之后我借故离开莉丝佳的房间,拿起装设在走廊上的电话(莉丝佳的房间里也有一支老式的黑色电话,不过基本上那是她专用的热线),接通小枫的手机。其实我大可向父亲打听消息就好了,不过这次父亲也是这件绑架案的侦辦人员,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别惊动他老人家,毕竟在打听情报的同时,自己也有可能成为对方的消息来源。既然确定犯人是个魔术师,这件案子当然不能交给警方处理。
  小枫的声音从电话的另一端传来,还是一样的有气无力。我在电话中表示要寻找影谷蛇之的下落,而且要尽快,然后就挂上电话。小枫是个很容易摆布的人,这点跟莉丝佳大为不同——不过从她坚持不希望我用敬语这点来看,似乎也没想象中听话。算了,看在她真的很好用的份上,就别计较这么多了。小枫不认识莉丝佳,我早就认识她了。基本上要叫一个人做事,就不能让对方知道太多。也幸好小枫不知道影谷蛇之的来历,否则就算她在怎么忠心耿耿,恐怕也不会乖乖顺从,毕竟恐惧真的是难以琢磨的玩意儿。我带着这份全新的体认,再度走进莉丝佳的房间,准备进行对付[影之王国]——也就是影谷蛇之——的策略讨论。
  [我想应该会有缝隙。]
  [缝隙?]
  [嗯。影谷如此,其他的魔法师应该也一样。所谓的魔法其实就是扭曲真理的方法,然而一旦将紧密结合的真理加以扭曲,就一定会出现缝隙,也就是破绽。就拿影谷被称为『绅士』的个性来说好了,这种个性基本上就是个破绽。]
  [怎么说?]
  [他是专挑少女下手的绑架犯,得手之后却什么也不做,任凭被害人衰弱而死对吧?也就是说除了使用『影缝』之外,他不会伤害被绑架的少女,这就代表影谷不会对你痛下杀手。]
  专挑少女下手的绑架犯——说穿了不过就是恶心的大变态,能有什么招数其实不难想象;再加上他没有凌辱被害人的兴趣,不就表示影谷无法攻击莉丝佳吗?别忘了莉丝佳今年才十岁,是个不折不扣的幼稚少女。
  [恩……或许吧。]
  [有什么不对吗?]
  [诺真的被你说中,事情反而更加棘手。如果对方不主动攻击,我就没办法使出最后的王牌了。]
  [最后的王牌……]
  莉丝佳的王牌基本上就是[死亡],将自己的死当作发动条件,启动封印在体内的魔法阵。莉丝佳的魔法阵是以魔法式组成的,内含的魔法是[时间]的进行,可以让莉丝佳的时间推进十七年。十岁的莉丝佳顶多只能让时间推进十天,魔力实在是不怎么样,可是二十七岁的水仓莉丝佳就不一样了。基本上未来是可以改变的,所以每次的[变身]总会让莉丝佳的外貌和个性产生些微妙的变化,不过好战的人格和惊人的能力是不会改变的,到时候无论是让时间倒流或是停止,放慢或者是加速,一切都任凭她的意思。这一年多来,我跟莉丝佳不知道面临了多少次生死存亡的关头,最后总是仰赖二十七岁的[她]才渡过难关。没有人可以与[她]互相抗衡,即使是强如影谷蛇之这等人物,恐怕也不是[她]的对手。二十七岁的莉丝佳只能用[怪物]来形容,这也是我无法驾驭这颗[棋子]的最大原因,因为将一颗过于庞大的棋子摆在棋盘上,只会害大家都下不了棋。不过莉丝佳的独特性却让我不忍就此放手,她是恶魔的爱女,兼具十岁和二十七岁的面貌。然而世界上没有真正的完美,二十七岁的[她]还是有所不能的。首先是时间的限制,莉丝佳只能在有限的时间内维持二十七岁的状态;再来就是发动条件的限制,莉丝佳要[死亡],必须大量释放魔力的源泉——也就是[血液]。如果敌人不主动攻击,或者攻击的部位不是头部或心脏这些会大量出血的地方,莉丝佳根本没有机会打出王牌——或者说衰弱而死。
  [总不可能所有的好处都给你占尽。]
  [事情可没那么简单。万一真的被『影缝』剥夺了行动力,我连用美工刀划伤自己都办不到,更别说是使用魔法了。]
  [……]
  [不能使用魔法的,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孩。]
  [可是他会保留你的说话能力。就算身体无法动弹。总还可以念咒吧?]
  [嗯……是有这个可能,不过我想对方早就料到这一点了。他不是另外准备剥夺说话能力的箭头,就是事先对魔法阵施展『追加咏唱』,直接将效果附加在箭头上。无论如何,被固定的我都无法使用魔法式和魔法阵,即使要念咒,势必也会增加念咒所需的时间。在这种情况下,我想对方一样有破绽,而且对方的情势绝对比我有利。]
  [嗯……]莉丝佳体内的血液隐藏了大量的魔法式,只有在流血的时候才能发咒的魔法师,到时候恐怕真的会变成毫无反抗能力的普通小女孩。[那……如果真的被『影缝』攻击,你能在固定的状态下省略那段时间吗?先别管能不能使用血液中的魔法式,只是单就魔法本身的特性而言?]
  [嗯……]莉丝佳思索片刻,[我不确定,不过印象中似乎办不到。我的『移动』是『时间移动』,除非确定真的有『从固定的状态获得解放』的未来,否则无法省略时间或是距离。]
  [原来如此,那还是当作办不到比较保险。]我点点头,[不知道这个『影缝之术』到底是怎么作用的?当箭头射中对象的影子的那一瞬间,就会立刻发动吗?]
  [嗯……应该吧。]
  [原来如此……]看来,敌人是个众所周知的人物反而对我们有利,至少情报的取得比较容易。基本上情报的收集是最困难大部分,了解自己很简单,了解敌人可就没那么容易了,更何况敌人来自[城门]另一端。[就原理来说,我想『物体操纵』或是『影缝之术』应该都跟惯性法则脱不了关系。所谓的『固定』就是『保持目前的状态』,既然你说他的目的是『不让少女变质』,『让少女保持目前的状态』,是不是代表他也能让物体在半空中停止?]
  [据说他可以固定空中的飞机,光是这样就很棘手了。]
  [的确很难对付。传言虽然不一定正确,却也有百分之五十的可信度。如果真有那种效果,敌人的魔力可是比想象中还要强大。所以说,他也可以将窗帘或是床单之类的东西固定在半空中,做出一道『墙壁』吗?]
  [我不懂你的意思……啊,我明白了,不是你想的那样。厄……该怎么说才好?]莉丝佳低头思索,试图在脑海中找出适当的职业,[对了,就跟我的『时间移动』一样。我能控制的时间不是只是限于自己的体内吗?箭头的道理也一样,只会对被施法者产生作用;所以他的确能将窗帘和床单固定在半空中,不过这种『固定』就只是单纯的固定,可以用手拨开,也会被风吹走。]
  [原来如此。]在贺织绘的妹妹也一样遭到[固定],之后却被其他人救走,原来就是这个道理。如果当时的[固定]无法被其它人解除,整件事绝对会成为轰动全国的怪谈;而且影谷的[影缝]诺真那么彻底,他也没办法带走遭到[固定]的在贺织绘。这个道理再明显不过了,我居然现在才发现,回家后一定要好好的反省。[……既然如此,只要我们都在场,就可以互相帮助了。依照你刚刚的说法,只要将刺入地面的箭头与自己的影子分开,身体不就自由了吗?]
  [只要不让箭头钉到影子,行动力就不会受限,而且太阳的移动所造成的影子的位置改变,也能解放被施法者。总之,要不就是让人将箭头拔掉,要不就是改变身体的位置,让影子离开原地就是了。不过你别忘了,一个人可是有两双手。]莉丝佳举起自己的双手,乍看之下还以为是高呼万岁,掛在右腕的手拷顿时发出清脆的声音,[两双手可以同时攻击两个目标,也就是说两个人还在敌人的承担范围之内。]
  [也对……目标只有两个人,的确是办得到。嗯……这么说来……如果箭头刺中的地方刚好跟他自己的影子重叠,那他是不是也无法动弹?]
  [就发动条件来看,箭头是在『刺中』影子的瞬间发动的,所以你说的情况应该不会发生。]
  [听起来好像不怎么确定。]
  [没办法,我也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
  话虽如此,我觉得莉丝佳知道的似乎太多,该不会她也认识影谷蛇之吧?不过转念一想,这个可能性似乎不大。那么,难道是因为影谷蛇之是赫赫有名的绑架犯,莉丝佳才会对他知之甚详吗?或许[城门]另一端的居民基于安全理由,早就将影谷蛇之惯用的魔法详细的公诸于世,即使影谷本人早就伏法,即使他的魔法系统在怎么复杂。不过这么一来,不就等于是提供潜在的犯罪者一个学习的管道吗……不对,我不应该以这里的认知来衡量不同的文化。这么做太愚蠢了,就像以牛,猪甚至是鲸鱼为食的人类无法理解素食主义者的想法一样。
  [我想应该不会吧!]
  [好吧,这样一来……有了,他的箭头适用于各种对象吧?不论是人,魔法师,甚至是床单或床帘之类的物体都包括在内吧?]
  [嗯。『物体操纵』也有几种是只使用于人类的魔法,通常被称为『人体操纵』;不过『影之王国』用的不是这种类型的魔法。]
  [是喔……如果他的魔法只适用于少女,事情就简单了。]
  [那么笨的人不是影谷。]
  诺是[少女操纵]的魔法,那的确没什么好怕的,不过这个当然是个笑话。魔法师的魔法属性和种类是与生俱来的,不过应用出来的能力则跟每个人的个性有关。如果我是魔法师,不知道会使用怎样的魔法?说来惭愧,我的脑海中真的浮现出这个有失分寸,但还不至于构成犯罪的妄想。
  [创贵?]
  [嗯?]
  [没其它问题了吗?]
  [嗯……差不多就这样。对了,我还有一个私人问题——『宛如安全别针的红色外套』到底是什么?]
  [……你不知道?]
  [我只知道是影谷身上穿的衣服。]
  [嗯……是不难解释啦,不过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向外界的人说明,就当作是只可意会不言传吧!]
  [好吧,只能这样了。]
  话才刚说完,一阵敲门声从身后传来。敲门的时机刚好是在我和莉丝佳的讨论告一段落之后,令人怀疑这是不是可以安排的。莉丝佳说声[请进],门扉无声无息地开启,手中拿着电话自机的千百力从门外走了进来。千百力是莉丝佳的管家,同时也是一楼咖啡店的老板。咖啡厅的生意不怎么好,所以千百力总是闲着没事做。
  [供牺少爷的电话。]
  千百力将子机递了过来,我向他道谢后接过子机。千百力恭恭敬敬地行个礼之后,又无声无息的退出房间。啧……我也想要一个像他那样毕恭毕敬的奴隶。我看了莉丝佳一眼,按下保留键接起电话。不出我所料那个果然是小枫。别听她总是一副没睡饱的声音,这家伙的办事能力可是强得没话说,而且效率又高。只听电话另一头的小枫滔滔不绝的传来有关影谷蛇之的各种情报,我连忙将这些宝贵的资料牢记在心。五分钟之后,小枫终于说完了。我说声谢谢,电话另一头的她连说了好几声不敢当,还说替我效命是她的荣幸,然后就挂上了电话。小枫说话的时候很喜欢用敬语,不过听起来还是少了一种[毕恭毕敬]的味道,这大概跟她的潜在性格有关吧!
  [刚刚打电话的是小枫吗?]
  [咦?嗯……]
  [我还以为你是请创嗣帮忙呢!]
  创嗣是我父亲的名字。
  [是有考虑啦,不过也算是掌权者那一边的人嘛,我觉得还是别让他知道绑架犯是个魔法师比较好。]
  [我不太想把小枫牵扯进来。]
  [为什么?她可是一颗好用的棋子呢!]
  [……]
  [怎么啦?有什么不对吗?]
  [你还是别知道比较好。]莉丝佳的神情萧索,美工刀的声音也细诺蚊鸣:[所以呢?她说了哪些跟影谷蛇之有关的情报?]
  [这个嘛……影谷蛇之的住址。]
  [什么?]
  [小枫查出了影谷蛇之的住址。]我的语气十分平静,[他就住在佐贺县,还将门牌大挂在门口,一点都没有隐姓埋名的意思。]
  [不会吧?]
  [地点位于佐贺县近郊,好像是最近才搬来的,户政事务所找得到他的登记资料。]早知如此,我去户政事务所调查资料就好了,根本用不找小枫亲自出马;而且影谷蛇之又不是什么菜市场名,两三下就能查到了,[总觉得他好象希望我们找上门。]
  [……]沉默半响之后,莉丝佳才终于开口:[嗯……的确很像是等着我们上门,这点十分可疑。]
  [我也有工感。事情进展太顺利了,反而另人起疑。]这种天衣无缝的巧合,只会在三流的推理小说中出现。如果这不是巧合,而是出自人为的刻安排,恐怕就会变成不亚于魔法阵的一种陷阱了。[事情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对方似乎有恃无恐。]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一趟我们是非去不可。既然在贺织绘的妹妹看到了影谷蛇之的脸,即使警方不把她的证词当一回事,也得针对她的描述展开调查,说不定早就已经琐定影谷蛇之的行踪了。若真如此,莉丝佳,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
  [嗯……说得也是。莉丝佳点点头,[创嗣一定会找到他的。]
  [……]
  哼,不知道为什么,莉丝佳似乎对我父亲抱持着相当程度的信任,这对计划在未来的某一天彻底收复莉丝佳的我来说,绝对是一大障碍。算了,既然莉丝佳来到这里的目的是为了[寻父],难免会对[父亲]的角色产生某种程度的孺慕。身为莉丝佳未来的主人,我以宽大的心胸原谅她吧!
  [没有时间——而且在贺的身体状况应该十分危急,不能再犹豫了。创贵,现在几点?]
  [六点二十分,差不多是千百力准备好晚餐的时刻。你觉得先吃过晚饭再说呢还是直接出发?]
  [我很想直接出发,可是——]莉丝佳显得有些犹豫,[这样子等于是送死。]
  [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反驳她,[刚刚讨论的时候,我已经拟定7个对策了。]
  莉丝佳瞪大火红的双眼,似乎十分惊讶。老实说我觉得她有点大惊小怪,基本上只要是稍稍有点智商的凡夫俗子,都可以从如此丰富的情报中拟定一,两个对策,何况是我这个天纵英才的人呢?
  [如果时间允许,七种对策应该都能派上用场;然而现在时间紧迫,用得上的大概只有一两种吧。不过这样一来就绰绰有余了,够我们打败那个叫作影谷蛇之的家伙。]
  [……真的吗?]
  莉丝佳似乎有顶……不,简直是十分怀疑。这种态度明显是对我不信任,严格来说已经构成背叛的条件,不过我还是将这种无礼的反应视为对影谷的恐惧,再一次宽宏大量地原谅了莉丝佳。毕竟以前影谷在[魔法世界]犯案的时候,莉丝佳只是个弱不禁风的[少女],即使有[红色时间的魔女]光环,也难以消弭内心的恐惧。
  [放心吧,相信我就对了。]
  [我当然相信你,可是……]
  [你可以『省略』从这里到影谷住所的时间吗?]
  再说下去也是没完没了,更何况所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于是我决定采取半强迫的方式迫使莉丝佳就范。不等莉丝佳同意,我径自将小枫告诉我的住址说出来。莉丝佳的时间移动能力——也就是所谓的[省略]——有个附加功能,就是空间移动。一旦运用这种能力,莉丝佳(以及[附著]在她身上的我)就可以在瞬间移动至目标地点或时间。时间或空间的[省略]虽然建立在掌握正确的空间坐标上——也就是说只限于莉丝佳曾经去过的几个地方——不过对十算的莉丝佳而言,这已经算是十分好用的魔法了,手中不忘把玩美工刀,白色手銬不时嶈嶈作响。
  [嗯……我没印象,以前大概没去过。]
  [那就不能『省略』了。]
  [等一下。]莉丝佳拿出佐贺县的地图集。跟着索引的指示翻到正确的那一页,[那里我真的没去过,不过以前坐电车的时候,会经过附近的车站。嗯……只要多消耗一点魔力,应该没问题。]
  [我看还是算了。这次的敌人非常强大,可以说截至目前为止最难缠的对手,还是别浪费你那宝贵的魔力。反正离这里也没多远,搭电车就好了。]
  [可是……]
  [别可是了。时间固然紧迫,也不该随便浪费魔力,更何况你的魔力是我们唯一的筹码,更应该好好珍惜。基本上我拟定的策略是以你和你的魔法为前提,虽然这点距离消耗不了什么魔力,但是为了预防万一,还是能省就省。]
  [……好吧。]莉丝佳无奈的点点头,却难掩心中的不满,[既然如此,我们更应该提早准备。干脆别吃晚饭了,路上再买罐饮料。]
  她从椅子上溜下来,拿起架上的三角帽往头上一戴。三角帽的尺寸稍嫌大了点,戴在莉丝佳的头上显得十分滑稽。接着她急急忙忙想走出房间,却被我一把拉住。
  [不先听听看我拟定了什么计划吗?]
  [电车上再听就好。]
  [至少先判断我的计划可不可行吧?]
  [一定可行啦!]莉丝佳头也不回,[之前你的计划从来没失败过,这次也一定也一样。]
  [……]
  我想我大概露出了得意的微笑。很好,我就是要这种感觉,只要彼此信任,就算遇上了[影之王国],就算遇上了莉丝佳的父亲[尼禄多德普],我们也能化险为夷、反败为胜。天底下没有事情难得倒我们,我们是最强的魔法二人组。
  ★★
  事情就像三流小说一样顺利,也可以说像陷阱一样危险——关于这一点,莉丝佳似乎也有某种程度的担心,不过基本上她的大脑连运作还不到这个层次,因此真的感到大事不妙的人其实是我。如今我跟莉丝佳对于影谷蛇之的认识几乎可说是不分轩轾,因此更能显出我们在担心程度上的差异。敌人堂而皇之地[住进]佐贺县近郊,很明显就是在等我们自己找上门来;不过我认为整件事最不容忽视的地方,其实是[被害者的选定]。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除非是乐天到不行的无脑生物,否则没有人会认为在贺织绘成为被害者是基于[偶然]。莉丝佳虽然称不上乐天,却是个直肠子的人,自然不会想得那么深;不过我却敢大胆假设,在贺织绘绝对不是[单纯的被害人]。根据在贺织绘的妹妹的证词,我断定[这件事跟魔法师脱不了关系],于是才向莉丝佳通风报信;不过就算没有我的介入,莉丝佳迟早也会跟这件事产生交集——原因很简单,在贺织绘是莉丝佳的同班同学。学校有所谓的联络网络,莉丝佳早晚会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既然在贺织绘遭绑架的消息一定会传入莉丝佳的耳朵,只要能够从[奇特男子]的模样演示出[影谷蛇之]这个名字,基本上只要跑一趟事务所,轻易就能进行目前的阶段。这代表了什么?答案很简单,在贺织绘是水仓莉丝佳的替死鬼。同一个班级的少女,座号又是一号(这当然是我不负责任的推测),再加上是班长,所以才成为影谷下手的目标——这种可能性不能说真的没有。除了成为目标的理由我比较没把握,其它的推论绝对不是毫无根据。这一年多以来,莉丝佳越过[城门](严格来说应该是穿过[城门])来到外界,在寻找父亲的同时也从事消灭邪恶魔法师的工作,因此获得了[魔法猎人]这个坊间称号,在外界的魔法师当中可说是小有名气。两年多的时间——如果从我加入时候算起,大概是一年多的时间——并不算短,既然莉丝佳对影谷蛇之了如指掌,影谷蛇之当然也知道莉丝佳的存在;而我们在电车中的问答更替我这个微弱的假设找到有力的证据——我在电车中只问了一个问题,就是[四年前是谁逮捕了影谷蛇之]。莉丝佳一脸惊讶,仿佛怀疑我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不过她马上就说出了我预料到的答案:[是我的父亲。]莉丝佳的父亲水仓神檎。原来如此,难怪莉丝佳这么了解影谷蛇之。这个答案让我有种不好的预感,不过我憋在心里没说出口。虽然我已经拟定了几套计划,可是明知对方佈下陷阱,却还是傻呼呼地跑去自投罗网,这种感觉真的很不舒服,我心里难掩不安。不过套句莉丝佳的话,这一趟是非去不可,眼前的情势的确不容选择。然而即使是在这种恶劣的条件下,我还是不容许任何的失败。没错,如果出奇招才有胜算,就让我们冒这个险吧!这次任务的胜利条件应该是顺利救出在贺织绘。根据莉丝佳对影谷的了解,在贺织绘应该还剩一口气,这个推论大大提高了成功的可能性。如果影谷蛇之在战斗中把在贺当成人质,到时我们恐怕只能放弃任务了,不过还是会以救出在贺织绘为优先。好,基本上我对影谷没什么反感,莉丝佳却对他深恶痛绝,这恐怕就有点难办了。算了,到时再见机行事吧。不久,电车抵达目的地。莉丝佳在站内的小卖店买了宝特瓶饮料和其它的必须物品([魔法王国]的居民无法渡过大海,水份却是他们不可或缺的生命元素,想想还是一大讽刺),然后——
  [——福斯汽车。我听说汽车在长崎县不是交通工具,反倒是从天而降的灾难,看来那个家伙还挺能习惯外界的生活。]我站在一栋古色古香的建筑物前,打量着停放在车库中的黄色汽车。不可否认地,这辆车的造型真的很可爱。[看来就是这里没错了。]
  真是明目张胆到了极点,简直不把那些办案的警察放在眼里。我很少同情别人,现在却替父亲感到难过。
  [嗯?]我想莉丝佳寻求回应,莉丝佳却一脸紧张地盯着眼前的建筑物。三层楼的建筑坐北朝南,四周的景物十分写意,颇具乡村气息,而大门与房舍之间横着一座占地辽阔的庭院。[莉丝佳?]
  [……『房屋』本身没有机关,看不到魔法式和魔法阵。]
  [会不会伪装起来了?]
  [有可能,不过识破魔法阵或魔法式是我最擅长的项目,我想应该没有才对。]
  莉丝佳往大门的方向移动,朝着对讲机的按钮伸出手指。对讲机上面大刺刺的挂着[影谷]的门牌,颇有惟恐天下不知的气势。[创贵准备好了吗?]
  [OK。]
  [PLAYGAME。]
  莉丝佳按下门铃,没有回应,门铃有摄影功能,照理说屋内的人应该看得见门外的访客,可是第二次按下门铃之后,还是没有人应门。或许这间屋子的主人只是同名同姓的普通人——这当然不是绝无可能,而且也早就在我的设想之中,不过这种可能性不使用于现在,也没有必要考虑。我直接打开大门,踩着铺在地上的踏脚石,朝着玄关前进。玄关的门根本没有上锁,一如我所料,而且也符合整个事件发展至今的特质——一连串不合常理的巧合。莉丝佳转头看着我,似乎在征求我的意见。我点点头,示意莉丝佳将玄关门打开。屋子里面漆黑一片,不自然的漆黑。
  [一片漆黑。]我可以压低嗓音,在莉丝佳的耳边低语,[环境设定不太自然了。不管是在多暗的地方,自己的身体还是会产生某种程度的影子,所以弄得一片黑不是对自己不利吗?不过话又说回来,这种设定总比明亮的地方来得好。]
  [……你所谓的明亮的房间,就在那里。]
  莉丝佳手中的美工刀指向走廊前端。几道光芒从位于走廊尽头的门缝射出,看来目标似乎就在房里。
  [莉丝佳你先在手上划一道伤口。]
  莉丝佳接受了我的提议,只见她点点头,在自己的左手臂划出一条有长有深的裂痕。浓稠的液体汩汩流出,即使是在黑暗中,也看得出是红色的鲜血。
  [走吧。这里太暗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先把一只眼睛闭起来好了,以免灯光乍亮被对方攻个措手不及。]
  [嗯。]
  于是我们连鞋子也没脱,直接从玄关慢慢爬进屋内,经过了一座楼梯和几扇门,朝着这间屋子里面唯一发出亮光的房间,也就是我们的目的地前进。我们不知道走廊的电灯开关在哪里,就算知道也不敢贸然开灯。在黑暗中摸索了一阵子之后,我比莉丝佳早一步走到门前,不过我还是将开门的工作交给莉丝佳。房门一开,亮光立刻在黑暗中炸开。
  [我已经恭候多时了,莉丝佳小妹妹。]
  山洪般爆发的亮光——黑暗的彼端,浮现一个男子的身影。在我看来,这名男子的体型实在与[巨人]或[壮硕]两字相差甚远,小三生的证词果然只有小三生的可信度。基本上对方只是个中等身材的人,不过在在贺织绘妹妹的眼中,中等身材的大人或许真的就像是巨人一样。若从这点看来,她的描述也还不到无稽的地步。同理可证,[猪]是一种尊称的说法似乎也是真有其事。对方身着黑色的皮裤和衬衫,以及介于鲜红与暗红之间、就某方面来说真的状似安全别针的红色夹克——莉丝佳说得没错,果然是只可意会……不过,即使是亲眼所见,恐怕也很难想象天底下竟然有这种奇形怪状的物体。说真的,我试着搜寻截至目前为止从各种管道学习到的字符,可是除了安全别针之外,实在找不到其他适当的形容词。基本上我对长崎人的品位真是不敢领教,莉丝佳就是一个例子,而眼前的奇特男子也是个例子。如今这个奇特的男子——影谷蛇之,正以下流的眼神打量着莉丝佳,然后再度重复刚刚的台词,音调十分低沉。
  [唔!]
  影谷不怀好意的眼神逼得莉丝佳往后退了一步,看来她似乎胆怯了,这可不是件好事。正当我在内心暗叫不妙时,莉丝佳却鼓起勇气往前走了三步,整个人挡在我前面,我站在原地不动,打量着这个敌人埋伏许久的房间。这是一间铺了地板的房间,就只是这样,没什么好说的。房间里面没有家具,挑高的天花板吊着一盏颇为刺眼的日光灯,窗户大开,夜晚的月色毫无顾忌的撒落一地,将我跟莉丝佳的影子清清楚楚的映在地板上。既然有窗户,光是破坏日光灯似乎也没什么用,何况天花板真的很高。其实我大可选择阴天或是半夜的时候前来救人,难就难在时间紧迫,无法执行这个计划。眼前的情况证实了我先前的说法,漆黑一片真的没什么意义。虽然我不是可以选在对敌人有利的[战场]展开救援行动,不过若将现在的处境当作一中考验,意义就不一样了。没错,这是我的一大考验。如果连这种程度的考验都无法通过,就证明我只是一个自以为是的普通人——慢着,如果影谷蛇之不在房里摆设家具,是不希望制造多余的阴影……
  [嗯?嗯嗯?嗯嗯嗯?]上下打量着我的影谷露出不解的神情,仿佛知道现在才注意到我的存在,[你是谁?到这里来干嘛?为什么会有一个少年跑进来?我对少年一点兴趣也没有。]
  [我倒是对魔法师很有兴趣,即使是像你这样的大肥猪也一样。]
  我试着激怒影谷,然而他知识满不在乎地点点头,又将注意力集中在莉丝佳身上。影谷不可能不知道[猪]在这里是骂人的话,不过看来除了少女之外,他对其他事都提不起兴趣。
  [谢谢你接受我的邀请,莉丝佳小妹妹。]影谷发出一阵狂笑,这大概就是在贺织绘妹妹口中[不怀好意的笑声]吧![莉丝佳小妹妹、莉丝佳小妹妹、莉丝佳小妹妹——啊,真是太可爱了,不愧是他的女儿,可爱、可爱、可爱!]
  [……]
  莉丝佳以眼神向我求救。我将下巴往前一努,示意莉丝佳将注意力集中在敌人身上,于是她心不甘情不愿地转过头去看着敌人。
  [他的女儿?]莉丝佳鼓起勇气朝着影谷说,却还是听得出内心的恐惧,[……『他』是指……我的……父亲吗?]
  [没错,你真是个聪明的小女孩,聪明的小女孩。]影谷露齿而笑,[很好,我最喜欢聪明大小女孩,最喜欢聪明的小女孩了。聪明的小女孩,就应该在最聪明的时候被固定起来,被固定起来,让我无时无刻都能听到最聪明的话。可惜小女孩终究会死掉,没办法永远陪着我。]
  影谷与莉丝佳的距离大概是五公尺左右,而离我就稍微远了一点。莉丝佳的左手正在流血,不必念咒也能随时[省略]——当然,前提是看准最适当的时机动手。
  [你的理由是什么?]
  [嗯?]
  [你绑架在贺的理由……不,应该是身为犯罪者的你堂而皇之住在外界的理由——不,是已经被处判死刑的你,为什么还会出现在这里,还有……你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你是我的理由,也是我的目的。莉丝佳,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除了你之外,我还有什么理由和目的呢?]
  影谷毫不犹豫地回答,脸上还露出欣喜万分的神情,看起来真的很像大变态。我虽然很想利用他的能力,却一点都不想跟他亲近,顶多只会把他当成用了就丢的[免洗手下。]
  [她叫织绘吗?当初绑架她只是为了吸引你的注意,想不到她真的很可爱,可以说是上等货色。不过老实说,还是长崎的少女比较可口。跟废人的少女比起来,长崎的女孩子个个都是极品。]
  [……我是森屋敷人。]
  [哈哈哈!这不是重点啦!]影谷笑得十分爽朗,[咦,你手上拿着美工刀啊?真可爱。如果想攻击我的话,可以请你稍等片刻吗?想让我把『工作』做完——]
  [工作]?这句话不但剥夺了我的行动力,更让准备采取行动的莉丝佳无法动弹。可是……我们的影子还没被[缝]起来呀!
  [想让我把话带到,否则『那个人』一定会大发雷霆,我可不想惹『那个人』生气。嗯……莉丝佳小妹妹,这是你父亲要我传达的信息——]
  父亲——水仓神檎。老实说这早在我的预料之中,不过对莉丝佳而言,这大概是出乎意料的发展吧!这两年来,自从来到外界之后就一直不断寻览的名字,终于出现在莉丝佳的面前。
  [呵呵呵……瞧你脸色大变的模样,真可爱。]
  [父亲!]莉丝佳大吼一声,[父亲说了些什么!限你在三秒钟之内说出来,否则我就叫你好看!像你这种卑贱的罪人根本没有资格跟我说话,本小姐今天肯开尊口,是你三辈子修来的福气!]
  不妙,莉丝佳抓狂了,这比胆怯更加不妙。影谷似乎早就预料到莉丝佳的反应,只是他笑得更加猥亵、更加令人厌恶,不时称赞莉丝佳生气的模样[很可爱]。就目前的状况来说,影谷根本不必可以挑衅莉丝佳,由此可知他的一言一行完全是处于本性。看来这个魔法师真的和莉丝佳八字不合。
  [你的反应就跟『那个人』所说得一样,哈哈哈哈,聪明机灵的小女孩变成傻瓜的一瞬间真有看头,我巴不得现在就把你『固定』起来,遗憾的是我不能这么做]
  说到这里,影谷的表情突然认真了起来——不,应该说他的表情消失了。我仔细一看,才发现他长得还挺端正的,称得上是美男子。这之猪大概准备说些什么不把家里收拾赶紧就不能说出口的话,也就是来自水仓神檎的讯息。
  
  [莉丝佳。]
  
  这句话是出自影谷的口中,却不是影谷的声音。
  
  [你可真会替我找麻烦。]
  
  既邪恶又神圣的语音调。
  
  [这段时间也玩够了吧,立刻回到森屋敷。]
  
  迎面落下的话语,仿佛虚无的混沌降临人世。
  [——就这样。]又变回影谷的声音,而他脸上的表情也恢复之前的猥亵,[以上就是父亲对莉丝佳小妹妹的真情告白。]
  [——就这样?]难掩失望的莉丝佳往前踏出一步,[没别的了?]
  [我很遗憾,真的就只有这样,可怜的莉丝佳小妹妹、可怜的莉丝佳小妹妹、可怜的莉丝佳小妹妹。]
  [……不要随便叫我的名字。]
  [啊哈哈哈!]影谷一阵大笑,[其实严格来说,应该还有另一个讯息,不过我不告诉你——不告诉你——不告诉你——]
  影谷的挑衅让莉丝佳不由得又往前走了一步。这是个陷阱,一旦莉丝佳主动靠近敌人,事前割伤手腕的准备工作就毫无意义了。如今影谷已掌握主动,处于下风的我们等于是待宰的羔羊。基本上[省略]是先下手为强的一种战术,绝不能让自己处于被动,可惜莉丝佳浑然不觉。
  [另、另一个讯息是什么?]
  
  [把话带到这后——你就任凭我处置!]
  
  影谷蛇之挥动右手。
  [莉丝佳小妹妹,让我好好爱护你吧!]
  莉丝佳这才察觉情况不妙,却已经太迟了。即使莉丝佳的血液封印了许多魔法式,以她现在的能力来说,根本不可能抢在银谷的箭头之前发动魔法:就算她血液中的魔法式来自最强的魔法师水仓神檎,也不代表她本身的魔力足以驾驭最强的魔法式。虽然莉丝佳的魔法不需要念咒,却需要时间集中精神。基本上魔法本身是讲求精神集中的一种[技术],最怕的就是这种猝不及防的攻击:一旦自乱政脚,势必会遭致灭亡的命运。至少在魔法战当中,处于被动的一方绝对没有获胜的可能。
  [——唔!]
  影谷的箭头牢牢的钉在木质地板、钉在莉丝佳的影子上面。[影缝之术]——影谷蛇之、[影之王国]、[猪歌者]、[鹫猪的轮回]、[红猪绅士]、[恶意的天才]的魔法。[魔法王国],来自长崎县的犯罪天才——[影缝之术]。
  [不过——哎,也能。]我叹了口气,[莉丝佳,你可以离开了。]
  [对不起……]
  莉丝佳以愧疚的口吻向我道歉之后,慢慢往后退了一步——[箭头]并未射中莉丝佳的影子。
  [什么!]
  影谷十分震惊,同时带了几分无法置信的神情,只见他轮流打量着莉丝佳跟莉丝佳身后的我,看起来似乎在摇头叹息。
  [我想应该不需要说明了吧?这才叫作不可言传。]我举起右手的手电筒。照亮影谷的脚边,[车站的小卖部真的什么都卖呢!]
  [……手、手电筒?]
  [很俗吗?不然也可以称之为雷射光束。]我拿起手电筒转圈圈,[既然你的魔法阵是在刺中对方影子的时候才会发动,那我只要想办法让影子消失就好了。怎样,是不是既简单有明了?而且还用不着消去所有的影子,只要针对箭头刺中的部份照射既可,就像这样。]
  [你……你是谁?]
  [我叫做供牺创贵,是替大家带来幸福的人。]
  
  [唔——唔、唔、唔、唔——]
  影谷发出古怪的声音,整张脸火红一片,似乎没把我刚刚那句话听进去,看来是没有交涉的余地了。手电筒的对策固然是针对[影缝之术]的破绽而拟定,不过正如莉丝佳先前所言,[物体操纵]可是千变万化的好用魔法,因此绝对不容小视。其实手电筒只是身为对手的我们最基本的准备工作,天晓得影谷居然连这点都没料到,看来他真是低能中的低能。
  [既然如此,我也不跟你啰嗦!等着瞧吧,看我怎么封住你跟那个女娃的行动!]影谷大吼一声,同时举起两只双手,左右手各握着一支箭头,[别忘了我有两只手!]
  眼看两只箭头就要发射——
  [你不但低能,而且还很愚蠢。]我将藏在身后的左手伸到前面,[我也有两只手。]
  我用两把手电筒分别照亮刺在莉丝佳影子之上的箭头,以及刺在我影子上面的另一支箭头,大名鼎鼎的[影缝之术]就这样被破解了。基本上越是单纯的魔法原理,破解条件也就越简单,不过事前的准备还是最重要的。幸好这次的敌人是前科累累的知名人物,否则我们就算要准备,也不知道该从何准备起。
  [唔、唔、唔——]影谷看来似乎快要气炸了,[你、你到底是谁!是哪里的魔法师!说出你就读的学校和出生地!快说!你是几年纪的!]
  [我知识个普通人,不是什么魔法师,就读于附近的小学,今年五年级。这些资料对你有意义吗?]我慢条斯理地回答,[就因为我只是个普通的人类,所以才懂得如何『破解』魔法。『影之王国』,这就是我跟你们这些魔法师不一样的地方。]
  这就是人类比你们厉害的地方——我归纳出这个结论。
  [唔、唔唔——人、人类!]
  [谢谢你的赞美。]
  [唔、唔、唔唔唔——]
  影谷掏出好几支箭头,似乎打算乱枪打鸟;不过身为施术者的他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么做只是白搭。只要不是脑袋有问题……不,就算真的脑袋有问题好了,他也应该知道一个人一次最多只能射出两支箭,而且魔法发动的瞬间就是箭头射中影子的一刹那,也就是说地上一定要有被施法者的影子才行。如今我身上有两支手电筒,只消手指稍稍一动,就可以轻而易举地隐去莉丝佳和我的影子,而且还不需要[挥动手臂]这种大动作。除非手电筒的电池刚好没电,否则影谷的魔法可说是毫无用武之地。他老人家大概是第一次碰大这种场面吧,只见他的脸色由红转黑,看起来像是严重淤血。没想到他的心灵也蛮脆弱的,难怪得依靠魔法阵才敢四处为恶。哼,没出息的大变态。
  [呼!]莉丝佳松了口气,[嗯……影谷,在贺没事吧?你虽然是个低级的绑架犯,却也是个不会对人类进行物理性伤害的『绅士』,至少父亲是这么说的。]
  [……二楼。]
  [嗯?我听不见。]
  [在二楼。]影谷低着头凝视着地板,有气无力地开口,[我把她『固定』在二楼的房间,本来准备等到你一出现,就立刻放了她。]
  [哦?]这点倒是被我料中了。
  [我不想挑战外界的公权力,更不想成为害故乡遭受原子弹攻击的罪人。]
  嗯——有点意外,不过仔细一想,倒是有几分道理。[魔法王国]的居民无法渡过大海,就某种层面来讲,他们都是一群[被禁闭的魔法师]。或许对他们来说,原子弹真的是一种不容忽视的威胁。
  [请你释放在贺好吗?]
  [好吧,反正我本来就没有囚禁她的意思——]
  然而就在这时侯——
  [——不过我改变注意了!]影谷蛇之再度举起双手,[我要脱下绅士的外皮!]
  箭头的动向可以从对方的视线以及手臂的动作加以判断。如果对方戴着墨镜,判断上自然没有那么容易,不过根据在贺织绘的妹妹所提供的资料,影谷先前并没有戴墨镜,因此事先就大胆假设自己可以判断箭头的动向。不过这馑止于判断[动向]罢了,虽然跟魔法的[预测]有某种程度的相似,却不代表我具有反制或是防御的能力。判断动向与躲避绝对是两码子事,攻击影子的箭头易躲,对准自己而来的箭头可就难防了。
  [——呜哇!]
  我的左右手肘各被射中一支箭头。双手一松。两支手电筒跌落在地,发出卡啦卡啦的响声。鲜血从两侧手肘的伤口中汩汩流出,朝地面不断滴落。难以忍受的疼痛袭来,八成伤到了动脉。
  [哈哈哈哈!]
  影谷随即射出另外两支箭头。老实说我们还是有机会,毕竟受到攻击的只有我,莉丝佳依然毫发无伤,只要趁着影谷发动攻击的时候[省略]两人之间的距离,马上就能分出胜负。可惜一切没有那么顺利,莉丝佳竟然直盯着鲜血直流的我,在最不该分心的紧要关头分心。虽然她马上觉察到不对,立刻将注意力放回影谷的身上,但这个小小的错误却已经造成无法挽回的结果——莉丝佳的影子被其中一支箭头刺个正着,影谷左手的箭头旋即又刺中了我的影子。[影缝之术]……[鬼压床]。我身体无法动弹,大脑虽然还能思考,身体却背叛了自己的一直,连动根手指都办不到……这……就是[固定]?莉丝佳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形势彻彻底底被逆转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影谷的狂笑响彻云霄,听起来令人很不舒服,[现在知道厉害了吧!这就是轻视我的下场!你这个废人的小鬼……你这个废人竟敢用那种口气跟我说话,我今天一定要让你付出代价!废人!废人!准备尝尝失血过多的滋味吧……慢着,不能让你死得那么轻松!我要先把你治好,然后把你当成我的玩物,让你体会生不如死的感觉!]
  [……听说你是个绅士,]我试着说话——传言果然没错,他真的保留了我的说话能力,[想不到你自甘堕落到这种程度。]
  [混蛋,自己回去照照镜子吧!我的绅士风度只限于面对少女的时候!不对,我也不想当少女眼中的绅士了!莉丝佳小妹妹!]影谷上下打量着莉丝佳,仿佛一头捕捉到猎物的食肉性猛兽。若不是身体无法动弹,莉斯佳一定会吓的浑身发抖。[恭喜你,我决定选择你成为第一个被我伤害的少女。]
  [呜……]莉丝佳难掩内心的厌恶,可是全身不能动弹的她甚至无法将视线从影谷身上移开,[呜,呜呜呜!]
  [很兴奋是吧?哈哈哈,二楼的织绘也和你一样!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我!我才不管什么原子弹的!反正——我就要坐上『方舟』——]
  
  [反正我就要离开九洲了!]
  
  这句话让我大为惊讶,惊讶到几乎忘记了双手的疼痛,相信莉丝佳也跟我一样。[魔法师]居然想[离开就洲],而不是离开[城门]?太夸张了,简直就是天方夜谭。身为魔法师根本无法渡过大海,能力差的魔法师甚至连河川和湖泊都过不去,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该不会真是脑袋烧坏了吧?这种念头连我都未曾想过,脑筋正常的人更是不可能有类似的想法。就算真有可能,就算真的有可能,水仓神檎也是唯一的人选。水仓神檎——神族最强大的魔法师。
  [莉丝佳!]
  我试着呼唤莉丝佳。莉丝佳无法回头,只能面向大笑不已的影谷面前应声。她的声音十分僵硬,想必早已料到我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已经毫无选择了。]
  [……]
  [一号战术失败,立刻执行二号战术。]
  [可、可是……]在这种要命的时候,莉丝佳竟然口吃了起来,[等、等以下——]
  [不能再等了,虽然在手腕流血的状况之被『固定』,而且似乎也无法『省略』两人之间的距离——即使对方并未封住你的魔法,即使在就在我的预料之中,不过若要是对付影谷的魔法,光凭你本身的魔力似乎还不够。]
  [可,可是我——]
  [别可是了,快点动手吧!]
  [等,等一下——]莉丝佳还是不肯听话,[一、一定还有其它办法,我相信你一定会想出更好的作战计划,先把二号战术当成最后一步棋吧!]
  [现在已经是最危急的情况了,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可,可是——]
  [够了,莉丝佳。]我忍不住提高了音量,[给你三分颜色,你就开起染坊啦?竟然敢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要不是当时你分神,一号战术又怎么会失败?你可别搞错,更不要自我膨胀,既然我要你做,你给我乖乖的听话。你可要弄清楚,我不是在拜托你,也不是在命令你,只是在摆布自己的棋子。真不知道你哪来那么多意见,看来还有再教育的必要……]
  
  [反正这跟被人杀死还不是一样?]
  
  [……呜、呜呜!]
  莉丝佳发出细细的悲鸣,听起来似乎十分恐惧。幸好[影缝之术]剥夺了莉丝佳的行动力,否则她现在一定会蹲在地上打哆嗦。[好,好啦!我、我做就是了嘛!做、做就是了……就、就是了……]莉丝佳仿佛在跟自己说话,[又、又、又、又何必说这种话……太、太、太、太过分了!就、就、就算你不这么说,我、我、我也会听话的嘛!人、人、人家都已经忘了那件事,为、为、为什么还要提醒人家呢……都已经忘记了……人、人家不过是有点害怕……平、平常人家也做得很好,而、而、而且还帮了你不少忙……好、好多好多……如、如果没有我在身边,你、你、你早就完蛋了……没、没、没有我的力量,你、你、你根本什么都不能做……可、可、可是你却这样子对待我……过分、过分、过分……为什么要说那种话……]
  [……对不起,我失言了。]
  我很干脆的像莉丝佳道歉,即使那段情绪化的话夹杂了部分对我的不敬,但是基于对女孩子的体贴,我决定假装没听见。虽然我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不过为了让莉丝佳稳定精神,表示歉意还是必要的。不过……哎,莉丝佳真是话太多,她不愿意想起过去那段会议,我又何尝愿意呢?一想起那件事,我就觉得恶心。
  [喂喂喂,你们到底在说什么?这是你们求饒的方式吗?哈哈哈,不行不行!你们有求饒的义务,不过我也有拒绝的权利!就是这样,没得商量!]
  [你弄错了……]莉丝佳的语气沈痛无比,[其、其实我也不是不会痛……如果不用美工刀,疼痛根本不会降低……就跟普通人一样痛……自己弄伤自己跟别人弄伤自己完全不一样……之前我已经说过没有魔法师会做这种事……这绝对不是什么文化差异……为什么要我做这种事……]
  [你到底想说什么?莉丝佳小妹妹、莉丝佳小妹妹、莉丝佳小——妹——妹?你到底要对我做些什么?]
  [……『自杀』。]
  莉丝佳说到这里,然后——
  [啊——]
  她大大地张开嘴巴——
  [嗯——!]
  把自己的舌头咬断!
  [你、你你你你!]影谷惊讶得下巴快要掉下来了,[你、你疯啦!真不敢相信,你,你居然咬断自己的舌头!不会痛吗?没有舌头的少女还能称之为少女吗?]
  [就是自杀麻,你刚刚没听见吗?]

  我想应该没有解说的必要吧?现在的我全身都无法动弹,以这种滑稽的姿势为大家解说,想必会若来一阵讪笑,所以……算了吧!小小的舌尖掉落在莉丝佳脚边,看起来还真可爱,仿佛是个有生命的物体。就在这时,舌尖开始溶解成一滩鲜血,至于莉丝佳的[本体]嘛……嗯,她似乎遵照我在电车中的指示紧闭双唇,不让口中的鲜血流出来,可是这幅景象——我很庆幸自己看不到莉丝佳的正面,现在的她相比惨不忍睹。
  [呜、呜哇啊啊啊!]正面目击触目惊心的莉丝佳,影谷顿时发出凄凉的哀嚎:[住、住手!不要变质——不要变质!]
  [一旦被箭头固定住,就无法靠自己的意志移动身体。在这种情况下,『自杀』通常是不可能的事,不过你的魔法有一个破绽,影谷蛇之,那就是『说话』的能力。]无视于陷入恐慌的影谷,我径自说明下去,毕竟我得赶在莉丝佳[变质]完成之前结束说明,[时间]已经剩下不多了,[既然保有『说话』的能力,就表示上下颚、嘴唇、牙齿和舌也保有行动的自由。所以——]结论已经呼之欲出了,[当然可以咬舌自尽。]
  [这,这这这这——]
  [而且咬断舌尖出血亮绝对是割伤手腕的好几倍。既然你认识莉丝佳的父亲,应该也知道莉丝佳的魔力源就是『血液』,所以水仓伯父才会指派拥有『固定』能力的你执行这次任务。]说是指派,恐怕根本就是把他当成炮灰,[我们确实被『固定』了,不过就理论上来说,流出体外的液体应该不在『固定』范围内。既然你是将我们『活生生的固定』,就不可能让体内的血液停止流动,这就是为什么我的双肘至今依然血流不止的原因……唔……有点头晕。不说闲话,基本上『无法行动』并不等于『剥夺一切行动力』,只是限制部分行动罢了。反射动作当然也遭到某种程度的限制,但并未真的完全『固定』,所以莉丝佳只是无法『省略』,但还是可以呼吸、可以眨眼,心脏也持续跳动。影谷蛇之,你最大的败笔就是自己的怪癖,今天的败因是你自己种下的。继续流吧,不断的流吧,一旦莉丝佳体内无法收纳的庞大血液全都回流到她的身上——]
  即使是站在后方,我也清楚看见莉丝佳的双手和双脚已经涨成猪肝红了。几秒钟之后,莉丝佳的身体就像气球一样突然涨大,不停涨大,直到超越膨胀界限之后——
  [——就会爆炸]
  莉丝佳小小的身躯炸成碎片,过大的三角帽被爆炸的风压抛上半空,空荡荡的房间顿时被染成红色——鲜红色,甚至连影谷身上的红色夹克都淹没在这片红潮之中。红色的天花板、红色的地板、红色的墙壁、红色的窗户,莉丝佳的身体——严格来说,已经不能称之为[身体]了——早已不成形,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我身上的[影缝之术]也在这时破解,因为莉丝佳体内的大量血液早就不知道把刺在影子上的箭头冲到哪去了。没错,这也在我的计划之中——最后的王牌。整个房间已经化为一片血海,莉丝佳的血液依然不断增加,我根本无法估计现场的鲜血到底有多少加伦。房间里面充斥着血液特有的粘滑、光泽以及铁锈般的气味,如果影谷被称之为[影之王国],现场的景象简直只有[血之王国]才足以形容。这个计划的主轴是以魔力对抗魔力——不过不是莉丝佳的魔力,而是水仓神檎的魔力。
  [呜、呜哇啊啊啊……]
  影谷又有动作了,不过这次不是射出箭头,而是转真逃走——毕竟莉丝佳早已化为液体,别忘了液体是没有影子的。是的,他很清楚。既然认识水仓神檎,当然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自己将会有怎样的下场。现在他唯一能做的事,就是逃走。影谷蛇之,你的怪癖促使你将庞大的魔力投注在[影缝]之上,这就是你最大的败因。我供牺创贵在此发誓,绝对不容许你逃走。
  [呜、呜、呜呜……?]
  影谷才刚踏出一步,身体就停止了动作——不,应该说他的行动被我阻止了。我拔下左腕的箭头,瞄准影谷的影子射了出去。老师说我很担心右腕的疼痛会让我失去准头,幸好目标的好球区非常大,不管刺中影子的哪一个部分都有效。也幸好父亲以前常常带我去射飞镖,基本上射飞镖注重的不是体力,而是专注力,算是供牺家的家传绝学。不过说来惭愧,若要比得分的话,我还是差父亲一大截。
  [呜、呜哇啊啊啊……]
  被[固定]的影谷内心充满了恐惧,身体却连颤抖都办不到,只能不断的发出凄厉的叫声。
  [别这样麻,[影之王国],这样太不够意思了,至少要等到看完再走嘛。]我拔下右手的箭头,对准影谷说出胜利宣言:[我知道你喜欢少女,不过成熟的女人也不赖呀!]
  
  [说得好!]
  
  才刚说完,念咒的声音随之响起,无人能敌的魔法师即将启动。一脸惊骇的影谷张大了嘴巴,连惨叫声都发不出来,更加证明他对即将启动的魔法了然于胸的恐惧。
  
  [农奇力、农奇力、马克那、洛伊奇斯洛奇斯洛、洛斯卡司斯卡鲁、农奇力、农奇力、马克那、洛伊奇斯洛奇斯洛、洛斯卡司斯卡鲁、马萨克、马萨克、卡伊奇力那、鲁、力欧奇、力所那、洛伊德、马伊德、卡那古伊、卡卡卡奇、卡卡卡奇、那魔马、那魔那奇、多伊卡古、马鲁斯、马鲁斯、那魔母、那魔美——]
  
  [那鲁那!]
  
  说些迟那时快,[她]的右臂从血海中出现,屋内的血液立刻以右臂为中英汇集,墙壁、天花板、窗户、地板的鲜血也仿佛生物般,争先恐后地朝着右臂竄流。是的,鲜血确实拥有自己的意志,因为屋内的每一滴血都代表了[她],也就是水仓莉丝佳。
  [哈——哈哈哈哈!]
  [她]在一阵狂笑中完成了形体。红色的秀发、红色的瞳孔、红色的紧身衣、挂在腰间的美工刀、性感的高跟些、暴露在外的雪肌、穠纤合度的身躯、纤细的四肢。最后她以脚尖勾起跌落地面的帽子,直接戴在头上。
  [好久不见——不,应该说让你久等了!不知道你喜欢魔法少女水仓莉丝佳夜晚的成人模样吗?我很美我很美我很美,很好很好很好!爱、正义与机关枪!大人的魅力!哈哈哈哈哈!超好笑的,莉丝佳大姐姐真会搞笑!嗯衡!唉呀呀,我的声音怎么变成这样?这种破嗓子企不是糟蹋了我的美貌?]
  [耽搁了这么久,事先在手臂留下的伤口血液早就凝结了,所以才造成你的声带有所缺陷。]我对莉丝佳结实。嗯……总觉得眼前的莉丝佳跟以往的大人模样有些不同,心情似乎太HIGH了点。虽然未来是会改变的,莉丝佳每一次的[变身]或是[成长]都会对未来的个性造成程度不一的影响,可是这次的落差似乎超过了可以接受的范围。不过就算落差再怎么大,莉丝佳好战的本性依然不会改变,也就是说她长大之后绝对不可能变成彬彬有礼的修道人士。[这次我可不会把血液分给你了。不过话说回来,再不快点治疗的话,我可能失血而死,这点就拜托你想想办法吧。拜托了,我真得痛得受不了。]
  [什么,失血而死?你死了我可就麻烦了,不行不行不行。你这个小鬼超级可口,我可不能让你就这样挂了,说什么都得想办法救救你。嗯……还好啦,这点小伤死不了人。]
  莉丝佳完全无视于影谷的存在,大刺刺地朝着我走过来,,然后先从左手开始,一口咬住我的伤口——不过莉丝佳不是像吸血鬼一样吸我的血,而是将她的血输入我的体内,等到她松口之后,我左腕的伤口已经愈合了。莉丝佳紧接着替我的右手进行同样的治疗,失去的血液固然无法复得,但至少我的肉体已经复原了——简单来说,[复原]是以伤口的血液为触媒进行[附着],进而让我的[时间]前进或是回溯。
  [嗯哼,怎么不跟美丽的大姐姐道谢呢?]
  [谢谢。]
  我随口说声谢谢,旋即转过身子背向莉丝佳。老实说我有点畏惧大人模样的莉丝佳,除了不知道该怎么跟长大的她相处之外,二十七岁的她能够随心所欲地操纵庞大的魔力,这也是让我心生畏惧的原因。换句话说,就是无法驾驭的意思。而且现在的莉丝佳又是她所有大人模样当中,第二个让我感到芒刺在背的[未来像]。或许先前的威胁是多余的,根本是个天大的错误,这个错误到底对未来、命运以及[时间]造成什么影响,老实说我真的一无所知。
  [容我提醒你一下,站在那里的猪公是你的敌人,就随你处置了。我现在要上二楼,去救在贺织绘。]
  [嗯、嗯嗯嗯嗯?你不留下来吗?留下来欣赏莉丝佳大人的魔法秀麻?]
  [不必了,我对变态的死没什么兴趣,看了会长针眼。反正他也是自作自受……啊,对对对!再容我提醒你一下,这家伙叫做影谷蛇之,她似乎跟你的父亲很熟,下手之前不妨先拷问铐问。我还以为拥有五种称号的人有多厉害呢,真是令人失望。这家伙的影子已经被我缝起来了,你大可慢慢拷问他。]
  [咦、咦咦咦咦?讨厌啦!]
  莉丝佳扭动水蛇般凹凸有致的身躯,目光不时飘向不远处的影谷。虽然隔了一段距离,但我仿佛听见影谷紧张得猛吞口水。[影缝]或许是多余的吧,我想。在这种一面倒的局势下,再顽强的魔法师也不得不承认败北。好好地品位面对死亡的恐惧吧,[影之王国]。
  [这里就交给你了。]
  正当我打算走出房间的时候——
  [创贵小弟弟,等一下嘛。]莉丝佳把我叫住,同时从腰间抽出美工刀。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借着打听父亲下落的名义,好好铐问这个无法行动、失去抵抗能力,却会苦苦哀求、大声哀嚎的家伙?而且不管对他做什么,他都不会反抗吗?]
  [果然聪明,一点就通。怎么,不喜欢吗?]
  我回过头来,只见莉丝佳的嘴边浮出一抹浅笑。
  [——当然喜欢,我爱死了。]

  ★★
  沿着楼梯走上二楼,不久就找到了在贺织绘被[固定]的房间——或者也可以说是影谷蛇之绑架在贺织绘之后,将她囚禁起来的牢房。这绝对不是靠运气,而是因为只有这个房间开着灯。在贺织绘已经被绑架三天了,这段期间房里的日光灯大概从未关过吧;不过窗外的挡雨板倒是放了下来。,为了不让左邻右舍察觉这里藏了一个肉票,影谷做了最基本的防范工作。
  [啊——啊、啊、供……供牺?]
  一发现我,她连忙开口求救,声音却沙哑的令人心疼,这三天大概滴水未沾吧!眼前这个人确实是我认识的在贺织绘,她的眼神虽然疲惫不堪,瞳孔深处却含着聪慧的光芒。挂在天花板的日光灯将她的影子投身在地上,一支箭头不偏不倚地插在黑色的阴影上,不远处还摆着一张沙发。如果没猜错,影谷八成就是坐在这张沙发上面,好整以暇地欣赏被他[固定]的在贺织绘。光是想象那幅恶心的画面,就令人作呕。
  [供、供供、供牺,把、把那支箭头拔起来!]在贺织绘朝着我大声说话,颇有大小姐颐指气使的模样,[我、我也搞不懂那是什么,那、那好象是『魔法』——或许你不相信,可是他真的是……真的是来自长崎、来自『城门』另一边的人。他把我——呃。该怎么说——我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总之那时一种很奇怪的法术——]
  即使她的结实词不达意,甚至已到了支离破碎的地步,但还是听得出她很清楚自己的处境。这个女孩果然不简单,聪明的程度远远超乎我先前的想象。不可否认,在贺织绘的认知很有可能是来自影谷的自吹自擂,基本上就十分不容易了。[适应]——或许这就是人类胜过其他生物的地方吧!
  [我本来以为你的眼睛被遮起来了呢,搞不好还被戴上手铐、被麻绳捆绑。绑匪不都是这样一来对付肉票的吗?]
  [别、别说饿,供牺——]
  [好啦好啦,不说了。你先别急,我马上让你恢复自由。]于是我伸出右手,轻轻松松地将刺在影子上得箭头拔起来,[好了,你动动看。]
  [啊!]
  在贺织绘双膝一软,立刻坐倒在地。真是难为她了,这三天来相比她都一直保持站立的姿势,也难怪会双腿无力。即使再怎么聪明、再怎么大小姐脾气,她毕竟只是个五年纪的女神。
  [我——我得救了……吗?]
  [好像是,恭喜你了。]
  [供牺……你是特地来救我的吗?]
  [问这个做什么?]
  [因为……]
  在贺织绘由于片刻之后,才继续开口:[因为我、我总觉得你不是平凡人……]
  [是吗?那可真巧,我对你也有同样的感觉。]现在这种感觉更加确定了,即使她发现的不是我真正的本质,而是外在的假象,不过至少也算是对我有了初步的认识。没想到废人充斥的校园居然也能找到知音,看来上学还真的不是件坏事。[嗯……就当作我是特地来救你的。]
  [真得吗?那太好了。]在贺织绘露出腼腆的笑容,也不知道在高兴什么,[供牺,该怎么说呢……我现在有点惊魂未定,不过你真的是为了我……谢谢——]
  在贺织绘的声音到此打住,永远停止。没有人知道她本来想说什么,至少我不想,也没兴趣知道,反正她的声音就这样挂断了,永远停止了。如果喉咙插了一根箭头还能继续说话,我敢肯定在贺织绘绝对不是人类。
  [看不出我的准头还不错麻。不过距离实在太近了,连猪都射的中。]我故意大声说话,确认在贺织绘是不是真的没气了,[很抱歉,在贺同学。其实我真的是来救你的,可惜现在的你尚未成熟,还不到跟你谈魔法的时候。对不起,我可不愿意让你发现我的野心。]
  我本来以为她的双眼应该被蒙住了,更以为她的精神状况已经十分衰弱。哪个变态果然不能信任,办起事来破绽百出。不管他的魔力有多强,拥有五个还是十个称号,只要本质上是个变态,就不能指望他会有周密的心思。其实留在一楼欣赏那个变态死亡也是挺有意思的,不过现在看来,先上二楼果然是正确的选择。这应该称之为心机中呢?还是小心谨慎?不管怎么说,虚心绝对是成大事者不可或缺的要素。可是说真的,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我还真的感到十分遗憾。为什么世界上总是有那么多的[凸鎚]呢?要不是在贺织绘被那个大变态绑架,她将来一定会成为不输小枫的棋子,如今也只能怪她运气不好了。在贺织绘的身体往后倒下,在也爬不起来,这就是当场死亡吧!她的肉体和精神状况想必都十分虚弱。我走近她身边,伸手将她的双眼盖起,本来想顺便送她一个道别之吻,不过亲吻尸体实在有点恐怖,最后还是作罢。
  [创贵!在贺呢?]
  这时身后的房门开启,莉丝佳从外面冲了近来。我转身一看,发现她已经恢复小女孩的模样了。一分钟,大人模样只能维持一分钟,不过一分钟绝对足够让大人模样的[她]从影谷口中逼问出各式各样的消息。然而莉丝佳却不给我打听二手情报的机会。
  [啊,在贺没事吧?]她再度重复自己的问题。
  [来迟了一步……]我闪到一边,让出一条路,[她已经被影谷杀害了。]
  [……什么?]莉丝佳冲到在贺织绘身边,跪在地上亲自确认,一幅不相信我的模样,[不、不可能……影谷蛇之不可能伤害少女……]
  [你也看到刚刚他攻击我的模样吧?基本上他只是个没什么原则的低等生物,更别指望他会说话算话了。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按门铃,他一看你出现在门口,自然会将失去利用价值的诱饵处理掉。]说到这里,我不忘恨恨地补上一句:[那个变态居然下得了手,真是另人做呕。]
  [唔、唔唔唔唔……]
  于是莉丝佳——水仓莉丝佳——
  [呜哇啊啊啊啊啊!]
  抱着在贺织绘的尸体嚎啕大哭。
  [都、都是我害的!是我连累你的!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在贺——在贺——在贺!]
  [……]
  莉丝佳连泪水都是红色的,直到现在我才发现。她放声大哭,完全无视于我的存在,不断重复[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是我的错]。这算是她人类的一面吗?我敢保证莉丝佳的哀痛绝对跟正义感或伦理道德无关,她只是难过得哭泣罢了,借此哭泣来宣泄内心的哀伤。她的红色泪珠让我看得出神,虽然现在不是说这句话的时候,我还是不由得在内心暗叹:红色果然是莉丝佳专属的颜色。
  [莉丝佳——这种事……]我本来想安慰莉丝佳,却在说出口之前改变了注意,[……也是啦。当初要是你立刻执行我的指示,或许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至少也还来得及替她治疗。]
  [呜——]莉丝佳浑身一震,发出更胜于前的哀嚎。这已经是单纯的嘶喊,完全不是语言。
  不过真是个天大的笑话。如果影谷真的在战斗前就杀害了在贺织绘,就算莉丝佳在第一时间执行我的指示,也无法挽回在贺织绘的生命,更何况短短十几秒的误差根本算不上致命的失误。事情的表象与真相相距甚远,稍有脑子的人一下就看出破绽了,可惜莉丝佳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通。算了,不如就将这次的泪水,视为对我不够忠诚的一种惩罚吧!
  [我在一楼等你。]
  经过这次教训之后,或许莉丝佳会变得比较听话吧!不过说真的,我不太想面对莉丝佳悲通莫名的模样(我没有影谷的怪癖),所以我也不管她听见了没有,独自走出房间,沿着楼梯回到先前与影谷战斗的那个房间。除了地板上密密麻麻的小洞之外,基本上这个房间还挺别致的,整理得十分干净,看不见一丝灰尘,也看不见尸体。不过墙边倒是掉了件夹克——没错,就是影谷身上的那件红色夹克。大人模样的莉丝佳不可能迷糊倒忘了把夹克处理掉,这件夹克一定是她故意留下来的。我走到墙边,拾起地上的夹克一看,莉丝佳说得没错,在夹克里果然藏了大量的箭头。十支……不,十三支,若把我右手上的那支算在内,还没用过的箭头总共有十四支。嗯……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礼物,我不由得感谢起有点疯癫的未来莉丝佳。这些箭头画满了魔法阵,即使是像我这种普通人也能借着他门发动魔法阵,别忘了我之前就是以同样的手法对付影谷。唯一的缺憾就是魔法阵的数量有限,不过在未来的战斗中,这些[箭头]想必会成为我强大的战力。
  [不过……还是觉得怪怪的。]
  这次的行动虽有所斩获,却也留下了一些疙瘩,我总觉得那里还不太对劲。无论是结果或过程,都称不上利大与弊……严格来说,利绝对是有的,可是……最后的发展太不自然了。没错,太不合常理了,对抗[影缝]的咬舌攻略好象早就在安排之中,整件事根本就是一场游戏,类似解谜或是推理小说的一种游戏,而胜利条件其实是过关条件才对,感觉上好像是接受了某人安排好的考验似的地。就这个层面而言,我先前根本不是发现影谷的破绽,只是找到了事先安排好的[秘密通道];甚至连战斗结束之后获得宝物得部分,都弥漫着浓浓的戏剧性。如果真的是电玩游戏,CM又会是谁呢?用不着深思,答案其实已经很明显了。如果我猜得没错,我与水仓神檎——[尼碌多德普]的邂逅,恐怕也是指日可待。我们今天已经启动了开关,彻底踏上不归路。莉丝佳的目的是寻找水仓神檎的下落,也就是寻找自己的父亲;不过找到之后又该如何打算,她自己似乎也没个谱。可能的话,我当然很想将莉丝佳和水仓神檎收为己用,就算这个愿望真的无法实现,至少也得先击败他再说。不管怎么做,反正都对我有利就是了。经过这次事件,相信他对自己的女儿也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再加上[方舟]——拾圣经牙慧的[方舟计划],真是一点独创性也没有的命名。影谷充其量是水仓神檎的马前卒,基本上我怀疑他这种小角色知道多少内幕;不过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也该是我跟莉丝佳主动出击的时候了。虽然在棋子尚未到齐的情况下采取行动实在有欠妥当,不过这也算是一种挑战。如果敌人真的在前面佈下陷阱,我就直接跳进去把陷阱挣破,这种刺激才能为人生增色。虽然我不喜欢借着冒险来寻求快感,可是一味追求苟安却也过于无趣。于是我将影谷蛇之——[影之王国]——的遗物穿上。尺寸当然是大了点,设计吗?我还挺喜欢这种逻辑的,好。就收下来吧。为了思考往后的对策,不如再度回到二楼,试着向莉丝佳打听影谷透露了哪些情报,顺便想想该怎么处理在贺织绘的尸体……算了,莉丝佳八成还流着红色的眼泪兀自哀伤呢,,就让在贺织绘多躺一阵子吧!嗯……老实说,虽然在贺织绘的死是唯一、而且必然的选项,可是动手杀害一个无辜的女孩,那种感觉真的很糟糕,更何况对方还是我认识的人,又是我注意很久的目标,这次让我的心情变的无比沈重。我的弱点就是感情用事,得想办法克服才行。同样都是杀人,我的动机跟影谷那个变态可不一样,如果对自己的正当性产生怀疑,我跟那个变态又有什么不同?失去了捍卫的正义、失去了坚信的正当性,势必会跟着失去自己的人格,这样子有怎能面对水仓神檎?只有理直气壮、对自己的使命深信不疑的人,才能与神或是恶魔互相抗衡,我往后绝对不能忘了这次的事件曾带给我的迷惑。如果不好好巩固自己的信仰,一定会成为致命的祸根。不过话说回来,巩固信仰不是嘴巴说说就算了,必须要脚踏实地地从基本做起……看来我以后还有许多机会看到莉丝佳流下红色的泪水。
  心情实在好不起来。
  我真的不喜欢湿湿粘粘的东西。

  《ShadowKingdom》is Q.E.D
  


本帖最后由 YIANG 于 2009-8-19 00:32 编辑


   如果有人问我,也就是供牺创贵,是怎么将「红色时间的魔女」水仓莉丝佳纳为己用,老实说我还真不知该如何回答。原因很简单,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当初是哪句话打动了她的心。如果要我试著回想这个从来没想过的问题,我只记得当初总共花了五个小时以上的时间,用尽有生以来所学过的各种辞汇,最后才让莉丝佳感受到我的诚意。至于我到底跟她说了些什么,对不起,当时我跟她说的话实在太多了,真的一点记忆都没有。现在大家知道当时我有多拼命了吧?为了将人称「红色时间的魔女」,有生以来第一次遇见的魔法师纳为己用,让她成为我供牺创贵手下的第一颗棋子,当时我真是吃尽了苦头。是的,她是我遇见的第一个魔法师、第一个魔女。俏丽飞扬的红发搭配迷人的红色双眸,点缀著湿润丰腴的红唇,头上戴著一顶过大的帽子,胸前插著一把美工刀。纤细的粉颈、纤细的手臂、纤细的腰身、纤细的小腿,莉丝佳轻轻摆动右手的手铐,小巧玲珑的指头把玩著美工刀的刀片,然后说著不合文法的语句,朝我点点头。是的,她答应了。莉丝佳的个性十分独特,彻底的矛盾是她的最佳写照,外表看似稳重,却又很容易流于冲动。或许在她内敛的人格中,隐藏著感情用事的另一面吧!这就是水仓莉丝佳,恶魔的掌上明珠,「红色时间的魔女」。不过在刚开始的时候,我对莉丝佳应该是抱持著一份警戒与怀疑,毕竟有求于莉丝佳的人是我,可是相对于莉丝佳而言,我未必是她所需要的人。不过这一年来,我跟她为了共同目的一起行动,有时我帮助她,有时她拉我一把,就这样历经了许多未必对我造成困扰的困难之后,我才逐渐放松戒心。共同目的往往会让陌生的两人成为亲密战友,虽然我对这种令人喷饭的情感表现嗤之以鼻,可是在不知不觉中,我也将「供牺创贵的身边有个水仓莉丝佳」等同于「水仓莉丝佳的身边有个供牺创贵」。当然,这很有可能是我自作多情,我也很有可能犯下最愚蠢的错误。无论如何,莉丝佳不惜越过「城门」,来到等同于海外异国的佐贺县,她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寻父」,至于其中的过程,早就被我忘得一乾二净了。是的,简单说来就是如此,我也知道自己犯了不该犯的错误。我到底是怎么说服莉丝佳的,到底是怎么让她对我唯命是从?对我来说,这绝对是值得纪念的起点,绝对是值得纪念的五个小时,结果却被我忘得一乾二净,难道是自信心过剩的关系?抑或是得失心太重导致的暂时性失控?当然,我并不因而感到悔恨,供牺创贵的字典里面没有「后侮」这两个字。这一年多来,我跟莉丝佳已经达成预期目标,也就是逮到水仓神檎的尾巴——严格说来,应该是「影子」才对。一般人的效率没那么好,如果只有莉丝佳一个人,恐怕花上十年的时间也无法达成,就连我也没办法如此顺利——当然,后者是一种谦逊的表现。毕竟我不会使用魔法,力气也不怎么大,这就是我需要莉丝佳的原因。没错,其中的因果关系一定要弄清楚,顺序千万不能颠倒。需要莉丝佳不过是达成目的的一种手段,跟我本身的条件优劣毫无关系。对我来说,需要是一种必然条件,相对于莉丝佳而言,我的存在当然也是一种必然。不过仔细想想,后者的必然性似乎又没那么高,可是说也奇怪,莉丝佳居然会爽快地接受我的提议,让我成为她在陌生国度的「向导」。或许莉丝佳需要我充当她的手脚吧!我想。我把莉丝佳当成达成目的的「棋子」,可是就另一方面而言,莉丝佳又何尝不是把我当成达成目的的「棋子」?而且莉丝佳是我遇见的第一个魔法师,我却不是莉丝佳遇见的第一个「本地人」,因此她实在没有非把我当成「向导」不可的必要性。至少在我试著说服她接受提案时,过程中应该没有对她产生任何诱因才对。
   「难道她已经习惯我的存在?」
   没错,要不然她怎么会说我是她的「朋友」?对对对,就是在地下铁事件结束时。朋友……无聊透顶,简直就是愚不可及,老实说我根本不在乎。不过转念一想,这也没什么坏处。莉丝佳把我当成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在我心中不过是一个工具、一颗棋子,所以我一点都不在乎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形象,根本连想都没想过。基本上,只要她把我当成可信赖的伙伴、忠实的朋友就好,其他我都没放在心上。反正之前也是以同样的模式一路走来,中间也没发生什么大问题,继续维持也不失为良策。
   「……我没有当坏人的意思。」
   即使没有反讽的意味,我还是忍不住冒出一句,然后停下脚步。脚上的鞋子是新买的,穿起来不怎么舒服,新鞋特有的别扭感从脚底阵阵传来。这双鞋是时下流行的款式,鞋带又宽又扁,绑起来格外吃力不说,从鞋尖贯穿鞋舌的设计更是有说不出来的诡异。不过迎合大多数人的品味还是有其必要性,所以昨天才央求父亲替我买了一双。学校里那些低能儿为什么会喜欢穿这种鞋子,老实说我还真的不明白——不,严格说来也不是完全不明白,只要分析他们的行为模式,很快就能找出答案。我只是不想花这个力气罢了,况且他们的行为模式也不值得我去明白。在贺织绘离奇失踪的事实就摆在眼前,学校里其他人却还能浑浑噩噩地过著他们的日常生活,这种麻木不仁的低能儿会有什么了不起的想法?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水仓莉丝佳到底在想什么、到底把我当成怎样的人、到底对我有什么看法,之前我也是一无
  所知,或许在旁人眼中,我也是个麻木不仁的低能儿吧!没办法,这也是不得已的。
   「不得已……这三个字我实在不怎么喜欢。」
   从书包掏出钱包,才发现我站在老旧大楼旁的自动贩卖机前。刚好是我觉得水份摄取不足的时候。一百二十元。今天风蛮大的,开关书包有些吃力,我抬头看著贩卖机正上方,挂在建筑物外墙的招牌(上面写著几个不具意义的文字,根本看不出是哪一家公司)也被强风吹得摇摇晃晃。将两枚硬币塞进投币孔,商品选择灯旋即亮起。贩卖机的饮料共分上中下三列,最下面一排的半公升宝特瓶饮料远超出我这个小学生的胃容纳量,所以直接淘汰。那……喝什么好呢?咖啡好像不错。罐装咖啡有别于千百力冲泡的咖啡,还在我的味蕾所能接受的范围内。于是我将目光转移到位于最上层的咖啡饮品,结果发现我必须踮起脚尖,才按得到最上层的按钮。小小的罐装咖啡值得我踮起脚尖吗?嗯,这是个复杂的问题,而且事关我的自尊。如果踮起脚尖也按不到按钮,即使这种状况只有千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岂不是会让我饱尝失败者的羞辱。而且这不是有损与无损的问题,这种状况一旦成立,我的自尊心一定会在瞬间化作碎片散落一地。可是话又说回来了,男子汉大丈夫一旦做了决定,岂能轻易退缩?不知道是谁说过,退缩就是失败的同义词,表面上我好像避开了失败的结果,骨子里却跟失败者没什么两样。无法坚定自己的决心,这就叫屈服,这就叫失败。于是我牙关一咬,将右手伸向目标物的按钮。
   「……啊!」
   说时迟那时快,一根手指跨过我的头顶,按下目标物旁的按钮。重物的掉落声旋即传出,铁罐出现在取物口内。够了,真是够了。紧接著响起的是找钱零的声音,总共响了八次,想必是八个十元铜板。其实根本不用听声音,既然我投了两枚百元铜板,掉出来的八个零钱也绝对是十元铜板。我没有回头,事实上也没这个必要,因为那只缠著绷带的手十分面熟,我才刚刚见过而已。
   「……长崎县的风俗或许不太一样。」我压低了嗓音。「可是在『城门』另一端的这里,越过别人的头上拿东西可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
   「——那可真不好意思。」缠著绷带的手冒出一句回答,哄小孩的语调。「我只是担心你不够高,按不到按钮罢了。根据我的目测,你绝对是百分之一百二十按不到,所以我才好心出手帮忙呢,供牺创贵。」
   「你可真爱多管闲事。」
   「怎么又板著一张脸?你对其他人也是这样吗?」
   「……你一直在跟踪我?」我不想回头,也不想回答问题,直接从贩卖机内将饮料取出。同样是咖啡,这罐却是不加糖也不加奶精的黑咖啡。「赔我。这不是我要的,我要的是旁边那种。」
   「照理说我应该向你道歉,可惜这是早有预谋的犯罪。当然啰,如果你无论如何都要我赔偿,小小的一罐咖啡我也没放在眼里,再买一罐赔你就是了。其实我早就知道你是要旁边的咖啡,不过罐装咖啡基本上都是糖水,这种咖啡不喝也罢。既然要喝,选择无糖咖啡才是王道。」
   「这就叫多管闲事,懂吗?」
   我回过头来,将手中的无糖咖啡朝著对方脸上丢过去。老实说我不在乎对方接不接得到,结果那个家伙还是轻轻松松地接下我丢过去的无糖黑咖啡。
   「不用赔了,算我请你的。」
   「真的吗?太感激了,供牺创贵真是慷慨。我长这么大了,还是第一次有人请我喝咖啡呢!」
   缠著绷带的手腕——水仓破记一派轻松地笑了起来,拉开铁罐的拉环。「供牺创贵,如果你现在闲得发慌,要不要跟我聊聊?一直想找你聊天的人是我——不对,我一直想找你聊天才对。」
  
   ★★
  
   我跟水仓莉丝佳失去了联系。其实莉丝佳是个拒绝上学的人物,在学校里面见不到她本来就很正常,不过我所谓的「失去联系」当然不是指这个。之前我基于某种需要——简单来说就是有事请教——的理由拨电话给莉丝佳,却一直找不到人。不管我打了几通电话,得到的只有管家千百力以「小姐目前身体不适」的制式理由回答,即使是直拨莉丝佳房内的专属电话,话筒另一端也总是千篇一律的铃声。刚开始我还没放在心上,不过同样的情况持续一阵子之后,按捺不住的我才终于直接造访莉丝佳的住宅(外观是风车状,一楼是咖啡厅,二楼是莉丝佳的住所),结果硬是被千百力挡在门外。千百力的语气虽然委婉,却摆出了一副没得商量的强硬态度,真不愧是个尽职的管家。当时我觉得事情似乎还没到非得强行进入不可的程度,于是就摸摸鼻子自行离去;可是同样的情况又持续了三天之久,莉丝佳的失联已经是第十天了,这令我不得不感到事有蹊跷——好吧,我承认我确实有点担心。于是我暗下决心,即使是烧到四十度,今天也非得见到莉丝佳不可。好不容易等到学校放学,我跟同学随便敷衍两句之后,四度踏上前往咖啡厅的路程。
   「这家伙可真是会找麻烦。」
   途中脱口而出的抱怨,无可否认地带有一丝的不耐。莉丝佳想要见我的时候,大可使用「省略」的手法来达成目的,不懂魔法的我却只有「徒步」这唯一选项(不过我也不希望莉丝佳无时无刻都会出现在身边,因此这个方法仅限于事态紧急的时候使用)。然而我这里所谓的「麻烦」,并不是指这些具体的琐事,老实说造成莉丝佳「身体不适」的原因,我心里多少也有个底。如果我猜的没错,号称「影之王国」的影谷蛇之,以及在贺织绘的死,应该就是莉丝佳「身体不适」的原因。影谷事件结束后,莉丝佳就失去联系,就时间点上的巧合来看,也间接证明了我的推论。事件发生当时,莉丝佳流下了红色的泪水,彷佛在怪罪自己没能拯救在贺织绘。她同情失去生命的在贺织绘,毫不保留地宣泄自己的悲痛。我从来没见过真情流露的莉丝佳,在贺织绘的死对她所造成的影响着实超乎我的想像,更没想到当时的冲击竟会造成她身体不适的后遗症,现在我除了感到麻烦,还是麻烦。幸好目前九州境内并未发生我跟莉丝佳必须插手的事件,不过等到事件发生后再来解决问题,似乎又嫌迟了一点。除了这个原因,当时我离开现场前去救助在贺织绘时,莉丝佳应该从影谷的口中问出不少有关水仓神檎的情报,以及所谓「方舟计划」的详细内容,我还找不到机会跟莉丝佳问个详细呢(这就是之前提及的某种需要,急于请教的要事)。照理说这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情报,而且就算莉丝佳的「不适」真的很严重,应该也还不到无法开口说话的地步,她的失联实在没有道理。不过话又说回来,基本上我可以理解在贺织绘的死对莉丝佳造成相当大的打击(毕竟我也有身为人类的这种情感表现),所以才一直宽容以对;可是我的耐性也是有限的,即使我是个目光远大又沉得住气的先知,也不认为-味的等待有何意义可言。今天不管千百力说什么,我都要冲上二楼找人。而且我还构思了几个派得上用场的作战计划,如果情况需要,说不定还得给莉丝佳一个当头棒喝。基本上我不擅长激励人心,可是我也不容许莉丝佳为了区区凡人之死而意志消沉,这是我最无法忍受的地方。
   「欢迎光临。」
   「营业中」的吊牌随著自动门的开启左右摇动(我还是得用力踏在地垫上),就在我准备进入店内时,出乎意料的光景映入眼帘。千百力一如往常站在吧台后方,坐在对面的就是失联许久的水仓莉丝佳,她将一双纤细的腿在高脚椅上晃来晃去,似乎找不到着力点。发现到我的存在后,一脸惊愕的莉丝佳瞪大了双眼。

   「啊,莉丝佳——」
   意外的场景也让我不知所措。刚开始我还在考虑该不该出声,犹豫了半秒钟后,旋即打定主意开口招呼莉丝佳;没想到不等我把话说完,她就从高脚椅上跳下来背过身子。我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她想逃离现场。趁着她还没踏出第一步的时候——

  
   「站住,莉丝佳!」
   声音的威吓有时比实际行动来得有用,只见莉丝佳停下脚步,心不甘情不愿地坐回高脚椅。就椅子的高度而言,「爬」或许比「坐」来的更贴切。目视莉丝佳的一举一动,我满意地点点头,离开自动门坐上莉丝佳右侧的位子,然后将背上的书包往旁边的空位一摆,目不转睛地打量她。莉丝佳俯视着眼前的桌面,并未抬头看着我,老实说这种态度让我非常不悦。莉丝佳的脸色虽然不怎么健康,却也还不到「身体不适」的地步。
   「……供牺少爷。」
   千百力率先打破沉默。
   「想喝点什么?」
   「嗯……给我来一杯——」
   「不需要。」
   莉丝佳打断了我的话。
   「千百力,你先下去。」
   「可是……小姐,时间差不多了。」
   「无妨,没关系。」莉丝佳加重了语气。「时间这种概念对我来说不构成问题。」
   「……遵命。」
   千百力恭恭敬敬地向莉丝佳行个礼,转身向我说句「招待不周,还请多多见谅」的客套话后,就消失在吧台后方的木门。等到千百力离开后,莉丝佳再度跳下高脚椅,将自动门上「营业中」的招牌翻成「准备中」,才又回到座位上。
   「不请我喝点东西吗?」
   「……」
   「下午第一堂的体育课跑马拉松,老实说我现在累得很,双腿更是累积了不少乳酸。挑在一天的课程快结束时玩这种长跑,差点没要了我的命。」
   「……」
   「不过你也别端咖啡出来,这样子真的会要了我的命。你们怎么不卖柳丁汁呢?我敢保证生意一定会变得比较好。」
   「……」
   莉丝佳保持沉默,一句话也没说,这种反应让现场的气氛顿时尴尬起来。也不想想我连书包都没放下,一放学就直接赶来探望她,结果居然受到这种待遇。不管我说什么,莉丝佳总是不发一语,即使是脾气再好的人,难免也会感到不是滋味。这种感觉就跟我在学校面对那些无能之辈的时候一模一样,唯一的不同,就是现在的我有些说不上来的心神不宁。
   「莉丝佳,你好歹也说说话吧?到底是……」
   「创、创、创贵。」
   莉丝佳终于开口了。她的声音细若蚊鸣,身体还不自觉颤抖。
   「创贵,你杀了在贺织绘。」
   「……」
   终于被发现了。基本上只要稍具基本的逻辑推理能力,很快就会发现事情的真相,毕竟当时我编出的藉口过于牵强,欠缺合理的逻辑性。而且像这种小事实在不足挂齿,更没有隐瞒的必要,只要时机成熟,我自然会主动向她告知。不过这一切都建立在客观的立场上,莉丝佳身为当事者之一,当然会以主观立场来看待整件事,照理说在贺织绘的死对她而言,应该是个不容易被发现的真相才对。可是事实摆在眼前,即使当时的她情绪崩溃、脑筋一片混乱,却还是在事情发生的第二天以冷静沉着的态度嗅出隐藏在表面下的真相,只能说水仓莉丝佳不愧是我所欣赏的魔女。她的脑筋十分清楚,值得赞许。
   「……回答我。」
   「嗯?啊……嗯……」我本来想全盘否定,不过仓促之间难以编出一套有力的说词,再说这种小事也没有刻意隐瞒的必要,考虑片刻之后,还是缓缓地点头。「她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事,我也是不得已的。」
   「——创贵,为什么?」莉丝佳的双眼凝视着右手的手铐,彷佛拒绝接受这一切?「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个嘛……因为她知道的太多了。」
   「为什么?你怎么下得了手?」
   「……」原来如此,这才是莉丝佳避不见面的真正原因。「这么做也是为了你我的目的。」
   「可是!」
   莉丝佳大叫一声,不让我继续说下去。
   「可是我一点都不希望事情变成这样!」
   「……」
   「你根本不了解!我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就是为了阻止这种事情发生!」自从我进门之后,莉丝佳还是第一次圆睁着鲜红的双眼,目不转睛地瞪着我。「可、可、可是你却做出那种事,这、这要我如何是好?目、目的?那只是你的目的!我、我没有那种目的,不要把我跟你扯在一起!」
   「莉丝佳……」咄咄逼人的气势让我在一时之间为之语塞。「……可是你仔细想想,我们能有今天的成果,不也是牺牲了许多代价吗?死去的不是只有在贺织绘,那时的敌人、别名『影之王国』的影谷蛇之,他也是个活生生的人。」
   「他不一样。」
   「为什么?因为他是『魔法师』吗?那之前的高峰幸太郎又怎么说?他可是个不折不扣的人类吧?」
   「……可是……他们都是『坏人』。」
   「原来你是个道德主义者,真是出乎意料之外。」我毫不客气地反瞪回去。「『坏人』就活该倒楣被你杀死吗?凶手就非死不可吗?或许这是你的思考模式,可惜我无法苟同。无论是高峰或是影谷,无论是好人还是坏人,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之所以非死不可,纯粹是因为他们是达成目的的障碍,跟他们自身的人格或是角色无关。就这层意义而言,无论是高峰幸太郎、影谷蛇之还是在贺织绘,对我来说都是同样的障碍,你没必要、也没有资格质疑我的做法。」
   「……」现在轮到莉丝佳沉默不语了。只见她眉头深锁,双唇抿成一字形。「创……创贵。」
   「干嘛?」
   「……类似的事,之前你也做过?自从认识我之后——不,在认识我之前,这种价值观就支配了你的行为和动机吗?」
   「我不懂你的意思。」
   「……在贺织绘是不是第一个,我想问的就是这个。」
   「城门之外的语言,你倒是应用得十分巧妙嘛!」或许在这十天之内,莉丝佳一直在心中琢磨这句话吧!也就是说这不是出于莉丝佳的怀疑,她很确定我就是杀了在贺织绘的凶手。「真是不简单,不愧是我欣赏的魔女。」
   「回、回答我。」莉丝佳语带颤抖。「创贵,你像这样欺骗我……在贺织绘的事情应该不是第一次吧?」
   「没错。」
   四下无人的店面响起清脆的巴掌声,火辣的痛楚在我脑中缭绕。垂在莉丝佳右腕的手铐紧接着发出银铃般的声响,我慢慢睁开基于本能自动闭上的双眼,观察着莉丝佳的模样。原本以为她的脸颊依然垂着两行火红的泪水,想不到应该存在的水珠却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胀得通红的双颊、急促的呼吸,以及恶狠狠地瞪着我的双眼。莉丝佳似乎说不出半句话来,其实我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说真的,我完全没料到莉丝佳居然会直接诉诸暴力,一时之间还真的有些措手不及。再次强调,我是个见识过大风大浪的人物,这辈子也不是第一次被人赏巴掌,我只是没料到动手的人居然会是莉丝佳罢了。
   「为、为什么?」
   「……」
   「为什么,创贵!」
   莉丝佳右手一翻,又打算朝我另一边的脸颊招呼。第一次或许是猝不及防,第二次可就不能被她得逞了,我连忙以左手挡住莉丝佳的右手,再以另一只手回敬莉丝佳一巴掌。趁着莉丝佳发愣的时候,我立刻跳下高脚椅,顺便把莉丝佳也拉了下来,高高抓起她的右手。
   「没什么好为什么的!我已经说过了,这一切都是为了达成『目的』!『目的』、『目的』、『目的』!除了『目的』还是『目的』!想要达成目的,就必须付出相对的牺牲!别以为自己活在小孩子的童话世界里面!」
   「本、本来就是小孩子!不管是我还是你,我们本来就是小孩子!」
   「够了,不要再说了!难道你也是光说不练的家伙?难道当初找出水仓神檎的誓言,只是你随口说说的场面话?我们明明又再明确不过的『目的』!我们的目的就是——」
   「不是我的目的!那不是我的目的!不要把我跟你扯在一起!那是你的目的,你只是想藉此利用我罢了!」
   「不,那不是我的——」
   「创贵!为什么!」
   莉丝佳闭上双眼放声大叫。
  
   「为什么不替我想想?」
  
   「——够了。」
   莉丝佳的呐喊让我不由得举起右手,却被人从背后一把抓住。刚开始我以为是千百力,不过从吧台后面的木门离开店面的他不可能从背后抓住我的手,唯一的可能就是走进店内的其他人。可是我没听见自动门开启的声音,除了我们之外,店里面也没有第三个人,否则莉丝佳就不会把门上的板子翻到「准备中」那一面了。问题是身体的感觉不会骗人,我的右手真的被抓住了,于是我战战兢兢地转过身去。
   「吵架偶尔可以,女孩子动手打就不好——不对不对,偶尔吵架可以,动手打女孩子就不好了。」
   对方是个身材高挑的男生,红发,还穿着一套相当奇特的制服,看起来不像国中生,大概是高中生吧!不管是抓着我的右手,或是自然下垂的左手,两只手都绑着一层细密的绷带,这应该是他最大的特征。皮肤异常白皙、双眼异常修长、五官也是异常细致,外表十分女性化。只见他露齿一笑,薄如蝉翼的双唇宛如鲜血般赤红,连他的瞳孔都是红色的。
   「……你是——」
   「哥!」
   莉丝佳把我往后一推,强行挣脱束缚往前跨出一步。没错,她就这样一头冲进那名男子的怀中,说是用「撞的」也不为过。我绝对经不起这一撞,不被撞得往后翻倒才怪;可是那名穿着制服的男子却毫不在意地吸收所有的冲击力道,然后放开我的右腕,缠着绷带的双手温柔抱住一张粉脸埋在胸前的莉丝佳。
   「哥!哥哥哥哥!」
   「好了好了,别让其他人看笑话了。莉丝佳,你的朋友还在旁边呢!」男子将目光转向我,露出礼貌性的微笑。「呃……初次见面,你是莉丝佳的朋友吧?叫做水仓破记的人就是我——不对不对,我叫做水仓破记。」
   「……供牺创贵。」
   自报姓名后,我才猛然醒悟。整整三天足不出户的莉丝佳,今天为什么会跑到位于一楼的咖啡厅?先前千百力为什么会提到时间差不多了?这一切的一切,就是出自这个重要性远超过对我避不见面的原因。我在内心咀嚼着被莉丝佳一把推开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推似乎比刚刚的巴掌更让我感到受伤。
  
   ★★
  
   「莉丝佳称我为『大哥』,不过我并不是水仓神檎的儿子。水仓神檎是我的叔父,我跟莉丝佳其实是堂兄妹;不过我的父亲死得早,所以我是神檎叔父一手带大的,这也是我跟莉丝佳情同兄妹的原因。」水仓破记喝着无糖、无奶精的罐装黑咖啡,迳自说出这些我根本不想知道的答案。「刚刚莉丝佳跟我聊了不少你的事。」
   「不敢当。」我拉开罐上的拉环,啜饮着又花了我一百二十元买来的罐装咖啡。当然,是有加奶精也有加糖的商品。「你不去陪莉丝佳吗?她的精神状态不甚稳定,需要你这种人安抚情绪?」
   「嗯,或许这就是千百力跟我联络的原因吧!我这个做哥哥的万万也想不到,莉丝佳竟然会趁我专心向学时偷偷跑到外面。」
   「……这件事你不知道?」
   「没错,我被蒙在鼓里。也幸亏千百力判断这件事属于非常状态,所以才冒着背叛主人的风险跟我联系。基本上这是非常正确的判断,我从来没见过如此失态的莉丝佳,很难想像她以前是个被宠坏的骄骄女。」
   「骄骄女……」
   风势愈来愈大,把我跟水仓破记吹成一头乱发;不过我们都不怎么在意。
   「其实——」水仓破记以意有所指的眼神看着我。「我并不认为陪伴莉丝佳是我的责任,老实说这应该是你的工作。」
   「没听到我刚刚跟她吵得不可开交吗?我开始怀疑你的思考逻辑是不是出问题了,怎么会导出这种荒谬的结论?」我将咖啡空罐丢进贩卖机旁的垃圾桶。「你说莉丝佳跟你说了很多,我看八成都是在说我的坏话吧?」
   「呵呵。你们吵得再凶,也不过是小孩子在拌嘴,用不着放在心上。」
   「……说得倒简单。」
   「你的脸色可真难看,而且对长辈——好吧,对初次见面的人也很没礼貌。你对其他人也一向如此吗?」
   「很抱歉,这是家族遗传。再说你我素昧平生,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说得也是,算你有理。基本上到了我这个年纪之后,就会变得比较圆滑,讲难听一点就是容易妥协。就这点来说,你跟莉丝佳都十分难能可贵。」
   「你看起来年纪没那么大。」
   「我已经十八岁了,今年就要脱下这身学生服。在你们眼中,我已经是个不折不扣的欧吉桑了。」他将咖啡罐丢进垃圾桶,大概也喝完了吧!「欧吉桑喝的咖啡绝对不加糖,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你不喜欢甜食?」
   「倒也不是,其实我对甜食的热爱胜过任何人。不过我的体质容易发胖,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可是个圆滚滚的胖小子。之后好不容易才减肥成功,现在我可不想再胖回去了,糖份的摄取当然得有所节制。」
   「怪了,我怎么听说长崎县的人都将肥胖跟帅气划上等号?」
   「……,……别闹了,你这孩子真奇怪。」水仓破记以不可思议的神情看着我。「该不会是莉丝佳说的吧?」
   「呃……前几天遭遇影谷蛇之时……」
   我知道这件事瞒不了他,索性将来龙去脉整个说明一遍。听完我的叙述后,水仓破记瞪大双眼,脸上挂着难以置信的神情。
   「……以动物当成一个人的称号,确实是一种尊敬的表现,毕竟动植物对『魔法』的理解比人类更深。不过这只是一种全盘性的思维,我们并没有特别尊崇『猪』这种动物,莉丝佳显然是误会了。」
   「误会……」果然不出所料。「不过莉丝佳好像特别喜欢看大相扑……」
   「那只是她的个人喜好,并不代表所有的长崎人都爱看大相扑。真是天大的误会,就跟住在北海道的人一定很会滑雪、住在京都的人一定都以红豆糕饼为主食的误解一样。」
   「……」
   看来莉丝佳是个异于常人的怪胎。
   「没错,天大的误会。」
   水仓破记似乎有些意犹未尽。
   「这就是将自己的价值观等同于全世界的价值观所造成的误解,这种人完全不知道这个世界还有无法以感官察觉的另一面。」水仓破记露出微笑,似乎很满意自己的台词。「就这层意义而言,莉丝佳不过是个小孩子。你也不例外,供牺创贵,驱使『魔法师』的幕后黑手。」
   「……」
   「这段时间以来,你跟莉丝佳联手消灭了许多魔法师,不过可别因此以为自己对『魔法王国』了若指掌。其实你知道的只是皮毛……严格说来,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是吗?」我睥睨着水仓破记。「敢不敢亲自试试我到底懂多少?」
   「亲自试试?我吗?这个主意不错,我也很感兴趣,不过并没有这个必要。以我的标准而言,你根本从未体验过魔法的可怕,一次也没有。」水仓破记的语气依然平顺,并未被我激怒。「或许在这一年中,你以为自己跟莉丝佳经历了许多危险,也以为自己是个见识过大风大浪的老鸟,这就是你给我的感觉。」
   「……?『感觉』?怎么个『感觉』法?」
   「别再装傻了,这招对我没用。还是说你根本毫无所知?不瞒你说,我从你的身上嗅到了莉丝佳的味道。」
   莉丝佳的——味道。
   「说得精确一点,应该是你的血液里有莉丝佳的味道。一般人或许很难察觉,不过我毕竟是莉丝佳的亲人,只要集中注意力,这点小事难不倒我。我从你的身上,感受到莉丝佳的存在。」
   「……」
   原来如此,原来这就是其中的奥妙。难怪我离开咖啡厅已经好一段时间了,水仓破记还是可以找到我。原来他不是在背后跟踪我,而是从我的身上嗅出莉丝佳的味道。
   「从这里就可以确定莉丝佳曾经将自己的鲜血分给你,也代表你的生命曾经受到莫大的损伤,迫使莉丝佳非这么做不可。这一年多来所累积的『经验』,或许已经转化成你的『自信』,我也有理由相信你认为自己得到了不少收获。」
   说到这里,水仓破记用力摇摇头。
   「可惜你错了,你根本还不了解魔法的可怕。这一年来你接触到的,不过是魔法的皮毛罢了。」
   「……很抱歉。」
   我沉默半响,决定加以反击。
   「基本上我就是这种人。我不会因为接触了『魔法』而改变自己的想法,更不会认为莉丝佳替我带来了全新的自我。」
   「我倒不这么认为。供牺创贵,你大概还不了解莉丝佳的可怕吧?她可是水仓神檎的女儿,我看只有精神异常的人,才敢对她动粗。」
   「……你管太多了吧?这又与你无关。」
   「怎么会与我无关,莉丝佳可是我的妹妹。」水仓破记顿了一下。「——不,应该是近乎妹妹的存在。」
   「这种小事也要分得这么清楚,令人不由得怀疑你是否心中有愧。」
   「……不错不错,这种小孩我挺欣赏的——不对,我挺欣赏这种小孩,你让我想起过去的自己。」水仓破记眉头一皱,旋即恢复开朗的微笑。「供牺创贵,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
   「我跟你之间没得商量。不过你若有事相求,我倒是可以听一听。」
  
   「我想带莉丝佳回长崎。」
  
   「……」
   「莉丝佳太天真了,还以为真的可以找到神檎叔父。他可是世界上最伟大的魔法师,即使动员长崎县所有的人力,也未必能找到他的下落。我们这些血亲虽然可以仰赖『血缘』的力量知道他在何处,却无法掌握确实位置,而且神檎叔父一定使用了『隐形』术,除非他自己愿意现身,否则根本没有人能找到他。就算运气好被莉丝佳找到好了,之后又能怎样?神檎叔父可是个六亲不认的人——不,他根本不是人。」
   「……随你吧!」我冷冷地回答:「如果莉丝佳想回长崎,你就带她回去好了,我没有把她留下来的意思。」
   「真冷漠,她不是你的朋友吗?」
   「她只是我的棋子。既然事情已经进展到这个地步,就算没有莉丝佳,我一个人也能抵达目的地,大不了多花一点时间。老实说莉丝佳不是一颗容易掌控的棋子,『车』的行动力虽强,可是小小的棋盘上挤了二十几颗『车』,这盘棋下起来也是索然无味。」
   「或许『皇后』的比喻较为恰当。」
   「那你就是『骑士』啰?」
   「这个笑话有点冷,不过……」
   水仓破记的神情有些萧索。
   「你还真的从未替莉丝佳想过。」
   「……没这个必要,我不需要替棋子着想。」这个问题我不想再谈下去了,于是我干脆转移话题。「莉丝佳怎么说?她想回长崎县、想回森屋敷市吗?」
   「……」
   「怎么啦?该不会还没跟她提起吧?我跟莉丝佳非亲非故,犯不着先征求我的同意吧?」
   「她不想回去。」水仓破记苦着一张脸。「这还是莉丝佳第一次拒绝我的提议。」
   「……是哦。」
   「你早就料到了是吧,供牺创贵。」
   「这倒不是。不过我知道找出水仓神檎的下落对莉丝佳而言有多重要,也明白她甘冒风险越过城门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寻找她的父亲。如今她为了达成目的,已经耗费不少苦心,就算是『亲如大哥』的你叫她回去,她恐怕也不会乖乖听话。当初瞒着你这个『大哥』离开长崎,就代表她的决心是不可动摇的,你这个做『大哥』的应该多多体谅才是。」
   「口气倒是很大嘛,供牺创贵。或许『越过城门来到这里』的目的确实是寻找父亲,不过她不想回去的原因,恐怕就没那么简单了。」
   「……怎么说,难道这里还有值得她留恋的地方?当初莉丝佳之所以不肯上学,就是不想跟外面的世界有所牵扯,这可是她自己说的。」
   「你的脑筋不错,直觉却迟钝得可以,这点一定会成为你的致命伤。」水仓破记的这句话听得我糊里糊涂的。只见他抬头仰望天空,然后再低头看着我。「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供牺创贵,你到底对莉丝佳做了什么?」
   「……有吗?」
   「你到底是用什么华丽的辞藻,赢得水仓莉丝佳的芳心?」
   「这个嘛……」我两手一摊,决定跟对方装迷糊。「老实说我根本不知道莉丝佳听得懂几成。」
   「莉丝佳可是出了名的冰山美人,从小就是难以亲近的别扭小鬼,不过这也不能怪她,毕竟她的家庭环境跟一般人不同。不瞒你说,小时候我不知道吃了她多少苦头。如今这个难以亲近的莉丝佳,却对你格外放不下。」
   「……我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严格说来,我并不是毫无概念,至少在面对影谷蛇之,当莉丝佳对「影之王国」心生畏惧时,我所说的那一番豪情壮语或许就是个中原因。不过我并不打算告诉水仓破记,毕竟那是莉丝佳的伤心往事,不应该随便提起。不知道水仓破记将我的沉默作何解读,只见他一如往常地继续说下去。
   「莉丝佳确实不易与他人亲近,不过一旦认定对方,就离不开那个人。看似独立的她其实是个黏皮糖,或许应该称之为隐性的依赖症候群吧!这不是她自身性格的显现,而是依附于存在理由之上的『现象』。」
   「……怎么说?」
   「就像名刀也会挑选主人一样,原理差不多。基本上她被『制造』出来的大前提,主要就是充当水仓神檎忠心不二的『工具』,也就是说水仓莉丝佳的隶属性相当高,所以才会让你产生误解。」
   「误解……」
   「将水仓神檎的女儿纳为己用的误解,让你错估了魔法师的能力,以为来自长崎的魔法师不过尔尔。说得明白一点,你根本不了解魔法师有多可怕。」
   魔法师的可怕……
   「当然,莉丝佳也要负起部份责任。或许她的一言一行不像被称为『红色时间的魔女』、『魔法杀手』的人物,所以才会让你产生这种错觉。」水仓破记停顿了一下,再度凝视我。「我从千百力口中得知你消灭影谷蛇之的经过,相当有一手,可是你根本不应该接近那种人。为什么要冒这种危险?答案很简单,你的好奇心远远胜过了内心的恐惧,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答案。你不知道什么叫做危险,你不知道什么叫做恐怖,你不知道——」
  
   「你不知道什么叫做跟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说完了吗?」
   「嗯,我想说的就是这些。」
   令人不安的沉默降临。我紧握藏在掌心的箭头,细细琢磨它的形状。刻满魔法文字的箭头,「影之王国」、也就是影谷蛇之的遗产。刚刚在水仓破记开口之前,我就已经先把箭头准备好了。这绝不是反应过度,不管是水仓破记刚刚在咖啡厅里拥抱莉丝佳的姿势也好,或是他在自我介绍时流露的眼神也罢,都令我感到一丝毛骨悚然的敌意。因此我准备了两支箭头,不管水仓破记接下来会有什么行动,至少也能求个自保。
   「那——我先回去了。」
   「不,你哪里都别想去。」
   水仓破记彷佛做出什么重大的宣告。
   「你应该亲身感受魔法师的可怕,这样子才会让你学会什么叫做妥协,乖乖地当个听话的孩子。」
   「……有话直说好吗?不必绕那么大的圈子啦!」
   我的语气充满挑衅。
   「你只是在气我抢走莉丝佳,想要教训我而已。有种就放马过来吧,水仓破记——!」
   「竟敢主动向魔法师挑战,你的胆子还真不小。原本以为你是个冷静沉着的理性派人士,没想到你居然是个冲动易怒的热血少年!可借你说错了一句话,我的妹妹并没有被抢走!」想不到水仓破记居然冷静以对。「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莉丝佳永远都是站在我这一边!」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现在——
   「就是现在!动手吧,莉丝佳!」
   「……呜!……可……」
   猝不及防的我反射性地转过身去,却没看到半个人影。身后的空间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恶……!」
   「太迟了。」
   就在我转身回来的同时,视线突然被一片血红覆盖,我心中一惊,连忙往后退了一步。这是什么?液体——水吗?不,难道是血液?勉强睁开双眼,才发现我的脸部、胸口和腹部全都是血红一片,水仓破记的右手——解开绷带之后的右手也被染成了鲜红色。看来水仓破记将他的血液泼到我身上,可是……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在一瞬间将自己的右手弄出一个那么大的伤口?
   「呵呵。」察觉到我惊讶万分的神情,水仓破记露出胜利的微笑。「我的血液跟莉丝佳一样,里面都写满了魔法式,这也是神檎叔父的杰作。不同的是我无法容纳『所有』的魔法式,所以不能组成魔法阵。至于这个绷带——」
   水仓破记将绷带卷起,惊人的现象发生了。万流奔腾的鲜血突然止住,连绷带上面也看不到半点血迹。到了这个地步,我总算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因为水仓破记在卷起绷带的那一瞬间,绷带上面浮现几个魔法文字。
   「那也是魔法式?」
   「我的血液比莉丝佳低了好几个等级,可经不起太多伤口的折磨。不过好不容易才获得这种能力,当然得多加利用,所以我的权宜之计,就是手腕上的绷带。这两条绷带具有让伤口的时间暂时停止的作用。」水仓破记顿了一下,继续开口说话。「你懂得很多,可惜都是一知半解。这两条绷带是魔法阵,不是魔法式。」
   「……魔法阵的效力不是以一次为限吗?」
   「这也是莉丝佳说的吗?基本上是以一次为限没错,不过凡事总有例外……看来你对莉丝佳十分信任,可惜莉丝佳也不过是个孩子,相信她是你错误的开始。明白了吗?莉丝佳的知识相当偏颇,她懂的也未必比你多,否则就不会妄想找出神檎叔父的下落了。这就是所谓的不知天高地厚,还累得我亲自跑这一趟。只能怪你问错人了,如果你真的对魔法王国有兴趣,应该去问千百力。」
   「不许侮辱莉丝佳。」
   「侮辱?你错了,这才是亲密的表现。难道这种亲密的表现碍到你啦?不过话又说回来,你刚刚的表情真是精彩,原来你压根就没想到有一天会受到莉丝佳的攻击,这就代表你以为自己收服了莉丝佳,从未想过她可能会背叛你。」
   「没错,我的确是吃了一惊,因为棋子背叛主人的设定根本不可能存在。」
   「哼,还在嘴硬。」
   水仓破记的微笑消失了。
   「你到底把莉丝佳当成什么?我不相信你的愤怒来自受到侮辱的『棋子』,难道这在外界算是正常的反应?」
   「我不知道你到底想知道什么,我只知道现在不是说废话的时候!你的攻击就只是淋得我一身鲜血而已吗?」
  
   「嗯,我的攻击仅止于此。」
  
   就在这时,就在我准备逼近水仓破记的时候,一阵强风突然吹过,某个物体高速通过我跟水仓破记之间。我的视觉无法捕捉到那个物体,只能感觉到从上而下吹落的强风,接着在下一秒钟,耳朵接收到物体摔得粉碎的声响。我先低头看着地上的物体,再抬头望向天空,马上就意会到发生了什么事。
   「……!」
   自动贩卖机上方的招牌,在强风吹动下挣脱束缚,直接摔落地面。意会到这个事实之后,我只感到冷汗直流。如果事情发生的时间点迟了一秒钟,招牌就会直接砸中我的脑袋。
   「这……这是……?」
   惊魂甫定的我将视线从天际拉了回来,却发现水仓破记早已不在眼前。他跑得远远的,离我有好一大段距离。「糟了!」.我对自己的大意懊悔不已。就在我气得直跺脚时,水仓破记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我。
   「很抱歉,就连我这个施法者也不确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为了安全起见,还是跟你保持距离比较妥当!另外——」
   水仓破记露出微笑。
   「这不是决斗,而是我认识你的一种手段!无关胜负,纯粹是我对你的一种『测试』!如果想投降,就把这两句话挂在嘴上!如果愿意帮我说服莉丝佳回到长崎、如果愿意跟我坐下来好好谈,就把这两句话挂在嘴上!到时我自然会帮你解除魔法!」
   说完之后,水仓破记再度背过身子往前跑去。一时之间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脚边的广告招牌。难道招牌掉落的结果,跟他施展的魔法有关?如果脑袋被这个玩意儿砸个正着,确实是不死也半条命;可是他在当时并未念咒,照理说应该也没有事先在招牌上动手脚的时间。光凭淋得我一身的鲜血吗?
   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不可能,太没道理了。可是——
   「——站住!」
   不能让他就这样离开,于是我赶在他的背影完全脱离视线范围之前狂奔。就在我跨出第一步的时候,身体突然失去平衡,重重地跌落在柏油路面上。……鞋带松开了。又宽又扁的鞋带本来就很不好绑,现在果然害我跌个狗吃屎。真是的,居然挑在这种紧要关头。我用一只手撑起身体,将松开的鞋带重新绑紧。脸上热热的,跌倒的时候撞到了鼻子,一定流鼻血了。我随手擦掉鼻血,站起来继续往前跑,同时确定「箭头」是不是还握在手中。水仓破记的背影难以辨识,却还不到追丢的程度,我有追得上的自信。可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前方应该有个地铁车站。他一旦跳上电车,我就真的无计可施了。
   「……看你往哪跑!」
   「箭头」几乎都被我留在家里,带在身边的——包括书包和手中的「箭头」总共只有五支。既然水仓破记的魔法不是「直接攻击型」,只要以影谷蛇之的「箭头」剥夺他的行动力,就等于赢了一半。凭那种人也想「认识」我供牺创贵,也想「测试」我?开玩笑,我可不是好欺负的。管你是莉丝佳的亲哥哥还是堂哥,也不管你是魔法师还是一般人,今天只要侮辱我供牺创贵,就别想活着回去。本大爷的心情正闷,刚好拿你来出气!
   「——咕哇!」
   好不容易才依稀见到水仓破记的身影,我又在柏油路面上重重地摔了一跤,原来是另一只脚的鞋带松开了。可恶,怎么又来了!膝盖擦破皮,渗出暗红色的鲜血,早知道就应该穿长裤出来。我抬起头搜寻水仓破记的下落,发现他正站在斑马线前面,等待号志从红灯变为绿灯。路上根本没几辆车子,他可真是守法啊!「魔法王国」没有汽车,所以长崎人来到外界之后,反而更加遵守交通规则吧!无论如何,这可是天大的好机会,于是我立刻站起来。膝盖的擦伤不碍事,反倒是鼻血阻碍了呼吸,跑起来有些吃力。不过这点距离不算什么,一口气就跑到了。于是我屏住呼吸,朝着水仓破记拔足狂奔。他在我的眼中已经化作不可饶恕的「敌人」,阻碍我跟莉丝佳达成目标的绊脚石。
   「你失去了原先的冷静。」水仓破记也不转身,迳自看着眼前的号志,自言自语冒出这句话。号志依然是红灯。「莉丝佳的反抗让你颜面尽失?抑或是在忌妒莉丝佳突然出现的亲人,也就是我?」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水仓破记的背影愈来愈大,眼看就要追上了。就在我将注意力集中在手中的「箭头」时,号志很不巧地变成绿灯。按照一般用法,应该是号志「刚巧」变成绿灯才对;可是现在的我只希望号志永远是红灯。眼看目标近在咫尺,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抓到了,水仓破记却又迈开步伐。没关系,我就不相信那种公子哥儿的体力会好到哪去,我迟早会追上他。
   「……不会吧?」
   就在我准备一口气穿越斑马线时,来自右侧的喇叭声让我反射性地停下脚步,忙不迭往后退,想要回到人行道上。结果脚步一个不稳,我又跌倒了。今天的第三次,而且这次是后脑先着地,我只感到眼前一黑。
   「闯……闯红灯……?」
   没什么好奇怪的。这条路上的车流本来就小,又正巧碰上号志刚刚转变的时间点,很多驾驶都会选择直接通过。没有确认左右来车就直接横越道路,可说是我的疏忽。可是——我也未免太倒霉了吧?做什么都不顺利,我的运气实在太差了。
   「你应该了解我的『魔法』是什么了吧?」站在马路另一侧的水仓破记——赶在闯红灯的卡车之前通过斑马线的水仓破记,隔着一条马路对着我——狼狈地坐倒在斑马线上的我说话。这时号志早已变成红灯,又是一次的「不巧」。「我的名字是水仓破记,人称『专司迫害的博爱恶魔』!属性跟莉丝佳一样是『水』!至于我的种类——」
  
   水仓破记的种类是——
  
   「『命运』!」
  
   命运——干扰命运系!而且是最正统的干扰命运系!就这层意义而言,比莉丝佳的「时间」还要可怕!水仓破记今年十八岁,表示他已经是个十分成熟的魔法师!说到这里,印象中莉丝佳曾经跟我提过!名为「专司迫害的博爱恶魔」的魔法师最可怕的地方,就是破坏既定的未来——「水、水仓破记——!」
   我试着站起来,可是说也奇怪,身体却完全不能动弹。吃了一惊的我连忙双手使劲,却无法改变原先撑起上半身的动作。慢着,不是无法动弹,而是被「固定」了!我居然被「固定」了!一秒钟后,眼角余光捕捉到难以置信的画面:我的影子上面插着一支「箭头」。没错,我的「影子」被「缝起来」了。现在的我两只手都撑在地上,难道刚刚摔倒的时候,不小心把「箭头」弄丢了?然后两支「箭头」当中的一支,无巧不巧就插在我的影子上面!太夸张了!这一连串的巧合根本就不可能发生!
   「啊、啊、啊——!」
   可是不可能发生的巧合并未结束,依然持续发生中。我的耳朵再度捕捉到高分贝的喇叭声,这次还加上轮胎在柏油路面上剧烈摩擦的声响。「固定」的视野尚未接收到正在发生中的画面,无法判断即将发生的事件,只看到马路另一侧的水仓破记,正以惊讶万分的神情欣赏着自己的魔法所导致的结果。这是唯一的线索,唯一让我判断即将发生的事件的线索。几秒钟后,连水仓破记都颇为意外的影像,终于呈现在视野的一角。
   「……这不是真的吧?」
   速度飞快的重型卡车,正朝着我摔倒的位置、我被「固定」的地点一路冲来。这辆体积庞大的重型车辆显然失控了,戴着帽子的中年司机一脸惊慌,所有的动作都以慢速播放的形式映入眼帘。方向盘打错方向了!我很想逃离现场,无奈身体早已被「固定」住,完全无法动弹!死棋,毫无对策!
   「呜啊啊啊啊啊啊!」
   我彷佛听见世界末日的声音。
  
   ★★
  
   「干扰命运系?」
   「嗯,没错。」莉丝佳点点头。「被归于这种范畴的,就是我的魔法。除此之外——嗯,预见未来和看到过去,也算是干扰命运系的一种。简单来说,就是积极改变『已成定论的剧本』。」
   「『已成定论的剧本』——有这种东西?」
   「原则上是『有的』。基本上我也参与了你的命运,因此现在这个剧本也是可以改变的。命运就像从正极流向负极的电流,这样子应该比较容易了解。……不过干扰命运系的魔法师十分稀有,我也没见过几个,最重要的是这种魔法没有想像中好用,所以有意愿学习的人并不多。」
   「原来如此。乍听之下,可以干扰命运的魔法好像挺不错的。莉丝佳,除了你的『时间』之外,还有哪些干扰命运系的魔法?」
   「嗯……」莉丝佳思索片刻。「最为人所知的,就是类似我这种以『命运』为种类的魔法。简单说来,就是替被施法者带来厄运的魔法。」
   「厄运……?」
   「的魔法。」莉丝佳点点头,还是一派轻松的神情。「也就是所谓『破坏既定未来』的魔法。我被人称为『红色时间的魔女』,他则是众人口中『专司迫害的博爱恶魔』。」
   「稍嫌冗长了些,没什么文学素养。」
   「称号又不是自己取的,跟他本人无关。其实那个人算是我的亲戚,同时也是令人畏惧三分的魔法师。」
   「带来厄运……感觉上反而比较接近『诅咒』,跟『魔女』还是『魔法师』扯不上什么关系。那种魔法到底像什么?总不会只是让对方倒霉到家而已吧?」
   「你说的没错,其实施法者本身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这种魔法属于完全自律型的非随意系,与施法者的意志或是想法无关。总之,就是会让被施法者陷入与本人的意欲和企图完全搭不上关系的不幸。」
   「相当抽象的说法,很难归纳出一个具体的形象。」
   「就是因为抽象,所以才可怕。愈是暧昧不明的解释,运用的范围也就愈广泛,你以前不是说应用范围广泛的魔法才构成威胁吗?极致的单纯就是极致的复杂,套用在抽象的魔法上也一样,几乎是所向无敌、众所披靡——」莉丝佳顿了一下。「最后只有死路一条。」
   「死路一条?」
   「应该说厄运会持续到被施法者死亡为止。」
   「……真是缺德的魔法。其实我以后也很难碰到这种魔法师,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可是听你一说,心里又觉得有点毛毛的。如果哪天真的不幸碰到这种人,莉丝佳,有没有什么对付他的办法?」
   「嗯……其实我从没见过这种魔法施展的模样,都是听人家说的比较多。」莉丝佳低头思索,右手不停把玩美工刀片。「如果施法者取消施法、或是失去魔力的话,我想自然就会解咒吧。」
   「也就是说限制施法者的行动就好了。」
   「理论上说得通,可是在『不幸』接踵而来的情况下,你应该可以想像执行起来的难度有多高。」
   「也是啦!」我点点头。「『厄运』也有分很多等级的。不过既然那是一种『魔法』,总该找得到有效的克制方法吧?」
   「或许吧,不过……」
   莉丝佳停顿了半晌。
  
   「就算真的有克制方法,我也不想与那个人为敌。」
  
   「……哇啊啊!」
   我大叫一声,试图将有如跑马灯不断绕转的过往记忆抛到脑后,然后从卡车下面爬出来。环视四周,才发现这个突发事件引起相当大的骚动,看热闹的群众正朝这里聚集而来。红绿灯彷佛失去作用,无论是横向或是直向的车辆,都不约而同停了下来,交通为之瘫痪。回头看着身后的卡车,打量着大约有十吨重的巨大车体,不寒而栗的恐惧再度袭上心头。如果被这个庞然大物迎头撞上,我这个发育不良的小学生恐怕会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吧!不过也多亏遇上这个庞然大物,才能在卡车快撞上来时钻进底盘下面的空间,惊险地逃过一劫。如果车身没那么高、如果轮胎的直径再小个几公分,我的上半身恐怕早就被辗成两段了。同时也幸好卡车的车体直接撞击后面的墙壁,震掉了原本钉在影子上面的「箭头」,我的身体才得以恢复行动力。
   「这下子总算是对他的『魔法』有所了解了。」
   首先,之前发生在我身上的一连串不幸并没有连锁关系,否则就不会发生「卡车意外」的冲击力撞掉了「箭头」这种意外。基本上每个不幸都是独立发生的个体,就性质来说,比较接近「命运之神的恶作剧」。除此之外,我也很肯定发生在被施法者身上的「不幸」具备百分之百的绝对性,而非相对的「不幸」,与我的个人意志完全无关,或许这也是其中最大的罩门。总之,这种魔法关系到机率问题。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从电车意外到绑架,现在又变成随机发生的犯罪行为,简直就是三流推理小说的翻版。这种小说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
   我紧咬下唇,避开散落一地的玻璃碎片,随手拿起身旁的帽子戴上。爬出车底时应该没有引起他人注意,可是看热闹的人群愈来愈多,迟早会被他们发现,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头上的帽子应该是卡车驾驶的,至于卡车驾驶人在哪里,就不是讨论重点了。帽子——嗯,不由得让我联想到莉丝佳。可恶,这种感觉相当不舒服。跟莉丝佳口角的阴影,依然残留在心底某一个角落。感受,水仓莉丝佳的感受……废话,我当然有替她着想过。不过到底是真正的关心,还是敷衍性质的着想……这个嘛……好吧,我承认是后者。可是话又说回来,什么才叫做「真实」?世界上有所谓的「真实」吗?就是因为没有,所以我才会试着去创造嘛!
   「……啊!」
   任凭视线游移四周,我找到了!原本以为早已趁乱离开现场,想不到在马路的另一端、通往地下铁车站的阶梯旁,水仓破记就好端端站在那里。视线交会后,水仓破记笑了几声,转身走下阶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再也顾不得什么矜持了。开玩笑,我可不想被这些莫名其妙的「不幸」折磨到死,说什么都不能让水仓破记就这样离开。于是我压低身子,迅速穿越马路。路上的车辆全都停了下来,照理说应该不会发生类似的「不幸」,可是我依然对身旁的车辆保持警戒。难道「疑心生暗鬼」也是魔法的效力之一?跨越马路后,我一头钻进地下铁的入口,一眼就看到正在阶梯折返处东张西望的水仓破记。发现我之后,水仓破记也露出讶异的神情,大概是没料到我的行动竟然如此迅速吧!很抱歉,迅速的反应正是我最傲人的地方。不过这种反应也不是坏事,既然如此,我就让你更吃惊一点好了。于是我一口气跳下楼梯,直接朝水仓破记扑上去。其实这种类型的攻击方式并没有百分之百的命中率,即使是出其不意,对方还是有闪避的可能。不过就直接从楼梯上跳下来的意外性而言,水仓破记是否真能躲过这一招,照理来说还是个未知数。
   「呵呵。」可是水仓破记依然露出胸有成竹的微笑。「基本上你愈是接近我,魔法的效力就愈显著。」
   听到这句话的同时,我的身体撞上一个物体。不过这个物体不是水仓破记,而是急急忙忙爬上楼梯的上班族,素昧平生的壮汉。撞击的位置在我预期的地点之前,身体所受到的反作用力更是超乎想像,再加上对方的体格十分壮硕,我的身体往后一弹,背心直接撞上楼梯一角。
   「呜……呜啊……」
   无视于倒地呻吟的我,也无视于被自己的公事包绊得狗吃屎的上班族,面带笑容的水仓破记转身走下阶梯,朝车站前进。不妙。万一让他坐上电车,我可就大大不妙了。别急,冷静一点。通过收票口之前,他应该要先买票,这个小小的拖延就足够让我追上他了。勉强撑起疼痛不堪的身体,还好没有骨折的感觉。跌个狗吃屎的上班族痛苦地抬起头来,我立刻朝着他的后颈一脚踩下。千万不能让他看到我的长相。鞋底传来一声闷响,感觉不坏。接着我一个转身冲下楼梯,却发现水仓破记正准备通过收票口。
   「这……这怎么可能?」
   眼前的景象把我搞迷糊了。难道他早就料到会遇上这种情况,事先买好车票吗?不可能,就过程的复杂性来看,他不可能想得这么远,更何况水仓破记今天才刚踏上佐贺县河野市的土地,不应该对这里的地理如此熟悉。难道是趁着卡车事故的空档——这也不太可能,时间太匆促了。「固定」解除之后,我就立刻从车底爬出来,这段时间顶多够他离开,不可能让他买了车票之后又回到现场。既然如此,他到底是——啊,对了。刚刚从收票机跑出来的东西似乎比车票大上一号,八成是定期月票。如果我没猜错,他一定是趁着我在楼梯折返处跟那个上班族撞个正着的时候,不知道用什么方法从上班族的公事包里将定期月票偷了出来。这不需要使用魔法,时间上可说是绰绰有余。好家伙,居然去偷别人的东西,真是岂有此理。不过话又说回来,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坏运通通跑到我这来,与我敌对的水仓破记却一连接收了许多好运。就整体而言,水仓破记的幸运就等于是我的不幸,所以愈是接近他,魔法的效力也就愈强。原来是这个道理,过于接近他的话,就有可能被卷入类似招牌或是卡车的意外。没办法,只好浪费宝贵的时间去买车票了。犯不着冒险闯越收票口,反正地铁的时刻都是固定的,我还有时间逮到那个家伙。于是我刻意避开收票口,朝售票机前进,途中从书包里拿出钱包,拿出零钱准备投入收币口。买张月台票应该就够了吧?想不到我的百圆硬币塞不进投币孔,仔细一看萤幕显示的讯息,原来这台售票机「停止售票」。内心暗骂一声,我转向隔壁的售票机,结果百圆硬币从退币口掉了出来,试了几次都是一样的结果。看来这枚百圆硬币大概有所损伤,所以机器不收吧!打开钱包一看,里面只剩下十元铜板,就算金额足够买月台票,一一投入这么多铜板也十分耗时。要不是当初在贩卖机前连买了两罐咖啡,用掉了两枚百圆硬币……天啊,我的运气也太差了!连这种微不足道的不幸都找上门来!压抑着脱口而出的冲动,我一枚一枚地将十元硬币塞进投币孔。投了十三枚后,月台票的按钮灯才终于亮起。这台售票机该不会发生故障吧?内心忐忑不安的我按下按钮,结果证明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一张月台票顺利从机器吐出。理所当然的结果,却让我宽心不少。取出月台票后,我连忙朝收票口前进。通过收票口、站上手扶梯,朝地下层一路挺进。进入站内后,人潮突然增加不少,大家开始注意到我磨破的膝盖,以及水仓破记泼在我身上的血迹,不过我可没那么多闲工夫去在意他们的异样眼光。幸好这个地铁站是单一月台的结构,不必考虑南下还是北上的问题。
   「……啊!」
   差点忘了,现在的我跟「幸好」这两个字无关。北上列车正好在这时进入月台,结果——
   「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
   为数众多的高中生走下刚进站的列车。
   「不会吧!」
   大家都穿着学生制服。款式虽然与水仓破记身上的制服不一样,可是在隔了一段距离的情况下,根本难以分辨。这个时间——在我所就读的小学,今天五年级的学生只要上五堂课;可是现在却是高中生刚放学的时候,不是只有一、二十人之普。乡下地方难得的放学潮,车站里面人山人海,而且男学生占了大多数,只夹杂着少数的女学生。如果连这种情况都是魔法造成的结果,我到底该如何因应?这种魔法本身没有任何「意欲」,纯粹只是扭曲「命运」,不管是不是来自魔法师之手,面对这种缺少「人欲」的产物,根本就找不出因应的基点。影谷蛇之的「魔法」是针对水仓莉丝佳而来,水仓破记的「魔法」根本就是供牺创贵的克星!这就是魔法的可怕,这就是水仓破记所谓的魔法?他不用对我做什么,只要淋得我满头鲜血,就能造成如此可怕的结果、源自抽象的可怕。这时「列车即将离站——」的广播响起。不妙,大大的不妙。如果水仓破记搭上这班车,我就真的追不上他了。到时——套句莉丝佳的说法——我就得永远与不幸为伍,直到死亡降临为止。这种结果比遇见死神还可怕,而且在我搭上电车、水仓破记却留在月台上的情况下,结果也是一样,到时在第三者的眼里,我一定会变成无可救药的白痴。不过现在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白痴绝对是最适合我的。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应该将自己的决定视为错误的选项。可是——就算选择另一个选项,答错的可能性还是不容忽视。机率应该只有二分之一,现在却可能连十分之一都不到。
   「……决定了!」
   没有任何判断基准,勉强说来,大概是看在这班电车的车厢是红色的份上吧!而且就逃亡者的心理层面而言,在后有追兵的状况下,进入电车应该是再自然也不过的反应。就在我暗自构筑这种事后诸葛的理论时——
   「喂——!供牺创贵!」
   远远地听见有人在呼唤我的名字。定睛一看,发现有个高高瘦瘦的男生,远远地在向我挥手。没错,他就是水仓破记。我们被一大群高中生隔开,他正低着头准备混入人群之中。不妙,又要追丢了。可是在这种时候分开人群追上去的话,似乎又过于引人注目,别忘了现在的我可是身上沾满血迹的小学生。然而又不能就此罢手,所以我只好锁定大概的方向,继续追踪他的下落。
   「——水仓破记!」
   我使劲全力大叫一声,顺便鼓舞自己的士气。幸好在临上车门之际发现目标的踪影,如果真的搭上这班电车,恐怕就真的要与水仓破记分隔两地了。幸好他出声叫我——慢着,「幸好」?水仓破记为什么要呼唤我?他只要静静看着我坐上电车,不就获得绝对的胜利,不就轻轻松松满足胜利的条件?难道他心生怜悯……慢着,他跟莉丝佳一样?魔法式!
   「——我懂了!」
   才刚跨出去一步,我立刻拿出先前闪避闯红灯卡车的本领迅速往后垫步,趁着电车门要关未关之际一溜烟钻进车厢,结果膝盖擦过两侧车门,右脚脚踝硬生生被夹在车门外,锥心刺骨的剧痛袭上心头。不行,绝对不能叫出来,万一被站务员发现,通知司机打开车门的话,一切就完了。于是我强忍疼痛,咬紧牙关使劲拉扯,试图将被夹住的脚踝抽进来。被站务员发现固然不妙,一只脚被夹在门外也是一样大大不妙,等一下列车开动的话,我的右脚一定会被设置在月台尾端的栅栏硬生生撞断。可恶,门关得真紧,右脚根本抽不出来。脑海中浮现出求救的念头,可是这么一来就等于是向水仓破记投降,思前想后还是心有不甘。于是——「呜呜呜呜呜呜呜……哇!」
   使劲一扯之后,总算赶在电车开动前将右脚拉进来。可是……唉,果然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虽然保住了右脚,却也同时失去了新买的鞋子。不过话又说回来,幸好脚上穿的是包覆脚踝的高统靴,产生了一定的保护作用。失去主人的鞋子孤伶伶地躺在月台上,水仓破记应该不会替我捡起来吧?我叹口气,撑起身体站起来。被夹住的脚踝伤势不轻,感觉上似乎伤到了骨头。车厢内零零星星的乘客(大部份的乘客都在上一站下车了)不约而同以狐疑的眼神打量我,可是接触到我挑衅的眼神后,无不立刻别过头去。看来他们不想惹麻烦上身,就这些无能之辈而言,确实是相当明智的做法。环视四周后,我挑了张空位坐下来。
   「……哼哼·……」
   转眼间电车过了两站,我的身上并未发生任何不幸。果然不出我所料,既然水仓破记的鲜血如他本人所言是种「魔法式」,施法者本身就必须随侍在侧,才能有效发挥魔法效力。这种魔法的初级知识,是我从莉丝佳口中得知的,巧的是水仓破记也曾说过类似的话——「愈是接近我,魔法的效力就愈强大」,这应该可以视为我先前出人意表的行动迫使他脱口而出的失言。也就是说我们的距离愈远,「魔法」的效力也就愈小,这种解释才合逻辑。先前穿越马路的时候,我在快抓到他的瞬间差点被卡车撞个正着,这起交通事故应该是我最大的不幸;可是当他走进车站的时候,站在售票机前的我却只遇上微不足道的不幸,两者的差异简直不可同日而语。或许从他人眼中看来,我只是个巴不得离他愈远愈好的胆小鬼,老实说我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可是仔细想想,水仓破记自始至终都在我的视线范围之内,无论是等着过马路、走下楼梯,甚至在我失去了他的踪迹、准备走进电车的时候,他还主动叫住我,这就证明了他得设法引诱我追上去才行。靠得太近可能会受到牵连,离得太远也不成,这就是他的罩门。
   「可是话又说回来了,就算离得再远,也无法让魔法自动解咒。」端详衣服上的血迹,我叹了口气。如果真的是跟莉丝佳同样类型的魔法式,身上的鲜血应该会在效力消失的同时瞬间蒸发。因为它是——魔法式。
   「再说我实在不喜欢屈居下风。」
   只要逃离现场,或许能赚到一个平手,可是这不是我要的结果。无论如何,我都要设法反击,不过这里的「反击」跟大家印象中的「反击」截然不同。莉丝佳曾经套用数学理论来比喻魔法,所谓的「胜负」并不适用于加减乘除的四则运算。一旦受到敌人的攻击,伤害就永远存在,即使以同样的手段回敬对方,也不能抹灭伤害已经造成的事实。基本上「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逻辑不能用在胜负之上,考虑到这一点之后,我认为现在的当务之急,应该是扬弃所有的念头。为什么呢?原因就出在我的「鲜血」……没错,不是水仓破记的血液,而是在我体内流动的鲜血。水仓破记先前之所以能锁定我的位置,主要还是凭藉着「莉丝佳的味道」,虽然他并未言明有效范围大概有多大,不过按照常理来判断,应该只局限在某种程度的小范围内。如果没记错,就像是「明知在附近,却找不到确切的位置」。可以确定的是这需要相当程度的集中力,而且光是这种能力并不足以致命,我只是希望双方能站在公平的立足点罢了。毕竟我是个普通人,既不会使用「隐形术」,又没有能力感受水仓破记的「味道」,所以这种集中力绝对是建立在魔法能力的前提上,「血缘」只是次要条件罢了。总之,他知道我所在的地方,我却不知道他在哪里,如果要玩官兵捉强盗,对我来说也未免太不公平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至少官兵捉强盗还比捉迷藏要好得多。
   「那——就这么办吧!」
   遇到这种情况,只能试着回归原点……魔法师——能力在我之上的存在——「拥有我所欠缺之能力的人物」。面对这种敌人的时候,我该如何自处?只要回想先前的教战守则,一定能让自己冷静下来,效果就跟数羊一样。……嗯……先搞清楚状况,我不需要对付弱者的战术。面对强大的敌人,必须先拟定有效的作战计划。没错,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承认对方相对性多数的胜利。让对方赢个八分、甚至是九分都没关系,我只要捍卫最后一分的机会就好。因此重点不在于「该怎么赢」,而是「赢在哪里」。我在乎的不是过程的胜利,要赢就要赢在最后一刻,这才叫最终的胜利。既然对方拥有自己所没有的能力,就必须以「屈居下风是理所当然的」、「不如对方是正常的」为计划的大前提,千万不要将「不如对方的地方」与「应该获胜的打点」混为一谈。不如对方的地方干脆直接弃守,这跟失败绝对是两码子事。对方的胜利和自己的败北不能划上等号,胜负的目的应该是「自己的胜利」,而不是「敌人的失败」,这点常常是外行人最容易搞混的地方。击败对方跟战胜对方大大不同,为了赢得最后的胜利,有时也得先让对方小赢几场。眼前的敌人只是一时的障碍,绝对不是竞争的对手,一旦将对方视为竞争对手,焦点就会跟着失真。千万不能将自己与敌人置于同等地位,即使敌人的能力强过自己,也要坚信自己绝对在敌人之上。
   「——结束。」
   不特别热血、也不特别冷感,秉持中庸之道的自己终于回来了。先前在莉丝佳的「大哥」、干扰命运系魔法师面前乱了方寸的自己,终于恢复平常的冷静。嗯……想想该从哪里着手才好。我体内的血液不是重点,如何处理水仓破记的鲜血才是当务之急。只要魔法一天不解除,我就随时置身于死亡的阴影之下,因此得尽快构思对策。反正已经离这么远了,干脆在下一站想办法好了。车厢内的乘客不是早早下车,就是移动到其他车厢,附近连半个人影也看不到,根本没必要顾忌他人的眼光。反正头上还戴着帽子,他们也认不出我的长相,就算引起骚动,对我来说也是不痛不痒。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就算不提水仓破记的魔法,今天的我也真是倒楣到家。先是被莉丝佳骂得狗血淋头,之后又遇到过度保护她的堂兄——真是够了。
   「……」
   水仓破记真的想带莉丝佳回长崎吗?根据他的说法,莉丝佳似乎尚未同意,不过对水仓破记来说,那不过是小孩子的任性罢了。我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没错,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天方夜谭,莉丝佳只是个十岁的小女孩,不管会不会魔法,都不能改变这个不争的事实。虽然她有最后的手段、无敌的「王牌」,在使用条件上还是有所限制。只能维持一分钟的「无敌」莉丝佳、跟打从出生以来一直处于「无敌」状态的水仓神檎,胜负已经很明显了。即使再怎么努力抄写魔法书,也及不上「尼禄多德普」的万分之一,这根本就是基本常识。
   「……不过只要有我在……」
   我低声说道。没错,只要有我在,自然有办法化不可能为可能,也能帮助莉丝佳达成目标。这是我的自许,我也对此深信不疑。水仓破记认为我对魔法一无所知,事实并非如此。这一年来与莉丝佳共同累积的经验,或许无法跟在长崎住了十八年的水仓破记相比,而且现在的我也在「专司迫害的博爱恶魔」所施展的「命运魔法」下吃尽了苦头,亲身体验到魔法的可怕;可是——
   「可是——」
   我不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
   「……无聊!」
   窗外景色微明,列车即将驶出地面。窝在电车里也不是办法,反正已经拟定好对策,干脆在下一站下车好了。就在这时,电车的速度突然慢了下来,刚开始我还以为到站了,可是却没听见车内广播。电车的速度愈来愈慢,直到完全静止之后,车内广播才响起,而且还不是抵达车站的广播。
   「前方发生意外,本列车暂停行驶。再重复一次,前方发生意外——」
   「·······!」
   意外——!不会吧?慢着,我不该感到意外,这种巧合绝对不可能是意外!「不幸」又再度回来了!可是……为什么?难道水仓破记也在这班电车里?难道他也从先前的车站搭上这班电车?可是这次的「不幸」来得太突然,车厢里面只有我一个乘客——
   「……我懂了,原来如此……」
  
   我漫不经心地看着窗外景色,发现电车正停在铁桥上。前面刚好是一条河,所以地下铁必须暂时驶出地面。铁桥下的河岸边站着身穿学生制服的男子,姿势有点不太自然。在这种距离下,而且又隔着一层玻璃,老实说我也不敢确定穿着制服的男子到底是不是水仓破记。可是就目前的情况而言,除了他再度出现之外,实在很难找出第二种解释。
   「……抄捷径……?」
   让我感到难以置信的原因,并不是水仓破记早一步跑到这里拦截电车。只要在地铁站跳上计程车,的确有可能赶在电车之前到达此地,而且在电车从地底钻出地面的瞬间,这里也是拦截的最佳位置。无懈可击的正攻法,也是最安全、最保险的战术。至于我到底有没有坐上电车,水仓破记大可以「味道」来加以判别,这对他来说并不困难。基本上他的魔法有个弱点(严格说来,也不能称之为弱点),那就是「不能靠太近、也不能离太远」,靠得太近恐怕会把自己牵连进去,离得太远又得担心效果大打折扣,因此被施法者的唯一出路,就是躲进类似电车车厢这种密闭空间。可是躲进密闭空间也等于是变相囚禁,这么做虽然能有效降低不幸的严重性,对方却也因此得以站在远处,逐次攻击被囚禁的目标。好一个正攻法,好一个理所当然的战术,这绝对是比官兵捉强盗更有效的手段。如果这就是水仓破记事先写好的剧本,老实说我一点都不感到惊讶。现在的我之所以讶异得说不出话来,主要还是针对挥之不去,驱之又来的一连串厄运。厄运,名符其实的厄运。如果水仓破记有胆在之前的车站跟着上车,或是先赶到下一站上车拦截、直接在车厢内的封闭空间替我带来「不幸」,反而会将死我的下一步好棋。因为车厢里是我拟定的计划当中,唯一无法付诸实行的场所。打定主意后,我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唔!」
   差点摔倒的我好不容易稳住身子。仔细一看,原来是鞋带——左脚的鞋带松开了,被右脚踩个正着。右脚没穿鞋子,感觉比较灵敏,所以才知道踩住了左脚的鞋带。这下子就算河边的人不是水仓破记,我也很确定那个家伙一定躲在附近。两只脚一高一低的不容易平衡,我干脆把左脚的鞋子也脱下来。印象中电车的车门设有手动开关,不过水仓破记就在附近,贸然启动开关无疑是自杀的行为,还是选择激进一点的手段比较恰当。于是我将脱下来的鞋子套在左手。
   「一、二、三!」
   我将鞋子当成手套,朝相反方向的窗户用力敲击。玻璃窗发出清脆的声响碎落一地,我也被巨大的反作用力震退了几步,滑溜溜的袜子差点又让我一屁股坐倒在地。不过目的总算达成了,接着我利用套在左手的鞋子将窗边残留的玻璃一一扫落。印象中隔壁车厢好像还有几个乘客,我得加快脚步才行。大致清除完毕之后,我直接爬出窗户,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让我深深感受到矮个子的好处。不过,这种机会不多就是了。
   「呜……!」
   电车的窗户离铁桥还有好一段距离,即使事先作好防御态势,跳下来的时候还是伤到了腰部。坐习惯后反而没什么感觉,现在我才发现电车还真是名符其实的庞然大物。当然,我在高峰幸太郎的案子里就已经有了这种认知,只是直接从电车上面以自由落体的速度跳下铁桥,让我的认知更深一层罢了。为了不引起其他乘客的注意,我压低身子小心翼翼地在铁桥上面移动。不过一想到接下来要采取的行动,顿时觉得现在的小心翼翼似乎也没什么意义。总之,我尽量往铁桥的中段——也就是河中央水位最深的地方移动。不过连地下铁都得避开这条河川,水位之深是可想而知的,位置似乎就不是那么重要了。
   「……」
   简而言之,我接下来要采取的策略,就是洗净全身上下的血迹,简称「洗净血迹」。既然这些血迹本身就是魔法式,我大可以物理性的方法加以去除。老实说我原本打算到下一站的厕所冲洗,没想到居然会被困在河川正上方,或许这算是我最后的厄运吧!慢着,应该称之为不幸中的灾难。毕竟在这种令人喘不过气的紧迫状况下,命运之神留给我的救命选项居然还是如此令人啼笑皆非,这不是灾难又是什么?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水仓破记毕竟也是个魔法师——无法渡过大海、注定要被禁闭在九州境内的魔法师,或许在他的逻辑当中,这种毫无退路的地方就是将我彻底孤立的绝佳场所吧?当然,这种逻辑有个致命的盲点。河川通往大海,所以他压根就没有「利用河水洗净血迹」的观念,才会挑在这种地方拦截电车。最重要的是,我即将展开的行为不会被水仓破记的「不幸」所干扰?毕竟从「铁桥」跌落「河面」,或者是从「铁桥」沉入「水中」,不管是从何种观点来加以立论,都是无从争议的「不幸」。这就叫以毒攻毒,也是水仓破记的一大失策、魔法的漏洞。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个漏洞,我供牺创贵岂有白白放过的道理。
   「……话虽如此,可是……」
   这座铁桥实在很高,远远超乎原先的想像,从车窗到铁桥的距离根本没得比。
   我真的要从桥上一跃而下吗……虽然这种高度还比不上奥运的高台跳水,跳下去一样是不死也半条命。等一下,河水的流速似乎相当缓慢……
   「……!」
   电车突然开动,前面的意外大概解除了——不,解除的原因一定是我离开电车。如果我还坐在车上,意外绝对没那么容易解除。铁桥开始大幅度震动,幸好刚刚起动的电车速度不快,否则我一定会被震下铁桥。可是提供掩蔽的电车驶离之后,即使再怎么不愿,我还是会跟站在河边的水仓破记四目交会。虽然在这种情况下被水仓破记发现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可是只要他继续妨碍行动,我可就真的无计可施了。没错,他只要慢慢靠近我,就等于是对我展开无法闪避的攻击,铁桥简直就是他专属的处刑场。万一下班电车在这里出轨……万一「腐朽」的铁桥突然崩塌,大量的钢骨带着我一起沉入水中……!
   「真是讨人厌的魔法……」
   水仓破记真是讨人厌的家伙。不知道为什么,打从我第一眼见到他开始,就觉得这个人实在是跟我不对盘。或许以堂哥的身分当着我的面一把抱住莉丝佳的动作,就已经触犯了我的禁忌。干扰命运系虽然称得上了不起的魔法,可是我一点都不想收为己用,当作自己的棋子。如果莉丝佳自愿回到长崎,我当然无话可说,不过我绝对不容许那种人带走我的莉丝佳……!等着瞧吧,水仓破记!来看看到底是你的好运占上风,还是我的厄运厉害——
   「——来吧!」
   我纵身跳下铁桥,朝着灰暗的河底高速坠下。附带一提,我并未向神祈祷。
  
   ★★
  
   「大家都说孩子没有挑选父母的权利,其实父母也一样不能挑选孩子。」
   面无表情的水仓破记淡淡说道。
   「我的父亲只是个小角色,人生的失败者,简单地说就是没出息的家伙,自卑是他最佳的写照。」水仓破记露出自我解嘲的微笑。「身为他的儿子,我当然也好不到哪去。基因是不会骗人的,我也跟父亲一样是个没出息的失败者。父亲希望我能成为天才,可是我却连最简单的魔法也学不会。」
   在「魔法王国」——也就是长崎县的首善之都魔道市,一个不会使用魔法的魔法师到底会受到什么待遇,老实说并不难想象。自古以来,「魔法王国」的人民就对生活在「城门」另一侧的同胞持以歧视的目光,只要遇上不具备魔力、抑或魔力不够强大的人,什么残酷的事都做得出来。
   「最后父亲企图染指禁咒,结果死于亲弟弟之手。我这个做儿子的并不想替父亲辩驳,不过父亲真的不是十恶不赦的大坏蛋,更不是大家印象中那种劣等魔法师。父亲染指禁咒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我——更精确的说法,应该是为了生下像我这种没出息的儿子的自己。事隔多年回想起来,如果小时候的我是个优秀的魔法师,父亲或许就不会死了。以前父亲虽然常常对我拳打脚踢,不过那应该是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表现,希望儿子能替他完成今生无法实现的梦想。如果我能成为优秀的魔法师,父亲应该会很高兴地称赞我吧!说出来不怕丢脸,小时候不管我再怎么努力,父亲从来没赞美过我。」
   水仓破记故作轻松地耸耸肩膀。
   「莉丝佳的存在是父亲遭到杀害的直接原因,这件事她当然不知道。莉丝佳得到她父亲、也就是水仓神檎的杰出基因,从小就是个魔法天才——更精确的说法,应该是被她的父亲制造成优秀的天才。不过无论是天生的,或是后天制造出来的,对于父亲而言都是一样的。一想到自己的儿子是个不懂得念咒、连最基本的魔法式运算也不会的低能儿,水仓莉丝佳的优异表现着实刺伤了父亲的自尊。我能体会父亲的感受,而且我自己也感到纳闷。」
   水仓破记沉默了半晌。
   「不过就是父亲不同罢了,境遇为什么差那么多?」
   语气听来有些自暴自弃。
   「既然你遇过专门诱拐少女的绑架犯影谷蛇之,就应该知道『魔法王国』对犯罪之人的处置是非常残忍的。个人自由固然受到相当的保障,享有自由的同时,也必须付出相对的代价,像你这种生在太平盛世的小鬼根本无法想像,毕竟人类无法想像未知、抑或是不存在于身边的事物。犯罪之人所遭受的待遇难以想像,犯罪者的儿子也好不到哪去。即使意图染指禁咒的父亲只是未遂犯,依然被视为比杀人更严重的第一级犯罪,要不是神檎叔父伸出援手,我早就死在荒郊野外了。」话虽如此,语气中却听不出半点对水仓神檎的感谢之意。「从那时开始,我成为莉丝佳的『大哥哥』——抱歉,我之前已经提过了。莉丝佳是个乖戾的孩子,脾气阴晴不定,相当不容易亲近,很难捉摸她心中的想法。这种人居然也能成为天才,那时的我心中充满了忌妒与憎恨。水仓莉丝佳就是不幸的始作俑者,她毁了我的生活、毁了我的一切,我的内心燃起愤怒和憎恨的火焰,好几次想亲手杀了她,有一次甚至还趁着熟睡的时候勒住她的颈子。」
   水仓破记叹了口气。
   「……可是化解这份憎恨的人也是她。莉丝佳看起来似乎很依赖我,事实上是我在依赖她,无论是过去、现在或是未来,我的身边都少不了她。其实我一点都不感谢神檎叔父,却打从心底感谢莉丝佳。手上的绷带——」水仓破记指着他手腕的绷带。「绷带封印了我的血液,融合了『魔法式』的血液,神檎叔父一时心血来潮的作品。这真是一大讽刺。我的人生是不幸的代名词,最后这一连串的不幸却让我获得了干扰命运系的正统『魔法』。这辈子注定要在『不幸』的阴影下渡过,受尽他人的耻笑,即使现在的我已经是个拥有称号的魔法师,没出息的父亲以及无法摆脱的『厄运』,还是会一辈子跟着我。可是,莉丝佳就不一样了。莉丝佳的父亲虽然不是犯罪之人,却也不是个平凡人物,莉丝佳所受到的待遇当然也不会平凡到哪去。只要一想到这里,我就不禁自惭形秽。我的想法太不成熟了,我的人生也太顺遂了,莉丝佳的努力不懈、莉丝佳的坚持到底,在在都让我羞得无地自容。遭到父亲摆布的人不是我,应该是莉丝佳。不过就是父亲不同罢了,境遇为什么差这么多?」
   「小孩子……」
   我看着水仓破记。
   「小孩子都是自愿来到这个世界,不管会遇到怎样的父亲,都只能概括承受。这是来到这个世界的附带条件,孩子没有选择的权利。」
   「……这些话听起来不像是出自孩子之口,太宿命论了。看来你似乎也对自己的双亲抱持着某种心结,所以才会助莉丝佳一臂之力?」
   「……」
   「虽不中,亦不远矣?若真如此,你更该劝阻莉丝佳,前提是你真的肯替她着想。我打从心底关心莉丝佳,明知是徒劳无功,还是会试着去劝阻她,事实上只要利用我的『不幸』,很容易就能达到目的。即使会遭致莉丝佳的反感,我也无从选择。这么做不是为了莉丝佳,我想带她回长崎是为了我自己。」
   「……」
   「说真的,我只能说佩服佩服。」
   水仓破记的语气听起来相当真诚,我却只能捕捉到他模模糊糊的身影。涣散的视力、涣散的意识,站在我面前的水仓破记,逐渐变成穿着学生服、双手缠着绷带的红发细眼男子。
   「愿意收回的是我先前的批评——不对,我愿意收回先前的批评。供牺创贵,你不但对魔法知之甚详,也不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
   「……」
   水仓破记的赞美穿过昏昏沉沉的大脑,并未留下半点痕迹。这种感觉十分熟悉,记得之前跟莉丝佳一起「省略」时间的时候,恢复意识前的时间落差也是一样的朦胧。这是什么地方?我又是谁?——供牺创贵,我不可能忘记,这是我的骄傲。至于这里是——河边的——铁桥下。我坐在水泥块上,后背靠着粗糙的桥墩,用尽全身的力气——呼吸。湿答答的衣服贴在身上,相当不好受。这种不舒适的感觉支配全身,我感受不到一丝的疼痛。头上的帽子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大概是被河水冲走了吧!没差,反正又不是我的。原本背在背上的书包,如今被丢在脚边。……嗯,总算是掌握现况了。不过——
   「不过胜负已定,我赢了。」
   「……」
   从铁桥上一跃而下的策略十分正确,至少洗净了水仓破记的血液,摆脱了魔法式的纠缠,现在的我再也不受「厄运」的困扰了。可是——「不幸」的临去秋波令人难以消受——不,应该是致命的最后一击。「不幸」——「厄运」,简直就像一种诅咒。跳下铁桥的我视线刚好被水泥桥墩遮蔽,结果看不见从上游顺流而下的庞然大物——只能以「巨大」来形容的木块。在重力与加速度的作用下,我不偏不倚地撞上突然出现的「漂流木」。这块「漂流木」枝叶繁盛,动词应该由「撞上」改为「穿刺」才对,炭考伯劳的感觉也不过如此。最后我确实洗净了水仓破记的血液,全身上下却也被自己的鲜血染成红色。好样的,这记回马枪真是刺得我招架不住……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爬上岸的,只知道没死真是一大奇迹。到了最后一刻还是摆脱不了「不幸」的纠缠,若不是疼痛感麻痹了我的感官,我还真的差点笑了出来。
   「……不是无关胜负?」
   「是吗?嗯,我的确说过这是对你的『考验』。供牺创贵,如果这真是一场『测验』,你确实已经『合格』了!可惜这不是『测验』,而是『实验』,实验的结果就是『不适任』。天才与白痴都不受欢迎,存活下去的不二法门,就是故意不考一百分的狡猾。供牺创贵,这就是我现在的生存法则。」水仓破记蛮不在乎地从制服里掏出手枪。我对枪枝没研究,看不出型号,不过根据常识判断,应该是长崎生产的手枪。听说那一带取得枪械相当容易……水仓破记检查弹匣之后,带着宣示的意味再度重复同样的话语。「——我要带莉丝佳回长崎。」

   「……」
   「如果没有必要,我不会在你、千百力甚至是莉丝佳面前亮出这把家伙,可能的话,最好是永远藏在我的胸口。不过情况已经十分紧迫,供牺创贵,既然你们——你跟莉丝佳已经有了相当的认识,眼前的情况不容我犹豫。相信你也很清楚,莉丝佳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这点我再怎么不愿,也得乖乖承认。现在的她虽然是个未谙世事的孩子,却无法抹灭身为天才魔法师的事实,她的存在更令我感到自惭形秽。可是这个世界依然存在着身为天才的莉丝佳无力改变的事实。供牺创贵,你说你们是在十天前打倒影谷蛇之——也就是『影之王国』吧?」
   不等我回答,水仓破记迳自说下去。
   「就在这一天——」
   水仓破记的眼神格外锐利。
   「六个魔法师穿过『城门』。」
   「……魔法、师……六个?」
   「没错,六个。不是一个、不是两个、不是三个、不是四个、不是五个、不是七个、不是八个,也不是九个,而是六个魔法师。再怎么说,我毕竟也是莉丝佳的『大哥』,不用千百力通风报信,我多少也知道莉丝佳瞒着我在背地里做些什么。当然,我也很清楚莉丝佳对行踪不明的神檎叔父十分在意。还记得我跟你提过,莉丝佳的隶属性相当高吗?对神檎叔父的『需要』本来就是她的天性,今天会演变成这种情况,多多少少也在预料之中。不过对我来说,这实在没什么好担心的,千百力的操心绝对是多余的。毕竟光凭莉丝佳『操纵时间』的能力,根本不可能找出拥有连干扰命运系最高等级的预见未来、回溯过去的魔法都难以察觉的『隐形』能力的神檎叔父。」
   「……」
   「提到那六名魔法师。」
   水仓破记的表情有些厌恶。
   「『眼球俱乐部』人饲无缘。」
   第一人——
   「『旋转木马』地球木霙。」
   第二人——
   「『泥底』蝇村召香。」
   第三人——
   「『白色暗黑的埋没』塔奇莉亚。」
   第四人——
   「『偶数豪宅』结岛爱媛。」
   第五人——
   「最后则是目前尚未拥有任何称号的水仓键,总共六名魔法师。这六个人几乎在同一个时间越过『城门』。越过『城门』的长崎人本来就很少见了,这绝对不是偶然的巧合,而且又挑在莉丝佳与影谷蛇之发生冲突,又与神檎叔父展开接触——虽然只有声音上的接触——之后,相信聪明的你应该很清楚这代表了什么吧?」
   「……」
   「代表时间紧迫,不能再犹豫了。」
   水仓破记走到我的面前。
   「我将你当成平起平坐的人物,正式提出请求。没错,这不是商量,而是请求。我不再把你当成小孩子,这是水仓破记向供牺创贵提出的正式请求,请协助我说服莉丝佳回到长崎吧!既然你能掳获她的芳心,这对你来说应该不成问题吧?莉丝佳之所以能在两年内跟神檎叔父展开接触,你是幕后的最大功臣,这点我很明白。所以——拜托,现在还不嫌迟,只要你肯点头,我愿意提供任何交换条件。供牺创贵,让我把莉丝佳带回长崎吧!」
   「……」
   「嗯?你说什么?」
   「……想。」
   「……我听不清楚。」
   「你想都别想。」我一字一句说得格外清晰。「我不会把莉丝佳交给你这种人。」
   「……」
   「莉丝佳是我的,谁都别想跟我抢。」我向水仓破记宣示。「就凭你也想跟我平起平坐,少作梦了。不管你提供什么交换条件都一样,没有人能抢走莉丝佳,她是我的。」
   「……这是你的真心话吗?真令人失望,打从心底的绝望。小鬼就是小鬼。」
   水仓破记脸色一沉,将枪口对准我的脑袋。我感受不到威胁的气氛,现场充满肃杀的气氛。「既然你是莉丝佳与神檎叔父展开接触的大功臣,只要让你从这个世界消失,我的目的也等于达成了。供牺创贵,我想你大概是误会了吧?你应该关心的不是莉丝佳的进退?而是你的生命。别以为我不会真的杀了你,为了我——为了生存价值建立在莉丝佳之上的我,踏上父亲的脚步成为一个犯罪之人,对我来说并不怎么困难。值得庆幸的是我没有孩子,不会陷入父债子还的因果循环。」
   「……」
   「可是你却宣称水仓莉丝佳是属于你的。难道你不惜拼上一条小命,也要阻止我带走她?」
   「不惜拼上我的生命,就能阻止你带走莉丝佳吗?」我语带挑衅。「这是我听过最大的笑话,你根本没有跟我交易的意思。不管别人怎么说,莉丝佳都是属于我的,这是不容动摇的事实。我不会放任别人抢走自己的财产。」
   「只要你肯投降,我大可饶你一命。」
   「那又怎样?我才是我自己的主人,没必要向你低头。」我睥睨着水仓破记,这也是全身无法动弹的我唯一能做的。「亏你还自称『大哥』,其实根本什么都不懂。莉丝佳是基于『隶属性』使然,才越过城门寻找父亲的下落?别闹了,当然不是。」
   「……」
   「莉丝佳才不会为了这种理由动手打人。无愧于心的她是为了坚定的『意志』还有确实的『目的』才动手打我的。如果莉丝佳真是那么容易掌控的『工具』,早就被我收为己用了;如果她是那么容易被人看穿的魔法师?早就被我当成『棋子』了。既然她不隶属于我,代表她也不会隶属于其他人。」
   从未见过如此有主见的人,即使用尽了一切手段,依然无法纳为己用。原因很简单,莉丝佳拥有坚定的「意志」和明确的「目的」,这两大要素让莉丝佳无法成为工具、无法成为棋子。她不是那种料子。
   「水仓莉丝佳不是棋子。」
   喉头一甜,我吐了一口鲜血。
   「还有,你刚刚说什么?莉丝佳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笑话,天大的误会,实在太可笑了。她只是个普通的天才罢了,百年难得一见的是她后天的努力,不是天资。」
   这一年多以来,我亲眼见证了莉丝佳的努力,也很清楚房内的书柜摆了多少本魔法书。我一直在观察莉丝佳,这些细微的枝节当然逃不过我的眼睛。
   「所以我才会撩拨她两句……亲眼目睹她的努力之后……我不得不这么做……」
   「……」
   「还有,你杀不了我。没错,我真的如此认为,而且也很怀疑你到底想藉此表达什么?你杀不了我,水仓破记没有本事杀了供牺创贵!」
   「是吗?那可真恭喜你了。」
   水仓破记似乎没有继续交涉的意愿,只见他直截了当地拉起枪机,带着冷酷的杀气、绝对的敌意,以及毫无转圜余地的决心扣下扳机。电车刚好通过头顶上的铁桥,巨大的噪音掩盖了枪声。或许水仓破记就是在等待这个时候吧?也就是说他根本不期待我的求饶。电车通过的声响、噪音、被掩盖的枪声,我依然清楚听见子弹划破空间,一发、两发、三发、四发、五发、六发、七发、八发——随着电车的轰然巨响接踵而来。
   「……哼。」
   八发子弹当中,没有任何一发击中我的身体。没错,不可能发生。现在的我完全无法动弹,更别说是起身闪避了,而且水仓破记与我之间的距离只有数公尺之远,即使是幼稚园的小鬼,也不至于八发全部落空。当然,前提是两人之间没有任何障碍物。
  
   水仓莉丝佳正伸出双手,站在我的面前。
  
   纤细的背心,挡住所有的子弹。
   「嗨……创贵。」
   「……哈啰,莉丝佳。」
   「……等很久了吗?」
   「不会。」
   我摇摇头。
   「——来得正是时候。」
   「是吗?那就好。」莉丝佳似乎松了口气,脚步一个不稳,直接往我身上倒下。我一看情况不对,连忙把她接住。双手还是无法动弹,只能靠身体挡住莉丝佳的身体,帽子便顺势落在我的血泊之中。
   「……不可能!」莉丝佳倒下的那一瞬间,水仓破记惊慌失措的表情真是令人印象深刻。「不可能!不可能!莉丝佳怎么会——」
   「惊讶吗?你应该知道为什么。这就是莉丝佳的魔法,『时间』的『省略』。」
   「可、可是『省略』需要『座标』!需要『身历其境』的确实印象!我们在铁桥下纯属偶发的『不幸』,莉丝佳不可能知道我们身在何处!」
   「即使不知道确切位置,也能掌握大概方位,不是吗?你好歹也是干扰命运系的魔法师,怎么连这种程度的应用也想不到?」
   「……。……!啊——!」
   「我的身体有一半以上都是莉丝佳的零件,水仓破记。」我奋力挤出一个胜利的微笑。「这不是你告诉我的吗?不是你说过的吗?你从我的身上感受到莉丝佳的存在——」
   「一半……以上……?太夸张了!简直是乱来!根……根本就是几乎……」
   「没错,就是几乎,所以我等于是莉丝佳的座标。老实说我没想到自己的身上居然会有莉丝佳的味道,不过既然你都有所感觉了,莉丝佳当然也没有不知情的道理。」
   「呜——!可、可是——!可是——!就算如此,你、你——供牺创贵!」水仓破记的惊慌显而易见,只见他将手枪丢在地上,或许是没子弹了吧!「即使处于这种情况,你还是相信莉丝佳会前来搭救?即使你的生命有如风中残烛,即使在随时都有可能熄灭的瞬间,你还是对莉丝佳抱持着绝对的信仰,就像是中世纪的殉教者?」
   「不,我没有任何信仰。如果世界上还有值得相信的事,大概就只剩下我的厄运。不过严格说来,我只是照表操课罢了。『我负责拖延时间→莉丝佳出面解决』——嗯,『照表操课』。」
   「照……照表操课……?难道你打从-开始——不,慢着。难道这一切对你来说,只是单纯的照表操课——」
   「没错,单纯的照表操课,没有任何突发状况。」我将视线从水仓破记转移到水仓莉丝佳身上,内心感慨万千。「在这种千钧一发之际及时赶到——水仓破记,只能说你运气不好。」
   「……!」
   「让大家久等了,好戏即将上场。」依照往例,我一样说出胜利宣言。「睁大眼睛仔细瞧喔,大哥哥。」
   莉丝佳娇小的身躯涨得通红,逐渐开始溶解。黏稠浓郁的鲜红色液体在我的脚下形成一片血海,八个弹孔不断溢出红色的血液,咕嘟咕嘟咕嘟咕嘟咕嘟咕嘟咕嘟咕嘟咕嘟咕嘟咕嘟咕嘟咕嘟咕嘟咕嘟咕嘟咕嘟咕嘟咕嘟咕嘟咕嘟咕嘟咕嘟,将我跟水仓破记之间的空间染成鲜红。红色的、红色的、红色的、红色的,刺眼的高彩大红。面对这幅景象,水仓破记没有任何反应,也不采取任何行动。他没有逃走的打算,完全放弃一切,选择站在现场观看事情的发展。明智的决定。既然走到这一步,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静观事情的发展,好趁这个机会开开眼界。
   「……莉丝佳。」意识再度模糊。就出血量而言,我绝对不比莉丝佳逊色多少。「接下来……交给你了。」
   「没、问、题!」
   万劫不复的咒语开始咏唱,无限开展的血海、混杂着我跟莉丝佳的血液的血海开始以我为中心聚集。每一滴血似乎都拥有各自的意志,波涛汹涌的血海之中,「她」的形象逐渐出现。血液继续集结,导向毁灭的终点。
   「农奇力、农奇力、马克那、洛伊奇斯洛奇斯洛、奇斯卡司奇斯卡鲁、农奇力、农奇力、马克那、洛伊奇斯奇斯洛、奇斯卡司奇斯卡鲁、马萨克、马萨克卡伊奇力那、鲁、力欧奇、力欧奇、力所那、洛伊德、洛伊总、马伊德、卡那古伊、卡卡卡奇、奇卡卡卡那魔马、那魔那奇、多伊卡舟。、多伊卡以、马鲁斯、马鲁斯、那魔母、那魔美——」
   「那鲁拉!」
   来不及看到「她」的身体完全展现,我的意识跌落不知名的谷底。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我感到格外心安。看到「她」美丽的臂膀越过我的背心拾起红色帽子,顿时感到今天的不幸还是有代价的。
  
   ★★
  
   曾经看过一篇短篇小说,主角是个喜欢挖洞的高中生。挖洞是他的兴趣——不,是习惯。后山、海边、校园、中庭、体育馆后面、公园、草地、沙滩、工地、危楼,只要是能挖洞的地方,都会看到高中生的杰作。他总是在挖洞,不停地挖洞,随时带把铲子在身边。高中生的挖洞行为并非毫无意义,他深怕——不,确信自己迟早会杀人,所以才不停挖洞,因为他需要一个掩埋尸体的洞穴。有一天他到远方旅行,在河边的土堆下铲的时候,突然感到一丝异样。即使如此,高中生并未停止手边的工作。挖洞对他来说不是目的,而是一种手段,不可能中途放弃。最后,高中生挖出了一具尸体。……原来我并不孤独,高中生喜上眉梢。
   「……」
   「醒来啦?」
   伴随觉醒而来的,是一片万里无云的星空。灿烂的星光和黝黑的天空形成矛盾的对比,占据我的视野。「……」从朦胧的梦境回到鲜明的现实,需要几秒钟的调适时间。印象中在我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天边还挂着火红的夕照……看来我已经昏迷了好一阵子。这时我突然察觉后脑的奇妙触感,抬起头来往上看,发现莉丝佳正在对我微笑——腼腆的微笑。看来我供牺创贵似乎正躺在水仓莉丝佳的膝盖上。地点是离桥墩有段距离的草地上,潺潺河水听来格外恼人。
   「哈啰。」
   「……嗯。」
   振作着想要起身,背上却隐隐作痛。二十七岁的「她」虽然治好了我的伤口,「疼痛感」却深深刻画在意识之中,一时之间难以抹灭。其实这种程度的疼痛早就有如家常便饭,并不会对我的行动力造成影响;只不过——嗯,算了。枕在莉丝佳的膝头挺舒服的,而且我也懒得再移动身体了,现在的我只觉得好累好累……
   「……水仓破记呢?」
   「嗯……」莉丝佳沉思片刻。「大哥刚刚回到长崎了。」
   「……嗯。」
   看来他终于打消念头,不带莉丝佳回长崎了。我不知道二十七岁的「她」到底在有限的「一分钟」之内跟水仓破记达成了什么协议,不过他们毕竟是一起长大的亲人,应该没那么容易进入战斗模式才对。
   「话又说回来,还真是千钧一发。」
   「还好啦,已经习惯了。」
   「若不是千百力提到卡车事故,直到现在我还被蒙在鼓里。」
   「你是说那件事啊?嗯·……其实我早就料到你会有所注意……」
   电视新闻应该会报导那起卡车意外,而且任何发生在九州境内的「事件」或是「意外」,都逃不过莉丝佳的搜寻网。水仓破记的「不幸」不会影响到相隔甚远的咖啡厅,而且他也料到自视甚高的我不会打电话向莉丝佳求救。虽然这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不过那个家伙的确相当聪明。
   「大哥托我传话给你。」
   「传话……?说吧!」
   「『下次见面的时候,希望彼此都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汉』。」
   「……无聊。」
   「还有,『希望你长高一点』。」
   「替我答覆『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嗯,下次打电话告诉他。」
   「收回前言,不必打电话给他。」
   莉丝佳笑了,大概是以为我在开玩笑吧!这对我来说未尝不是好事,因此我也不想继续同样的话题。
   「……以前的我不怎么讨厌偶然,经过这次事件之后,我发现自己对偶然深恶痛绝。」
   「创贵。」
   「嗯?」
   「我不该骂你的,对不起。」莉丝佳的语气听起来真的很抱歉。「就算欺骗了我,无可否认地也是你帮了我很多。所以……对不起。」
   「说句对不起就算啦?」
   「可是——」
   「你把我骂得那么惨,可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解决的。」
   「……」
   「所以——应该道歉的人是我。」我刻意避开莉丝佳灼人的目光,远远看着天上的星空。「对不起,我不该欺骗你的。」
   「……」
   「原谅我……不对……请你原谅我。」
   「……创贵。」
   「路才走了一半,我跟你的『目的』都还没达成呢,千万别这样就放弃,千万别选择回长崎。」
   「……创贵。」沉默片刻之后,莉丝佳再度开口。「为什么?你需要我吗?」
   「我需要你的魔法。」我回答得很干脆。「因为你是我第一个遇见的魔法师。」
   「可是我的魔法根本没什么用,到目前为止几乎没派上什么用场。创贵,你之前不也说过想换一个魔法师吗?」
   「之前遇到的人选,不管是『魔法师』还是『魔法』师,全都没有你好用。」
   「可是一定有人比我更厉害。难道——就因为我是水仓神檎的女儿?」
   「这也是原因之一。」
   我点点头,直接回答莉丝佳的疑问。
   「不过……其实……我——」是的,我一直对像水仓莉丝佳或是在贺织绘这种女孩子——「说真的,我对目标明确的人格外有好感,也很喜欢为了达成目标努力不懈的人。每次见到这种人,心中就会有一股想要伸出援手的念头。持续朝着目标努力迈进的人具有无法取代的价值,我就是想帮助这种人实现梦想。」
   「……真的吗?」
   莉丝佳微笑点头,似乎对我的发言颇感受用。若不是枕在莉丝佳的膝头,我恐怕也很难说出这种话吧?看来我得好好感谢让我受伤的水仓破记。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挣扎了许久之后,我今天总算勇敢地将这些肺腑之言说了出来,这应该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不管怎么说,现在轮到我向莉丝佳提出质疑了。
   「莉丝佳,那你呢?」
   「嗯?」
   「为什么会跟我一拍即合?我需要你的魔法,你又没办法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嗯……」
   「回答问题。」
   「因为跟你在一起很快乐。」莉丝佳怯生生地回答。「而且——你又是我的救命恩人。」
   「嗯——」
   那是刚认识莉丝佳的时候,某个敌对的「魔法师」杀了水仓莉丝佳、摧毁了「红色时间的魔女」。彻彻底底的摧毁,除此之外找不出其他的表现方式。现在回想起来,还会让我感到恶心的事件。若不是我在千钧一发之际及时赶到,莉丝佳早已不在世上了。那个「魔法师」绝对不算什么强敌,纯粹是因为当时尚未被称为「魔法猎人」的莉丝佳还不习惯跟魔法师对战。除此之外,当时她也过于相信自己的能力——「二十七岁」的自己、唯一的王牌,在不听从我的指示下所导致的结果,也是水仓莉丝佳至今依然挥之不去的阴霾。对我来说,那虽然称不上是什么愉快的回忆,却也不得不承认当时的我确实也太信任二十七岁的「莉丝佳」,根本无法了解操纵「她」的辛苦。水仓破记质疑我到底对莉丝佳做了什么,或许这就是他要的答案吧!这也是莉丝佳为什么对我深信不疑、为什么对我言听计从的契机。不过这不是我想问的,我要问的不是这个,因为——
   「……因为这是事后赋予的理由,我想知道的是一开始的原因,你最初的想法。当初你为什么肯答应我的提议?当时或许知道答案,可是我现在忘了。那时我到底对你说了些什么……」
   我不知道莉丝佳的想法,或许是因为没有知道的必要。可是,没有必要的事情,还是有化为必要的必要。这种感情用事的地方,就是我的弱点。
   「嗯……」
   莉丝佳伸出双手,贴住我的脸颊。丝质手套的独特触感弄得我心痒痒的。透过薄薄的手套,我感受到莉丝佳的体温。刚开始我还以为她要做什么,想不到她居然强行扭转我的颈部,硬生生将我眺望星空的视线拉了回来,与自己的视线交会。莉丝佳的红色瞳孔,正以前所未有的近距离凝视着我。
  
   「你让我第一次拥有这种被需要的感觉。」
  
   「……」
   「至于你到底说了些什么,那都不是重点。」
   如果水仓破记没骗人,莉丝佳在长崎是个脾气古怪的大小姐,相当不容易跟别人亲近。我不知道父亲的行踪不明到底跟莉丝佳的反社会化有多少程度的关连,基本上我也不认为父母亲应该对孩子的表现负完全责任。亲子之间的关系,不应该变得如此难解。
   「嗯……所以……」
   莉丝佳犹豫了片刻,才又重新开口。
   「之前所犯的错误、所说的谎言,我全都原谅你。」
   「……」
   「下次不可以了。」
   「……OK。」
   「还有,以后请多为我着想。」
   「有点麻烦。」
   「否则我就立刻回长崎。」
   「……好吧!」我勉强答应。「以后我会尽量为你着想。」
   莉丝佳满意地点点头。说到第一次,我也是第一次尝到这种被人原谅的感觉。
   「创贵。」
   莉丝佳露出艳丽的微笑——令人联想起二十七岁的「她」的笑容。
   「你需要我吗?」
  
   ★★
  
   透过影谷蛇之的存在,我听见水仓神檎的声音。虽然只是两、三句话,他的声音却以明确的形式刻划在脑海中,令人难以忘怀。无关光明与黑暗、无关阴阳、无关黑白、无关生死、无关善恶、无关正负、无关虚实、无关有无、无关真假、无关苦乐、无关正邪,交织混合浑沌未明的声音,绝对的压倒性存在,令人毛骨悚然。水仓破记坚持要将莉丝佳带回长崎,老实说我很能理解他的用心良苦。就年纪而言,水仓破记绝对比莉丝佳更了解水仓神檎的可怕,因此他不可能轻易打消念头,这次不过是暂时休兵罢了。想当然尔,「二十七岁」的她也并未「击败」水仓破记,迫使他暂时休兵的原因,恐怕是莉丝佳替我挡子弹的行为。水仓破记不想跟莉丝佳为敌,这次我们虽然逃过一劫,却不代表他不会卷土重来。水仓破记非带莉丝佳回长崎不可,因为他相信这么做是为了莉丝佳着想,留言中的「下次」也绝不是场面话。不管我长高与否,他迟早会再度出现在我跟莉丝佳面前。虽然不愿承认,可是水仓破记确实是相当难缠的敌人,拥有五个称号的影谷蛇之根本不算什么。莉丝佳「被杀死」那场大战虽然也很棘手,我也因此了解魔法的恐怖,不过不能否认的,当时的我们确实是败在轻敌的心态之下。「习惯」真的是无形的杀手,现在的我虽然失去了一半以上的身体,却也习惯了锥心刺骨的疼痛。或许真正的敌人,其实就是这种「习惯」的感情,现在我跟莉丝佳的泰然以对就是最好的证明。不过就算知道习惯的可怕,我跟莉丝佳的行为模式也不会有所改变,因为我们已经一脚踩进来,岂能空手而回、岂能走回头路?一切都太迟了,我跟莉丝佳已经无法回头,染血的双手更让我们无法重新来过。绝不后悔当然是一种伪善,不过与其当个伪善的人,我宁愿选择独善其身。所以我从未后悔,不可能后悔,先前的牺牲不值得我回到原点重新来过,我也没有其他选项。唯一的选择,就是朝着既定目标贯彻到底。即使如此,莉丝佳还是肯原谅我,她的想法真的太天真了。即使处于这种情况,她还是肯对我伸出援手,我只能说她真的太善良了。还是说莉丝佳真的相信我不会再欺骗她?这种信任到底有什么根据可言?难道她真的愿意盲目地信任我、无条件地依附我吗?老实说,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不明白莉丝佳的想法。不过——算了,我不喜欢不知道的感觉,往后就慢慢去了解她吧!我愿意花上许多时间理解莉丝佳的想法,只要她愿意永远待在身边——至于现在,就随她去吧!我不喜欢黏兮兮的玩意,不过说实话,现在的我还是对甜食(注释:黏兮兮的玩意暗指男女情爱,甜食字同天真,意指想法天真的莉丝佳。)没有抗拒能力,往后得控制饮食了。
  
   于是我们就在漫天星斗之下,决定从朋友开始做起。
   《FromBeyond》isQ·E·D
  
   后记
   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的时候,就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即使想说些其他的事,也一样找不到话题。同理可证,当一个人心血来潮想要动手收拾房间的时候,总是会在收拾的过程中把房间弄得比收拾前更加杂乱,于是原先的气势受到挫败,进而丧失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最后干脆一走了之,踏上旅程,窃想这应该是一般人容易遭遇到的情况。或许是自暴自弃,也或许是不负责任,说穿了不过是放弃现状。可是冷静下来仔细思考,情况就会豁然开朗,毕竟在整理房间的过程中,「乱七八糟」的状况绝对是一种必经过程,理所当然的局面,以及无法避免的必然,因此到达「乱七八糟」的阶段绝对是一种前进的过程,只不过当初决心整理房间时并未预见这种阶段,即使大扫除的计划如期进行,还是很容易将「成功」的状况视为一种失败。不过话又说回来,这种话题真的没什么好说的;只是有时会想到将自己视为一大「失败」、躲在暗处懊悔不已,最后甚至陷入自我否定的结局或许不能视为一种失败,搞不好反而是前所未有的成功。
   无论如何,没有人喜欢这种结果,而且这也代表大家所认知的「成功」说不定只是另一种「失败」,所以请大家将我先前说过的话抛到脑后,来谈谈魔法师与人类之间的故事。严格说来,魔法师.也是人类的集合体之一,就像人类之于动物,或是动物之于生物的道理。供牺创贵和水仓莉丝佳同为主角,也都不是主角,基本上他们是被叙述者与叙述者、被利用者与利用者的关系,整个故事的进行也以他们的个人意志以及目的为主。没有人知道他们往后将编织出什么故事、失败或是成功、目光远大或是目光如豆,这就是《新本格魔法少女莉丝佳》一至三话的创作概念。
   不能免俗地,我还是要感谢责任编辑太田克史兄在百忙之中所付出的辛劳,也要对负责本书插画的西村绢老师至上最诚挚的谢意。与这些业界菁英共同合作是我的荣幸,同时也感到非常刺激,往后我将克尽职责,力求最好的表现。嗯,就是这样。
   西尾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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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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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影下下 騎士
台版漫画要出了,正好来看看原作,一卷看下来感觉非常喜欢🥰

10 个月前 0 回復

Myosotia 勳爵
居然是12年前

2 年前 0 回復

Langley 平民
手上的書 已是去年的事情了(好像是吧?!)
現在還有這份電子版本,要翻起書就更方便了。
謝謝樓主的努力!

14 年前 0 回復

______{逞.能 子爵
西尾维新这名字,一下就把我吸引进来了

14 年前 0 回復

久南 子爵
插图很漂亮啊~小魔女好萌啊~

14 年前 0 回復

lordzxzhang 伯爵
太强了 这是今年最值得期待的作品 还有化物语 顶~~~~~~

15 年前 0 回復

wuxuwuheng 王爵
原先出的这本书竟然不全,唉。。。

15 年前 0 回復

gumuzhimi 王爵
谢谢楼主分享了,正好01和02卷一起尽快看完它

15 年前 0 回復

lko123 子爵
之不看第一本是不全的 等了好9才看到真正的一 謝謝录入了

15 年前 0 回復

quang03 王爵
是台版么,,感谢各位录入的大大了
第1卷坑了很久了啊....终于看完了可以开始第二卷了

15 年前 0 回復

my6010236 公爵
啊。。。  怪不得原来读的时候觉得怪怪的。。。  原来是不全啊。。。

多谢录入组的大大们了。。。

15 年前 0 回復

恶梦再来 騎士
非常奇特的魔法少女小说,感谢辛苦分享。

15 年前 0 回復

sjtcao 子爵
这个终于可以看到完整的版本了~感谢~

15 年前 0 回復

zc0913 勳爵
哇??!西尾个毛也写这些搞什么魔法少女!

15 年前 0 回復

lyuc0626 勳爵
封面不漂亮,里面插画却很对我胃口啊

15 年前 0 回復

kuding 子爵
果然还是要先有1才能看的下去2呀

15 年前 0 回復

虹色青青 王爵
第一章我看到的时间应该是半年前吧,居然有人把这坑埋上了。。。真是分感谢

15 年前 0 回復

沁园春·YUKI 公爵
之前只有一个故事的第一本的终于也出全了的说
实在是感激不尽了
难道是本格系列将会大规模的开坑么
无限的期待中
最近毕竟已经好久没有看到西尾的东西了

15 年前 0 回復

yqjqmz 子爵
没想到此帖的效率竟然如此之高,实在感谢各位录入者的辛勤劳动,算是把第一本完成了.

15 年前 0 回復

bcw 皇帝
續第二本后第一本也錄入了啊.....
錄入的三位辛苦了.....

15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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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IANG 子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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