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巧魔神》[第一卷][三雲岳斗][自翻][全部完成文本下载]


本帖最后由 fleelancer 于 2009-9-30 19:01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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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者:fleelanc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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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序章

有生以来第一次乘坐飞机是在三年前。
形容一下的话,就像是从小就认识的青梅竹马女孩的父母去伦敦工作了,他们希望你和他们的女儿一起去玩,无论如何也要好好款待你。
诸如此类的感觉。
冥冥之中也许真有定数存在。乘坐完全不受自己的意识支配的飞机这种事也是有的。从成田机场出发的梅丁•亚特兰迪克航空MS901次航班,开往西斯罗机场。时间正值临近中学的入学典礼的最后的一个春假。
那天的我,正为两件事深深地烦恼着。
第一件事是,我有严重的恐高症。
眼前出现的飞机看起来比想像中的还要笨重。这样的庞然大物竟然能飞上天去,实在是无论如何也想像不到。
几天前就开始噩梦连连:升学考试失败啦,失足坠落悬崖啦,乘坐的宇宙飞船在大气层里烧成灰烬啦。总之尽是些关于坠落的恶梦。麻烦的行李检查与出国管理手续花了我们很多时间。等我登上飞机走到指定的座位面前时,我觉得我是必死无疑了,放弃算了。
而另外一件让我烦恼的事就是,与我同行的青梅竹马现在非常的不高兴。
她的名字叫操绪。
水无神操绪,双子座,AB血型。明明那么期待去见父母的,但是今天早上跟我碰面之后的举动就开始变得奇怪起来,一路上沉默寡言,问她原因她也没有回答。被她问说今天的衣服我感觉如何的时候,回答了“并没有什么不妥”这样的说法出了什么问题吗。可是发型和外套都和平时一样,无法作出别的回答啊。虽然从幼儿园的时候就一直在一起,但是操绪心里都在想什么,我直到现在也猜不透。
这样的她现在就坐在我旁边离窗稍远的座位上,一个劲地吃着巧克力。
“我说……”
“…………”
叫她,她也只是默不做声地转过头来,那纯色的大眼睛,故意地细眯起来。操绪那时就已经是一位标准的美少女了,但是发起怒来却也很可怕。
“这盒巧克力,我是买来准备送给你父母的礼物。”
“那又怎么样?”
就是这种感觉。
“……啊,对了,注意到坐在前面那个女生了吗?”
“没看见。”
“真是个非常标志的美少女啊。虽然才是中学生的样子,却长得好高啊。”
“那又怎么样?”
“只是感觉她非常漂亮而已,腿又长胸部又大。”
“笨蛋,H,色狼,性骚扰。”
我被吼了。
乘客们都朝我们这边看过来。刚才我提到的那位美女也向这边看了一眼,抱以轻轻地微笑。我越发感到心情沉重,操绪的心情却进一步恶化了。
离开搭乘桥的飞机开始在诱导跑道上滑行。即使现在都觉得飞机的窗户对我来说已经太高了,看着窗外的景色我不觉一阵眩晕。
“那个……”
至少和操绪换一下位置好让我坐到靠近过道的座位上去,我这样想着转过头去,这时我终于注意到了,操绪今天露在外套外面的衣领与以前有点不一样。
“咦?操绪,这件衣服该不会是……”
一直狠命地吃着巧克力的操绪突然停了下来。
她悠悠地看着我,故意用毫不在意的语气说道。
“对,是中学的制服,想穿给爸爸他们看看……”
说完这样的台词,操绪紧紧盯住我的脸,就像在催促我的回答一样。这个时候要是说了她不爱听的话那麻烦就大了,一直以来的经验这样告诉我。
“啊……嗯。很合身,很合身哦。”这样回答就可以了吧。
“真的?”
操绪脸上浮起了灿烂的笑容,把吃到一半的巧克力掰下一半娇滴滴地递给我,
“真是,发现得太迟了啦。那,这个给你。”
都说了这个是我买来当作礼物的。而且穿在外套里面的制服,让人怎么可能注意得到。比起这些还是先把座位给换过来吧。
“什么,难道你怕坐飞机?为什么?”
“明明知道我最难应付高的地方了,飞机要飞起来了,飞起来就有可能坠落的啊。大哥以前告诉过我飞机最容易出事就是起飞和降落的时候了。”
“没事的,没有这么容易就坠毁的。”
操绪微笑地露出一副温柔的表情,紧紧地握住我冰冷的双手。她的手又小又温暖,稍稍有种令人怀念的感觉。这以后我曾经无数地回忆起操绪留在我手上的这份温暖。无数次,是的,无数次。
“——没关系,操绪会陪着你的哦。”
她的话,只说中了一半。
那天,我们乘坐的飞机,坠海了。


本帖最后由 fleelancer 于 2009-9-29 22:05 编辑


一章
一章

母亲再婚了。
我变成一个人住的原因,简单来说就是因为这个了。

总之也并没有因为再婚的事情而和母亲大吵大闹,或者发生被逐出家门之类的情况。

我对在自己读小学之前就已经过世的父亲的印象早已模糊不清,母亲再婚的对象也是个看上去挺面善的小儿科医生。我完全没有反对再婚的理由。那么好的人为什么要和母亲结婚从而让自己陷入这种窘境,想到这里反而会为替他捏一把汗。
连户籍手续都办完了才最后让我知道再婚的事实实在是过于突然,如果是考虑到为了不影响我的升学考试而事先不告诉我的话,我也没什么可多说的。
只是对这突然的变化十分吃惊,并不是有什么不满。
即使如此,也不是说完全没有问题。
第一个问题就出在母亲的再婚对象苑宫先生买下新盖的公寓之后。
这两室一厅的房子就意味着卧室的数目只有两间,双亲共用一个房间,剩下就只有一个房间空余了。房屋贷款还有将近二十年,就算家庭成员增加了房子也不是说换就换那么轻松的。就是这么一回事了。
然后另一个问题就是,苑宫先生还有一位与我年龄相仿的女儿。
她叫苑宫和叶。芳龄14。
母亲的再婚对象的女儿,对我来说就是多了一个妹妹了,只相差一岁,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义妹。
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
要说对此无动于衷那也是谎话。
再怎么说我本来也是做弟弟的。我有一个不多不少比我大五岁的哥哥。现在突然听说我将有一个妹妹,怎么会连一点期待也没有呢。
倒不是妄想会出现某些18禁游戏里那种禁断的恋情。但是,诸如两人走在街上被同学们看到,说出“误会啦那只是我妹妹”这样的台词,女朋友来家里玩被脸红的妹妹吃醋却又敢怒不敢言——幻想着这样的小小幸福场景而责任又不在于我。
想得太美了。
事到如今依然记忆犹新,与新的家庭成员见面的那天。跟着苑宫先生一同来到餐厅的苑宫和叶,从头到尾都是冷若冰霜,连看都没有好好看我一眼。
穿着私立女子中学白色制服的她身材娇小,面色白皙,睫毛细长,如果笑起来的话一定很可爱。只可惜我无缘见到这样的表情。
结果在三小时的用餐期间,我与和叶对上脸的情况竟然只有短短的两次。那时她的眼神俨然像是在防备电车里遭遇到的色狼一般的警戒眼神。
当然,责任并不在和叶一边。他的母亲似乎过世才刚刚两年。现在父亲这么快又要再婚,让她割舍对生母的思念是没那么容易的吧。
指着从来见过面的男生告诉她“从今天开始,他就是你哥哥了”,无法认同这也是理所当然的。苑宫先生努力地鼓励女儿想打开这样的僵局,这呀那的问了许多问题,结果也只是徒劳无功。
然后决定性的事件,是在我们吃完正餐之后才发生的。
在各自的父母面前有些话说不出口吧,双亲以这种一厢情愿的理由,把我与和叶两人单独留在了餐厅的包厢里。
真是的,已经不是气氛的问题了。
吃掉作为餐后甜点的冰激凌这十分钟左右的时间。不夸张地说,真是如恒星一样漫长的时间。
为了缓解一下屋子里这凝重沉闷的气氛,必须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我烦恼不已,左思右想最终的讲出的话竟然是。
“——你相信幽灵吗?”
真是说了一个糟糕的话题,是该好好反省。
本已沉闷凝重的空气,在这一刻完全冻结了,无论再用什么方法也无法让这冻结的空气回复常温了。那是发生在三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六的事。
然后第二天,三月的最后一个星期日结束之后,我就下定了决心离开母亲一个人生活了。

*

如果被问及是否相信幽灵之类的问题的话,我大约会以不清楚之类的作为回答吧。
具体来说的话,如果有人说存在地缚灵的话,我大约不会信以为真的,如果有人说感觉到了死者残留的思念,我想这种情况也不存在的吧。大概就是这样的认知,很普通。
然而要是亲眼见到过幽灵的话,就另当别论了。那样的话回答就完全不同了。我最讨厌这种妖魔鬼怪的事物了。可能的话一生就不想扯上关系,怪可怕的。
正像操绪说的。
『幽灵就在你面前的现在还用说什么呀。』(泽注:幽灵的台词都会使用这种特别的引号以方便区分,下同)。
的确,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

幽灵的名字是操绪。

升入中学之前的那个春假,我们搭乘的飞机坠海了。
的确是一次重大事故,当然报纸上有报道。生还的乘客只有一半。
我对那次事故的记忆已经所剩无几了,只记得自己被搜救发现之后就立即进了医院,那实在是恐怖到了极点。
那是一座外国的机场附近的小型医院。在那里一次就运进来数百人的牺牲者。我全身被绷带包裹得严严实实,整晚都被搁置在狭小的病房的一角。
遍体鳞伤的身体上的痛苦倒也不过如此。比起这些,黑夜中其他病人不时发出的痛苦呻吟,语言不通的外国医护人员,又老又旧又暗的病房,才更让人感觉到可怕。
然而比这些更加可怕的是,从空中俯看病床上被输血管和电极连接着的自己的身体。也许这就是所谓的临死体验吧。才小学刚刚毕业的我本能地这样理解。
我快死了吧,在朦胧的意识中,我漠然地这样想着。
『不会有事的。』
听到变成幽灵之后的操绪的声音,那个时候是第一次。
我马上就意识到,她已经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了。普通的人类是不会在黑暗中身体闪闪发光漂浮在空中的。
那个时候的操绪比起平时的她来似乎更成熟了一点。真的很美。我并不觉得可怕。因为飞机坠落而就快要死了的人,就算看见幽灵,也不会感到特别的惊讶了吧,那时我大约笑了吧。是的,她真的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啊。
操绪微笑着说着不要紧之类的话。
『不要害怕,操绪会保护智春的,作为交换——……』
嘛,大约就是这样,操绪成为了我的守护灵。
或者说,我就这样被她附体了。

*

今天是四月的第一个星期四。
高中的入学典礼明天就要进行了,今天是春假的最后一天。
三个大纸板箱和一只借来的旅行箱。
这就是我的全部家当了。
“回头见,智春。我还有配送活儿要干没有办法帮忙啦,搬家加油哦。”
开车帮忙送来行李的大原父亲,这么说着跳上了写有“大原酒店”(译注:此处的酒店是其本意,指的就是以卖酒为主业的小商店,并不是指高级宾馆饭店)字样的有点脏的面包车。把带来的两罐冰镇可乐从车柜上拿出来递了过来。
“谢谢了,店长。”
轻轻地接过可乐,我礼貌地回答表示感谢。“哦”,大叔爽快地笑着咧嘴应了一声,
“等会儿我叫杏儿送点吃的过来。”
最后留下这句话,大叔关上了驾驶室的车门。发动了轰轰隆隆的引擎。排气管喷出青蓝色的尾气,货车就这样绝尘而去了。
我站在家门前,目送货车远去。
季节是春天。商店街里的坡道上,纷纷扬扬地飘满了樱花的花瓣。

“——那就是大原同学的父亲吗?”
直到大原酒店的车子已经看不见了,我那位名叫樋口的朋友才自言自语地嘟嚷道。他擅自从我手里夺走一罐可乐,惊讶地感叹起来。
“你还真行,竟然敢向那么粗犷的大叔拜托帮忙搬家。我都开始尊敬起你来了。”
“什么啊,大叔是个好人。”
虽然长相是可怕了一点。
操绪就在我身边“嗯”了一声。晃了晃她轻柔的肩膀嘻嘻地笑起来。
“那也只是对你一个人好而已吧。山本那家伙,到今天为止都还怕得不敢从那家酒店的门口走过呢。”
“那本来就是山本的不对。被打也是因为他先出言不逊啊。”
樋口耸了耸肩不说话了。那个叫山本的家伙是我们同年级的同学,柔道初段。初二的时候就已经是一个体重超过200斤的巨汉了。这个家伙,穿着中学生的制服跑到大原酒店去买酒,结果就和大叔吵了起来。
那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山本一直缄口不言。
但是据众多目击者称,脸被打得肿得像猪头一样的山本,只穿着一条内裤哭着逃走了。这到底是不是真的就不好说了。从那之后,只要一提到大原酒店的大叔,这一带的小孩子都不敢哭了。
结果就是,有两个原因让我在这一带也名声鹊起。一个原因就是我竟然在大魔神大叔所在的大原酒店打工,另一个就是我被幽灵附体。
“好啦好啦,先把东西搬进屋子里去吧。”
首先喝完可乐的樋口用脚尖踢了踢堆在地上的纸板箱,正想打开可乐的我不由地停下了手。
“那樋口呢?”
“咦?我也要搬吗?”
樋口像是出乎意料似的惊讶地把眼睛睁得圆圆的。你这家伙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啊?
“不帮忙的话就回去吧。把可乐还来。你今天不是和某个告白了的二年级的女孩子约好要去看电影的吗?”
“笨蛋,你啊。朋友就要搬进传说中的冥王邸,这哪还是去看电影的时候啊。关于这所宅子的怪物的目击情报可是堆积如山。”
“别随随便便地给人家的住处起些奇怪绰号。不要听信那种谣言啦。”
“谣言什么的好好调查一下就知道啦。总之,让我在院子里安装摄像头这没有问题吧?”
“别说废话了帮忙搬东西吧。”
我把纸板箱放在樋口面前。他其实是又被发了好人卡,一说到这事樋口又开始泪眼汪汪起来,我心中暗下决心,下次绝对不再做他的倾诉对象了。
其实,樋口算得上是好人卡之王了。平均一年就要失恋五次。就樋口的情况来说,一看见他的外貌就拒绝他倒也不至于,问题大约是出在谈话的内容上的吧。樋口是个重度的超自然现象狂热者。
别看现在是我在鼓励意志消沉的朋友,其实樋口一开始接近我的原因只是因为我有被幽灵附体的传闻罢了。
基本上樋口和女孩子谈论的竟是那些关于神秘事件的话题。第一次约会就妖怪啊UMA啊宇宙人说个没完没了,就算人长得再帅,女孩子们也会退缩的吧。能有几个受得了啊。
“可恶好重啊。这里面到底装了什么啊?”
抱着纸箱子的樋口歪嘴看着我问道。
“教科书啊辞典之类的。上周开入学指导会时领到的。”
“就这些?我作为礼物送给你的心灵感应和都市传说指南呢?”
“那种东西,随便扫两眼就丢了。”
听了我的回答,樋口一副气馁的表情。怨念无限地盯着写着“蜜柑”的纸箱子。
“那么说是H书喽?”
“没那种东西。”
“智春这方面还真保守啊。”
“也不是保守之类的问题。”
我想一般人都不会把教科书和H书放在一起的吧。再说了,都已经被幽灵附体的人,对那些编造出来的都市神怪读物不感兴趣哪里奇怪了?
『智春两样都不需要呢,有我在就足够了。』
我的脑袋里响起操绪的恶作剧般地轻轻细语。
说什么呢,别说这种会招致误解的话。
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操绪假装什么也不知道似的看着远处。
现在的操绪看上去,大约和我一样十五岁左右。她两手插在白色的春装外套的口袋里,标准的美少女。
察觉到我的视线,操绪转过头来微微地笑着。
似乎是在逗弄不经意间发现的我似的,她“噗噗”地向我吐出舌头咪起眼睛,片片樱花花瓣穿过了她那长长的发隙间。
“——不过真是古老的宅子呢。”
打开生锈的铁栅栏门,樋口踏上院子里的石块路。
没怎么修剪过的庭木种植在庭院四周,真是萧杀的庭院啊。凹凸不平石块甬道通向的洋馆型建筑物的正门。正如樋口所说的那样古旧。这里就算被说成是什么的历史纪念馆之类的地方也会有人相信的吧。少说这房子也建成也有五十年的时间了。说它古旧不如说它其实已经很破烂了才更合适。
“你真要住在这儿啊?不要紧吧?”
樋口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用警告的语气问道。
我一边扛着行李一边摸找玄关门的钥匙。
“我大哥两年前还住在这儿呢。里面应该还可以吧。离学校也很近。”
从口袋里摸出来的是一把古老的黄铜制钥匙。钥匙扣上还挂着一个护符。大概是哥哥的兴趣吧。我相信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深义。
玄关的锁虽然已经生锈,不过倒是意外轻松就转动了钥匙打开了锁。只听一声如恐怖电影一般的怪响,屋子的门开了。木板套窗紧闭的屋子里,即使现在还是白天也显得很昏暗。
墙壁虽然被刷成白色,但各处都有石灰粉剥落露出灰色墙体的痕迹。从玄关照射进来的光线,在高高的天井里投射出诡异的黑影。有风吹过,窗帘便呼啦啦地随风飘动起来。
“哦,不错啊……看起来真会有幽灵冒出来呢。只不过绝对不能把女孩子带来呢,这样的地方。”
看了看灰尘弥漫的走廊,樋口兴致勃勃地说道。
听到这些话操绪窃笑着。她倒是挺享受这样的环境。
『幽灵也好女孩子也好都已经在这里了呢。』
她用戏谑的口气说道。
在我心中响起的操绪那宛如天籁的声音,樋口却是听不到的。
伸手指着自己的脸的她的身姿,仔细看的话不觉有些虚幻缥缈。飞舞下落的樱花花瓣,从来不会在她肩膀上堆积起来而只是从她幻影般的身体间穿过。
就这样想着,我在玄关口放下了行李。的确要不是已经习惯操绪这个幽灵,我都怀疑自己敢不敢住进这样的房子里。
穿着洒脱的茶色长靴,操绪自顾自地飞进了房子。
她的脚步声是听不到的。
在走廊上投下影子的操绪的脚尖,真的是没有碰到地面而是浮在空中的。

*

名叫水无神操绪的少女在三年前的空难之后一直行踪不明,都快三年了。也就是说,我被名叫操绪的幽灵附体已经有三年了。
虽然身体变成了幽灵,但是操绪的性格并没有怎么变化。对于操绪而言,感觉她对现在的状况完全乐在其中的样子。
要是只看外表的话根本感觉不到她是幽灵。怎么看也只是普通的“女孩子”。
虽然她整个身体的颜色有些虚幻,但是不仔细观察的话并不会察觉到这一点。也并没有缺胳膊少腿的情况。虽然有些应该突出的地方并没有特别突出,不过体形也算得上姣好。
发生事故在那间小医院与她相遇之后,康复之后的我就回国开始念初中,然后升学——直到现在,初中毕业。为什么她会和我以相同的步调成长呢。这种印象,与世间所传言的对幽灵的印象完全不一样。
会长大的幽灵。原来如此,不是挺好的嘛。长见识了。
客观来说就是可爱的小小守护灵大人长大了,变成了标志的美少女了。
要是问这到底算不算是一种幸福。也许算也许不算吧。
的确,操绪十分可爱。这样的女孩子常伴身边和自己说话真让人高兴。
但是另一方面,无论怎样伸手也无法触及本不存在的操绪却也是不争的事实,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实在是莫大的不幸。
手足修长如粉藕,双峰之间现沟堑,细颈如玉,丹唇似樱。这秀色可餐的景色整天在眼前晃来晃去伸手却什么也抓不到这种状况。这让青春期的少年如何是好啊,简直是心灵的煎熬。
然而操绪对自己的性感与魅力却完全没有认识到似的表现迟钝,不分情况地会把嘴唇凑过来,在我洗澡的时候也会擅自闹进浴室里来。若隐若现的翻起裙子一片春色荡漾——你该不会是故意的吧,我的姐姐?
说不定其实根本不存在什么幽灵,操绪的存在也许可以解释为只是我妄想出来的存在也说不定。本来就是,只有我能看到操绪的身姿,只有我能听到操绪的声音。
如果去找到精神科医生的话,大约会被诊断说是分裂的自我人格的一部分形成了操绪,她是另外的人格在一种表现:这样的理由吧。
要真是这样的话感觉自己还真变成一个奇怪的人了呢,虽然遗憾但是我也没有否定这种情况的证据。
再说了我也根本没有灵力之类的力量,操绪以外的幽灵我有生以来从来都没有见过。虽然常常这么胡思乱想——事实到底是怎么样的呢?
『嗯~想什么呢?』
操绪说着这样的话,敞着衬衣的衣领身体前屈看着我。真是春光绰约啊。所以说不要这样啦。
『——智春要是能接受的话,这又有什么不好的?』
一点也不好。完全不能接受。我对幽灵这种人们想像出来的伪科学最讨厌。退一步说,就因为有了被幽灵附体的谣言,初学时代的好多同学至今都因为害怕而不敢接近我。就这样我进入高中了,这样下去恋爱什么的也完全不用指望了。
相反,如果操绪真的就是幽灵,她的肉体应该已经在那场航空事故中湮灭了吧,她的灵魂已经在这个世界游荡了三年。我想差不多也该去投胎了吧。这也是对于操绪而言最好的选择了吧。
一直是这么想的。
直到今夜——与命中注定的她们相遇之前。

*

从白天开始的搬家工作,直到傍晚时分才告一段落。
想要樋口帮忙这种事是指望不上的,总之除了生活必须的场所以外,打扫工作就缓一缓再说吧,多亏了操绪的这个及时的建议。毕竟这个鸣樱邸实在太大了。要把全部的房间都通风打扫一遍,一星期能够都做完就是万幸了。
“——这地方房租得要多少钱啊?”
樋口躺在客厅里那张式样古旧的沙发上问道。
夕阳从打开的窗户外照射里来,照亮了靠墙的摆钟。
总之这古老的房子再怎么打扫也没法除去它给人的那种破旧印象的,住惯了以后也不会感觉不舒服吧。这样的房子不由让人想起19世纪的伦敦的建筑物来。可说是侦探小说中常有的那种氛围。也有点儿惊悚小说里的感觉。就像房子里真的有怪物一样。
租金嘛……到底多少呢?
“我想应该不会很高的吧,我也不清楚。付钱的是大哥。”
“我不在家时悉听尊便”大哥留下了这样的话,好像根本没有想过我真的会来住一样。
“啊……智春的大哥现在身在非洲?”
“嗯。”
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不一定,会在哪呢……前些日子还从印度寄来了明信片。”
“怎么这样?这之前不是说从南美打来电话吗?”
抬起头来的樋口惊讶地扬起眉毛。
“……还真是,完全不知道头脑灵光的人在想什么呢。”
嗯,我深有同感。
我大哥的名字叫夏目直贵,很小的时就因为头脑聪明而出名了。
中学的时候就已经发表论文从而得到过数十万元的奖学金。读大学之后就以那些钱为本金经济独立搬出了家门,轻轻松松地跑去海外留学去了。
从那以后,除了时不时的他打过来的国际长途以外,和大哥的联系方法就完全断绝了。也许大哥告诉过母亲他的电子邮件的地址,不过我是不知道的。
最初心里对此十分不满,但最近我稍稍改变了这样的看法。
说不定这是天生就是天才的大哥作为兄长,在以自己的方式关心着作为普通人的弟弟。或者说他也不明白应该如何把握兄弟之间的关系从而选择保持距离——不,果然不会是这样。作为那个男人的极限。
『杏来了哦。』
我拿着毛巾正胡思乱想大哥的事情的时候,操绪靠过来轻轻耳语道。不一会儿门铃便发出了断断续续的钝音。大约是电池快没电了吧。
把毛巾放回水桶里在盥洗室洗干净手,我穿上从老家拿来的拖鞋啪哒啪哒地走到玄关,将门上的铰链咔咔地拉下,把门打开。一头轻爽的短发的少女正撅着嘴站在门前。她是我初中时的同学大原杏。
“好慢哟,智春!”
没多说什么,杏把她两手提来的东西塞到我的怀里。看起来像是时令料理的三层装盒饭和一大瓶澄汁。
“这是什么?为什么?”
接过手的饭盒还真是重啊。
“爸爸让我送晚饭来。搬家搬好了没有啊?”
还没等我回答,杏就忙不迭地走进了屋子。
看着走廊上的蜡台造型的廊灯,杏不由地发出“啊”的感叹。
“好厉害呢。虽然早就有听说,现在亲眼看到,还真是古色古香的感觉啊。是叫鸣樱邸吗?”
“嗯,大哥是这么叫的。”
那就是这座洋房的名字。说起来院子里的确有一棵巨大的樱花树,到现在依然在开花。
『——说不定树底下埋着尸体呢。』
操绪在我耳边嘻嘻坏笑着说道。我面露愠怒地看着她。拜托别总说这种话题。有你一个幽灵已经足够了。
杏倒是一点也没有害怕的感觉,不时地发出“哇~”“吓~”之类的感叹向走廊深处走去。来到客厅,她露出一副意外的表情说。
“啊咧,樋口!你也在呢?”


“嗯啊?”

樋口蓦地坐起身来,不无感慨地说:“干嘛,大原。现在这种时候还来干什么啊?这是小孩子回家的时间了哦。”
这种对不感兴趣的女孩子漠然的态度,也是樋口没有女人缘的原因之一。
“这什么态度!人家好不容易为了送饭才来的!”
“咦,真的——了不起大原。GOOD JOB!”
简直是三百六十度的态度大转变,樋口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我就这样把饭盒摆在客厅的桌子上。因为饭厅还没有打扫完。
“有杯子吗?”
我用樋口他们听不到的声音,小声地问道。操绪嗯了一声,把手捂在嘴巴上说:
『杯子是没看到,烧杯倒是有见过哟。在隔壁。』
烧杯吗?的确,其他可以代替杯子的东西也没有了。只要没什么奇怪的药品放在里面的话就行。
『没关系。有操绪陪在身边哦。』
她毫无理由地冒出这么一句。话可不能这么说啊。你不是陪着,而是附体吧,完全把状况倒错了吧。
操绪一直以来就是这种性格,当我犹豫不决无法下决心的时候,她总是会鼓动我去行动。然而最后吞下失败的苦果的却总是只有我一个人。这样的情况一旦形成了定式之后再想要改变实在很难。要是跟操绪说了这些想法,不知道我要面对多么可怕的眼神呢。我口中叽叽咕咕地念叨着这些事情,走向隔壁的房间。
这里,看来是大哥出于兴趣作为工作室使用的房间。
乱糟糟的屋子里摆满了各种工作机械和工具。墙上的药品柜里正如操绪所说并排放着的大大小小规格各异的烧杯。说起来大哥当初那个装有改造空气枪的无线遥控直升机大概就是在这个地方组装出来的吧,他用那东西欺负小时候的我的那些日子,最讨厌了。
我随手拿了三个看起来没有什么问题的烧杯。正准备就这样回客厅,却偶然注意到,在工作室的地板上有奇怪的盖子。会是什么呢,我突然好奇心发作仔细观察了一下。埋藏式的把手下面有钥匙孔似的孔洞,说这是盖子不如说它是一道暗门。
『嗯~,地下室吗?』
操绪满不在意地说。我默默地侧过头来回想,从来没听说过还有这种地方啊。
虽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我却十分在意。如果只是储物室就好了,真的是埋尸体的密室那可怎么办?在半夜听到怪物的骚动、目击怪物的情报:从樋口那里听说过以上这些之后,现在无论如何都无法安心了。
“智春,磨蹭什么呢?再不来的话就要被全部吃光了哦!”
客厅里传来了杏的声音。杏作为女孩子算是非常能吃的了,樋口更是饿鬼投胎吃饭跟什么似的。两个人要是放开了吃的话真的连我那份也会被吃得干干净净的呢。真的是给我送饭才来的吗?
“等等啊!真是的,你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啊?”
我就这样抱着烧杯,慌慌张张地跑向走廊。操绪无言地扫了一眼脚下的暗门,轻轻地把肩一耸便跟着我来了。

*

才三十分钟的时间,报纸预订的推销员已经来过两批了。
负责应酬的是杏。从小就受到做生意的老爹的耳濡目染,杏在这方面的交涉能力惊人地强大。用和蔼可亲的声音牢牢控制着说话的主动权,将洗衣粉和棒球之类的优惠券搞到手之后,又能轻松地摆脱那些推销员。我想这也算是出色的才能了呢。
杏可是自称为大原酒店的看板娘。与我不但是同学,在我打工的地方还可算是我的前辈。
以体力无敌而自豪的杏的父亲,曾经有一次由于腰伤问题而无法干活。自从那个时候被杏拜托去帮忙以来,我就一直在大原酒店打工了,每周去工作三天。作为中学生居然在酒店打工这的确有些夸张,但是也可以理解为在同学的家里帮忙,于是老师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去了。
“对了,智春要是准备参加什么社团活动的话,酒店那边的事你不用担心,爸爸已经说了。好不容易成为高中生了,可别留下什么遗憾。”
把炸鸡块鼓鼓地塞满嘴巴的杏说道。
“社团活动么?”
我把芦笋培根卷送进嘴里,嗯地应了一声。这个拌上胡椒味道还真不错啊。
“智春,准备参加什么社团呢?”
樋口突然冒出来问,而杏在中间插话道。
“啊,那个烤鸡蛋是我做的哦。好吃吗?”
“就是有点太甜了……也没什么特别想加入的社团。”
虽然我对社团没什么兴趣,但是不去参加社团活动,在不用打工的那些日子里也挺无聊的。也没有中意的女孩子。也没钱出去游玩。
而且操绪最讨厌无聊了。
毕竟是被幽灵附体,会变成这种情况也是理所当然的吧。闲来无事的操绪总是会拿我来解闷。要是无视她的话马上就会惹她生气。操绪似乎是那种灵力比较弱的幽灵。引起骚动之类的事也许不在她的能力范围之内。但是我以前的各种丢人的失败事迹她却都记得清清楚楚。光是拿这些事不停地在我耳边唠叨这也够我受的了。可能的话这种时候真想躲得远远的。
“怎么样都可以的话,和我一起加入田径部吧。智春,你跑步得很快的嘛!”
说起跑步,算是我少数几样比哥哥强的项目呢。
“不要啦,弄得一身臭汗的。我还是‘回家部’算了。难得的一个人的生活别浪费了。”
“把自己关在这么一个破烂家里可不行哦。太不健康了。会被跳古井而死的女人啊床底下的男人之类的怪物杀掉的哟。”
“杏你真是想不通啊。这不是很好嘛。本来智春就被幽灵附体了的,现在再多那么一只两只的怪物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啊。”
我真是服了樋口的想法了。而操绪则“咿~”地向樋口咧嘴龇牙以示愤怒。
“那不过是樋口一厢情愿的说法而已。”
嘴里还在嚼饭的杏这样说。杏是幽灵否定派。
作为守护灵存在的操绪基本上没有作为幽灵应该有的像样一点的能力。附身、诅咒别人的能力就更谈不上了。也许这是她的性格的问题也说不定。很难把她和那种阴险忧郁的事联想在一起。
但是,偶尔会被照片或者录像带拍摄到:我身上之所以会传出被幽灵附体的传言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不过也仅限于这种程度。操绪的这个情况无论怎么说都只是属于对人畜无害的那一类吧,所以和杏一样对我被幽灵附体抱有否定态度的朋友也大有人在。
“要不加入演剧部怎么样,智春?”
完全跳跃性思维的樋口的突然冒出这么一个提议。
“据我的情报,洛高的演剧部直到现在,连一个男性部员也没有呢。男主角的位置唾手可得啊。”
“那样可不行。智春根本没有演戏的天赋嘛。演王子什么的绝对不行。”
“除了王子还有别的可演的啊,公主啊尸体什么的。”
“嗯~,好想看看智春变成公主殿下的样子。”
绝对不要。从一开始我就没说过要加入演剧部这种话。
还是田径部;
要不电影研究部;
樋口他们只顾自己争论不休,我只好无视他们,默默地吃着饭盒里剩下的三明治。
『——智春。』
这时操绪轻轻地飞下来,骑在了我的肩膀上。
『又有人来了哟,好像是个怪人。』
“咦……是谁呢?”
我心里想着,嘴上不经意地就发出声音,樋口和杏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转过头来。他们是听不到操绪的声音的。
还好在两人察觉到异样之前,玄关懒洋洋的门铃声及时地响了起来。
“又是报纸推销员吗?喂,大原。”
“交给我吧。”
被樋口指名的杏高兴地站起来,向玄关的方向走去。而操绪则合抱双手在想着什么。
『嗯~,感觉不像是报纸推销员呢……』
那就是牛奶推销员人身保险推销员之类的吧。也可能是街道办事处的大妈。除了这些想不到别的了——但是杏这次却出奇的安静。
“……智春,过来一下行吗?”
不一会儿杏就回来了。脸上一副狐狸般警惕的表情,在走廊上向我招手。
“好像有客人来了。”
会是谁啊?知道我今天搬到这里来的人并不多。杏的父亲和我的母亲以及苑宫先生父女——苑宫和叶。要是和叶来了的话倒让人喜出望外,但是这不大可能的吧。她没有来拜访的理由啊。难道说是来和好劝我搬回去的吗——果然不可能。
『鸣哇……』
操绪赞叹地叫道。
站在玄关口的,是一位从来没有见过的年轻女性。
苗条又修长的身材的确很棒。穿着高眼鞋的关系,现在比我还要高出一头。
虽然现在已经是四月份了却披着大冬天才会穿的长长的外套。外套的颜色是全黑的。披落到肩膀的利落的长发也是一片乌黑:几乎全身都被黑色包裹着,简直像一个魔女。
她身上唯一的颜色不同的东西,就是那副颇为时尚的红色的方框眼镜,这副特别显眼的眼镜首先映入了我的眼帘。
而眼镜后面的她的脸,无论怎么看都是标准的美女。
『好漂亮的人呢~……智春,喜欢这种类型?』
被说中心事的我有些惊慌失措。在过于出色的大哥的阴影下成长起来的我,对成熟的姐姐类型的人同样没有抵抗力。就像妒火燃烧起来一样,操绪的语气明显地带着不高兴。
的确以美女的标准来看操绪也并不输给她,操绪给我的感觉比起姐姐的来更像是孪生妹妹。再说她又是幽灵。最后,怎么说呢,操绪比起她来还少了那么一点诱惑力。
“是说‘晚上好’呢——还是说‘初次见面’合适呢。保险起见我还是先确认一下,你就是直贵的弟弟,没错吧?”
全身裹黑的女性开口道。
我感觉到气氛急速沉闷下来。原来如此。这位漂亮的姐姐原来是哥哥认识的人。一点也不有趣的开场白呢。
“那个,真对不起。大哥留学在外至今未归。”
虽然也没觉得做错了什么事,但一上来还是不自觉地先道了歉。
如果是因为我搬到了这里而让她误认为是直贵大哥回来了的话,那真该道歉了。
但是这位姐姐却没有露出失望的表情,反而微笑地一直看着我。
心里越发感觉到不妙,我感觉有些无法应付了。
这个人,虽然是个美人但是又有什么地方有些特异。该说是无法捉摸呢,还是跟不上她的步调呢。
“——我知道。”
“哈?”
“虽然也认识直贵君。不过我今天来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见那个人。而是来找你的哟,夏目智春。”
“咦,找俺?”
太过惊讶想都没想就把平时一般不会用到的“俺”字用在语言里了。
“受直贵君所托。当你搬到这所房子里来住的时候,就把这个交给你。”
“哈啊。”
交给我?是什么?正想这样问的时候我注意到了。
全身裹黑的这位姐姐的脚边,放着一只并不常见的银色手提箱。
比起旅行用的箱子稍大一些,表面释放出独特的金属光泽。
“给。”
她拿起手提箱,递给还在困惑的我。
“那,那个……哇!?”
条件反射的接过手提箱,我差一点就失去了身体的平衡。
看这位姐姐拿着箱子一副轻松的样子一时大意了,原来箱子非常重啊。用两只手提着它都觉得筋疲力尽。一直在酒店打工锻炼的我,本来对自己的体力还挺有信心的。
“东西确实地交到你手上了,要好好保管哦。”
这位姐姐冷冷地说道。而我总算平安地把手提箱放到了脚边。
“等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然后大哥又是什么时候拜托你这件事的呢?”
就我所知,直贵大哥前年的夏天离开的日本,从那之后一次也没有回来过日本。难道这段时间她一直保管着手里的这个东西吗。还是说大哥曾经回来过。那么为什么不直接把东西交到我手里,而要让她代为保管呢?
“这个东西绝对不能丢失哟,因为是十分重要的东西。这也是为了你自己哦。”
完全无视我的问题,她只顾自己这样说道。
就算你这么说,我还是完全不知道怎么做才好啊。
交给我的手提箱不只是重,还做得非常坚固。箱体与把手都是金属制成,粗看的话连一点缝隙也看不到,可说是严丝合缝。
箱子的外观是机械风格的,打满螺丝钉的表面隐约浮现出斑斑锈迹。箱子上不时有几处茶色的痕迹。完全猜不到这是什么年代的东西。
只有一件事是十分清楚的,它是一只价值不菲的箱子。即使里面塞满钞票也不会让人惊讶。要真的只是这样就谢天谢地了。这里面要是枪械啊、白粉啊之类的东西可怎么办啊,想到这里,我突然害怕起来。特意跑到国外去干什么呢?我那大哥。
“那个……对不起。还是把这个还给你吧,行不行啊?”
我小心翼翼试探着问了一句。
“不~行。这东西不是你拿着就没有意义了。”
说了这样的话,我被稍稍可怕的眼神瞪了一下。
我越来越混乱了。“没有意义”到底是什么意思啊。非要放在我这里才可以吗。总之——即时生效之类,余热冷却的感觉。
“我说……这个,真的是大哥的东西吗?”
我还是有些不放心,继续问道。这次总算并不是那种置身事外的冷漠表情,这位姐姐弯起嘴角呵呵地笑了起来。
“不是的哦。”
咦~。握着手提箱的我的手指不免颤抖了一下。这么说果然这东西是赃物。
我用愕然的表现看着她。
微妙的违和感。
两人视线对不上。
红色的方框眼镜后的她的那双眼睛,穿过我的肩膀看向天花板。
在那里的是——
『智春,这个人——』
操绪的声音有些动摇了。浑身黑色的女性的视线,没有游移而是笔直地射向操绪所在的方向,除我以外谁也看不见的操绪的方向。
“这从一开始就是你们的东西哟。”
说出这句话之后,她转身离去,外套的下摆像魔女的斗篷一样飘扬起来。我和操绪愣愣地目送她的背影离去。
剩下的只有那个银色的手提箱。

*

“喂,刚才那人是谁啊?”
我一回到客厅,翘首坐在沙发上的杏立即问道。
她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滴溜溜转着的眼睛貌似和平时一样,却夹杂着某种不安。
“超级大美女啊。是谁啊?那位。”
樋口也一样,用渴望的眼神闪闪发光地问道。大约从房间里偷偷看到了。
“喂,喂,那个箱子里到底装了什么呢?”
“打开看看嘛,也没什么关系吧?”
面对一个接一个飞来的两人的问题,我有点应接不暇了。自己一个问题也回答不了,感觉稍稍受到了打击呢。说起来连对方的名字都忘了问了。说是大哥的熟人到底是不是真的呢。
大哥的熟人。不祥的感觉啊,我回忆起了那些灰色的历史。
刚刚升到初中的时候做过的蠢事,竟向直贵哥提到有关操绪的事情。
第二天,直贵哥就带来了三四个据说是临床心理学专业的女大学生。她们把我脱得一丝不挂,像要做改造手术似的将我牢牢绑在病床上,全身的穴位都用金属器具通上电流,然后问了五百多个对我而言全部不可能不回答“不”的问题。从那以后半年多时间里我都陷入了严重的女性恐惧症之中。
还有第二年,听说我被人欺负了的直贵哥带来了连名字也不知道的奇怪的武术达人之类的人物。在第一次训练时我就被打飞出十米之外。此后三天我的记忆都变成了空白。
总之在我的记忆里,但凡和直贵哥的熟人扯上关系,就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杏他们急着想看,我就干脆把这重得要命的手提箱丢在了客厅的地板上。
越看越奇怪的箱子。弄得像阿波罗11号从月球带回石头所用的箱子似的。而且看起来比那更加坚固。
“里面装的不会是细菌兵器吧?”
樋口半开玩笑地说,我是一点也笑不出来。
所幸手提箱上没有放射线的危险警告标志,但是这样就能安心了吗?我为刚才粗暴地把箱子丢在地上的行为感到后悔了。
“喂,这个要怎么打开啊?”
砰砰地敲着手提箱的杏问道。
我想最好别用那么粗暴的方法对待它比较好。搞不好我口中的不祥的预感会变成现实,还是不做乌鸦嘴了。
但是杏的疑问的确是有道理的,手提箱的表面非常平整。枷锁啊金属扣啊开关之类的东西哪里都没有看到。也没有钥匙孔啊数字密码锁之类的东西。
“难道是远程遥控开关吗?”
樋口天马行空地发挥着他的想象力。逗得杏咯咯地笑出声来。
“这样的箱子从来没有见过。不会是炸弹吧——”
笑声渐渐变轻了。
说起来以前在新闻里听过。核攻击真正的恐怖之处并不是导弹攻击之类的,而是将旅行箱大小的战术核武器由恐怖分子拿在手上潜入国内这类情况。
“……”
无言的沉默,谁都下意识地把视线避开手提箱。我向上瞥了一眼操绪。作为幽灵的她,也许可以轻松地看到密封的箱子中的东西吧。
『不行。』
但是操绪却断然地摇着头。看来连操绪也无法进入这个手提箱里。还是说里面实在太黑,所以什么也看不到。
我深吸了一口气。
“下次大哥打来电话时我问一问吧,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通上电话,这个难言之隐当然不能说出口。
只要里面装的不是什么活的东西就好了。南美洲特产水果之类。烂掉了就太可惜了。或者是兄长的换洗衣物。从某种意义上说,那比核武器还要可怕。
一直盯着迷之手提箱看也只会让人徒增郁闷,于是我把它从客厅搬了出去,搬到预备用来专门存放杂物的北边的房间里,搁在了那些搬家时用过的纸板箱旁边。
这个时候门铃又响了一次。第三位报纸推销员又找上门来了。
我关门时一时匆忙不小心把一个叠起来的纸板箱震落了下来。
“咚”地一声,写着“蜜柑”的那个纸板箱正好套在了手提箱的外面。那个时候我并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
走向玄关。窗外已经是一片漆黑了。春假的最后一天,马上就要宣告结束了。但是现在的我,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平凡人生的最后一天,也马上就要结束了。
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了。


本帖最后由 fleelancer 于 2009-9-29 22:22 编辑


二章
二章
时针划过了十二点,新的一天开始了。
四月的第一个星期五——天就快亮起来的时候我偶然间醒了过来。
窗外还是灰蒙蒙的一片。街灯的灯光透过简陋的窗帘射进屋子里,照亮了这个古旧的房间。
我的右手边,离床大约30厘米的空中,操绪正安详地躺在那里睡得正香。操绪所拥有的为数不多的幽灵能力之一就是她可以随时隐藏自己的身形。因此我看到操绪睡姿的机会其实并不多。即使是这样,偶尔也会在操绪放松警惕的时候,让我目睹到她像现在这样毫无防备的睡姿。
熟睡时的操绪,仅仅只是套着一件简单的白色薄睡衣。似乎现在这个样子才是她的本来面目。
操绪每一次吐息纳气都勾勒出她那柔和的身体曲线,胸部随着吸气轻轻鼓起,暴露的背部与肩胛骨的角度也随之变化。像胎儿一样曲背熟睡的这个姿势,自然地将她白皙的大腿都暴露在外,简直是春色荡漾。
睡不着了。
黑暗中,闹钟的时针模模糊糊地指向凌晨三点半的位置——草木皆眠的丑三时。为什么这种时候会醒过来呢?我都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天花板上不时传来“吱嗄吱嗄”响动。
毕竟是很老的房子了,大概是湿度啊温度的变化引起木材热胀冷缩而产生的响动吧。即使我知道是这么回事,还是会因为没有习惯而感到有点害怕。简直像什么人的脚步声一样。
『嗯……』
操绪轻轻地翻了一个身。我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被吸入了她锁骨下那双峰间的沟堑中。薄薄的睡衣遮掩不住她的身体的曲线。里面不会什么也没有穿吧。
这还叫人怎么睡得着啊。
去上个厕所吧。
从昨晚刚刚送到的崭新的被褥里钻出来,我就这样来到了走廊。
作为卧室使用的房间是面朝东南的二楼的最角落的那间房,我很中意这间带阁楼的房间的氛围。要说不便的地方那就是厕所离得太远。睡眼朦胧的我歪歪斜斜地走下楼梯去厕所。
毕竟还是四月,晚上还很冷。黎明前的月光从开着的客厅房门外射进来,冷冷的投射在走廊上。
这银色的淡淡的月光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的影子无声无息地一闪而过。
“……嗯?”
还没来得及开口发出声音,我已经被推逼到墙壁上动弹不得了。
发不出声音。身体也动不了。简直像中了定身术一样,没睡醒的脑子一时还糊里糊涂的。
虽然被幽灵附体,但我可是一点灵力也没有的,被定身的体验这还是第一次,没想到是这么强烈的感觉。
连呼吸都困难,被压在墙壁上的后脑勺传来阵阵刺痛。这一定是定身术不会有错的。
证据就是在我的眼前正站着一个年轻的女性幽灵。
感觉上和操绪稍稍有点相似。
也许就是因为这原因,我并没有感到很害怕。
但是那并不是操绪,而是另外的幽灵。操绪可不会用这么恐怖的眼神盯着我。
从暗夜中浮现出来的幽灵的两只眼睛,瞳孔的颜色并不相同。其中一只是暗夜的漆黑色,而另一只则是翡翠的墨绿色。要不是在黑夜中也许察觉不到这一点,但还是明显地与常人不同。
果然不是人类啊,我不由自主地这样联想过去。
话说回来——说她是怪物,仔细看的话又是一个有着遗世独立般美貌的幽灵。如果来分类的话操绪可算是那种带着西洋气质的美少女,这边却是纯和风式的美。秀直的鼻梁,细长的睫毛,再加上一身和服:白衣红裙。简直和过新年的时候在神社才得一见的巫女一样——巫女装束。
怎么说呢,这样的场面太违和了。
为什么这座西洋式的房子里会冒出巫女装束的幽灵来呢。
刚才抛在一边的恐怖开始慢慢地爬上我的背脊。
的确在鸣樱邸这样古旧的洋房里,出现幽灵也没什么可奇怪的。当初也有的杂志介绍过,说什么樱花树的底下埋着尸体,隐密的地下室里养着怪物之类的。但是但是,巫女装束无论怎么想都不应该出现的吧。
“……阿斯拉•玛琪那……在哪里?”
巫女装束的幽灵紧紧把我压在墙上问道。
除了“阿斯拉•玛琪那”,她什么也没有多说。这个词组还是第一次听说呢。是什么地方的土特产吗?琪玛咖喱(音译,一种配料)或是砂糖安玛琪(音译,一种冲绳的特产)之类的东西吗?
比起这个更让我惊讶的是,我确实地感觉到了从她的手腕上传来的强烈的压力。
巫女又细又长的手指,发出难以置信的强大力量掐住我的喉咙。因为这股压力,我的身体才无法动弹,致使我误以为自己中了定身咒。
手腕。握力。
开始缺氧的大脑皮层的表面,一闪一闪地向我发出了警告信号。
我的身体确实地感觉得到她手掌的触感。
她是实体。
不是幽灵。
“鸣,鸣哇哇哇!?”
我惊慌之下发出哀号。朦朦胧胧的意识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了。这下糟了。我虽然习惯了幽灵,对除此以外的怪物却根本没有免疫力。
遇到操绪以外的怪物还是第一次,这样的遭遇变成了现实,但是还是不敢相信。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完全处于麻痹状态了。
“把提取者交出来……那是危险的存在。危险,所以不能持有。”
到底在说什么啊,完全听不懂。
无数的疑问在我脑袋里翻滚。这个女人是什么人。从什么地方进来的。为什么穿成这样。目的是——……
考虑着各种各样问题的我眼前发黑,意识开始变得模糊,大脑供氧不足了。脚也使不上劲了站不住了。
“啊啊……啊……”
看我真的快不行了,巫女的松开了她的左手放开了我。
束缚住我全身的压迫感,就这样轻轻地、无声无息地消失了。虽然想要逃走,但是却连一步也迈不动。
就这样瘫倒下来的我被巫女一把扶住。
脸上传来了柔软的感觉。
由于服装的原因远看还不是很明显,这个女孩子的胸部不是一般地大呢。现在可是确确实实地感觉到了。只可惜遗憾的是现在的我根本没有闲情逸致去享受这份艳福,倒是有点要窒息的感觉。而巫女那边,似乎根本就没有察觉到自己陷入了那么令人害羞的窘地。
“阿斯拉•玛琪那……在哪里?”
又问了。
她的体温比我还要低,身体凉飕飕的,但是却有一阵阵让人感觉舒畅的暖流不时地传递过来。她的头发也散发出怡人的香气。也许是缺氧的关系,我的意识进一步模糊了。说不定,这一切只是一场春梦而已吧。大半夜的穿着巫女装的美少女突然冒出来,把我的脸埋进人家的胸部直到窒息,真是飘飘欲仙的梦境啊。怎么说也是思春期的少年常常梦到的情景吧。
就这样睡着,想必会很舒服的吧。但是这样的话,事后就糟糕啦。
第二天早上,得赶在操绪发现之前就偷偷起床,不先把内裤洗掉可不行呢——
『——智春!』
我听到了操绪的喊声。
就像在早操时打盹被体育老师吼醒一般,我一瞬回过了神来,从巫女的怀抱中跳了出来。
巫女并没有追过来。
穿过走廊的天花板,操绪轻轻地飞了下来。巫女见到这番情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凝结在了脸上。
一黑一绿的两只眼睛,惊讶地睁得圆圆的。
“啊……啊——!?射影体……!?”
巫女失声叫道。
『咦!?什么?谁?』
她的过激的反应,倒让操绪吓了一跳。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哪个人因为看到操绪而吃惊过。再说除我以外也没有别人能看到操绪了。算上昨天那位全身裹黑的女性的话这已经是第二个人了。
操绪一脸困惑地向我的方向转过脸来——看我也没有用啊,我也很困惑啊。
巫女装束的女子也转头看我。但是这次为什么用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看着我呢。被这么美丽的人用这样的表情盯着看我可是第一次啊,就算对方是怪物。我也受了不小的打击。
似乎要一直这样僵持下去的局面一瞬间就过去了。
巫女打扮的女子转身挥起衣袖啪地鼓出一道劲风。
她脚跟重重一蹬地面,身体便飞了起来,向那扇紧闭的窗户冲去。就当我以为她要撞上玻璃窗的瞬间,夜色中只见雪白的手臂一闪。
她伸出手指只一爪,一道红色轨迹划破夜空。
下一个瞬间。
“鸣哇!?”
突然在我头上发出的闪光和爆炸声把我吓了一大跳。
连鸣樱邸的地面都跟着震动起来,整座建筑物吱嗄吱嗄地喘息着。热辣辣的气流将我的头发吹得东倒西歪。被击碎的墙壁上的石灰漆纷纷扬扬地落到地上。
『刚才的……是什么?』
等震动稍稍平息了一点,操绪这才回过神来睁大眼睛问道。
我默默地摇了摇头。
客厅窗户的玻璃完全碎了,从那里可以看到已经露出鱼肚白的晨曦,以及飞舞飘散的樱花花瓣,而巫女轻盈的身姿却已经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我慢慢地从地上坐起来咳嗽了几声。被巫女掐过手的地方,还留着红红细细的指印热辣辣地发出阵阵隐痛。
不是梦啊。
鼻子里还留有她的头发甜甜的香气,耳朵里还留有她的口中轻轻的话语。
阿斯拉•玛琪那。提取者。射影体。
『喂,智春,为什么和刚才那女人搂搂抱抱的啊?』
我的头脑中响起了操绪小小的唠叨。
果然被误以为是抱在一起了啊,“差一点没闷死我”这种台词是没有办法说出口的。说了她也不会相信,反而会让她更生气吧。操绪似乎十分在意自己微微地有一点贫乳。在意这些干什么啊,反正只是幽灵。
我正想着怎么蒙混过关的时候,操绪却冷嘲热讽地问道。
『——很舒服吧?』
口是心非的操绪,眼睛里满是不高兴,闹别扭似的在我背后指指点点地做着小动作。
我无语地叹了一口气。

*

大哥遗留下来的自行车,被放置了仅仅两年时候就完全生锈了,简直让人怀疑是不是泡过盐酸。拜它所赐,比原计划早三十分钟离开家门出发的我也才勉强踩着铃声进校门,用开学第一天就迟到的方式来迎接新学期的话就太说不过去了。
这所学校的名字叫洛芦和高校。
之所以取洛芦和的名字,是因为读音和法语中的十字架有几分相似,既然如此为什么还非要用汉字去标示学校名呢?总之是一个有宗教传统的男女混校就是了。
学校其实并不大,虽然算是学区内升学率不错的学校,却也并没有出现争先恐后地要考入这个学校的情况。虽说是有宗教传统的学校,倒也没有开设圣经朗读之类的课程,教学上与普通的学校并无二致。因为有强力的教会资助,比起私立学校来学费上倒让人很安心。唯一的特点大约是校服的各处都锈满了十字架形状的图案。要是放学的时候遇到吸血鬼什么的也许会有所助益吧。
我的成绩总是在录取分数线上徘徊,升学考试的时候真算是用尽了全力。当成绩发表去学校的时候,初中的班主任泪流满面地对我说出“太好了”这样的台词。事实上也的确有够悬的。
之所以会不辞劳苦地执著于洛高,是因为这里是大哥的母校。
想和大哥念同样的大学,以我的脑袋恐怕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我也完全放弃了那种幻想,但是在这偏远的小镇,要是连同样的高中都考不上恐怕又会被附近的人传为笑谈的吧。
如果只是传出白痴弟弟这样的闲言碎语倒也罢了,但是之前在打工的时候就常常会有这样的日子,连那些素未蒙面的客人,都会一边说出“别气馁要加油”这样的台词,一边送给我弹珠台游戏得到的赠品巧克力以示鼓励,遇到这种尴尬,就算是我也会气馁的吧。
『嗯~,你的被迫害妄想症又发作了啊……现在不是很好嘛。制服也很漂亮。』
穿过威严的铁制校门,操绪这样说道。
今天早上的她,换上了全新的洛芦和高校的制服。如果有谁能够看得到她和我并肩而行的身姿的话,肯定会认为我们是关系亲密的高中生情侣吧。然而另一半终究只是个幽灵,谁也看不到的。
入学典礼的早上和幽灵一起来上学。多少有点让人泄气。反正过不了多久,听说我被幽灵附体的本校前辈啊或者别的初中毕业的八卦党都会找上门来问长问短的吧。不知是幸还是不幸,操绪完全不把这些事放在心上。我倒反而有种希望她能够多少在意一点的冲动。
洛高的女生制服,貌似是以殖民地时代的修道女和圣歌队的衣装为原型制作的,古色古香的黑灰色调倒是和作为幽灵的操绪很相配。话说真有修女会穿这么短的裙子吗?
“操绪,这身制服是怎么回事啊?”
与其问她从哪里弄到手的,不如问她是怎么做出来的更合适吧。操绪一直都挑那些流行的可爱的衣服来穿,发型也配合衣服而时常变化。我一直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仔细想想的话却觉得不可思议。
操绪自鸣得意地嘻嘻笑了起来。
『秘密。』
她这么回答了我。也是,反正是幽灵没什么是不可能的吧。直到昨天也没有去深究这些事情,今天怎么突然在意起这些细节来了呢?
看着操绪的样子(也许),我不由地回想起那个奇怪打扮的女孩子来。
今天凌晨穿着巫女装的那个女孩子,称呼操绪为“射影体”什么的。不过操绪对于这个称呼也一无所知的样子。
“——早上好,智春!”
将我从思考的泥潭中拉出来的,是一个大清早就精神饱满的女孩子的声音。是杏。她发现了我,特意穿过教学楼过来打招呼的。
“好晚哟,智春。分班目录表看过了没?七班哦。和我一起。”
听杏那口气,好像我们是机缘巧合才分在同班似的。在我们选择的科目基本相同前提下,分到同一个班级根本就和出老千的赌博一样是必然的吧。
“怎么,没什么精神呢?”
看着无精打采的我的脸,杏充满失望不满地说。
“只是没睡饱罢了。杏倒是很精神呢。”
“没什么,普通普通啦。没睡饱是怎么回事啊?果然是有什么状况吗,那所房子?”
反正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杏一副十分感兴趣的表情笑着问道。不过就算是她,也想象不出我真的差点被谜之巫女杀掉这种事吧。
真是发生了荒唐不稽的事情啊。我到现在也没有报警。说起损失也不过是一块窗玻璃罢了,并没有丢失任何财物。
“那么,我还有朋友等着,先走一步啦。呆会儿教室见。”
杏匆匆话别,再次跑向教学楼消失了身影。
『很可爱呢,杏儿。』
操绪面带微笑地说。杏那家伙,的确像是不认生的小动物一样精神。
说起洛高的一大特色,那就是校园里四处都是草坪和树木之类的绿地,也正由于这个原因,作为新生的我,对于学校建筑物的分布直到现在还是云里雾里的。本来想去确认一下不知道张贴在学校什么地方的分班名录表的,但是被来到学校的新生和家长的人流挤来挤去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挤到了教学楼门口。
既然如此也不准备走回头路了,我就这样在门厅换好鞋子,这时,突然有一条手臂从背后勒住了我的脖子。
“智春!”
是樋口。这家伙要是能安静一点的话也许还算得上是个帅哥。
他嘿嘿笑着说,
“高兴吧,咱又是同班哦。”
看来这个家伙选择的科目也跟我一模一样。两个人都尽可能地挑那些看起来会比较轻松地科目来选,没想到完全撞在一起了嘛。
“佐伯、嵩月,还有大原也在哦。”
“咦……谁?”
我困惑地反问道。现在我只知道杏被分在同一个班级。
“佐伯玲子啊。初中二年级的同班同学啊。去年文化祭的校花优胜者啊——”
想起来了。是那个曾经三次把樋口打跑,十分难以相处的女人。
“那么,你提到的另外一个人是?”
“啊啊,你说嵩月啊。从北中来的哟。嵩月奏。她可是一个超级大美女哦。”
“……为什么连北中的人你都认识啊?”
听我这么问,樋口自豪吊起嘴唇。
“我可是有情报网的。”
“啊啊。摄影部的人……”
“对。”
被确认了。
除了神秘事件以外樋口唯一的兴趣就是拍照片了,还说过将来要做专业摄影师这样的豪言壮语。他的作品偶尔也会刊登在摄影杂志上,看来还是有一定实力的。
意外的是樋口拍摄的照片都是以都市景观为主,却并没有女性的写真之类的东西。看来樋口也有自己坚持的东西。然而在樋口搞摄影的朋友里,专门偷拍女性隐私的也不乏其人。他常常与这些家伙有一些器材的借贷方面的往来。
“那么——看。特大情报哦!”
樋口煞有介事地从制服内侧的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主角是一位放学途中的女高中生。背景是公共汽车站。季节大约是去年秋天。被拍到的少女穿着洛芦和高校的制服。
『智春——这个人!』
看到了照片的操绪,提高了声音叫道。
“啊!”
我也很惊讶。少女的容貌我还记忆犹新。
模特儿一般的身材。披散在肩上的长长黑发。端庄而有型的五官。
正是昨晚给我送来手提箱的那位全身裹在黑色中的姐姐。虽然没有戴眼镜,但是肯定不会有错的。



“到底是美人啊。打听起来肯定会有人知道的。试着调查了一下果然马上就有了收获。”
樋口一副功德无量的神气挺起了胸脯。虽然没什么值得吹嘘的。不过这对我而言的确是特大情报。之前我都以为大概再也见不到她了。
“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啊……还没毕业吗?”
“啊啊。去年的新生,升了一级。今年肯定在二年级。”
『……原来是高中生呢。』
操绪吃惊地说。昨天见面的时候,看起来更像是个成年人。然而这样穿着高中的制服,却的确是一个标准的高中生模样,真让人不可思议。
“名字叫黑崎朱浬。家住绫岛附近。除此之外的事就不清楚了。抱歉啊。”
“不,樋口很厉害啦。”
我直言不讳地说。
这可真是帮了大忙了。比起苦等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取得联络的大哥,不如直接去找她本人,毫无疑问,取得了很有用的情报。那个银色的手提箱里到底装着什么,大哥和她到底什么关系。还有操绪的事:如果她真的能看到操绪的话。想问的事堆积如山。
“入学典礼结束之后,就去二年级的教室转转找找看吧。你一个人去的话我看连话也说不清楚吧。接近那样的美人,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樋口原形毕露地说。
“咦?樋口也要来吗?”
“当然的啦。你认为我千方百计连照片也弄到手是为了什么啊!?”
什么啊。结果是为了这样的目的,也罢也罢。毕竟这些情报都是樋口搞到的这也是事实。
这时樋口却突然一脸严肃地小声叮咛说。
“另外啊,智春,要小心哦。”
“咦?”
我完全不知所谓。
“要小心?小心什么?”
“不知道。”
樋口摆着头。然后从我的手里取回了照片继续说道。
“给我这张照片的人是这样忠告的:要小心。可别陷得太深。”
哈啊?
什么跟什么啊。
我与操绪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照片中的黑崎朱浬什么问题也无法回答,只是默默地面对我们优雅地微笑着。

*

在光荣的高中入学典礼上,我大部分时间都在打盹。连
主席台上女老师冷冷射过来的目光都完全没有注意到,实在是太困了啊。被怪物袭击之后还能安然入睡那实在是要浑身是胆的人才可能做到的吧,所以说直到今天早上我都没有办法再次入睡。
操绪也果然没睡好,等校长无聊的训话开始之后就消失了身影不知道跑到哪里补充睡眠去了。明明是幽灵也会睡眠不足想想都觉得奇怪,但是又不免有些羡慕。
校长之后是董事长、然后PTA役员、然后地区议员、然后不知道哪里的什么人的冗长的讲话终于都一一结束了,我还在昏昏沉沉地打盹。途中,似乎还有三位学生会长之类的人物出场,也许只是在我的梦里出场而已吧。
不愧是有宗教传统的学校啊,入学典礼途中还安排了赞美歌的环节。只记得小学生的时候被叫去参加亲戚的结婚仪式的时候见过。负责演唱赞美歌的圣歌队都由高年级的学生组成,真的是美女云集啊,不过黑崎朱浬并不在列。
入学典礼结束之后,学生们纷纷回到了各自的教室。
半路上,樋口说要去上厕所。
洛高在大约十五年前还是一所女子学校,就算现在男女比例也只有四比六以女生为多。就因为这样有些地方和普通的学校有很大的不同。男厕所的数量更是极端的稀少。
在这少数的男厕所面前排着长长的队伍,就像新型电子游戏的发售日一样壮观。我让樋口一个人在那里排队,先走一步了离开那个人山人海的地方。
操绪也还没有回来。
还在睡。
因为刚才用不自然的姿势打盹,现在头好痛。各处的关节也都吱吱嗄嘎地发出响声,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想打个哈欠。然而。
“——!?”
噗地一下,我把刚吸进来的空气一下子全都吐了出去,我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惊讶于眼前出现的。
少女。
穿着洛芦和高中制服的女学生。
作为入学新生的她和四周的人微妙地保持着距离一个人走着。
她的周围的气氛很是不同。既不华丽也不惹眼,但是仔细一看又让人惊讶于那美丽的容貌。不过现在这些都不是重点。
我认识这个少女。
不可能忘记。在鸣樱邸差一点把我掐死的那个巫女打扮的少女。
瞳孔的颜色以现在的距离还没有办法判断,但那秀丽的容貌和长长的头发都是不会错的。
还有那把制服都鼓鼓撑起的轮廓清晰的巨大胸部,那也是可以杀人的凶器啊,看到这胸部我确定自己没有搞错。
“是你。”
脑子还没来得及考虑身体却已经先做出了反应。当她走过我的身边时,我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少女哇地轻轻叫了一声,她的手腕可真细啊。
她并没有大喊大叫。
咿呀……发出像小猫一样短促的悲鸣,她立即压低了自己的声音。
看来她的确吃了一惊。证据就是她那本来就很大的眼睛由于慌乱而睁地更大了,看来她完全没有料到我会出现在这里。
现在她的人就站在眼前,我却愣住了。
抓住人家的手是容易,可我根本没想过接下来要怎么办。
只听到自己的心脏砰砰乱跳的声音。
回想起凌晨她差点掐死我时那神奇的腕力,如果她真的有武术心得的话,像这样握着她的手我不是自寻死路吗?
正当我满脸的犹豫无法决断时,我和她的目光正面对上了。
她两只眼睛的瞳孔全都是黑色的。
“……那,那个……请放手。”
她柔声细语地说道。多少有一点耳熟的声音。
但是和凌晨时听到的巫女的声音还是有所不同的。
“妨碍大家通行了……请放开手。”
她叽叽咕咕地用的弱气的语调请求着。很明显她已经焦急万分。这完全不像是和我见过面的样子,倒像是被素不相识的男子突然抓住了手似的。
她哆哆嗦嗦地收紧肩膀,怯生生地瞥了我一眼。俨然一副被无赖小流氓纠缠的天真无邪的女子高中生的模样。
这种情况无论是谁看到都会觉得错在我这边的吧。就在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
“我说夏目!你在干什么呢!”
一个顺道路过的女生突然怒吼道。
是初中同学佐伯玲子。我立即意识到自己遇到大麻烦了。我很不擅长应付佐伯。为什么她永远都是怒气冲冲的啊。
“快放开人家的手。她不是不愿意吗!”
佐伯盯着我说道。我心说这下糟糕了。易怒的佐伯算是近人皆知的女同学的保护者了,她愤怒的矛头总是指向男生。樋口多次向她献殷勤都被她拒绝并不是没有原因的,一部分原因就是有传言说她可能有女同百合的倾向。
“不是的你想的那样。这是有原因的。”
“有原因的?”
“那~个,是想问一问这位同学……”
“在这种地方耍流氓?亏我还以为你是个有点绅士的男人,果然和那个樋口是同类。”
都说了不是那样的了。
跟佐伯争下去也没有意义,我直接盯着站一边的蜷缩着肩膀的少女的脸。
“听我说……你今天早上来我家了吧。还说了一些奇怪的话。”
她不敢正眼看我,哆哆嗦嗦地摇着头。
“不是完全对不上号吗?”
佐伯自以为是地扬起眉毛插嘴道,
“在说奇怪的话题的,是你这边吧。”
也不至于说到这种程度吧。
我有口难辩只好保持沉默。可以听到周围不知道是谁发出了嘻嘻的窃笑声。
“那个……”
被佐伯护在一边的少女,恭恭敬敬地轻声细语问道。
“为什么……会觉得我来拜访过您府上……?”
“咦,这个……”
我说不出口。总不能说是因为看到你特大胸部的原因吧。
虽然没有自信。但是还是觉得她就是凌晨的那个巫女没有错,可只凭我一个人的判断又无法确信。为什么偏偏这种时候操绪却不在呢。
我开始注意到,走廊上聚集了越来越多的同学,他们兴致勃勃地看着我们这边。还可以听到唏唏嘘嘘的小声议论。
两只手插在腰间的佐伯,轻蔑地看了我一眼。
“好点了吗?嵩月同学,别管这家伙了我们走吧。”
佐伯这么说着把手搭到少女的肩上,向教室的方向走去。我只能无奈地目送她被佐伯带走。
当少女走过我的身边的时候,她对我说,
“那个……我,并不在意……”
那声音就像站在风口浪尖恐怖得发抖一样,她说了这样的台词之后就走进了教室。
一年七班。和我同样的班级。
这也太扯了吧。
今天早上像妖怪一样的那个巫女,变成了同一个学校的同班同学这种事。而且怎么感觉她跟换了一个人似的,简直像有双重人格一样。
“喂,智春——”
一脸郁闷地站在原地的我,被总算从厕所突围出来的樋口发现了。
“你这家伙,和嵩月说了什么啊?”
一副绝不允许我抢先下手的神情,清清楚楚地写在他脸上。
我惊讶地看着樋口问道。
“……嵩月?”
“哦。刚才和她说话了吧。北中毕业的嵩月奏。没看出来啊,你还挺主动的,不是为了认识才去搭讪的吗?”
“嵩月奏……”
我点点头,刚才好像也听到了佐伯叫了这个名字。
“难道说,她家是住神社的?”
“神社?”
樋口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唔啊,从来没有听说过呢……为什么会这样想?难道你们说了许多降妖伏魔的话题?”
嗯,真可惜。是不是降魔伏妖我不知道,好歹她能看见幽灵。
但是如果不是神社的话,她为什么会打扮成巫女的模样呢?
难道说她是真正的巫女。
那又为什么,一副和我素未蒙面的表情呢?还是说,她果然是另外一个人呢?
疑云重重,我心乱如麻地走进了教室。
班级的座位是以男女混合的学号为顺序来安排的,姓氏是夏目的我,被安排在中央列的最中间的位置上。
然后ナ(读NA)行假名的夏目的前面排的就是,タ(读TA)。
嵩月奏。
这也太扯了吧。
坐得稍稍远一点的佐伯玲子,一脸严肃警告似的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其他的同学嘈杂地开始来回走动的时候,嵩月奏早就坐了下来静候班主任到来。伸直腰板但是坐高依然不高的她背后,我就这样弯着腰伏在桌上。
嵩月奏一直都没有回头。

*

『嗯~,还有这样的事啊。』
操绪回来的时候,我们的班会课都已经过半了。现在已经是班级全员作自我介绍的环节了。听完我的说明,操绪也仔细地观察了一番嵩月的容貌。与我所主张的她就是今天凌晨的巫女的观点相对的,操绪的回复却是“嗯~,不清楚”。
“虽然很像,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却……好像看不到我啊。”
但是,也有可能是明明看得见却故意装作看不见吧。
操绪目击巫女的容貌也就一瞬间而已,想要清楚地记住人家的长相也有些困难吧,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吓吓她怎么样?』
说要吓吓人家,操绪能够做到的也只不过是突然出现在嵩月面前这种程度而已。
“不要啊,在教室里引起骚动就不妙了。”
我无力地摇着头。在没有弄清楚嵩月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之前,还是别做让她感到困扰的事比较好。毕竟还是同班同学。再怎么说,单纯只是被我连累了的可能性也很高。新学期才刚刚开始就把她卷入了之前走廊上那样的骚乱而让她困扰,对此我已经很过意不去了。而且不只这些,我们现在还被佐伯给盯上了。
“嗯~,说得也对。”
操绪摆出一副斟酌思考的表情。
自我介绍快轮到我这边了。
在我的眼前,嵩月提起小小的状如满月的圆臀站了起来。她身高虽然并不高,但腰部的位置却难以置信的高。让人羡慕的身材。
“我姓嵩月,毕业于北中。”
她一开始说话,教室里差不多所有同学都把目光投向了她。那火热的目光果然是男生居多。再怎么说嵩月也是个美人啊,暗地里把她作为追求目标的人肯定有相当数量。
这样看起来,的确她只是普通的女高中生而已。
容貌上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如此,举手投足的言行之间也都微微露出一股胆小而笨拙的气息来。像佐伯那种类型的人会对她很中意也是再正常不过了。整体上给人认真却不得要领的感觉。如果这些都是装出来的,这还真是了不起的演技啊。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想从嵩月那里问明白今天早上的事就变得很难了。就算座位离得再近,要想和嵩月对话,她不先转过头来就什么也说不了。要是贸然去搭讪的话,佐伯又会半路杀出来,刚才走廊上的那一幕又会重演的吧。
想得太多头好痛。
然后当我无意间抬头的时候,差点吓得叫出了声。
在继续作自我介绍的嵩月的面前,操绪忽然之间现出了身形。
明明告诉她不要这样的。
操绪面对面地盯着嵩月的脸,摇着手笑着。还在她在面前握拳击掌,学起小猫咪的动作来。
嵩月默默地站在那里。那短暂的沉默,是被操绪的身姿吓到了呢,还是单纯只是在考虑如何继续自我介绍呢?容姿不分伯仲的两位美少女,靠得那么近脸都贴在一起的景象实在是扣人心弦,光只是看着就让人捏一把汗。
“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讨厌KEXUE(译注:日文中科学与化学发音相同)。”
说完这些嵩月就坐下了,KEXUE……是指科学吗。不,是化学吗——酸与碱反应会生成水,诸如此类的东西。虽然有一点唐突的感觉,把自己不擅长的学科在自我介绍时说出来也是无可厚非的吧。
她坐下以后,空中就只剩下操绪了的身影了。



操绪默默地耸了耸肩。到最后,嵩月也没有做出什么过激的反应。也许嵩月真的看不见吧。
“下一位。夏目同学。”
班主任姓柱谷,是一位文质彬彬的男老师,他点了我的名。
“啊……”
我慌慌张张地站起来。
注意力完全被操绪吸引,我完全忘记了。嵩月的一下个,当然是轮到我了。自我介绍的内容根本还没有想好。
结果我那副惊惶失措的表情引来了班级一阵哄笑。做了名字和毕业中学的最低限度的自我介绍,就算只是这样,我还拌了三回嘴。
“——怎么?是因为看着嵩月同学的背影在发呆吗?”
班主任弯起嘴角微笑着说。虽然可能只是想开个玩笑,老师,一点都不好笑啊。
班级同学的反应各种各样。天真地笑着的也有。妒火中烧的也有。害怕和我一样当众出丑而战战兢兢地等着轮到自己的人也有。
操绪双手合实示意『对不起』。
而嵩月,直到最后也没有回头。

*

班会结束了,新生今天已经可以离校了。不少日程安排紧凑的学校都会在开学典礼之后立即开始正式上课,洛高就是这种情况。
所以高年级现在已经开始正常上课了,我们一直等到午间休息,才试着去拜访了二年级的校舍。为了去见黑崎朱浬。
“智春,你看上去有点憔悴啊?”
走上楼梯的时候,樋口问道。
“也许吧。”
我作了这样的回答。憔悴的原因很清楚。都是因为嵩月。
那冗长的无论怎么样都好的班会课期间,嵩月一次也没有回过头来,身体都没有动一动。尽管如此,总觉得她已经意识到我的存在,这种感觉不停地从她背后传达过来,把我弄得非常地疲惫。
当然这种事嘴上是不能说的,嵩月应该很怕我吧。不知道是与今天凌晨的事有关系,还是单纯只是在走廊上被我抓住问话的原因。
但是如果假定今天早上的巫女和嵩月是同一个人的话,要被杀掉的人是我啊,她有什么好害怕的啊。
实际上,一想到再过不久嵩月会不会露出妖怪的本性再一次狂暴起来,我的心脏就吓得砰砰直跳。感觉就像和完全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作的、还没有被人驯服的猛兽关在同一个笼子里被观察这样的感受。
筋疲力尽了。
现在嵩月总算不在了。
她放学后风一样的飞出教室回家去了。简直像是害怕被我搭讪一样。她走出教室之前,好像在一瞬间回头看了我一眼,也可能只是我的错觉。
停下脚步的樋口,伸出手来拍了拍我的背脊。为什么这家伙看起来那么开心啊。
“被嵩月讨厌的事就别放心上啦。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反正她也配不上你,世上门当户对最重要。”
这种话除了樋口没人说得出来了。而且凭什么断定我被讨厌了啊。
『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她交流呢。』
操绪飞到我的头上说道。我用眼神问她为什么?
『因为,她总是误会你啊。不知道她是自我意识过剩还是太在意周围的人的脸色了。她以为自己是谁啊。只不过长得有点点可爱,比起我来胸部有点点大而已~。』
操绪在我面前说这样的话还真是少有呢。确实从以前开始她性格就有点刻薄,但是一般情况下都不会太过火,也不会去说别的女孩子的坏话。现在,果然是因为在意自己微妙的贫乳而心中嫉妒吧——
『不是这样的啦!』
操绪说完话就抗议似的将自己的身体溶解在空气中消失了踪影。
嘛,也许这样比较好吧。现在准备去拜访的黑崎朱浬,似乎也能看见操绪。要是带着幽灵去引起骚动就麻烦了。
这时我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嵩月害怕的其实并不是我,而是操绪吧?
如果嵩月能够看见幽灵,她躲避被操绪附体的我也就不奇怪了。
站在嵩月的立场,如果她看见了幽灵,这种事情她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吧,说到底我也无法向她解释清楚幽灵是怎么回事。
稍稍有点放下心来。人家毕竟是班级里数一数二的美女,要是刚刚开学就被人家讨厌了的话不免心情有点沉重。
话虽如此,今早的巫女与嵩月到底有什么联系还是一团雾水。什么时候有机会一定要向嵩月问个明白。
困扰的是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啊。
“哦,是夏目吗?”
终于来到了二年级教室所在的校舍了,正当我们走在午饭时间嘈杂的走廊上时,我被一个人叫住了。叫住我的是一个彪悍的大个子男生。
“啊……前辈。”
凑巧遇到一个认识的人,我稍稍镇静了一点。不过樋口似乎并不认识那人。作为刚刚入学的新生,在尽是不认识的高年级学生中走动谁都会紧张的。
“是谁?”
樋口小声地问我。初中时田径部的前辈:我这样回答他。
“田径部?”
樋口露出一副深信不疑的表情。确实,站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位有着理想的大力士体形的前辈,光这么说也许还是不能很好地体现现在的气氛。这个人是田径部的链球选手。
彪悍的前辈嗯了一声点头说道。
“怎么了,夏目?来二年级的教室有什么事吗?对了,再过一会儿田径部的会议就要开始了,你也来看看吧。还没有决定加入哪个部吧?”
“啊……这倒也行,不过,前辈。这之前有点事想打听一下。”
“哦,什么事?”
“一位叫黑崎朱浬的前辈,她在几班你知道吗?”
这个时候前辈的表情的变化,我想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肉肉的脸颊凝固了,红润的面色一瞬间变成青色。血色的嘴唇变成紫色颤抖着。完完全全的一副恐惧的样子。
“前,前辈?”
我吓了一眺,紧紧地看着前辈的脸。
前辈害怕地退后了两三步。
“夏目……你认识黑崎?”
他用沙哑的声音问道。那僵硬的动作像个相扑选手。
“啊。算是吧。”
准确地说是哥哥认识的人。
但是前辈却“咿”地发出一声短促的悲鸣,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跑。
“前,前辈?”
“不知道!”
哈?
“我什么也不知道。回头见。对不起啦,有急事。”
“呃,那个……田径部的会议呢?”
前辈只是一瞬间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用一种怜悯的表情看着我。那眼神像是在说“你是个好人”。
然后前辈什么也没有多说,径直跑回了自己的教室。
“怎么啦,那人?”
樋口两手抱着头,吃惊地问道。
我倾过头来无言以对。

*

黑崎朱浬的所在班级还没有判明。
被樋口截住的过路的女学生这样亲切地告诉我们:
“黑崎同学?她是二年四班的,这个时间的话应该在化学准备室。”
话说为什么午休时候会在化学准备室?也许是因为她是科学部的部员吧。不是“科学部”而是写作“科學部”,从字面上看还真是一个历史悠久社团。
就算这样还是无法解释那个链球选手前辈惊恐万状的行为。尽管如此,看起来黑崎朱浬并不是谁都害怕的人,那个时候我稍稍地安心了一点。怪人有嵩月奏一个已经够我受的了。
于是我们向化学准备室走去。
洛高的校舍与我上过的初中相比的话,区别就是每一幢建筑都很小巧,然而建筑物的数目却有很多。化学准备室在一幢名为理科教学楼的楼房里,位于像研究所一样的教学楼的一层。这是座十分古老的建筑,说它是研究所却没有一点高科技的感觉。不过倒也不怎么奇怪。
化学教室的旁边,是一个又窄又长的房间。
墙壁上排列着收藏药品和教材的柜子。中间放置的是教师用的铁桌。除此之外就是一些在一般的教室也能看到的东西,奇怪的是在房间深处还藏着一个意义不明的物体。
“哇,好厉害。”
作为超自然狂热者的樋口看到那东西,嘴角立场挂上了笑容。
樋口会笑并不是没有理由的。那个物体看起来像是异教徒用来膜拜恶魔的祭坛之类的东西。
阶梯状的高坛上搭着架子,架子是用黑色丝绒覆盖起来的,在那上面重叠堆砌着一大堆不知道干什么用的道具。
『什么啊,这是?』
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操绪,骑在我的肩上问道。我无语地摇了摇头。
这是小学生的发明竞赛展览,还是百货公司举办的古代文明展的展示会场:诸如此类的气氛。原始的齿轮啊,弹簧都已经弹出来的破旧的物体啊。这些恐怕是机械之类的零部件吧,但是完全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倒像一座机械废品堆砌而成的垃圾山,难道说这些都是科学部的备用零件吗。
“……哦?”
我们在化学准备室的门前停住了脚步,准备室的门打开了,一位穿着皱巴巴的白色大褂的男性身影出现在了我们面前。他手里正拿着一杯灌满了开水的方便面。
那人的年龄大约是奔三十的样子。身材又瘦又高。像要把眼睛藏起来似的,额前的头发长长地垂下来。看起来像是化学老师的样子。
“——生面孔哪,新生吗?”
他把方便面放在桌上,冲我们招了招手。并没有多说什么,只用手指了指钢制的椅子。大概是让我们坐下的意思。
我与樋口对视一眼,踏入了这间不寻常的化学准备室。跟着进来的操绪也饶有兴趣地四处察看起这间并不多见的教室来。
“我是一年级的樋口,他是夏目。”
“我叫市原。请多关照了。”
寒暄过后,那人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地哼了一声。惊讶地皱起了眉头,一直盯着我的脸。
“……夏目?”
“是。是的。”
这是,什么情况?
掰开方便筷,男老师饶有兴致地问道。
“——难道说你是夏目直贵的弟弟吗?”
我吓了一跳。
“你知道我哥哥啊?”
“怎么不知道,他也是洛高的毕业生啊。是我的学生啊。虽不讨人喜欢却是很认真的小伙子啊。”
市原老师这样说完,就一副很享受的表情吃起了还没泡烂的方便面。他咀嚼着面条看着我问道。
“你也是来加入科学部的吗?”
突然之间被这么问道,我一瞬间呆住了。
“呃……为什么要说‘也’?”
“啊呀。什么也没有听说吗?科学部可是直贵那小子搞起来的哦。准确地说这应该算是复活吧。”
“是大哥,搞起来的?”
第一次听说。说起来我完全不知道大哥在高中时代都做过什么。
“啊呀……那么,黑崎前辈之所以会知道大哥的事是因为……”
“怎么,已经见过黑崎了吗?”
并没有露出特别夸张的惊讶的表情,市原说道。
终于有点眉目了。搞起科学部来的是夏目直贵,而黑崎朱浬是科学部的部员。年龄不同的二人并不是洛高的同级生,而是同一个社团的前后辈关系,他们会认识也就不奇怪了。就算这样,谜团也并不能算完全解开。
“……那么就不要再多想了,你也加入社团吧,这可是帮了大忙了。不管怎样,虽然黑崎那个人本质有点那啥,只是有人在一边看着点也好啊。有时很晚了她还一个人留下来,说实在的我也有点担心的啊。”
“啊……科学部的部员只有黑崎她一个人吗?”
樋口激动地挺直身子问道。真是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的家伙。和那样的美人一起两个人单独在放学之后留下来做社团活动。而且调查课题是奇怪的神秘物体。这确实是对樋口很有吸引力的社团活动。
“本来还有一个人的,只不过现在住院中。”
市原老师这么说着,咝咝地把面汤也喝完了。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题。
“要是有意加入的话,就在这里写上班级与姓名交给黑崎。现在那个人是代理部长。”
市原从办公桌的抽屉拿出两张并不大的入部申请表,然后在顾问的确认栏里“啪嗒”盖上了自己的红色印章。真是随便的管理方式呢。
“请多关照。”
他很有礼貌地双手将表格递过来,樋口伸手收下了表格。
“真的要加入科学部吗?”
我捅了捅樋口问道。我倒也没什么担心的事,这家伙和那样的美女两个人单独留下来不会出什么问题吧,到底还是有些不安。
“什么啊。没什么问题的吧?”
“我倒没什么。也许在我们之后会有正经的新人部员会加入也说不定吧。”
“那样的话到时候再考虑就好啦。”
樋口说话的腔调,明明是什么都没有在考虑的口气。
正当此时我们的背后发出了“咔啦咔啦”的声音,铝合金门被拉开了。
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女学生走进了化学准备室。
『——出现啦。』
操绪悄悄说道,我点头确认。一看那制服与身材就知道来者是何人了。昨夜拜访鸣樱邸的浑身裹黑的姐姐——黑崎朱浬。
昨天还以为她有二十岁了,一穿上制服就变成有模有样的女高中生了。
不过昨晚的眼镜她现在并没有戴着。
“啊啦。”
看到我在这里,朱浬满意地笑了。
“只用一天时间,就找到科学部了啊?挺厉害嘛,不愧是直贵的弟弟君,对吧?”
“哈……”
这个时候提到大哥,我完全感觉不到赞赏的意思。但是她的话,我是能理解的。
似乎朱浬早就预料到我会这样自己送上门来。现在我明白了,朱浬对于那个手提箱装的东西与自己的身份只字不提的原因。这一切都是在引诱我。她自己什么都不用做,就把我引到这里来了。
“对对。是我。取得您的芳名与科学部情报的是我!”
完全被无视的樋口,强势地举起手站了起来。
但是朱浬用看着不可思议的生物一般的眼神转向樋口的方向。
“你,谁啊?”
“我叫樋口,一年七班,樋口琢磨。”
“哦。”
朱浬冷冷地应了一声。我敢打赌,她根本就没把樋口的名字记在心里。她对着就这样凝固的樋口嫣然一笑,然后从樋口的手里把入部申请表给抽了过来。一共两张纸,她把我的那份摊在桌上说道:
“欢迎来到科学部,‘夏目智春’。”
异常端庄清丽的天使般的脸上浮现出笑容,朱浬这么说道,为什么我的身体会感觉到危险?也许是错觉吧。
樋口失魂落魄地站在旁边,市原则嘴里含着方便面在后面苦笑。
操绪默然无声。朱浬似乎完全无视操绪的存在在行动。难道说她现在又看不见操绪了吗。
“那个……稍等一下。我并不是为了加入科学部才来的——”
“——不想知道哥哥的事吗?”
我的话被朱浬冷冷地顶了回去。哥哥的事?
“昨天送去的手提箱也好,还有,附体在你身上的可爱的女孩子也好。加入科学部做我的助手就教给你哦。手把手地教。”
“手把手……”
樋口只是对这个有反应。
呆住的我无言以对。
这个女人在说什么啊。加入科学部就告诉我一切。这是什么意思,不入部的话就不告诉我吗?
『这是胁迫。』
操绪义愤填膺地说。胁迫。的确是这么回事。开学典礼已经结束的现在,的确是各个社团发展新人部员的时期,就算是如此用这种方法却是前所未闻。
无视了哑口无言的我们,朱浬只顾自己走进了准备室里。
然后她从柜子里取出的是一件漆黑的风衣。
朱浬慢慢地把那件万圣节的化装服似的的黑风衣披在了自己的制服外面。老实说,并不是不适合她。我完全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有什么理由在高中学校午休的时候,非得穿上这像魔女一样的服装不可呢。难道说这里是笑点吗?但是风衣的深沉和她的形像又十分相配,也许只是普通地穿习惯了形成习惯保持下来而已吧。
“请问……这是要干什么?”
樋口客客气气地问道。嗯,总算问了个正经问题。
“你们两个,知道科学部的活动目的是什么吗?”
朱浬用妩媚的表情向我们微笑着问道。用问题来回答问题真不厚道,然而她这不按常理出牌的行为反而拥有奇妙的压迫力。
我们一齐摇了摇头。
这么说来科学部的活动到底是什么呢。天体观测之类还是水纹调查之类还是化学实验之类,能够想到的也就是诸如此类的活动了吧。
但是朱浬却摇着头说,完全和那些活动无关。
“这个呢。自古以来,所谓科学其实是与魔法一脉相承的。天文学是由占星术发展而来;如果没有炼金术的话,也就不会有如今的化学。数学则与数秘术和卡巴拉(译注:中世纪犹太教神秘主义的分支之一)之类的秘术有深刻的联系。”
我张口无言,恭听朱浬骇人的演说。
那么也就是说科学部的活动内容就是调查这些学科的演化历史。
这样的话,室内放着的那些意义不明的物体倒是可以理解了。
“魔术之类的事无论怎么样都无所谓。”
真的无论怎么样都无所谓啦。
“现代的科学与魔法有着天壤之别,虽然事实是前人幻象出来的如同奇迹一般的事物都可以用如今的技术得以实现。但是如今的科学,只是以‘大统一理论’为目标前进着。可以被科学认同为真理的公理只有一个。这样的事,不觉得奇怪吗?”
我倒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大统一理论什么的我不是很清楚,真理也好公理也好,难懂的理论不是越少越好吗?我的成绩现在本来就到极限了,要记住的公理要是再增加的话真的很困扰了。但是黑崎没等我回答就继续说了下去。
“但作为科学的母体而存在的魔法,本来是存在两个水火不容的派系的。”
“啊……?”
多少有点听明白了。
这也算是构成魔法的理论基础之一。
两个对立的派系。阴与阳。有与无。0与1。男与女。光与暗。白与黑。
“白魔法与黑魔法……?”
樋口半睁着眼睛接下了话茬。作为一个神秘事物狂热者,樋口作出这样的反应一点也不奇怪。朱浬一副“说得好”的表情冲着樋口点点头。
“没错。以此类推的话,作为母体的魔法所催生出来的科学,自然也该分为白科学与黑科学这样两个夙敌一般的派系才对。”
我微微地感觉有些头痛。看看一边的市原老师,正表情复杂地两手交叉在胸前沉默着。我说,别视而不见充耳不闻的,快点来阻止你的代理部长的妄想好不好。你这样也算是顾问吗?
不过现在,至少我明白了为什么黑崎朱浬要披上黑风衣的原因。
是为了与科学家的白色制服对抗吧,黑科学家就要黑衣加身。
这时朱浬斩钉截铁地说道。
“——总之我们科学部的活动内容就是研究黑科学。明白了吧。”
说出“明白了吧”这样的台词,真让人困扰啊。

操绪一副听得快要睡着了的样子,嘻嘻地窃笑不已。我不敢笑出声来,只是轻轻地弯了弯嘴唇。
活动目的是研究黑科学。
这是啥啊。
难道向学生会提交这样的报告也不要紧吗?
这样真能拿到社团预算资金吗。退一万步说,我这个被幽灵附体的人尚且相信常识的存在。果然这里是笑点吧。然而对着我微笑的朱浬却是一副认真的表情,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
市原老师不负责任地顾自己睡着了。
樋口像是发现了超厉害的真相似的深深思考着。像是被朱浬点拨之后茅塞顿开完全接受了她的理论一样,他所钟爱的超自然神秘事物,与朱浬所说的黑科学一拍即合。哪一个都跟傻瓜似的。
然后最糟糕的是,搞出这个白痴社团来的居然是自己的亲哥哥,这个事实让我有苦难言。
等回过神来时才发现,午休只剩下十分钟左右的时间了,朱浬说她差不多要回教室去了。
但是,依然没有要脱下她那黑色风衣的迹象。社团活动时必须穿上那种黑色的大褂,怎么看也是她的恶趣味。如果加入了科学部,我也要穿上那东西吗?绝对不要。
“肯定会入部的吧。夏目智春。”
朱浬妩媚地笑着问我。说什么“肯定”之类的不明所以的话啊。一般思维来考虑的话,想让人加入这种奇怪的社团,拿一箱子钞票来拜托也会被断然拒绝的。
但是朱浬有作为交换条件的情报在手里。
科学部只是个社团而已啊,大哥到底做过什么呢,要说完全不在意那是在说谎。问大哥本人的话我不认为他会告诉我。总之错过这个机会的话,我也许永远地失去了得到那份情报的机会。当然,那个银色的手提箱里装着什么也很让人在意。
还有比什么都重要的操绪的事。
为什么朱浬看得见操绪呢?只有她能解开这个迷,也许她连操绪的会存在的秘密都知道也说不定。
冒着危险加入呢,还是说拒绝呢。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回答方式吗?
我沉下肩膀,弱弱地说。
“——暂时先让我考虑考虑吧。”


本帖最后由 fleelancer 于 2009-9-29 22:28 编辑


三章
三章
我和操绪两人疲惫不堪地回到了家。在我们磨磨蹭蹭地准备晚饭的时候电话铃响了。从话筒里传出的是要命的高压电一般的女性的声音。
“——喂喂,儿子啊,精神好吗~。你憧憬的高中独自生活感觉怎么样?要是寂寞的话,可以拿你哥的身份证去借成人录影带来看哦~……啊,你没这胆量的吧,啊哈哈哈!”
还要这样没完没了地顾自己说到什么时候啊。
『——你妈妈?』
操绪苦笑着问道。我索然地点点头。只要一听到我这位母亲天然系的声音,我就倍感疲倦。我母亲的职业是护士,也许在职场上这样的说话方式是很普遍的吧,这样做就能让患者减轻痛苦真是不可思议啊。窗外天色都还没有黑。怎么看现在也还是工作时间,明明是工作时间打电话来干什么啊。
“有什么事啊?”
我低声问道。我这老妈可不是那种会因为儿子开始一个人生活,出于担心而打电话过来的贤妻良母型。这回还特意在工作时间中抽出时间打电话过来,该不会是有什么急事吧。
但是老妈的回答却是:
“呵呵呵~……在想什么呢?”
“……我挂了哦。”
“哇,喂,等一下。真是的,干什么!?一点都没有幽默感的孩子。教育你的时候肯定有哪里出了问题——你说会是哪里?”
还是无视掉这种问题吧。
说起来,基本上没有从我老妈那里接受像样的教育的记忆。因为工作太忙的关系,她平时都不怎么在家。更别指望大哥会多管闲事地来照顾我了,现在想想,我就这样活到了现在真是不可思议。我想也许多亏了操绪一直在我身边也说不定,我突然感觉十分虚幻。除了幽灵以外连个像样一点的家庭成员都没有。感觉自己真是有够不幸的。
“果然是因为那次吧~,航空事故。还是因为,幼儿园的时候从神社的台阶上滚下去呢。呀~,那次可是吓了一大跳呢。要是用摄像机拍下来的话一定送去电视台作为秘藏影像特集。你从很早开始就变得又呆又迟钝啦。”
“…………”
我把在电话那头以自己的喜好随便的作推论喋喋不休的母亲掠在一边,开始妙起作为晚饭的豆芽菜来。从台阶上落下去那事先不说,那次航空事故也和我的性格扯不上关系的吧。
一般来说炒菜高手炒菜时,都是猛火旺炒一气呵成。加热的平底锅里开始冒出热气,油香的气味开始飘散,然后,
“——对了对了。说起来那,刚才直贵打来电话了呢。”
“咦!?”
听到母亲突然这么说,我差一点把平底锅掉在地上。
大哥的电话?真少有啊。
一直把耳朵贴在话筒旁边听着的操绪,睁大了眼睛两只手比划出一个长方形,言下之意,就是指那个迷之手提箱吧。
“大哥的电话,他说了什么?”
“哼哼~,想知道?”
母亲逗弄着作出激动反应的我。我焦急地咬紧牙齿。
“快点说啊。对了,那家伙现在在哪里?”
“不知~道。忘了问啦。啊哈哈。嘛,似乎精神还不错,这不是挺好的嘛。”
一点也不好~。这边想问那个男人的问题已经堆积如山啦。
“智春也意外地精神不错呢。本来以为你一个人住会很闷呢。啊,不用担心我,有和叶在一起很开心。昨天一起洗澡了呢。呀~,最近的女孩子,身材真好呢~。腿又长,那平平的胸部的触感真让人受不了呢——。啊,你在联想什么奇怪的场景了吧,下~流~。”
“没有想像啦。”
“真是没规矩的孩子呢……和叶可是问了许多关于你的事情哟。学校里的事情之类小孩子时候的对话之类喜欢的食物之类喜欢的女孩子之类。你搬出去自己住是不是她的原因她也很在意哦。”
“咦?为什么?”
我一直以为自己肯定被她讨厌了呢。
听到我抱着这样的怀疑问出了这样的问题,电话那头的老妈深深地换一口气。
“好笨呢~,因为你不受欢迎啊。真的一点也不懂得少女心呢,你这天真的孩子。”
多余的叮嘱。
“嘛,算了。那么,就这样啦。下周末也别出现在苑宫先生的家里哦。”
“先等会儿哟,什么‘就这样啦’了啊。大哥打电话来到底说了什么啊!”
“啊,对啦,都忘了。”
老妈发出一阵咯咯的笑声。我这边可是一点也笑不出来。真想快点把这电话挂了,但是没办法。大哥一直客居在海外不回来,说不定就是我们这老妈的缘故呢。
“那个~,直贵的留言是。鸣樱邸里的东西随便使用没有关系,有空的时候去和房东去打个招呼吧。”
“……房东?”
“对。住在北有纱的姓潮泉的人家。其实我也没有见过那个人。似乎是附近有名的地主哦。”
“咦?”
稍稍有点意外的感觉。我那哥哥,让我去和房东打个招呼?为什么这种常识性的礼节还要特意从国外打来电话叮嘱。这回哥哥的叮嘱的确合情合理。
“我知道了,别的呢?”
“没有了哟。”
“咦?只有这些?手提箱的事还有阿斯拉•玛琪那呢?”
“那是什么啊?妈死拉•麻你啊踏?西班牙语吗?总之,直贵要我传的话已经确实传到了。回头再聊~。今晚和老公的约会是法国料理的大餐哦。羡慕吗?啊哈哈。”
耳边只留下老妈尖细的笑声,电话已经被她擅自挂掉了。我就这样握着话筒,一瞬间凝固了。儿子吃着炒豆芽母亲却去吃法国大餐么。可恶。也罢也罢,羡慕也没用。
这时操绪却指着我的炒豆芽说,
『——智春,焦了啦,豆芽豆芽。』
“哇。”
一股糊焦味扑面而来。面对已经彻底烧焦连肉眼都能清楚分辩出黑色的豆芽菜,我只有叹气的份了。都怪我那老妈自说自话了半天。结果怎么样?刚才的电话。大哥根本没有提到最重要的事情。
北有纱的潮泉家?
呼。

*

吃完炭风味的炒豆芽晚餐之后,我去了一趟玻璃店,找人来修理破掉的玻璃窗。
由于我常常在大原酒店进进出出,玻璃店的老板早就认识我。看了一眼今天早上被巫女破坏的客厅的窗户,他“嚯嚯”地吃惊地吐了一口气。
“真是破得厉害呢。这个,只能连窗框一起换掉啦。可不便宜哦。”
“……真的吗?”
我发出沮丧的声音问道。本来高中生一个人生活已经很拮据了。本以为只要换块玻璃就能解决问题了呢。
“你看啊,这个。连窗框都完全烧化了。只是打火机那么一点热量是不可能弄成这样的哦。干什么啦?乱玩燃气喷枪了吗?”
“没……只是出了一点小小的事故……”
我暧昧地搪塞道。这么近地观察被破坏的窗子,就连外行人的我,也能看出这不是寻常的状态。不管怎么样,被打破的玻璃碎片都被熔化了。就算拿焊接专用的电焊枪也无法轻松做到这种程度。这么看来,可以断定今天凌晨的巫女是怪物了。
『嗯嗯……真的有可能是嵩月同学做的吗,这个?』
倒立浮在空中的操绪,两手交叉在一起问道。我无语地耸了耸肩。这种事我也不知道啊。就算假设这就是嵩月所为,到底用了什么工具,才能那么一瞬间就把窗子都熔化殆尽了啊。
“——总之这破窗框我先拿走了。我店里的仓库里应该有新的,明天给你送来。虽然不好意思,不过今天晚上只能这样将就一下了。”
“呃……那么晚上开着这么大个洞要怎么办?”
有点不放心呢,这样子门户大开的。但是玻璃店老板却哈哈笑道。
“不要紧的啦,天气预报说了明天是晴天。也许这样说有些失礼,不过小偷也不会特地跑到这样的破房子里来的啦。”
“也对,那就这样吧……”
不是怕小偷进来,而是怕妖怪进来啊。
但是,仔细想来,那个巫女要是想闯起来,无论有没有窗子不是一样的嘛。
『还会再来吗?』
操绪用不多见的惊奇的表情看着那堆被熔化的玻璃问我。我摇着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因为那个妖怪的外貌和嵩月奏一模一样的缘故,倒是没有那么迫切的恐怖感,也许实际上情况已经十分危险了也说不定。
要是再遇上她那死神一般的眼睛,下次还能不能保住小命就难说了。再怎么说,对手可是连铝合金窗框都可以一瞬间熔化的怪物啊。
“——但是,要是那个巫女的真身是嵩月的话,像昨天那种袭击我想不会再做了吧。毕竟自己的真实身份已经暴露了。”
我若有所思地低声嘀咕着。高中的分班名单是直到今天早上入学典礼之前才公布的。也就是说嵩月在凌晨发动袭击的时候,还不知道会和我分在同一个班级里。如果这样推断的话,扮成巫女的她才会不遮起脸来就发动袭击这一点倒也说得通了。
『嗯~……那么,如果只是长相相似而另有其人呢?』
操绪严肃地插嘴问道。
“就算是你说的那种情况我也觉得今天她不会再来袭击了。”
『为什么?』
“因为她看见操绪的时候吓了一大跳。”
可以理解为胆怯了吧,那个巫女很明显是因为看见操绪而逃走的。
虽然不是很清楚理由,但那样子简直像个害怕幽灵的人类(可能不是人类),她还会冒着再次遭遇操绪的危险再临鸣樱邸吗?
『诶。那么就是说,全是我的功劳喽。感谢我吧!』
“……比起这个,到底有没有这样的自觉啊——自己原来是那么可怕的存在。”
『那是啥!?你什么意思?』
“在说什么呢?”
正在测量窗子尺寸的玻璃店老板回过头来问道。似乎是我和操绪对话时说溜嘴被听到了。
“不,没什么。什么也没有。”
我呵呵傻笑着暧昧地搪塞一番。我身上本来就有幽灵附体的传言了,不小心一点的话真的会吓到别人的。还好,玻璃店老板对于我一个人的自言自语并没有放在心上。
“那么回头见,等货到了就联系你。”
“啊,那么拜托您了。”
我礼貌地回答道,把准备回店里去的玻璃店老板送到家门口。
『智春,刚才的对话——』
呼呼地飞着跟在我身后的操绪说道。
『总是指望操绪的话人家会很困扰的哦。我不能保证下次也可以吓跑她呀,认真地想一想击退她的方法好不好啊?』
“方法是指?”
『嗯~……“防色狼喷雾”之类的吧。』
这样就能被击退的妖怪从来都没有听说过。那东西的主成分只不过是辣椒油之类的东西吧。用大蒜至少还能逼退吸血鬼。
“好像是在找一个叫阿斯拉•玛琪那的东西。我想把那个交出来她就会走了吧。”
这怪怪的名称,倒是有点像是新推出的机甲模型的名字。自己的脑袋啊,斩下一条手臂啊,出现要求这些东西的怪物倒也听说过,为什么会在找这种新兴的像IT用语一样的东西实在是一个迷。再者说了,阿斯拉•玛琪那到底指的是什么?
『(1)、藏在这所房子的某处的财宝,(2)、黑崎前辈拿来的迷之手提箱里的东西,(3)、其他——那么,是哪一个呢?』
操绪微笑地总结道。
好难的问题啊。要考虑的话与大哥这房子有关联的选项是最可疑的了,但我不明白为什么她偏偏要挑今天凌晨发动袭击。在我搬到这里来之前这个鸣樱邸一年以上都是空无一人的状态。要来搜找东西的话,这期间无论要找多少遍都行啊。
那么第二点,的确也很可疑。但是黑崎朱浬拿来迷之手提箱的时间是在昨天晚上,要在这不到半天的时间里,就彻底查明手提箱的所在并且发动袭击,想想都觉得有点太难了吧。而且朱浬说了箱子里是我们的东西。而且并没有提到什么阿斯拉•玛琪那。
『直接,去问问本人如何?』
“本人是指?”
这样回答的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位同班同学的面容。
嵩月奏。
作为同班同学,倒也不难打听到她的住所和电话号码。明天是星期六所以学校放假。的确,比起眼杂的教室来,在学校以外的地方讲起这些不可思议的话题来也会轻松一些吧。但是。
“——要是和嵩月没关系那怎么办?”
光是想像那个场合的嵩月的反应,我的背脊就一阵阵地发凉。
本来今天在走廊上的接触就已经是很不谨慎的行动了,现在,还要逼到人家嵩月的家里去,几乎要变成性骚扰了。佐伯要是知道的话,肯定要被她怒目而视的了。才刚刚开学,就被当作是变态对待这种事无论如何都想避免。也不想再和妖怪之类扯上关系了。
这时操绪轻轻地把食指竖在嘴唇上示意,
『嗯~,现在智春应该是一个人哦。』
“啊……”
操绪这么一说,我立即回过了神来,一个没注意又自言自语起来了。走在前面的玻璃店的老板突然停下了脚步,稍稍有点感觉不妙地回头看了我一眼。已经晚了。不知不觉地就和操绪大声地说起话来了。像是发现了什么讨厌的东西似的表情慢慢地浮现到在玻璃店老板的脸上。
“啊~,送就送到这里吧。那么,货送到了马上会和你联系的。”
敷衍了事地这么说完,玻璃店老板穿好鞋子匆匆走出了玄关。我连行礼的时间也没有,留给我的只是鸣樱邸那古旧的玄关处吱呀一声的关门声。
这下子又会有奇怪的谣言流传开来也说不定。
我这样想着轻轻地吐了一口气。
也罢,已经习惯了。

*

第二天的星期六晴空万里。
从客厅的窗口的大窟窿吹来混着花瓣的春风,在这春风的吹抚下,睡过头的我终于醒了过来。因为担心巫女再次袭击而一直睡不着,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了,结果现在时间已经过了上午十点了。
都这个时间了也没必要做什么早饭了,换了件合适的便服我就直接出门了。首先去的是鸣樱邸的附近的商店街。踱着步儿慢慢走也只需要十分钟左右,这是什么地方都会有的那种普通的商店街。商店街的中央那引人注目的灰色的石阶的所在,就是大原酒店的店面了。
“啊咧,智春?”
在收银台前盯着宣传单的杏注意到了我,睁大了黑黑的眼睛向我问好。运动衫套装配上酒店的围裙真是合身。
“怎么了?今天并不是打工的日子呢?啊,要喝咖啡吗?正好弄到了试喝赠品哦。”
话还没有说完,杏就把一罐咖啡丢了过来。我对这样的糖衣炮弹也没有什么抵抗力。
写着大豆蛋白质口味,不怎么有卖的品种哪。
“说起来智春,你们昨天放学后去哪里啦?好像没有回家去呢?”
杏突然眼睛一闪问道。我起开了咖啡罐,点了点头。
“和樋口一起,去了一个叫科学部的地方。”
“……科学部?樋口和智春?”
面对一幅露骨的怀疑表情的杏,我急忙补充说道。
“那里的代理部长就是黑崎前辈,就是前天给我们送来手提箱的那个人哟。找她是想让她告诉我那个手提箱的事啦——。”
杏嗯了一声,脸上的表情却越来越诧异。
“……黑崎是指,难道说是黑崎朱浬?”
“咦,为什么会知道?”
“因为是有名的人啊。原来如此,那个人就是黑崎朱浬啊。啊……那么就是说,你直贵哥也是黑崎朱浬认识的人喽?哈~……原来如此,哼~哼~。”
杏一个人在那里脑内补完,我可是完全不知道这是什么状况。偶尔向上看看,操绪也困扰似的耸了耸肩膀。
“为什么说她是有名人?她到底是何方神圣?”
“啊咧?智春,不是直接去见她的吗?”
“见到了啦。多少算是见到了……”
“唔?”
我大体复述了一下昨天在化学准备室里从市原和朱浬那里听到的事情。
将洛高的科学部复活是直贵所为。然后是科学部的活动内容。然后若是想知道直贵的过去以及手提箱的秘密的话就加入科学部:被这样威胁的事。只是朱浬也许看得见操绪这件事我隐瞒没有说。不过光是把前面那些光怪陆离的事说到别人能够听明白已经很辛苦了。
“诶。黑科学么……原来如此。”
杏似乎佩服的样子点了点头说道,
“那些我就不清楚了。我所听说的只是些传言而已。洛高的前辈中相传有着一位美貌与力量兼备的斩妖除魔的狠角色存在。连警察都要依赖她呢,似乎解决了很多件疑难案件了哟。”
“……她就是黑崎朱浬?”
“对哦。”
“斩妖除魔……这种职业真的存在吗?”
再者说了协助警察破获疑难案件这是名侦探该做的事啊,警察应该和斩妖除魔没什么关系的吧。她到底是为谁工作呢,教会还是警察?那些组织拜托区区一个女高中生帮忙不会是因为人手不足吧。
“算了啦~,只是谣言罢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啊。原来,那个人就是黑崎朱浬啊。唔~,那么智春真的要加入科学部吗?”
“这个……总之现在保留意见。”
“这算什么?”
绝对不要,带着这样的言外之意的杏说道。
“没办法啊。不入部的话我这边的疑问就得不到解答。她已经放了这样的话了啊。”
“问题是手提箱里装的是什么吧?”
看我点头承认了,杏陷入了暂时的沉思。我沉默地吸了一口气蛋白质风味的咖啡。操绪问我『好喝吗』我使劲摇了摇头。难喝。不是一般地难喝。
“稍稍想了想,这该不会是你直贵哥的阴谋吧?”
“阴谋?”
“对对,你看,科学部现在就黑崎前辈一个部员。规定人数不足的话同好会不就要被取消了吗?”
也许是这样,我点了点头。就这样下去一个新人部员也没有加入的话,就不能作为社团继续存在下去了。
“所以说,智春不用硬着头皮加入那个科学部的啦。这是你直贵哥和黑崎前辈的阴谋啊。”
“诶……但是,那个手提箱里……”
“嗯,其实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哟。就因为那是你直贵哥事先准备好的东西所以很在意吧。其实,那个秘密就是为了逼迫智春你入部的作战的诱饵。黑崎前辈肯定和直贵哥商量过了的。‘这不是确保新人部员的最好方法吗?’之类的。”
“……原来是这样。”
我认真地思考起来。杏所说的,似乎就是事情的真相了。
如果是直贵在背后操控着一切,那么全部的疑问就都能理解了。朱浬前天晚上为什么那么凑巧地正好出现在我面前的理由啊,她知道操绪存在的原因啊。搞起这种小伎俩来直贵最拿手了。
『杏酱,好厉害……』
操绪佩服地说道。但是杏并没有因为自己的推理而飘飘然,
“呐,这么想的话,那个手提箱打不开的原因也就能理解了呢。”
“……确实如此。”
那个手提箱并不是打不开,打开的话这个阴谋就穿帮了。所以才要把箱子做得那么旧那么重那么坚固。原来如此。
『嗯~……假装看见我而转过头来那只是演技啊。这个也和直贵有关的话,那会干出这样的事来也说不定。』
操绪在空中呼呼地回旋着思考着。看来一时之间也提不出有力的反驳。这时杏却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认真地看着我,
“啊咧,智春,说起来你出门不是有事要办吗?”
对了对了,都忘了。
“想看看这里的地图所以过来的。不得不去拜访一下住在北有纱的姓潮泉的人家,可是住址门牌全都不知道。”
大原酒店里有配送货物时要用到的超详细的住宅地图。各个房子的主人的名字都有详细的标注。
“你说的潮泉家是指那个大地主潮泉吗?难道说鸣樱邸,是潮泉家的地产?”
杏嗯了一声,确定她明白我的来意了。省掉了费事的说明真是帮了大忙。但是连杏也知道这个姓氏,叫潮泉的人说不定真是有名的大地主。
“找到了,这里。”
杏指着柜台上摊开的住宅地图的一页。看着地图我不由哇地发出一声轻叹。
称为北有纱的地区是远近皆知的富人住宅街区,那里有一所占地广大的宅院,那就是我的目的地潮泉邸。原来如此,这样不出名才怪。怎么看都是洛高的好几倍那么大。作为个人的宅邸不要太大。
『……智春。』
操绪紧紧贴着我的后背,想要提醒我什么。
我感觉到一股不妙的气氛刺拉刺拉地爬上了头发。
顺道来大原酒店的原因,其实除了看地图以外,还有一个理由的。那就是有关嵩月奏的。如果是我单独去拜访嵩月奏的自宅恐怕只会招致对方警戒的眼神的吧,本来是想来拜托杏以同学的身份陪我一起的。
最初是打着这样的算盘过来的,结果到了杏的眼前,进行了预想以外的对话。连操绪都无法反驳。这下子一起去见嵩月有说服力的理由就没有了,再提出这个要求恐怕只会招致不必要的误解。
“明白怎么走了吗?想记下来的话我去拿纸笔来?”
杏突然把脸凑到我的面前。她看不见操绪,对于现在的我而言却是前后都紧紧地挨着女孩子,无论怎么样也没有办法保持冷静了。
“我说。”
什么也不多想了,正当我想鼓起勇气和盘托出时。
“——欢迎光临。”
几乎就在同时杏这样说道。
转过头去,只见酒店入口处的自动门打开了,一位穿着纯白的外套的男性客人走进了店内。我觉得那是个奇怪的客人。再怎么说这么一大清早就来买酒真是少见。即使是偶尔的情况,那么也该是做菜用的料酒用完了的附近的主妇,或者是准备去赏花之前出门来的采购团之类的情况。
但是穿着白色外套的男人,无论哪一种情况感觉都不像。
因为低低地戴着的帽子的关系,看不清男人的表情。他的外套上镶着金色的花边,他的胸前佩戴着的首饰发出纯洁的光辉。十字架。
『……旧教会的神父么?好年轻呢。怎么看着有点不可靠呢~。』
操绪似乎有点惊讶地嘀咕着。正如操绪所言,真是有够年轻的神父。不过也说不定单纯地只是长着娃娃脸,光看样子说他是高中生也不为过呢。即使这样操绪你毕竟是幽灵啊,拜托稍稍对圣职者敬畏一点吧。
“红酒吗。那么请走这边。”
杏浮现出那种待客的热情笑容,带着客人去了保管库。我无事可做,在神父购买好那些进口酒之前,只好站在酒店一角喝着怪味咖啡。
走出店门之前,注意到我的神父轻轻地以目致敬。操绪作为回礼挥手的时候,那位神父似乎一瞬间若有所思地停顿了一下脚步,也许是我的错觉吧。从他那白色的外套的缝隙间看到的衣服,有点像洛高的制服呢。
“——这里最近偶尔可以看到呢,神父客人。”
收好酒钱记好账,杏说道。总之,我先“哦”地应了一声。能够光顾我所打工的酒店,作为我并没有什么可不满的。顺便连昨天的巫女那类,变异的妖怪这种事也管的话就更加感激不尽了。
“对了?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杏用一副无邪的眼神看着我说道。似乎猜到了我的心意似的。
“啊,只是有点事想试着拜托杏来着。今天要管店到什么时候?”
“直到父亲送完货回来为止,这样说好的。要拜托我什么事呀?”
“啊啊,嗯……那是稍微有点麻烦的说不大清楚的事,昨天的——”
“——啊啦,智春君?”
盖过吞吞吐吐的我的说话声音的,是一个落落大方的女性的声音。
店里面,穿着镶花的连衣裙的杏的母亲款款地走了出来。和杏一起走在街上肯定会被错当成姐妹呢,身材不高面容也显得很年轻的女性。她看到我的脸,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抿着嘴呵呵呵地笑了起来。
到底打算说什么呢,
“智春君,找到心仪的女孩子了吗?”
“——哈?”
这是什么开场白,我惊讶地看着杏。
这话从何说起啊,也不知道这传言是怎么传到大原母亲的耳朵里。杏使劲地摇着头,然后扬起眉毛回过头去,冲着母亲抬高声音急匆匆地叫道。
“等等,妈妈!别说些奇怪的话出来哟。”
“不管怎么样。杏也不用这么激动啊。同班同学里有超级可爱的女孩子,智春君,好像对那个女孩子很在意啊。”
“我,又没怎么样激动——”
“啊啦~,是这样的吗。哼哼~?”
大原的母亲故意的用手拍了拍自己脸颊自我陶醉似地说着。看到了平时都不会这样激动的杏,事情的来龙去脉已经可以猜出大半。
同班同学里的可爱的女孩子,大约就是指嵩月吧。的确,要说我对嵩月在意也不是说谎。但是大原的母亲那话语中的弦外之音,无论怎么看连杏都错误地以为我对嵩月一见钟情了。
『这下你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操绪翘起嘴巴落井下石地发牢骚道。我两眼望天,有口无言。
在这个时候,要是再提起这次来还想顺便拜托杏一起陪我去见嵩月的事,只会招致更深的误会吧,这一点已经很明显了。
嵩月能够看见幽灵也说不定,现在再这样解释杏是不会相信的吧。如果杏是像樋口那样的幽灵肯定派的话,也许说明起来还能稍稍简单一点。
“——啊,对啦。”
正在这充满紧迫感的时候,最终打破这个僵局的还是杏。
“智春啊,要去北有纱的话骑自行车去吧。我借你车。”
话还没说完,杏就转身消失在店子里面。去取自行车的钥匙了吧。
“是呢,这样挺好的呢。太好了,到晚上再过来这边。一起吃晚饭吧。”
大原母亲似乎放心了似的笑着说道。听完阿姨这番话,我最先联想到的是如果我那个白痴老妈也会有这样的笑容就好了。这时大原的母亲突然从杏消失的方向回过头来,轻轻地看着我意味深长地笑道。
“对杏可要保密,我是支持你的哦。”
“哈……支持?”
什么情况?
“嵩月啊,能够顺利发展就好啦。”
“啊,都说了那是误会了。”
满面笑容地说了那样的话我这边可是很困扰啊。
但是大原母亲更高兴地眯起了眼睛,
“那样才好啊。其实本来是稍微有点担心哦。你看,智春君被可爱的青梅竹马的幽灵附体了不是吗。因为智春君喜欢着那个女孩,结果就对现实中的女孩子没有兴趣了。可是智春君也是身心健全的男孩子啊~。”
我“啊啊”地张口结舌。突然之间说了什么啊。这个人。
在大原的母亲的左上方飘浮着的操绪,像被吓到似的哇地叫了一声。然后又不明所以地像小猫似的迷起眼睛笑了起来。我完全不知道她这是在表达什么情绪。
“给,钥匙——两个人在说什么呢?”
感觉到我浮现出不知道怎么形容的表情,取了钥匙回来的杏不解地问道。我无言以对。大原母亲则“呼呼呼”地笑着放烟幕弹。
“那么自行车就借走了。”
从杏那里接过车钥匙,我逃也似的跑出了酒店。近处送货用的业务用自行车,放在属于酒店的停车区内。正当我在前轮的旁边蹲下身子准备开锁的时候,杏追了出来。
“那个,智春。”
气喘吁吁脸颊绯红,这样的杏真是少见呢。
“刚才妈妈说的话别放在心上啊。”
“阿姨说的话指的是?”
真是稍微吓到了呢。在此之前一次也没有谈起过关于操绪的话题,我本以为大原的母亲肯定不相信我被幽灵附体的传言的。但是这次的对话是怎么回事,说我喜欢幽灵什么的。阿姨你不要带上操绪的语调啊。
但是杏却说,
“那个,妈妈说我紧张什么的,怎么说呢——真的,不是那样的哦。”
这是什么?连给我思考一下的时间也没有,杏说了一声“再见”就调转脚步跑回店里去了。我并没有抱有什么特殊的感想,只是目送杏的背影离开。我完全不明白为什么杏为了解释那样的事特意跑过来,也许不是出于本意吧。在本人什么也不知道的情况下开始传出流言这种事对我而言早已经习惯了。对于流言早已经有很强的抗性。嵩月是个大美女,昨天我作出了奇怪的行动也是客观事实,杏的母亲听说了一点从学校传出的只言片语,只是这点程度的事情而已吧。
“怎么了,杏那家伙?”
我看了看操绪试探地嘀咕了一句。操绪却像在看着很远的地方,什么回答也没有。
当我跨上咯吱咯吱作响的业务用自行车时,操绪却突然跳过来横坐在车后座上,与刚才一样眯起眼睛笑着,用那几乎透明的灵体手臂抱住我的腰。当然她的手臂对于我而言什么感触也是没有的。但是操绪依然满足地笑着。许久不见的一副高兴的样子。
我默然无语地踏上了业务用自行车。载着只有一人份的体重,在石块路上呼呼地加速了。

*

看到地图的时候就已经有觉悟了,潮泉家的宅邸超过想像的巨大。
像武士宅院似的白色土墙随着道路一直延伸下去,由于广大的庭院的阻碍,从外面根本看不到里面建筑物。大门里,看起来像是某些寺院的总堂似的石块铺成的参拜用道路笔直延伸下去,一直延伸到背后的小山丘中。
自家的院子里竟还有“山”的存在。不是寻常人家的感觉。
『唔~嗯……做到这种程度,不愧是鬼屋的房东呢。』
操绪毫不掩饰地感叹道。的确如此呢。
真是有点后悔光明正大地走前门了,要是能找到后门进去就好了。但是这种宅院的后门到底会在哪里呢?从现在的状况来看,与前门对应的后门不翻过一座山根本到不了吧。
经过一番思想斗争,我最终下了决心按响了前门把手旁的门铃。不一会儿,我听到了一个女性的回话的声音。
“——是夏目智春先生吧。恭候多时了。请进。”
本以为没有预约肯定进不来的呢,恭候多时,这是怎么回事呢。我困惑地看了看操绪,操绪也不明所以地摇了摇头。
『不会是直贵君事先通知了他们吧。』
“也许吧。”
别的能想到的可能性也没有了。稍稍感觉气氛有点微妙,我闭了闭眼睛,把自行车停在门边,徒步地走进了潮泉邸。穿过那与其说是庭院不如说是森林的广大的宅院之后,来到了一间情趣古朴的日式小屋面前。
玄关的前面站着一位女性,大约是出来迎接我的。斜纹牛仔裤和薄对襟毛衣:穿着这样的休闲便服的年轻的女性,怎么看都像是这家的女儿。这还真是有点意外呢。从房子的规格来推断的的话雇上十个二十个佣人也一点不奇怪啊。
“你就是直贵的弟弟?原来如此。”
她看着我,这么说着笑了。什么叫“原来如此”啊。
“……您认识哥哥吗?”
“嗯,因为是有名的人物啊。这边请,跟我来吧。”
留下一句十分暧昧的回答给我,她先走一步,并不是如我想像那样走进屋里,而是走上了通向里山的道路。穿过石制的巨大的牌坊,我们踏上了石头阶梯。看上去无止境地延伸下去的长长的石头阶梯。
“这里是,神社吗?”
大气也不敢出一口的我问道。
“以前是。所以看起来像。”
穿着牛仔裤的她,就像完全不受重力束缚一般,轻松地登上一阶又一阶的石阶。单纯的只是习惯了呢,还是说曾经接受过作为运动员一般的残酷的训练呢?
“很久以前这个神社就荒废了。现在留下的只剩能乐堂而已了……真是抱歉了。”
“咦……抱歉什么?”
“抱歉请你到这种地方来。我的爷爷现在已经基本上谁也不见了哟。连饭菜都是,如果不是作为孙女的我亲自送去就不吃。所以说真的,听说他要见你的时候全家都吓了一跳哟。”
她这么说着呵呵地笑了。虽然感觉说话的语气有点过分亲呢,也许这正是她那特有的魅力所在吧。看上去很成熟的样子,实际的年龄估计和我大哥差不多吧。要是这样的姐姐和大哥结婚变成嫂嫂的话就好了。先不管这个,我只是因为搬家而来打一个招呼的,和作为长辈的大爷会面真的好吗?
“到了哟,进来吧。”
她带着我们来到的地方,是半山腰上的一间房子。实际上也只是一间弹丸大小的小木屋。完全不像是一个超级大地主的住所。
但是这样只从外面看是看不出什么名堂来的。当我真正踏入小屋的里面,这才恍然大悟。当时没有惊讶地叫出声来已经是很不错的表现了。
『什么啊……这是……』
操绪怯生生地嘀咕道。
屋子里布满了无数的漩涡。
小屋的壁纸、天窗、绒毯,柜子上放着的东西,连挂在窗前的风铃都是——小屋里的所有一切全部都是漩涡状的,无一例外。屏风的纹理当然也是漩涡纹。桌子上放着的古旧电脑的屏幕里也是一片漩涡。金属制的床脚也是洛可可风格的漩涡纹理。这绝对不是正常的人住的房子。光是看着就已经眼冒金星了。
在床上辅着的漩涡纹理的布垫子上面,穿着漩涡纹理的浴衣的老人正听着古典音乐。用以播放音乐的是那种老式留声机与模拟唱片盘。连刻在盘面上的文字都是螺旋形的。有必要做到这么彻底嘛。
“爷爷大人。我把夏目智春大人带来了。”
潮泉家的孙女这么说道,但是并没有准备走进屋子的意思。看来是要把这位漩涡爱好者的老人完全推给我一个人来应付了。
潮泉老人像已经损坏的人偶一样不灵活地朝我转过头来。像鱼干片一样皱巴巴的老人,却有着一双让人印象深刻的温柔有神的眼睛。
“——不觉得很美吗?”
身处在这个到处充斥着漩涡花纹的房间中的老人开口说道。意外的中气十足的语气呢,我稍稍安心了一点。
老人取火点燃了螺旋形状的烟斗,吐出淡紫的烟雾。在房间内流淌着西班牙古典圆舞曲重复单调的旋律中,紫烟缓缓地扩散了。
“所谓螺旋,是组成这个世界的根本的存在。世界中与之相似的东西比比皆是。气象、生命、天体的运行,所有的法则尽在螺旋之中。理论物理学者之中,连这个宇宙都只不过是以光速在旋转的螺旋所产生的残像:抱有这样的主张的人也不少哦——你觉得呢?”
“咦?”
我觉得,这个,被问了这样的问题很困扰啊。如果是我那哥哥的话也许能干净利落地回答出来倒也说不定。


但是老人并没有等我回答就接着说,
“欢迎,夏目智春君——和你见面很高兴哟。”
“啊……”
我束手无策地看着老人,感到超级不安。
有钱人就是不一样啊,我这样感想着。面前这位也是超出想像的怪人无疑。从这样的老爷爷手里租来的房子被称为鬼屋也就不足为奇了。那房子要是没出过一点灵异事件才奇怪呢。
“也许你会觉得这是一些无聊的话题,就当是陪我这个老态龙钟的老头子聊聊天吧。”
张开已经剥落褪色的薄薄的嘴唇,老人说了这样的话。我无法拒绝。
看我什么也没说,就像是取得了我的认可似的,老人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继续说了下去。
“螺旋——自然界不是由直线而是由螺旋构成的,仔细考虑的话这样的构成才更有效率。也许一下子不能接受。但是仔细想想,空间是由螺旋派生出来这一点是很容易理解的结论吧。既然空间可以是螺旋式的存在的话,时间也是同样的存在也可以理解了吧。”
突然之间说了什么啊。
我和操绪,一脸无知的表情望着穿着漩涡花纹衣服的老人。
简直就像是把难懂的单词堆在一起一样让人无法理解。总结一下的话,这位大爷大约是在向我们说明螺旋是多么美妙的东西吧,应该是这样。
搞不好这位大爷是螺旋教之类的信徒也说不定。使用漩涡花纹的布团啊浴衣,也许真的相信这样就能买中彩票治愈癌症甚至不受地心引力的影响了。如果是因为这样而被家族成员厌弃,被关在这样的弹丸小屋里,那这位大爷也有够可怜的。
可即使如何,为什么非得要我来陪这位大爷说话啊。
但是老人的话还在继续。
“如果说时间是从过去到未来这样直线式的流动的话,那么就基本上不可能改变过去和未来。如果你改变了连续时间内的过去,那你就必须面对由此导致的矛盾。但是——”
老人伸出骨瘦如柴的手臂继续说道,
“如果假定时间并不是以我们想像中的直线而是以螺旋状的方式推进的话,那么刚才说的那些事就变成有可能发生的了。”
说着,老人轻轻推了一下留声机的指针。
只听一声尖刻的摩擦声,留声机的指针移动了位置,仅此而已。老人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又回到了床上。变化的只是BGM音乐。由圆舞曲最后那气势磅礴的弦乐器演奏,变回了曲子开始时单调的木管乐器的演奏。全因为指针移动了。
难道说这就是所谓的螺旋状的时间?的确,如果是盒式磁带或者数字音频的话是无法做到这样的。
“这么一来第二次的演奏就开始了——但是,现在所演奏的真的是叫做过去的东西吗。螺旋时间所操纵的时间是过去与未来的融合体。犹如麦比乌斯环的表里一般,两者是密不可分的,并不产生矛盾。也就是说现时存在的我们也受到未来的干涉。不必担心会掉进时间回溯的死胡同,这就等于是给了我们再次选择的机会。”
到此为止这个话题算是告一段落了,老人重重地吐了一口烟。真是对身体健康没什么好处的吸烟方式。
“——我的话说到这里就结束了。”
老人用手指咕噜咕噜地把鼻子下面长长的胡子卷起来说道。
终于熬到头了:这是我真实想法,结果什么也没让我说,直到最后也没怎么听明白,本来对此有些不安的。但是老人似乎并不介意我听没听明白。
“允许你在鸣樱邸住下了,夏目智春。以你的方式好好利用那所房子吧。”
老人突然之间口气一变,用嘶哑的声音这么说道。
就这样迷迷糊糊地,我低头说了一声谢谢准备告辞。这到底算怎么回事啊,我来拜访的目的也只是打个招呼而已。还好啦,刚刚还在担心如果他提出让我用十万元来购买漩涡花纹的布团的话该怎么办呢。但是,
“恐怕你,再过不久就将被迫做出一个选择了。”
在正准备辞行离开的我的身后,老人说出了像是预言又像是胁迫的话来。我条件反射般地回头一看,只见老人皱巴巴的脸上浮出薄薄的笑容。
“——为自己能作出正确的选择而祈祷吧。”
我感觉到了非同寻常的压抑气氛,无数的螺旋状漩涡在小屋里旋转起来。让我一阵眩晕。

*

当我从迷之漩涡时空回到通常空间的时候,小屋的外面谁也不在了。虽然是老人的孙女带我来到这里的,但是完成了使命的她似乎已经先走一步回去了。
本来也有许多许多问题想问她的,算了,还是别和这个家的人扯上太深的关系比较好。总之与房东打声招呼这个目的已经达成,不管怎么样快点回去吧。
『挺有趣的呢。』
操绪轻轻地呼吸着说道。我使劲地耸了耸肩。嘛,把这话题弄到笑话网上去吧。樋口看了肯定会高兴的。
被带进来的时候还没有怎么注意到,老人的小屋,意外地藏在森林深处。
上来的时候只是跟着人家走,其实一路上有许多岔道。现在根本不知道该走其中哪条路下山去了。我对自己迷路已经有所觉悟。
对于不习惯的人而言,山里的景色无论从哪里看起来都是相同的。被密集的竹林和绿色浓密的树木所阻碍,视界也变得不开阔。也找不到那条长长的石阶了。
“操绪,你知道哪条是回去的路吗?”
『呃,不知道。智春不是认识路才走的吗?』
操绪惊讶地反问道。我歪着嘴无言以对。
就算再怎么大也只是在别人家的院子里啊,只要一直走,总会走出去的吧。在别人家的庭院里陷入迷路的困境,这种事想一想都是前所未有吧。
“稍稍从上空侦察一下不行吗?”
『咦~。』
操绪“咻”地翘起嘴巴叫道。如果我想利用她那些幽灵般的能力,操绪都会表现出极端的讨厌。如果我不像普通的女孩子那样对待她就会发怒。但是这次的事是不可抗力啊。
“那~个……拜托你啦。”
『没办法哪……稍稍等一下。』
短促地吸了一口气,操绪的灵体呼啦呼啦地飘到了天空中。我什么都没多想地注视着飘在上空的她,
『喂,不准偷看!』
结果被当作偷窃狂给怒吼了。
两手压紧短短的裙子,操绪像氢气球一样自然地上升到我的头上数米处停下了。作为附体在我身上的幽灵的她,似乎不能离开我到太远的地方。感觉那就是她的极限了吧。
“看见什么了吗?”
『嗯~,不行。被树挡住了看不清……啊!』
“什么?”
『发见建筑。很大哦。在这前面笔直大约五十米下面的地方。』
“五十米是指……不会是悬崖吧?”
在我的前面,横着一道由已经变成黄色的竹子所搭成的简单的栅栏。
『并不是悬崖峭壁啦。满是竹子,不下去看看吗?』
“说得跟自己完全没关系一样……”
我一边发着牢骚,一边走到了山崖的边上。这里稀稀拉拉地种着一片稀疏的竹子,的确能看到建筑物的屋顶。确实很大。就像是神社的大殿。
正如操绪所说,并不是绝对下不去的悬崖。犹如滑雪场的高级滑道一般的倾斜度。斜坡上也生有许多可以落脚的植物。
“看来能行。不过……”
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走错路的半调子小偷似的,我小心地翻过栅栏。栅栏外是谁也没有涉足过的柔软的腐殖土,我的脚一下子陷了进去。当我意识到不妙的时候已经晚了,我失去平衡了。情急之下抓住的竹子似乎已经腐烂,在我的手中轻易地折断了。
“呜哇。”
我条件反射一般地发出一声惊叫,还好的是下落的速度并不是很要命。身体不由我控制地自己打着前滚翻从山崖上滑落下去,满面打来的树枝弄得我连呼吸都困难。也不知道这样滚了多少米,直到撞到建筑物的墙壁这才算停了下来。
『……还活着吗,智春?』
操绪悠然自得地从空中降下来。而我却满身都是擦伤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快要倒流了。但是马上,我就无瑕顾及身上的伤痛了。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座古老的土墙库房。
几倍于我的身高的巨大的房门,向两侧大开着。
像是在整理库房的大扫除之中,射进库房的阳光驱散了黑暗,照亮了库房里摆放着的物品。我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些物品,惊呆了。
最初以为是机械的残骸,但并没有那么简单。
离心机、游星齿轮、发条、滑道、重锤、圆锥滑轮——全都是由这些极其精巧的精工机械部件所组成。
『……机器人?』
操绪轻轻地嘟哝道。这的确是个机器人。身高大约三、四米的巨大的人型机器人,就这样靠墙放置在库房里。
以木材与金属为骨架,还有那酷似动物毛皮肌肉的外形。真是十分古风的人型机甲。
不只是装饰品这么简单,地上也留有实际上使用过的移动的痕迹。但是,现在已经不能动了吧。各处的部件都有所缺失,似乎好久没有经过整备的样子了。
在人家宅院的一片深山绿林中坐落着这么一座古老的土墙库房。再配上野鸟的飞鸣、乱舞的樱花。在平和的春天的阳光照射下的拖着长长的黑影的已经坏掉的人型机甲,简直像是超越时空的图腾一般。面对此情此景,我和操绪就这样傻傻站着完全作不出任何反应。
那个时候我们身后的空气发生了波动。
最初有所察觉的是操绪。悄无声息地急速转过身去的幽灵少女,就那样表情凝固停止了动作。
“——谁?”
传来了对方的声音。悦耳的,像是有点胆怯无所依靠的生硬的声音。
我感觉到像是在扒窃现场被抓个正着的不良少年一样的气氛,硬着头皮慢慢地回过头去。
“啊。”
哑口无言。
对方也如我一样睁大了眼睛一动不动。一副惊讶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的表情。
出现在那里的是有着一头黑色长发的少女。眉毛又细又长皮肤雪白雪白。非常端正的容貌。穿的是白衣红裙的巫女装束。胸前握着竹扫帚。
一时刺激过头我的头脑完全混乱了。完全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但是,这个状况下我是不会看错的。这个女人。
她就是昨天凌晨差一点杀了我的巫女。
并且长着与嵩月奏一样的容貌。
“啊……”
身着巫女服的少女发出了声音。刚才一直盯着我的脸的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服装。
“啊啊啊啊!”
她两只手抱着肩膀,脸一直红到了耳根。大概是因为穿着巫女服的样子被我看到了而感到害羞吧。我还以为是喜欢才穿上的呢,看来并不是这样。然后她低下了头,持续发出“啊呜啊呜”的困扰似的声音。果然是嵩月奏的声音。
问号如潮水般涌入我的大脑。已经完全不知道这是什么状况了。
这里已经不是那个房东家的宅院了吗?还是说因为那个漩涡大爷的原因让我做起了这样的白日梦。
但是无论怎么看,现在站在我面前的也不会是那个能够一瞬间熔化掉鸣樱邸的玻璃窗的妖怪,而是嵩月奏。
操绪,像是要保护我似的拦在我们之间。耸起细小的肩膀,像猫一样威吓着对方。她的这个姿势对方看不看得见呢,然而巫女却一直那样低着头“啊鸣”着。
真是不妙的气氛啊。
就这样耗着的话,对方估计什么也不会说的吧。就这样相持下去实在辛苦,为了打破沉默,不说点什么可不行,我怀着必死的心情这样考虑着。
不说明一下是不行的,想问的事情也像山一样的多。我会在这里的理由。她会在这里的理由。她和想杀我的妖怪是同一个人吗。还有,她真的是嵩月奏还是别人。除此之外还有操绪的事。她看得见操绪吗——
“请,请问。”
太多的问题同时涌上心头,完全不知道该从哪个问起。
少女呼地抬起了头。我的脑袋里一片空白,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于是就把思想里最初浮现的问题给吐了出来。
“——你相信幽灵吗?”
远处,传来了黄莺鸟悦耳的叫声。


本帖最后由 fleelancer 于 2009-9-29 22:30 编辑


四章
四章
嵩月奏住的地方,是一间造得像茶室一般的小小的木制建筑。
可能原本是造在能乐堂旁边作为会客室的一间房子。看上去的确是一间清新雅致的小筑。这样典雅的房子即使被指定为文化遗产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呢。
在被她带到的浴室里,浑身是泥的我洗干净了自己的手脚。
她说要带我过来的时候什么也没多想就跟着来了,进到同班女同学家的浴室里。说不定我现在正处在非常容易引起误会的境地呢。
用暂借的带着淡淡香气的毛巾擦干脸,我就这样一直盯着嵩月所使用的沐浴露的商标胡思乱想着。
操绪发怒了。
『好啦,别没完没了地看啦!』
至于这么大声嘛?说不定嵩月能听见操绪的声音呢。听我这么说,操绪不以为然地说,
『……那又怎么样?』
说完她闹别扭似的冷淡地转过脸去。刚才遇到嵩月的时候,操绪的心情就急转直下。但是我什么应对的方法也想不出来,只能抱着肚子胃痛似的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嵩月自己的房间是铺着榻榻米的日式房间。房间里只放着一张小小的日式书桌和一张矮脚茶机。真是简朴到有点简陋的房间啊。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上了便服的嵩月,小心翼翼地把沏好了的茶端了上来。
如果是普通情况的话现在应该是可以更放松一点的场合吧,可是在嵩月的真身还无法判明的情况下,彼此之间那不安的警戒心交错的紧张气氛却充满了整个房间。
在这样的气氛下连茶水的味道也根本不可能尝得出来。我只是机械地将茶杯里的液体倒进嘴巴里而已。
“……今天早上,在做mai的练习。”
如坐针毡的嵩月,毫无预兆地突然说起这个。想要理解她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话题,还需要花上一点时间。
“mai是指……舞?日式舞蹈吗?”
“是,巫女神乐的舞蹈。潮泉夫人教的。”
嵩月叽里咕噜地小声说着。我费了好大的劲才听明白那断断续续的零言碎语的意思,嵩月似乎无论如何都想先解释清楚自己打扮成巫女装束的原因。
说起来,这旁边就是能乐堂。难道说,那个机器人是能剧(译注:一种日式舞蹈)上要用到的道具吗。
我来之前嵩月穿着那样的服装在做舞蹈的练习:原来如此。神社虽然荒废了但是巫女却还健在,偶尔也会有这种事的吧。
“呃……那么昨天呢?”
听到我这么问,嵩月吓了一跳埋起脸来。
昨天凌晨袭击鸣樱邸的时候算什么呢?那也是为了神乐舞蹈的练习吗?
“……舞蹈是武道的源头这样。”
嵩月简短的只这样说。
稍微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除此之外的别的回答。对于嵩月而言,也许她认为那个是她手头持有的服装中最适合于战斗的服装吧。或许可以这样说也说不定。剑道啊合气道之类的武道都是穿褶裙的,巫女装倒是挺相似的替代品。嘛,不用考虑得太深入了。
“我说啊——”
话说到这里我不免有些迷糊了。那么为什么要袭击我呢。她在找的阿斯拉•玛琪那又是什么呢。像那样一瞬间把玻璃窗都熔化了又是怎么做到的呢。疑问一个接一个地涌上心头。结果,最终从嘴巴里冒出来果然的是最想问的那个问题。
“嵩月,能够看见附身于我的幽灵吗?”
那个瞬间,两位少女都停住不动了。
嵩月伸直了背脊坐得直直的。操绪则面无表情地靠在我背后的墙上。
在令人窒息的一阵沉默之后,首先行动的是嵩月。她用那黑水晶一般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紧紧盯住我。如樱桃般的嘴唇几次欲开又止。最后,她像是下定决心似的开口说道。
“夏目君,相信恶魔的存在吗?”
“哈?”
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可以说是挨了对方漂亮地反戈一问,那个瞬间的我的表情肯定在相当长时间内都凝固了。
什么相信恶魔吗。不明所以啊。这是准备用和我相似的问题来就应付我吗?我看见操绪皱起了眉毛的表情。
但是嵩月的表情十分认真。她向我的方向微微探出身子,轻轻地举起右手,像是要做出什么重大的说明一样睁大眼睛说道,
“——我就是恶魔。”
嵩月肯定地这样说道。
我认真地看着她美若天仙的脸庞以此作为回应。
哈?
被称为恶魔的存在,从过去到现在都潜藏在人类社会之中,悄悄地生活着:嵩月这么开始说下去。
“因为我是恶魔,所以也会与人类交易来取得对应的‘代价’,或者为了保护自己的属地而与其他的恶魔战斗……但是像那种互相残杀,或者干预过着正常生活的普通人的行为,那种事……”
“不会做?”
我稍稍心跳加速试着追问。嵩月暂时考虑了一下说,
“啊~……做得不多。”
得到了微妙的回答。我只好沉默了。应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来听这样的对话才好啊。
嵩月咬着牙紧张着,就像是那种坦白了恶作剧被呵斥而恐惧的孩子似的紧张,她一动不动地等着我的反应。我实在不能相信她所说的一切,但这又不像是在做梦。
嵩月直起腰来,给我那快要见底了茶杯添上茶水。她那长长的黑发现在梳成三股,也许是由于这发型的原因,她看上去比平时更显得稚嫩。
但是,说自己是恶魔什么的。
虽然对于被幽灵附体的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反驳的资格,但是到底还是无法认同。不过嵩月并不是那种会随便乱开玩笑的人。她那太过跳跃性说明,反而有微妙的可信度。连操绪也无法判断嵩月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说真的。
“操绪……那个附体于我的幽灵,就是嵩月所指的恶魔吗?”
“射影体,之类的吧。大概。”
“……射影体?”
说起来,那个时候嵩月也是这么称呼操绪的。嵩月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是唤作操绪的名字啊。真是好听的名字。”
嘛,也许吧。本来想回答说“你的名字也很好听”这样子,不过那样做的话操绪肯定又要发怒了吧。当然现在的我根本没有做这种事的余裕。
“她现在也在这里……看得见吗?”
嵩月摇了摇头。
“我并不是感应力很强的恶魔,白天的话稍稍……解不开拟态。”
白天是人类的形态所以能力被束缚了:大约指的是这么回事吧。说起来也是,昨天的时候她的左眼泛着绿色的光辉。而现在嵩月两只眼睛都是黑色的。
“那么射影体指的是?”
对于我的问题,嵩月歪过头道。
“啊~……活的生灵,之类的存在。封印阿斯拉•玛琪那的生祭。”
“生祭?”
“就是作为祭品的人。”
“……”
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现在唯一能够体会到的是,嵩月很不擅长说明难以理解的东西。也许嵩月自己对射影体也不是很清楚。再加上她很不习惯与人交流。结果就导致我产生这样的印象。
“那么,这个叫阿斯拉•玛琪那的东西又是什么?”
那东西在哪里——嵩月这样问过我。虽然不大可能,但她不会不知道阿斯拉•玛琪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吧。
嵩月抬起眼睛怯生生地盯着我。过了一会儿,似乎确定了我并不是在故意装傻明知故问。于是她移开了视线,就像是在寻找合适的词语一样。最后说道。
“阿斯拉•玛琪那就是机巧魔神。”
“……”
越来越不明所以了。
看来果然嵩月也不知道那东西。
“那个……机巧魔神是兵器这样。用于和恶魔战斗。”
“兵器?为什么我会有那种东西……”
刚一开口,我突然想了起来。黑崎朱浬拿来的迷之手提箱。如果里面装的是手枪之类的东西,那还真是没有什么可意外的呢,那么重的手提箱。
“在家里进进出出的人提到的……‘机巧魔神已经被弄到紬街区的那间怪屋子里了不去抢过来可不行’这样。”
“抢过来?”
“发生那种事的话,不太好,一直这样想……于是就想抢先……”
“想悄悄地偷走?”
嵩月点头承认。
我沉默地看了看操绪。你怎么想?
『嗯~……脉络总算都通顺了呐……呐?』
带着这种不高兴的声调,操绪表情复杂地说道。嘛,如果那样说的话也对。
如嵩月所说的,她自己是恶魔,而机巧魔神这种东西是用来对付恶魔的战斗兵器。于是她为了偷走已经被送到我的住处的东西而潜入了那所房子。结果意外遇到操绪而逃跑了。
那为什么操绪会变成机巧魔神的活祭品呢?
虽然事情的经过差不多已经理顺了,但是事情原因还是一团迷。如果认同嵩月的说明,不承认她是恶魔这个前提是不行的。虽然总觉得不要再继续这个玄幻的话题了比较好,但是她能够看见操绪这一点,使得她的说明多少还是有一点可信度的。
“说起来这房子?嵩月你,为什么会住在这样的地方?”
刚才没有注意到,我环视了一圈她的房间问道。
古典风格的日式房间,是一间连最基本的家具都不齐全的冷冷清清的房间啊。电视机啊电脑啊暖气空调啊什么都没有。嵩月是一个人住在这里吧。为什么呢。
“……拜托潮泉家的爷爷帮忙的……家族继承人什么的,不想要。”
“继承人?”
看来是商贾人家出身啊。说起来刚才带我到潮泉大爷那里去的那位姐姐也提起过,除了自己之外还有一位叫做“kana”的孙女。kana——奏(日语读作kanade)。
即使这样,为什么非得像这样断开嵩月的名字来称呼她呢。
“我的家族是,恶魔的首领……”
“哈?”
那到底是什么样的工作啊。我正想这样问的时候,嵩月突然吃惊地轻哼了一声,表情凝固地看向窗外。
远处传来的排气声引起地面微微的震动,有什么东西正慢慢地接近这里。
操绪悄悄地告诉我是“车”。什么车呢?
『奔驰。』
“咦?”
我伸直了腰板,顺着嵩月的视线望出去。
正如操绪所言,一辆通体黑色的大型梅赛德斯奔驰,正顺着山路向这个方向驶来。车上装的全都是茶色的玻璃车窗,无法看见坐在车内的人的容貌。只有藏在幕后操纵一切的大地主才会乘坐这种全黑的奔驰车吧。
不久后耳边只残留下低低的排气管的余音。黑色奔驰在嵩月住的茶室前面停了下来。
嵩月露出了我们之前从来也没有见到过的严肃表情,紧紧盯着窗外。
她紧紧地咬在一起的嘴唇都发白了。
奔驰车副驾驶席一侧的车门打开了,走下来的是一个光头的壮男。
纯白的西服以及油亮的漆皮鞋。在如今这个时代一看就可以确信的一副黑道打扮。从驾驶席上走下来的烫发冲顶男也一样,体格一点也不输给前面那位,双手插在西装口袋里,警惕地四处张望着。
接着后座的车门也打开了,一个穿着做工精良的西装的三十岁左右的男人走下车来。长得有点瘦削,言谈举止也显得很平静。我却莫名其妙地感觉到那个男人才是最恐怖的。
他个头很高五官端正,只是从左边眼睛到额头有一条深深的伤痕。
绝对不是从事一般职业的人。
最后。
被男人们护卫着从车上下来的是只穿着便装和服理着平头的男性。年龄大概已经将近五十岁的样子。外貌上除此之外也并没有特别之处,但却有非常强烈的威仪。绝不可能是等闲之辈。说不定是有名有姓的帮派老大呢。
『不会是上门逼债的吧?』
操绪用不安的声调轻声说道。我也跟着思考起来看是否有这个可能性。嵩月的双亲欠了一屁股债,她为了避风而躲在这种地方过着一个人的生活。
的确有这种可能性。除此之外也解释不通了。
拿女儿来抵债,现在这个时代还会有这样的事吗?至少若是嵩月的话也许能卖个高价吧,就算她自称是恶魔。
如果嵩月真的在受这些讨债者追捕,不帮忙的话是不行的。就算是父母有借债,人口贩卖这种事也是不能容忍的,逃到警察那里去大约就不会被怎么样了吧。但是在打手们都已经追到了家门口的现在,那就是很天真的想法了,我切实地感受到。
警察什么的现在已经指望不上了。现在根本不可能从那些家伙的手里逃走。也许在被卷入麻烦的事情之前,撇下嵩月顾自己逃走才是明智的。
明明知道这样,我却无法做到顾自己逃走。
对方的其中一人,开始粗暴地敲打茶室的小门。
我无意识地向前跨出一步,向保护嵩月的位置移动。嵩月睁大眼睛吃惊地看着我。但是对于我来说,作出这个行动并不是真的出于保护嵩月的意识,而只不过是虚张声势地想在嵩月面前逞强,在某种大男子主义的驱动下作出的行动罢了。
茶室的小门被打开了,平头的男人从门缝里探进头来。那个瞬间。
嵩月轻轻动了一下嘴唇,静静地吐出几个字。
“父亲……”
哈?

*

能乐堂前的斜坡一直向下延伸,坡道的尽头就是那条印象中的铺有石阶的道路了。
当鞋底传来石阶那硬邦邦的感觉的时候,我总算稍稍安心地长出了一口气。
真是绕了一个大圈。没想到潮泉家的这座山也是螺旋状的半圆形。看了看时间已经过了下午三点了。
已经筋疲力尽了。无论是肉体上还是精神上。
『好累呢~……』
操绪就这样稍稍身体前倾着飘在我的后面。
我的经验告诉我,这样子像真正的幽灵一样飘在空中的时候,大约就是她最放松的时候了。累坏了是真的。不是没有道理的。经历那么多的事情,即使是幽灵也会有所消耗的吧。
操绪回头看了一眼背后的山坡,把视线投向嵩月所住的茶室,有气无力地说。
『那,智春。』
“什么?”
『嵩月同学说的那个恶魔,不会是哪里的方言吧?』
“方言?”
『嗯~……你想,落语(译注:日本类似相声的表演性节目)里不是也有的吗。像江户时代‘ひ(hi)’和‘し(si)’在读音上没有并没有区别之类的情况。』
“秘密”的发音会变成“しみつ(simitu)”那个样子。
“你的意思是……嵩月的家乡是会把‘ヤクザ(黑帮)’读作‘アクマ(恶魔)’吗?”
我呆然地摇了摇头。那样不可能吧。除了“ク(ku)”之外都不是共通的吧。而且嵩月平时说话的语气也没有带着乡音。虽然说话的时候总是吞吞吐吐的,但是发音是很标准的。
『但是,她称她的父亲是恶魔那!』
操绪用手指着自己的嘴唇说出她的论据。的确,嵩月说了自己的家族是恶魔的首领那种话。但是她那老爸,无论怎么看比起恶魔来更像是黑帮老大。
嵩月所说的不想作为继承人,所指的就是继承那个帮派组织吧。
我全然没有实感,思维完全跟不上这跳跃性的内容。为什么我会被卷入这种莫名其妙的事件之中啊。
摸了摸自己那皱巴巴的T恤衫的衣领,我不由长出一口气。那是被嵩月的父亲当场掐死也不奇怪的一幕啊。
——敢到我家女儿的房间里来胆子不小啊,啊?
嵩月的父亲进入茶室的时候这么说道。
声音并不是很大,却分外恐怖。我早已经做好了今天就死在这里的觉悟了,也不需要多余的恫吓了。
阻止他的是嵩月。
嵩月不由分说地挡在了她父亲面前。
没有仁慈余地的一击。
连我都吃了一惊,她父亲受到的打击似乎比预料中的还要大。面对呆呆地睁大眼睛的父亲,嵩月用毫无感情的声音冷冷地说道。
来干什么……?
操绪眯起眼睛“呜哇”地惊讶道。我也忐忑不安地屏住了呼吸。就算是亲生女儿,用这种态度对待如此强势的父亲真的不要紧吗?但是嵩月却毫不让步地继续说道。
——回去。别再来了。要是对夏目做什么的话绝不原谅。
为什么要在这么微妙的地方说出我的名字啊。
保护我的心意我是十分感谢,但是拜托别说出这种会招致误解的话来啊。
嵩月的父亲,用杀意浓浓的目光瞬间瞥了我一眼,因为被女儿死死盯着所以马上就把视线收了回去。他那狰狞的充血的眼睛似乎微微地有一些湿润,可能是错觉吧。
犹如身体被出鞘的短刀顶住似的血液凝固一般地沉默就这样一直地持续下去。
回去了:最后嵩月的父亲对他的随从们下令道。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茶室,头也不回地坐上了黑色的奔驰。头上有伤疤的男人关好了后座的车门。光头男和烫发男深深地向嵩月低头行礼,然后也回到了车里。直到发动的汽车离开了我们的眼线为止嵩月都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
我和操绪,那期间一直呆呆地站在一边。
我已经不记得那之后我是如何向嵩月辞行的了。
嵩月什么也没有解释,也没有挽留,只是站在茶室外面一句话也不说地目送我走下山去。
直到看不见我了为止。
『——智春!』
精神恍惚地走在石阶上的我,被操绪唤醒了过来。我慢慢地抬起头来,前面就是潮泉家的后门了。水泥门柱的旁边站着一个男人。
西装革履身材瘦削的男人。
是那个与嵩月父亲同行的脸上有伤痕的男人。
就像是一直在等我似的,他表情凝重纹丝不动地看着我的方向。
明明想逃走的,但是双脚却不由自主地向他走去。我就像被重力束缚而下落的能源耗尽的人造卫星一样,无能为力地被那个男人吸了过去。
就在我要走出后门的时候,男人上前半步,并没有威逼上来的压迫,但是却刚好挡住了通行道路的绝妙位置。我就像触电似的就这样站住不能动弹,只是看着对方。
“能借一步说几句话吗。也许要浪费您一点时间。”
男人客客气气地这样说道。
拒绝的话,不可能说得出来。

男人请我坐进了等候多时的汽车里。
虽然和刚才看到的那辆车有所不同,但依然是高级的黑色奔驰车,也有专门的驾驶员。能够自由调用这样的汽车,这个人也是个很有来头的人物吧,说不定是组织的二当家呢。
“去我认识的店里可以吗——?”
这么说了之后我被带到的是一家寿司店。
店面并不大,却有着夸张的奢华气氛洋溢其中。在这种地方要花不少钱的吧。然而脸上有伤痕的男人却毫不介意地走进了店里。像是在休息中的厨师长一看到这男人就立即站起来低头恭迎。
“原来是,八伎大人——欢迎欢迎。”
头上有伤痕的男人的名字似乎是叫八伎。
“事出突然有些抱歉。借个地方说话。”
我笨拙地跟在熟门熟路地走在前面的八伎后面。心里越发忐忑不安。恐怕是来到了不妙的地方。
『智春……进去这种地方不要紧吗?』
操绪担心似的问到。这也是我想知道的事啊。在这种地方吃寿司什么的,完全想像不到要花掉多少钱啊。只有冷冰冰的鱼的名字并排写在菜单上,根本就没有标上价格。
“拿出你们的手艺好好款待这位客人。我就来杯茶。”
八伎先生这样吩咐服务生,只是这样我已经惊慌失措,在这个令人害怕的抿着茶的人面前,能吃得下去寿司才怪。这明摆着是在欺负我这个新人。
男人正襟危坐,默然无语地看着我。
他的视线总是偶尔地投向我的背后,总觉得他已经察觉到了。
那个叫做八伎的男人,看得见操绪。
操绪也大约察觉到了吧。刚才开始就缄默不语。
只是这样胃就似乎痛起来了,寂静的时间慢慢地流逝。
“让你们久等了。”
终于我的面前摆上了豪华的寿司盛宴。八伎倾身说了一声“请”,不管那么多了,我随手挑了一个鲹鱼寿司送到了嘴里。
永生难忘的美味,十分不得了。不愧为玉盘珍羞般的佳肴啊。可能的话,真希望在更平和的时候细细地品尝这些寿司。
“能称呼你夏目吗?”
八伎突然这样说道。我稍稍有点明白这个人的恐怖之处了。他的行动总是深藏不露。根本猜不到他下一步的动作会是什么。怎么说才好呢,总是叫人防不胜防的感觉。
即使他在我面前拔出枪来一枪打死我,我也不会觉察到任何的预兆:大约就是这样的感觉。为什么我会坐在这个像冷血杀手一样的人面前吃着寿司呢。
“冒昧一问,你是夏目直贵的亲人吗?”
“咦?认识我大哥吗?”
怎么又是那家伙啊。在亲弟弟背后到底做过些什么啊,我那个哥哥。
“大哥……原来如此,是真贵的弟弟啊。于是,没有带着射影体对奏小姐……”
八伎面不改色地说道。
我就这样把寿司含在嘴里,吃惊地僵在了那里。背上冷汗直流。果然这个人看得见操绪的形态。说不定,他是为了和我作一个了断才带我来这里的吧。这才用这样美味的寿司招待我。
操绪也在考虑着同样的事情,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说起来在美国监狱,执行死刑那天会给死刑犯吃一顿好的呢。』
你这也算是一个守护灵吗,别给我说出这种话来啊。
“那,那个……”
总之得说点什么,我开口道。再这样下去我的心脏要承受不住了。可是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语塞的我静静地看着八伎,还是暂时先听他说吧。
“——在奏小姐那里,关于我们的真实身份,已经有所耳闻了吧。”
“啊,大概。”
我暧昧地点了点头。但是那种事情说出来真的不要紧吗。
“那个……他说自己是恶魔……”
“是的。嵩月组是市内几乎掌管全城的,正宗的恶魔家族。”
八伎认认真真地说出了“恶魔”的这个词。果然不像是听错了。这样看来,所谓的恶魔也许是黑道上的隐语行话之类的吧,果然是暗指暴力团伙吧。
“嵩月组指的是……嵩月,她是……”
“奏小姐是社长的女儿。”
“啊……”
社长。原来如此。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
“我在奏小姐牙牙学语的时候,就开始在社长的手下供职了。”
八伎就这样面无表情地说下去。不过从这个人的嘴里听到“牙牙学语”这样可爱的词语,真是有气壮山河的违和感。
“遗憾的是,小姐似乎很讨厌嵩月的家业。并不是不理解她的心情。小姐是一个温柔的孩子,却由于这样的身世,至今为止在学校连像样的朋友都没有一个——所以刚才看见你的时候吃惊不小。”
这么说着八伎看着我,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他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微笑。终于看到了他有点像人类的表情。原来他也会有这样的表情啊。
“才刚刚开学,就有同学来小姐家玩……小姐那么开心的样子,以前都没有见到过。社长也是知道这一点的。所以,不会加害于你。”
“……”
我什么也没有回答。又不是去玩的,我也没做什么,其实根本就不是如他所说的那么一回事。我也能算让她高兴的事吗?
我想起了我们分别的时候,一直目送我远去的她的身影。
“实际上,是有事相求。”
八伎把手伸进西装口袋里,这样说道。
想死吗:我还在想如果我被问到了这个问题该怎么办。结果他拿出来的并不是手枪,而是一个绑着粉红色的缎带的小包裹。
“奏小姐的入学贺礼。”
操绪“啊”地轻声感叹道。
『难道说,社长跑到嵩月同学那里去的理由是……』
大约是听到了操绪的声音,八伎默然地点了点头,
“并不是说现在马上。如果有合适的机会,能拜托你把这个交给奏小姐吗。”
我就这样处于思考停止的状态,接受了八伎递过来的包裹。包裹上并不是劳力士(瑞士的著名品牌)或者宝格丽(意大利的著名品牌)的标志,而只是用可爱的小猫花纹纸做的包装。
那个令人生畏的嵩月的父亲,怎么会想到买这样的东西?当时如果我不在场的话,也许他稍稍有可能把这个交给嵩月也说不定。
八伎看着我,似乎还有什么事想确认,但是却没有说出口。
“奏小姐的事,就拜托你了。”
他只是这么说着深深地低头鞠了一躬。

*

我婉言谢绝了八伎送我回家的好意,在车站前的闹市区下了车。
突然想起来,从杏那里借来的自行车还丢在潮泉家门口呢。其实也没有什么关系吧:我自我安慰道。大原酒店的员工里,使用那辆自行车的也就我一个。而且,在那个大得离谱的豪宅前面,胆敢偷到那里去的小偷是不存在的吧。到明天再去骑回来就没问题了吧。
我可不觉得我现在所处的位置,离嵩月的住处很近。
八伎交给我保管的那个小包裹,分量还挺重的。
现在也不用去想那些事了。
我坐在车站前的喷水池旁边等公共汽车。
刚刚入学,就和十分不得了的事情扯上了关系。
当然并不是嵩月不好。虽然自称是恶魔还是什么的,但她为人稳重,性格也很文静,又是个标准的美少女。不管怎样,跟她这样的同学搞好关系或许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吧。
但是,她那可怕的父亲和杀手一般的兄长全都围在她身边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这样子和嵩月交往下去的话,搞不好会被组织强迫去作案,或者为了让我有前科而被抓进警察局。恐怕不能断定这种事情不会发生吧。
想想也知道。就算直到中学为止嵩月在学校都被孤立,我也没有权利责怪她的同学们。和黑帮老大的女儿来往,没有足够的觉悟可是做不到的。如果嵩月的保护者一时疏忽,即使被卷入与敌对组织的冲突这种事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吧。
但是话又说回来,嵩月的父亲也好八伎也好,感觉也是不那种十恶不赦的人。
奢侈的寿司也很美味。
也因为这样,我有点后悔自己隐瞒了某些事实。
黑崎朱浬带来的迷之手提箱,如果那里面装的真的就是他们在找的兵器的话。刚才要是告诉他那东西现在就在我的手里就好了。
一联想到八伎他们,为了抢夺那个迷之手提箱而大打出手的场面,回去鸣樱邸的话稍稍有点害怕呢。我数着喷水池的水花,已经有公交车开过了也没有注意。
嵩月的事。黑崎朱浬的事。科学部的事。迷之手提箱的事。机巧魔神的事。
考虑的事情太多,被那重压折磨得我快死了。
像吃了鼎一样,感觉身体好重。
『——那,智春。』
突然注意到。操绪正弯腰俯首站在我面前,恶作剧般地看着我。



嵩月的事啊手提箱的事啊什么麻烦事也没有说,操绪轻飘飘地站直伸了一个懒腰。
周末的傍晚。街上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在夕阳染红的天空的背景下,操绪翩然地转了一个身说。
『约会吧。』
“咦?”
我纳闷地抬起头。操绪像一个成熟的大姐姐一样,浮现出像是掌握了所有答案一般的微笑,挽住我的手臂说,
『放心吧。操绪会和智春在一起的。』
现在这种情况叫我怎么放心啊。作为幽灵就不要作出这种能力之外的保证啦。但是,这样也好。偶尔也该有感谢她的日子,有她在身边真是太好了这样的感谢她的日子。在操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消失不见之前——就算一天也好。
『——总之先去看衣服。春装的外套和裙子,还有鞋子。然后是电影。迪斯尼的动画片怎么样。还是恐怖片。』
“这两个差距也太大了吧,到底看哪个啊。”
『那么就恐怖片。当然要买两张票哦。我的份也要智春付钱的哦。』
“为什么!?操绪飞进去不就行了!”
和我对话的幽灵少女,“咋咋”地咋嘴摇了摇手指。
『约会不就是这样的嘛。还是说智春看我坐在旁边的不认识的男人的大腿上也能平心静气?好好地确保两人份的座位知道了没有。』
操绪凑到我的面前命令道。
果然还是不能认同。
但是,操绪所说的话也是有一定道理的。所谓的约会就是这样的啊。就算在别人眼里,我是约人看电影结果被放了鸽子的悲哀男人也无所谓。
幽灵少女欢笑着浮现出孩子一般的笑容。
看着这样的笑容的我,思考起各种各样的问题来。总之在学校里把八枝托付的入学贺礼交给嵩月。再与黑崎朱浬交涉一次,要是依然什么也不肯说的话,把那个手提箱送还回去就行了。这样一切就结束了。
这种程度的话无论如何都做得到吧,我这样想着。
但是事实证明,这样想可是犯了大大的错误。

*

回到鸣樱邸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晚上十点。
我们一直逛到商店街的店面纷纷开始打烊了才打道回府的。在咖啡厅吃过晚饭之后又去看了两场猎奇杀人系的恐怖电影。这期间,我在女性内衣卖场里发呆的时候被人以奇怪的目光注意了;在咖啡厅与漂亮的女大学生同坐一桌的时候操绪一直绷着脸,直到看电影的时候还在闹别扭,但是基本来说我们就像普通的情侣似的渡过了这段时光。回想起来还是很快乐的。拜其所赐钱包倒是彻底变轻了。
最初觉察到异动的是操绪。
『总觉得……好安静呢。』
经他这么一说,真有这样的感觉。但是,鸣樱邸这边本来也是行人不多的地方,时间也很晚了,大约是在繁华街区逛久了,于是产生了这样的错觉也说不定。
庭院里的樱花花瓣,无声无息地飘舞着。
客厅的窗户依然破损着,只盖着青色的塑料棚布。
玄关的门锁也好好地锁着。无论如何,昨天差点被奇怪的侵入者杀掉。在门禁方面多加留意一些比较好。宁可安静一点反倒让人安心。
我这样想着打开了门,走了进去。
为了开灯,我伸出手去摸找开关。
然而我的手,突然之间被人按住了。
一开始还以为是操绪的恶作剧,但那是不可能的,那是充满恶意的强烈的压迫感。感觉手臂都要被折断了。
“鸣,鸣哇……”
发出哀号的嘴巴,被从背后伸来的手紧紧捂住,然后立即被胶带之类的东西紧紧贴住发不出任何声音了。我就这样身体极其扭曲地被紧紧压在玄关的墙上。侧腹部被硬邦邦的棒状物体顶住。这种感觉是,冷冰冰的金属的触感。只凭感觉来推测的话,除了枪口还能是什么呢。
“乱动可不行。”
站在我背后的男人,操着一口并不标准的日语低声说道。
这种事情也用不着特意再说明了,手臂像这样被反缚着根本动不了。
隐匿在房子里的人并不只有一个。光是我能看到的就还有两个人。
全部的人都穿着白色西装外面披着白色风衣,戴着白色的毡帽。而且大半夜的还戴着太阳眼镜。肩上扛的是自动步枪。虽然和嵩月的父亲他们那种气氛有些不同,但这些人也绝对不是什么正经行当的人。简直像是在看黑手党电影一样。
『智……智春……!?』
本来颜色就很稀薄的操绪的脸,现在更加地苍白了。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表情这样脆弱的操绪。她现在的表情就像快要哭出来的孩子似的。
但是我连转过头去看她一眼也做不到。恐惧使全身犹如压着千斤重担一般动弹不得,就像是这样凝固了。
然后这些家伙作出了我意料之外的行动。
他们准确地向操绪飘浮的位置转过头去,用单调的声音说道。
“——射影体确认。型号M。干涉强度A+。个体名识别不能。尚未登录。”
操绪惊讶地回过头去,我则倒抽一口冷气,简直不敢相信这突如其来的状况。
在此之前谁也看不见的操绪,却被他们看见了。算上朱浬、嵩月、八伎,还有这些家伙——这已经是第四批可以看见操绪的人了。
但事实却是,这个白衣组织似乎是看不见操绪的。
他们所佩戴那副太阳镜的镜片,正一闪一闪地发着红光。犹如红外线照相机拍下的影像似的,只有操绪的轮廓印在那上面。那是基于什么原理就不知道了。他们对于操绪的存在,似乎只能依赖那太阳眼镜机械性地来感知。
“嗯,和报告上说的一样呢。”
拿枪顶着我的男人,短促地哼一口气。
然后他把脸凑近我的耳朵,慢慢地说道。
“夏目智春君——我们也希望和你友好地说话。那么现在,就帮你拿掉堵住嘴的胶带,但是绝对不要大声叫嚷。如果听明白我的意思的话,请慢慢地举起右手。只要你老老实实地听话我们不会加害于你。”
这种客套话还是免了吧,我这样想着举起了右手。此情此景,与典型的黑帮和报纸上的黑手党一模一样呢。
“好。”
那男人点了点头,他的同伙便粗暴了撕掉了我嘴上的胶带。跟着粘在一起的头发汗毛也一并被撕了下来。我发出了“好痛”的叫声,男人们立即把准备好的枪口对准了我,我只好把叫喊声硬生生地吞了回去。好险那。被胶带堵住的嘴唇的周围依然有点火辣辣地痛。
看我像事先约好的一样保持了沉默,男人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个几乎没有表情的外国人模样的男人。年龄大约在四十岁左右。看外表与语气有一点与教会的神父相似的感觉,但却根本没有神父那样和蔼的微笑,眼睛下面那不时抽动的肌肉让人感觉到的只有恐怖。
“我再说一次,我们是想和你交朋友的。像这样粗暴地行动并不是我们的本意。毕竟,像你也知道的那样,我们与他们是敌对的势力。被他们抢先一步,实在遗憾,我们别无选择。”
神父模样的男人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却更加强力地把枪口顶向我的侧腹。我看这不像是真想交朋友的人会做的事。当然这种话现在是说不出来的。
“敌对势力是指……恶魔,吗?”
为了确认我的想法,总之先试着问一问吧。他抿起薄薄的嘴唇笑了。
“正是如此。”
他以冷峻的态度确认了我的想法。不像是在开玩笑。
“他们既狡猾又凶残。我们为了保护你免受他们的伤害,才这样拼上性命地在行动。所以,我们也希望你能老实地回答我们的问题。”
“问题?”
无论怎么看现在拼上性命的人只是我而已吧。
“不必担心,把知道的事老老实实说出来就行了。但是,如果我们判断你是在撒谎的话……”
神父模样的男人斜眼向他的同伙使了一个眼色。他那个同伴的手里握着形状奇怪的注射器。针头部分稍显短小,针筒里装满了似乎有巨毒的绿色的液体。
“那是坦白剂。只不过,副作用有点强,说不定对脑子也会留下恶劣的影响哦。政府大概不会认可的哦。”
男人威胁似地告诉了我这些,这种事就算脑子正常的小学生都能猜到了。
“那么就开始提问了。”
伪神父像戏剧演员似的提高声音说道。用不着那么装腔作势啦。想问的事情我都差不多已经猜到八九分了。
“——机巧魔神在哪里?”
果然是这个,我猜中了。
我突然之间感觉一切都无所谓了。虽然朱浬说过那东西十分重要,是大哥不远万里寄过来的东西,但我不想再被卷入除此之外的纷争了。交出那个就能让事情了结的话,你们就快点取走吧。
“银色的手提箱的话,在这条走廊的前面,从里面数过来第二个……左边的房间里。”
“手提箱?是指提取者吗?”
伪神父诧异地扬起了眉毛。命令同伙中的一人去看看。看来这个神父模样的人,是这伙人里领头的。组织的干部之类的人物吧。
刚才从我嘴上撕下胶带的那个大个子男人,向杂物储藏室走去。至少脱掉鞋子再进去啊。不过说起来这个男人块头真大。脸是四方形的,所有动作都很缓慢。简直像个僵尸怪一样。
“别开灯。免得敌人有所察觉。”
伪神父低声地向方脸男叫道。不开灯在家里还有动静这样奇怪的状况才更可疑呢。没过一会儿房间里传来方脸男的声音。
“没看到。”
伪神父皱起眉头“哦”地应了一声,我“唉唉”地发出悲鸣。那个拿着注射器一脸病态的男人,把视线移向了他针管里的绿色液体。
“这不可能。那个……的确是靠窗的那间……”
冷汗滴滴答答地从我背上渗出来。伪神父无言地盯着我。
“过来。”
他用枪口顶着我前进。
现在可不是说“请脱鞋”的时候。
操绪表情僵硬地跟在我的后面。她那拘谨的模样,就像是被这群男人们看光了似的。别做无畏的抵抗,伪神父看了一眼操绪的方向这样说。
步履蹒跚地走到储物室,室内和我刚搬进来时一样,依然是一派纷乱的景象。看得出来并没有谁事先来把手提箱偷走的痕迹,我稍稍放心了一点。
“那个,在那里。那个写着‘蜜柑’的纸板箱下面。”
“……蜜柑?”
这样举着枪瞄准的人却说出了这种有点可爱的词语,看来对方也不知道要如何作出合适的回答。这时方脸男走上前去,拿掉了那个空空的纸板箱找到了银色的手提箱。
“原来如此。”
伪神父稍稍有点佩服地说道。
“秀木隐于林,啊……虽然拙劣,却是有效的伪装。不愧是夏目直贵的弟弟。”
“不,其实……”
你绝对有什么地方误会了。
但是伪神父,不知道又在深深地盘算什么了。
“不过,也不能保证这个手提箱不是一个陷阱。那……那么,就由你来打开吧。夏目智春。”
“咦?不,但是,我也不知道打开这个的方法。”
“那种事是不可能的。如果这东西真的是提取者的话,你就能打开。”
虽然有叫出“为什么”的冲动,但一想到顶在我肚子上的枪口我多少回复了一点理智。总之试试看吧,行也好不行也好,说不定试着罢弄一下就明白打开的方法了。
我轻轻地吐出一口气,向放在地板上的手提箱俯下身去。
早在前天夜里就确认过了。这个手提既没有摁锁,也没有钥匙孔。连朝哪个方向打开都不清楚。在这又黑又暗的房间里,就算让我打开我也想不出打开的方法啊。但是身后那面无表情的男人,正举着枪口紧紧地盯着我。渗出的汗水蒙住了眼睛,再这样下去就要喘不上气来晕过去了。
『会不会是咒文?』
操绪感同身受般地用被逼入绝境的声音建议道。她也竭尽全力地在思考吧。现在不可能是在开玩笑。
那是不可能的吧,我脸上的表情这么说,心中却不由想到,语音识别密码之类的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呢。
快着点儿:伪神父催促道。
要是在普通情况下,这么难为情的事绝对不会当着别人的面尝试的。但是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无依无靠的嘶哑的声音叫道。
“——开。”
咔嚓一声。
不知道哪里发出了一声金属摩擦的声音。空气“咻咻”地从箱子里漏了出来。手提箱盖子与盖子结合的地方,细细地打开了一个裂缝。
太过简单了让人难以置信。也并没人有嘲笑我。
“躲开。”
把我推到一边,伪神父伸手把箱子抢了过去。沉重的金属制的手提箱,被他轻松地拿了起来。
他从方脸男的怀里取过手电筒,照向手提箱的里面。
“这是……!?难道这就是机巧•魔神……!?”
伪神父一边嘟哝着,一边向我投来目光。他握着手枪的手,由于惊愕而颤动着。
『骗人……』
操绪呆呆地睁大眼睛。
我紧紧盯着手提箱,哑口无言。真是出人意料的景象。抬头望了一眼储物室漆黑的天井,我感觉一阵眩晕。
大哥啊,听得到的话请告诉我。你到底做了什么——?

手提箱的里面——是空的。
那里,什么也没有装着。


本帖最后由 fleelancer 于 2009-9-29 22:34 编辑


五章
五章

神父模样的男人“嗯”地哼了一声。感觉到气氛不妙的我背上冷直流。已经打开的手提箱的里面,令人无奈地空无一物。
感觉到有人在向我的背后移动。
转头一看,准备好注射器的男人浮起吃吃的笑容站在那里。他伸出像牛舌头一样厚厚的舌头来,贪婪地舔了一下注射器的针头。别做那么恶心的事啊。
“这就是……提取者?嗯……”
伪神父用模糊不清的口气这样嘟哝着,弯下身子从手提箱的侧面看进去。然而那里除了贴在手提箱内壁上的黑色垫子之外,别的什么也没有。即使不去确认,那也无疑是空的。但是伪神父却露出异常认真的表情问道,
“我看里面什么也没有,那么……你怎么看,夏目智春君?”
真是让人讨厌的家伙啊。
“是,空的。”
也想不出别的答案,我语气平平地作了这样的回答。背后再次传来的舔舐注射器的针头的气息,让我全身直起鸡皮疙瘩。
“……做,做那个行吗,奥沼大人?”
拿着注射器的男人馋涎欲滴地问道。伪神父无言地把目光投向那个男人,
“蠢货。不是大人是执事。”
他用异常认真的声音说道。执事,也就是说,奥沼这个通用名是行动代号之类的东西吧。拿着注射器的男人露出了有些困扰的表情。
“是,是……”
“使用自白剂再等一会儿。”
被称为奥沼的伪神父暂时制止了那个男人,关上了手提箱的盖子,像舔遍我全身一般地看着我。
然后他慢慢地举起手枪向手提箱射击。
“砰”地一声,手枪的轰鸣声在房间里不断回响着,激烈的火花刺痛了已经习惯黑暗的眼睛。
被手提箱表面弹飞的子弹在房间的墙壁上打了一个坑,然后再次弹飞在天花板上穿了一个小洞。建材的碎片纷纷扬扬地落到操绪的头上,操绪只是呆呆地看着它们落下。我就这样僵如死尸般地看向把子弹轻松弹开的手提箱。
隐约有点生锈的有些年头的古老的手提箱,连一点伤痕也没有留下。
“——契约天使级圣别披甲弹也完全伤不到……不会只是简单的一个假箱子的。提取者……出人意料,是真的。”
这么说着,奥沼一副不高兴的神情抚摸着箱子的表面,然后,用那还依稀冒出硝烟的枪口,没有任何警告地突然之间顶住了我的大腿。
“但是,里面终归是空的——让我们回到一开始的问题吧,夏目智春君。机巧魔神在哪里?”
“不……不是说了不知道了嘛。”
我一边在心中诅咒着自己不幸的遭遇,一边向后挪动。奥沼刚才那一枪让我胆战心惊,正常的判断力像蒸发了一样。这么近距离地切身感受到大口径手枪的威力,实在不是一般地恐怖。如果操绪没在身边的话,说不定我早就在跪地求饶了。
“这个手提箱,听他们说这是我哥哥保管的东西我才收下的。至今为止一次也没有打开来过,里面到底装了什么之类的——”
“我刚才说了自白剂的使用再等一下的话吧……”
无视我的说明的奥沼,像蛇一样咝咝地笑道。
“用了那个药的话,你疼痛的感觉也会稍稍减轻的哟。毕竟是含有麻醉剂成分的。还是你喜欢用拷问的方式?”
“拷,拷问……”
冷汗如雨。
『住手!』
操绪像要保护我似的挡在枪口面前。奥沼并没有注意到这个,准备好射击的手枪一动也没有动。真的准备好射击的样子。
“等,等一下。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机巧魔神也好还是别的什么也好,据说是用于打倒恶魔的武器。”
我面色苍白,把能说的都说了。奥沼扣动板机的手指慢慢地弯曲,似乎还在犹豫是否要勉强开枪射击。他那锐利的目光透过太阳镜紧紧盯着我。
“还是别装傻了。都带着射影体的你,不可能不知道。假设这个手提箱真的是提取者的话,没有封印在这里面——夏目直贵从我们那里夺走的机巧魔神又会在哪里呢!”
“啊……大哥夺走的……”
果然,我不由感叹道。所谓的机巧魔神,原本是他们黑手党的持有物,大哥抢过来之后为了避风而藏到了我这里来,果然是这么一回事。
“事到如今还想抵赖,是想争取时间吗?做那样的事情,对你没有好处……”
奥沼冷冰冰地说道,他要动真格的了。他把枪对准了我的方向,不像是装腔作势地慢慢地扣动板机。就算我想逃但是巨大的恐惧感让我寸步难移。
然后,就在枪声响起之前。
叮咚~。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门口传来了长长的电子音。我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意识到那是玄关门铃的声音。有客人来拜访了。
得救了的想法只在脑中停留了一瞬间而已。奥沼正用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盯着我。
“难道说……这也在你的预料之中?”
奥沼低声说道。一副气急败坏的表情。误会误会啊。
“我靠——不愧是夏目直贵的弟弟。”
都说不是这样的啦。是个误会啦,就在我拼命解释的时候。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玄关外面不知道是什么人,开始使劲地敲起门来。这个震动让鸣樱邸整座房子都跟着咯吱咯吱震动起来。简直要把门敲破的气势。明显地怀有敌意。我看了一眼操绪的脸。无论怎么样,报纸的推销员或者邮递员是不会做到这种程度的。
奥沼他们的表情变得更加严峻。方脸男和注射器男打开机关枪的保险。在激烈的敲门声之后,玄关的方向传来了嘶哑的怒吼声:我们知道你在里面,臭小子。再不开门小心我们弄死你。
『智春……这难道是……』
操绪面无表情地嘀咕道。我沉默地晃了晃头。早该想到的。白天,从嵩月嘴里听说时就有些在意。在她家进进出出的人,说要来袭击这所房子,如果真是这样的话,
“难道……他们是,恶魔的喽啰?”
这时奥沼啧了一声嘴。而另一方面,玄关的方向开始骚动起来。
『啊……对了……』
操绪一副困扰的样子嘀咕着。
没过多久,门外传来了“看那儿嘿,那窗户破了咧!”之类的对话声,然后被嵩月破坏了的窗户的方向上便传来了一阵骚动。
“——允许开枪。自行判断排除障碍。”
对部下们下达了如下的命令,奥沼又转过身来面对我。他从白色的外套的袖口里取出细细的钢丝,缠在我僵硬的手腕上。
“不想死的话,就老老实实地呆在这里。”
奥沼说话的口气,不再有先前那样的余裕。他警惕地举着枪,用空闲的那只手将我全身缠上钢丝。金属制的钢丝线咬进皮肉里真是相当地痛。为什么偏偏要用钢丝啊。普通情况,这种场合用绳子、胶带或者手铐不就行了嘛。
几乎同时,被破坏的窗子那边传来了塑料棚布被扒开的声音。嵩月组的喽啰们闹进了家里。
证据就是,“呜哩呀”、“嚯哩呀”之类的意义不明嚷嚷声在走廊上响了起来。
“机巧魔神在哪儿哪?”
“啊啊!?什么呀,小心——!?”
“丫的……他们是旧教会的异端审问官!”
“广域指定恶魔结社嵩月组的组织成员确认……开始应战。”
白衣黑手党的其中一人,端着机关枪冲向了走廊。也不知道是谁大吼了一声“快闪”,枪声几乎在同时响了起来。
嵩月组的喽啰中似乎也有带着武器的家伙,反击立即就开始了。鸣樱邸的长长的走廊,卷起了枪战的旋风。偶有纷飞的弹片穿墙而过擦过我的脸颊。那是一种像是快痊愈的烧伤似的痛中带痒的感觉,真是恍如隔世一般的场面。面对接连不断地发生的非现实的事件,说不定我感知能力的一部分已经麻痹了吧。
虽然火力上奥沼这边处于压倒性的优势,但是嵩月组的喽啰人数众多,而且尽是些不怕死的。战局渐渐陷入胶着。虽然说现在不是考虑这种事情的时候,但是,偶尔听到的灯泡啊窗户玻璃破碎的声音无论如何都会在意。修理费要多少钱才够啊。
『——智春,现在我们不能逃走吗?』
操绪凝神屏息地听着外面的动静。看了看绑住我全身的钢丝,我弱弱地叹了一口气。给点时间也许能做点什么也说不定,绑得严严实实的钢丝看上去不可能马上就能解开。
“就算要逃,从哪里逃出去呢……”
对于我的疑问,操绪“嗯~……”地回应了一声并环视了一圈屋子。暂时当作储物室使用的这间房间的窗户,被坚固的遮雨窗栅封闭着。走廊上则还有枪战在持续着。倾斜的天花板上倒是有采光用的小天窗。但是不使用梯子的话那样的地方是上不去的。
“咦……?”
从小天窗里透进来的月光,毫无预兆地被遮挡住了。
既不像是月食,也不像是被云朵遮住。证据就是,附近的街灯透射进来亮光也被遮住了。宛如暗夜漆黑的幕布紧紧地将窗户包裹住了似的。屋顶的上面,有人在。
然后,小天窗被打破了,黑暗之中只见一张唇红齿白的嘴儿绽出一个美丽的笑颜。紧接着——
巨大的爆炸,整座鸣樱邸的房子都摇晃了起来。
“呜,呜哇哇哇哇哇!?”
闪光让我眼前一片雪白。轰鸣声像是在耳朵里塞进了火箭鞭炮一般,自己的喊叫声被这轰鸣完全地掩盖了。像生物似的迅速增殖变大的火球,完全覆盖在了我的头上。
发生了什么,真的无法理解。本以为被卷入黑手党之间的火并已经有够不幸的了,但是太天真了。被粉碎了的屋顶瓦砾的碎片、木材的碎屑、火焰的灰烬纷纷扬扬地散落下来。身体在爆炸的冲击波中摇摇欲坠,世间还会有比现在更加不幸的情况存在吗?这样的厌世的想法在我脑子里打转。谁能想到高中开学的第二天,自家的住处就落下导弹这种事呢。
无论是嵩月组的喽啰们还是奥沼的手下们,果然也都被震撼了。浑然间都忘记了互相对射,全都转向坍塌了的墙壁的方向,惊呆地看着我。不对——
他们在看的,并不是我。
也不是操绪。
在几乎是透明的操绪的身后,无声无息地翩然降下一个黑色的身影。
利落整齐的黑发,随着饱含热气的爆炸产生的狂风余波飘动着。射进来的月光映照出来的是异常端庄成熟的美貌。修长的身体包裹在尤如魔导师的法袍般漆黑的外套里。
全身裹着黑色的这位女性,看了看自己脚边的掉在地上的银色手提箱,又看了看我,在惊讶地转过头来的操绪的眼前,呵呵地媚笑着说。
“打扰了~。”
是黑崎朱浬。


*

朱浬慢慢将右手抬到与肩膀齐平的高度。只听“乒”地一声,不知道哪里发出了一声金属摩擦似的声音。我吓了一跳抬起头来。
刃。
朱浬柔软的手指指尖,伸出了犹如爪子一般闪着银色光辉的细细的刀刃。刀刃的长度足有二、三十厘米。在此之前她手上绝没有长着这种东西。你真的是人类吗?
“操绪酱,稍稍退下一点如何?”
操着十分自然的口吻这样说着,朱浬用刚长出钩爪的右手只一挥。绑住我两只手的钢丝便被轻轻松松地切断了。可以听到被切断的钢丝绳稀稀拉拉地散落到地上的声音。我呆呆地看着自己重获自由地两只手。
“总之两只手能动了,接下来自己决定自己要做什么吧。是继续缩在这个角落呢还是去逃难呢?”
“……前,前辈……?”
只说了这几个字我已经拼尽全力了。这种时候,到底问点什么好呢。头脑之中的疑问如漩涡般翻滚着,不知道从何问起,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刚才的爆炸是怎么回事。还有,这个钢爪到底?
“——你是何方神圣,女贼!?”
抢在我前面发出疑问的是,白衣组织的奥沼执事。他将手枪对准朱浬,尖声地叫嚣道。
“这身黑衣……女贼你难道是……”
“——要走快走,异端审问官。要不然的话,就要强行排除了。”
朱浬完全无视了奥沼的问话,发出了最后的警告。美丽的朱唇上浮现的是挑衅的笑容。
奥沼横起脸,扣动了手枪的板机。但是听到的却并不是枪声,而是“咕咕”地奥沼含糊不清的呻吟声。
在子弹射出之前,以非凡的速度一跃而起的朱浬,折断了奥沼的手枪,并用另一只手打中了他的下巴。简直像在看动作电影的特技片段一般,比之前更加神奇的景象。
“大,大人!?”
“女人~,你——!”
方脸男和注射器男,全都叫嚣着举起了枪。朱浬轻轻地微笑着,冲他们伸出了左手。
她那漆黑的外套的袖口,“咔~嚓~”地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机械音。与压动式霰弹枪装填子弹相似的声音。我怀着极其不安的心情,看着朱浬的背影。刚才的声音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发出来的啊——
我的这些碎碎念疑问,被之后响起的重重的枪声淹没了。
并不是听习惯了的自动机关枪的声音。而是更加低沉的像是从肚子底下发出的,“呲咚”的声音。
就在这一瞬间,注射器男的身体被打飞了。
他身体向后猛撞在走廊的墙壁上,然后从墙上慢慢地滑落到地上。他白色的外套上深深嵌入的是,压扁的橡胶子弹。是防爆警察专用的那种橡胶弹。
然而,这子弹到底是从什么地方飞出来的,老实说没怎么好好想过。朱浬左手手头上一闪而过的枪口似的闪光,大约只是错觉吧。
子弹装填的“咔~嚓~”声再一次响起,子弹壳似的东西,从依稀还冒着硝烟的朱浬外套的袖口里掉落出来。
“呜哦哦哦哦哦——!”
方脸男一边咆哮着,一边端着机关枪一阵乱射。但是朱浬却令人难以置信地游走于那枪林弹雨之中。用那简直是无视重力的荒唐跳跃力,跳到了被破坏的屋顶的房梁上。在方脸男的头上再次发射橡胶弹。
正在发呆的方脸男竟忍受住了橡胶弹的直击,他的身体呈“く”字型的蜷缩起来。也发出了痛苦的呻吟,把枪架在膝盖上瞄准准备着地的朱浬,将弹夹里剩下的子弹,全都无情地倾泻了出来。
但是朱浬根本不照常理出牌,她跃向了比方脸男更高的地方。
生有钩爪的右手以肉眼无法跟上的速度挥动着,射过去的子弹全部被打落了。
在目瞪口呆的方脸男眼前着地的朱浬,高高地抬起柔韧的腿,一脚踢在男人的正脸上。真是可怕而激烈的凌空一击啊。方脸男黯然地被打飞了出去。即使是久经战阵习惯打斗场面的嵩月组的喽啰们,也都大气不出一声地看着这一切。
捂着下巴站起来的奥沼,鼻血淋漓,沙哑地哼唧道。
“这身打扮……这个战斗力……不会错!王立科学狂会的特务狂会员,难道说,夏目直贵的后背(译注:比喻最可靠的搭档)就是你吗——”
对于奥沼的话,朱浬什么也没有回应。只是抱以妩媚的微笑。我哼哼着“不要啊”。不会是故意让他们误解的吧,大哥的后背什么的,还有那种组织的名字,有生以来从来没有听说过啊。
“哼……退下吧,你们几个。”
擦掉鼻血,奥沼叫道。被朱浬打得遍体鳞伤的他的部下们,余怒未消地歪着脸站了起来。偶尔注意到,奥沼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这个仇一定会报的,夏目智春——赌上我的信仰。”
但是为什么要对着我说啊?
然而奥沼他们连让我反驳的时间都没有给,便匆匆地从刚才爆炸破坏掉的崩塌的墙壁间撒出去了。朱浬也并没有要继续追击他们的意思。
黑色风衣随风舞动,朱浬转过身去。
现在在她的眼前的是嵩月组的那帮人。看他们的样子,一副打架的对手被半路杀出的朱浬夺走的表情。一开始对于出乎意料的事态有点摸不着头脑的他们,慢慢地有点回过神来了。他们狰狞的视线在我和朱浬之间游移,毕竟是在枪战的途中,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强烈的杀气开始升腾起来。
『……怎么办,智春?』
操绪默默地半跪在我身边问道。我揉着清晰地留下钢丝印痕的手臂,没有任何主意。
朱浬用挑衅的目光冷冷地看着这帮人,嵩月组的喽啰们还是老样子,“嚯哩呀”“呜哩呀”地嚷嚷着很难听懂的话。两者话不投机半句多。在这种状况下,仅仅被幽灵附体手无缚鸡之力的一般人又能做什么呢,不需要考虑答案只有一个吧。
“逃吧。”
操绪点头同意我的意见,但是。
“——要去哪啊,夏目智春。”
“想溜号吗,呜哩呀!”
我的行动就像扣动了板机一样,把这里的紧张气氛推向了顶点。“嗖”地拔出短刀的声音,“咔~嚓~”地散弹枪装填子弹的声音奏出令人绝望的战斗乐章,我只感觉自己心脏的搏动BPM超过两百地跳动着。
又一场腥风血雨的死斗就要拉开帷幕,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等等。”
嵩月组的喽啰们的背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那些正怒火中烧的喽啰们,就在一瞬间像被冰住了一般停止了行动。那些亮出来的刀刃武器就像是打心底里失去了抵抗的意志一般而滑落下来。这就是所谓的威严吧。
面色狰狞的人群被左右分开,一个身材瘦高的男人走上前来。看到他的身影,朱浬不知为何愉快地眯起了眼睛。
“啊咧~?这不是嵩月组的若头嘛。好久不见啦~。还好吗?”
无视了朱浬熟不拘礼的问候,那个男人——八伎,皱了一下眉头表情冷峻地叹了一口气。
“夏目君——难道,这个机巧魔神的操演者就是你吗?”
我表情僵硬地看了看操绪的脸。八伎的表情依然如故,根本看不出他在想什么,果然是生气了吧。没有说出手提箱的事情,的确是我这边的不好。
恐怖地瑟瑟发抖的我,就像虚脱状态的小猫一样眯着眼睛看着他。
然而八伎却说了令人难以置信的话。
“——真对不起了。”
他面向哑口无言的我,深深地低下了头鞠了一躬。

*

这边这位是奏小姐的朋友——
八伎这样说明了之后喽啰们的反应实在是戏剧性的。
全员齐刷刷地跪伏在地上。涕泪俱下地为自己的无礼请罪,其中甚至有人准备用落在地上的匕首剁下自己的小拇指,我制止了那种事。要是放着不管只是剁掉手指这样还不会满足的吧,简直是要全员在我家切腹自尽的气氛。嵩月还真让人羡慕是一方面,她不要继承家业的心情现在也深有体会了。
结果,约好被破坏的鸣樱邸就交由嵩月组旗下的建筑公司负责修理之后,嵩月组的人就垂头丧气地撒走了。其实建筑的损伤的大部分是朱浬炸坏的屋顶部分,总之负责修理的人也有了我也没什么可抱怨的了。
即使那样,一团糟的房子内部的整理工作还是只有自己来做的。我好歹把枪战的善后工作告一段落,已经是骚乱之后一小时左右的事了。
这期间,朱浬也不来帮忙打扫而是占领了我房间里的床,悠闲地一边抿着红茶一边翻看着房间里的旧杂志。
“夏目智春。茶水,我还要~。”
筋疲力尽地回到房间的我,却立即被朱浬撒娇似地命令道。
“那个……为什么要我……”
我气喘吁吁地回答道。
“因为我是客人啊。随便进人家的厨房是不行的吧。要是操绪酱能做的话,就拜托她了。”
朱浬“叭哒叭哒”地晃动修长的双腿在床上摇晃着,十分自然地这样说道。她的语气就像她当然能够看到操绪似的,这让焦躁的我困惑感倍增。
“前辈,差不多可以告诉我内幕了吧。”
“内幕?”
“关于操绪的事。你看得见她的吧。然后前辈拿来的手提箱到底是什么?还有,机巧魔神啊提取者啊科学狂会啊恶魔啊——”
朱浬基本上没有改变表情,享受般地看着不断提出问题的我。我没有移开眼线。如果是一天前的我,也许还会因为堪称模特儿级的美貌上级生上门拜访自己的家而惊慌失措也说不定,但是经历了以上那些骚动之后我的胆量也多少变大了一点。
什么都比现在好,莫名其妙地被周围的所摆布的状况,我已经受够了,操绪的想法也一定和我一样。但是朱浬,
“——茶水!”
“…………”
我无可奈何地去厨房拿热水瓶。
操绪一副发怒的样子。
『智春,多少强硬一点啊。』
“就算你这么说。”
看过她出离人类的怪力之后,哪里来忤逆朱浬的勇气。我也是珍惜自己生命的。
我在做这种事情的时候会被她溜走也说不定也有这样的不安。当我回到房间的时候,朱浬还是老样子躺在床上,披散着黑发昏昏欲睡的样子。话又说回来她真不愧是个美女。要是这个样子拍下照片的话樋口肯定可以卖出天价。
“在动什么歪脑筋了~?”
简直像能读出我的心里所想一样,朱浬像封面女郎似的摆了一个POSS。我无语地叹了一口气。操绪警戒心显露无疑地紧紧盯着朱浬。朱浬却只笑嘻嘻地看着这样的操绪。
“——手提箱打开了?”
她动作十分娇柔地一口喝干了杯中茶,突然之间问起了这个。
“但是里面什么也没有。”
我这么说着向她投去了责难的目光。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也已经能够猜出一二了。大约我只是作为诱饵罢了。大哥偷走了机巧魔神这东西,为了骗过追讨它的奥沼和嵩月组的家伙们的眼睛,就让朱浬把已经取走里面东西的空箱子送到我这里来。大约就是这么回事吧。
但是朱浬,似乎挺有兴趣似的扬起眉毛道,
“嗯~……连你也觉得那是空的吗?”
“咦?这话什么意思?”
我吃惊地反问道。不只是我,操绪和奥沼他们都确认过。那个手提箱是空的不会有错。但是朱浬对此不置可否。
“那个是~,简单来说可以称之为希尔伯特空间・提取者的东西。以自身的质量为代价,包含了所有可能存在的平行宇宙空间,可以从中抽出任何的物体——深入浅出地说就是,用于召还已经作古的机巧魔神的道具。”
无法理解。一点也不觉得深入浅出。并行宇宙?召还?什么跟什么啊。
“它已经被打开了那么也就是说,你就是操演者,直贵的这个推测被证明是正确的了。这次我们的对手是并不知道内情的下级审问官真是运气好呢。要不然的话,那些家伙不会那么轻易地退去。”
『咦?』
操绪惊讶地失声叫道。朱浬的话在我脑中回转,我感觉到严重的不安。
“那个,那么说……打开那个手提箱很不妙了!?”
“没什么,也没什么不妙的事。嘛,只不过以后你也变成他们袭击的目标了而已。”
“为什么!?”
“因为箱子已经打开了嘛。”
朱浬若无其事地说道。这算哪门子理由,我这样想。理论还是规则。什么说明也没有。朱浬只是呵呵地笑着坐起身来,向操绪的方向转过脸去。
“射影体的光学波长是无法在人类的视网膜上成像的,用电子技术强化感知力的话就能清楚地看得到了哟。想听到声音则更加简单。嗯~——不愧是被选为祭品的果然是个可爱的女孩子呢。从上到下是82、57、84这样子啊。和这样的她整天呆在一起是什么心情?”
对于眼里闪着光辉这样问我的朱浬,操绪和我根本无言以对,只能无语地望着她作为回答。可以看到操绪这个事实虽然本来就是预想之中,但是从她本人的口中听到果然还是会不安。两手遮在胸前,慢慢向后退去身形的操绪问道。
『……这就是黑科学的力量吗?』
“稍微有点不同。这么说的话,你的存在才比较接近黑科学呢。”
似乎并不打算对能够听到声音的操绪隐瞒什么,朱浬回答道。然后她不解地回过头来对表情呆滞的我问道。
“并不是那么值得惊讶的事情吧。还是说你真的把操绪酱的存在当成幽灵来看待的?”
“呃……”
不对吗?
“听我说。老鼠那种程度的智商,就需要一亿个以上的脑细胞运作才能最终得以实现哦。控制被影像化的身体,与活生生的人具备同样的知性和感性——幽灵什么的连实体都没有的神怪似的存在,是不可能达到那种程度的处理能力的吧。”
『嗯~……?』
操绪看着自己的双手歪过头。就算你说这不可能,现实中操绪就是这样的存在啊。
“那么操绪为什么——”
“呵呵,你想过操绪酱是怎么附体在你身上的吗?”
朱浬指了指自己的头说道。
操绪不安地转过头看着我。这种事情,从来都没有考虑过。一直想当然地以为既然是守护灵,一直呆在自己身边自然是理所当然的。
“直截了当地说的话,是人类的大脑哟。夏目智春——你的大脑的一部分,就像信息网络的终端一样在实现职能。操绪酱以你作为媒介来感知这个世界,同时将自己的幻影投射于这个世界。所以只有你才能看见她的存在、听到她的声音。很简单的理论吧。怎么样,明白了没?”
“嘛……多少听懂了一点。”
与所谓的双重人格挺像的感觉。我的大脑的一部分,为了维持操绪的存在而被使用着,这样。
那么所谓的投射,总之大约是灵魂出窍之类的意思吧。我的脑内寄宿着名为操绪的人格,作为幽灵分离到了身体的外面。这样一来我就不会和操绪争夺肉体的所有权了。嗯,来龙去脉总算理顺了。但是,为了什么要做这么麻烦的事我就不知道了。大概是自己的大脑里起了什么变化,但是普通的人类并不理解这种变化。就像以前一样把她当作幽灵来对待也没有什么困扰了吧。
“啊,那奇怪的理论无论怎么样都好。”
“无论怎么样都没关系吗……”
那就别再说下去了。
“不过,想要控制机巧魔神的话,拥有像这样被射影体依附的大脑的人是必要的哟。”
“啊?”
等一下。所谓的机巧魔神不是兵器吗。所以奥沼他们的白衣组织和日本黑帮嵩月组才要争夺那东西……
想要发动那个作为兵器存在的机巧魔神,必须要有被幽灵附体的人?
『那就是说……从今以后智春也变成了狙击目标?想要得到机巧魔神的人们的狙击目标?』
整理了一下她自己的思路,操绪转向我的方向说道。
朱浬,“对对”地就像事情完全与她无关似的轻松地点了点头。
“回头见,就是这么回事啦。”
——等一下啊,喂!

*

三年前,我们乘坐的飞机坠海了。

母亲就像讲笑话一样平淡地叙述那件事,被救了之后的我接近脑死的状态。然后行踪不明的操绪,以幽灵的形象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我会保护智春的哟。作为交换——……』
与操绪签订契约之后我就回复了意识,作为代价我被幽灵附上了身。借用朱浬的话来说就是,取得了我的大脑的一部分的使用权利,就是这么回事了。诚如字面上的意思一样我被操绪救了一命。和她相遇真是帮了大忙。
但是,果真那是偶然的吗——?
听闻我被送往医院之后,最先赶来的是大哥。当时以天才少年之名名扬天下如明星般闪耀的十七岁少年夏目直贵。在转院之前一直陪在我身边的也是他。但是为什么他会以去找熟人的理由,乘坐与我们不同的飞机先行一步到达伦敦呢?
我回复意识之后,直贵的熟人们来探望过我好几次。顶着科学家的头衔外国人模样的人。在医院这种地方,还全身裹着像丧服似的漆黑外套的男人。
……头又痛起来。
搞不好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开始就筹划好了的。病入膏肓的弟弟,这真是难得的做人体实验的材料,他的话可以心平气和地做出这种事的吧。那个白痴大哥。
但是现在,问题的重点并不是那些。
“——前辈,那个手提箱还给你,请把它拿走吧。”
“不行。”
我的提案被朱浬断然拒绝。
“为什么啊?”
“理由有两个。刚才不是也说了吗。能够打开那个手提箱的就只有你们而已。我拿回去也是没法用的东西。”
“可是放我这也没有好处啊……持有兵器这未免也。”
反正里面也是空的,即使不打开也没有什么可困扰的吧。
“而且,就算现在放弃提取者,你被狙击的这个情况也不会有所改变。所以无论怎么看都是放在你的手边更方便吧。”
处处都是疑点,有没有搞错。
“——都是为了你,直贵他们入手那个提取者的时候可是千辛万苦啊。另外,保证你能够没有障碍地升学也都是我们预先给你安排好的哟。”
单方面说了这样的事还真让人困扰啊。朱浬对我的质疑充耳不闻,转过脸去抿着茶。真是让人火大。
“——前辈,你又是什么来头呢?”
我盯着眼前这位全身裹在黑色衣服中的女人。
虽然事到如今再说这些也晚了,但是黑崎朱浬的异样性,实在是比自称恶魔的嵩月奏还要诡异。嵩月强行闹入我家来,归根结蒂不就是因为眼前这个女人拿来的那个手提箱嘛。
“射影体也好别的也好,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事情。和大哥又是什么关系。还有,刚才那些家伙们提到的科学狂会什么的——”
朱浬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地默默地看着我的脸。我只好停止了连珠炮似的提问安静下来,虽然别的问题还有一大堆。
忍耐着压得我喘不过气来的气氛,我一直看着她。
“从成田机场起飞,梅丁•亚特兰迪克航空MS901次航班——飞往西斯罗。”
就像机械似的发生无感情的声音,朱浬这样叙述道。
操绪浮出讶异的表情,我吃惊地张口结舌。梅丁•亚特兰迪克航空901次航班。那是我们乘坐的那架坠海的飞机的名字。
“一晃就过去三年了真是不可思议的感觉哪,我也坐在那架飞机上哦。和你同一班飞机。那个时候以为自己死定了。嘛,结果,就在快死的时候——和你一样哦。”
她用一种十分明确的语调说着。
“但是与奇迹般的外伤也没有的你不同,我却受了致命的外伤。普通的医学技术绝对救不了我。就算运气好延续生命,也只能在医院的病床上渡过一生——改变了这一切的是直贵啊。”
“……大哥?”
这也太扯了,我瞪大眼睛看着朱浬。
就算是被称为天才少年,当时大哥也只不过是一个高中生而已。以不输给医生的技术进行危重病人的治疗什么的,不可能做得到。这种都不能自圆其说的离奇谎言,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糊弄人也要有个限度的吧。
“怎么,光是用说的还不相信啊。”
朱浬就像一开始就猜到了我的反应似的“呵呵”地笑着耸了耸肩膀。她慢慢地从床上站起来,脱下了漆黑的长风衣外套。
朱浬在外套的里面穿着的是无袖的针织衫和紧身的七分牛仔裤。无论哪里都是如乌鸦般的黑色,对于身材好得离谱的她,倒是并不怪异反倒挺适合的。就这样作为女性杂志的封面谁也不会有任何异议的吧。
然后朱浬慢慢地解开胸前的扣子,什么理由也没有地脱下了那件针织衫。咦?
“给。”
他说了这样的话,把那件体温尤存的上衣丢给了我。呜哇。我条件反射地接住了那件衣服,脑中一片空白。
遮盖住她隆起优美曲线的胸部的是,并无修饰的纯黑色内衣。除此之外遮盖隐藏她的上半身的衣物就没有了。面对清澈通透的发着光辉的朱浬的肌肤,我的意识像被光引诱的深海鱼一般的被牢牢吸住了。
『智春!』
操绪大发雷霆地喊道。即使如此我还是如雕塑般地牢牢盯着黑崎朱浬。
光泽的白磁一般的朱浬的两条手臂,不仔细看的话还真看不出来,有着细细的银色的纹理。并不是刺青或者伤痕的感觉。我倒是想到了小学生的时候制作的战斗机的塑料模型。是的。为了减少多余的空气阻力紧密地接合在一起的金属翼面所展现的模样和现在的感觉十分类似。
“摸也是可以的哟。”
朱浬妩媚地笑着这么说着,张开了翅膀似的双臂,让我看到了她那无遮无拦的背脊。她将披散在背上的头发轻轻地分到了肩膀前面,动作间流淌着像艺术品一般的柔和曲线。
柔软优美的肩胛骨的线条,在苗条的没有一丝赘肉的背脊上,清晰地浮现出来。
那肩胛骨的近旁边。大约就是天使长翅膀的那个位置。她内衣吊扣的缝隙间,可以隐约看到银色的金属片似的东西。
就像被磨得锋利光亮的刀刃似的,薄薄的金属制的板片。
大小大约在信用卡的一半左右。透过她白皙的皮肤,可以看到那些金属片一直深入到她的身体里面。覆盖在朱浬背部的这些金属,犹如是存在于她体内机械的一部分冲破皮肤而覆盖在表面一般。
“前辈……你的眼睛……”
我咕嘟吞下一口唾液。慢慢地回转过身来的朱浬的眼睛的深处,散发出红色的光辉。无论怎么看都是非生物发出的,与红外线传感器类似的光辉。
想起来了。最初见面的那个时候朱浬戴着的红框眼镜。那个不会就是为了用来掩饰这个红色光辉的吧。
人类的视网膜观察不到的射影体,利用机械强化感知能力的话就能观察到。告诉我这些的是朱浬。眼睛里安装了机械——光学传感器。朱浬可以看到操绪的原因看来就是这个原因。
“我,严格来说已不是人类了。而是骨骼、肌肉,连感觉器官的一部分都换装上了黑科学的装置的机巧化人类。制作出我的就是王立科学狂会这个组织。拜托我把提取者交给你,其实是他们的委托。”
“科学狂会是……”
想起来了。终于想起来这是哪里听到过的名字了。颁发给我大哥奖学金的,正是那个名字怪怪的协会没错。
也就是说大哥是与科学狂会有关联的人,三年前航空事故的时候让我被操绪附身,改造朱浬的身体,都有他一份。
“……不可能的吧。”
我好容易地控制住自己颤抖的声音。幽灵也好恶魔也好,如果只是那样种程度的话,都可以当成是胡编乱造一笑置之。但是朱浬和她们不一样。她是被从来没有听说过的高度的技术所制造出来的,一半是机械的女高中生。
这下真相大白了。
她是如假包换的非现实的存在。和袭击这所房子的黑手党他们一样,是另一个不同的世界的人。然后还要把我引渡到她那边的世界里去。
那种面对不确定的未来的恐怖感,被面对朱浬异样的肉体而产生的激动心情所代替了。我站到朱浬的面前,以自己都吃了一惊的粗暴的语气说道。
“够了——给我回去吧。别再管我们的事了。”
但是朱浬却似乎吃惊似的撅起嘴巴,
“怎么这样呢。你啊,有点感恩心不足哦!?”
“本来就是前辈出现了之后才让我经历了那么多不幸的。以后不再奉陪啦。”
“这算什么。代理部长的命令也不听了吗!”
“又,又不是正式部员。”
“那就快把入部申请表拿出来。速度速度。现在马上。”
“什么!?哇,不要这样啊!”
我急忙上前阻止擅自打开我的书包翻找申请表的朱浬。但是不愧是机械强化过的啊,她的臂力不是一般的强,我反而被她轻松地推倒了。就算想抵抗,面对半裸的美女要从何下手才好啊。
『——真是的,智春!朱浬也总之先穿上衣服吧。』
“什么,操绪酱吃醋了吗?”
『不是的!』
“那就行了。那么就没什么可顾虑的啦——快点快点入部申请在哪里?喂,拜托啦……”
“呜哇,在摸哪里啊,你!住手!”
面对打算对我进行色色地攻击的朱浬,我拼命地挣扎着。背上传来的柔软的感触,肯定不是机械装置构成的东西。也就是说,那儿是肉身的部分啊。
我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应该摆出何种表情才好,操绪哭笑不得地在一边干着急。好不容易遇到可以取得信息的人,结果是这样一个的几乎是个变质者的半机械人。操绪受到的打击也是相当大。
断断续续的门铃声,在某个很远的地方持续响着。
被卷入这么胡闹的骚动的关系,等注意到的时候已经晚了。感觉敏锐的操绪,突然抬起头来,感觉到有谁的声音从玄关的方向传来。
“——智春,在吗?我自己上来了哟!”
有点像小孩子的残声一般的语气,已经可以听到走上楼梯的脚步声了。哦呀,朱浬讶异似的歪过头,我只感觉全身的血都凝固了似的紧张。
是杏的声音。为什么现在这样的时间杏会来我家。
“我家的自行车,刚才嵩月特意送还过来了哦。说了晚饭来我家吃结果也没有来。妈妈一直在等你呢。电话也不接在干什么啊——喂,智春——”
啪哒一声房间的门被强势地打开了。玄关的锁被破坏了,家里面还开着灯的只有这一个房间而已。杏直奔这个房间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智……”
话没说完,杏便停止了动作。眼睛瞪得圆圆的她,连旁人都能明显地看出来她发青的脸色。
接近午夜。在自家的床上与半裸的美女格斗着的男子高中生。对方要是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女人,也许还能解释清楚。但是杏在前天已经见过一次拜访过我家的朱浬,而且朱浬是洛高的前辈这件事她也是知道的。并且还是我亲口告诉她的。
『啊~啊。』
操绪仰天长叹,就这样像溶解在空气中一般遁去了身形。
朱浬无言地放开了我。急忙地穿起衣服,她的衣服磨蹭的巨大声音在我耳边震颤着。这样糟糕的沉默气氛持续了大约十秒左右。
“智春这笨蛋!”
只见杏像快动作的体侧传球一样把手里拿着的包袱丢过来,然后立即转身跑走了。以短跑选手特有的爆发速度,飞出了鸣樱邸。
那个包袱里面装的是,还是热乎乎的手工制作的食物。嘴里含着超美味的煎鸡蛋发呆的我,就像是被塑料罐头命中了一般捂住了额头——
“哭了呢~那孩子。”
就像在说别人的事一样,终于穿好了衣服的黑崎朱浬这么说道。



本帖最后由 fleelancer 于 2009-9-29 22:37 编辑


六章
六章

两天之后的星期一。学校里的气氛一大早就有些奇妙,洋溢着那种节日之前特有的气氛。离开始上课还有好长一段时间,来到学校的学生就已经有很多了。过道上和教室外四处都装饰起各色的彩球来。
『这样啊……今天是复活的星期一。』
操绪望着校园里这派难得一见的景象,似乎终于明白了似的小声说道。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呢,我却一时半会儿还没弄明白。
操绪向我说明起来。
『复活祭就是指基督教的祝祭日啦。』
“啊啊……”
这么一说终于想起来了。祝福被处刑的基督复活的春季的宗教活动。由北欧神话的春之女神伊思特丽(Eastre)的名字命名而来的节日。本来是异教徒的春之祭典——但在基督教布道的过程中被吸纳,现在似乎已经在世界各地广泛普及了。
虽然是那样但在日本那只是一般性程度的活动而已。
“——说起来,洛高毕竟是教会系的学校啊!?”
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这么看的话洛高不愧是以神学系闻名遐迩的高校。因为这个理由而希望来这所学校就读的学生也不在少数,于是这其中一部分学生自发地开始装饰教室也说不定。
“比起那个来这个学校……”
被幽灵附体的人、自称“恶魔”的人、机巧化人类的黑科学家——毫无信仰可言的学生异常之多的感觉也许是自己的错觉吧。
『有什么不好的,又没关系。』
操绪突然改变态度说。
『智春如果不是因为你直贵哥的话,是不会来洛芦和的吧。毕竟差得太远了嘛。』
嘛,的确如此。我的立场暂且不论,杏希望进洛高只是因为离家比较近这样的理由,至于樋口只是因为女生的制服可爱这样的理由而参加了考试。我也不认为现在这种时代教会学校的学生还会全部都是虔诚的信徒。所以学生们自发地在学校中进行复活节彩蛋的装饰这样果然还是有些蹊跷。
“——那是因为,这所学校是超教派的教会学校啊。”
樋口的声音突然之间从我背后传了出来。我吃了一惊回过头去,要是连这家伙也能听到操绪的声音了的话那就太让人不安了。
“看着彩球一个人在这里嘀咕什么哪。又在和青梅竹马的幽灵说话吗?”
就像是是妒嫉一样,樋口用不服气似的声音这么说。看到这样的樋口我稍稍放心了一点。这家伙还是老样子像呆瓜一样我真是得救了。
“真早啊,樋口,有什么新闻?”
大概是勉强早起的缘故,樋口还是一副半睡半醒的表情。就算是新学期刚刚开学这种情况,这么一大清早就来到学校真不像樋口的作风。
“这应该是我的台词吧,智春。你小子,瞄上谁了啊?”
“瞄上了是指?”
“别装糊涂啦。这一回你小子的判断力也值得夸奖啊。如果在刚刚开学的这个时期就搞好关系,这之后的发展自然会充满各种各样的欢乐的哪。”
“发展?”
“已经计划好了吧。首先从朋友开始,到了周末两人再互叩家门见面之后一诉衷肠:‘我发觉我果然还是喜欢你’就是这样的套路吧。王道啊。”
樋口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着。我周末跑去嵩月家并且知道了对方秘密倒是不争的事实,这就是王道——是这样吗?
“那,现在在等谁。难道你小子也瞄上嵩月……那是不可能的吧,啊……第一印象不好接下来想顺利的可能性也……嗯。”
看到抱着胳膊认真地开始思考的樋口,操绪“啊啊”地大大叹了一口气。
这个家伙啊,从他自己说的话就可以推断出来了,他只是为了和嵩月打声招呼这才一大清早就来到学校的吧。费尽心机真是不容易啊。总是陪他做这种事有够无聊的。回到对话。
“超教派是指?”
“啊?”
“刚才说了这所学校是超教派学校什么的吧。那个是,什么意思?”
“嗯……啊啊,总之和旧教啊新教啊都没有关系,是募集了广泛的捐款而创立的学校哟。所以洛高在表面上,是没有什么宗教气氛浓厚的仪式的。教师们也没有被强制规定做礼拜。所以的活动都交由学生们自由发挥了。知道吗?这所学校,光是被公认的学生会就有三个呢。”
“三个……?”
“噢。罗马旧教派的神圣防卫队、新教派的巡礼者商连合,还有一个,圣公会派系的家伙们。其他还有正教会系啊私教系啊恶魔主义者之类的,未被公认的学生会还有一大堆互相争夺着主导权。”
“这样的,还能叫学生会吗……?”
学生会有好几个这种事已经是很反常了,然后竟然连恶魔主义者也加入互相争夺的行列,感觉已经不是正常的学校了,而是某个时代的宗教战争。
“不是挺好的嘛。就因为这样校规也很宽松,活动也很多,季节性的事件也让人热情高涨。比起这些,智春,你要是真的瞄上了嵩月的话,在这里组成共同战线吧。毕竟你就坐在嵩月的后面已经占了地利的先机呢——”
“都说了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今天是有话对杏说。”
“大原~?那家伙的话不用特意在学校,打个电话马上就能叫出来了啊。再说了,昨天不是要去打工的吗?”
“啊,嘛……是这样没错。”
无论打了多少电话也不来接,我在大原酒店工作期间,杏一次也没有在店里露面。我陷入了被误解无计可施的境地,没想到她生气到那种程度。大原的母亲笑着说了随她去没事这样的话,一旦误会无法解除那就不妙了,虽然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总之感觉很不妙。
“那,要和大原说什么啊?”
“啊……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黑崎朱浬其实是改造人,她脱掉衣服是为了证明这一点,然而被杏看见而产生了误解——这样的话根本说不出口。
要怎样掩盖我心中的烦恼才好,我不由叹了一口气。
“啊……”
人影还很稀疏的教室里,响起了一个耳熟的声音。
是嵩月的声音。
我这么早就来到了学校似乎在嵩月的意料之外。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惊讶表情就这样写在她的脸上。
她非常紧张地慢慢向我们这边靠近,脸上泛起一阵红晕。感觉随时就会这样逃走。
“前天的事,多谢……了。”
长长的头发摇动着,面对我就立即低下头。我暧昧了点头说了一声不用谢。虽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却是无法言语地尴尬气氛。不想再和出入于她家的那些可怕的家伙们再扯上关系是一方面,但是嵩月奇妙地对我抱有好感却又让我心中不免有所动摇。
而操绪则拿眼睛“么么”地瞪着我。到底怎么做才好。
“那个时候,对不起……父亲大人,没想到会来我那里。”
“啊,不。我这边才失礼了。”
刚想说出八伎招待我吃寿司的事,稍稍想了想,还是算了吧。还是不要说多余的事比较好,突然有这样的感觉,于是连带着嵩月组大闹鸣樱邸的事也缄口不说算了。
说起来她还特意把我丢在潮泉家门口的自行车送回到大原酒店。要不要对这件事表示一下感谢呢。正当我为这些踌躇不已时。
“啊啊……!?”
突然注意到樋口就在我身边的嵩月惊讶地叫出了声。也就是说到刚才为止嵩月眼睛里都根本没有樋口的存在。嵩月在一阵“呜哩呜噜”的露骨的惊慌失措之后说了一句“有,有点事”这样的台词便逃也似的奔出了教室。
一段时间内表情消失了的樋口呆呆地目送她离开,过了一会儿之后,
“智春!”
他气势汹汹地冲我转过头来。
“到底怎么回事啊喂,前天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父亲去了她家里这样的事你这家伙也知道啊——!?”
“等,等等,樋口不要这样,要冷静啊。”
这家伙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妒嫉过别人吧,我这样想。
“抢先下手啊,你小子抢先下手了啊。明明已经有幽灵了。还抢在作为挚友的我的前面。”
“干,干嘛都哭了啊!”
“要你管,智春,怎么回事给我清清楚楚地说明一下吧。”
“啊,就算你这么说。”
要是能说清楚就不用这么辛苦了。她父亲是暴力组织的老大这种事,已经决定不向任何人提起的了。更何况嵩月讨厌家业,特意等于是离家出走地过着一个人的生活。就算是我,也做不到轻轻松松地就说出那么重大的秘密。
面对使劲摇晃我身体的樋口我除了凑合着沉默之外也拿不出别的办法来了。
“夏目智春。”
一个冷冰冰的声音,突然之间叫到了我的名字。
是佐伯。已经来到教室的佐伯玲子,走到了我们的身边。
带有百合传言的初中同学。印象中总是动不动就要发怒的少女,果然今天也是眉头紧锁。意料之外的伏兵出现了,操绪,“呵呵”地享受一般地笑了起来。看来是决定站在一边看好戏的样子。
但是从佐伯口中说出来的却是,完全没有想到的台词。
“今天放学以后,稍稍借点时间陪我一下。”
“哈?”
代替我叫出声来的是樋口。说起来这家伙,光是我知道的就有三回,被这位佐拍小姐给发了好人卡。
但是佐伯却彻底无视了樋口的存在,
“不会花你太多的时间的。毕竟是有其他的人在旁边会不方便的谈话,我在大门口等你,一定要来。”
她以平时没有的认真的语气说了以上这些话之后,便回到了她自己的座位。说了这些有的没的,还用这么气势凛人的态度。再看操绪现在沉默不语地耸了耸肩膀。我也学她的样子叹了一口气。想不出佐伯把我约出去的理由。
想来想去,唯一有可能的也就是与嵩月有关的事吧。大概是想问清楚嵩月突然之间对我改变了态度的原因吧——有够无聊的。樋口那白痴姑且不论,为什么只因为这种理由而非得被班上的女孩子叫出去盘问不可啊。
“智春啊~。”
这时樋口在我的耳边发起了牢骚。我连抵抗的力气也没有,抬头看着天花板。真的这么羡慕的话我们交换好啦:真想这么说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教室里的杏,有所异议地看着我这边,我能够感觉到。但是我的视线一转向她,她就马上背过脸去。倒也不是连话也不能说的紧张气氛,但也不是可以顺利交流的状况。大概是那种越解释误会只会越深的状态。
『啊~啊。』
操绪小小地叹了一口气。

*

一转眼就是放学时间了。
熟悉校园环境啊体检啊班级干部选举啊这类开学第一天最为常见的事,让人难以置信的,在我的记忆里却根本没有这些事的印象。
当我注意到时,校内环境净化委员这样的听起来就很麻烦的职务被强压到了我身上。被摆了一道的感觉。就因为这个原因,我全身像大病初愈似的沉甸甸的。积蓄起来的精神上的损伤一直传到脚底为止。
当我总算是摆脱了一直纠缠我的樋口来到了大门口时候,
“——好慢哟,夏目智春。”
我精神损伤的源头之一,正怒气冲冲地抱着手站在那里。
是佐伯玲子。
『感觉真~不好。』
操绪直言不讳地这样说。真是的,我轻声嘟哝了一句。没有必要勉强自己来见佐伯铃子的,事到如今后悔也晚了。来这里赴约只是自己给自己找的借口罢了,好借此把杏和嵩月的问题先搁在一边回头再说,只是这样罢了。
“在干什么啊,过来。”
佐伯连反省的时间也不给我就顾自己径直向旁边的校舍走去。感觉到冷淡与讨厌的气氛。反正也不过是“别对嵩月出手”之类的无关痛痒的警告而已吧,站着把话说完不就行了吗。她会带我去什么地方这种事我即使去想也想不出来什么结果的吧。
『这是,果然是那个吧。给不服气的新学生吃点苦头,那种传说中的仪式。』
操绪一副兴趣十足样子兴奋地冲我耳语道。
“那是哪个村子里的不良学校啊……你说的那种。”
我无力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这边的情况可是,在自己家里被卷入过青帮会和黑手党的枪战的啊。什么高中的不良团伙,事到如今还算什么呢,就是这样的感觉。
和操绪对话之后我注意到,佐伯停住了脚步回头看了我一眼。大约是某种不爽于我一个人在自言自语的感觉,她短短地用鼻子哼了一声,立即回转身子开始走路。
“这里。”
结果佐伯把我带到的地方是,林立于校园中的校舍的其中一座。
这是一座整洁的两层建筑,没有什么修饰的厚厚的混凝土墙壁令人不安,不禁让人联想到某种军事设施。
在校舍的入口处设有空手道道场似的木制的门牌。门牌上用毛笔字体书写着“第一学生会室”几个字。
“……学生会室是……这里。”
“进来。”
让我不知所措地强行拉起我的手,佐伯走进了校舍的里面。校舍内被分成了几个小小的教室,这些教室似乎全部都是属于第一学生会管辖范围的样子。
门口的正面可以看到楼梯,佐伯就这样拉着我的手走了上去。
走上楼梯之后的她在一扇巨大的门前停了下来。她用手理了理额前的头发,轻轻地调整了一下呼吸,然后敲响了房门。
“已经将夏目智春君请来了——兄长大人。”
兄长大人。
从她的口中说出了意外的话,我与操绪都惊住了。
佐伯特意把我叫出来怎么想都觉得很奇怪,看来这件事似乎是她的兄长差遣她办的。
“辛苦了——请进吧。”
门的里面,隐隐约约地传来了高年级学生的声音。
在转过头来的佐伯的催促下,我们迈步踏入了房间。
铺着绒毯,配置着价格不菲家具的房间,虽说是学生会室,却散发着如王宫一般的华丽气氛。宽阔的房间的最深处,放置着一张豪华的沙发,在那里坐着一个学生。
留着清爽的头发,长着一副优雅的面孔的男性学生。
显现在我们眼前的形像是,一个身上穿着白色的外套,有着又细又长的眼睛和薄薄的嘴唇,如古典美术雕刻艺术品一般的姿势坐在那里的学生。看来作为这间房子主人的这名男性学生,就是佐伯的哥哥了。
佐伯用出神的表情看着她哥哥用高级茶杯悠闲地抿茶的的姿势。操绪不由地感叹道:嗯~,原来如此啊……
『这么风度翩翩的兄长就在身边的话,同班的男同学会看在眼里才怪呢。』
所以才会有百合的谣传的吧,我瞥着嘴唇嘀咕了一句。
“嗯……”
就像能够听到操绪和我的对话似的,佐伯兄含蓄地微笑起来。
难道说……我的表情僵住了。
左右一看,佐伯兄两边站着近十个男人。
全员都是二年级或者三年级学生的样子——无论怎么看也不是新学生。制服的外面披着的是,有着金色镶边的纯白色外套。梳着大背头的发型。戴着玻璃镜片的太阳镜。这副打扮我知道得很清楚。
他们的服饰打扮,与前天在我家大打出手的黑手党一模一样。
仔细看的话,方脸男和注射器男都位列其中。那些家伙也是高中生吗。真让人吃惊。
背后,佐伯关上了重重的大门。面对慢慢地移动着围上来的高年级学生们的态势,我连逃跑的力气也没有就这样僵硬地看着这番情景。
“初次见面,是吧……?”
静静地放下茶杯,佐伯兄平静地说道。
“我是第一学生会会长佐伯玲士郎。欢迎来到神圣防卫队——夏目智春君。”
“神圣防卫队……?”
有些耳熟的名字哪。
樋口曾经说过,这所学校所存在的三所公认的学生会的其中之一。
也就是说佐伯兄就是三位公认的学生会长中的其中一位。这样的话,他那一副不可一世的态度也稍稍能够理解了。但是,这位学生会长找我有什么事呢?
“前些日子,我的队员们,似乎对你作出了十分无礼的行为——代他们向你道歉。真是抱歉了。”
“玲士郎少爷——但是那是。”
下巴上贴着很大块创可贴的那个男人,心中不满地向佐伯兄提出异议。
一看就明白了,顶着执事之名的那个奥沼。下巴上的伤是,朱浬的干的好事。佐伯兄被黑手党的干部称为“少爷”,那么也就是说他就是组织的继承人喽?
既然如此,你还跑到高中里来搞什么学生会活动啊。
“住口,奥沼。在客人面前。要称呼我为会长。”
这位佐伯兄,不满地对奥沼说道。
“是……十分抱歉。”
奥沼恭敬地低下了头。在我家那股不可一世的气势简直像骗人的一样。
“我说……佐伯?”
我轻声地呼唤身后的佐伯妹妹。佐伯妹妹没有说话。干嘛——地只是轻轻地扬起眉毛作为回应。
“你们家族……难道是西西里岛的移民之类的吗?”
“哈?什么呀,你……在说什么啊?”
大约是在兄长大人面前的关系,佐伯太阳穴青筯鼓起,强压着怒火静静地说道。
“我可告诉你,佐伯家可是自古侍奉法王厅的名家哦。哪怕只是一点点,我家兄长大人也不是黑崎朱浬那种,哪里的村野匹夫也不知道的平民百姓的孩子,也就是说档次是不一样的。明白了吧。”
“……黑崎朱浬?”
我用唐突的声音问道。在这里为什么会出现她的名字,真是不明白。另外既然是侍奉法王厅的名门这样子,为什么还会有像奥沼这种档次的手下。真的是什么样的相关性也推导不出来。
但是佐伯,没有回答我的疑问。
“那么兄长大人,我就此退下了——”
她轻轻地低头使礼,从进来的时候不同的门里走了出去。
佐伯兄暂时沉默下来目送妹妹的背影离开,
“那么。”
然后他慢慢地朝向我的方向。唇间浮出柔和的微笑,他的眼睛,像在评价我似的锐利地眯成一条细线。然后他感叹似的小小吐了一口气。
“原来如此……的确有射影体附体哪。让她穿上洛芦和的制服,是你的兴趣吧,夏目君?虽然想说十分合适。但是我依然建议过膝长袜不是黑色而是白色比较好哦。下一次务必换上白色的吧。”
“啊……会注意的。”
『那个人相当奇怪呢……智春。』
我和操绪,几乎同时叹了一口气。
倒并不觉得意外。作为奥沼他们的首领,他知道操绪的存在也是在预料之中的事。已经接连不断遇到了许多能够看到幽灵的人了,事到如今也不再有吃惊的感觉了。
经过这几天的骚动,我也终于开始察觉到。
为什么大哥在入学式的前一天给我送来提取者。
当进入这所学校的时候,为什么遇到这样过分的骚动。
朱浬啊嵩月啊还有这个佐伯兄——接连不断地遇到能够看到操绪的人,肯定不是偶然的。尽是聚集了这样的人物,这所学校是特殊的。用异乎寻常来形容也没有问题。
而我会与这么一群异常的家伙们有瓜葛的原因,要是有这个原因的话,那就是被他们称为射影体的操绪——还有机巧魔神。恐怕就是这个原因吧。
“请坐吧,夏目君,不用客气。”
佐伯兄指着正面的位置这么说道。那是一张看起来像是学校的收藏品似的古典风格的蒙皮沙发。我厌烦地摇了摇头。看样子,并不像是立即就能结束的谈话。
“——那个,打扰一下。能不能先说正事呢?”
尽可能不惹对方不高兴,先婉转地问一下看看吧。也考虑到不逃走不行的情况,可能的话还是不坐下来为好。
但是佐伯兄以友好的柔和表情看着我。
“啊啊,突然之间将你叫过来真是失礼了。在此赔礼。但是,反正是要加入我们学生会的,我看还是早一点的好。”
“……啊!?”
佐伯兄的这席话真是唐突,我怀疑自己的耳朵。
就这样沉默地等待,佐伯兄悠闲地看着我。
看起来在他的心中,早已经内定我加入学生会了。他甚至没有说明理由的打算。
“请问……为什么要我加入学生会?”
没有办法只有我来问了。
然而佐伯兄却一副“不明白你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的表情。
“是你的话,拥有这个资格。更进一步来说,那也是你的义务。”
“……义务?”
那是什么,我向操绪的眼睛寻找答案,操绪却只是摇了摇头。虽然已经知道这所学校有好几个学生会,难道说所有学生都非得选择其中一个学生会加入不可?这种事情是不可能的吧。从来没有听说过会有这样的规定的学校。
“所谓的义务,也就是作为人类的你的使命哦。讨伐消灭恶魔这样的使命。”
“……哈?”
云里雾里地听完佐伯兄的这段话我不由地想:又是恶魔啊。
“所谓的资格就是说,你有作为神的使者的战士的资格。作为操演者的你拥有操纵机巧魔神的权利。是的——”
佐伯兄不顾我的反应,继续说下去,简直像是看到了存在于那里的某位圣人似的,全身心地将视线投向什么也没有的窗外,
“与我相同的权利。”
『咦!?』
最初注意到的是操绪。我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只吐出一口嘶哑的气息来。
注意到我们的反应,佐伯兄有些得意地笑了。
在那里,一位少女站在那里。
不是站着,而是飘浮在那里。什么也没有的空间中突然地,像投影仪投射出来似的,显露出一个娇小的轮廓来。
颜色薄薄的少女。
短短的头发,以白色的蕾丝花边的发饰固定住。额前头发的下面,是一双没有神采的眼神。服装是纯白色的连衣裙。裙摆的褶皱间若隐若现地探出细细的脚尖,稍稍离地浮在空中。与我的背后站着的操绪一样的情况。
“前辈……难道说,你……也……”
看着因错愕而叫出声来的我,佐伯兄淡淡地笑了。



“介绍一下。她的名字叫哀音——是附体于我的射影体。机巧魔神《翡翠》的献祭少女。”
“…………”
那双无神的眼睛突然间看向我,然后,那一身白衣的幽灵像机器似的动起来静静地低头行礼。

*

经受打击之后慢慢平静下来的我,就这样被劝着坐到了佐伯兄对面的位置上。看来是为我准备的茶杯被慢慢地倒上红茶,在此期间操绪一句话也没有说。
对于白色的连衣裙少女——哀音的存在比谁都吃惊的,其实是操绪吧。我没有见过操绪之外的幽灵,同样的,对操绪来说,这也是她第一次见到自己以外的幽灵。
被称为哀音的少女,除了偶尔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眨眨眼以外,基本上一动也不动。
被称为射影体的存在,似乎无论是谁都不会像操绪这样感情丰富吧。
某种意义上说,哀音这样的才是比较像幽灵的幽灵。
“希望能够得到解释,你的脸上写着这样的要求呢。”
佐伯兄这么说,我无言地点头承认。就算不是那样,我的脑袋也已经超过处理能力的极限,陷入了不断发出无数的错误信号的短路状况。
“实话实说——其实要说清楚很难。我们学生会的人,也并不是什么都知道的。不过有一件事是清清楚楚地知道的——这个世界曾经一度被毁灭。”
“…………”
突然之间又是这么大尺度的话题啊,我不由地叹了一口气。
还以为总算能听到一点靠谱的说明了,轻易地作这样的期待的我真是天真——失望之余我这样反省。
“我的话不值得相信吗?”
佐伯兄静静地问道。我急忙摇了摇头。不妙不妙,在这里惹怒他的话可不是个好办法。
“啊……不。圣经中记载的那个吧。诺亚的方舟的传说?”
“不对。”
完全轻易地被否定掉了。我只好糊里糊涂地连连点头。就算那么说,其实我这边可是对基督教的教义知之甚少的啊。
“世界毁灭是指在不久的将来发生的事哟。从现在算起大约两年后。准确地说就是——”
佐伯兄看了看身边的哀音,
『七百十九日之后。』
白衣少女,用没有感情的生硬的声音低声说道。我小小地吃了一惊。说话了啊。但是比起操绪来变化并不多。
“无论如何,在那并不遥远的未来,人类将被毁灭。让人怀疑也不是没有道理——但却是事实。”
“在未来……毁灭?”
我无意识地重复他说的话以示确认。为什么明明在说未来的事却用过去式的词语?(译注:日语有动词以过去式表示已经发生过的事)
也许是被幽灵附体这样的传言四处流传的关系,从以前开始,我身边就常常有人找我谈论有关人类毁灭世界终结之类的话题。做得到的话真不想和那些人扯上关系。樋口那样的人畜无害的超自然现象狂热者实在是十分珍贵的例外呢。
但是佐伯兄的气氛却和那些家伙有明显的不同。
从他身上感觉不到那种妄想被害症的人群特有的那种粘着质的气质。他这边,倒是像在向外行人说明电脑的使用方法的指导员似的,散发出一股懈怠的气息。就算理解不能也无所谓总之先听下去——现在说起来也就是这种情况。
紧紧挨在他背后的是面无表情的白衣少女。
佐伯兄这一翻话简直像是在胡说八道,却唯独没有对幽灵的存在加以说明。
“是这样啊——做了不便于理解的比喻真是抱歉,打个比方吧,想像一下如果说整个世界是一个宏大的游戏,而人类是参加那个游戏的玩家。”
“哈啊。”
就算是游戏也有各种各样的类型的啊。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听下去。
听佐伯兄的语调,可以想像得到他所指的是拿电脑作对手的模拟仿真游戏一类的东西。
“遗憾的是人类在这场游戏中失败了。没能走到荣誉的终点,便壮志未酬队伍全灭。典型的BAD ENDING(悲惨结局)。”
“…………”
什么啊那是。这算是哪门子的比喻啊。操绪也露出一副不理解的表情斜过头去。谈话就这样结束了吗?我这么想着的时候他继续说了下去。
“——也就是说是要去修正它。从中途。”
“修正?”
那种事情做得到吗。啊,游戏的话当然是做得到的。
“时间并不是以直线的方式流动的。而是像流淌在海底的海流似的,卷起复杂的漩涡,随着空间的不断扩大而前进着的。人类还是有能力稍稍地改变那些漩涡的流向的。就像那扭转的麦比乌斯环一样。”
“…………”
麦比乌斯环。听了佐伯兄的话,我想起了自己在潮泉老人的房间见过的无数的漩涡图案。这么说起来的话那个时候老人也差不多作了类似的说明。
麦比乌斯环没有里与外之分,一直沿着里面前进也会在不经意间到达外面。
在一周目的世界里所谓的过去,到了二周目的世界就会转变成了未来这样——“总之,憧憬着基督复活的我们,将这个‘修正’称之为再降临。用游戏来比喻的话就是我们在改写二周目的历史。没错,这个世界是二周目的世界哟。”
“啊……那个。”
说二周目世界什么的真是让人困扰啊。
“这是有证据的。”
骗人的吧。
“你的班上有恶魔存在吧?”
“……咦?”
真的稍微——我只是稍微恢复了一点冷静。佐伯兄沉默地点了点头。
“你,该不会是对恶魔的存在吗抱有疑问吧。他们的存在就是如今的世界与一周目的世界是不同的最好的证明哟。作为人类修正历史的代价,他们在如今的世界出现了。”
“……代价?”
“干涉时间轴这种能力,即使是未来的人也是不可能办到的。人类只靠自己的力量什么也做不到。世界将要毁灭。科学无能为力。神也舍弃了人类。已经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的对象了。所以人类——借用了恶魔的力量。”
恶魔。通过仪式被召唤出来,以召唤者的灵魂为代价实现其愿望——一般人所谓的传说中的恶魔就是这样子的。如果说世界形将毁灭的话,以数十亿人作为活祭品。召唤出拥有扭曲时间轴力量的强大恶魔这样的事也并不是不可能的。
恶魔允诺了召唤者的愿望。但是要附加唯一的一个条件。“如果一切都没有改变,即使回到从前的历史,又只会走进同样的未来”——这么说的恶魔要求的条件就是:生命。所以在这个二周目的世界,恶魔被赋予了生命。舍弃了高次元的灵体属性,他们取得了真实的肉体。不是被召唤出来而是以自己的意志,争得了在这个世界得以存在下去的权利。
所谓的恶魔并不存在于更多的历史之中。所以有恶魔存在的世界,都是被修正过的二周目的世界。佐伯兄说了以这样的一席话。
倒并不是听不明白的理论,但是,
“为什么恶魔会想要生命呢?”
“那么我问你。拿操绪来说——赐予附体于你的射影体真正的肉体,这种情况下你会怎么办?”
面对佐伯兄的假设,我无言以对。操绪沉默地咬紧双唇。这个假设真是卑鄙。大约他自己也认识到了这一点。佐伯兄叹了一口气移开话题。
“事情的真相还不是很清楚。总之所谓的恶魔,恐怕是神所构筑的称为‘世界’的这个系统的一部分——然而在重新构筑世界的过程中,位于另一个次元的恶魔却与人类站在了同一个次元之中。这么考虑的话,也不会觉得不可思议了。大概他们觉得只能在一边旁观的世界太无聊了吧?”
佐伯兄这么说完之后耸了耸肩。对于他的理论,我半信半疑地接受了。反正再怎么深入地考虑,我也不会弄明白恶魔都在想些什么的。倒是在各种电子游戏中,被封印的魔王希望“取回肉体复活”之类的情况倒是很多。
“当然,作为为了回溯时间而召唤出恶魔的施法者,他们也是很困扰的。毕竟给于活生生的肉体的对象是恶魔。如果被这样的东西支配了世界的话对于人类来说那是比毁灭还要悲惨的命运的无底深渊。但是如果不答应这个条件的话,世界也将被毁灭。所以在无可奈何地接受了恶魔的条件同时,为了以防万一,他们留下了最后的一招杀手锏——瞒着恶魔。”
“……杀手锏?”
“机巧魔神。”
佐伯兄故弄玄虚地说道。那个时候我突然想起了嵩月的话来。
——机巧魔神是兵器……为了与恶魔战斗的兵器……
“机巧魔神就是最后的杀手锏,可以看作是禁止使用的金手指一般的存在。那是用从恶魔那里盗取的秘技制作而成的机械恶魔。人类得到了可以对抗恶魔的武器——托它的福,现在的世界才保有如此的均衡。但是现在机巧魔神的数量,已经是凤毛麟角了。”
佐伯兄,改变了语气慢慢地说道。
那就还给你们,当我正想说出这样的话来的时候,
“但是,可以操纵机巧魔神的演操者却是更加珍贵的存在——夏目智春。成为我们神圣防卫队的一员,并不是为了我而行动。你怀有那样的义务。”
佐伯兄以“这就是事实真相”的语气说出了最后的话。
感觉操绪在我的背后叹了一口气。并不用特意回头去看,就知道她十分惊讶。快制止你的主人,我看着依附于佐伯兄的白衣幽灵这样想。而她却依然面无表情地只是眼睁睁地看着我们而已。
请问……,我无可奈何地举起手发言道。
“你说的话,多多少少听明白了一些。但是……”
实在无法认同,现在再听他说下去也不会再有所收获了。
比起那些,有一个非常朴素却重大的问题。
“——高中的学生会和维护世界和平有什么关系呢?”
“夏日智春。”
盖过我的说话声,佐伯兄提高声音地说道。
佐伯兄意外地保持了冷静的气质,似乎只是不安地,单纯只是吃了一惊而已。他一说完话就调整了一下呼吸的节奏,大幅度地摇了摇头。
“到了现在还在说什么。你作为高中生的自觉还远远不够呢。”
“哎哎,那个……对不起。”
被强力的气势压迫,总之先道个歉。佐伯兄轻轻地从位置上站起来。
“怎么会和学生会没有关系的呢。我们有义务保护学生。比如说,存在于你们班上的恶魔——那个是危险的存在。”
“……那是指嵩月吗?”
不知不觉说到了讨厌的话题上呢。向他密告嵩月真身的应该是佐伯妹妹吧。
那个女人,刻意地与嵩月亲近只是为了收集情报也说不定。还以为她只是喜欢美少女这样而已,其实是个大骗子。
“但是嵩月,看样子也不像是那种会加害他人的类型不是吗。她的家族那些人我看也不会对一般的学生出手的。”
佐伯兄干净利落地打断了我的话。嵩月的情况无论怎么看比起狡猾来说更像是天然的感觉才对吧。
“恶魔真正恐怖的是与人类达成契约之后。与恶魔达成契约的人类,出现在我们的学生之中这是不能被允许的。”
“……契约是指?”
即使你一直恶魔、恶魔地强调,我也还是想像不到契约是指什么。考虑到嵩月家族的家业,各种各样的想像在我脑中回转。叫人协助犯罪这种意思吧。呼。高中生与青帮会叉着手在一起行动这副景象……
“那~个,贩卖毒品之类还是协助诈骗之类?”
“在说什么啊……你。”
佐伯兄诡异不已地扭过头说。
“和恶魔达到契约指的是,总之就是交换契约那类事。这也是为了守护校内的风纪,如果我们学校的学生们进行那种淫乱的行为。不果断阻止不是行的。这种事情第二、第三学生会的笨蛋们是不会明白的。”
他用非常不痛快地语气念叨着。校内的风纪?淫乱的行为?
“那~个……交换契约是指,难道说……”
我正想说出口,一边的操绪却平淡地插嘴道。
“做爱?”
“…………”
我和佐伯兄用不愉快的表情看着操绪。操绪发着呆眨了眨眼。
『怎么?』
“……啊,无论怎么说这也有点……”
至少说得婉转一点啊。这种事情从嘴巴里说出来不应该很害羞的吗。附体于我的青梅竹马的幽灵却只是轻轻地耸了耸肩膀。
『有什么不对的。猜错了吗?』
“不,并没有错。就是这么回事。这么做的话恶魔就能增殖了。从今以后,不能再容忍恶魔的数量有所增加了。”
『这么说……增殖的方式不是和人类一样吗……』
“那也还是有不同的。”
佐伯兄断然说道。
“恶魔并不是单纯地为了生殖才做那种事的哟。恶魔是以契约的形式借给对方力量——所以他们才被称为恶魔,令人恐怖的存在。”
『借予力量这么说的话……喂……』
对于操绪的嘀咕,我用只是动了动眼睛表示同意。完全想像不到那个嵩月会和并不喜欢的人做出那种程度的事,为了喜欢的人她倒是会尽力去做的吧。这么考虑的话,为什么最近比起糟糕的人类来反而是做恶魔像人类更多一点呢。
“你那种想法太天真了,夏目智春。总之以恶魔为对象做那种行为,绝对不能允许——也可以说这是作为学生会长的命令。我希望你亲手将你的同班同学中的恶魔消灭。”
“哈?”
我紧紧地盯住了轻轻微笑着的佐伯兄。
最初只是不知所措,很是很快地,十分不愉快的气氛便迅速蔓延开来。
消灭嵩月?
长长对话交谈换来的就是这样的结果吗?在科学部的劝诱也是如此,但至少黑崎朱浬倒是说了些稍微正常的内容。
真是不可思议啊,并不认为这是佐伯兄在戏弄我。当然也不认为那是他的妄想。就这样分散于房间四处的一动不动的穿着白色外套的学生会成员们,他们的外套里面似乎藏着什么感觉不妙的东西,我觉察到了。大约是,枪。
佐伯铃子刚才所说的,佐伯家是侍奉于法王厅的贵族之家什么的是不是真的我不确定,但是他们会在住宅街区就毫无顾及地开枪射击这一点却是毋庸置疑的。很是猖狂。
但是从佐伯所说的却是:疯狂的并不是他,而是这个世界。
恶魔真实存在的世界。
二周目的世界。
平复从我后背爬上来的冰一般的恐怖感的是操绪。
她握住我的手。虽然我清楚地知道自己感觉不到一丝一毫,但是勇气依旧真切地传达到了。我无言地看着佐伯兄。以沉默表示抗议。察觉到这一点的佐伯兄准备开始说话。
就在此时,身后的大门再一次打开了。
“人我带来了——兄长大人。”
是佐伯妹妹的声音。我转头一看,在那一刻我感觉到了绝望般的惊愕。
与刚才的我如出一辙,被佐伯妹妹带来的一位女同学站在那里。
长长的黑发,超凡逸群的美貌。
是嵩月奏。

*

“请进。”这么说着佐伯妹妹给嵩月让路。
嵩月一副紧张不已的表情踏入了学生会室。
“别进来,嵩月!”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叫道。嵩月,不由一惊地停了脚步。但是佐伯妹妹已经无所谓地就这样关上了门。隔音效果似乎很好的厚厚的门。
“为什么把嵩月,弄到这种地方来——”
我紧紧盯着佐伯兄叫道。难道真的准备杀掉嵩月吗?
“还没有明白状况吗,夏目?”
这么说的是佐伯妹妹。像平时一样抱着手臂一副怒气冲冲的表情盯着我。
“你和嵩月同学相处得挺不错呢。要不是这样的话兄长大人也不会这么急着要把嵩月同学消灭的啊——嵩月组老大的独生女儿什么的,这么麻烦的对手。”
“先等一下哟……我?为什么?”
“已经知道了哦。你,跑到嵩月同学的住处去了不是吗?”
“呃……!?”
对此我无法否认。嵩月沉默地低着头,我现在看不到她的表情。为什么这样的事佐伯妹妹也会知道的呢。嵩月自己会把这种事说出去是不可能的,可恶,是樋口那笨蛋在教室里大喊大叫的原因吧。
为什么嵩月肯乖乖地被佐伯妹妹带到学生会室来呢,想像一下今天的佐伯妹妹的态度就明白了。说是我在这里等她然后把她带来,肯定是这样没错。
佐伯兄吸了一口气道。
“——我们第一学生会,法王厅直属组织在校内已获得了消灭恶魔的许可。和嵩月组正面的冲突是避开了,但是,听说你与嵩月奏的交往之后,我的判断是:你危险了。”
操绪摆出一副吃了一惊的表情。我拼命地否定。
“交往指……我们并不是那种关系。”
“机巧魔神的演操者,与恶魔达成契约是不能允许的——再说一次,夏目智春,现在在这里将她消灭。做不到的话,就把你的射影体交出来。”
“——把操绪?”
交出幽灵。那种事情做得到吗?
“简单得很。把你杀掉,当然只是假死状态就可以了。你的大脑的机能一旦停止,射影体失去了现世的依存之地就会消失了——你愿意配合的话马上给你安排医院。会尽可能使用安全的药品的。”
『不要!』
操绪绝望似的大叫一声。佐伯兄无视了她只是盯着我。
“简单的二选一——只要你将嵩月奏消灭,加入我们神圣防卫队的话,什么问题也没有。你选择嵩月奏放弃作为操演者的身份如果这样的话,我们也没有强制消灭她的必要了。我们并没有强迫你——作出选择的是你。”
“这种单方面的选择题……”
我转过头去看着嵩月。你也说说话呀。
“总是恶魔,恶魔地叫,嵩月对你们做过什么?开学之后才上了两天的课而已啊——”
“奥沼。”
佐伯兄盖过我的声音吩咐道,站在背后的奥沼执事拔出了手枪。嵩月吃惊地表情变得僵硬了。
“开枪。”
“什……!?”
根本没有阻止的时间。奥沼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板机。准确地向嵩月的胸口射出了子弹,三发。我呆呆地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幕。
骗人,操绪屏不住呼吸叫出了声。
嵩月就这样默默地低着头。她的那只右手,以肉眼无法分辨的速度舞动起来,接住了射来的三发子弹。
紧紧握着的她的纤手,渐渐地燃起了赤焰。
她的手指的空隙间滴落的像血一般的液体,是熔解了的赤红色的铅水。被她接住的子弹,一瞬间就被熔解滴落到地上。
“没事,吧?嵩月……”
喉咙一瞬间干涸了,我发出了嘶哑的声音。
嵩月终于抬起了头。
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淡淡地微笑着。左眼散发出绿色的光辉。感觉到她黯然的眼睛似乎有些湿润也许只是一时的错觉吧。嵩月的樱唇轻轻动了一动。似乎是对我说了一声:对不起。
“——嵩月一族的炎舞。”
不知什么时候佐伯兄站到了我的前面。他这边也是,薄薄的嘴唇上挂着一抹笑容,就像是因为战斗而亢奋起来的士兵的笑容。
“在她体内循环的血液,把她的恶魔的本性都激发出来了,那是由二千度以上的地狱的业火变化而来的……看啊,夏目智春。这就是恶魔啊。那种东西和人类交媾继续繁殖的话你认为会怎么样?她的危险性多少能够理解一点了吧——”
对于佐伯兄的台词我没有回答。
这个时候身穿白衣的学生会会员们开始行动起来了。他们从外套的里面拔出枪来,难道是准备在校园里进行枪击战吗?以孤身一人的一个女学生为对手。
我错了,并不那样的。
『智春!』
操绪发出短促的喊声。准备好枪的学生会会员们。在他们的手上,挂着写有学生会处刑执行部字样的臂章。而他们的枪口,却是对准了我的。
想起了佐伯兄刚才的话。要是我死了的话,操绪就会脱离我了。
“……。”
在他们之前行动起来的,是嵩月。平时那文静贤淑的言行举止像是骗人的一样,她那纤细的身体舞动起来。被火焰包围着的她的手掌,接住了射过来的麻醉弹。
执行部的部员们为了自卫,纷纷向嵩月射击。嵩月以必要的最小限度的行动起来,将对手一个一个放倒。
教室被火焰包围燃烧了起来。
受到嵩月攻击的执行部会员们的武器纷纷被熔化而掉到地上。另外也有扣动扳机之后枪就自己爆炸了的情况。不时还有被她华丽地击中身体的大块头男学生飞撞到教室的墙上。超越人类的战斗力——她并不是人类这一点倒是被这压倒性的事实证明了。
“……啊。”
嵩月的行动,突然地停了下来。
在她眼前浮现出来的是,穿着一身纯白衣服的少女。
附体于佐伯兄的幽灵哀音。
面对射影体少女,嵩月似乎有些畏惧。
射影体一直维持着无表情的面容,嘴上吟唱起奇怪的咒文。
『——长眠于更胜黑暗的冰海之中,此乃科学之音结成之影——……』
哀音那细小而清澈的的声音,渐渐地开始异质地震颤回响起来。已经不再像是少女的声音。不知从哪里的地底传来一阵低沉的颤动。那是互相咬合的齿轮所发出的机械似的声音。我毫无理由地对那个声音感觉到畏惧、甚至战栗。
在窗外射来的夕阳与熊熊燃烧的火焰的照耀下,佐伯兄的脚下拖出一条长长的影子落在地上。
那影子的颜色渐渐地改变了。漆黑的颜色。不,是什么也看不到的完全的虚无的颜色。
直到刚才都浮在空中的哀音,像被吸进去一般消失在那片黑暗之中。
断断续续地可以感觉到从地底传来的低沉的震颤,连校舍也随着震动起来。校舍的地板——不,那是从某个更深的地方传来的声音。岩石坠落般沉重的脚步声。
将哀音吸进去的佐伯兄的影子之中,像是有什么东西想要爬出来似的。
“……”
嵩月动了起来。两只手上灼热的火焰熊熊燃烧起来,向佐伯兄的方向冲了上去。
第一学生会的会长,泰然自若就这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应该知道,想避开超越了人类的速度的嵩月的攻击这种事是绝对不可能的吧。
那个时候,巨大的某种东西,突然挡在了他的前面。
那是一道翡翠色的墙壁。大约是刚才哀音漂浮着的那个位置——本应什么也没有的地方,出现了一个犹如墙壁一般的物体。像宝石似的半透明的厚厚的墙壁。这道墙抵挡住了嵩月的攻击,正好护住了佐伯兄的身体。
那道墙壁,突然如活物一般扭动起来。
齿轮、发条、滑轮、钢索,还有其他的无数的机械的声音交替响起,那道墙壁渐渐地分成了一排手指。
与人类的手指颇为相似的,巨大的,机械结构的手指。
最初以为是墙壁的那东西——其实是一只巨大的机械手。覆盖着装甲的异形的机械手。只是一根手指也有我的整条手臂那么粗。那机械结构的巨大手掌,从佐伯兄的影子里冲天而出。
佐伯兄的影子里继续发出声音。
另一边的暗影也被划开,另外一只手臂从那里伸了出来。巨大的手指按在校舍的地面上,那东西像是要从谷底爬上来似的在手上灌注力量。
不久那东西的整个身体都显现了出来。那真是美妙绝伦的完美无瑕,只是没有好好地站直有点歪斜的一副人形机甲。与西方的中世纪的骑士人偶颇为相似。与以魔物为模型所制造出来的手办也颇有共通之处。由于被学生会室的天花板压住了头部,所以十分夸张地弯着腰。
细致到繁琐的精巧,精密,机密,精制,巧妙的穷尽了所有的限度所制造的巨大的机关人偶。如果要称之为恶魔的话,比起嵩月来这个人偶的形像才更接近恶魔。
人造的恶魔,披着翡翠色的装甲机械的魔神。
『机巧魔神……』
浮在火焰之中的操绪,总算回过神来似的小声地,终于想起了什么似地嘀咕道。
我毫不怀疑地对她的话表示认同。这就是机巧魔神。为了消灭恶魔而制造的,禁岂的兵器。
翡翠色的机巧魔神,用机械构造的喉咙咆哮起来。
嵩月两只手上熊熊燃烧的火焰,势头也更猛了。
那是子弹也可以在一瞬间被熔解,嵩月一族的炎舞。长长的黑发飘动起来,嵩月无声地高高跃起。向钝重的弯着腰的巨人飞去,以澎湃的炽热火焰攻了过去。
一刹那。
翡翠色的巨人挥动了手臂。
嵩月的身体,像是被车撞到的小猫似的弹飞了出去,摔到了教室的地上。被她那火焰团团围住的翡翠色的巨人却毫发无伤。
“叽”地一声,只听到一个锥心刺骨的颤音,从巨人的体内发出。随着那声音的扩散,嵩月的火焰完全消失了。面对突然蔓延出来的猛烈的冷气,我震惊了。并不是精神上由于恐惧而发冷,连口中呼出的空气也冻成了白色。
“呜呜……”
嵩月,摇摇晃晃地呜咽着撑起身子。佐伯兄和他的眼前所存在的机巧魔神,用看见了污秽的昆虫的尸体一般的眼神看着她。
“果然是嵩月的女儿。作为没有契约的恶魔,出人意料地强哪。但是,在《翡翠》的‘冰冷音色’面前,如同儿戏啊。”
“叽”的声音再一次在耳边响起。嵩月的身体,像被一脚踢起来一样飞了出去。她的制服的大分结起了冻霜。就像他的火焰无法融化那冰霜似的,嵩月的身体无法动弹,只是急促地喘息着。
佐伯兄向前跨出一步,与他影子的移动相配合的,翡翠色的巨人也前进了一步,向无法动弹的嵩月扬起了手臂。
然后,似乎是想起什么事情似的,
“——等等。”
佐伯兄阻止了巨人,向杵在地上的我回过头来,眼睛里充满残酷的光芒笑着说。
“你来动手。夏目智春。”
我惊呆地眨了眨眼睛。
嵩月,由我,来杀。
在说什么啊,这个人。
佐伯兄的狂妄,已由眼前存在的这个巨人否定了。玩笑般的现实。存在于二周目的世界。
但是我没有任何行动。没有听从佐伯兄的命令。无论是救嵩月也好,还是逃跑也好都做不到。只好就这样一直站在那里。只是一个劲儿地恐惧着,什么样的思考都无法进行。
『智春……』
操绪像个孩子似的用不安的眼神看着我。想起来了。大家都说,她也是机巧魔神的生祭。而机巧魔神就是兵器。
我下意识地摇摇晃晃地挪动到了嵩月的前面。我一片空白的脑子又运作起来,操绪的眼神让我行动了起来。绝不能把操绪变成战斗的道具。也不想看着嵩月再受到任何伤害。
“我很失望。夏目智春——”
佐伯兄用含着怒气的声音说道。
他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在嵩月的面前俯下身去,抱起她来,向这间屋子的出口处走去。
“哀音!”
佐伯兄短促地下命道。
机巧魔神再一次,发出了机械零件咬合似的咆哮。体内所存在的无数的齿轮都转动起来,奇妙的压力压迫过来。让人窒息的压迫感。简直将一座冰山压在头顶一般。
然后那条机械结构的手臂,化作一个巨大的铁锤落向我的头顶。
“住手!”
似乎是想要阻止那条手臂一样,操绪飞身挡在了我的面前。
魔神,茫然间动摇似的停止了动作。但是,向下挥动而来的手臂却已经来不及停下来。
翡翠色的手臂贯穿了浮在虚空之中的操绪的灵体。
什么事情也没有——否,激烈的电光闪烁火花四溅。
然后,
操绪消失了。


就像飘摇在水面之上的海市蜃楼的镜像一般,粼粼的波纹使她的全身都扭曲变形。
破成碎片的发丝如花瓣一般地舞动着。没有颜色的她的身体,从手指尖开始一闪一闪地如细砂一般碾碎消散于虚空之中。
真的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甚至以为是看到了梦境。我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她消失的那个地点。
“操绪……”
没有回答。听不到操绪的声音。感觉不到操绪的气息。以前的操绪,以自己的意识隐去身形有好多次。但是像现在这样,在他人的干涉之下被消灭这种情况是没有过的。在此之前谁也无法触碰到她分毫。以幽灵存在的她是——
谁的手也绝对无法染指的,只有她存在的地方。
“……骗人……操绪……”
教室在燃烧。
飘散开来的操绪的碎片,在那熊熊列火中融化了。
然后,身体就像是被蝶形的火焰烧掉而消失似的。最后只剩下光泽的鳞片似的光辉,消失。无影无踪,无声无息。
翡翠色的手臂——摧毁操绪的机械手臂,发出无数的齿轮扭动的震颤声垂落下来。
驱散结晶化的冰霜之后,魔神伸出金属的手指。然后倒悬着拎起了嵩月娇小的身体。
嵩月长长的黑发,在热浪中飘动着。烧焦而破裂的制服的隙间,露出令人惊艳的雪白肌肤。在那肌肤之上,流过一条红色的,血痕。
鲜血,像眼泪一样从她的脸颊上流落下来。
“这就是,机巧魔神的力量哦。”
穿着白色外套的上级生,看着我冷冷地说道。
我瞪住了他。他,和他的背后矗立着的翡翠色的巨大的机甲。
“射影体,只不过是陪葬少女的模拟感觉情报传输的终端装置罢了。不用叹气,不久就会复活。只是在此之前需要一点时间。作出选择吧。夏目智春——”
“……选择……吗?”
环视这被火焰包围的教室,我轻声念叨。已经失去意识的嵩月,简直像物品一样毫无动静地被机械手臂抓在手里,倒吊在半空之中。鼻子里飘进一般铁锈气味。愤怒的血液一直冲到脑袋的最深处。
“没错,夏目智春——给你选择的权利。是选择暂时假死,把你的射影体和提取者交给我们,还是消灭恶魔成为我们的同志。选择你喜欢的一边就行。”
紧紧盯着浮起薄薄笑容的异端审问官,我轻声哼道。
“别说了”。只在口中这样嘀咕着,我不希望作出那样的选择。不想被卷进来。放过我吧。“别说了”。我再一次重复着。
“我们在那座教堂等你。为你能作出正确的决定而祈祷——”
学生会长的声音渐渐远了。翡翠色的身影慢慢地消失了。熊熊火炎则烧得更旺了。
我就那样一直站在那熊熊烈火中。
追赶他们这样的事也做不到,只是一个人久久地站着。
无意识地擦了擦脸的手掌上粘着红色的粘稠液体。
地上滴落着的嵩月的血,她所流出的血。
与人类同样的,鲜红的血。
决定吧。这句话在我的耳边打转。
我不由大吼起来。既非叹息,也非悲鸣。
操绪的声音,现在听不到——


本帖最后由 fleelancer 于 2009-9-29 22:40 编辑


七章
七章

那之后是怎么回到家的已经不记得了。

呜樱邸的庭院今天也樱花飞舞。
走廊千疮百孔地布满无数弹痕。被破坏了的屋顶铺满了青色的塑料棚布。被嵩月熔化的窗子像一个大洞般空在那里。
然后在我的房间里,黑崎朱浬穿着便服正在大口地吃着薯片。
“——欢迎回家。还真早呢。”
修长的双腿就那么搭在床上,一如既往地穿着黑色外套的朱浬,这么说着咕嘟咕嘟地将灌装啤酒一饮而尽。十分地怡然自得的样子。
看到这一幕景象,一阵虚脱感瞬间袭来,我筋疲力尽地倒下了。
有一点儿情不自禁地想哭呢。
本来呆在我身边的,应该和现在的朱浬同样的怡然自得的操绪,已经不在了。朱浬好像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朱浬什么也没有说。又把一块薯片塞到自己的嘴里,沙沙地翻阅着膝盖上的杂志。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啊?”
没有办法,只有先这样探探她的底。朱浬慢慢地抬起头,
“事情的大概已经知道了。那,准备怎么办?”
她笑嘻嘻地这样问我。
面对这种态度我感到有点激愤,不过这份怒气很快就冷却了下来。
既然知道了这回事为什么不来帮忙呢。理由很明显。对她而言并没有帮助我的理由。她是大哥的熟人和科学部的代理部长,但是对我而言却是没有任何瓜葛的高年级同学罢了。希望和她没有瓜葛的是我自己啊。
现在她来到这里,我也许应该心存感激呢。
“前辈。”
朱浬无言地转过头来。
我轻轻地抬头站了起来。从一开始心里就想好了的。为什么要一个人回到这个住处来。是因为要来拿一样必要的东西。
以后还有谁——还能指望谁代替操绪在背后推我一把呢。
我把暂为保管的,还没有交给嵩月的入学贺礼从书包里取出来,放进制服的前胸口袋里。然后我向朱浬请求道。
“能教我机巧魔神的操作方法吗?”


本来恶魔这种东西,如果不被召唤出来是无法在这个世界出现的。
朱浬继续说下去。
“称为机巧魔神的人造恶魔,也是同样的道理——所谓的演操者从本质上来说就是召唤出机巧魔神的术士。站在你的立场来说就是,仪式结束以后,只需单纯发出命令就可以了。‘出来吧’诸如此类命令,要帮你想想那种情况下需要哪 些的咒文吗?”
咕嘟咕嘟地把啤酒一饮而尽,朱浬这样说着。简直像是喝醉了酒的人在胡言乱语。我默默地听着。自己已经被实行过仪式了——从来没有想过。那个可恶的哥哥。
“召唤出来的机巧魔神的操作方法,很抱歉我并不清楚。毕竟我也没有操纵过。”
朱浬轻轻地吸了一口气这样告诉我。说了半天都是纸上谈兵,说心里话,我有些失望。
“连前辈也不知道吗?”
“毕竟,起决定性作用的并不是我上面说的那些东西。虽然是机械构造,但是,到底还是恶魔。性格啊性能啊,都是因人而异各有不同的哟。”
朱浬说到这儿轻轻地缩了一下肩膀。
“就一般情况而言,制造出无法驾驭的性格恶劣的魔神应该是不大可能的——毕竟是直贵君做的。不过还是要随机应变。嘛……希望你能够驾驭它吧。期待操绪酱的表现吧。”
“操绪?”
“对啊。因为,被你召唤出来的机巧魔神,是献祭了操绪才能动起来的啊。那孩子的性格,反映在魔神身上也不奇怪的吧。”
“……献祭。”
直到现在我才回过神来,操绪她是幽灵啊。
要召唤出恶魔来,生祭是必须的。机巧魔神也是同样的道理。操绪之所以会行踪不明,是为了让机巧魔神活过来的缘故吧。然而把已经变成幽灵的她,作为兵器来看待。这种事情是我无法认同的。不可原谅。
但是,那样的操绪现在已经不在了啊。
“……如果我没办法控制召唤出来的机巧魔神的话?”
“那?”
朱浬像是事不关己似的呵呵地笑了起来。倒不像是在装糊涂,其实她也不知道那时要怎么办吧。
“无法驾驭召唤出来的恶魔这是召唤者的末日哟。那种情况下不管怎么样也不会有好事的——就算这样也要做吗?”
“要做。”
我淡淡地确认道。朱浬眉梢轻轻一挑,
“为什么?”
“想不出,其他的可以救嵩月的方法。”
“一年七班,嵩月奏——她可是恶魔哟。那可也是危险度极高的危险人物啊。”
“也许吧。”
我从房屋的角落里,取出那只超重的银色手提箱。亲眼见过先前那一幕,即使是我也不得不相信,嵩月是一个恶魔。如假包换的恶魔。同样的,和被幽灵附体的我同样。
大概我会这样行动,全都在大哥的预料之中。那个人一直都是这样的。我从一开始就只是在照着大哥事先写好的剧本在行事而已吧。这种感觉现在尤其强烈。
“——向嵩月的他们家,泄漏这个手提箱的情报的也是前辈吧?”
我什么也没有多想,就说了出来。
朱浬一点也不觉得愧疚地微笑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默默地耸了耸肩。
即使问她“为什么这么做”,也一如往常不会得到回答的吧。我像这样无法跳出大哥的手心,也不是从现在才开始的了。
手提箱被送到我家的那天夜里,嵩月就来袭击,无论怎么想都太凑巧了。让我去潮泉老人家打声招呼的也是大哥。
现在再回想起来的话,我会在那所豪宅里迷路,感觉也是大哥的幕后黑手在暗中操控的结果。自称为潮泉老人的孙女的那位女性没记错的话也是大哥认识的人,让她故意将我引入迷途,如果这样考虑的话,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我。”
我不由苦笑起来。即使说了这些猜想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自己也很清楚,说出这样的猜测马上就会后悔的。但是朱浬却默默地,等着我继续说下去。
“我,一直以来,都只是作为夏目直贵的弟弟生活着。大哥的大名,在我还是小学生的时候就在报纸啊电视上引起轰动十分出名了,周围的大人们无论什么事都要拿我和大哥比——”
要是程度相差不多,那还说得过去。但是对于小学生而言相差五岁的年龄却是质的差距啊。叛逆大人们我也做不到,反抗大哥我也做不到,连自卑都无法做到,我只是继续以夏目直贵的弟弟的身份迷迷糊糊地继续生存下去。
直到我乘坐的飞机坠海,被操绪附身。
“——我大约并不讨厌被人说成是幽灵附体。虽然那是并不好的传言,但谁也不会在这件事上拿我和大哥去比较了。像樋口那样的家伙也会来接近我。”
而且还有操绪在身边。
大概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开始意识到自己并不是什么特别的存在。肉体的方面,被幽灵附体,有了这样的非比寻常的体验之后,我开始意识到,我是“天才•夏目真贵”的弟弟这个事实其实也不是那么大不了的事情。
“被杏叫去她店里帮忙的时候,他们完全不介意我被幽灵附体的传言。”
中意,大原的父亲是这样说的,虽然是个小鬼不过很努力。和幽灵附体什么的没有关系。以后在我们这儿打工吧。
只是那样的事情,为什么感觉到格外的高兴呢。
想起来了。知道嵩月的父亲是黑帮老大之后,恐怖的同时有一股强烈的罪恶感。那个时候对嵩月说了“和你没关系”这样的话,对此我一直心中悔恨。
黑帮老大的女儿也好恶魔也好,这些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说我这是在自欺欺人也好说出来就好了。早就这么做的话肯定不用经历现在这么多的事了。
可惜想是想,做是做。在那种状况下正常的高中生,都不会说出那么激动的台词来的吧。大概历史无论重复多少次结果都是一样的。那个时候的我,无论怎么考虑做到那种程度已经是竭尽全力。但是,
“恶魔也好,和那个没有关系……只是想去救她。嵩月。”
“哦。”
将我杂乱无章的一番话好好地听到最后,朱浬,小声地应和了一声笑了起来,露出洁白如瓷的牙齿笑着的她比起平时的印象让人感觉年纪小了许多。
“但是没用的。第一学生会——神圣防卫队的后台是,法王厅这个组织。在二周目的这个世界中的法王厅,比这个国家的任何一个人想像的还要持有更大的权利。如果无法救出被抓住的她,她会以忤逆学生会之名被强制退学的。”
“强制退学?”
拎着刚取出来的手提箱的我的手指嘎嗄作响。
又不是什么稀奇的学校,一方面这么想一方面又后悔把嵩月卷了进来。嵩月明明知道危险还选择升学来洛高,大约是考虑到父亲他们无法靠近教会系的高校这一点吧。她也只是想做个普通的高中生而已啊。
破坏了她的小小愿望的,正是和我操绪啊。
“救她的方法,只有这么一个——怎么样?”
一听朱浬这么说,我马上停止了动作。微笑着的朱浬手里握着的是,两张半张纸大小的复印纸。图章的红色印泥渗入纸内,像赤红的鲜血似滴垂下来。
“你和嵩月奏。在这个上面,签上你们的名字。这样的话,我才能把力量借给你。来实现你们两个的愿望。”
这么说着的朱浬,以世所未见的美丽表情笑了起来。
是的。简直就像拿着生死契约的恶魔一样——

*

“吱”地沉重的声音响起,门打开了。
积满了厚厚的灰尘的地板上的暗门,原来是通往地下室的入口。
比想像中还要广大得多的地下室。与鸣樱邸的本体同等大小。说不定更大。甚至可以说这里才是这所房子的本体,地上那间破旧的洋房,只是为了掩饰这地下室的障眼法也说不定。
“我家地下还有……这样的地方?”
结满青苔的石头阶梯,将我和朱浬向更深的地方引导而去。裹着黑色外套的女高中生,点起蜡烛回过头来。
“欢迎来到冥王邸(译注:日语发音与呜樱邸相同)。”
她这么说道。
石头砌成的地下室的空气凉凉地透出一股潮气,不由让人联想到中世纪的欧洲医院的地下停尸间。只不过这里横七竖八倒在那里的并不是尸体,而是机械。原理和使用方法都不知道,感觉像古董一般的并不常见机械堆。
然后在牢房一样的小房间的最里面,我看到了被牢牢锁住的巨大的机械,不由停下了脚步。
是人形机甲。
和在嵩月家见过的那台颇为相似,体积有人类数倍之大的人形机甲。
现在已经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了——机巧魔神。
但是这台机巧魔神已经死了。手脚已经腐烂,头部也只剩下一半。而且整个胸口都被掏空了,身体内部留下一个虚无的大洞。这就是机巧魔神的残骸吧。
“这里是,历代的科学部部员聚集的场所。”
朱浬在更衣间似的小房间面前停下脚步解释道。
“……聚集会场?在这种地方?”
“没错。这并不稀奇吧。高校的文化部员——你看,其实就是那种离学校很近的用于休闲的咖啡厅、音乐厅、学术预备学校之类的感觉。叫它是秘密基地也可以,其实就是科学部的支部一般的存在啦。在地面上除了鸣樱邸之外的出入口还有好几个呢。”
“…………”
原来如此,怪不得朱浬总是会在关键时刻出现在鸣樱邸。我每天晚上就睡在这样的房子上面啊。难道说在鸣樱邸出没的所谓怪物的真身,就是那些科学部的家伙们吗?
“那个……这个,和这个?”
没再多说什么,朱浬打开了靠墙的储物柜的柜门。那东西与其称之为储物柜,倒更像是军队运输补给物资时使用的金属容器。
朱浬打开的容器的数量一共有六个。看一眼那里面整整齐齐装着的东西,我不由失声叫道。那里面满满装着的竟是,机关枪和火箭炮之类的重武器。
朱浬干净利落地脱掉黑色外套。
在外套的里面她所穿着的是,背上有大大的开口的,裙子尺寸出奇地短的无袖连衣裙。当然颜色依然是一片漆黑。
“洛高的教会礼堂,是作为非常时期与恶魔战斗的据点而建造的。从正面攻过去的话,就算是我也有点力不从心呢。所以说要出奇制胜哟。”
她从容器的里面取出手套和皮靴。
皮革上镶嵌着金属装饰物,铠甲似的坚固防具。朱浬就在我的眼前把修长的大腿架在箱子上毫不避讳地穿戴起来,用看上去十分坚固的扣带固定住衣物。
“操绪酱,觉得这样决定好吗?”
朱浬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这样问道。
我惊讶地回过去来。右斜后方的上空。在一直以来的位置上,薄薄地浮现出颜色淡淡的美少女的身影。她“卟卟”地吐了吐舌头,以她固有的表情笑起来。我只感觉到轻轻的眩晕,拍了拍自己的头。
是操绪。
一度消失了的她,又出现在了这里。
“大概是完成重新启动了吧?”
“……重新启动?”
我还是有一点没回过神来,看着朱浬。
“——射影体只是,以量子原理投影出来的模拟感觉性情报交换终端啊。”
朱浬,就这样转过身去背向我们说道。这个人的说明还是一样让人云里雾里的。
“由于受到了机巧魔神的干涉,保护装置自动启动使射影体白化消失了而已。肉体没事的话,马上就会复活的哟。”
“肉体指。”
怎么一回事。我怀着惊奇的表情看着操绪。
操绪恶作剧般地笑着,轻轻地飞舞下来。
幽灵少女把脸颊凑到我的耳朵边,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悄悄地说道。
『——现在,看见朱浬君的内裤了吧。』
实在是太出乎意料了。我就像坏掉了的机械一样使劲地摇头。嗯了一声,操绪并没有特别的责备的样子,一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表情斜着头。
“一副意外的样子,无法想像吗?”
对于在一边窃窃私语的我们,朱浬不以为然地回过头来。我小心翼翼地吐出一口气。
操绪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露出微笑。守护灵大人你果然洞悉万物。的确,是有点儿意外啊。
白色的。

*

夕阳西下近黄昏。
朱浬把我带到的地方是四层的主教学楼楼顶,从这里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校园里的教堂。毕竟是教会系的学校,洛高的校园的中央建有一座宏伟的教堂。
“前辈……为什么,到这种地方来……?”
为了把那超级重的手提箱拎到这四层楼的楼顶上,我已经汗流浃背了,连抱怨的力气也没有了。朱浬拿着比我重好几倍的东西却依然一副心平气和的模样。
她也好,嵩月也好,被这些超人级的女人包围,一个男人心中所存在的某种标准被完全颠覆而发狂,我也没有办法。作为幽灵存在的操绪,多少算是给了我一点安慰。
“看。”
朱浬越过屋顶低矮的铁栅栏,指着教堂的前庭说道。
穿着白色外套的家伙们,正端着自动步枪站在那里。说这是学校的校园,还不如说这是临战状态下处于军事要地的司令部感觉更合适。第一学生会的家伙们就在那里面。
“看,就在那里——狙击手正在那儿的树上待机呢。明白了吧。从正面大摇大摆地攻进去的话,不用一分钟我们就会被打成马蜂窝。然后他们拿走提取者,一切也就这样结束了。”
“……我明白了。”
我对她的话深信不疑。
佐伯兄,似乎也不认为我会乖乖地把机巧魔神交出来。不,不如说警戒是理所当然的。自己也是操演者的佐伯兄,对于机巧魔神的恐怖他应该比谁都清楚才对。
“就算这样,到这种地方来又能怎么样呢——”
正想这么说的我睁大眼睛吃了一惊。朱浬从搬上来的军火里,拿出了一件超大的棱柱似的物品开始组装。
是两门四连装的火箭炮发射装置。
一发便可以摧毁战车的全新的火箭弹,闪出深银色的光泽。连这种东西都拿来了实在是出人意料。难道真的准备使用吗。
“前,前辈……这也太!?”
“没关系。那些家伙们的外套是用对抗恶魔专用的纤维做成的,一般是死不了的啦。只要别被直接打中。啊,站在后面很危险的哟。”
“这……咦!?”
根本没时间作心理准备。朱浬一只手一边,各抱起一门火箭炮,轻松地瞄准校园中间。
像是使用摄像机镜头时的发出的声音,朱浬的瞳孔发出道道红光。从她的靴子的后跟上飞出鸢爪一般的钩子,牢牢抓在教学楼的屋顶上固定住她的身体。
点火发射的火箭弹,拖着长长的白色尾烟飞了出去。
只听轰隆轰隆几声。
伴随着眩目的闪光,地面上炸开了花,学生会处刑执行部部员们的哀号名被爆炸的轰鸣声给彻底淹没了。爆炸的冲击波让校舍的窗户都劈里啪拉地摇晃起来。我和操绪张大嘴巴,看着眼前这一幕。
火箭弹还剩七发。但是,最初的一击就已经让地上的人陷入恐慌之中了。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朱浬亢奋地笑着。我早就猜到,这个女人,就爱乱来。
『到底是直贵君的弟子呢……』
操绪夸奖似的小声说道。我无力地点头认同。
这时候的朱浬,把剩下的火箭弹一枚接一枚地发射了出去。教堂的前院一时之间已经被炸得面目全非,无论是警戒人员还是别的什么,一时之间全都化为乌有。
把射完了的火箭炮丢在一边,朱浬又换上了机关炮。
就像是紧贴在战场的最前线使用的东西一样,六连装的大家伙。要是换作普通人,根本连拿也拿不起来的大型武器。然后朱浬,
“好好抱紧提取者,要飞了哟。”
“飞,飞……”
我愕然地转过头去。这里可是四层楼的校舍的屋顶啊。再说我还有严重的恐高症。
背在朱浬背上的是,金属制的巨大的背包。
那个金属背包开始变形。排气孔打开,可变喷嘴推出,折叠起来的倒三角形可变翼,也在夜空的背景中展开了。
朱浬用左手手臂牢牢地抱住了想要逃脱的我的腰叫道。
“点火——”
“呜,呜哇!?”
『智,智春!?』
操绪的叫声,被喷射引擎的轰鸣淹没听不到了。惊人的加速,我使尽全身力气大叫起来。手提箱的重量从手上传来。恐惧。脑中除了恐惧什么也没有了。
所幸的是这样的加速并没有持续多久,代替它的是奇妙的飘浮感。
朱浬单手抱着我飞在空中。随心所欲地改变折叠翼的飞行角度。折叠翼的颜色涂成了与她性格相符的黑色。简直就像恶魔的翅膀一样。
我想起了藏在她背上的那些金属片。那些是,用来组接这个飞行道具的接口吧。
在教堂的上空盘旋一会儿之后,朱浬开始缓缓地降低高度。
位于我们正下方的,是教堂的尖塔。这栋作为要塞的石头制的建筑物,比想像中的看起来还要坚固得多,没有可以侵入的弱点。固若金汤无懈可击。
“怎么做才能进去啊,前辈!?”
我顶着风声大声地问道。朱浬妖艳的红唇轻轻一扬笑道。
“不是说过了嘛出奇制胜。”
说完,她的肩膀的正中,传出某种不安定的声音来。
朱浬张开另一只修长的手臂,可以看到手臂内侧的金属结构。从舱门状的那个部分伸出来的,是小型的导弹发射槽。
机巧化人类是见识过了,身体里还藏着这种东西真是闻所未闻。大概这东西,就是轰掉呜樱邸的半个屋顶的元凶了。
“发射——。”
从朱浬的手臂上连续射出去的六枚导弹,依次飞向教堂的屋顶。震动产生了巨大的爆炸声,火焰和蘑菇云慢慢扩大。石头制的教堂拱顶被破坏了,碎裂的石块向教堂里面落去。轰炸教堂这种要遭天遣的事你也做出来了,你真的是教会学校的学生吗?
“前辈!再怎么说,也许嵩月就在这下面啊——”
“没……没关系啦。我有数的啦。”
啊地答应我了一声之后,朱浬这样辩解道。她绝对在骗人。一点没有说服力的辩解。
可变喷射器开始逆向喷射,朱浬从屋顶的大洞里侵入了教堂的内部。我凝神屏息地环视这烟尘滚滚的教堂。手段先姑且不论,的确直到现在都很顺利。棘手的问题现在才开始。
在教堂里,大约有十来个身着白衣的学生。接受过对恶魔战斗训练的他们,此刻却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失去镇静。察觉到我们的侵入,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的他们陷入了进退失距的恐慌之中。
然后在正面的祭坛附近,被绑住的嵩月瘫倒在地上。
意识尚存但是似乎无法动弹。祭坛的地板上有类似魔法阵的纹章描绘在那里,束缚住嵩月身体的是银色的枷锁。看到此情此景,“她的确是恶魔”这种感觉不由涌上心头。
“嵩月!”
我拖着手提箱,向她的方向冲过去。
『不行,智春!』
为了制止我的行为操绪叫道。然后,我的脚前爆出一团火花。枪声刺激着我的耳朵。
在我们面前的祭坛方向,隐约地浮现出一个白色的身影。
纷纷扬扬散落下来的瓦楞间浮现出来的是身形柔弱的少女幽灵,哀音。
站在她身边的是身穿白衣的男学生。他手里拿着强劲的大口径手枪,枪口还在隐隐冒烟。
“你做了愚蠢的选择——夏目智春。对于妨害我们第一学生会执行校务的现行犯,我要好好教导教导你。快投降吧。”
动作优雅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发梢,佐伯兄冷冰冰地发出警告。
在火光的照射下,他的脚边投下黑色的影子,那影中是窥不见底的虚无深渊。

*

朱浬准备好六连装的机关炮。无数炮弹随着如雷鸣般的爆炸声喷射出来。
教堂里放着的长椅、雕像之类的物品全都被打得支离破碎面目全非,前来应战的处刑执行部的家伙们马上就支持不住被打得落花流水。朱浬似乎说过,穿着那个白色外套的话大部分情况下不会死。但是看到现在这番景象真的让人怀疑。就算是没有什么信仰的我,都觉得这样到底是过火了。无论怎么看朱浬才是比较接近恶魔的存在。
“原来如此……被黑崎朱浬的甜言蜜语迷惑了吗?那个狐狸精,不可原谅——哀音!”
佐伯兄表情扭曲地命令道。白衣的幽灵少女马上对他的命令作出了反应,她面无表情的隐去身形。取而代之的是,从佐伯兄的影子中出现的身影。全身覆盖着翡翠色的铠甲,巨大的人形机甲。机巧魔神。
“夏目智春——这里交给我,快去她那儿。”
移动到佐伯兄的正面,朱浬端起机关炮一阵扫射。无数的子弹向佐伯兄倾泄而去。将这些通通挡下来的是他的机巧魔神。翡翠色的铠甲的表面耀眼的火花四射,厚重的机体被强大的冲击力步步逼退。
但是,也只是这样而已。
暴露在机关炮的枪林弹雨之下,机巧魔神的铠甲却分毫未伤。
让人难以置信的场面。说起来嵩月的火焰也烧不到那装甲一丝一毫。恐怕并不是普通的金属。
我们这边的世界不可能存在的兵器。禁断的杀手锏。用从恶魔那里夺取的技术通过秘密仪式而诞生的,人造的恶魔。佐伯兄说的这些话,也许全都是真的。
朱浬的战斗力已经十分夸张,但是面对机巧魔神果然还是没什么胜算,而且她的弹药也所剩无几了。我拼命地拖着手提箱,终于来到了嵩月所在的祭坛的前面。
封住嵩月行动的魔法阵是由白色的胶条做成的。是学校的体育馆常用的那种有色塑料胶条。仔细看的话在祭坛的周围,似乎是学生会会员手册之类的小册子散落一地。在这种地方倒是微妙地像个普通的学校。到底只是学生会根性还是好的。害我一直担心的嵩月安危,其实他们并没有想要加害于她的样子。
“能动吗,嵩月?”
我扯掉脚边的胶条,问嵩月道。恶魔的少女,睁着惊讶的大眼睛,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看着我。



束缚住嵩月的银色的锁链果然很牢固,我对此毫无办法。即使如此,至少她的右手已经可以自由活动了。这样子已经足够了。
『智春,快啊——朱浬她。』
操绪焦急地催促着。
之后,在我们的背后传来了那个熟悉的耳鸣似的颤音。那是机巧魔神《翡翠》的“冰冻音色”。朱浬手上的机关炮被冻住碎成了冰粉。
“咕……”
敏捷地向后闪避的朱浬劈开大腿,从内侧亮出一排导弹架,左右合计共有十六发的导弹。她从上空毫不吝啬地全部发射了出来。
“没用的,黑崎——!”
翡翠色的机巧魔神伸出手臂,只听一声尖锐的颤音。与那声音产生共鸣的导弹一瞬间被冻结了,丧失了机能掉在了地面上。
朱浬混身都藏着武器实在已经非常强悍,但是和机巧魔神的战斗能力到底不是一个等级的。对于机巧魔神而言无论什么样的攻击,都不会奏效的吧。没有时间了。
“嵩月,在这儿签名。”
我从制服的口袋里,把朱浬交给我的半张纸取出来放在她面前。嵩月一副摸不着头脑的表情看着那张纸。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反应啊。但是没有时间说明了。
“还有这个,这是你父亲给你的——祝贺你升入高中。”
我拿出了那份从八伎那里得到的暂为保管的入学贺礼,强行把它塞到了嵩月的制服口袋里。嵩月轻轻地漏出了“咦”的一声。然后,一直盯着我交给她的包包看个不停。
“话等一下再说,嵩月。总之,在这张纸上签名——”
全身的血液在一瞬间凝固了一般,我慌张地环视周围,教堂的大厅已被瓦砾埋了大半,根本找不到看上去还能用的东西。
『怎么了啊——智春?』
操绪用惊讶的表情看着脸色发青不知所措的我问道。
“我忘了。”
『咦?』
“笔啊。一心只想着带上纸,钢笔什么的忘了准备啦。”
『哈!?』
操绪呆呆地固化了。此时,在嘴里念着“怎么办”的我的背后,“呀”地传来一声小狗似的哀鸣。是朱浬。
她背上的飞行装置被冻住了,一侧的翅膀折断脱落了下来。看来是被机巧魔神的攻击给击中了的样子。落到地上朱浬似乎的伤得不轻,就这样扒在地上不动了。判断到她已经不再构成威胁之后,佐伯兄转向我们的方向。
“……”
嵩月的右手燃起小小的火焰。难道在全身被绑住的状态下还准备战斗吗?不对。她在烧的是,父亲送她的入学贺礼的外包装。
在子弹都会被熔化的嵩月的火焰之中,礼物的外包装一瞬间就烧成了灰烬。
然后从灰烬里面显现出来的是,插在刀鞘中的凶器。是护身用的短刀。
“什。”
面对此情此景我不由脱力地垂下身子。
入学贺礼是护身用的短刀。对于身为黑帮老大的她父亲而言,差不多就会送这种感觉的礼物吧。为了祝贺女儿入学而送给她凶器这样的父亲也是存在的啊。
嵩月大概从一开始就察觉到了这种事情,才会露出那种惊讶的表情的吧。
至少也送点钢笔什么的,多少有点益处。
“!”
嵩月用嘴巴衔住那把短刀伸手拔刀出鞘。
从刀鞘里面拔出的是,寒气森森的,磨得镫亮的刀刃。嵩月将刀刃按向自己的食指。没有丝毫的犹豫。
“——嵩月!?”
她,划破了自己的手指。从被深深地切了一刀的手指里,滴滴答答地流出红色的鲜血来。然后嵩月用那根手指,压在我交给她的纸上,一个字一个字地写道。
一年七组,嵩月奏。
我只是无声地看她写完这几个字。心中惊叹。
『咦……』
操绪稍稍有点佩服地感叹道。“挺有你的”之类的感觉。
“想干什么。你们几个——给我停下来,翡翠!”
佐伯兄的怒喝在耳边响起。大量的齿轮摩擦咬合的声音。强韧的发条绷紧的声音。无数的凸轮像生物似的不规则地搏动起来。沉重的脚步声震动地面。
翡翠色的巨人向我们的方向攻了过来。与巨大的身体毫不相符的,异常的敏捷。
『住手——』
再一次,操绪说出了同样的台词。我手心捏一把汗,决定了。
就算这是被大哥操纵的命运也无关紧要。没有关系。
对于并无特别之处的我而言,既然给了我在这个疯狂的二周目的世界这个角色,那么这一切就是为了今时今日的这个瞬间而准备的。朱浬告诉过我。只要下命令就可以了。我命令它打开,那个手提箱就打开了。那么,这一次——
“——出来吧,机巧魔神!”
“干掉夏目智春,翡翠。干掉那家伙射影体也就消灭了。”
我与佐伯兄的话语交错在一起。
翡翠色的机巧魔神打开手臂,向我的方向猛挥过来。逃走是不行的。我的背后就是嵩月。
钢与钢撞在一起,轰然的巨响振聋发聩。
然后我的眼睛被黑暗笼罩了。

*

“啊~……”
嵩月奏温柔和的声音越过肩头传到了我的耳朵里。
我脚边的手提箱的盖子打开了。
手提箱的中间,依然空空如也。并不是空无一物的意思。那里面布满了暗之虚空。深不见底的虚空。
看不到边的无限延伸下去的异次元空间。
“……黑洞空间,吗……!?”
遮住我的眼睛的黑暗的对面,传来了佐伯兄吃惊的声音。
就像要回应那声音似的,我的眼前的黑暗动了起来。
在我的眼前出现的黑色的铁壁,原来是一只巨大的手臂。
机械结构的人形手臂。与虚空同样的颜色——漆黑的机巧魔神的手臂。正是从手提箱的里面伸出来的这条黑色的机巧魔神的手臂,挡下了翡翠色的机巧魔神那一击。
『暗胜于黑,深临于渊……此乃……』
操绪吟唱起奇怪的咒文。
她的身体渐渐变薄,渐渐地溶入那虚空之中。简直像黑色的机巧魔神将她吸走一般。
『此乃,科学之光的投影——!』
闪光将我的脑海整个淹没,瞬间过于强烈的刺激让我不由发出惨叫。
那是纯白的黑暗。灼热的闪光产生出来的永劫的黑暗。惨叫啊生命啊甚至整个世界,所有的一切都在光明之中被吞没消失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我知道那意味着什么。这是机巧魔神的记忆。在他的眼中,世界毁灭的瞬间的记忆。
我的眼前,黑色的机巧魔神咆哮起来。
咔嚓一声,听到了不知道是什么被捏碎的声音。
被捏碎的正是翡翠色的机巧魔神的拳头。我召唤出来的黑色的机巧魔神,抓住佐伯兄的机巧魔神的拳头一把将其捏碎了。
翡翠色的魔神,发出痛苦的呻吟开始后退。佐伯兄呆呆地看着这一幕。
固定在手提箱边缘的生锈的螺栓被弹飞了出去。
虚无的黑暗进一步扩散开来,黑色的人形机甲渐渐显出原型。那是比《翡翠》还要大一号,披着厚厚的铠甲的机甲魔神。从手提箱里面溢出来的黑暗,渐渐地与我的影子合而为一。从渐渐膨胀起来的我的影子的里面,已经可以看到恶魔的全貌了。
魔神覆着铠甲的脸上,绿色的眼睛闪出绿色的光辉。
和嵩月的左眼相同的,绿色的瞳仁——恶魔的瞳仁。
“《黑钢》的机巧魔神!?”
佐伯兄有所动摇。他动摇的理由,我现在是无法理解的。我会召唤出机巧魔神这个可能性,他们不可能没有考虑到。还是说黑色的机巧魔神这东西有什么特别之处吗?总之,他那游刃有余的表情消失了这一点是事实。
“冻住它,翡翠!你不会输给一个门外汉操作的机巧魔神的!”
接受了佐伯兄的命令,翡翠的机巧魔神咆哮的声音一直传到我的耳根深处。
远比之前的那几次强烈的,头都像要裂开似的不祥的声音。
引起共鸣的空气被冻成了白色,漆黑的魔神被冰封在了冰块之中。无法想像的比冰山还具有压倒性巨大质量的冰块。佐伯兄的嘴上,隐约露出了有点余裕的笑容。
但是那笑容,在下一个瞬间,就凝固了。
封住漆黑的魔神的冰块上,开始出现无数的裂痕。从裂纹中传来了让人肝胆俱裂的咆哮。齿轮咯吱咯吱地咬合转动,缠绕在那上面的机弦翁翁作响。
然后在下一个瞬间,冰块碎裂散落下来。
无论是施加多么大的力量,碾碎那么大的冰块实在是无法想象。魔物般的臂力,难道说这就是恶魔的力量。
漆黑的魔神,光明正大地挥出一拳。什么技巧也没有的只凭力量的一拳。魔神《翡翠》交错双臂接住了那一拳。说是接住了——为时尚早呢。
《翡翠》的手臂,发出异样的声音被折断了。
弯向不自然的角度的翡翠色的机巧魔神的双臂,失去了所有力道似的垂了下去。我和佐伯兄都无言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漆黑的魔神,再次击出一拳。
《翡翠》巨大的身体飞了出去。被那身体撞倒的教堂的柱子,在反作用力下滴溜溜地滚到了地上。漆黑的魔神这一击,正打在《翡翠》那无遮无拦的躯体上,使得翡翠色的铠甲咔咔地裂了开来。在机关炮的轰击下连丝毫伤痕都没有留下的那副铠甲,这时只是一击,就像玻璃似的裂开了。
第二击,《翡翠》就完全地沉默了。胸部的装甲碎散开来,内部的构造暴露无遗。
漆黑的魔神,将手指伸进那个裂口,只凭蛮力狠狠一瓣。《翡翠》连抵抗的力量也没有剩下。只是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号。《翡翠》的胸甲被整块剥落了下来。
“住手——”
佐伯兄悲痛的地叫了起来。
被打开的机械构造的人造魔神的胸腔中所深藏着的,并不是齿轮,滑轮,发条,振子这些东西;当然也不会是跳动的心脏。
存在于那里的只有一个玻璃容器。
直径大约有七、八十厘米。巨大的试管似的,圆筒形的玻璃容器。
注满淡蓝色的液体的容器中,有一个娇小的少女的身体。
像是所有颜色全部脱落了似的全身雪白的全裸的少女。像是睡在子宫中的胎儿一样,抱着膝盖,闭着眼睛浮在那里。那张脸我认出来了。
“住手——哀音会死的。”
佐伯兄的话语,唤起了我脑海中的记忆。
射影体不过是陪葬少女的感觉传输终端而已。肉体没事的话无论多少次都能复活——只要肉体没事的话。
要召唤出恶魔,生祭是必要的。即使人造的恶魔也没有例外。
而陪葬少女就是祭品。供奉给机巧魔神的祭品。
“停手吧,黑钢。”
我叫道。但是漆黑的魔神并没有停手。无法驾驭的机巧魔神是十分危险的。耳边想起朱浬的忠告。《黑钢》的暴走在继续。他完全破坏了《翡翠》的铠甲,将它体内的轮齿和弦机一个个破坏。然后对准那个暴露在外的玻璃容器,举起了拳头——

“——住手,操绪!”

只余下空转的齿轮的声音,毫无先兆地,漆黑的魔神停了下来。
翡翠魔神胸中的玻璃容器,安然无恙。
容器中的羊水似的液体,摇晃着荡漾出层层的波纹,仅此而已。
漆黑魔神的双脚猛然间沉了下去。就像是陷入了无底沼泽似的,慢慢地回到了我的影子之中。然后《翡翠》也同样。两台机巧魔神,回到了各自的演操者的影子之中。
我只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榨干了似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看另一边,佐伯兄也和我一样靠着墙壁坐倒下来。
光亮已经消失的教堂里,洒进道道月光。比起刚才的喧嚣与吵闹,现在的教堂沉浸在一片宁静之中。
“——总之呢,这事情总算了结了。佐伯玲士郎。”
打破沉默的是,无声无息地走近前来的朱浬。操那不合时宜地清亮的嗓音,她像是很疲惫了似的轻轻地晃了晃头说,
“哎呀呀,头还有些晕晕的呢。稍微手下留情一点啊。要是弄伤了我的美丽容貌可要怎么办啊。”
“住口,改造人……什么意思,黑崎?这件事了结了。别开玩笑。我们神圣防卫队,不会就这样放过你们的——”
“脸和身体我们自己处理~。这样这次的骚乱真的结束了哟。啊,虽然不好意思不过教堂的修缮费用就请第一学生会负责了。反正只是借用你们几个的名字而已。”
“什么!?”
“你已经彻底败了哟,玲士郎。在奏同学在这上面签完名的时候。”
这么说着,朱浬亮出那半张复印纸。
是我交给嵩月让她签名的那半张纸。开学那天从市原老师那里拿来的,已经盖上了顾问的印章,科学部的入部申请表。
“夏目智春的份也有哦。这样的话这两个人,就是我们科学部的新部员了。我想你不会不记得的吧,负责管辖科学部的,并不是你的第一学生会。而是第三学生会——王立科学狂会哦。”
“咕……”
佐伯兄的嘴都歪了。
黑崎朱浬志得意满的享受般地微笑着。
“——你们神圣防卫队,从法皇那里得到了消灭校内恶魔的许可,王立科学狂会,也被授权有义务保护校内的恶魔哦。我们的庇护者,就是英国国教会的会长女王陛下哦。要是作好了战争的觉悟,就来向我们的部员动手试试看吧。”
“咕咕……”
佐伯兄露出更加不满的表情,紧紧咬着嘴唇。
在他的前面,白色的身影轻轻降下。几乎透明的娇小的身影,是哀音。
与被封印在翡翠色的机巧魔神之中的少女同样的容貌的幽灵少女。她站在佐伯兄的眼前,就这样一言不发笨拙地摇着头。佐伯兄靠着墙慢慢站了起来。
“夏目智春。”
“是,是。”
被佐伯兄突然叫到名字,我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子。但是佐伯兄就那样背对着我站着,沉默地整了整自己皱巴巴的外套。
“你做了愚蠢的选择。我白天说过的话,别忘了——神圣防卫队的大门永远向你开放。”
哈啊,我言不由衷地答应了一声。朱浬则“哎呀哎呀”地叹了一口气,终于从锁链中解放出来的嵩月一副疲惫不堪的表情站在一边。
然后佐伯兄,只是一瞬间回过头来,
“——救了哀音一命的事,在此谢过。带着那个恶魔快走吧。”
这么说完,他再也没有看我们一眼地走了出去。
回到了她一直呆着的地方的操绪,“咿~”地对冲着佐伯兄的后背龇牙。
仇恨已经如数地还给他了,我这么想着。最初把操绪打消失的那份怨恨还没有忘记吧。惹怒操绪可是很可怕的。
我仔细地盯着那个惶恐的白衣少女几乎透明的侧脸看了半天。然后想到了什么似的慢慢地向操绪转过头去。
『——怎么?』
不,没什么,我摇了摇头。
渐渐走远的佐伯兄的旁边,穿着白色衣服的娇小的幽灵,就那样面无表情地向我们低头鞠了一躬。


本帖最后由 fleelancer 于 2009-9-29 22:41 编辑


尾声&后记

第二天,在上学的时候佐伯玲子出现在校门口,似乎是在等我。
“——你打败了兄长大人这种事,我是不会承认的。”
喂喂,一天之后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吗?我不耐烦地白了她一眼。我这边就是因为你的关系都死过好几次了。不由地怒气就涌了上来。
盛气凌人站着的佐伯妹妹,像以前一样耸起肩膀叉手在腰,不过只有表情和以前稍有不同。她微微地撅起的嘴唇几次三番地欲言又止,支支吾吾地把头偏向一边。我露出惊讶的表情等着她把话继续说下去。
“没,没有伤到兄长大人和哀音,就在这里说声谢了——要谢谢我知道吗!”
佐伯妹妹这么说完,就咚咚咚地迈着大步走开了。她在稍稍离远了一点的地方停下来,一瞬间回头看了我一眼,一碰到我的眼线,便立即慌张地背过身去走掉了。
『这大概是……兄妹的感觉呢。』
操绪睁着大眼睛目送佐伯妹妹的身影,同时这么说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


“啊。”
在教学楼门口偶然遇到了杏。我“哇”地一声不知如何开口。由于昨天那夸张的骚乱的关系,完全忘记了关于她的事。被责备也没有办法,只求能得到原谅。我这边实在是身不由己。
“……早上好,智春。”
杏见了我,淡淡地微笑道。她这样的表情让我一下子都迷糊了。这家伙还有如此成熟的笑容呢。但是她很快恢复了平常的样子,迈着小碎步跳到我的身边问道,
“社团活动,决定了吗?”
她睁大黑黑的眼睛看着我,这么问道。
说出来好吗?但是沉默不说也会马上就露馅儿的吧,我不免有些着慌,
“啊,结果……还是科学部……”
刚想说嵩月也一起加入了。不,人家都没有问到我就说出来也不好。
“……呼嗯。”
我回答她的问题的时候,杏已经换好了鞋子。
“昨天放学以后,田径部开了入部说明会,那个时候我遇到了吉田前辈呢。”
想像不出这是身处同一处学校的人对话。我和操绪嵩月正卷入枪战之中打得激烈时,你们却在做那么平和的事情吗?
而且吉田前辈。是哪位?
“——喂,初中的时候同校的链球投手啊。”
“啊啊……那个大块头啊。”
由于没想起来而失言的我赶快补救,杏“没错没错”地说着点了点头。
“也谈到了智春的事哟。黑崎朱浬是个恐怖的女人。从来不按常理出牌,为达目的不择手断。智春绝对是被她骗了被她利用了而已哦。”
“啊……算是吧。”
回想起她昨天高声欢笑着射出火箭弹啊机关炮什么的。实在是没话可说。
杏关上鞋柜的柜门,
“虽然想出手忙你,但是不知道要怎么做啊。”
嗯~,真是好人啊。吉田前辈。但是杏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呢。
杏贴近偏过头来的我的脸,用假装不经意的口气说,
“…………吧?”
“咦?”
根本听不到。说了什么?
杏发怒似的短促地重复道。
“打工,不会不做的吧——?”
“啊,嗯。”
当然。说不做了这种话我可是很困扰的。要是没有工作了的话家里那个四处被破坏得一塌糊涂的烂摊子可要怎么办啊。
“我的情况,你知道,没有工作了的话,生活费就……”
“——嗯,那就好。”
杏笑了,虽然我不知道什么有什么好高兴的。这个时候杏的朋友也到校了,杏说了声再见,马上走掉了。到底是田径部的背影真是苗条。
“…………”
我心里的一块石头算是落了地,关好鞋柜长出了一口气。这样就好,大概。
哎呀哎呀。

来到教室,樋口不知道为什么在发怒。
“——我那份入部申请没有了,怎么回事啊!?不是好好地拿回来两份的吗?”
我想也不必发那么大火吧,不过,自作主张地把两张纸都用掉了这的确是事实。为什么商量也不商量一下就一个人加入了科学部啊?,我被这样问到——
“……都说了申请表给嵩月用了。”
“嵩月?”
樋口惊讶地看向我前面的桌子。嵩月还没有来到学校。她的座位还空着。樋口思索着自言自语道。
“先等等。难道说嵩月奏也加入了科学部?”
“加入了。”
“是你邀请的吗?”
“……嗯,算是吧。”
就形式上说的确是这么一回事。樋口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思考着,
“——我出去一趟,智春。”
这么嘀咕道,他慢慢地站了起来。就这样什么也没有多说走出了教室。
“要去哪里啊,樋口?”
“教师办公室。找市原老师要入部申请表去。”
“咦,你不上课啦?”
“笨蛋啊你,还问这种小事。黑崎朱浬和嵩月在同一个社团里哟。要在入部申请者蜂拥而来之前先拿到入部申请表。”
留下这句话,樋口跑了出去。
说我并不担心倒也不是那样的。听完了朱浬的关于黑科学的演说之后还会想要加入科学部的那种人类我想是没有的吧,即使不知道嵩月奏恶魔——
对这种事会欣喜若狂的,也只有身为超自然现象狂热者的樋口而已吧。
嘛,算了。放着不管也没什么大碍。
我不再多想,开始做上课前的准备,此时嵩月进入了教室。
身姿和步伐都很美,稍稍有点笨拙的感觉也和平时一样。昨天那么敏捷的战斗身姿简直像是骗人的。
看到我的脸的瞬间,她的动作像触电了似的一瞬间定格了。
她的脸颊泛起红霞,一直烧到耳根。脚步也乱了方寸,传达出强烈的紧张的感觉。嵩月的美貌本来就已经很惹人注意。察觉到她的变化的班上的同学们,意味深长转过头来看我。
嵩月不自然地向我靠近过来,
“早……早上好……”
只说了这些,她就立即背过身去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
她像惊弓之鸟一般一动也不动,一次也没有回过头来。但是她那因为在意我而扑扑心跳的气氛却不断传达过来。察觉到嵩月的不寻常的变化的班上的同学们,看着我的脸猛然间开始纷纷议论起来。难道说,嵩月准备一直这样子下去吗?
这么想着,我“哎哎”地长叹了一口气。
嘛,算啦。

*

洛芦和高中第三学生会的名字是王立科学狂会。后台是英国国教会。以英国女王陛下为会长的圣公会系基督教的始祖。
他们与法国王室不同,是容许恶魔的存在的。
在一周目的世界并不存在的恶魔的能力,是避免人类毁灭的关键。
“所以要用科学解明恶魔的能力,然后建立起驾驭的方法就是存在于洛高的第三学生会的目的哟。而这种科学就是他们所谓的黑科学。基于此,管辖科学部的也是他们,我作为社团的代表也是学生会的会员。”
昨晚,回到冥王邸之后,黑崎朱浬对我和嵩月作了这样说明。
以调查恶魔的能力为方针的学生会这样子,托它的福我和嵩月总算是免于被退学,说不定不感谢一下不行呢。
总之他们是与第一学生会激烈的对立的存在,昨天晚上那样的只是小打小闹,并不是那么稀奇的情况。学校方面也已经对此习以为常了。真是十分宽宏大量的学校呢。
“总之就是这样啦,给,这个。”
这么说着,朱浬把什么东西交给了嵩月。古旧的黄铜钥匙。感觉在哪里见过。
“这不是我家的钥匙吗!?”
“对啊。自不用多说,这里是历代科学部的分部。有了钥匙小奏喜欢的时候就能自由地进来了,这样很好啊。”
一点都不好,我的隐私怎么办。的确支付了这里的租金的并不是我本人。这也是我那该死的哥哥唆使的吗?
“这样不是挺好的嘛。还是说?操绪酱不愿意我们来打扰呢?你们的二人小秘密被别人发现了就不妙了,有这种事吗——哇,好~淫~荡~。”
“‘哇’什么啊!根本没这回事。”
对于郑重地否定的我,朱浬只嘻嘻一笑。
“那,就没什么问题了呢。”
我,“咕”地语塞了。嵩月一动不动地看着我。被突然这么要求我根本找不到理由拒绝。可恶,被摆了一道。
『笨蛋。』
操绪盯着我弱弱地絮叨了一句。我无言地耸了耸肩。
“好。别的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朱浬一边打了一个哈欠,一边问道。时间已经半夜了。
我沉默地摇了摇头。到此为止已经什么也不想再听了。总感觉知道的越多不幸也越多啊。
嵩月,郑重其事地双手捧着交给她的钥匙,一直盯着它看。
从破损的屋顶的缝隙间,樱花花瓣飞舞着落下,落在她们的肩膀上畜积起来。
被月光照到的同样的花瓣,却从操绪的发间翩翩地穿落而去。我默默地看着这副景象。真的有一件想问的事。今天不可能问了。但是,只有一件事是无论如何想知道的。
关于在翡翠色的机巧魔神中看到的,玻璃容器中的少女。
陪葬少女是生祭,也有人说是牺牲品。陪葬少女。生祭。牺牲品。这些不会都是指同一个东西吧——活生生地奉献给神的少女。
『怎么?』
感觉到我的视线的操绪转过头来微笑道。直到现在一直共同成长的青梅竹马的幽灵。我默默地耸了耸肩膀。她的本体现在也在某个地方活着呢吧,肯定活着。
救她出来的方法,在哪里呢。



后记

初次见面,还有好久不见的各位大家好。我是三雲岳斗。
这是新的连载。
大约从去年的夏天开始就“如何如何如何地想写这样的东西”不停地对许多人说,在写作途中也有迷失方向写不下去的时候,只是依靠一味地集中精神的斗志写到最后的作品。看来斗志对于人生果然是十分重要的东西呢,虽然跟作品的完成没有直接关系。

说起来我们业内,一般来说要开始写新系列的话,好像需要提交企划书之类的东西。但是,我对写这种东西却是出奇的笨拙。
要说到底有多笨拙呢,
【第一行】——题目『魔神相克者(暂定)』
光看这里老实说很普通嘛。暂定也好既定也好,对于企画来说标题是必需的。
但是呢,
【第二行】——简称『斯拉库拉』
这算什么嘛。为什么我会在重要的企画书的第二行写上简称这样的项目啊。明明还有许多更重要的项目要写,像概念啊主题啊什么的(敝人的企画书如果除去引用的资料,大概不会超过一张A4纸)。
还有『斯拉库拉』又是哪门子的简称啊。在这半年的执笔和准备期间,我的担当编辑和朋友熟人包括我自己在内,一次也没有用这样的简称来称呼过这部作品。这份企画书第二行的存在意义在哪里呢。然后是问题的第三行。
【第三行】——主人公『暗杀者』
喂,这个也许,根本就不是这部作品的企划书吧。
本来这份企划书就像戳破了的轮胎一样走形了,和最终成品完全不同(虽然还保留着原来的名字)。总之就是这样的感觉。即便如此我还是想办法把头脑里的形象变成了原稿,果然斗志是最重要的啊。
这次我写的跟魔神相克者不相干的企划书不仅意义不明,而且完全没有把本作的内容反映出来,也难怪每当我提交企划的时候,担当编辑就摆出一副苦瓜脸。然而无论我的脑中所存在的印象是到底为何,最后还是写出了原稿来,果然气势是最重要的。
说起来《i.d.Ⅲ》的后记倒是提到了暗杀者,为什么我好想有种写了预告的感觉。嗯,在此向有所期待的人们说声抱歉。有斗志固然是件好事,但是企画书还是得认真写啊。

总之这就是《アスラクライン》。用英文写是《Asura Cryin'》。因此如果要断句的话应该是在第一个ラ和ク之间。

这部《魔神相克者》是我在电击文库的第五部系列作品了。要说册数的话准备写十六册。这已经是相当了不起了(对我而言)。
这完全应该归功于支持我的各位读者还有其他帮助我的相关人员。
当然在出版的时候也有许多帮助过我的人。比如担当编辑大大,以及与媒体工作有关的各位,还有一切跟这部作品出版有关的各位工作人员。
特别是关于这一次的人物设定给了我许多宝贵意见的古桥秀之先生和有沢まみず先生。
中途设定二次三次地回炉,在原稿都还未完成的恶劣条件下,还能帮我画出美妙插图的狸ナオ画师。
然后,一直读到这里的各位读者——
真的非常感谢你们。今后也请多多关照。

那么,下一卷再见。


本帖最后由 fleelancer 于 2009-9-29 22:45 编辑


译者最后的一点补充说明

其实机巧魔神这个坑,听说四月分就有大大开过,但是现在我找不到那个帖子了,不知道是什么状况。

听说这部小说被代理的时候是九月中甸左右,那时我只剩下润稿校对的工作了。实在不忍心弃坑,于是再加把劲,在这个已经无关紧要的时刻放出了第一卷的翻译。算是学习交流吧。若是没有繁体版将要推出的消息,还不知道这个自己偷偷挖的坑会被我拖到什么时候。大约这就是人的本性吧。

由于小说已经被代理,而且没有记错的话,这部小说的第二卷也已经有人挖了坑的。所以会不会继续翻译这部小说的其他几卷,现在还无法作出什么保证,先看完十月新番再说吧……

最后,感谢在翻译中给予我莫大帮助的镜叔叔与anglefee等人,没有他们在翻译方面的指导,我是不可能完成翻译的。十分感谢。

文中如有问题,尽请回复或者PM指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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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绯刃 子爵
表示动画版机器人对打够热血...收下了...

14 年前 0 回復

ui796853 王爵
多謝了
楼主辛苦

14 年前 0 回復

3627906 騎士
非常的好看呢
不過留下了一堆謎題 令人期待後續

14 年前 0 回復

friagne 平民
翻譯得很完整呢
非常感謝分享
看到動畫第二季後...
就十分想來看小說了
果然....文字的美感果然更上一層

14 年前 0 回復

jy67936131 平民
楼主辛苦拉~ 这作品感觉还不错呢 再去找找第二卷吧~!

14 年前 0 回復

icerelf 平民
感谢分享 十分喜欢这部小说

14 年前 0 回復

nokiae63 子爵
让人感到纠结的故事,坚持看下去

14 年前 0 回復

lantian0 勳爵
虽说跟第一部動畫一致,但看了动漫就想看小说了.

14 年前 0 回復

盖恩4000 公爵
看了动画再来看小说
那个第一会长还是那么欠啊

15 年前 0 回復

akatsuki_asuka 公爵
为啥看到了黑科技想到了耳语者···
等找动画版的看一下
感谢录入

15 年前 0 回復

billy0429064 伯爵
跟第一部動畫完全一致呢
其實滿期待有些些動畫沒有的劇情
看來得再後面一些的章節才行了
感謝路入

15 年前 0 回復

markcat 王爵
看完动画再来看小说  感觉也不错呢~

15 年前 0 回復

jackzero00 子爵
我之前有看過漫畫 沒看過小說跟動畫
不知道差別在哪

15 年前 0 回復

zaknafein9876 侯爵
這部是被mv影響才來收

先去查維基 發現原作是輕小說
不過動畫已經下好
先看動畫好了

15 年前 0 回復

tzu 伯爵
小說13集據說11月出,看劇情也快完結了

15 年前 0 回復

抗议 伯爵
哇咔咔
不错 这图(尤其是第一张)
比动画有爱的多
那么不能错过了啊

15 年前 0 回復

kiangttk 侯爵
看了小说后终于明白了许多在动画里没交代出来的部分。

15 年前 0 回復

ccsk 勳爵
智春在后边几卷碰到了一个选择
A 放弃救出操绪的手段,继续操纵机巧魔神完成救世计划
B 把操绪从副葬处女解放出来,放弃演操者身份,失去回原世界继续计划的可能性

智春当时要选B,操绪逆转裁判般乱入进入让他选A

只不过操绪选择的根源是觉得智春想让她复原是罪恶感和觉得被附身会阻碍和其他女人的感情发展,怕如果一旦身体复原就丧失像现在这样的关系和距离,所以一直对复原不冷不热

15 年前 0 回復

killua626 伯爵
感动ING,虽然明明情节比单纯卖萌的精彩的多,但为什么这部感觉人气不够啊。。很喜欢第2季ED,操绪的眼神好悲伤,像泡沫一样消融的镜头暗示的是她的命运吧

15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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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leelancer 侯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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