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同盟6 番外篇•当迷途之猫遇上女孩[うえお久光][台/简][录入完结]


本帖最后由 七夜 于 2009-9-28 01:33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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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恶魔同盟6 番外篇·当迷途之猫遇上女孩
  作者:うえお久光
  插画:藤田香
  译者:林莉雅

  身为新鹰神社宫司的养女暨巫女,同时也是「见鬼」的小鸟游恕宇绝非寻常人。因此,她原本就不是一般人可以轻易搭话的女性。尽管如此,生气的老师仍对于打瞌睡的恕宇加以警告。恕宇于是决定要报复他,而方法只有一个一一使用「见鬼」之力。不过,她的复仇计划却被某个人妨碍了……!
  小鸟游恕宇与冬月日奈(整部系列作品的女主角)的第一次接触,即将揭晓!
  让人大呼过瘾的超人气幻想推理小说之精彩番外篇堂堂登场!














  うえお久光
  语言中寄宿着力量。举例来说,若断定本作为「悬疑推理」是有点太过奖了,但若形容是「悬疑的推理故事」,就不会让人觉得不好意思了。只不过是换了一下写法,却能让人勇气百倍、抬头挺胸地说这是「悬疑的推理故事」。这正是语言的力量。然后……(下集待绩)

  插画:藤田香
  我是像青蛙一样,天气一冷,动作就变得迟钝的藤田香。我总是在想……有没有温暖的计算机输入设备呢?右手的小指冻伤了,真伤脑筋……(而且我的血液循环又不好,真该运动啦~!

  【Kadokawa Fantastic Novels
  恶魔同盟l魔法相机
  2透明喷漆
  3完美世界·平日篇
  4完美世界·假日篇
  5至尊猎户
  6番外篇·当迷途之猫遇上女孩

  目次
  序/冬「见鬼」
  第一章/四月「讨厌的家伙」
  第二章/五月「盆子之中」
  第三章/六月「人生的侦探」
  中记/第三定律


本帖最后由 七夜 于 2009-9-27 23:44 编辑


  序/冬「见鬼」

  1

  站立在枯山水的庭院间,无玄眺望着冬季的夜空,「唉~」地叹了口气。
  如果真正想要欣赏月亮,那么看不见星星的夜晚会比较好——这是小鸟游无玄一贯的主张。没错,唯有被云层覆盖、看不见星光的夜空,月亮的美才更显得出色。在一片全然的漆黑之中,轮廓分明、孤独高挂天空的明月很不错;而朦胧地隐藏在云后、照亮四周的微光也很让人难以取舍。不过无玄最喜欢的,还是明月浮现在云端时,如水墨般的薄云流过其光辉表面的景色。
  有云又有风的夜晚,才是明月绽放光辉的最佳舞台。
  而四面环山以致于夜色特别深沉的日炉理坂,正是眺望月色的绝佳之地。
  现在,于这个绝佳之地仰望最佳舞台,无玄再次感叹:
  「哎啊~」
  今晚的月色实在是太美了。
  特别是月亮的形状,右边有着些微欠缺的立待月(注:阴历十七日的月亮)更是美好。
  一过了满月,月亮就会开始由盈转亏。没有不会转变为下弦月的满月。然而,那却也是迈向下一个满月的第一步。
  (没错,月亮会有亏缺,然后再次满盈。)
  象征着衰退与落没,以及试炼与再生的月——立待月。
  而那样的立待月,正于此时、正于今日,在绝佳的夜空中绽放光辉。

  ——立待之月。

  感动至极的无玄,深深地吐气、吸气,重复两、三次深呼吸之后,试着吟咏了一首歌,将体内涌现的感慨表现出来。

  「立待月之夜 背对明月 力待交接」
  (阴历十七日的月亮,就算站着等待观赏也不会让人疲累,因此被人称之为立待月。可是,实在是无可奈何啊!背对着那早升的立待月,我殷切地等待轮到自己出场的时刻。
  ——小鸟游无玄·译)
  「啊啊!」无玄沉吟于自己咏的诗句,同时不禁露出会心一笑。
  (真是句好词!
  不但将自身的状况与月亮完美地重叠、简单易懂,而且还以现代风格添加了分诙谐。作为一首和歌,缺少下半段句子虽然有点说不过去,不过以这首和歌来说,停顿在这里才是正确决定吧……这不就是非常秀逸的成品了吗?虽然没有听众是有点可惜啦——无玄边想着边在笔记本上写下和歌。在无玄的生活周遭,没有半个懂得欣赏和歌的人。况且别说无心去学习了,只要无玄一打算咏歌给他们听,便会马上拔腿逃跑。真没办法,实在是无可奈何。
  「哎~」
  就在无玄对于自己作的和歌的杰出完成度(以及没有听众一事)三度叹息的时候——
  「你还是老样子,喜欢月亮呢!
  从他背后传来了沉着的声音。
  无玄转过身。
  「由布子小姐。」
  这位被称作由布子小姐、身着和服的女性,缓缓地从主屋走下庭院。唰哩唰哩地,她踏着白色小石子之海一步步走近。无玄沉默地注视着她那模样,同时心想:真是位无论做什么都如诗如画的人呢!
  由布子站到无玄身旁,抬头仰望明月。
  无玄询问:
  「怎么了吗?不用待在妳女儿身边吗……」
  「我好像会妨碍到『除秽』进行。」
  ……无玄深深地叹口气。
  「真抱歉,那家伙真是不懂礼貌……」他搔搔头,嘴角浮现笑容。「可是,用不着担心!那家伙是『见鬼』,姑且不论个性,技术可是千真万确的喔!一定会治好妳女儿的病。」
  「嗯。」
  「那么,我们就一起在这边等吧?
  「好的。」
  沉默。
  这阵沉默绝非尴尬。但是,意识到了这一点却又令由布子感觉难受,于是她打破沉默。她看着站在身旁、褐色长发、打扮得像是开玩笑,左眼戴着海盗般的眼罩,却又散发一种无法言喻的威仪、与自己同年纪的年轻神官——新鹰神社的宫司,然后对他问道:
  「你说她是……见鬼对吧?
  「嗯。就是写做『看见鬼』的『见鬼』。」
  「所谓的见鬼,指的就是能看到鬼的人吗?
  「嗯,正是如此。虽然在新鹰流之中,能够驱鬼的人也同样被称作见鬼就是了。」
  由布子吸了口气,重新注视无玄。
  「那也就是说,我女儿的病是因为被鬼附身所害的吗?
  无玄抓了抓下巴。
  「喔喔,不,不是那样的……不是那样,呃……解释起来很复杂,而且会有点难懂,妳不介意吧?
  「拜托你了。」
  咳咳……无玄清了清喉咙,开始叙述:
  「呃……简单来说是这样的:在西洋医学之中,认为生病是由于器官受到损伤,因此藉由修补器官来医治疾病。而与之相对,东洋医学则认为生病是由于身体的平衡失调,因此藉由整顿调和来治病。」
  「是的。」
  「而我的新鹰流,则将疾病认定为空间的扭曲。藉由排除扭曲、让空间恢复正常以医治疾病……懂吗?
  「好像能明白。」由布子不太有自信地点头。「那么,『见鬼』所看到的『鬼』,就是空间的……扭曲,对吗?
  「存在、情报、现象、行为——一切的重力、电磁力——都能够以空间的扭曲来表示。」无玄笑道:「包括人也是,终究只不过是森罗万象所孕育出、复杂且奇异的空间罢了。」
  「……」
  「我这么说不晓得会不会比较好懂?见鬼呢,就是硬将疾病变成鬼,然后打倒鬼以治好疾病。」
  「这种事情能够办得到吗?
  当然——神官用力点点头。
  「讲得极端一点,神道就是为此而存在的技术。将自然现象、会招致灾厄的莫大力量硬是拟神化并加以祭祀,以这样的方式来对其进行控制,这就是神道。一直以来,日本人不管是对于大自然还是怨灵,或者就算只是单纯的人类,只要是拥有莫大之力的,全都当成神祭祀,打算藉此加以控制。像是将门公(注:平将门,通称相马小次郎或龙口小次郎,平安中期的武将)或者天神大人(注:此指管原道真)就是典型的例子。」
  「……」
  「我的新鹰神社也是一样,我们信奉的是金星神——祂可是邪神唷!为了防范其作祟,因此将邪神当作神明来祭祀。」唉呀呀……无玄耸了耸肩。「真是骇人听闻的事。」
  由布子轻声笑了出来。
  「你……真是个不敬的神主呢!
  「我只是个讲求科学的神主。」无玄一脸认真地说:「所以我比任何人都更加敬爱神明、畏惧神明。因为信仰的大前提就是先要认知,认知到祂是真正存在。所以……」
  「……」由布子注视着无玄。
  「……」无玄摇摇头,然后笑了。「话题扯远了呢,我们回到正题吧!总而言之,我们将空间的扭曲命名为『鬼』,然后藉由处置『鬼』来医治疾病。」
  「取名为『鬼』?
  「没错……『名字』这种东西,代表着重要的意义。」
  无玄不急不徐地举手指向夜空。
  「由布子小姐,妳知道那是什么吗?
  由布子缓缓抬头仰望天空。
  偏过头问道:
  「是月亮吗?
  「没错,是月亮。」无玄点头。「更进一步来说,是立待月。月亮随着亏缺,而有着各式各样的名字。满月、三日月、新月、上弦月、下弦月、立待月……然而对于不晓得这些名字的人来说,月亮只不过是『月亮』罢了。就算知道形状不同,但除了『月亮』这个形容词之外也不知道别的了。对这样的人而言,月亮就只有一个种类。」
  「但是对于我们这样的人来说,月亮是非常重要的存在。因此以为我例,我就会知道月亮的名称大致分成七十二种。我所认知的月亮有七十二种,每一种都不同。换言之,也可以这样讲——就是我能辨别得出妳所辨别不出的月亮。」
  「……」
  「对于不清楚花、草种类的人们而言,路旁的草只不过是『杂草』。在他们眼中,草只不过是草。但是『看得出的人』,就能看见和他人所见不同的『草』……不,不只是草,也能够看见食材、药品、还有毒药的材料。住在那里的生物、环境状态、季节的分界、天候变化,甚至是那块土地的历史,他们都可以看得出来。但是对于看不出差异的人,就只不过是草——倒不如说,他们无法认知。」
  「我似乎能够理解。」
  「举个例子,对于不了解雪的人而言,雪就是『雪』,仅此一种。但是对于住在雪国的人们,雪其实有着许多种类。对于不吃鱼的人,鱼就只不过是『鱼』而已,他们所知的补鱼方法就只有撒网或垂钓。但是渔夫却知道鱼的名称,随着鱼名不同,他们知道分辨的方法、搜寻的方法、捕捉方法以及烹调方式。也就是说,他们知道处置方法。」
  「……」
  「见鬼也和这个一样。」无玄那只眼睛的视线徘徊在远方。「没错,见鬼看得到普通人类无法辨视的空间扭曲,然后加以处置……为了成为这样的见鬼,替空间扭曲命名、予以系统化——这就是神道新鹰流。」
  「这就是……见鬼……」由布子低喃着。
  无玄望着远方好一阵子。
  最后视线终于回到由布子身上,笑着对她说:
  「一般来说,我们要经过长年的修行——靠着努力与经验来习得那样的力量……但是偶尔也会有人一出生就具备那样的能力。不只是『灵感强烈』这点程度的能力,而是天生、自然就看得见空间的扭曲、能够加以认知。而这样的人,就被称作是真正的『见鬼』。」
  「那么……」
  「是的。」无玄点头。「天生、自然、真正的『见鬼』,那就是我女儿——恕宇。」
  不过,原本小孩子或多或少都会有见鬼的能力就是了——无玄如此说着然后微笑。
  「总而言之,姑且不论性格,恕宇的实力是货真价实的——而她现在正陪在妳女儿身旁,所以绝对没问题!妳女儿一定会得救的!
  「说得也是呢。」
  由布子也回以微笑,她很信赖对方。比起任何人更加值得信赖——这就是由布子眼中的无玄。

  2

  过了好一会儿——
  「对不起。」由布子对无玄低下了头。
  无玄慌忙说道:「怎么突然这么说?请别这个样子!
  「可是,我居然拜托你这种事……」
  「没关系啦!这对恕宇来说也是不错的修行啊……啊,不过请妳对舞原家保密喔。」无玄一度打住话。「当然,对妳丈夫也是。」
  「我明白。」
  她丈夫目前并不住在这个家里。
  而且恐怕连女儿的状况都不知道。
  丈夫并不在意。
  「我不会泄露出去的。」由布子喃喃道。
  「虽然这好像很无情……」咳咳……无玄清了清喉咙说道:「就算我们拥有那样的力量,但排除『疾病』原本是不被允许的。就算办得到也不可以这么做。我们必须在某处划定界线才行,不然就没完没了了。」
  「对不起。」由布子再次低下头。
  「啊,不,这次没关系。」无玄挥了挥手。「确实有必要划定一条界线,但力量原本就是为了为所欲为用的。」
  「为所欲为?
  「妳不认为『活着』这件事,就是注定会死之人最大的任性吗?
  这是无玄一贯的论点,也是无玄式的幽默,不过由布子却沉默地低下头。这也是当然的,一个正为女儿性命担心的母亲,听到这样的话怎么可能笑得出来!于是无玄赶忙补充:
  「总、总而言之,不管有什么样的理由,无法帮助朋友的力量,一点价值也没有!妳给了我机会,让我证明自己力量的价值,所以妳没必要道歉喔!
  「可是……」
  「所以,请妳说另外一句话!
  由布子瞬间愣了一下——
  然后微笑。
  说得也是——她笑着,然后微微倾头说道:
  「谢谢你,无玄。」
  无玄也对她回以笑容。
  明月依旧于夜空绽发光芒,不过无玄已不再抬头仰望。接着,无玄心中浮现一个念头。对了上让由布子小姐听听刚才作的和歌吧!这毕竟是许久未见的自信之作啊!一定要请由布子说说感想——
  「对了,由布子小姐,其实有一首——」

  3

  目送少女的母亲走出房门后,恕宇开始准备进行「除秽」。
  虽说是准备,但实际上也只是在房间四个角落安置音响,然后用胶布从房间内侧将门封住罢了。
  谁也进不来。
  「真——不可取!真不可取!」周围的「小黑」们开始大声嚷嚷:「恕宇真是的,打算做不可取的事情——」
  「什么叫做不可取的事?我可是打算拯救这女孩耶?
  「妳是在利用妳的立场!」小黑们异口同声嚷道:「妳那是性骚扰!真——不可取!真不可取!小鸟游恕宇真是不象样!
  「啰嗦!
  恕宇的一声怒喝,「真不可取、真不可取」的合唱声便消失了。取而代之,开始响起窸窸窣窣移动身子的细微声音,但恕宇对这老早就习以为常,因此她并不在意。那是只有恕宇才看得见、听得见的东西,若她不去在意,就等于不存在一样。倒不如说,其实原本就不存在,除非进入恕宇的视线内。
  在群聚的窃窃私语声之中——
  恕宇缓缓靠近比自己大一岁的年幼少女。少女躺在华奢的被褥上,看似相当痛苦,不时不规则地吐气。
  「在睡觉吗?
  没有回应。看来安眠药奏效了。
  (虽然就算她醒着,也是件有趣的事。)
  她内心如此想着,同时为了慎重起见,再次确认少女熟睡后,轻轻地在少女因发烧而泛红的脸庞覆上涂白的面具。那个面具是由特殊的香木制成,有着能让人陷入轻微催眠状态的效果。若是让睡着的人戴上,可就不是芝麻绿豆般的轻微小事能够吵得醒的了。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要是效果太卓越,就会永远醒不来了,不过恕宇才不管这些。
  让少女戴上面具,在等待效果发挥的这段时间,恕宇悄悄地观察少女枕边的鬼。
  观察——
  喔喔,就是那个啊!恕宇在内心点头。这种鬼不足为惧,至今已经打倒过好几只了。在会附身于人的鬼之中,这个种类是最多的,也就是「心因性」的鬼。这个女孩恐怕是在某处撞见令她大受冲击的场面,或者是长年累积的压力终于爆发了吧?而那就会产生出「鬼」,使得她到现在都一直被附身。经验尚浅的恕宇,最多只能做到如此判断。不过她知道,这种鬼对她来说不具威胁,这样就足够了。
  鬼不安分地东张西望,然后往恕宇的方向窥探。
  它是因为无法确信恕宇是否在看着它,因而感到在意吧。究竟恕宇是猎物呢,或者单纯只是背景?鬼和野生动物一样,只会对敌人、饵食,或者是入侵自己划定的地盘、对它们显示出意志的人产生反应。就如同普通人类看不见鬼一样,鬼也看不见普通人类,只把对方当成是寻常风景。鬼所能看见的,就只有看着鬼、同时能够看见鬼的人。因此鬼就算会间接折磨人类,也没办法直接危害人。不过若是对于恕宇这种能看见鬼的人来说,那么又另当别论了。换言之,「见鬼」可以看得见鬼;而正如见鬼能够杀掉鬼一样,鬼也可以「狩猎」见鬼。因此鬼只要一发现那样的人,就会满心欢喜地奋勇袭击过去。
  (——可恶!
  恕宇内心突然强烈地感到愤怒。
  一边装作没看见,她内心一边如此对鬼质问:(你应该只把人类当成是单纯的猎物吧?
  的确,普通人类没办法对鬼做什么。
  就像袭击笼中之鸟一样,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杀死的猎物。
  但是我不一样!
  我很强,很强!
  我是见鬼!
  是特别的存在!
  (你等着,等我事情办完就马上——)
  (用这双手杀了你!
  她内心愤愤然地想着。
  然后恕宇重新面向躺在被褥上的少女。少女就这样戴着面具,发出沉稳的呼吸声熟睡着。
  接着,她开始缓缓脱去少女身上的衣物。





  上半身与下半身的睡衣,加上内裤。少女的裸体一下子出现在眼前。恕宇不消多久时间便将少女剥得一丝不挂,然后开始像个科学家似地进行观察。她曾经看过年长的成熟女性裸体,但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和自己同年龄女孩的裸体。正因为能够看见同年龄女孩的裸体,恕宇才会接受排除疾病这种模仿医生的无聊「除秽」工作。
  (呵呵……呵……好大一尊换衣娃娃……)
  她内心暗笑,然后反复让女孩俯卧、仰躺,看了好几次。又将少女的双脚张开或使她弯身,观察着她的身体。一面观察,一面和自己的身体做比较。看着初次见到、和自己同年龄的女孩裸体,恕宇内心想到的是——
  (……和我一样……)
  没有哪里不同。
  完全没两样的肉体。
  若勉强要说,就是胸部稍微比恕宇隆起——
  (……都一样……)
  「啊?
  突如其来的无力感袭来,恕宇当场跌坐。
  她意识到体内的力量正逐渐流失。
  怎样啦!振作一点啊!她斥喝自己。
  (什么嘛!妳不是早就知道了吗?肉体本身是一样的啊!没错,见鬼和普通人类只有大脑、情报的认知方式不同——)
  自己理应早就明白才对。
  (这是怎么搞的嘛!
  会急遽地无力,恕宇认为是对自己感到失望的缘故。她如此断定。没错,我一定是对自己感到失望!我一直期待着,自己不只是思考,连肉体都和普通人类不同。可是因为没什么不同,才会忍不住感到沮丧。一定是这样的——
  「不对喔,恕宇!」耳边传来小黑们的嗫嚅:「就算身体一样,恕宇也还是怪物喔!因为妳看得见我们嘛!
  「……啰唆……」
  「有什么关系?妳是怪物,就表示妳是个特别的存在呀!」小黑们笑着。「没错,恕宇是特别的!就算外观相同,但内在是特别的!是特别的——」
  「闭嘴!
  恕宇的一声怒喝,让屋内四个角落设置的音响起了反应,开始传出鸣弓弦的声响。弦鸣声充斥屋内,无数的小黑发出细微哀号,一个个接连消灭。不具独立的实体、空间依附率高的「鬼」,禁不起声音对大气产生的震动。恕宇视线所及之处,弱小的鬼只要一受到鸣弓弦的声音震撼就身形俱灭。
  恕宇窥伺少女的枕边。
  病魔之鬼果然也痛苦地扭动着身子。
  (它也感到痛苦!
  看到自己以外的所有鬼怪因痛苦而颤抖的光景——
  令恕宇感到喜悦——
  以及作呕。
  实在是多么软弱的存在啊!
  可是,普通人类却连这种软弱的存在都战胜不了。
  恕宇俯瞰被她剥得一丝不挂的少女……这个女孩的年龄虽然比恕宇大(虽然只大一岁),却连这种弱鬼都打不倒,卧病在床将近半年。而现在,还屈辱地被恕宇随心所欲当作玩具摆弄。
  这就是普通人类——
  也就是软弱。
  (但我是不同的!我是见鬼,是强而有力的存在!不是人类,而是特别的!没错,是强而有力的存在!
  「妳这家伙!
  恕宇转头看向愤怒的声音来源。
  缠在少女头部的病魔之鬼浮了起来,瞪视着恕宇。
  鬼大叫道:
  「妳这家伙看得见吧?妳看得见我吧!?
  「是啊!」哼……恕宇嗤笑道:「看得见啊!你看起来很痛苦呢!
  「妳这家伙!妳这家伙!妳这家伙!」一面受弓弦鸣声所苦,一面飘浮至空中的鬼喊着:「把这个声音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
  鬼的痛苦吶喊,使得恕宇流失的力量再次回复。她站起身来。
  握拳、张开手掌,她确认着身体状况——
  同时露出冷笑,对鬼宣告:
  「很痛苦吧?不具身体的你们,就连这种声音也受不了吧?你很想要一个实体吧?能让你不输给声音的实体!
  「妳这家伙!妳这家伙!妳这家伙!
  「很痛苦吧?声音震动着空气,让你很痛苦吧?那你就过来!来我这边!这边的水很甜喔?我给你一个好听的名字吧?我帮你取个名字!
  帮你取名——
  给你一个实体。一个不输给声音的实体。
  啊啊……啊啊……鬼痛苦地扭曲身体靠近恕宇。
  没错,你就渴望吧!恕宇内心低语。打从心底渴望实体、渴望名字吧!而那将会对你的存在加以束缚!我的视线、我取的名字将会束缚你,而你则会得到实体。
  一个不输给声音的实体。
  一个能让我杀掉你的实体!
  鬼痛苦地发出惨叫:
  「妳这家伙!
  恕宇放声高笑。
  「怎么啦?来吧!
  她大叫的同时,从怀里掏出一张符咒投向地面。经过特殊加工的符咒,一接触地面就立刻燃烧了起来。鬼是木,而火是自木而生、之后化为土,而土即是死亡、终结。恕宇等待地面上的火阵完成,然后单手拔出小刀。金克木——以金气将鬼(木)逼进火中,促使其归于尘土,这就是新鹰流的五行阵。
  (啊!
  视野一角看到纷飞的火星落到了赤裸少女身上,恕宇一瞬间内心暗叫不妙。不过,脸上的表情马上被嘴角的冷笑取代。如针点般的火焰,八成会在那女孩身上留下无法消除的灼伤吧。不过那又怎样?我可是救了没有任何义务要拯救的生命耶!感谢我都来不及了,没道理向我抱怨。
  谁管那么多!
  错在她自己软弱!
  恕宇不去理会少女和火星,嘴角依然挂着冷笑,重新审视着鬼。在鸣弓弦的声音包围之下,鬼痛苦地扭曲身体往这里靠近的模样,令她欣喜得几乎要起鸡皮疙瘩。同时心想:
  (没错,我就是喜欢这样!
  (喜欢杀鬼!
  (喜欢杀怪物!
  (因为我很强——)
  之所以答应接受这种像是在模仿医生的无聊「除秽」(虽然确实也有部分原因是想看同年龄女孩的身体、和自己的身体比较一下),终究是因为恕宇很喜欢这种杀鬼的感觉——
  「来吧!」拥有见鬼之力的少女再次说道:「过来,然后看清楚注视着你、替你命名、决定你生死的人!看清楚看着你的人!我的名字是……小鸟游恕宇——」
  看得见鬼的人,见鬼。
  特别的存在——

  小鸟游恕宇。
  这是她九岁那年的冬天。


本帖最后由 七夜 于 2009-9-27 23:45 编辑


  第一章/四月「讨厌的家伙」

  1

  年轻又粗犷的男人嗓音,响彻了大城迹国小四年二班的教室。
  「小鸟游恕宇!
  这已经是第三次叫到这个名字了,声音几乎转为尖锐的咆哮。尽管如此,名字的主人在后脑勺扎起来的黑发却一动也不动。那个名字的主人早就醒了,也听见自己的名字被叫了三次,可是一点也没打算从桌上抬起头来,她继续装睡。不过说实话,她虽然外表看上去一动也不动地装睡,内心却早已像是炙热的岩浆般翻腾不已。
  「小鸟游恕宇!
  可恶!她内心愤愤不平地想。你这家伙自以为是谁啊?竟敢指使我?原来如此,现在是在上课,当有学童在课堂中睡觉,身为老师的你当然就要提出警告是吧?
  不过——
  对象也仅限普通人而已!
  而恕宇并不普通。
  身为新鹰神社宫司的养女、巫女、同时也是「见鬼」的小鸟游恕宇,绝非泛泛之辈。小鸟游恕宇这位特别的存在,原本就不是普通人可以随意搭话的。
  就算这样——
  「小鸟游恕宇!
  (啰嗦!
  毫不忌讳的呼喊声,让恕宇感到强烈的愤怒,不过还是继续装睡。
  睡意早已全消,取而代之的是满腔怒火。
  恕宇原本从一大早心情就很差了。
  原因出在前一晚,她遭到养父——小鸟游无玄的斥责,因此她打从一起床心情就很不好。早上出门时,虽然把负责照顾她的美幸整得哭了,但心情并没有好转。再加上睡眠不足,恕宇才像这样子闹脾气。可是——
  「——喂,小鸟游,老师在叫妳喔?
  「呀!」伴随着低语声,腹部同时被某样东西戳了一下,恕宇不禁缩起身子。
  (这家伙!
  她慌忙继续装睡,顺便朝坐在她旁边、戳了她肚子的少女狠狠瞪去。恕宇的眼神——见鬼的视线中具有某种力量。若对象是小动物,只要一瞥就能令牠们动弹不得。在恕宇的邪眼直视之下,少女——名字记得是叫新见亚绪——呻吟了一声便昏过去。确认那幅景象后,恕宇虽然很满意,内心同时也感到光火。
  (我果然是被小看了。)
  直到去年——三年级为止,都没发生过这种事。
  没有老师会警告睡觉的恕宇,也没有同学会从隔壁戳她。没有人会做这样的事。因为无论是谁,全都晓得恕宇的可怕。恕宇在一年级时,曾对于命令她做自我介绍的老师态度感到生气(在大城迹国小里,不可能有人不认得恕宇!),因此不由分说地冲上前去,把老师修理了个半死。那位老师后来直接被送进医院,至少再也没有回到恕宇的班级过了。恕宇这个特别的存在当然没有受到任何责罚(不过倒是被父亲狠狠责备了一顿),而自那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胆敢惹怒恕宇的老师或同学。恕宇则快活地度过了简直像是置身于(深山里的)避暑胜地的三年。
  然而一升上四年级就必须换班,因此现在这个班级里没有半个人知道恕宇的恐怖。
  谁也不晓得恕宇是特别的存在。姑且不论班上这些愚蠢的小鬼,就连明白事理、身为大人的班导都不懂。
  (大家都不知道我的厉害……不!
  (简单来说,就是在小看我!小看我这个见鬼!
  所以才会这么肆无忌惮地多管闲事!妨碍我睡觉、从旁戳我……以前从未有过这种待遇!也因为这样的事很稀奇,我才忍了下来!可是……
  「小鸟游恕宇!
  (……已经忍耐到极限了!
  一股强烈的焦躁感在她内心翻腾,然而她的外表还是如同宁静的山头,趴在桌上装睡。同时,拥有那个名字、一头蓬松马尾长及腰部的少女内心低喃道:
  (你再用你那刺耳的声音叫一次我的名字试试看!
  (我绝对会让你后悔的!
  (我会让你的一生、让你那原本就很无趣的一生彻底毁掉!
  「小鸟游恕宇!
  她拾起头,彷佛火山开始轰隆隆地活动般,缓缓站起——

  小鸟游恕宇站了起来。

  2

  尽管还只是四年级生,恕宇的身高已是大城迹国小的儿童之中最高的。
  再加上蓬松的头发还在后脑勺扎成马尾,因此看上去显得更高了。
  那是经过计算的发型。
  长发就像狮子的鬃毛一样,为头发的主人增添一种威严(虽然扎着蓬松马尾的高姚少女身上所散发的氛围,比起狮子更像野狼)。自古以来就有一种说法,头发上寄宿着灵力。不过绑成马尾却还长至腰部的头发,蕴酿出了某种氛围。要是再和「巫女」这个头衔组合在一起,确实足以成为威吓对手的武器。
  所谓的灵力,就是指散发的气息之力。
  那绝不是人的智慧所能掌握。
  意识到自己长发的力量,恕宇故意佣懒地甩甩头、摇动头发。
  然后窥伺班导的样子。
  班导的表情很平静——至少表面上是。不过他周遭的空间确实产生了扭曲,反映出他的内心。这世上的一切存在,都是由名为「众合素」的空间扭曲集合而显现出来的。而见鬼的眼睛能够看到「众合素」。能够以双眼看见创造出存在的要素之一——以目前的状况为例,则是情感。
  (他在害怕呢!
  以见鬼之眼确认了班导的畏怯,恕宇稍微心生满足。
  班导开口了:
  「妳都已经迟到了三个小时,还直接倒头就睡啊?这么久没来上学,一来就这样……妳究竟是来学校做什么的?
  谁知道?恕宇在内心回答。那种事情谁晓得啊?要抱怨,就去找制定义务教育的法律抱怨啊!虽然这个大城迹并不是受日本、而是受「舞原家」支配的土地,具有某种程度的治外法权。
  班导的声音继续着:
  「妳听好了,我不晓得妳至今是怎么过的……不管妳父亲是多么伟大的人物,我都不打算对妳采取特别待遇!
  这可又是个天大的误会耶!恕宇内心愤愤然道。人家对我有特别待遇,并不是因为我借助养父的威光!没错,养父无玄不仅在大城迹,就连在日炉理坂到和歌丘一代的土地都具有影响力,不过那和我无关!我之所以受到他人特殊对待,并不是别的理由,而是因为我本身就很特别!因为我本是个名为「见鬼」的特别存在!所以——
  「没错没错!」视野的一角,蠢蠢欲动、如汪洋般遍布的小黑们,用只有恕宇才能听见的声音低语:「上啊!恕宇,教软那个家伙!让他亲眼看看妳究竟有多么特别!
  「不行啦,恕宇!」只有恕宇才看得见的存在——散发着微弱光芒的小白们,劝谏地对恕宇提出忠告:「妳忘了上一次吗?三年前妳把老师送进医院那次,被无玄狠狠骂了一顿耶!妳还想再被骂吗?恕宇妳还赢不过无玄吧?
  (也对,我的确还赢不过无玄……)恕宇点头。
  若现下要教训这个家伙、让他被送进医院是很简单。对于平时修练神道新鹰流的恕宇来说,一般的大人不足为虑。三年前虽然有使用武器,但现在的恕宇赤手空拳就能办到,也可以使用幻术来教训他。不过这么一来,又会遭到无玄的残酷惩罚吧。尽管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养父(或者该说,正因为是养父),无玄处罚起来一点也不手下留情。上一次让班导被送进医院时,他不仅严厉训斥了恕宇一顿,还对她施以幻术,害她整整一个礼拜都以为自己是只鸭子。当时的模样还被拍成影片,偶尔拿出来播放供客人观赏。无玄还会说:「那时候的恕宇真是太可爱了……」
  即使是恕宇这个见鬼,也(还)赢不了无玄。
  她不想再次尝到那种屈辱……
  (但要饶过这家伙也非常教人火大!
  (这下该怎么办呢……)
  恕宇不疾不徐地环顾四周。
  她观察着鸦雀无声、屏息以待的同学们,以及飘浮在他们之间、只有恕宇才能认知的空间「扭曲」——小白和小黑们。
  在恕宇眼中,世界划分为三块。
  敌对的「小黑」、为自己着想的「小白」,以及不属于这两者的「灰色」。对一般人来说这只不过是种比喻,但对小鸟游恕宇而言却不同。身为见鬼的她,能够实际看到这些存在。敌人看来是「黑色」的,而同伴则是「白色」。至于「灰色」只不过是为了方便称呼混杂在这之间的东西(所谓的存在,并不可能全都只属于黑或白一方),严格说来,并非因为看来是灰色的。
  而现在这个当下,白色比黑色还多。
  这也就表示,比起声援那个吵死人的老师,这个空间的氛围更选择站在恕宇这一边——
  (哦?这个空间是站在我这边的啊……)
  与其说是站在恕宇那边,倒不如说,大部分是在抗议老师引发了无谓之争吧。
  (总而言之,现场的气氛是站在我这边的。)
  (既然如此……)
  恕宇面无表情地看着班导。
  并且保持缄默。
  在这样的情况下,率先打破沉默的人立场就会减弱。因为会带给周遭一种彷佛在辩解的感觉。为了在保持立场优势,恕宇继续保持沉默。虽然无论如何,打破沉默的都会是对方。恕宇遭到警告而起立,只不过是形式上罢了。况且恕宁还是个小孩,不管怎样都是对方必须率先打破沉默不可。
  不管四周的人将会怎么看待。
  恕宇保持沉默,凝视着年轻的班导。



  ——在一阵漫长的沉默之后……
  对方终于开口。
  「明白了吗?小鸟游恕宇!
  (要我明白什么啊!白痴!
  班导过于不自然的发言,使得恕宇内心不禁爆笑山声。不过她当然没表现在脸上。她面无表情、然而却享受着自己优越的处境,同时仍旧保持沉默注视对手。一边注视,一边回想——没错,记得这家伙的名字叫春川拓哉——简称春拓,今年春天才上任,是个燃烧着希望的新任教师——热血教师!那么,这家伙现在对恕宇的态度提出警告的理由就是——
  恕宇终于打破沉默。
  从她嘴里冒出来的话是:「……不明白。」
  春川瞪大双眼。「什么?
  恕宇微笑。
  「至今为止,不管我做什么,谁都不会有意见。」少女的童声从容不迫地说。她活用自己还是九岁的这个事实,注意让自己的声音听来天真无邪,然后说:「而我也是,只要没有人妨碍我,我也不会给任何人添麻烦……以前明明都可以这样,为什么以后却不行?
  「那是因为……」
  「我是见鬼,是特别的。」她一面理解周围的人以及对手是否听得懂,一面佯装天真,宣布:「所以老师,请你也给我特别待遇吧!
  听见恕宇的话——
  新任班导春川拓哉——昵称(?)春拓的表情,便因「同情」的情感而扭曲了。
  啊啊,果然——恕宇心想。
  (这家伙在可怜我!
  (他猜想我是被宠大的,所以在可怜我!觉得我应该无法成为象样的大人、在担心我的将来,所以可怜我——)
  错不了的!
  这家伙之所以命令我,并不是因为我违反了学校的规定,也不是看不惯我的态度,而是因为他在可怜我、替我的将来担忧!为了让我成为一个正确的大人、自以为是为了我好,所以他才会这样警告我——
  而春川最后这么说:
  「小鸟游……妳听好了!并不是以前『可以』,而是妳以前都错了!妳已经四年级,不再是低年级生了,所以要是不当个象样的大姊姊——」
  (就无法成为象样的人类?
  恕宇再度缄口,观察春川。
  这个年轻的班导、燃烧着理想的新任教师,八成只是因为担心我,所以才说这样的话吧……没错,一心一意为我着想——
  单纯地——
  (把我当成普通人在可怜我!这家伙!
  冰冷的怒意充斥全身。
  (若是普通人,确实有警告的必要!但我并不普通!我是见鬼!并非一般的小鬼头!结果这家伙……!
  (竟然将我……)
  (当成普通人对待!
  「小鸟游?」春川讶异地出声询问:「妳懂我在说什么吗?听好了,所谓的见鬼,或许的确是特别的,是个特殊的才能,但那也仅限于现在、仅限于这块土地上!将来等妳长成大人——」
  「……」他说「或许」?
  恕宇脸上浮现冷笑,内心恍然大悟。嗯,我知道了。所以够了,别再啰嗦了!你想说的事——你、还有你的单纯,我已经很明白了!你是为了我才说这种话的。没错,你可怜我、坚信这是为了我好,所以才多事命令我!单纯只是为了我!啊啊——恕宇微笑。啊啊,我明白了……我不会把你修理得半死。
  (取而代之——)
  (我要把你的那份单纯给毁掉——)
  这就是——
  惹火了我小鸟游恕宇所应得的惩罚!
  脸上保持着可爱的笑容——
  恕宇缓缓将右手移到后脑勺。
  在春川以及全班同学的注视之下——
  得意洋洋地解开了马尾。
  噢噢!四周一阵骚动。
  教室里一片哗然——以见鬼之眼见到现场气氛的扭曲,恕宇冷哼了一声嘲笑。
  她并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
  只是将头发放了来。
  但是,一般而言并不奇特的动作,在这种气氛下却显得特别。而且当那个人是恕宇时,就显得更为「特别」。毕竟恕宇是「见鬼」也是个「巫女」,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就算行为本身并无任何意义,但在这种气氛下、由身为见鬼的巫女、身为特别存在的恕宇来做,周遭的人及对手就会擅自揣测。应该不只是单纯放下头发,恕宇她还打算要做些什么吧!她在施展法术!大家会擅自如此认定。
  而这才正是货真价实的法术。
  春川难免铁青着脸询问:
  「小鸟游?妳在做什么……」
  问我在做什么?只不过是放下头发啊!恕宇在内心嗤笑。不过你应该以为我打算施展什么奇怪的法术吧?当你这么想的瞬间,你就已经陷入我的「法术」里了!名为「疑心生暗鬼」的法术!
  疑神疑鬼的状态,会使内心的防壁上出现裂缝。
  放任头发飘逸,恕宇凝视着春川。
  并非单纯凝视着对方的双眼,而是看着他的额头。仿佛要看穿一切似的,目不转睛盯着对方。虽然恕宇凝视的是额头,但春川应该会觉得眼神宛如遭人窥探、彼此视线正在对望吧。然而春川却无法掌握恕宇的感情动向,因为恕宇并末看着春川的眼睛,而这样的状态会迫使春川感到紧张。看着春川额头的恕宇,可以泰然自若地持续盯着春川;但看着恕宇双眼的春川却必须耗费相当的心神。在这种情况下,盯着对手眼睛就是在消耗自己的精神。因此在这种场合里,率先移开视线的往往会是弱者。正因为明白这一点,春川才无法移开视线,只能持续盯着恕宇那无法窥探出情感的双眼。
  这样的情况——
  终究会使人心趋于紧张。
  观察着春川、以及周遭的小黑/小白的状态时,恕宇在内心嗤笑。老师,你现在正拚命地对抗我的视线。我突然放下头发望着你,让你怀疑我是不是打算施展什么怪异的法术,所以你拚命地抵抗。不过啊,你那样的状态,早就已经陷入我的法术中了!只要你愈紧张,就愈是深陷于我的法术之中。只要你愈疑神疑鬼,诅咒之力就愈容易生效。因为不管是哪一种存在,都无法一直处于紧张状态之中,紧张终究会获得解放。当你内心挫败的那一刻……要不然我故意输给你也是可以、要我转移视线也是可以……无论如何,到时你的紧张就会获得解放了。在那一瞬间,你就会连内心深处都变得毫无防备。
  (到那个时候,我就会开口了!
  (在你的内心刻上诅咒的言语!
  (永远不会消失的诅咒——)
  「不行!」散发着微弱光芒的小白出声劝谏恕宇:「这个人并没有恶意!恕宇,原谅他嘛!用不着做到那种地步——」
  那种地步?
  「什么叫做『那种地步』?」一大片小黑嗤笑道:「恕宇并没有要做什么啊?就只不过是说一句话罢了。只是教教他,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
  「可是那句话——」
  「只不过是讲出来而已!讲一句话而已!」小黑们在恕宇身边吵嚷着:「就只是单纯的一句话啦!谁都会说的一句普通的话!而且无玄也不会骂她,因为恕宇只不过是说了一句普通的话!只说了那一句话!只是说出来,让那句话牢牢刺进他心里而已!
  没错——恕宇点头。
  我只不过是要说「那句话」。就只是说出来,让他牢记心中罢了。往他那疑神疑鬼而露出破绽、毫无防备的内心刺进那句话而已——不过,在这种情况下刻画进心中的话,将再也不会自人的内心消失。那句话将会时时刻刻缠绕在脑海里,偶尔便一闪而过,对那个人造成影响。
  而这就是「诅咒」。
  巫女所操控的、语言的力量——
  ——没错!
  所谓的诅咒,绝不是超自然的力量。
  诅咒原本就是指语言。可别因为只是语言就小看它!有时只是一句话,也会改变一个人的人生。也曾经只因为一句话就推动了历史,比一颗子弹还要更具效力。人类只要思考就一定会用到语言。没有人能够不凭借语言进行思考的。而一旦使用语言思考,那么进行思考的人,无论是谁都无法摆脱语言。没有任何人可以逃离语言的影响。在最恰当的情况、最恰当的时机所发表的语言,比起刀枪更能确实伤害对手的心。那是绝对无法自然痊愈的伤——有时造成的甚至是致命伤。
  看着年轻又单纯的班导——
  这个嘛……恕宇心想。以这家伙的情况而言,要刺进他心中的「话」,不是「伪善」就是「自我满足」这一类的话比较好吧。现在这家伙自以为是为了我好,一切都是为了我着想,他是根据这样的信念而行动的——只要在他的内心深处,刻上名为「伪善」的诅咒就好了。「伪善」——一旦这句诅咒刻进这家伙的内心,那么今后每当他要做一件事,这句话就会从他的心底浮现吧!每当这家伙在为他人着想时,内心就会低语:「这是骗人的!」「这会不会是伪善?」就算那真的是他基于善意的行动也一样。只要这家伙愈单纯,成效就愈显着。为了某人着想——不管这项行为的本质如何,「伪善」一词都会束缚住这家伙的思考。这家伙不管要做什么,都会认为自己是伪善,再也无法诚实地顺从信念而行动——因为他会疑神疑鬼,怀疑自己是不是伪善!这么一来,他的单纯就会消失,行动上、思考上都会产生踌躇,丧失斗志。人一旦变成这样,总有一天一定会背叛自己的信念。只要一度背叛,之后就会继续与信念背道而驰。不时会感到挫败,无法再做出正确的事。别说是警告恕宇了,就连别人的眼睛也都不敢再度直视吧——
  只要从他的人生中剥夺「奋斗」的信念——
  这家伙就会只剩一具空壳了。
  (这么一来,就只剩等他慢慢自灭了——)
  (对于你这个「单纯」小看我的人,这个结局真是再适合不过了,不是吗!
  (虽然不能立即见效,不过相对的,也不会挨无玄的骂嘛……)
  毕竟恕宇只不过是如同看穿了这家伙的内心般,微笑地对这家伙说了一句「骗子!」而已。
  只要在恰当的情况下——
  在恰当的时机下说出口——
  没错!恕宇点头。只要在最佳时机、仿佛看穿了这家伙内心似地对他说一句「骗子!」就可以了。只要这样,这家伙就会受到诅咒,他就会自己在内心疑神疑鬼,认定是恕宇、是巫女、是身为见鬼的少女察觉到他内心深处的某种东西。他就会自己亲手挖出「伪善」或是「自欺欺人」这种话来刻在自己的内心里吧。
  这才是完美的诅咒。
  绝不会消失的诅咒。
  恕宇拨起放下的头发,露出一个笑容。微笑的同时,仍不问断地看着春川、观察着他。见鬼之瞳可以捕捉到空间的扭曲,可以看得见现场气氛的推移,甚至是对手的情感也能以波动的方式显现眼底。恕宇面带微笑又目不转睛地观察春川的情感。没错,再一下子,春川的紧张就会到达界限。一旦紧张断线,内心便会变得毫无防备。而那瞬间正是下咒的最佳时机 (到时你就知道了!
  (等着瞧瞧巫女的力量!
  (瞧瞧我的实力——)
  恕宇别开视线。
  就在恕宇转移视线、春川自紧张解放的瞬间——
  (——就是现在!
  「老师!
那个声音抢在恕宇的「诅咒」之前,响彻整间教室。

  3

  (什么?
  诅咒的绝佳时间点遭人妨碍,恕宇半是惊愕地望向声音的主人。
  看了以后,又更令她一阵惊奇。
  (这家伙是谁啊?
  在恕宇左边那一排最后头的位置上,站着一位她没有印象的少女——
  ——我居然不认得这家伙?
  恕宇大为诧异。
  换新班级的时候,不仅是班导,就连全班同学的脸和个人资料都记了下来。事先查清楚对手的情报后,便会化为巫女的优势。因此恕宇理所当然收集了和自己相关的所有同学的情报,并且背了下来。
  尽管如此——
  恕宇却对刚才妨碍自己的少女的长相没有印象——
  (这怎么可能——)
  她隐藏住内心的焦躁,拚命地自记忆中搜索,同时转过头望向少女。
  少女的五官有着明显的特征。
  一言以蔽之就是「眉毛好粗」!
  像男孩子般浓密的粗眉毛下,闪烁着一双雪亮的大眼——
  那眉毛……那并不是一张会让人见过即忘、印象薄弱的脸啊——
  (这家伙是谁啊?我不记得曾经见过她——)
  (四年二班里,应该没有这样的家伙啊!
  察觉到恕宇的视线,少女的脸渐渐染红,然后带着害羞的表情对恕宇点头示意。随着少女的动作,一头黑色长发微微晃动后自肩头落下。恕宇彷佛可以听见那头长发发出了响亮的沙沙声响。
  (妳这家伙怎么搞的啊?
  恕宇不知为何突然一肚子火。
  少女将视线从恕宇挪回春川身上。
  然后说道——

  「我喜欢老师!






  「咦?」春川顿时愣愣地喊出声。
  全班一片鸦雀无声。
  隔了一拍后,少女的脸颊开始泛红。
  又再过了好一会儿,她变得满脸通红。
  在一片沉寂中,响起一道几乎要消失般的声音:
  「那个,就是……一个学生对老师的那种喜欢……」
  「喔、喔……那真是谢谢了……」春川说完后,教室里某处冒出笑声。
  在自紧张解放的气氛之中——
  春川重新询问:
  「不过怎么啦?突然说这些。」
  现在连耳根子都红透的少女说道:
  「可是,我也喜欢小鸟游同学。」
  「咦?
  「所以,拜托你们不要吵架——」声音听来像在恳求。
  春川面露苦笑。
  「不,我们并不是在吵架……」
  春川所说的话,更是勾起了班上此起彼落的窃笑声。
  窃笑声打破了寂静,喧闹声开始如涟漪般扩散开来……春川露出明显松了口气的表情,接着说道:
  「算啦,我知道了!妳坐下吧,冬月!」呼了一口气后又说:「小鸟游也是!嗯,虽然我想可能没办法马上做到……不过慢慢改就好了,要加油喔!
  听见春川的话——
  名叫冬月的少女坐回位置上。
  (冬月?……她说她叫冬月?
  (难道是那个「冬月」吗?
  「小鸟游?」传来春川的声音。
  恕宇也坐下了。
  春川方才的话(他居然叫我「要加油喔」!?)令恕宇几乎冒出一股杀意。尽管如此,恕宇还是乖乖就坐。她仍在生气,但春川的事已经无所谓了。现在恕宇脑中所想的、她的感情向量,全都转向了那个「名叫冬月的少女」。
  怎么可能——她内心暗叫道。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刚才教室里发生了什么事,真正理解的人究竟能有几个?

  (在那个时机、那种状况下——)
  (她说「喜欢」?
  ——喜欢。
  简而言之,也就是「祝福」的言语。
  和诅咒相对,全盘肯定对方行为的言语。事到如今——感到愤怒的同时,恕宇领悟到了。事到如今,恕宇说的话已经对春川构不成任何诅咒了。在对方内心受到「喜欢」这句话的渲染之后,便再也听不进任何诅咒。因为「喜欢」这个词,就代表接纳了对方的行动及信念。而这句言词将会化为「祝福」带给春川自信。带给他自信、骄傲,以及更进一步的力量——带给他顺从信念行动而毫不畏惧的力量。没错,在「喜欢」这种言词之后,无论何种诅咒都将不会生效。对于现在的春川而言,不管恕宇再说什么,听来都只像是死不认输的人在放话罢了。
  我的诅咒已经无法生效了。
  真不敢相信——她在内心低喃。
  (那个小鬼——)
  (竟然封住了我的诅咒!
  (不只妨碍了时机,连诅咒都整个击溃了!
  那很明显并非偶然。
  不可能会有人恰巧突然当着班导的面说「喜欢」他的——
  (那家伙她注意到我打算诅咒老师了!
  (为了封印诅咒,于是她说出了「喜欢」!
  用以妨碍恕宇的诅咒——
  (办得到这种事的家伙——办得到这种事的小孩,除了我以外还有别人?
  (妳究竟是何方神圣?
  恕宇不禁回头。
  「——!
  视线和看向自己的少女正面对上。
  她似乎一直看着这里——「名叫冬月的少女」发现恕宇注意到她,于是又红着脸、侧着头对她挥了挥小手。看见她那个样子,恕宇不知为何感到心跳加快。明明单纯只是挥手的动作而已啊——
  (什、什、什么?)她连忙将头转回前面。
  由于自己的动作太过不自然,使得恕宇感到心虚,而这样的自己也令她感到生气(干嘛要感到慌张啊?)。不过,针对自己的怒意,不消多久就转化为对那个「名叫冬月的少女」的怒火了,就连逐渐加快的心跳也变为愤怒的能量。恕宇内心咒骂着:明明就只是个普通人——只是弱者、一个人就什么也办不到的单纯小鬼头,那副装熟的态度是怎么回事?竟然对我这个见鬼挥手?实在太超过了——
  (少瞧不起人!
  该不会——
  (竟敢装熟!
  (她该不会以为妨碍了我的诅咒,就自以为能和我平起平坐了吧?该不会以为我这个见鬼和妳这般凡人是对等的吧?
  竟敢抢先我一步——
  (她抢赢了我?

  (开什么玩笑!
  「呀啊啊啊!
  「别这样!恕宇,住手啊!
  恕宇瞪大双眼,在她蕴含力量的视线所及范围内,微弱的哀号声四起,小黑和小白一个个接连消灭。那只有恕宇才能听见的痛苦声音,现在却传不进她的耳里。恕宇能听见的就只有自己胸口的鼓动。恕宇感觉到「她」的视线驻留在自己背上(虽然不能确定对方是否真的在看她),内心的悸动变得更加高昂,也使她脑海里一片混乱。她为诞生出的混乱命名为「愤怒」,全身因这股「愤怒」而沸腾;不过她并没有表现在脸上。
  她按下附在书桌上的计算机的电源开关。
  叫出了班级名册——
  心中喃喃道:
  (没关系!
  (我不晓得妳是什么家伙!
  (也不晓得妳为什么妨碍我、救了春川。不过这些事情全都无所谓!重点是,妳妨碍了我!妨碍我之后,又自以为抢赢了我而洋洋得意!只不过是个普通人,竟敢摆出那种态度、自以为和我这个见鬼是对等的——)
  我绝不原谅这种人!
  没错,绝对饶不了!
  绝对要让妳得到教训——
  (让妳尝尝我真正的实力!
  从名册中找出的名字是——
  (冬月……日奈!

  于是——
  恕宇下定决心,要对她进行「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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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课堂结束后——
  (好!
  恕宇深呼吸。
  深呼吸,并且细数心跳声,将体内翻腾的怒意压进体内肚脐下方的「愤怒袋」里(事先解释一下,「愤怒袋」只是一种意象,并非实际在见鬼体内有那种器官)。镇定下来,要冷静——确定自己回复平静后,她从容地——
  (冬月日奈是吗……)
  (只有这点情报,不太够啊……)
  关掉了桌上屏幕的电源。
  然后继续坐在位置上——
  环视四周。
  看见同学们畏惧恕宇的视线而慌忙避开,以免对上的模样,恕宇「呵!」地扬起嘴角(很好,你们就对我的一举一动感到畏怯吧!那才是弱者应有的态度!)。不过在这之中,很显然有个人看来不怕恕宇,还「哼!」地撇过头。看见那个人的模样,恕宇不禁别过视线「唉唉」地叹口气。
  (唉唉……看她那副样子,绝对会跑来跟我抱怨些什么……)
  果真不出所料,见恕宇没做任何反应,那名少女于是起身。
  她特地自座位站起来,逼近恕宇面前。
  劈头就是:「亚绪很生气喔!
  恕宇叹了口气……确认「冬月日奈」的状况后(她正慢吞吞地收拾教科书),看向双手抆腰站在她面前的亚绪。正确来说,是看着亚绪的肚脐。这个名叫新见亚绪、坐在恕宇隔壁的少女,不知为何老是把肚脐露出来。根据她的朋友二叶亭由真所言,她好像就是因为这样,一年里总有二十天会搞坏肚子。尽管如此,不管穿制服、便服还是体育服,她还是都会故意把肚脐露出来。看见她那样的穿著,让人不禁怀疑她是不是有什么非得让自己拉肚子不可的个人信念……不过这种事情怎样都好。
  叹口气后,恕宇朝眼前的肚脐眼问道:
  「妳生什么气?
  「还问我为什么……小鸟游,妳刚才又用奇怪的法术害我昏倒了对不对!这已经是第七次了耶!
  唉唉……正确来说,是第八次啦!恕宇在心中唉声叹气地咕哝。连小狗都只要骂三次就会懂事了,为什么妳都昏倒八次了还学不会教训?别来招惹我。妳也差不多该懂了吧!恕宇按捺着不让自己破口大骂。
  恕宇斜眼窥伺「冬月日奈」的状况(她坐在位置上,好像在翻书包找东西),同时说道:
  「抱歉,我今天一大早心情就不太好……」
  ……恕宇面露微笑,低头示歉。
  「唔哇……」平常若非加以无视,再不然就是不爽地别过头的恕宇,居然老实向她道歉,这让亚绪惊讶地瞪大了眼,连忙说道:「不,没关系啦!」恕宇只不过这么一道歉,她的心情似乎就真的好转了,脸上浮现开朗的笑容:「反正亚绪也迁怒了别人……」
  紧跟在她身后的少女——二叶亭由真听了亚绪的话也接着点头。附带一提,这位总是和亚绪形影不离、名叫二叶亭由真的少女,虽然没有露出肚脐,不过剪成了鲍伯头的黑发上却戴了一只「看起来像巨大毛毛虫」的东西,光是这一点就比亚绪更引人注目。那究竟是什么,老实说恕宇从开学典礼起就一直很在意了(……究竟是什么啊?),不过若特地去问又令她觉得很不甘心(为什么身边都没半个人出声?),因此她并未问出口……不过这种事怎样都好。
  附和地点了点头,由真也看着亚绪的肚脐说道:
  「可是,亚绪,妳也应该好好道歉才对吧?
  「咦咦?」亚绪惊讶地说:「亚绪为什么要道歉?亚绪只是要叫醒小鸟游呀……」
  「是对我道歉啦!」由真摇摇头。「亚绪迁怒的人,不就是我吗?
  咦?亚绪愣愣出声。
  「可、可是,人家今天没有啊?
  「但是妳一直以来老是迁怒于我,那以后也会吧?小鸟游都好好向亚绪道歉了不是吗?所以亚绪也该好好向我道歉才对。」
  「咦?可、可是……」
  「原来是这样啊。」由真伤心地垂下眼帘。「亚绪希望小鸟游道歉,结果自己却不道歉。明明知道自己做错事,别人都向妳道歉了,自己却不道歉。真好呢!这样的人生真是幸福……原来是这样啊……」
  ……沉默。
  过了一会儿——
  「我知道了啦。」亚绪看来心不甘情不愿地点头,并向由真道歉:
  「对不起,由真。」
  「嗯,没关系啦,亚绪!」由真满脸光彩地笑了,并说道:「我们是朋友对吧?不用在意啦!
  「谢谢!
  「来,和好吧!
  由真高举双手——
  亚绪一脸诧异,不过还是乖乖走了过去。恕宇呆愣地看着两人紧紧相拥。她们——这样算是「正常」吗?这就是一般的国小四年级学生吗?总觉得好像不太对,但由于自己是「特别的存在」所以无法作为标准,因此恕宇实在是无从判断。
  不过——
  这两个面对恕宇也不畏惧的人,可以用来当作躲避「冬月日奈」的障眼法。
  没错——恕宇内心肯定地说,同时看向「冬月日奈」(她好像拿出了什么包裹),在得知那个叫「冬月日奈」的家伙的「弱点」之前,我也假装成普通的国小四年级学生好了。混在这两个家伙之中比较好。如同恕宇今天才第一次见到她一样,她也是第一次见到恕宇,要骗过她并不困难。
  再怎么说——
  她也是前天才转学过来。
  在恕宇请假的期间——
  从日炉理坂转来的。
  (从别块土地来的——也就表示那家伙并不清楚我的事。)
  (毕竟她是那个「冬月家」的女儿,说不定多少听过我的名字,也知道我是见鬼。因为我很出名——不过,她应该不知道见鬼具体上究竟是什么。)
  (而这点对我来说,将会是能出其不意进攻的武器——)
  「——吗?」亚绪的声音。
  「咦?」察觉到有人在询问自己,恕宇连忙响应。
  「真是的!」亚绪鼓起脸颊说道:「我是在问妳,要一起吃便当吗?
  为什么我要和妳这种人——话才正要说出口——
  (这是收集情报的好机会!
  「好啊!」点头答应。
  ……之后附带一问:「……便当?
  「今天是带便当的日子吧?妳忘了吗?是升上四年级后第一次的——」
  对喔,今天是「便当日」——大城迹国小为营养午餐制,不过每个月第三个星期四是「便当日」——恕宇理解后,看了「冬月日奈」一眼。
  从书包里拿出的那个小包裹,原来是便当啊!
  恕宇不怀好意地笑了。
  她不晓得以前是如何,但从今天起,已经不会再有同学和「冬月日奈」一起吃便当了吧。小孩子对于实力是很敏感的。刚才发生的事,班上同学应该几乎都察觉到了吧?察觉到恕宇和「冬月日奈」之间产生了对立。乍看之下是她包庇了恕宇——至少那个白痴春川是如此看待的——不过班上同学应该几乎都感觉到了。那个时候,受到包庇的人其实是春川,而大家应该也有发现到这件事惹得恕宇不高兴。究竟会不会有人明知恕宇被惹火,却仍有勇气和「冬月日奈」一起吃便当呢?当然,不管是怎样的班级里都会有例外——迟钝的人。举例来说,像新见亚绪就是——不过如眼前所见,新见亚绪正打算和恕宇一起吃便当。如此一来,就不会再有其它打算和「冬月日奈」一起吃饭的人了吧。
  (妳是孤单一人喔,冬月日奈!
  (谁都不会理妳的啦……)
  最后——
  「冬月日奈」稍微环顾四周之后,终究还是带着便当朝走廊跑出去。
  大概是要在屋顶上一个人寂寞地吃吧……活该!恕宇扬起嘴角。(附带一提,平常恕宇的吃饭情况也都是那样,不过恕宇自己并未发现。但话说回来,那也是恕宇自愿的——「别开玩笑了!怎能和凡人成群结党一起吃饭!」)
  看着恕宇嘴角浮现笑容的模样——
  新见亚绪也开心地笑了。
  「真是的,小鸟游!妳肚子有这么饿吗?
  恕宇板起脸回复原来的表情。
  她不由得想要揍亚绪一拳,不过她拚命忍了下来(别大意!那家伙说不定正在看!别忘了刚才就是因为大意,所以才被抢先一步!),再次摆出笑容说道:
  「那我们一起吃饭吧!
  尽管早上被恕宇欺负得那么惨——
  美幸还是确实地帮恕宇装了便当。

  用餐才刚开始——
  亚绪首先就硬要恕宇让她看便当的菜色。这也让恕宇很不爽(尽管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不过更让她头痛的,是亚绪展现自己便当的时候。亚绪会一一指出每一道菜并加以说明「我帮忙做了这个」、「这个的皮是我削的」,再不然就是边说:「很漂亮吧?」「想吃吧?」「很好吃吧?」边逼近过来。虽然这也算是种学习。至于恕宇的——美幸做的便当里,也放进了相当美观又兼具可爱的菜色。「好棒喔,」听到别人羡慕地称赞,身为见鬼、没那种雅兴去关心餐点漂不漂亮或可不可爱的恕宇,多少也感到得意……以上为题外话。总而言之基于上述的情形,基本上亚绪和恕宇之间不构成对话。附带一提,另一位同席者二叶亭由真什么也没说,始终专心动着嘴巴吃饭。她似乎并非因为有恕宇在,就把谈话一事交给恕宇,单纯只是她平常就那副模样。相反地,由真头上的「巨大毛毛虫」则会不时发出「呦啊——」的声音应和。老实说,恕宇对那个生物真的是惊讶得连胡萝卜都没咬就吞下去了(讨厌吃胡萝卜的小孩有时会用这种方式下咽,不过身为见鬼的恕宇当然不挑食),可是见到亚绪和由真神色自若地继续对话(和吃饭),使她有点不甘心,因此什么也没问,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镇定吃饭……以上为题外话之二。






  总之,这是一段彷佛穿梭于枪林弹雨之中、不给人喘息机会的用餐时光。
  对于总是一个人吃饭的恕宇,这比对付鬼的「除秽」工作还要辛苦。即便如此,这段时间的努力总算是有了回报,让恕宇打听到了关于「冬月日奈」这个少女的情报。不晓得是不是因为这个理由,用餐结束后,恕宇在刚开始用餐时以及用餐期间(换言之,就是除了最后以外都一直……)对新见亚绪这名少女产生的怒意都已差不多平息,心想「就原谅妳至今的无礼吧」。不仅如此,她甚至还觉得「以后偶尔也可以像这样陪妳一起吃饭」……虽然亚绪不时跑来多管闲事总令恕宇很不满,不过也算是派得上用场的家伙。算啦,这次就饶了妳吧
  「这么说……」亚绪将饭后甜点——草莓分到恕宇和由真的便当盒里,同时发问:「小鸟游和日奈从以前就认识了吗?
  (日奈?那家伙前天才刚转学进来耶?
  「不就跟妳说了吗,」国小四年级的脑袋怎么这么差啊!恕宇没把这种心情表现在脸上,一字一句回答:「我们的父亲之间、彼——此——认——识——啦!感情似乎并不好!好像是因为以前抢同一个女人,所以留下心结啦!
  「好酷喔!」亚绪说道。
  「呦唷——!」巨大的毛毛虫也出声。
  「结果谁赢了?」二叶亭由真发问。她也把看起来像是甜点(不晓得那是什么)的果肉分到恕宇和亚绪的便当盖上,并开口问恕宇。顺带一提,恕宇的便当里没有能够拿来分享的甜点(再说她也不打算分),这多少让她觉得自尊心受损。所以她打算回家后去欺负美幸,以免她让恕宇再次丢这种脸。
  一面夹起神秘的果肉,恕宇一面回答由真的问题。
  「我不太清楚……不过好像是我爸爸主动退出了。因为他得继承神职才行……」她说道,内心同时觉得真是胡说。那个破戒神官哪可能这样就退出啊……
  「是苦恋呢。」亚绪叹口气说道。
  「是苦恋吗?
  「可是啊,我和由真从以前就认识了唷?感情也很好!对吧?
  「呦呀呦~!」看起来像巨大毛毛虫的东西代替由真回答。
  这样啊?恕宇也随便点头附和。
  对于亚绪接话的方式,她已经不感到在意了(不过还是会被「看起来像巨大毛毛虫的东西」出其不意地吓到)。
  亚绪再度叹息。
  「可是,真厉害耶……小鸟游的爸爸选择当神主,放弃冬月家。」
  「嗯~也是啦。」
  「冬月家是很有钱的大户人家吧?甚至不输给舞原家……没想到比起当冬月家的女婿,更优先选择了神社……真厉害!
  「还好啦。」恕宇含糊其词。
  实际上,比起冬月家,新鹰神社的权力更大吧。若要定出位阶,冬月家是舞原家的「下属」,但新鹰神社却可说是「商量的对象」。
  「比起当有钱人,更优先选择了贫穷……」亚绪闪烁着双眼,像是在祈祷般将双手交握在胸前。
  她兴奋地大叫。
  「这是爱!是爱的力量啊!
  由真吐槽:「放弃的人是小鸟游的爸爸吧?
  亚绪不甘地说:「也有放弃之爱呀!
  由真目不转睛地看着亚绪后——
  「没有『放弃』这种爱啦!」她断然道。
  她那意外强势的语气,使得亚绪困惑地看向恕宇。恕宇不禁别过目光。就算妳用那种眼神看我,我又能怎么办?再说,才这种年纪就在谈论爱情实在很奇怪。而且……
  「我家可是一点也不穷喔!
  尽管跟冬月家比较,不管哪一方都很穷。简而言之,冬月家就像是舞原家的财政部。
  「我家也不穷呀!」亚绪大叫。
  「可是,为什么那样的有钱人家,要特地转到我们学校来呢?」由真自言自语般喃喃说道:「住当地通学就好了呀?不必特地翻山越岭……」
  「所以我不是一开始就说了吗?她因为生病,所以要再重念一次四年级,才会换间学校就读呀!」妳都没在听吗?
  (生病?)听见亚绪一副洋洋得意的发言,恕宇恍然大悟地点头。
  (名册上写十一岁,原来不是写错啊……)
  「所以呢?」由真反问亚绪。
  「所以?要是比同年纪的熟人学年还要低,总是不太愉快吧?要是亚绪跟她一样,也会想转学吧……」她不太有自信地说:「虽然朋友都会不见就是了……」
  「就算真是这样……」由真摇摇头。「亚绪,妳太不了解冬月家到底多有势力了。日炉理坂可是非常善待有钱人的喔?
  「咦?
  「要是像冬月家那么有权势,应该可以直接升上五年级!就算一次也没有去过学校。」
  「骗人~」亚绪笑了。
  恕宇却没有笑。
  这位二叶亭由真所说的话绝非夸大其词。不如说,一点也不夸张。在舞原家统治下的治外法权——日炉理坂,真的就是「那样的」一块土地。而冬月家则是「那样的」土地上的有权有势者,实在没必要特地跑到别的地方重读四年级——
  (可是那家伙却特地转学过来。)
  (——在这之中,有那家伙……「冬月日奈」的弱点!
  (有机可乘……可以对她下诅咒!
  一回神,恕宇发现亚绪和由真都在看她。应该是对于恕宇突然默不作声感到诧异吧?亚绪一脸担心……由真则面无表情。
  恕宇……露出微笑。
  「什么事?
  「妳怎么了?表情有点可怕耶!」亚绪回道。
  「呦啊——?」像是巨大毛毛虫的生物出声。
  恕宇微笑着回答:
  「没有啦……只是想到有点事要问我爸爸。」
  「什么事呀?
  「不晓得是不是真的……」恕宇像是讲悄悄话般,屏住气息低声说道:「冬月同学的父亲是死亡商人……也就是『武器商人』之类的。」
  「咦咦?」亚绪瞪大了眼。「骗人!这种事一定不是真的!
  又不是连续剧的情节!之后又补上这句话嘻嘻笑着。
  不过由真却什么也没说。
  恕宇则从由真佯装面无表情的脸色中,领悟到她并非第一次听说这件事。也就是说——这件事连低层的「普通人」都知道(新见亚绪这种迟钝的人除外)。不仅日炉理坂,甚至是大城迹国小都在谣传这件事。而恕宇透过舞原家、新鹰神社、以及父亲,得知那并非是单纯的遥言,而是事实。但现在最重要的,并非这是否为事实,也不是恕宇知不知道。
  重要的是,普通人也知道这件事。
  即便是现在坐在这里、像二叶亭由真这样的小孩,都知道这件事——
  ——二叶亭由真绝非处在通晓社会暗地情报的家庭环境。然而她却知道这件事,这就代表那并非什么稀奇的传闻。
  也就是说……
  (这一餐还真是颇有收获呢……)
  恕宇冷酷地一笑。
  (已经得到最想知道的情报了。)
  (接下来就只要……)
  告知午休时间结束的预备铃响起。
  「唉唉——感觉今天时间过得好快喔,」亚绪依依不舍地摇头。
  和平常比起来,时间确实感觉过得比较快……恕宇也如此心想,同时沉浸在儿童们收拾餐具后开始归位的嘈杂气氛之中。
  亚绪和由真也开始收拾便当。
  「那么,我有点事要去办。」
  一收完便当,恕宇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怎么了?马上就要上课了耶——」
  恕宇不予理会,迈步而出。
  她在教室门口和从外面回来的冬月日奈擦身而过。对方应该有注意到自己吧——恕宇佯装没注意到,同时心想着。
  (等着吧,冬月日奈!
  (我会诅咒妳的!
  (要是妳以为可以像刚才那样击破诅咒,妳就试试看啊!
  ——没错!
  诅咒的材料已经收集好了。
  接着就只剩确认。
  如果顺利,今天放学后就可以——
  (别急,小鸟游恕宇!
  (首先要做好确认。)
  (千万别大意!
  在仍带点微寒的走廊上——
  恕宇独自迈开步伐。

  5

  逃学来到图书馆后,恕宇打手机连络了舞原家的熟人。
  为了做确认。
  (……果然是我不知道……)
  正如恕宇所料,冬月的父亲健三郎并没有让女儿参与自己的工作,似乎是将女儿视为蝴蝶或花朵般呵护养育——和恕宇的父亲恰恰相反。而这就表示冬月和恕宇不同,是个将来不会对「舞原家」有所帮助、不重要的存在。(因此恕宇才不晓得她的存在。若是对将来有用的重要人材,新鹰神社不可能不知道。因为新鹰神社是培育舞原家人材——「组员」的地方。)
  ——这也就是说……
  就算恕宇毁了她的将来,也不会有任何人不满(当然,她本人和她的亲人除外)。
  (那么我就可以放手去诅咒她了!
  (虽然我原本就不打算客气。)
  不过……
  既然没做过任何修行、又只是个普通人……为何能看破我的诅咒?
  是天赋之才?
  一抑或只是偶然——?
  ——但不管怎样都无所谓。
  (反正那家伙惹毛了我,不可原谅!
  (我不会再次大意了!不会再让那种家伙抢先一步!
  (等着瞧吧——)
  (这次大吃一惊的人会是妳!
  (就在今天放学后实行——)

  (我要诅咒妳!

  然后——
  放学时刻终于到来。


本帖最后由 七夜 于 2009-9-27 23:47 编辑


  6

  「老师再见!
  「大家再见!
  愚蠢的(会这么想的应该不只恕宇)例行道别结束后——
  放学时间到了。
  在开始各自收拾准备回家的同学们之间,恕宇只是沉着地等待。
  同时窥伺身后「冬月日奈」的情况。
  将课本塞进书包后,冬月日奈走出了教室,不过恕宇没有跟上去。她已经调查好了,冬月日奈还回不去。冬月日奈是搭电车通学(冬月家明明可以派出自用车接送),从日炉理坂越过一座山后来到这里。而往返大城迹与日炉理坂的电车,四十五分钟后才有一班。也就是说,就算扣掉走到车站的时间也还有二十五分钟,她必需到别处去打发时间才行。
  而她总是在学校的顶楼度过这段时间——
  时间差不多了吧——恕宇起身。
  ——才刚站起来……
  「怎么了?」恕宇就看到新见亚绪挡在她的前方。
  新见亚绪开口:
  「我问妳喔,小鸟游。」
  「什么事?
  「妳讨厌日奈吗?
  恕宇重新审视亚绪。
  然后笑着问她: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这个嘛……那个……有个朋友告诉我的……」
  恕宇看向站在亚绪身后的二叶亭由真。
  由真耸耸肩说道:
  「我说亚绪啊,那个朋友没告诉妳『所以少去扯上关系为妙』吗?
  「可是……」亚绪一副快哭出来的模样。「因为是朋友啊!
  这家伙什么时候成了「冬月日奈」的朋友啦?恕宇心想。人家前天才转学过来,妳都还没跟对方说上几句话吧?什么时候变成朋友了啊?
  她不禁心想,朋友这句话真是没什么价值。
  亚绪注视着恕宇。
  然后开口:
  「吶,小鸟游,不要吵架啦!日奈也是,只要好好跟她沟通,妳们一定会成为好朋友的!
  恕宇冷冷回答:「不用妳多管闲事。」
  「……」
  新见亚绪不再多说什么,她紧紧抿着嘴,挡在恕宁面前。
  双拳紧握在身体两旁——
  这家伙晓不晓得自己在妨碍的是谁啊——恕宇冷静地想。这家伙知道妨碍我这个见鬼,代表了什么意义吗?不,这家伙比起惹我不高兴,更优先为「冬月日奈」着想!比起我,更在意「冬月日奈」——
  (对了……)她冷笑着心想。(我的诅咒若是直接进行——不管是无玄或其它人,他们都不会知道。可是……)
  (要是这家伙随便嚷嚷而害得事情曝光就伤脑筋了。若被无玄知道……不,太不妙了!
  (要让这个家伙——)
  (也尝尝教训吗……?
  恕宇的眼神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就在她下定决心、踏出步伐的那一瞬间——
  二叶亭由真大叫:
  「亚绪,大事不好了!
  「咦?
  「妳长出尾巴了!」她双手一拍。「生效了耶!
  「不会吧?」听见由真的话,亚绪惊讶地瞠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打算转头看自己的屁股。「在哪里?可爱吗?
  「像兔宝宝一样!
  咦咦?真的吗?我没看到啊?亚绪开始转圈看着屁股,恕宇则呆愣地望着她。这(些)家伙……精神正常吗?她看着亚绪追着自己的屁股,同时心想。
  气势被打散了——
  于是恕宇不理亚绪就走出了教室——
  尽管听到身后传来「啊!」的声音,但恕宇不再回头。她朝着「冬月日奈」应该待着的顶楼出发。

  来到三层楼教室的更上一层——顶楼,迎接恕宇的是四月仍带有寒意的晚风——
  以及乘风而来的少女朗读声。
  声音好听,发音的咬字也很清楚。
  是蕴含感情的朗读声——
  (……哦?)恕宇不禁赞叹。
  确认过没有别人之后……恕宇暗自怀疑,这家伙真的没有接受过巫女的训练吗?若非没有相当的熟读,声音不可能会这么暸亮的。恕宇陶醉地听了好一会儿,一面如此心想。
  (这家伙,可以让她负责念故事给我听嘛!像是晚上要睡觉的时候,或者无聊时就叫她念几本书——)不不不……恕宇甩甩头。(——别想这种蠢事了!这样子就叫做大意!虽然事出大意,但这家伙可是曾经一度抢赢过我喔?)然后她又心想:(能念出好的声音,代表这家伙有巫女的潜力,不也就是强敌吗!
  没错,我不会掉以轻心的!
  我要全力击倒妳!
  用妳刚才击破的诅咒之力——
  恕宇环顾四周。
  恕宇在比屋顶还要更高的地方——水塔的梯子那里,找到了一个小学生用的书包。
  她在那上面吗——
  恕宇走到水塔下方出声道:

  「冬月同学?
  朗读声停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后——

  「小鸟游同学。」

  少女的脸从水塔上方探了出来。
  长发柔顺地滑落、杏圆的大眼,再加上一对粗眉毛——冬月日奈的身影让恕宇一瞬间心脏怦然直跳。
  不过又马上回复平静。
  在恕宇的目光之下——
  「妳、妳好!
  冬月日奈莫名地红着脸、把衣领拉回原来的地方(恕宇看到她时,不知为何她的领子是竖起来的)。恕宇观察着这样的冬月——
  然后先发制人。在冬月日奈正打算说些什么之前,抢先一步开口:
  「妳头脑真好。」
  「咦?
  「在高处看书——」妳的把戏我已经看穿了!恕宇笑道:「只要到了高处,心脏就会狂跳。于是在高处看书时,大脑不会认为心脏加快是由于高处所致,而会误以为是因为看了书,所以能够紧张而有趣地阅读——特别是冒险或惊悚故事就会更加有趣了……这是种很聪明的心理学运用。」
  (是聪明人的做法。)
  (不过,这点小事我也知道!
  恕宇一副「怎样啊?」的表情看着冬月。
  冬月日奈——起先惊讶地瞪大双眼,不过最后露出微笑。
  她说:
  「小鸟游同学,妳要不要也上来?
  「可以吗?
  「当然呀!!
  (是呀,当然!)恕宇内心附议。(我当然也要去那里。这是一定要的吧?位置的高低会对心理产生相当深的影响。位居高处的人,精神上的立场较占优势——这是巫女的……不,是心理学的第一步。)
  ——没错。
  诅咒就如同水一样,一定会由高处往低处流。因此要对人下咒时,精神上一定要站在比对手优越的位置。若不这么做——当自己的位置较低劣时,诅咒就会倒流。正如同「害人害己」这句话,欲施加诅咒的人,同时也会陷入容易受诅咒的状态。
  「有点冷呢!
  恕宇边闲聊边爬上水塔。
  这是她第一次爬上去,但对于高处并不感到害怕。她轻松地爬到上面,在冬月日奈的身旁坐下。
  「哇啊……」然后倒吸一口气。

  延展在眼前的风景,竟然是如此雄伟——

  「真是不辱大城迹之名呢!」恕宇不期然地喃喃说道:「真壮观……」
  「就是呀!」冬月附和恕宇的话。
  她指向延展在远处、因黄昏而朦胧的群山,说道:
  「对面那里——那座山的另一头啊,就是日炉理坂喔!我家也在那一边——」冬月「啊哈哈」地大笑着说:「妳知道吗……妳知道吧?
  「……」
  「我最喜欢这幅风景了……这里大概是学校最棒的地方了。很舒服,而且又是个满隐密的地方。」
  「是吗。」
  才转学过来两、三天,真亏妳能找到这地方耶——恕宇在内心坦率地赞叹。自己在这里就读了三年,却连这般景色都没注意到。啊啊……可是,记得这里是——才正打算讲出口,恕宇又「啊!」地连忙摇头恢复自我。
  (啊啊!
  (真是千钧一发!
  (差点就以为这幅风景是这家伙的力量所造就的了。差一点就让对方占了上风。)
  果然,这家伙绝非泛泛之辈——恕宇心想。冬月明白「先抵达该场所的人就是强者」的势力法则,并且非常清楚其运用方法,甚至比起技术拙劣的巫女还要厉害。这家伙……果然不简单——
  (有趣!
  (这样才有打倒的价值!
  (最后的赢家,是我!
  重新严阵以待后,恕字面向冬月。
  她指着四周说道:
  「这里虽然很漂亮……可是很寂寞呢。」
  面对保持沉默的冬月,恕宇仿佛看穿一切、彷佛从很久以前就非常了解冬月似的向她低喃道:
  「冬月同学好像总是一个人。」
  简直像是……
  在恕宇继续说下去前,冬月回答:「妳也是,不是吗?
  冷不防一句话,使得恕宇瞬间大吃一惊——
  她慌忙恢复镇定,接着面露微笑说:
  「那是因为……我是见鬼嘛。是特别的……孤高的存在。」
  「孤单一人也无所谓吗?
  当然——恕宇点头肯定。「强大的存在,理所当然是孤独的。冬月同学也一样吧?
  「我没有办法。」冬月哀伤地笑着:「我……很软弱。一个人好寂寞……」
  「……」
  「只要感觉到自己是孤单一人……」她像刚才一样,将衣领立起来给恕宇看。「我就会像这样把衣领竖起来搔自己的脸颊……这么一来,不知为何就比较不会寂寞了。」
  「……」恕宇表面上维持着笑容——
  在内心嗤之以鼻。
  (一个人很寂寞……?
  (结果妳也不过是弱者嘛!
  (若是不成群结党,就什么也办不到的弱者……)
  可是我不同!恕宇暗自说道。我就算孤单一人也完全无所谓!身为见鬼的这九年以来,我一直都是一个人,今后也会是一个人……没错,我是自愿孤单一人的!不管是以前,还是将来——
  因为我是见鬼,是特别的存在!
  (我还以为这家伙也是「特别」的……)
  (看来是我搞错了……一个人竟会寂寞?真教人失望!
  可是我不会大意的。直到我将致命诅咒扎进妳的内心以前,我都不会掉以轻心。
  而我要扎进这家伙内心的致命诅咒「言词」就是——
  冬月开口:
  「——呢。」
  「咦?
  恕宇无法理解冬月刚才讲出口的话,愣愣地回问:
  「什么?……妳刚才说什么?
  「我刚才说,谢谢妳……」
  「咦?」谢我什么?
  冬月脸上浮现害羞的笑容。
  「终于能说出口了。那个啊……我一直想向妳道谢……」
  「咦咦?为、为什么?
  她说「谢谢」?那什么啊?我等一下可是打算要诅咒妳耶?出乎意料的话语,让恕宇大吃一惊。
  冬月低着头对她说:
  「妳果然不记得了呀?虽然还没经过半年……」她一面喃喃说着——
  一面红着脸,缓缓地——
  开始解开衬衫的钮扣。





  (……?这是在干什么?
  (她打算脱衣服?
  司是,为什么——?
  在不着边际的混乱中,恕宇仍是默默看着冬月的动作……若恕宇是个男人,或者冬月不是十一岁而是二十一岁,那也就算了(就算真是如此,在这种情况下也还是很奇怪……),为什么十一岁的小鬼要在同为女孩的面前开始脱衣服?她内心感到诧异,但仍目不转睛地盯着冬月的行动。盯着,然后等待。虽然不晓得她打算做什么,但我可不会大意!就算妳多少令我感到失望,但妳依旧非泛泛之辈,这一点我是知道的!恕宇在内心低喃,同时观察冬月的动作。
  出现在眼前的是——
  (……?
  (灼伤的……伤疤?
  雪白身躯的记忆突然开始回放,在脑海中苏醒——

  (…………咦!呜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冬月一下子变得面红耳赤,遮住前胸询问:
  「想、想起来了吗?
  「咦……啊、啊?
  尽管冬月遮住了前胸,恕宇还是……不,是感觉自己的脸变得更热了。不,不对,早就已经满脸通红了。所以冬月才会突然遮住胸前——呜哇!混蛋,这样我不就简直像个变态吗——应该说,根本就是变态了嘛!恕宇连耳根子都已完全红透。总之,要先将脑海里复苏的情景消去!于是她别过头,拚命闭紧双眼。
  可是那个景象没有消失。
  残像没有自眼底消失。
  反倒出现了反效果——
  对了!恕宇回想起来。
  记得那是去年冬天的事,无玄把她的眼睛蒙起来,跟她说「是秘密」,然后带她去了一个地方。而在那里,恕宇举行了原本理应是禁忌的「疾病除秽」。其实她不想做这种像是医生一样的事——但恕宇还是答应了,因为病患是和她年龄差不多的少女。恕宇平常总是很在意自己这个见鬼的身体和普通人有哪里不同,一听说病患和自己年龄差不多(不,不对——内心某处低喃道。是比恕宇大一岁——没错吧?),于是便答应了。答应接下那个工作后,在驱鬼的时候,顺便把那名少女剥得一丝不挂,随自己高兴而玩弄——
  (比我大一岁、生病——那个人……)
  (原来就是这家伙吗!
  浮现脑海的闪耀光景——
  (啊啊——)使得恕宇的脸变得更热了。
  她拚命地避开冬月的视线,并对自己说道:冷静一点!妳有什么好丢脸的?妳可是救了这家伙的性命耶!是该被感谢的,而不是感到羞耻——再说……没错!当时这家伙睡得很沉!不可能知道恕宇做了些什么——
  「真的是这样吗?」小黑在耳边嗫嚅:「没错,这孩子的确是睡着了……可是为什么身上会有灼伤?衣服明明就没烧焦——」
  (——呜、呜哇?可恶,混蛋!
  看着脸愈发通红的恕宇——
  「那、那个……」冬月的脸也逐渐染上徘红。
  看见冬月脸红的模样,更是雪上加霜,自己的脸也红到像煮熟的章鱼一样。这时恕宇才领悟到自己还不够成熟。
  可恶——她审视自己的状态。
  用不着特地用见鬼之瞳看,现在的恕宇已经因紧张及混乱,精神上完全屈居于冬月下风。在这种情况下,根本没办法下咒。不管是什么话语,在这种状态下都没有半点说服力。处于这种状态的恕宇,连杀死一只蚊子的力量都没有。不仅如此,对现在的恕宇来说,无论冬月说什么话听来都会像是诅咒一样。
  ——可恶!
  没想到她居然留有这么一手——
  (冷静点!一定有什么办法才对,仔细想想!冷静点,首先要镇静下来——)
  她拚命将混乱推往肚脐下方的「忍耐袋」里。想象着推压的样子,同时思考:
  (没错,我救了这家伙一命,这家伙道谢也是应该的!就先从这一点重振精神——)
  好!恕宇抬起头。
  再次和冬月四日相交——
  (——呜哇!
  记忆又在脑海里复苏。
  实在是过于鲜明且雪白的记忆——
  记忆中的影像和眼前的少女身影重叠,恕宇整个人如同一块烧红的铁,别过了头。可恶,快消失啊!她在脑内如此大声吶喊,但印象带给人的冲击比言语的影响还要巨大。一旦意识到了,就没那么容易消除。恕宇的内心强烈动摇,现在甚至看到眼前的冬月本人,就像是看见裸体一样。自己实在不该那么做的(姑且不论动机为何),既然自己让人感觉像变态、而且既然已经意识到这一点,那不管找什么借口都无法敷衍过去。啊啊——一想象冬月日奈会怎么看待自己,恕宇就羞耻得几乎痛苦倒地不起。真是糟透了!混蛋!尽管如此,她却找不出任何理由狡辩。因为无论恕宇的动机为何,她将冬月剥得一丝不挂而随意玩弄的事实都不会改变。
  总之她先放声大喊:
  「妳可别搞错了!
  「咦?
  「我、我那时可没有什么奇怪的念头!只是单、单纯就学术上……不过也是基于小孩子的好奇心才——」话才说出口,她就后悔得内心暗叫不妙。仔细想想,只要说那是「除秽必要的仪式」一语带过就好了,因为这家伙又不可能知道「除秽」是什么样的内容。然而恕宇却反应过度,做了不必要的说明。
  「啊啊——真是的!
  「小、小鸟游同学?
  最糟的是——恕宇内心跌落地狱般的谷底,同时心想:啊啊……最糟的是,她不敢看冬月的脸。只要冬月一稍微进到视线之中,脑中的那个记忆就会复苏,使得恕宇满脸通红。可是若不看着冬月的眼睛,就讲不出具有说服力的话,就无法使用巫女之力、见鬼之力。然而只要稍稍看见她的双眼,就又会想起「那个」——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痛苦地猛烈挣扎。
  不过恕宇还是对冬月的本事加以赞赏。啊啊……可恶!妳真是精彩地在恰当的时机对我刺进了诅咒!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时机了,妳对我下了诅咒!这个诅咒——
  (被摆了一道!
  ——可恶,混蛋——
  (可是,还没完呢!
  没错!这还不代表我输了!这是个耻辱,不过反而能确实成为武器。能在妳心中刻下诅咒的最佳武器——
  (没错!这可以成为武器!
  (妳可别小看我!
  恕宇下定决心舍弃尊严,重新看向冬月。坦白说,冬月貌似不知恕宇为何如此痛苦、只是一味脸红(那当然是演技!恕宇不可能看不出这点程度的事)。看着这样的冬月,恕宇正面注视她的眼瞳,一面与脑中复苏的雪白裸体奋战(令人觉得就算输了也没关系这一点,真的非常可畏),一面大喊:
  「是啊,没错!
  「咦?」冬月似乎吓了一跳。「那个……什么没错?
  「我非常了解妳,还有妳的身体!毕竟我假藉了『除秽』仪式的名义——把妳剥得一丝不挂、仔细观察过了!」恕宇指出冬月身上的部位大叫:「我也知道妳这里有伤疤!
  这下子冬月的脸变得比恕宇还要通红,并且露出困惑的神情。
  「这、这样啊……」
  「没错!」恕宇红着脸叫嚷回应。「妳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因为我是新鹰神社的见鬼!是新鹰神社的小鸟游恕宇!
  「那个、那是什么意思?
  「所以我很了解妳的事!」恕宇露出了个可怕的笑容。「没错,不只妳那身体,就连妳所想的事、妳家人的事,我也都一清二楚!
  「……!」空间产生了扭曲。
  那一瞬间,划过冬月日奈的「空间」的紧张,恕宇并没有看漏。
  (很好!)恕宇乘势扬声大喊:
  「没错!不仅身体,就连妳身体以外的事我都知道,冬月日奈!」接着更提章首量——
  「也知道妳父亲都在做些什么!
  ——剧烈的紧张波动扭曲了空间。
  恕宇的见鬼之瞳,确实捕捉到了冬月日奈的动摇、紧张。(很好!)恕宇克制住内心的混乱,握拳叫好。
  对方也陷入了混乱。
  这下子情势就是五比五了!
  我反过来利用施加在自己身上的诅咒,将情势拉回到五比五了!这就是我的实力!恕宇内心大呼痛快。
  然后她如此心想:
  (这家伙果然知道。)
  (知道自己的父亲是死亡商人。)
  (毕竟连大城迹的普通人都知道了。即便父亲想要隐瞒,这家伙还是会察觉到父亲在做什么工作。她父亲所经手的「生意」,害得多少人痛苦而死。冬月家的权力——她的生活,就是建立在这样的牺牲之上……)
  现实中,日奈知道了这件事,并为此所苦。
  ——这一点,将成为致命的「诅咒」。
  不,早就已经是个「诅咒」了。
  她——冬月日奈这名少女,为什么要特地搭电车通勤、越过一座山来到大城迹的国小就读?为什么不念日炉理坂的学校、不依赖权力,却要再重读一次四年级?为什么她明明害怕寂寞,却又选择孤单一人?为什么能够那么干脆地转离度过四年的学校?为什么她刚刚要救春川?甚至不惜惹毛恕宇——
  所有的疑问——
  都能够用她亲生父亲所下的诅咒作为解答。厌恶权力、无法眼见他人受苦……没错,就算恕宇放着她不管,总有一天她的人生也会因为那个「诅咒」而被打乱。她将会特意选择艰苦的道路、选择为他人而行动,并为了他人而牺牲自己。
  这样的征兆已经显现。
  冬月已经有这样的倾向了。
  接着恕宇只要「推她一把」就可以了——一点也没错!恕宇微笑着心想。接下来,只要恕宇在冬月的内心深处刻下「赎罪」、「自我牺牲」或是「清算」之类的言词就够了。只要这样,她的人生就结束了。她将会舍弃自己的人生用来替父亲赎罪、担起罪业。只要给她那个机会,她就会为了帮助他人而欣然牺牲自我吧——恕宇的话将会加深她那样的倾向、将倾向转变成目标。
  靠着恕宇的一把助力——
  她的人生便将毁灭——
  (没错……很好!)恕宇一点一点地找回冷静,并在内心低喃。
  (这个诅咒会毁灭妳!
  (到时候——妳就在死亡的最后关头,想起我的名字、我的存在吧!
  (想起我诅咒的力量!
  恕宇让自己渐渐回复冷静,同时观察着冬月日奈以及她的空间。等她自紧张中解放、内心变得毫无防备的瞬间,就是诅咒的时刻——
  「原来妳知道我的事啊……」冬月出声。
  「是啊!」恕宇对她点头,并且故作下流的笑容说:「不管是心灵或身体,有关妳的事我全都调查过了!
  「那么,妳果然……」
  (嗯?
  「妳刚才果然是打算伤害春川老师。」
  「咦?」冬月的壁言,让恕宇一下子愣住了。
  冬月说道:
  「生气,然后知道言语有着那种力量……所以……刚才……」
  「啊?」事到如今,妳在讲些什么?
  「了解语言的力量……真不愧是巫女呢!」冬月微笑着……不,是带着像是困惑又像是笑容的复杂表情,说道:「我啊,也很喜欢语言喔……」
  「……」恕宇紧张地看着冬月,以及她的空间。她不懂冬月究竟想说什么?不过……
  (——我不会大意的!
  (只差一点点了!只要再一下下——)
  ——冬月日奈的紧张就会断线。
  没错,不管是什么样的人,都不可能持续处在紧张状态。若将精神比喻成绳索,紧张就是绳索绷紧的状态。若一直持续那种状态,绳子总有一天会断掉的。若是不想要「啪!」地断掉,就必须在某个时间点开始放松绳索。而当绳索松开的那一瞬间,就是施加诅咒的最佳时刻。
  而那个时刻现在正缓缓逼近冬月日奈。
  恕宇明白这一点。
  (普通的人类认不出那一瞬间。)
  (就连累积修行的人都无法完美地分辨出来。可是我明白。身为见鬼的我,看得见那一瞬间。没错,我看得见。而就在那一瞬间——)
  (我的诅咒——)
  (就会刻进妳心中!
  「——!
  冬月日奈——
  脸上凛然的神情消失了——
  她的紧张——断线了!
  (就是现在!

  (——什么?

  恕宇的眼瞳——见鬼之瞳,确实看见了「冬月日奈」的紧张绳索松开。
  ……松开?
  何止松开!
  她那情况以「敞开心房」来形容应该是再适合不过了。看见她太过于自然、又太过于无防备的内心状态,令恕宇大吃一惊,也使得她的行动一瞬间产生迟疑。
  就在这一瞬间——
  冬月日奈的话敲响了恕宇的心。

  「——我!

  (什么?
  (她……说什么?
  过于出乎意料的话语,让恕宇无法理解。
  但是冬月日奈如今敞开着心房、扑进恕宇的怀里,仿佛在述说她刚才所讲的话是真的。而恕宇则抱着她的娇小身躯。
  无防备地——
  那个身体、那个过去已全数看清的身体,实在太过无助;可是那比自己大一岁、颤抖着的娇小身躯,却温暖得令恕宇害怕。在她耳边——
  冬月日奈的声音再次响起:

  「……救救我!

  怎么可能有这种蠢事!恕字心想。
  我可是打算诅咒妳耶?但妳却——
  冬月日奈那敞开了心房的话语,传进恕宇耳里:

  「什么都好……请对我说些温柔的话!说些……说些能够支撑我今后也继续努力下去的话……
  我很希望有人能亲口对我说!

  求求妳,巫女!
  就像妳过去曾经救过我的性命那样……

  怎么可能有这种蠢事!恕宇心想。
  我可是打算诅咒妳耶?可是妳却——冬月日奈无疑正在恕宇的双臂之中。她甚至连内心的最深处都对恕宇敞开了。恕宇的眼睛——见鬼之瞳能够看得出来。现在过于无防备地敞开内心的冬月,不管什么样的言语都能够伤害她。而这正如恕宇所愿,能在她心中随心所欲刻刻下一辈子也无法消除的诅咒——
  完全掌握在恕宇的手掌心里——
  ——这怎么可能!
  (不可能!)恕宇心想。
  的确——
  巫女确实能够办到。能够诅咒对手,反过来也能够祝福对手。施加与诅咒相反的效果在对手身上,这是办得到的——就逻辑上来说确实是这样。
  可是就算如此——
  怀中那股有如小猫般、彷佛只要稍微施力便会破碎的触感,令恕宇束手无策地僵在原地。
  她甚至连抱紧冬月都办不到,只是僵在原地。
  内心同时不断重复着同样一句话。
  (这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不知经过了多久——
  好一会儿之后——
  「……对不起。」冬月日奈抽身。
  她揉了揉似乎哭红的眼睛——
  摆出笑容,然后再次说道:
  「对不起。」
  「唔……。」
  「真的很对不起喔?跟妳拜托了奇怪的事……果然是不行呢,居然说丧气话……不可以依赖别人,造成别人的困扰吧?
  「……」恕宇什么也说不出口。
  「对不起。」她第四次重复了这句话,微微一笑,接着看向手表。「啊啊!已经这个时间了啊!要是不赶快,电车就要来了!
  「……」恕宇什么也说不出口。
  对着什么也没说的恕宇——
  「再见啰!」挥了挥手后——
  娇小的少女便爬下梯子。
  恕宇默默目送她离去。
  直到再也看不见少女的身影为止,恕宇都呆站在那里。什么也没说,就只是站着……没错,什么也没说。
  ……她说不出口。
  就逻辑上而言,能诅咒人的巫女同时也能祝福他人。因为诅咒和祝福,终究像是同一枚硬币的正反两面。恕宇当然也办得到——然而她却什么也没说。对于求助于她的少女,恕宇一句话也没说。平时总想着要怎么诅咒人的恕宇,当下连半句祝福的言词都想不出来、也说不出来。
  她想不到。
  半句都想不到。
  站在寒冷的晚风下——
  恕宇什么也没说。
  她就只是——

  呆然伫立在原地——

  7

  ——早上。
  唉——这已经是美幸今天早上第三次叹气了。同时,她看着恕宇——美幸非得照顾不可、比她还小六岁的少女——的寝室拉门。
  一面看着——
  内心一面叹气。
  昨天恕宇从一大早心情就很差。回到家之后,她也是;口一言不发、心情非常不好。
  今天又会如何呢?美幸打从心底感到忧郁。
  这个名叫恕宇的少女——
  除了行动上的暴力之外,语言的暴力也很残酷。
  美幸经常——不如说,只要恕宇心血来潮,就一定会——惨遭欺负。尽管自己年纪比较大,还是会被惹哭。毕竟小孩子都不懂得所谓的「手下留情」。唉唉……小孩子……真是可怕!不过,虽然想要她赶快长大,但另一方面不晓得恕宇会长成什么样的大人。这件事令她从现在起就开始感到畏惧。为什么无玄先生会将这样的小孩——

  「美幸?

  拉门另一端传来的声音,令美幸的心脏冻结。
  (呜哇,她起床了!
  她会在这种时间醒来,就代表她是在生气所以睡不好。也就是说,她心情很差——
  「早、早安,恕宇小姐……」
  美幸哭丧着脸,提心吊胆地打开拉门。
  「……?
  恕宇什么也没做,只是盘腿坐在被褥上。
  呆愣地坐着。
  「恕、恕宇小姐?
  「喔喔,早安。」听见美幸的声音,恕宇心不在焉地响应。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她心情……心情非常差吗?看这样子,难道是暴风雨前的平静吗?
  美幸不由得凝视着恕宇。注意到她的样子后,恕宇不爽地出声:
  「干嘛?
  「啊、不,那个……」美幸连忙支吾带过:「那个……早上净身的准备已经好了!
  「喔,是吗。」又再发呆了一会儿之后——
  「我马上去。」恕宇站起身。
  这份宁静……究竟即将要发生什么事了?美幸绷紧全身察看恕宇的模样。不过恕宇看也不看她一眼,径自走出房门。
  不知为何,美幸不禁叫住了她:
  「恕宇小姐?
  「什么事?」声音粗鲁地响应。
  「不,那个……早膳也马上就准备好了……」
  「喔喔,知道了。」她似乎不感兴趣地点点头。一会儿之后——
  恕宇说道:
  「谢谢。」
  ——谢谢?
  美幸不禁脱力跌坐在地,目送恕宇离去的背影。究、究竟即将发生什么事?这难道是欺负人的新招式吗?要是那样,真的非常成功、太恐怖了——
  她刚才说「谢谢」?
  这是美幸第一次从恕宇口中听到这个字眼。

  早上冲水净身后,整个人变得神清气爽、思路清晰。恕宇在思考的同时「嗯、嗯!」地点头。
  她回想着昨天发生的事——
  冬月日奈——
  实在是个可怕的家伙!恕宇心想。
  (……好险……)
  当时,冬月领悟自己逃不过恕宇的诅咒,便成功地想出了扭转局势的方法。没错,就是特意让自己毫无防备、暴露出弱点(这时恕宇不自觉地想起了她的裸体,连忙再浇了自己一盆水),藉此封住恕宇的攻击。以狗为例,不管再怎么凶恶、狂暴的狗,只要敌对的狗翻过身露出肚子,显示投降的讯息后,牠们就无法再继续攻击了。那并非经由学习,而是强者为了避免两败俱伤,基于本能、无可奈何的反应。
  同样地——
  冬月日奈昨天机敏地判断,在那种状况之下只能那么做,接着便付诸实行。自己将「肚子」坦露给恕宇看(此时恕宇再次回想起白皙的裸体,狠狠地又浇了自己一盆水),封印了恕宇更进一步的攻击。有句话是这么说的——穷鸟入怀,猎人不杀。在那种状况下,恕宇是不可能攻击的——
  真是勇敢又效果十足的方法哪!
  多么卓越的行动力——
  以及判断力啊!
  要是对方再次以同样的手段对付自己——一想到这里,恕宇不禁起了鸡皮疙瘩(为了谨慎起见还是提醒大家一下,这绝不是因为浇了冷水的关系)。下一次,恕宇一定又会无法攻击的。
  就算她知道——
  那是刻意做出来的行动。
  (得换个攻击方式才行!
  (半吊子的作战,是赢不了那个可怕的家伙的!想要赢过那个「讨厌的家伙」,自己也必须有相当的准备与计划才行!
  没错!恕宇颤抖着心想(再次申明,这绝不是因为水很冷的关系)。自己还能存活下或许很具致命性吧,不过幸好恕宇是女的)。
  总而言之……
  暂时就先安分地观察她的状况吧!
  直到确信一定会获胜为止——
  没错!恕宇点点头。
  (听好了,我绝没有输给妳!
  (不仅如此,我还看穿了妳的作战方式,残存下来了!这场比试算是平手!
  再说,如果单纯只比腕力,赢的人就是我了!没错,我只不过是配合妳,因为我是成熟的大人!
  接着她心想:
  (等着瞧吧!
  (我总有一天会逮到机会!
  (然后打倒妳!
  (我会靠我的诅咒之力、见鬼之力,让妳完全臣服、趴在我的脚边!
  此时——
  恕宇不知为何又再次想起了「那个」。

  于是她慌忙从头上再浇下一盆冷水。

  就这样,恕宇展开了全新的生活。


本帖最后由 七夜 于 2009-9-27 23:48 编辑


  第二章/五月「盆子之中」

  1

  「美幸姊姊,早安——!」开朗的声音。
  「早安——!」高八度的尖锐嗓音。
  「是是,早安早安早安……今天会很忙,不过请多指数啰!
  呀——!目送一群小巫女叫闹着跑走,美幸「呼……」地叹了口气。
  高中落榜的美幸,约在一年前国中毕业后当上巫女。虽然她时常来打工(国中生能打的工就只有送报和这个了),不过没想到真的能当上巫女……美幸有时候都会觉得不可思议。
  真的很不可思议。
  美幸只是因为高中落榜的压力,所以才来到新鹰神社参拜而已,压根儿没想过要成为巫女。那时她偶然看见住宿打工的传单,突然觉得不太想回家,所以就心血来潮应征看看。她连工作内容是什么都不知道。在面试时间她私人问题(有恋人吗?有男性经验吗?之类……她可是大城迹的国中生耶?怎么可能有啊!又不是住在都市!)之后又有泳装审核,使得她心想:「这份工作该不会很不妙吧?」……之后又被带到医院做脑部的计算机断层扫瞄。等她再次回神后——
  就已经成为巫女了。
  而且还是入住新鹰神社的最年长——虽然今年才十六岁——巫女。新鹰神社中的重要职务都托付予她。每当美幸想起这件事,便会觉得很不可思议。她至今仍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在这种地方。直到去年以前,美幸明明是个对神道毫不了解(也没兴趣)的国中生。无玄先生到底是看中美幸的哪一点,才雇用美幸的呢——?
  「早安——!大姊姊!」尖细的声音。
  「美幸小姐,早安。」沉着的声音。
  「早安早安……今天请多指教啰!
  目送一群小巫女离去,美幸再次于走廊迈开步伐,同时沉浸于不可思议的感慨中……还很年幼的她们,正确来说并不是巫女。受舞原家委托而待在新鹰神社的她们,在接受了相当的教育及训练之后,会再回到舞原家。换言之,只是暂时性的存在(而且毕竟也算是违法的存在)。可是……
  ……家人……吗……
  这么说来,弟弟今年应该要应考了,不晓得情况如何?事到如今才想起这种事,美幸觉得浑身不对劲。家人没有联络她,一定是考上了吧……要是考上就好了……她彷佛事不关己地想着。美幸落榜之后,家人的关心就全都转向弟弟了。希望弟弟不要输给那份压力……
  「早安,美幸。」
  「是是,早安早……安?
  边想事情边走路的美幸,一下子认不出那是谁。
  就算她目不转睛地瞪着眼前的身影,大脑都还拒绝承认那个存在。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恕宇小姐应该还在睡才对啊!怎么可能……
  「美幸?
  「恕宇……小姐?」听见理应不会出现在眼前的人的声音,她不禁乏力跌坐在地,话声也断断续续地询问:「怎、怎、怎么了吗?这种时间、在这种地方……我记得今天不是您的休养日吗……」
  「妳在说什么啊!」恕宇一脸不满。「今天是『奉侍之日』吧?
  「可、可是恕宁小姐总是……」
  「我想说偶尔做做也没关系嘛!
  恕宇心虚地摇摇头,并叹了口气。她是有想过美幸会吓一跳,但也不用吓成这样吧?恕宇如此心想同时粗声询问:
  「所以我就想说要……美幸?
  美幸早已从眼前消失。
  恕宇吃惊地愣在原地……我真的生气了!我绝对要欺负那家伙!正当恕宇于内心如此发誓时——
  随着一阵啪跶啪跶的脚步声——
  「——恕宇!」震耳欲聋的声音响起。
  「无——」
  「恕宇!」身穿新鹰神社神主装(水蓝色)、三十岁左右的男子,在他的小孩(虽然是养子)都还来不及开口前,就伸手紧抱住她。不顾恕宇痛苦地挣扎,无玄双臂紧紧环住,涕泪纵横地叫嚷:
  「啊啊,恕宇!MY daughter!妳终于能体悟奉侍的喜悦了啊!
  「放、放手……」
  「没错,恕宇,My daughter!唯有奉侍才能令巫女感到喜悦、唯有奉侍才是巫女的使命!原本巫女就是为了奉侍神明而存在的——」被美幸拉了拉袖子后,无玄清了清喉咙——
  「总而言之,虽然世界非常广大,但能够奉侍神明的生物就只有人类!啊啊! My daughter!妳终于跨出了迈向人类的第一步!啊啊!Father我实在好高兴!若要比喻这份喜悦,那就像是在功德箱里发现一万圆钞票、并能在美幸发现前回收一样——」
  「啰嗦!
  「啊噢!
  恕宇朝他的胯下一踹,无玄痛得倒地。又再踹了倒地的无玄几下之后,恕宇红着脸(那是因为被无玄紧抱而感到痛苦的关系,绝对不是因为害羞!)瞪着美幸大叫:
  「妳、妳给我记住!这份屈辱我绝不会忘的!
  话才刚说完就转身跑走。
  眺望着她不晓得要跑去哪里的背影,美幸叹了口气。
  她帮忙扶无玄起身并询问:
  「恕宇小姐居然会参与『奉侍之日』,不晓得今天吹的是什么风啊……」
  「谁知道……」无玄苦笑。「因为她是个喜怒无常的孩子呀!
  「果然很奇怪。」美幸再次对无玄提出至今已向他报告过好几次的事:「从四月起,恕宇小姐就好像变了。该说是变乖了?还是令人毛骨悚然呢……?
  「毛骨悚然……吗?」无玄的声音笑道。
  「所以,她会不会是有什么烦脑?
  「既然变乖了,这样不也很好吗?」无玄叹气:「没什么好在意的啦!
  「可是,万一……她在新的班级被人欺负……」
  「噗!」无玄喷笑:「欺负恕宇?
  「总之,恕宇小姐什么也没说,让我好担心……」
  「放心放心,没什么好担心的。再说不管发生什么事,那孩子都很坚强!
  无玄的视线望着远方。
  接着说道:
  「一定是交到好朋友了吧。」
  「恕宇小姐交了朋友?」这种可能性好像还比较低……
  总之没什么好担心的啦,哈哈哈!无玄说了这句话后便走掉了。目送这般反应的无玄离开,美幸不禁叹息。
  她并不是希望恕宇遭到欺负……
  只不过安分老实的恕宇,反而令她觉得可怕……

  2

  结果什么也没能对美幸说出口,恕宇就来到了神社境内。
  在挤满了和自己同年龄的巫女人群之中,恕宇忍着不东张西望,等待对方从人群中发现高眺的她。
  过了一会儿,果不其然——
  「小鸟游!在这边!」认识的声音传了过来。
  恕宇看向发声处。
  恕宇在同班同学的众多面孔中,发现了新见亚绪、二叶亭由真,以及冬月日奈的身影。她们三人都穿着新鹰神社白与水蓝色相间的巫女服,往恕宇的方向挥手。附带一提,新见亚绪尽管穿着巫女服,嘴唇上却仍涂了淡淡的唇彩、单边耳朵戴着青石耳环。听说那是市价两万五千圆(在她搞丢其中一边以前)、货真价实的蓝宝石。名叫新见亚绪的少女年仅九岁(今年就要满十岁了,不过日子还没到,所以现在算是九岁),可是就已经开始戴耳环、化妆了。即便如此,她看起来仍然如此朴素,是归功于替她化妆的师傅手巧吧。化在亚绪脸上的妆,完全无损于小孩子的肌肤与氛围。如此完美的化妆手艺,真可说是巧夺天工。再加上亚绪本身很喜欢代表了自己名字的青字(注:日文「亚绪」与「青」发音相同),经常以蓝色为基调搭配服装,因此就算化了妆,她看来还是像个朴素的小孩子……虽然光就化妆这一点,依然改变不了她在国小之中很显眼的事实。另一方面,她的老友二叶亭由真并没有化妆,但头上却戴着「看似巨大毛毛虫的东西」——由真称之为「奇妙生物」,光凭这点就比新见亚绪还要更前所未见。姑且先不论那个「奇妙生物」是不是生物,但牠显然会自己动作,还不时发出「呦啊——」、「呦唷——」或者「呦呀呦唷」之类的声音。据由真所言,那不是叫声,而是牠在背颂诗的其中一节。最后,一次就听出那个「奇妙生物」所唱的诗节——「啊啊,是中原中也的<马戏团>对吧?」——的冬月日奈,和这两人比起来非常普通,只不过特征是眉毛有点太粗了些。这位少女有着令人着实放心的外表,以及一头长发和白皙肌肤(毕竟之前长时间卧病在床)、犹如千金小姐般恬静。
  不过,这也只是乍看之下而已。
  恕宇是知道的。
  只有恕宇察觉到。
  她是个多么厉害的存在。
  她是个多么特别的存在。
  毕竟她是个成功打破了身为新鹰神社巫女及见鬼的小鸟游恕宇的诅咒,甚至还反过来对恕宇下咒的少女。这样的小孩子,绝不会是一般的小孩——正因如此,最近恕宇才会乖乖地像个普通小孩一样生活。为了接近冬月日奈、让她掉以轻心,以找出她的弱点,恕宇才会假装成一个「乖孩子」。而这项计谋进行得非常顺利,由于太顺利了,因此恕宇的班导——叫做春川什么的,似乎是会错意,满心欢喜地到处去跟别人宣扬说「我让小鸟游恕宇改过自新了」。恕宇心想,总有一天要让你知道那真的是你搞错了。不过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总之就是如此这般,看到最近常常和恕宇在一起的三人组(为了监督恕宇和日奈不会吵架,新见亚绪硬是将她们一起拉进了小团体)朝这里走来,恕宇便放慢脚步。
  她故意慢慢走着——
  观察那个「讨厌的家伙」——冬月日奈。
  长发粗眉的冬月穿上巫女服后,感觉就像是真正的「和风公主」一样。
  在恕宇的注目下,日奈露出害羞的笑容说道:
  「巫女的裤裙原来不是裤子,而是像裙子一样啊?我都不知道呢!我还是第一次打扮成这样!
  亚绪点头。「很适合唷!!
  「谢谢!亚绪也很漂亮喔!
  「嘿嘿!是吗?
  「虽然不能露出肚脐就是了。」由真说道。
  听了由真的话,亚绪——不知为何以露出肚脐为傲的少女——「唔嗯嗯……」地呻吟着按住肚子的部位。
  然后日奈看向恕宇问道:
  「我第一次参加『奉侍之日』耶……到底要做些什么呢?
  隐瞒自己也从没体验过一事,恕宇不悦地回答:
  「为、为什么我非得救妳那些不可?
  「对、对不起……」
  「不用那么生气嘛!」亚绪介入调停:「放心吧,日奈,不会太难的啦!首先是听神主致词,之后就打扫神社。花一个上午打扫,最后再冲冷水就结束了。懂了吗?
  冲冷水?日奈歪着头想了想,然后双手一拍。
  「喔喔!所以才要带泳装呀!
  「没错!」亚绪点头。
  「没错。」对着亚绪点点头,恕宇在心中兀自做了一番理解。喔喔,难怪我们神社才不用经常打扫……
  「可是……为什么是冲冷水呢?泡热水不行吗?天气还有点冷耶……」
  谁知道——亚绪疑惑地侧着头。
  恕宇代替她回答:
  「因为用热水就没办法神清气爽了。」
  「神清气爽?
  「没错。神道最重要的,就是『冲了冷水后变得神清气爽』。『祓禊』——也就是藉由冲水来获得爽快感、清洁感、清爽感——让体内去感受这些感觉,就是神道的重要关键。」
  「?」日奈一脸讶异。
  恕宇回想着无玄说过的话,同时因日奈的视线而感到得意而滔滔不绝:
  「人类这种生物,就各种意义上来说,只要活着就一定会沾染污秽。没有人能免于污秽——存在的普通状态称为『净』,而受污染的状态则称为『污秽』。所谓活着,就是不断反复着『净』与『污秽』。」
  「……?
  「物质上的污秽可以藉由『除秽』来清除,而精神上的污秽则要藉由『祓禊』来去除。人类就是不断反复着净、污秽、除秽、祓禊,变得清洁——净之后又变得污秽——污秽之后又除秽、祓禊——
  脏了之后清洁,人们反复着这些步骤,然后变得坚强。
  神道新鹰流就是要教导人们这些。」
  「哦~!」日奈闪耀着双眼看向恕宇。「真不愧是巫女!






  「这只是常识啦!」恕宇不满地、却又微微红着脸继续说下去:「然后……姑且将之称作为污秽,但正确来说,『污秽』对于『净』的状态——也就是为了活下去的正常状态而言,就是一种妨碍。
  假设一个人抱持着梦想,当梦想妨碍了生存,那么就是污秽。假设一个人恋爱了,要是恋爱妨害了他生存,那么恋爱就成了污秽。」
  「那、那样的污秽,要如何去除呢?」亚绪从旁插嘴。
  恕宇笑着回答:
  「很简单!如果梦想是污秽,那么实现梦想就是『除秽』。如果恋爱是污秽,那么成就恋情也是一种『除秽』……当然放弃也是一种『除秽』。总之,具体而言就是想办法加以处置,那就是『除秽』。
  接着则是心雾的『祓禊』。
  让自己的内心回复清爽、清洁、纯白的状态,重新开始——为了获得这种感觉,于是要冲冷水,用五感去体会那样的感觉,使之再现。藉由冲冷水,找回内心的那种感觉——那就是所谓『祓禊』的本质。听得懂吗?
  「好像懂。」日奈不太有自信地回答。
  「一点也不懂!」亚绪自信满满地回应。
  总而言之——恕宇做了总结:
  「总而言之,以今天的情况为例,打扫境内,让神社真正变得干净就是『除秽』,之后再冲冷水、让自己变得神清气爽就是『祓禊』——藉此让大家体验神道新鹰流,这就是本日活动的宗旨。所以最后不能泡热水,非得冲冷水不可……懂了吗?
  「嗯。」日奈点头。「我们接下来真的要进行巫女的修行了呢……小鸟游真厉害~」
  还好啦——小鸟游摆出得意的架式。
  不要被骗了喔,冬月——由真自一旁冒出这句话。
  「说得这么头头是道,结果我们只不过是被迫做白工罢了。从一年级直到升上六年级,每个月都要浪费一次难得的星期日。」
  「啊,说得也是。」亚绪点头。「连这套衣服也叫我们自掏腰包……不过穿起来很可爱,所以就不计较了。」
  「毕竟是『奉侍之日』嘛。」日奈说道。
  正当小鸟游莫名感到心虚,连忙想解释——又、又不是我出的主意——的瞬间——
  「呦啊?」奇妙生物叫出声。
  叽咿咿……麦克风的噪音响起。
  遍布境内的大城迹国小四年级巫女们(男同学则称作是觋)一班一班开始集合。
  「各位!过得还好吗。?」新鹰神社充满朝气的神主声音响彻境内。
  于是『奉侍之日』开始了。

  3

  在无玄发表了难能可贵的致词(内容和恕宇所说的几乎相同,因此恕宇暗自心想「活该」。她并没有特别针对谁),以及一点都不可贵的「和歌」之后,打扫便开始了。
  恕宇的班级负责神社后门,而恕宇、冬月、亚绪和由真这一组便负责庭院除草。不过几乎每个礼拜各年级都会轮流参加『奉侍之日』,所以并未长太多杂草。
  「日奈,杂草必须连根拔起才行喔!不然又会再长出来。」亚绪边示范着说道。
  「原来如此,要连根拔呀?很合逻辑呢。」日奈点头。环视着包围后院、布满青苔的岩石,以及从岩边长出的杂草,她问道:「可是……我没有看过耶?哪一种是杂草呀?这些全都可以拔掉吗?可是长得还满整齐的啊……」
  「咦咦?呃~这个嘛……」
  由真插嘴:
  「把能拔的全都拔掉不就好了?」像是要证明自己所说的话,由真接连拔起了眼前的草。「杂草这种东西,不管有没有根都会长出来,所以才叫杂草呀!若它不是杂草,自然就会散发出不是杂草的感觉啦!如果是不认识的草,就全都拔掉吧!自己的身体至少要由自己保护嘛!
  不晓得由真是不是对杂草有什么不好的回忆,她讲话的同时也一股作气地接连拔掉了许多杂草。速度之快,连恕宇都不禁瞠目结舌。况且那些草还不是由真用双手拔的。在由真头上那个「奇妙生物」类似头部(?)的地方,纵向开了一个口,并从里头飞出了好几条像是细线的东西,缠绕住草并接连拔掉。恕宇实在惊愕得想要询问:「喂,哪有这种事啊!妳那究竟是什么啊?」不过还是拚命忍住了(不知为何,总觉得问了就输了。就如同无法对最后一片洋芋片出手的那种感觉吧)。她忍耐着,姑且观察了一下其它两人的模样。为什么这些家伙都无所谓?撇开亚绪这个从以前就认识由真的朋友,最近才刚认识的冬月又是怎么回事?看到了「那个」却一点也没感觉吗?
  才这么想——
  「由、由真,那个!」日奈开口了。
  喔喔?终于要问了吗?
  「什么事?冬月。」
  「那样不行啦!根都遗留着耶!
  「没关系啦!
  「不行啦!还要再劳烦别人拔第二次,这样不合逻辑啦!不可以劳烦别人再拔第二次!这样是不行的,要合乎逻辑——
  咦?小鸟游,妳怎么了?
  恕宇夸张地扑倒在地面。在她一旁的亚绪开口:
  「我知道了!日奈,我们把根留下来吧!
  「咦?
  「这么一来,就算错拔到不是杂草的草,也可以马上再长出来——」
  大家都非常我行我素。

  4

  听到那阵激烈的撞击声,是打扫开始后三十分钟的事了。
  这时亚绪正好已忍耐到了极限,打算拿剪刀在自己的巫女服肚子处剪一个洞,让肚脐露出来。
  「别这样啦,亚绪!很难看耶!」由真责备她。
  「啰嗦!亚绪要露出肚脐啦!非得露出肚脐不可!
  「为、为什么?」日奈问道。
  亚绪却反问她:
  「日奈,妳知道女人为什么会胖吗?
  「那是因为……摄取了多余的卡路里?
  「错!」亚绪断言:「女人会胖,是因为那个人掉以轻心!
  「咦咦?
  「只要觉得没有其它人会看见,女人的身体就会大意!认为藏在衣服底下别人看不见,就会掉以轻心而变得愈来愈胖!听好了!女人就是要在他人的注视下才会变得美丽!若是处在别人随时都会看见自己的状态下,身体才不会大意!要经常警惕自己,让自己无论何时受人注目都没关系,这样身体才会维持美丽!懂吗?所以要是女人不想发胖,就应该尽可能露出肚脐!所以亚绪要露出肚脐!听懂了吗!」亚绪的语气几乎像在吶喊。
  「嗯!」日奈也跟着叫道:「真厉害耶!
  「没错!很厉害!因为是印度的老师教我的!这是印度的……大概有四千年历史(?)的智慧!
  由真不禁叹息。
  「可是……制服也就算了,因为亚绪很可爱。但以这种打扮露出肚脐,又该怎么说?我觉得一点也不可爱!应该说,是非常不象样!绝对!
  「这不是为了要可爱!而是为了不变胖!
  啊啊~在妳们讲这些的时候,我都觉得自己的腰围胖了两吋!由真好不容易按住随时都会剪开肚子衣服的亚绪,朝恕宇投注恳求的视线。
  「能不能想点办法?
  「要我想办法……」恕宇在内心捧腹大笑道:(快切腹吧!快砍下她的头吧!)外表从容地回答:「有什么关系?只不过是露出肚脐嘛。如果那样就能让她心满意足……」老实说,反正怎样都好。
  唔唔……这次由真将视线转向日奈。
  「拜托,冬月,能不能想办法说服她?做到这种地步已经算是种病态了!会被送进四面铺上橡胶的房间里啦!
  嗯……这个嘛……看着亚绪腹部的日奈——
  脸颊突然冒出红晕。
  「?」「?」「?
  ——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日奈身上。
  这次她看向自己的腹部,脸颊变得更红。她双手轻轻按住肚脐附近——将其遮住之后,略微红着脸,低头以视线向上看着亚绪说道:
  「妳想不想看我的肚脐?
  「咦咦?」听见日奈的话,亚绪瞪大的双眼便直接望向日奈双手遮住的腹部。
  凝视了好一会儿——
  亚绪也红着脸回答:
  「嗯,想看。」
  日奈的脸又变得更红地说:
  「为、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妳那样子遮起来,反而会让人想看呀……」
  「对吧?」日奈依然遮住肚脐,红着脸蛋点点头。「人啊,只要有东西被遮起来时,就会变得很想去看喔!
  「?
  「所以啊,亚绪,偶尔也要遮起来才可以喔!如果老是曝露出来,大家反而就不会去看了。这样一来,身体也会轻忽大意喔!这么一来不就木末倒置了吗。必须像今天一样,偶尔遮起来才行……」
  「这样啊……」亚绪点了点头,似乎是理解了。「确实是如此。」
  「真厉害耶!」由真赞叹着。
  「呦啊!」奇妙生物也出声。
  凝视着自己的肚子好一会儿,亚绪再次点头。
  然后对着日奈说:
  「我知道了。我觉得日奈说得对……所以今天就把肚脐藏起来吧!
  「嗯……太好了!
  「相对的,妳要让我看妳的肚脐喔,日奈!
  咦咦——日奈瞪大了眼。
  「为、为什么?
  「因为我想看!
  日奈拚命地猛摇头。「才、才不要……」
  「不行!」亚绪认真地说:「妳那种任性是行不通的!虽然亚绪也不想,但我还是遮住了肚脐,所以日奈也得让我看才行!不然就太不公平了!
  「说得也是,确实不公平呢!」由真点头。
  「呦呀呦唷!」奇妙生物也同意了。
  日奈低头陷入思考好一阵子,并且看着自己的肚子,最后拾起头。
  面红耳赤地猛摇着头叫道:
  「不要!
  「不能说不要!
  「不要!
  「不能说不要!
  「不~要~!
  「不能说不——」
  朝着正在彼此叫嚷的日奈和亚绪——
  「喂——!」由真说道:「小鸟游,很有趣唷?
  哪有什么有趣的事啊!恕宇别过红通的脸,拚命摇头、拍打脑袋,企图赶走脑中浮现的景象。
  一边驱赶,心中一边暗骂着「可恶」。
  不赶紧想办法处置这家伙就糟了!
  总觉得这个诅咒迟早会成为致命伤……
  「小鸟游?」日奈询问。
  「小鸟游,妳怎么了?」亚绪也担心地出声。
  「没、没什么!
  就在小鸟游粗鲁回应的瞬间——
  轰咚!传来了那阵撞击声。

  听见后门传来的剧烈撞击声及破坏声——
  「什么?
  「怎么回事?」喧哗声四起。
  恕宇急忙赶往后门。
  「呜哇?
  一辆巨大的车——也就是所谓的加长礼车,撞上了后门的风切鸟居。而描绘在那辆加长礼车侧边车门的「食蛇鹤」纹样是——
  「舞原妹?是妳吗?
  像是在响应恕宇的声音一般,加长礼车的黑窗开启,一名褐色肌肤的少女跳了出来。年龄应该和恕宇差不多或稍大一点(之所以会这么想,是因为那名少女的胸部已经发育得比冬月日奈还大了),上半身缠胸并套着一件黑色夹克,黑色长发整理成一条辫子,额头则仿佛在宣告「现在就是绽放光辉的时刻」般光滑刺眼。
  恕宇有印象——
  记得她是叫吉·妮还是琪·妮,名字是取自于从壶里冒出来守护主人的精灵,舞原家的公主非常中意她。她似乎是舞原妹四岁生日时,从母亲那里收到的生日礼物——
  褐色少女才刚跳出车窗,就「咚!」一声毫不顾忌地对着高价的加长礼车侧边狠狠踹了一脚。
  之后——
  车门「啪哒」一声开启——
  一位纯日本风格发型的少女静静走下车。总觉得和冬月日奈有点相似,不过她比冬月日奈更有「和风公主」的味道——
  「好久不见呢,舞原妹。」
  「是啊。」
  这名比起恕宇更像是巫女(事实上,也有人昵称她为「巫女」)的少女,一副自己刚从牛车上静静走下来似的模样,缓步靠近恕宇。
  她转过头看着加长礼车说道:
  「不小心弄坏鸟居了呢。」
  「别介意……嗯?
  「妳还好吧?
  下一秒——
  加长礼车的前座弹开,并从中走出一位和刚才的褐色少女呈现对比的女孩。年龄和褐色少女相仿,但肌肤却是正好相反的雪白——一头纯白的长发。她并未露出额头、脸有一半都被白色的浏海覆盖住。和一身褐色的活泼少女正好形成对比,看来雪白而阴沉的少女确认周围并说道:
  「了解失败的原因了……若踩加速器就不能踩煞车,要是踩煞车就没办法踩加速器。」由于浏海盖住了她的脸,看不见她的表情。「而且不管要踩哪一边,都会看不见前方。」
  ……接着,从苍白的阴沉少女身后又出现了另一位身穿女仆装的少女。「真是的,那些都是借口!要是大小姐发生什么事,看妳要怎么办!
  恕宇叹了口气,询问舞原妹:
  「该不会只有妳们几个吧?没半个大人?
  「是啊。」舞原妹若无其事地回答。「因为是私事就偷溜出来了……不过好像把事情闹大了。小敏,受害总金额是?
  「物品加上人身损害,总共约三百万……不含这座鸟居。」
  是吗——彷佛在谈论天气般地点点头后,舞原妹对恕宇说道:
  「请带我去无玄那里。」
  「啊、喔喔……」
  「那么,小茵和小敏,妳们负责张罗车子的修缮,或者是别的交通工具。琪……就在这附近玩吧!
  是!三人点头。
  舞原妹也点了个头,之后看向恕宇。恕宇在无声的催促下迈开步伐,不顾四周的混乱。耳边听到:「咦?是舞原家的公主耶!」她附和地点头,心情变得很好。没错,我也认识那个舞原家的公主喔。
  就这样——
  舞原家的公主登场了。


本帖最后由 七夜 于 2009-9-27 23:49 编辑


  5

  「放心,诚一——可以叫你诚一吧?
  新鹰神社的神主充满朝气的声音传来:
  「你一定可以成为杰出的老师。对,没错!所以赶快结束实习、成为杰出的老师,回到日炉理坂吧!到时你就会遇到你命中注定的对象!不然,我也可以帮你介绍啊!
  在胡说些什么梦话啊?那家伙之前是这样替人做心理辅导的吗?恕宇疑惑地侧着头思考,不过还是不自觉地听无玄的声音听到陶醉。
  不愧是新鹰神社的神主,音质真的非常具有力量。
  聆听困扰的人们倾诉烦恼,这也是新鹰神社神主的工作。无玄当然持有心理咨询师的执照,不分日炉理坂、大城迹或和歌丘,只要是来求助的人都免费提供咨询。而将来有一天恕宇也会继承这份工作吧——倾听弱者的烦恼这种事情,恕宇实在是学不来。
  咨询似乎结束了,恕宇和舞原妹自年轻男子身旁擦身而过,进到无玄的房间。
  见到舞原妹,无玄脸上绽开笑容。
  「咦?怎么了吗?记得奉纳之舞是下下个礼拜——」
  「我今天是为私事而来的。」舞原妹面无表情地回答。「你是就我所知范围中,最有能耐又可靠的心理咨询师,因此我才来到这里。那今天我拜托你的事——」
  「当然,我会遵守保密的义务。」无玄微笑。
  舞原妹点头,从和服袖中拿出一个绿色信封。
  一派轻松地将信封交给无玄。
  她等待着无玄看完那封信的内容,同时开口:
  「我希望你能为那个人做心理辅导。」
  「哦?」无玄的表情依旧不变。
  恕宇伸长了脖子,不过当然是看不见……不过,那个人会是谁啊?居然让舞原家的巫女亲自登门拜访,况且还私密地进行委托……是什么样的重要人物?
  无玄颔首。
  「没问题。想要什么时候?我随时都可以……」
  「不……关于这个……」舞原妹的表情隐约蒙上阴霾。「老实说……他父亲并不是日炉理坂的人。」
  「嗯,的确。」无玄点头,他已看过资料了。「可是已经住在这块土地上将近二十年了。在这块彻底排外的土地上持续生活了二十年……应该很辛苦吧?不管是这位父亲,或是其家人。」
  「是啊。」舞原妹点头。
  她一瞬间出神地望向远方,又马上恢复自我说道:「四季老会也终于认可『接受他们』一事了……可是事到如今……他们对日炉理坂的憎恨应该也不会消失吧。」
  我明白了——无玄点头。
  「这样的人物,应该不可能会主动带自己的儿子来到我这里来吧。我明白了。我就在偶然的机缘下和这孩子见面吧!
  「或者……不要被他父亲知道。」
  好的——无玄点头。
  过了好一阵子后又说:
  「为了慎重起见,所以我先问一声。」
  「什么事?
  「这孩子所遭遇到的事件……和舞原家有关吗?
  「没有。」舞原妹回答。无表情的脸上,蕴含了某种坚强又冷漠的意志。
  过了一会儿又再补充说道:
  「至少就我所知是没有。」
  「我知道了……那么,这就是今天要谈的事吗?
  「是的。」
  「哦……?
  舞原妹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无玄。
  端整的嘴唇说道:
  「确实只有这样……不过对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事。是我自己为了采取行动,而——」
  舞原妹所说的话,令恕宇脸上浮现诧异之色。
  ——采取行动?
  无玄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舞原妹的双眼。
  过了好一阵子后,说道:
  「妳和令堂吵架了,对吧?
  「……」
  「舞原依花。」无玄对她说:「妳总有一天会获得强大的力量,用不着现在就轻率地将其舍去。」
  「我所需要的力量——」名叫舞原依花的少女答道:「就只有可以现在立刻依我的意志而使用的力量。若手中没有那种力量,那么不管今后迟早能得到何种力量都没有意义。」
  「……」
  「假使我终将得到力量,那么,就是现在的我亲手挣得的力量吧。」
  ……无玄微笑。
  他挥了挥手中的绿色信封说道:
  「不晓得妳有没有听说过『薛丁格的猫』的理论?
  「大致上知道。箱子里的猫在人们去观察牠之前,将同时具备『活着』及『死亡』两种状态……大概就是这样的概念吧?
  「嗯,没错。」无玄摇晃着信封说:「直到观察之后,结果才终将产生。只要不打开盖子去看,谁也不晓得猫是生是死……那么,要是盖子一日不打开,猫就一日无法从箱子里出来吗?
  「啊?
  「答案是NO。」无玄说道:「猫会从箱子里出来。」
  「……」
  「因为若是尸体,就已经称不上是猫了。」
  「称不上是猫?
  「依花,『想出去』的这股意志本身就是猫。而且——
  那样一来,箱子就绝非是用来囚禁东西的存在。」
  舞原妹面无表情地注视无玄。
  啊……我的坏毛病又犯了呢!无玄苦笑着搔搔头。
  「没什么,不用在意,只不过希望妳能切记在心……这纯粹只是『祝福』的言语罢了。」
  「『祝福』?
  是的——无玄重新面向舞原家的公主。
  然后开口:
  「大小姐,只有这一点请妳千万要记住。日炉理坂之所以是一块特殊的土地,绝非因为它不隶属于日本的治理之下、绝非因为它是舞原家所支配的土地。若这里只不过是这种土地,那么老早就灭亡了吧——『绝对的王政』架构就是这样。」
  「……」
  「这里是舞原家所支配的土地,要是舞原家灭亡,一切都会毁灭——有些人是这么认为的,不过那是天大的『误会』。支配着这块土地的并不是舞原家,只不过乍看之下是那样罢了,实际上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舞原家只是在成立这块土地的系统中,站在最优越的位置而已。假使舞原家灭亡,顶多就是有别的人事物会取代舞原家——只要不将建立这块土地的系统本身破坏掉,任谁也无法毁灭这块土地。就这层意义上来说,甚至连舞原家都只是受到支配的傀儡。」
  「那个系统是?
  「『唯一神教』……该这么解释吧。」无玄笑道。「渴望唯一、绝对的人们……他们祈求在唯一、绝对之下维持安宁及和平的心愿,创造了这块土地,让舞原家戴上了象征唯一与绝对的冠冕。没错,将舞原家拥立为王,成立被制定的王国——只要有祈求唯一与绝对的人们存在,真正的民主主义就不会诞生。祈求唯一与绝对的人们——若能称之为人——只要有他们存在,这块土地就永不灭亡——」
  什么?是在讲什么啊?
  恕宇交互看着无玄和舞原的脸。
  「原来如此。」舞原妹不带感情地回答:「无玄……我要感谢你。」
  「……」
  「你总是会忘了我是个九岁小孩,对我侃侃而谈。」
  「抱歉。」无玄面露苦笑:「毕竟我的女儿是那个样子,所以我搞不清楚普通的九岁小孩是怎么样的。」
  「拜此所赐,你的话总是让我获益良多。」
  「因为那是我的工作嘛!」听了舞原妹的话,无玄再度晃了晃手中的信封笑道:「啊啊,放心,我会谨守保密义务的,不用担心!这个少年就交给我吧!
  舞原家的公主点点头。




  「嗯。那么我失陪了。」她看向恕宇。「恕宇,请妳带路……」
  嗯?喔喔……恕宇点头。
  发觉到自己被两人的对话所震慑住,恕宇感到羞耻地率先迈步。
  「那么……请加油喔!
  背对着无玄的笑容,两人走出房间。

  两人在走廊的半路上——
  「我说啊。」无法克制自己的好奇心,恕宇终于出声询问:「你们刚才究竟在讲什么呀?是什么样的私事?
  舞原妹望着恕宇好一阵子,最后开口说道:
  「小鸟游恕宇,虽然上次已经问过妳了……妳不打算成为舞原家的『组员』吗?
  「我上次就回答过妳了吧?我……」
  「如果是妳,我可以将『组员』的领导位置交给妳。」
  「妳的好意我心领了。」恕宇摇头。「我没有兴趣。再说,现在的领导者——健三郎,不是依然年轻力壮吗?为什么——」
  「我打算在我的周围安置和我同年龄层的人。」舞原妹说道:「在我成功将舞原家得到手之时,健三郎、四季老会——包括我的父母,所有的大人我都要排除掉。我想只靠我们来重新建构舞原家。」
  「咦?
  「到时请妳务必担任『组员』的领导者——」
  等一等——恕宇出声制止她。
  「妳说『成功得到手』?喂,妳究竟在说些什么?
  「妳还不明白吗?」仿佛谈论的是明天的早餐一般,舞原妹面无表情地说出下面的话:
  「我打算在舞原家——目前的舞原家发动叛变。为了将舞原家的力量得到手。」
  恕宇哑口无言。
  她勉强挤出这句话:
  「就、就算不做那种事,反正将来……」
  「被赋予的东西没有任何意义。我打算靠自己的力量去夺得。」舞原家的公主说道:「我……要是可以,希望不是生在舞原家。但我却被生了下来,而我也无法自这个『牢笼』里逃脱吧。」
  「……」
  「既然这样,至少我想将在这个『牢笼』中所能获得的一切,全都纳入这双手中。而且我不想要别人赋予给我,而是靠自己的力量取得。
  首先就从这个舞原家开始。
  所幸无玄他教了我一个有效率的方法。」
  「刚才说的就是……」那对话原来是这个意思。
  舞原妹继续说道:
  「没错,就算做了非常胡来的事,舞原家也不会毁灭。只要能抑制住系统,想要取而代之也不是不可能——没错,并非不可能。接下来,就端看要不要实行了。」
  她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恕宇。
  接着说道:
  「说得也是,光是嘴上说说谁都办得到,首先要实行对吧?
  恕宇,我一定会将舞原家得到手。
  妳就等到时候再做决定也没关系。等我将舞原家得到手后,会再问妳一次刚才的问题。在那之前请妳仔细考虑。」
  「得到手之后……」
  「一切都要由此开始出发。」依花面无表情地宣告:「舞原家只不过是个开始。」
  ——依花再次迈开步伐。
  默默地跟在她身后,恕宇叹了口气。虽然很不甘心,不过她和我的器量差太多了。这名少女比恕宇更有远见。尽管年仅九岁,但正如恕宇是见鬼一般,这名少女也是个「特别的存在」。
  「可以问妳一个问题吗?
  「什么事?
  「妳一个人不寂寞吗?
  ……呵!舞原家的公主笑了出来。
  对于她那一笑,恕宇认定为「问的是什么蠢问题」。
  真不愧是舞原妹——恕宇心想。
  她八成能够贯彻目标吧——
  到时候,要她考虑当「组员」领导者说不定也可以——恕宇一瞬间如此心想。虽然她并没半点意思去侍奉某个人……不过若是这名少女,或许可以——她思索着。
  没错——
  要站在我身边的,果然——
  (不是新见亚绪、二叶亭由真,也不是那个叫冬月日奈的家伙。)
  (不是那些不成群结党就无法成事的家伙们——)
  而是这样的家伙才适合——

  6

  看见远处褐色少女和亚绪的身影后(冬月日奈和由真不在,八成是轮流去冲冷水了吧。亚绪好像已经冲完了,一脸神清气爽的样子),恕宇突然间很好奇。
  「呃、那女孩是叫……吉·妮?
  「妳是说琪·妮吗?
  「对对,就是那女孩……那女孩如何?她是妳的心腹部下吧?妳不是为了让那女孩成为『组员的首领』,所以才聘请老师,花钱培育她吗?
  「她不行。」舞原妹即刻回答。
  「为什么?
  「请妳别误会,琪比谁都更得我的信赖。她的忠诚心也比其它任何人都更值得信赖。
  但是她……简单来说,就是人偶。
  她会依照我的意思行动,但不会自己采取行动,无法做出实行命令以外的判断——那就是琪·妮。
  这样的人,我不能将『组员』托付给她。」
  「……」
  「我将她培育错了……」
  嘴上讲着严苛的话,但是舞原妹看着琪·妮的眼神却带着某种温柔。
  这家伙也会有这样的表情啊——恕宇重新认识到她的另一面。
  两入朝着琪·妮所处的人群走去。认出两人之后——
  「小鸟游!」亚绪立刻挥手。
  而另一只手上提着一个大盒子。
  见到她的模样,舞原妹「唉……」地叹息。
  这家伙竟然叹气了?恕宇诧异地问:
  「哇!怎么了吗?
  「我一定是太焦急了……都忘了这回事。没错,我原本打算向无玄询问那个盒子的事。」
  「盒子?
  她看向亚绪手提的盒子。
  大小约二十公分×二十公分×八公分左右。盒盖是压扣式的,中央以毛笔字大大地写上了「鸟羽」两个字,盒盖的两端还各开了两个大小不一的洞。一边约是一圆硬币大小,另一边则约五百圆硬币大。这两个洞,是要打开盒子时让手指勾着的地方吗……
  恕宇询问:
  「鸟羽?
  「这个是我家仓库的『钥匙』。在这里面应该藏有『鸟羽』这把刀所在之处的提示……可是……」舞原妹回答。
  「……?
  妳们看!亚绪用手指扳开盒盖,盒子中有一个刚好塞满空间大小的巨大圆筒。拓印着无数复杂交缠的龙之纹样的圆筒表面,有着以草体书写的文字——
  「什么什么?『不得将盖子打开而取出,否则就无法寻获』?
  仔细一看,圆筒两端确实塞着两个形状相同的盖子。由于草写的文字是和两端呈垂直方向书写,因此无法分辨哪边才是盒盖——
  「这是什么啊?」恕宇看着舞原妹。「不得将盖子打开而取出……?可是不晓得哪边才是盖子啊?
  「没错,但问题不仅如此。妳可以拿起来看看没关系。」舞原妹这么一说——
  恕宇便拿起圆筒。比外表看起来还要重,而且——
  「这里面什么也没装吧?感觉不出里面有装东西呀?」她将圆筒凑近耳边摇了摇。
  「里面什么也没装。」舞原妹颔首。「打从最初发现到时,就什么也没装了。」
  「那么,就是有人已经把里面的东西拿走了。」
  「要怎么拿?
  怎么拿?这个嘛……恕宇看着圆筒。
  ——不得将盖子打开而取出?
  舞原妹说道。
  「妳打开盖子看看吧!
  「打开?哪边才是盖子?
  「哪边都可以,构造上是相同的。」
  「……?
  恕宇尝试握住以正面看字方向的右端,扭了一下盖子。盖子轻而易举地就扭开了,而在下一瞬间——
  「哇啊?
  圆筒本身化为碎片四散掉落。
  「什、什、什么?
  「放心……就是这样的结构。」
  琪·妮开始捡拾散落至地面的大大小小碎块。碎块零件有的如同小姆指的指甲,有的则有整个手掌大。琪·妮以非常利落的动作捡起总数七十二个碎块拼组回去,不消一会儿圆筒便恢复原状。再将仍留在恕宇手中的盖子盖回去,就又成为一个坚固的圆筒了。
  恕宇嘀咕着:
  「这是……」
  「不管从哪一侧,都会在打开的瞬间散落……可是,圆筒是藉由零件的组合以保持平衡,在这样的状态下,真的可能不开启盖子就将里面的东西取出吗?
  「……」
  「况且——」舞原妹面无表情地补充。「既然这里提示了『不得将盖子打开而取出,否则就无法寻获』,就能预估里头或许放了盖子一开就会毁掉的东西,但是……
  那究竟会是什么东西,妳能够想象吗?
  「……?
  能装得进这个圆筒、盖子一开就会毁掉的东西。而且若是用正确的方法取出,就不会毁掉的东西——
  「………………?
  「这里面应该装有提示『名刀·鸟羽』在我家仓库何处的『关键』。」舞原妹面无表情地往刚走出来的本殿方向看去。
  「可是,别说是不打开盖子而取出的方法,就连里头装了什么我都无法想象……因此我原本打算借助无玄的智慧,结果却忘得一干二净了。」她叹了口气。
  这样的她实在难得一见,看来她真的很关注另一件事吧——恕宇隐约有这种念头。
  舞原妹看着恕宇说:
  「现在也不好再折回去,所以就下次再说吧……恕宇,能请妳将这个交给无玄,向他说明一下情况吗?
  嗯嗯——恕宇点头。
  「原来小鸟游和公主都不知道啊!」亚绪高兴地大嚷着:「是吗?连小鸟游也不知道对吧?
  「嗯。」真是抱歉喔!
  「而公主也是……可是啊,日奈她知道喔!
  恕宇目不转睛地盯着亚绪。
  「什么?
  舞原妹也看向亚绪,然后询问:
  「她知道了……意思是说,她知道『不得将盖子打开而取出』的方法了吗?还是说,她知道这里头装了些什么?
  被这么一问,琪·妮才初次开口:
  「好像是打开的方法。」
  「……!
  ——沉默。
  焦躁感涌上心头,恕宇再次打开盒子取出圆筒。什么?那家伙知道了?那家伙知道,而我却不知道?恕宇将手上的圆筒翻来覆去加以观察——
  只要不打开盖子,圆筒就能维持平衡。
  但是一打开盖子,零件就会失去平衡而导致圆筒散开。
  恕宇捡拾着再次散落的圆筒碎块,心中嘀咕着。
  ——可恶!
  明明连我都不知道……
  那家伙竟然知道——?

  7

  过了好一阵子,冬月日奈回来了。
  冲完水后,脸上带着神清气爽的表情跑回恕宇她们这里。她一脸开心地说:
  「小鸟游,妳回来啦?跟妳说喔,刚才——」
  ——恕宇沉默地递出圆筒。
  「咦?那个……」日奈一脸困惑。
  舞原妹询问:
  「妳就是冬月日奈吗?
  「咦?是啊……没错……」
  「听说妳知道打开这个的方法?
  「咦咦?」她神情困惑地说道:「那个不可以打开才能取出……」
  「究竟要用什么方法,才能够办到这种事?
  ——冬月日奈抓抓头。
  抓头的手移到耳垂。她边揉着耳垂边环视众人说道:
  「这样啊……大家好像都误会了呢。」
  「误会?」舞原妹询问。
  「嗯……这个啊,是脑筋急转弯啦!因为我也思考过类似的谜题,所以才会一下子就知道了……」
  「是什么样的谜题?
  「嗯……就是我爸爸生日那天……」
  「我不是问妳想的谜题,是这个盒子的。」
  啊呜——日奈叹了口气接过圆筒。
  她手握着两边说道:
  「那个啊,因为圆筒上面写着『不得将盖子打开而取出,否则就无法寻获』,所以大家都误会了。其实它指的不是圆筒里的东西。」
  「咦咦?」亚绪诧异地叫着。
  「怎么回事?」舞原妹问道。
  日奈回答:
  「这句话所指的是整个圆筒。」
  「哈呜??」琪·妮出声。
  日奈微微一笑,把圆筒拿到盒子上方,并将圆筒解体。确认所有大大小小的碎块都掉进盒子里后——
  再盖上盒盖。
  「妳看,就像这样……」她将手指塞进盒盖的两个洞中,将盒子倒着举起。接着她松开塞在较小洞中的手指,摇晃盒子。「这样就不用打开盖子拿出来了吧?
  圆筒的碎块从小洞漏了出来。
  确实是没有打开盖子就拿出来了。
  在一片沉默之中——
  摇了一会儿后,确认已经没有碎块从小洞掉出来,日奈便将掉出的碎块分到一旁。接着这次换让大洞朝下,松开手指后再将碎块摇出来。
  「原来如此。」舞原妹低喃:「这个盒子,是用来筛选必要与不必要零件的……」
  过了一会儿,确认大洞已不再掉出碎块,日奈放下盒子。打开盒盖,确认盒中只剩下比洞还要大的零件后,拿给舞原妹看。
  「……妳看,这样零件就分成三个部分!接下来的我就不知道了……可是,把筛选过后的部分组合起来,应该就能发现什么吧?
  ——如此轻而易举地就解开了谜题——
  舞原妹凝视着日奈好一段时间。
  「请、请问……?」日奈不禁困惑。
  然后——

  「呵……呵呵呵……冶……哈哈哈合……」

  笑声从舞原妹的嘴里倾泄出来。
  恕宇惊讶地盯着舞原妹。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这名少女像这样大笑出声。
  日奈和亚绪,以及琪·妮也呆愣地看着持续大笑的舞原妹。
  舞原妹笑到眼角都泛泪了,并且回头看向才刚走出的神社本殿。
  她笑着喃喃自语:
  「是吗!事情可没那么简单呢……无玄。」
  好一阵子之后,她终于看向日奈。
  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
  她回复原本面无表情的容貌,说了下去:
  「妳叫做冬月日奈对吧?
  「那个……是的……」日奈怯生生地回答。
  「我欠妳一份人情。」舞原妹说道:「这份人情,我总有一天会还。」
  「那、那个,请别这么说!
  「真的很感谢妳……因为我很想尽可能赶上生日。」她一瞬间瞄了身旁的褐色少女,又马上转移视线。
  褐色少女应该完全没察觉到吧。
  「生日?
  舞原妹不再理会日奈,径自拿起筛选过后的碎块,分别放进左右衣袖以防混淆,然后拿起盒子。
  她飒爽地迈开步伐并出声叫道:
  「琪,走啰!
  「是!
  向日奈她们深深一鞠躬后,琪·妮「哈呜~」地追在舞原妹身后。
  「果、果然很不寻常呢!」目送着两人离去,日奈叹了口气。「那就是……舞原家的公主吗……」
  一直保持缄默的恕宇——
  一瞬间瞪了日奈一眼,然后急忙追上舞原妹。

  舞原妹对追上前来的恕宇低喃:
  「我想起来了。」
  「咦?
  「冬月日奈……经常让健三郎伤透脑筋的『爱虫公主』……原来就是她啊。」呼——吐了口气后,她继续说道:「这么说来,我听说她转学了?
  「『爱虫公主』?那是啥啊?」恕宇揶揄地说:「那家伙喜欢虫?
  舞原妹看也不看恕宇的脸说道:
  「健三郎过去称呼和自己商品有关的人为『虫』。」
  「……」
  「原以为只是个普通的公主……原来如此,难怪健三郎会大伤脑筋……也许并不完全是因为他太溺爱女儿呢。」
  「妳太高估她了……那种家伙,不值得妳那么在意啦!」恕宇粗鲁而愤愤地说道。
  「……」
  「没错,刚才的问题也一样!」她看向琪·妮夹在腋下的盒子,嘀咕道:「我只不过是一开始误会了!只要稍微思考,任谁都能看穿那个谜题!……只要别误会!
  说得没错——舞原妹点头。
  「的确是这样。误会——只要改变看法,就能轻而易举解开那谜题。」
  「没错!就算不是那种家伙……」
  「尽管任谁都能找出解答,但问题是——无法察觉的人,就一辈子都找不出解答。」
  「……」恕宇陷入缄默。
  舞原妹问道:
  「小鸟游恕宇。」
  「干嘛?
  「妳为何要这么生气?
  「我才没有!」恕宇含糊其词。「我只是希望妳不要误会了。要是妳因为那种问题而认为我比不上她,那就伤脑筋了。」
  「……」
  恕宇别扭地撇开头说道:
  「毕竟我可是见鬼啊!
  「……出现了,妳那句台词。」舞原妹并未看向恕宇的脸说道:「我就在想,妳什么时候会说这句话。」
  「……」
  后门停了一辆出租车。
  那辆车是为舞原家的公主准备的,从坐在驾驶座上直冒冷汗的陌生男子,以及男子身旁坐着一名拿刀的白发女子来看就一目了然。而后座还有一位穿着女仆装的少女。
  加长礼车已不留痕迹地消失了。
  舞原妹坐进出租车后——
  面无表情地说:
  「小鸟游恕宇。」
  「干嘛!
  「好好爱惜妳的见鬼之力。」
  「……!
  留下这句话后,出租车便扬长而去。
  叫我好好爱惜?
  恕宇扬起嘴角。
  什么叫做好好爱惜!喔喔,妳想说的我懂!我可没误会什么!这件事,恕宇自己是最清楚的。

  我可不会为了吝惜生命——
  甚至宁愿放弃这份力量!

  恕宇不禁笑了。
  她的世界,终究也不过是这点程度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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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六月「人生的侦探」

  1

  这一天,一大早便艳阳高照。
  报纸上也以降雨机率0%的字眼来表示今天一整天都会放晴。因此美幸原本打算今天难得想晒一下棉被。在晒过的被褥上睡觉,就像是用鼻子磨蹭做日光浴的猫背一样舒服。再说,现在是梅雨季节,若不趁能晒时把握机会,下次就不晓得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因此美幸原本打算今天要晒棉被——
  至少在她听了恕宇的话之前。
  恕宇不动声色地走到正为晒棉被做准备的美幸身后,突然出声道:
  「今天会下雨喔。」
  「咦咦?
  恕宇的出现、背后突然冒出声音、再加上说话的内容等各项因素,使得美幸吓了一跳,但她仍转过身反问:
  「会、会下雨吗?天气明明这么好耶?
  恕宇揶揄又坏心眼地笑了:
  「不相信就算啰,我没差!
  「不、不不不不,我怎么可能不相信呢!
  美幸当然相信恕宇的话。
  恕宇至今预测过好几次天气,而且没有一次不准。虽然有句话这么说:「没有百分之百的天气预报」(那么,报纸上写的又是怎么回事?美幸不禁心想),但若是恕宇,她的天气预报准确率却是百分之百。
  而那也是源自于见鬼之力。
  「总而言之,雨伞!」恕宇说道。
  「啊啊,是是!
  美幸跑至鞋柜,拿出折叠伞。
  「红色、蓝色、绿色和桃红色,要哪一种?桃红色的好吗?
  恕宇毫不犹豫地拿了蓝色,塞进书包里。
  然后凝视剩下的三支伞。
  「恕宇小姐?
  一瞬间——
  她也拿起绿色的伞,正准备塞进书包——
  恕宇的表情却闪过一道不明缘由的怒火。
  她突然嘀咕了一声「谁管那么多啊」,将那支伞扔向玄关。玄关的玻璃门发出「啪哩啪哩」的破碎声响并散落一地,美幸发出惨叫:
  「恕、恕宇小姐?
  啰嗦!谁管那么多!恕宇如此叫喊着,同时夺门而出。那样的恕宇,不禁令美幸感到错愕……究竟是怎么了?她摇头心想。最近的恕宇小姐实在有点过于温和,但不时会突然暴走;才以为她怎么变得这么温顺,下一秒钟却突然生气放声大叫。
  「……是进入叛逆期了吗……」
  总之——美幸仰望晴朗的天空。

  天空虽然万里无云,但美幸已打消晒棉被的念头了。

  2

  大城迹国小有三项特色。
  第一是「巫女教育」。大城迹国小毕业的孩子,都会获颁「名誉巫女」——男同学则是「名誉觋」——的称号(话虽如此,那称号也是无玄自己擅自决定的,只有在这一带才派得上用场)。第二项特色是「自由的校风」。即使单边耳朵戴了货真价实的蓝宝石耳环、化妆,或者露出肚脐,甚至在头上戴着「看起来像毛毛虫的生物」,都不会遭到责备或没收。姑且不论这是好是坏,大城迹国小就是一间校风如此自由的学校。
  而第三项特色就是——
  豪华的「餐厅」。
  大城迹国小的午餐室分为「和式」、「洋式」、「佣懒的早晨咖啡厅」三种风格,且内部装潢得实在令人错以为是豪华的一流餐厅。使用的餐具不是麦森(Meissen)瓷器就是伊万里之类的豪华高级品,准备的菜色更是一天之内绝不会重复。下至烤大田鳖、上至满汉全席,供给的菜色真的相当多样化,而且也都确实考虑到营养分配。据一部分人的臆测,学费的百分之四十都花在维持大城迹国小这个午餐室上头了。即便流传着这样的流言,但这确实是项非常豪华的特征(附带一提,这是会长的兴趣,而且也似乎是他的某种信念。而那位会长不是别人,就是「小鸟游无玄」)。
  话虽如此,但不管菜色再怎么豪华,小孩子也不见得会高兴。
  难得鱼子酱、鹅肝酱、松露之类的菜色被端上桌,但小孩子喜不喜欢这些则又另当别论。就结论而言,就连在菜色如此豪华的大城迹国小,最受欢迎的固定菜色仍是咖哩,不然就是汉堡。而每次看见鲔鱼肚肉、海胆或是鲑鱼卵被毫不惋惜地留在锅中(老实说,在评价最差的菜色名单中,这些经常名列前茅),长年过着贫困生活的春川等教师们,都会因为那些「遥远国家的小孩子们都怎么样怎么样」等老早就存在的问题,沮丧地垂下肩膀。
  ……不过嘛……
  人的喜好总是没办法控制的。
  而现正位于此地、头上戴着「奇妙生物」的二叶亭由真,她最喜欢的则是——
  纳豆。
  「啊哈☆」一坐下后看到纳豆的瞬间,由真差一点就晕过去。
  「呦啊!」「呦唷!」「呦唷……!」「呦唷——!」不晓得是不是过于兴奋,「奇妙生物」难得如此惊叫(?)连连。而牠身下的由真「呜哇~」地欢呼并扫视了在场的三人后,便向她长年的好友新见亚绪征求对这份喜悦的肯定。
  「亚绪!妳看!是纳豆耶!
  「哇啊,真的耶……」亚绪看起来则不太开心。「升上四年级后第一次呢。」
  「就是呀!已经隔了八个月呢!啊啊~真是等得令人焦急!
  「真、真的这么喜欢吗?」恕宇看着稻草束中包着的纳豆。「可是,这个不是有奇怪的臭味吗?而且还牵丝,感觉好像腐败了一样……」
  「是腐败的没错呀。」由真断言。
  「妳喜欢腐败的东西吗?
  「虽然腐败了,但是我很喜欢!」听见恕宇的话,由真重重地、真的非常用力地点头说:「不,光用喜欢来形容是不够的!我也喜欢泡芙,我真的喜欢泡芙,但对纳豆的感觉则是『着迷』!
  「不要把我最喜欢的泡芙,和腐败的大豆相提并论啦!」亚绪发出哀号。
  过了好一会儿——
  「这就是纳豆吗……」冬月日奈出声。
  她注视着纳豆并且不住点头。
  「好像是很不得了的食物耶!而且还是腐败的……取名叫纳豆真是太好了呢。」
  亚绪询问:「为什么?
  「因为要是直接称它为『豆腐』,我一定会咽不下去的。豆腐两个字如果直接拆开来变成豆子的腐败物,那实在太可怕了。要是叫做『纳豆』,就只会想成『啊啊,里面收纳着豆子啊!』就此了事。不过『豆腐』就……」
  在一阵沉默之后——
  「哈哈……原来如此……」亚绪叹着气说:「日奈的观点总是和人不一样耶!以后就叫日奈『观点不寻常』的人好了!
  「不要取这种像是『福笑画得很丑之人』(注:日本新年玩的一种名为「福笑い」的游戏,玩的人要蒙住眼睛画出名为「多福」的女性角色的五官)的名字啦~」说着日奈便因为自己说的笑话而笑了出来。不过亚绪和由真似乎听不太懂,一脸呆愣(这两人似乎不晓得「福笑」这游戏本身是什么)。恕宇沉默地看着纳豆。老实说,她也没吃过。她一面看着,一面心想:确实,幸好不是叫做「豆腐」。对于直接接受言语的人而言,这个若是叫做「豆腐」就太教人难以忍受了……恕宇曾吃过豆腐,而且非常喜欢。喜欢的不是味道,是它的口感。
  「那么,各位,开动啰!
  「开动啰!
  在惯例的愚蠢(会这么想的人应该不只恕宇)号令下——
  餐厅开始上菜了。

  早上的天空明明那般艳阳高照,现在却变得乌云密布,开始飘落细雨。
  亚绪看着窗外,对恕宇说道:
  「看这样子……不晓得会不会下雨耶?
  「绝对会下大雨。」恕宇肯定地说,并看向冬月。「冬月,妳有带伞吗?
  被恕宇一问,原本正看着由真专心一意搅拌纳豆的日奈,连忙将注意力转向恕宇。
  「咦?呃……不,因为早上天气很晴朗,所以我就没带了。」
  我想也是——恕宇内心嘀咕。在那种状况下也能看出会下雨的,就只有见鬼了吧。
  亚绪附议:
  「亚绪也忘了带……由真呢?
  由真还是继续专注地搅拌纳豆。
  「奇妙生物」代替她回答:
  「呦——呀呦唷!
  「这样啊,没带呀……」
  恕宇惊讶地看向亚绪。
  不过什么也没说。
  亚绪的视线对上恕宇。
  「什么?小鸟游有带吧?
  那当然——恕宇从手提包拿出蓝色的伞给她看。
  「真厉害耶……不愧是巫女!」亚绪感叹地说:「早上明明放晴,却知道会下雨!亚绪也好想要这种……魔法的力量!
  还好啦——恕宇内心骄傲地想。
  她转移视线看向日奈,只见对方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由真的举动。
  仿佛窗外的情景事不关己——
  在雨声中——
  由真专心一意地和纳豆战斗。
  原来如此——恕宇不禁感到佩服。
  看她这样……难怪她家会禁止吃纳豆。用这种令人颤栗的气势搅拌纳豆,任谁都不会想再端出纳豆来。
  过了一会儿,由真终于停止搅拌动作。
  呼——她吐了一口气,擦去额头上的汗水,将碗递给亚绪。
  「来,亚绪!
  「谢谢。」
  不客气——由真微微一笑,接着这次将手伸向自己的碗。将纳豆倒在白饭上摊开来后,再淋上薄薄一层酱油。以婴儿般的方式握住筷子……察觉到日奈的视线,由真于是说道:
  「记好啰?要先顺时钟搅拌三十次,接着再逆时钟搅拌二十次。和饭一起搅会比较花力气,可是味道混进去会很香喔!先淋上酱油,也会跟着牵丝,变得比较好吃!
  「这、这样啊……」
  由真不理会四周,径自再度开始搅拌纳豆。
  她的气势惊人,但搅拌的动作却意外缓慢,得花上不少时间。
  在雨声以及搅拌声中——
  「雨势变大了耶……」亚绪喃喃道。
  「就是啊。」恕宇也看向窗外。
  恕宇并不讨厌雨天。
  在雨中,会比较看不清不必要的东西、听不清不必要的声音。不管是小黑的笑声,或者小白的嗫嚅声都会被掩盖过去——因此恕宇很喜欢雨天。不管是雨水落地的哗啦声、敲打在伞上的滴答声,或是划破风的飒飒声,她都喜欢——

  「小鸟游,妳将来想当什么?

  咦?恕宇的注意力被亚绪拉了回来。「什么?
  「不,我只是在想,小鸟游将来不晓得会想做什么……因为小鸟游不是会使用魔法吗?将来应该有很多想从事的职业吧……」
  魔法是吗……
  在冬月日奈的面前,「魔法」这个字眼多少令恕宇感到生气。
  的确,恕宇具有见鬼的力量,而那乍看之下也像是魔法。但是,乍看之下优雅的天鹅,其实在水面下也是猛力地划水。正如同这个有名的例子,恕宇的能力之所以能被称作「魔法」,便是因为恕宇本身的「修行」及努力。始终目中无人的恕宇,正因为她的这般态度,对于「修行」也就更加认真。她几乎从未偷懒、懈怠修行过。因为她很清楚,自己的目中无人是建立在什么之上。
  她不希望自己的「修行」,被「魔法」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带过。
  再说,无论是见鬼之力或是巫女之力,新鹰神社的这些其实都是非常具科学性的。就连恕宇所做的修行,也导入了最新仪器和最先进的理论等科学产物。但一般人之所以会感觉像魔法,全是靠形象战略——「巫女」或「见鬼」等词所带给人的印象,这就是恕宇他们的武器。「灵」、「灵力」或者「诅咒」之类的——这些所谓的「魔法」,因为人们幼稚且不成熟的心将之视为智慧所不能及的东西并带过,才会成为恕宇他们这些「巫女」或「见鬼」得以下手的「弱点」。正因如此,恕宇他们才特意佯装成自己是在使用「魔法」。尽管其实是非常科学、非常理所当然的东西——
  恕宇不发一语地注视亚绪。
  亚绪将恕宇的力量归为单纯的「魔法」,使得她有股冲动想要揪住亚绪的耳朵捏她,不过还是拚命忍下来了。她竭尽所能地压下想揪住亚绪耳朵、并对她解释自己的能力究竟有多么科学的冲动。毕竟如果加以解释,就等于恕宇自己舍弃了身为「巫女」的优势。所以她不能解释——但是,自己的能力在冬月日奈的面前,被轻而易举地用「魔法」一语带过,实在令她很不甘心(其实我可是经历严苛的修行耶!),所以她终究只是如此说道:
  「虽然妳一直说是魔法……」
  「咦?
  「但这点小事以现代的科学来说,就算不用魔法也办得到喔?只不过是研究方向不同罢了,就结果而论,也能办到相同的事。」
  「咦?」亚绪似乎不太明白。
  恕宇说道:
  「这只不过是看法的问题。看待的方式不同,才会造就了『魔法』或者是『人为』的差异。但总归一句,这两者都相同。」
  「唔唔,我不太懂。」亚绪摇摇头。
  不过日奈却双手一拍——
  很开心地说道:
  「克拉克?。」(注:英国科幻作家阿瑟·克拉克定义的「克拉克第三定律」为「任何充分先进的科学技术,将会与魔法无异」)
  「啊?」恕宇愣住。
  日奈歪着头再次说道:「克拉克?
  「总、总而言之,『魔法』这种东西不会那么简单就出现的……」
  这次日奈改将头采到恕宇面前。「克拉克?
  「不要这么随便地定义成魔法!应该要再更……」
  日奈仍不死心地说着:「克拉克……」
  「吵死人了!」恕宇终于发火,怒骂着:「克拉克、克拉克的,妳是怎样?住在克拉克市里的克拉克市民吗?是乘坐克拉克制的克拉克车来推销克拉克保险的吗?妳这白痴!
  啊呜呜……日奈垂头丧气。
  看着日奈那副模样,恕宇心想「活该!」同时打开心中的笔记本,提醒自己之后别忘了去调查看看「克拉克」是什么东西。
  亚绪像是要调停般地开口说道:
  「对、对了,日奈将来有什么梦想吗?例如说,将来想成为什么……?
  「我……」日奈垂下头。
  「咦?
  她低着头回答:
  「大概是……找个老公吧……」
  日炉理坂以舞原家为首,是一块母系社会的土地。因此名门婚姻大多采取招赘的形式。招赘、生小孩以延续血缘,这就是名门家女儿的职责、使命,以及命运。
  天下无双的冬月家当然也不例外。
  雨势「唰啦啦」地变强了。
  在搅拌纳豆的「啪喳啪喳」声中——
  不知为何,雨声显得格外清晰——
  过了好一阵子,亚绪拾起头。
  「我想起来了!」她说道:「那天也像这样下着大雨呢!
  「那天?
  「嗯!虽然不像小鸟游那样……不过,亚绪有个已经转学的朋友也会魔法喔!
  「哦?」恕宇扬起嘴角。
  「妳又要说那件事了啊?」由真出声。
  她似乎正好搅拌完起初的三十圈,放下筷子、擦去额头的汗水,然后说道:
  「跟妳说那只不过是个魔术嘛……就算妳还是个小孩子,可是怎么会认为那是魔法呢?
  「才不是呢!那是魔法!」亚绪顽固地坚称:「因为她把亚绪弄坏的『魔法杖』修好了嘛!
  「就跟妳说不是坏掉,而是那之中有机关……才刚买不到一天就坏了,不是很奇怪吗?再说,就算坏掉了,小学生也不可能修得好!
  「所以才叫做魔法啊!
  看见红着脸坚称的亚绪,恕宇对由真插嘴问道:
  「妳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就是亚绪她一年级办生日派对的时候……」由真正打算说明——
  「等一下。」日奈却阻止了她。
  「怎么了……」
  由真正想发问,日奈便将手指抵在唇边示意她别出声,之后闪烁着格外明亮的眼神,依序看了亚绪、由真、恕宇三人的脸。
  在三人的目光注视下——
  她右手缓缓地抚弄着耳垂。
  然后开口:
  「亚绪,妳可以说说看吗?从一开始把妳记得的、印象深刻的事全部说出来——尽可能愈详细愈好。」
  日奈显得满面光彩。多少被她的气势所震慑住,新见亚绪开始述说事情的来龙去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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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对着冬月日奈这名倾听者,新见亚绪开始述说经过:
  「嗯……那天也像今天一样,一大早天气就很晴朗,不过渐渐变得乌云密布。
  那天是我的生日。
  然后我去了那个女生——小织的家。」
  「为什么?
  「因为我想让她看看爸妈买给我当生日礼物的『魔法杖』。我和小织都很喜欢看那个节目,一直都很想要那根『魔法杖』。所以我很开心,马上就跑去小织家拿给她看——我们都住在同一栋公寓,家住得最近。」
  「然后呢?
  「然后中午开始要在由真家办庆生派对,所以……对了对了,好像快下雨了,于是我们就决定提早去由真家。
  可是正准备要出门时,小织突然想起有急事,所以就只有我和小织的哥哥先往由真家出发了。
  差不多这个时候就开始下起雨来,风也很强,难得穿的洋装都淋湿了。」
  「小织的急事是什么?
  「不知道。因为是很重要的事,小织和她的爸爸妈妈都很慌张。嗯。」
  「然后呢?到了由真家之后呢?
  「不只由真,还聚集了很多朋友,所以我很高兴。才一开门,拉炮就响了,很开心……」
  (开心?有哪里好开心的?真是个小鬼!恕宇心想。凡人成群结党以安慰自己……还真是辛苦呢。我一点都不需要这样!也不晓得这有什么好开心的!
  亚绪继续接下去:
  「到了中午小织还没来,然而风雨又变大了——对了,那天有台风!总之,接着派对就开始了……小织来的时候,派对才刚开始十分钟——因为我很在意,抬头看了一下时钟,所以记得很清楚……然后啊!
  她拉高音量、瞪了由直二眼后说道:
  「风雨明明那么大,可是小织一点也没有淋湿喔!这不就是魔法吗!
  由真正打算说些什么,日奈制止她,说道:
  「那个……亚绪是用走的去由真家吗?
  「嗯,因为很近呀!
  「然后呢?
  咦?亚绪一下子愣住。
  然后再次开启话题:
  「总之,后来小织对我说生日快乐,还送了我生日礼物。是和『魔法杖』同一个节目里的『变身配件』。我其实也很想要那个,可是觉得很不好意思,所以没有告诉爸妈……不过小织却送了我那个当礼物……总之我非常高兴,就赶快试穿看看。
  ——很合适对吧?
  「呦啊——!」神奇生物叫着。
  「接下来呢?」日奈催促她说下去。
  「接下来,我想摆出电视里的pose,所以就拿着『魔法杖』摆出变身姿势……结果——
  『魔法杖』却不会动!
  在那之前明明都还会动的,这下子却突然不动了!
  「那个『魔法杖』是会动的吗?
  「没错!有装电池,按下开关就会一闪一闪地发光和发出声音,还会发出和电视上一样的音乐……可是……在我换衣服之前明明都还会动的,但后来不管我再怎么按开关,却不再发出半点声音了……
  我一心觉得是自己弄坏的,所以就瞒着爸爸妈妈跑出房间……明明是生日,我却哭了,接着小织就来了。」
  「然后呢?
  「我告诉她说『魔法杖』坏掉了……结果她就拿起了『魔法杖』,再用手帕盖住。」
  「尽可能说明妳记得的事。」
  「嗯~她用左手握着『魔法杖』的握柄,用右手把手帕盖在握住的地方。然后——
  她好像就开始念咒语了。
  结果刚才我不管怎么按都不动的『魔法杖』就开始动了!她修好了喔!这种事,除了魔法之外就没有其它可能了吧?
  「有啦!」由真冷静地说。
  「就是啊。」恕宇也同意。
  「手帕盖住的时间,大概有多久?」日奈询问。
  亚绪生气地瞪着由真和恕宇,回答:
  「三秒……不对,两秒……搞不好是一秒喔!
  恕宇笑了。「这样不就没时间念咒语了吗?
  唔唔——亚绪陷入沉默。
  「然后?」日奈说道:「妳之后没问她?问看看小织?
  「我问了呀?小织她自己说是魔法的嘛!而且……」
  「之后小织就搬家了。」由真接下去说道。
  沉默。
  恕宇冷哼一声,对着亚绪说:
  「妳要相信魔法是没关系啦,可是才这点小事就当作是魔法,这种想法不对吧?由当时状况来考虑,与其说是修好了,倒不如说是魔术吧?她趁妳换衣服的时候,在魔法杖上面设了什么机关而变的魔术。
  因为她想让妳觉得惊奇,所以才变了出魔术啦!
  「可、可是,小织不是那种会变魔术的人……」
  「所以说,是为了妳的生日而表演的吧?其实她是想在大家面前表演的,可是妳却因此躲起来哭,那家伙惊觉大事不妙,所以才赶紧只在妳面前表演那个戏法。那才不是什么神奇的魔法,就只不过是这样而已……会认为是魔法的人才奇怪!
  「可是、可是……」亚绪提高声音:「既然这样,那她来的时候又怎么说?小织真的一点也没有淋湿喔?风雨明明那么大,怎么可能不淋湿——」
  恕宇很干脆地回答:「因为是车子载她来的,就只是这样。」
  「怎么可能?这么近耶?怎么会开车!
  「她不是因为急事而晚到了吗?所以她想尽快赶到吧……对了,风雨很强不是吗?为了不让外出服淋湿,因此就算距离很近还是请人开车载她出门……这样很奇怪吗?比魔法还更合乎现实吧……不是吗?
  接收到恕宇的视线,日奈点头。
  「大概是那样吧。」
  「看吧?那才不是什么魔法,只不过是单纯的魔术和巧合。」
  「可是、可是!」亚绪还是打算坚持己见。「我直一的觉得那是魔法啊!所以——」
  「那是妳的自由。」恕宇笑道:「妳要觉得那是魔法,是妳的自由……不过那是不是真的,又是另一回事了。正如二叶亭所说,会认为那是魔法的人才奇怪。」
  怒宇说着看向二叶亭由真。
  由真剎那看了恕宇一眼,但是又立刻别过视线望向亚绪,她的表情令恕宇感觉很差。搞什么啊,妳那表情?我可是为妳的主张据理力争耶!
  「可是……」亚绪一副受伤的神情垂下了头。「我真的……觉得是魔法啊……」
  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
  日奈开口:
  「亚绪。」
  「什么事?
  「我觉得……那个真的是魔法。」不顾一脸「妳说什么?」而打算开口的恕宇,日奈注视着亚绪的眼瞳说道:「虽然和亚绪想象的有点不一样……不过我觉得那也是一种魔法。妳愿意听听看吗?
  「咦?
  「那个……我没有证据,只能够大致推测……但或许能让妳认同我的观点也不一定。这么一来……可能会连亚绪的回忆也破坏掉……不过……妳愿意听听看吗?我可以说吗?
  日奈一脸认真。
  犹豫了一会儿后——
  亚绪点头。
  「嗯。」
  「我明白了。」日奈也点头。
  「那么首先……」

  4

  依序环顾正凝视着她的三人,日奈缓缓开始说道:
  「首先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的是,那位小织究竟有什么急事?还是个孩子的小织,会有什么要紧的大事,甚至让她爽约不去参加重要好友的生日派对呢?
  「小织并没有爽约……」亚绪说道。
  「那和爽约没有两样。生日不就是想要看寿星开心的表情吗?可是她明知会错失这样的表情,为什么还要迟到呢……而且还是在派对开始的前一刻才想到急事。」
  「那是……」亚绪支吾其词。
  日奈询问:
  「刚才亚绪说了吧?那个『魔法杖』的节目,小织也很喜欢看……小织她应该知道吧?亚绪想要那根『魔法杖』。」
  「应该知道。因为亚绪常常在说……」
  「啊!」由真拍手叫道。
  「呦呀呦唷!」神奇生物也发出叫声。由真看着日余说:
  「小织突然想起的急事……该不会是去重买礼物?
  「咦咦?」亚绪叫道。
  「怎么说?」恕宇问道。
  日奈点点头。
  「我想,小织原本是打算送亚绪想要的『魔法杖』当生日礼物,所以已经买好了吧。」
  「可、可是小织没有告诉我啊?
  「那是当然的,想要让妳感到惊喜,怎么还会告诉妳呢?」由真的话令恕宇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一般都是这样的吗?
  日奈继续说下去:
  「我想,小织原本想送亚绪『魔法杖』的。可是亚绪已经收到那个礼物了,还特地拿到家里来给自己看……小织一定很焦急吧。」她看着亚绪。「那一定不是很便宜的东西,对吧?
  「嗯。」
  「对了!」由真叫道。「转学……」
  日奈点头。
  「小织一定是想成为最令亚绪高兴的人,才会买了那么昂贵的东西——正因为她抱持着这种心情,所以亚绪拿去给她看的时候,她才没办法说句『我也买了那个要送妳耶,啊哈哈!』就带过去。她无论如何都想找个让妳难以忘怀的礼物,而小织的爸妈也能理解她的心情……于是就让亚绪先出发,接着他们和女儿一起去挑替代的礼物……」
  恕宇低喃:「开车……」
  「没错,开车。他们开车出去买完了满意的礼物后,便直接开到由真家……因此小织才没被雨淋湿。然后……」日奈看着亚绪的双眼。「亚绪发现到了这一点。发现了这点微不足道的小事……大概是对于小织突然有急事一事,亚绪打从心底觉得不可思议吧?可是由于小织是朋友——对亚绪来说真的是非常重视的人,亚绪才没有对她起疑吧?只觉得不可思议而已。而正因为感到不可思议,才能察觉到小织没有淋湿这点细微的不寻常。
  而魔法便由此而生。
  单纯地……偶然到让人觉得是魔法的……美妙魔法……」
  「让人觉得是魔法的……魔法……」亚绪复述道。
  嗯——日奈微笑。
  恕宇别扭地转头。
  「嗯,故事编得还不错。」
  「……」
  「是啊,故事是很美好。不过会不会太过美化了?妳又不知道那究竟是不是真相。」
  「话是没错啦。」日奈回答。
  「可是,很有说服力呀?」由真说:「我想那应该就是正确解答了吧……妳究竟哪里不满意呢?
  恕宇想了一下之后回答:
  「这个嘛……首先是……一开始的地方吧!
  「哪里?」亚绪询问。
  「我是不太了解生日派对啦,但是那么昂贵的东西,哪可能会有人重买啊?小孩子能够重买得起吗?只不过是送小孩子的礼物,父母会出那样的钱吗?
  「这个嘛……」亚绪支吾着。
  「如果是小织,她一定会重买的。」由真说道。
  恕宇讪笑:
  「不,我也认为那个叫做小织的女孩的确是去买礼物了唷。但真相纯粹只是她忘了买礼物罢了。这样还比较合乎实际。」
  亚绪叫道:
  「小织才不是那种人!
  恕宇无动于衷地说:
  「妳想包庇她也是可以啦……老实说我不懂什么庆生派对,可是却非常了解人类。妳别太期待了,小孩子是很健忘的。妳想要美化友情是没关系……但我觉得与其说她是重买礼物,倒不如说是她忘了买,这样还比较有说服力——?
  日奈……脸上带着微笑。

  「干、干嘛啦?」一阵寒意莫名自背脊窜起,恕宇不由得提台首量。
  亚绪恳求般地说道:
  「日奈!才没有这种事对吧?小织她一定有……」
  「对不起。」日奈道歉。
  「咦?
  「因为我不认识小织……所以只能从亚绪的话中推测出她是怎样的人。」
  「怎么这样……」
  「可是啊,就这个状况来说——」她微笑地看向恕宇说道:「我认为比起没买,重买还比较合乎现实喔!
  「为什么?」恕宇不由得盛气凌人:「因为那个小织感觉像是个好人吗?那种事……」
  「是因为之后变的魔术。」
  在全员的注视下,日奈吐了吐舌头补充:「不过我想,她原本也没有打算变魔术吧……」
  「怎么说?」亚绪露出诧异的神情。
  日奈说道:
  「接下来要讲的,就真的只是推测了……不过比起小学生突然拿起别人的道具来变不知机关为何的魔术,这个推测还比较有说服力。」
  「咦?
  「我想小织大概是拿自己买的『魔法杖』,和亚绪的『魔法杖』交换了。」
  「啊?」恕宇怪叫道:「干嘛做那种蠢事?
  「那是因为……」
  短暂的沉默过后——
  「我可以理解……」由真喃喃道:「因为要转学了嘛……就算对方不会发现、东西也一样……但还是希望对方拿的是自己买的……」
  恕宇叹息。
  「所以就交换了一模一样的『礼物』?
  日奈点头。
  「可是,某个部分并不一样。」
  「咦?哪里?」亚绪努力倾着头回想。「亚绪完全不懂耶?
  「既然买了一样的东西,不就没有不同之处了吗?如果是别种商品,一看就知道了,根本不可能对调……」由真也问道。
  日奈微笑着。
  「妳们仔细想想……如果打算是要送给亚绪……要送给别人的礼物,应该不可能会拆开包装吧?
  「……?
  「我想小织一定是太过焦急,所以才没有发现到……亚绪,那支『魔法杖』是靠电池运作的对吧?刚买来的时候,电池是怎样的状态呢?
  「确实有装进里面……啊!
  「原来如此!」由真也大叫。
  「什么啊!」至今仍搞不清楚状况的恕宇一脸不悦。「我一点也不懂妳们在说什么——」
  「妳回想一下刚买来的玩具!」亚绪这么说。
  然而恕宇从未要求过要买玩具。那种低俗的东西,见鬼怎么可能会想要!
  她看向日奈。
  日奈微笑着说:
  「那个啊,要装电池才能动的玩具,电池一开始若不是拆下来的,就是已经装在里面,但中间会夹着绝缘体。因为不这样做,就会消耗掉电池的电量。」
  「绝缘体……」
  「小织她一定是突然想到了吧?所以,尽管她急忙从盒子里取出玩具、顺利交换,却因为太着急而忘了拿下绝缘体。
  所以对调之后,绝缘体还附在上面。」
  「因此『魔法杖』才不会动……」由真喃喃道。
  「结果亚绪却误以为是坏掉了!」亚绪叫着。
  「嗯……然后,听到亚绪的话,小织才终于察觉这件事……可是,『其实是因为我把它对换了,不过却太慌张就忘了拿下绝缘体』这种话,再怎么样也说不出口,于是就急中生智假装表演变魔术,抽掉绝缘体……然后——」
  「『魔法杖』就动了。」由真接下去说道。
  亚绪点点头:
  「亚绪以为那是魔法……」
  日奈也点头。
  她看着恕宇说:
  「当然,这只是推测,不过却很实际吧?而这个手法要成立,前提就是需要有两根——其中一根是秘密——的『魔法杖』。
  所以我认为小织不是忘了买礼物,而是去重买。」
  接着她看着亚绪说:
  「要是小织没想到要重买……要是小织没想到要交换礼物……要是小织不重视亚绪,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而且,如果亚绪没发觉到这件事,也不会感觉到有什么魔法了——
  可是,亚绪却察觉到了。
  将原本普通的魔术,当作是魔法。
  而我觉得,把这当作魔法也是没关系的喔!
  让日常——让没什么特别的事,感觉像是美妙魔法的……魔法……」
  ——沉默。
  在用餐的喧嚣声中,唯独她们这一桌静得只听得见雨声。
  过了一会儿——
  亚绪开口了:
  「谢谢妳,日奈。」
  「那个,要是……我让妳感到失望……」
  「不。虽然小织不是魔法师,让我觉得有点可惜……但是,能知道这件事我很高兴,所以……」亚绪一下子满面春风——
  「日奈是个名侦探呢!

  日奈的脸上浮出红晕。
  最后变得满面通红。
  啊啊,又来了——恕宇心想。不晓得这家伙平常是不是不习惯被人夸奖,她只要一害羞,就会以独特的方式脸红。脸颊会渐渐变红,接着再一点一点地回复原本的表情,仿佛是受到打击却也早已开始进行应对似的。而不知为何,恕宇很讨厌冬月这样的脸红方式。
  很令她不爽。
  脸红到连耳根都熟透了,日奈又说道:
  「总觉得很不好意思呢!
  看的人也很不好意思好不好!恕宇不禁在心中嘟哝。
  由真说道:
  「可是冬月妳真厉害耶!居然能从亚绪所说的往事做出如此的推理……」
  「就是说呀!」亚绪叫道:「日奈真的可以成为优秀的侦探喔!
  「呦唷唷唷唷!」神奇生物也同意。
  侦探吗……日奈的脸愈加绋红。
  然后她说道:
  「说得也是,我将来……也希望成为侦探。」
  「嗯,一定没问题的——」亚绪颇具气势地说着。
  「啊,可是,不是解决案件的侦探啦。」日奈笑着对亚绪说。
  「咦?
  「我想成为的是……简单来说……
  就是人生的侦探。
  像刚才亚绪的事件一样,让他人察觉到朋友或是身边之人的细微小事,或者是自己周遭发生的渺小、却很美好的事物……能将这些事视为一种魔法。
  我想成为人生的侦探。」
  「人生的侦探啊,」哦——亚绪感叹道:「原来如此,那样的话,我也想当~」
  「人生的……侦探……」由真也喃喃道。
  「呦唷呦唷!」神奇生物也叫着。
  什么「人生的侦探」啊!恕宇在心中愤愤说道。那样只不过是自我陶醉的极致罢了吧?再说,刚才的推理也不晓得是真是假啊!若靠我的见鬼之力,只要见到那个小织就能够得知真相了!恕宇毫无意义地互相较劲。
  ……为什么呢……
  这个名叫冬月日奈的存在,为什么会令我如此焦躁不安呢……
  「好!那么,为了奖励杰出的推理,我就把这个给冬月吧!」由真说道。
  说着的同时,「神奇生物」的头部(?)便纵向张开伸出触手,转眼间交换了由真刚才搅拌的纳豆饭和日奈尚未开动的白饭。
  啊!不顾正想开口的日奈——
  由真立刻就将纳豆摊在白饭上、淋上酱油开始搅拌。
  日奈带着复杂的表情凝视那碗纳豆饭,之后一脸恳求地看向恕宇。
  恕宇也还没开始吃白饭。不过她佯装没注意到日奈的视线,将筷子伸向白饭。
  ——然后吃了一口——

  雨愈下愈大了。

  5

  尽管到了放学时间,雨还是没有停的迹象。
  由于由真有放备用伞在学校,而由真和亚绪回家的方向又相同,因此两人没什么问题。恕宇也有带伞,所以当然没问题。
  有问题的是——
  「日奈,妳要怎么办?」亚绪担心地询问:「雨下得这么大,走到车站就淋成落汤鸡了……啊啊,该怎么办……」她看向由真。「这把伞也容不下三个人……由真可以在这边等吗?亚绪先送日奈一趟……」
  「啊啊啊,没关系的啦!」日奈慌忙摇着头,挥了挥手说:「到车站要走很远呢!
  「可是,雨下这么大……」
  「嗯,所以——」日奈腼腆地说道:「今天——因为实在没办法,已经请家里的车子来接我了。」
  「真的?
  「嗯。」她笑着说:「我是大小姐耶!而且也有带钱坐出租车,放心!
  骗人——恕宇心想。
  但她什么也没说。
  「可是,日奈……」亚绪的声音依然很不安。
  「放心啦……不过,我不想让人家看到有车来接我耶,因为很丢脸……」
  总之我不要紧的啦——在日奈的催促下,由真和亚绪只好不情不愿地踏上归途。
  恕宇也和两人一起走出了校门。
  不过,和两人走到岔路,目送两人离去后,恕宇又急忙折回校门口。
  她躲起来等待。
  (啊啊,果然。)
  (那家伙……)
  日奈在书包上套上塑料袋,走进雨中。
  当然没有拿伞。
  而日奈的样子,看来也完全不像在等车或是出租车。
  果然——恕宇心想。
  根植在冬月日奈内心的诅咒非常深。
  她的亲生父亲对她造成的诅咒,时时刻刻影响着冬月、束缚着她的行动。厌恶自家权利的她,不可能会叫车子来接她的。而她也没有什么搭出租车的钱。消极的她不可能依赖别人的伞——
  最后——
  在傍晚的昏暗天色之中,冬月日奈朝向车站,踏入连眼前几步路都看不清楚的豪雨之中。等她抵达车站时(不对,是现在已经)就全身湿透了吧。之后她会以那样全身湿淋淋的身体搭乘电车,为了不让湿透的身体沾湿座位,于是一路站回日炉理坂。搞不好会感冒、变成肺炎,然后强忍着病情而死掉。这些事情,冬月说不定也想过。即使这样,她还是选择这么做。而令她做此抉择的,就是加诸在她身上的诅咒之力。
  总有一天,她会因为这个诅咒而——
  恕宇一瞬间飞奔上前。
  但又马上停了下来。
  伞只有一把——
  再说,那种家伙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和恕宇无关。要是感冒恶化成肺炎、气管发出「咻咻——」的呼吸声、咳嗽着逐渐死去,反倒正合她的意。没错——恕宇内心低哺。
  在恕宇如此喃喃嘀咕的期间——
  冬月日奈的背影已溶在雨势中消失不见。
  ——可恶!
  那种家伙究竟是怎样!
  那种……讨厌的家伙——

  恕宇仰望天空。
  仰望着毫不减弱、如瀑布般的倾盆大雨。她任由雨水拍打全身、维持仰望的姿势踏出步伐。虽然有带伞,但她莫名地没有撑伞的打算。恕宇就这样继续走在路上,几乎是闭着双眼走着——

  要是不知道今天会下雨就好了——
  她如此心想。





  『番外篇当迷途之猫遇上女孩 完』


本帖最后由 七夜 于 2009-9-27 23:50 编辑


  中记/第三定律

  任何充分先进的科学技术,将会与魔法无异——

  这是科幻作家克拉克为人所熟知的「克拉克第三定律」,最近我突然开始玩味这句话。未来世界一定是宛如魔法的世界——在我有着如此想法的童年时代,对我而言有一样发明代表着「先进的科技」,那就是「电视电话」。在未来的世界里,所有人应该都是对着偌大的画面通话吧,这样才叫做未来世界。而这么一想就过了十几年,当我蓦然回首——
  现在就已是「电视电话」存在的时代了——
  别说是个人计算机,包括手机在内,对过去的我来说,这些未来科技让人感觉就像是魔法一样。但是,这些东西如今都成了理所当然的存在,而我也丝毫不认为这些是魔法或者了不起的事物。仔细想想,对一百年前的人来说,现今的时代就像是魔法的时代,但是活在现今的我们却不会这么认为。因此,无论今后的科学如何进步、或是出现了对我们来说像是魔法的时代,但对于当时的人来说也不会是什么魔法,只不过是理所当然的世界吧。
  而我大概——
  会认为那样就够了吧。正因如此,才会有魔法的存在。比起庆幸魔法是「魔法」的世界,我觉得能将魔法视为「理所当然而接受」的世界,才是个美好的世界。
  而如今的我们,正活在这样的时代。
  令人觉得像是魔法的事物——
  不管在哪个各别时代,都是理所当然的存在。
  如果能将没发生任何事件、没什么奇特的日常生活写得很有趣,那真的是件很厉害的事吧?一定很有趣吧?我是这么想的。啊啊,真想写看看!虽然现在的我实在没那种胆量——可是我一边想着,就……

  如此这般,为您献上『恶魔同盟』番外篇——

  『当迷途之猫遇上女孩』。

  ……而这次也是分上下集的形式。
  原本我是计划出连续短篇集的,不过页数非但超过预期,而且也变得不是短篇了,啊啊……真是有史以来最辛苦的一次。写短篇比写长篇还要难,我重新体认到了这一点。
  真是的,真不该做不习惯的事情。
  不过虽然辛苦,却也很喜欢……
  (总有一天,我要好好雪耻一番!
  (啊啊,不过「技术不好却又爱玩」这句话,我现在确实感同身受……)
  此外,故事的全体架构如下——
  序章/冬「见鬼」
  第一话/四月「讨厌的家伙」
  第二话/五月「盒子之中」
  第三话/六月「人生的侦探」
  第四话/七月「猫……消失了」
  第五话/八月「天津瓮星」
  终章/冬「迷途之猫」

  ——这便是全篇的架构。
  下一集『迷途之猫归来』也请多多指教了。
  以上就是本次的中记。

  ——老实说,我原本计划第七集要让那位红发的「她」再次登场,不过因为这次的作品是分上、下集的形式,所以就泡汤了。我是在这里偷偷告诉大家的——

  うえお久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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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20

10000
风之精灵 平民
没想到童年的小鸟游是个傲娇女
挺意外的 本来还以为一直是个强势型的女人

14 年前 0 回復

sekaizz 伯爵
能把言灵战描述得这么精彩的书哪里不好看......作者已经及渐渐捉到要领了~~虽然第1到第3本的水平有起有伏~第4本之后的精彩程度真是叫绝

15 年前 0 回復

szxh136 王爵
我觉得这部小说很不好看啊。。。。

15 年前 0 回復

daydream 伯爵
500本的扫图....我看过的轻小说都没那么多,果然是神人

15 年前 0 回復

msy123 伯爵
又有喜欢的作品来了,期待下载版,膜拜下O叔

15 年前 0 回復

fotl 王爵
ls,这应该是第六本,同时是番外篇吧

15 年前 0 回復

bcw 皇帝
O神扫图过五百本了啊。。。。果然厉害。。继续膜拜O神。。。
话说这是6还是番外篇= =

15 年前 0 回復

xiaomezi 伯爵
番外是小鸟游做主角呀,不过看到小时候的日奈也好了- -

15 年前 0 回復

naivejia 騎士
竟然是番外篇
这不就是拖戏么
看到插图萌翻了
番外就番外呗(¯﹃¯)口水

15 年前 0 回復

yongbingkid 騎士
这本书真的很好,虽然有些黑暗,不过很有触动啊

15 年前 0 回復

sekaizz 伯爵
堂岛没出场...而且这个还是超级长编...主角因为在上一本表现太过强大被放板凳了?

15 年前 0 回復

r05fex 王爵
唔。番外么?我正篇都还没看完........不过发觉番外似乎很欢乐,回头补正篇去.......

15 年前 0 回復

happynagisa 子爵
幻想推理番外篇.第一次接触这种题裁呢.看了再说

15 年前 0 回復

绫零凌菱 王爵
6也出了么 这卷是番外篇么 讲小鸟游的故事么 日奈也有出现呢 不过没有舞原妹呢 唉 只对她感兴趣的说

15 年前 0 回復

zerster 伯爵
本帖最后由 zerster 于 2009-9-28 14:22 编辑


这本是番外篇上集
小学四年级的小鸟游恕宇和转学生冬月日奈相遇的故事
舞原姐妹也有出现。

15 年前 0 回復

AICE 伯爵
今天真是多新書出現呢。
這次又是誰用了惡魔道具被男主角追殺?

15 年前 0 回復

风无语 侯爵
此书值得纪念啊,O叔的扫图都到500了。O叔是值得崇拜的偶像,大家都来膜拜下。

15 年前 0 回復

wahy1989 子爵
这部小说很不错,新出得系列难得有这么喜欢的,不过离 看第五卷好久了,人物名都忘了,回去复习一下了

15 年前 0 回復

游戏人生 伯爵
真没想到恶魔同盟都有番外篇啊!不过这部小说感觉不是很主流,但是也很有看点。

15 年前 0 回復

zhnqq 伯爵
谢谢楼主的分享了   我最喜欢这种类型的推理+玄幻的小说了

希望楼主能搞把封面补上

看来这次我沙发呀

15 年前 0 回復

七夜 王爵
我华丽地飘过~~~(((m ̄▽ ̄)m &amp;amp;lt;br /&amp;am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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