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魔法师Ⅷ 少年落下泪:传达这份憎恨吧 (台∕简) 录入完结


题目:打工魔法师Ⅷ 少年落下泪:传达这份憎恨吧
作者:椎野美由贵
图源:拖工的狗狗阳子
录入:Suya 以及 最喜欢三无的超级免费苦力(第三章)
www.lightnovel.cn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LK不负担任何责任
转载请保留信息

禁止转载SF小说频道



解决虹原高中各种事件的京介他们,接到了新的委托。委托人是田径队的饭塚亚矢,委托的内容是希望能找出几天前攻击队员的暴力犯。亚矢甚至还提出证词说凡人与过去亡故的友人酷似。面对理应早已失去的人而心烦意乱的他,宛如看见自己过往身影的京介接下这份委托。但防人的真正目标却是能操控古代法术的京介,甚至连丰花也成为凶器的牺牲者!
剧情急速展开的长篇版第六集登场!

「真难得,爸竟然会担心京介耶。」
「这小鬼真是的……竟然因为打架而搞得全身是伤。」

「我就偶尔对京介温柔一点吧——住院期间的照顾。我会好好做给你看的!」
「……」

「这种事情不是理所当然吗!」
「如果伤口治好,我又得被继续压榨啊……」

目录

序幕
第一章 打破日常生活的呼唤声
第二章 暗夜的相遇
第三章 揭幕的寒风

后记


序幕

我的职业是杀手。
话虽如此,但正式的职业名称却不是如此称呼。在那个称呼里,没有放进任何一个「杀」之类的危险字眼。但是大部分相关人员,都把自己认定为杀手。虽然光是杀人并非工作的全部,但如果把整份工作当作十成,其中的七成就是杀戮,所以才会叫杀手。简单明了,比正式名称容易理解得多。我的确是这么认为,所以才会这么称呼。
「像你这样的年轻人太可惜了。」被劝说员这么一说,我就从事这份工作。附带一提,这个劝说员的称呼也有另一种正式叫法,但正确名称却几乎没在使用。因为是劝人进入杀手这行,所以叫劝说员。这样很容易理解。你也可以称之为星探。而这种劝说员…或星探所说的话并没有错。太可惜了,这句话的意思我虽然不是很了解,但年轻这点的确没说错。因为当时我才十四岁。
后来的几年之间,我一直在某个组织学习技术。在组织所属的设施里,每天上午五点到晚上十一点,进行训练、改善并强化体质。没遇过什么严苛的考验,也没有任何痛苦的事。只是自己的身上渐渐增加过去从未有过的力量,真是非常不可思议。自然而然就会认为自己不再是以前的自己了。
说到这里,以前的名字也丧失了。我从组织那里获得的称呼,是403000028。据说这是类似登录编号的东西,而同事之间以号码互相称呼的情况不太会发生。会用这种又臭又长的名称来辨识个人的,只有组织的干部而已。
为了代替丧失的名字,我们大多会为自己取个新名字。虽然要取哪种名字都没关系,但大多数人都会选择随处可见的普通名字。职业是杀手,身上又具备数不尽的技术,全都是些不可思议的事。或许每个人都会觉得,别再让自己身上出现奇特的属性。还会有重复使用丧失之名的情况,与苦思新名字的麻烦时候,也有以前的名字就是「随处可见的普通名字」,或本人对之有强烈喜好的情况。虽然不凑巧状况的发生时机都在意料之中,但只要在发生时去进行改变就行了。
除了名字以外,以前的嗜好也要舍弃。例如对衣服的喜好。每天身上所穿的都是配给的制服,干部说不需要有个性。虽然感觉像是校规严格的学校,但大部分的人都会认为,事到如今服装这种事怎么样都无所谓了。衣摆长及脚跟的大衣、靴子和手套,一年到头都得穿这些。颜色可以从黑白两色中选择,也没有特别存在像粉红色比较好,或如果不是黄色就不要之类引起骚动的人。
这里禁止私人性质的外出。组织的存在、所在地、构成人员的情报,全都是非公开的。当然,也不会有前来会客的人。不但不能去想去的地方,也不能见想见的人。但我并没有不满,因为在劝说员所念出来的契约书里,也完全提及这点。首先你要明白会完全改变以往的人生。我当然明白。虽然明白,但这并不表示我没有想去的城市或想见的人。
前几天,新的任务下达了。目的地是关东外围的一个小城市。是你一直想去的地方,是你想见的人所居住的城市,恭喜你。赋予任务的上司是这么说的。如果继续从事这份工作,这是非常稀有的情况,不过却也能实现愿望。运气真不错啊。
我不会去思考运气是好是坏,只是不带私情及情感去完成任务。这点在契约书里也有协定。
在朝着城市移动的期间,我想着某个人。是我心里想见的那个人。当我一闭起双眼,过去的回忆就会在眼皮里鲜明地苏醒。记忆中那个人的身影,就像幻灯片一样动了起来。
我还想起对方的睡脸。
睡脸大概是接近死亡的脸吧,突然,我想起这种事。还真有一点杀手般的想法耶,让我不自觉地笑了出来。
或许是有点兴致勃勃吧,我张开眼睛,重新拿好武器。
最喜欢的城市。
最喜欢的人。
反正,这些都是过去式了。
我接近了,那个人所居住的城市。



第一章
打破日常生活的呼唤声

在县立虹原高中,每年十一月上旬都会举行马拉松大赛。起点是高中的大门前,跑过产业道路及县道、省道环绕市区,终点是在位于十五公里外的河川对岸。每年的路线和距离都没有改变,而且所有学年的男生女生都得一起跑。
马拉松大赛当天,住在靠近路线的居民,或中小学的相阔人员都会静静地垂头丧气。这是因为学力和运动两方面都算不上优秀,只有充满活力这点在市区赫赫有名的高中生,会大声喧哗经过附近的关系。在马拉松大赛当天,虹原高中的老师都平静地感到欢喜。这是因为学力及运动两者都不算出类拔萃,只会吵闹的学生全都跑到校外去的关系。
学生方面,也沉醉于当天可以一整天不用上课,和隔天可以放假,所以会较为顺从地参加活动,而且风雨无阻。如果没有相当重大的事,就不会停办。事实上从创校以来,就不曾有中止的纪录。这就是虹原高中的马拉松大赛。
虽然学生是较为顺从地参加,但却不是所有学生都认真专注于活动上。以走路开始的学生还算是比较认真的,有任意脱离路线跑去玩耍的人,也有跑回家的人。甚至也有搭上路过的脚踏车,直接请人载到终点的学生。
没有什么优胜奖品,所以就慢慢来吧。这就是对大多数虹原高中学生而言的马拉松大赛。
但是,对田径社员来说的马拉松大赛,却另有意涵。
就竟是从何时开始的,至今已经没有任何人知道。在虹原高中田径社里,有个「在秋天的马拉松大赛里,社员必须在全校十名之内抵达终点」的规矩。田径社等于跑得快,因此所有人都擅长跑马拉松——想让这种充满偏见的威风在校园里众所周知,大概是某位虚荣的学长所定下的吧。这是社员们一致的想法。
「太勉强了。」
对社长简洁的一句话,社员一起点头赞成。社员人数男女加起来,总共有二十二位。要让前十名由全体社员包办的可能性极低。更何况是目前在社团活动中,躲在室内玩扑克牌比努力于田径竞技更为盛行的事实。这是因为秋意日深,在户外活动会感到寒冷的关系,社员的身体全都变迟钝了。而说出「在运动会的百米赛跑上,可以轻松超越书法社的人」的,是社团内脚程最快的二年级社员。但所有社员中有人能跑进前几名的可能性,还是低到谷底。
「话虽如此,但规矩就是规矩。因为太勉强而打一开始就当作没看到,这就太不像运动员了。」
社长说完,社员又一同点点头。
「在大赛之前实际前往路线,像个田径社员地练习吧。不过,大家别太勉强啰!」
所有社员都在等着下一句话。
「我们到比赛路线,去外头快乐的玩玩吧。」
社员全都感到高兴。
就这样,在大赛开始前一星期的某个黄昏,所有社员一起出发到马拉松路线。在稻米收成结束的田地追着蜻蜓,在迎接枫红的枫树下举行宴会,依照计画快乐地度过。夕阳马上就被黑暗吞噬,没多久浓浓的秋夜到来了。即使如此,宴会仍继续下去。
饮料喝完了,猜拳猜输的一年级女社员被派去买回来。因为马拉松路线设定在车辆稀少的郊外,所以四周几乎没有商店。最近的店家是徒步要花十分钟左右的便利商店。
「你用跑的。」
社长对那个女社员说:
「像个田径社的样子,让我们瞧瞧你的速度!」
女社员回以「没办法啦」的苦笑后,慢慢地跑开。
二十分钟后,买完东西的女社员回到宴会地点。那是位在稍微偏离田间小路的一个小公园。虽然是因为周边树林有非常漂亮的枫叶才选定的地点,但在太阳已经西下的现在,叶子的颜色全都无法区别。
就算太阳出来时,大家也因为专注于吃吃喝而没怎么去欣赏树木。女社员嘴里这么
嘀咕着,踏进公园的腹地之内。而之前社员再怎么踹都不会亮的路灯,终于点燃亮光。
真是安静啊。在女社员离开之前,是笑声及掌声大到连栖息在树林里的小鸟都会逃之
天天的吵闹。现在却没听见任何人的声音。只有微风吹起,树叶摇动的声音微微响起。
大家应该回去了吧?女社员环顾着四周。地面上枫叶散落一地。在老旧的路灯照耀下,每片叶子都返照出相同的红色。
去捡一片来看看吧,女社员不由得跪在地面上。但此时,她伸长的手停了下来。好奇怪。指尖上并没有预料中的叶片触感。她所碰触到的,是像冰冷液体般的东西。
是血。女社员丢下购物袋,朝公园深处跑去。所有的社员应该在里面的溜滑梯前,围成一个圆圈坐着。而且,应该是哈哈大笑的。
女社员在溜滑梯前停下脚步,吞了一口气。有好几个人影倒卧在地。有二十一人,是除了自己以外的田径社员。代替垫子的报纸染成一片血红。在他们周围,也有误认为落叶的红色物体飞散着。
女社员飞奔到同伴身边。社长、社长、社长。为什么?怎么会这样?在陷入混乱,只顾着呼喊的她背后,树林正沙沙地摇动。
有个脚步声响起,刺进女社员的听觉。恢复神智的女社员缓缓回过头。在路灯下站着一个人。是个男人。男子手中拿着一根又长又尖的棒状物,尖端有红色的水珠滴落下来。
「……为什么……?」
女社员睁大双眼提出疑问。在男子背后,真正的落叶随风飞舞。男子举起了手中的凶器。
在迎接秋天结束时节。
在冬天准备开始之际。
虹原高中的马拉松大赛,决定自创校以来首次停办。


放学后,到虹原车站附近的流行大楼买袜子,在卖场的一个角落也陈列着围巾。
冬天接近了。仔细想想都已经十一月了,一条丰花心中感慨着这种理所当然的事,伸手拿起商品。毛线的柔软触感令人感到愉快。她想起在前几天的天气预报里,有讨论到今年的冬天比往年还早来临,而且也比往年还要寒冷的话题。
看到围巾的标价是两干圆,丰花口中说着「放弃」,然后把东西放回原位。丰花下定决心,今年一整年都不买金额超过三位数的东西。虽说是不买,但正确来说是不能买。连买个三位数以下的东西,每次都得跟钱包里的内容物做严格讨论。
如果减薪期间结束再过来看看吧,丰花对着店内的镜子低声自语。在镜中,穿着虹原高中水手制服的长发少女,紧握着三双七百圆的袜子横眉竖眼。
「如果是围巾,自己会编的话就很省钱。」
一同前来买东西的同学挑选着包包,对丰花这么说。
这名同学虽然不知道丰花是光流脉矫正术者,及她正接受那个组织非常严厉的减薪,但却明白丰花的钱包里面总是很轻——缺钱并不可耻,大概吧。丰花最近一反常态地,决定对周遭坦率说出实情。
在放假时受邀出去玩,就算拒绝,也不会被人认为很难搞。而零用钱充裕的朋友,也曾请她吃学校午餐。今天也是因为有朋友给她这家店的五百圆折价券,丰花才有可能来买东西。
想着交友关系真的很重要,丰花回应同学:
「编织啊……我也做得到吗?我从来没做过耶,手边也没有工具。」
「没那么困难啦,我来教你吧。」
同学把包包放回架上回答她。
「我家里还有很多没在使用的钩针和多余的毛线,我也拿来给你吧。」
「真的吗?那么,不知道我能不能编出手套或毛衣。」
「只要努力,我想一定可以的。你是想把冬衣全都换新?」 丰花做出「算是吧」的回应,暧昧地笑着。事实上,不管是围巾、手套还是毛衣,应该都在家中的某处,但她却不知道放在哪里。这是因为负责保管家人衣物的妈妈,九月份和爸爸吵架回娘家后,就一直都没回来的关系。
在进入十月前不久,为了制服换季,丰花和双胞胎哥哥京介一起在家里搜索,花了几个小时才发现冬季制服。然后,在刚迈入十一月的昨晚,举行了「在真正变冷之前挖出冬季服装大会」。但找出来的却只有丰花在幼稚园时所穿的毛线内裤。
丰花想着家庭不和谐真的很辛苦,朝收银台走去。收银台旁边摆了一棵桌上型圣诞树。虽然心里觉得距离圣诞节还有一个月以上,会不会太猴急了?但随着叹息,丰花重新思考。一个月、两个月的时间一下子就过去了。所以说「一整年减薪十成」的可悲待遇和这段期间的回忆,应该也会轻松度过。丰花如此相信着,更加振奋精神。
收银台看似空闲的店员,仔细地为她包装商品。不光是这家杂货铺,整幢流行大楼看起来都很冷清。如果是在平常,这里会是因傍晚下课学生而混乱的大楼,但最近的来店人潮却似乎不太妙。前些日子在大楼后门附近,发生了高中生被可疑份子袭击受伤的事件。
根据报纸报导,受害者是就读市内私立高中的两人组。他们被从街角出现的可疑人物以类似棍棒的东西殴打,手腕及脚都被打中,连在杂货铺刚买来的玻璃小饰品都破掉了。因为天色昏暗,受害者没看见对方,所以犯人至今仍未抓到。
「事件要是能早日解决就好了。」
因为觉得店员可怜,丰花不由得对她这么说。店员则用力点头。丰花环顾着店内,偷偷地叹了口气。自己要是能做些什么就好了,但这里却不是身为矫正术者的丰花所负责的领域。
「我认为犯人是后门的警卫。」
同学站在丰花身边环臂说道:
「事件当时,偶然离开负责区域,回来之后就发现受伤的被害者,这一定是他凭空捏造的。第一发现者大多都很诡异,所以犯人是警卫。丰花你不也是这么想吗?」
因为同学打算表现锲而不舍的推理,所以丰花提出边走回家边讨论的建议。同学几天前经过书店时,受到名为「秋季推理展」的艺文活动牵引,之后就迷上了推理小说。但她的推理只是跟着线索来怀疑人,并不是太聪明的方法。
离开商店的丰花两人,开始走在车站前的马路上。时间是下午五点。昏暗的天空中没有留下夕阳的颜色,寒冷的风将路树的落叶带走了。朝车站方向的车道开始壅塞,车灯的光芒连绵到远方。
「我们学校的事件,一定也是一样的。」
同学开始说道:
「听说是偶然经过现场的人去叫救护车,所以那个报案者就是犯人。」
所谓的那个事件,是大约一星期前,在马拉松大赛路线上正在练习的田径社社员受伤事件。正确来说并非正在练习,好像是正在路线附近的公园玩乐的事件。公园里出现了某个人,手持类似钝器的东西突然攻击田径社员,然后马上逃走。所幸听说没有受到致命伤势的重伤者,但有几名社员的腿骨断了,必须住院治疗。
因为是突然发生的事,加上那座公园昏暗,所以完全没看到对方的长相。不论是对社团老师还是警察,田径社员似乎全都这么回答。
接着在两天后的傍晚,就发生了流行大楼的那次事件。虽然被害者就读不同的学校,但两者都是市内的高中生,并且都是在黑暗中突然遭人袭击。因此也有人提出这是同一犯人所为的看法,但无论如何,两个事件都还没解决。不过这种程度的伤害事件,对于有很多不良学生的虹原市来说并不是特别稀奇。事件过后,在校园里大多数的学生都热衷于「犯人的目标」,但对此感到厌烦的人则全归纳出「犯人是逃得很快的不良少年」的说法。
「我认为犯人是只以虹原市内高中生为目标的特殊变态。」
同学率先爬上了天桥阶梯,用力点着头。
「变态都有一个很大的目的。田径社的事件,是以马拉松大赛陷入中止为目标。而刚刚的流行大楼事件,则是以对经营带来影响为目的。」
「有各种不同企图的变态啊。」
丰花打着呵欠反问道:
「可是这样的话,犯人会是什么样的人?」
「这个嘛……如果是讨厌马拉松的嫌犯,应该是在附近……」
同学瞄了丰花一眼后,就对自己的推理如此这般地开始嘀咕着。丰花则将书包、用布包裹的道具玲洗树树枝抱在胸前,露出苦笑。丰花不擅长跑马拉松,她的确思考过要是大赛中止就好了。虽然对受伤的田径社员不太好意思,但老实说中止比赛让她松了一口气。当然丰花不会为了取消比赛,而做出攻击学生之类的行为。
如果持有强烈的恶意伤害他人,负面情感会对土地产生影响。这种影响,以光流脉矫正术者的专门术语称之为「闭塞」。矫正术者的职务是净化闭塞,及为了防止再度发生,而必须解开造成闭塞的原因。流行大楼和马拉松路线这两个事件,虽然警察持续进行搜查,旦这个土地的矫正术者也应该会暗中展开行动。
「话说回来,一开始要编什么?」
同学停下脚步,突然改变话题。看来是对推理感到厌烦了。丰花心想,她不再讨论事件话题也只是时间问题。
丰花也将思考切换到新的话题。
「你觉得做什么比较好?我真的是个外行人。」
「那么,首先就编围巾吧。我想这很适合初学者,比较容易上手。毛线你想用什么颜色?虽然大部分的颜色我家里都有啦。」
「这个嘛…」
丰花不由得看着天桥下方。一对亲子的身影进入她的眼帘。不知是在哪家店拿到的,小孩子的手里拿着带有细绳的黄色气球。丰花以直觉做出决定。
「其中一条就用黄色的吧。」
「你要编两条?」
「嗯,另一条用朴素的颜色,就选白色吧。啊,不过那小子不管在哪里马上就躺下来睡觉,这样好像会弄脏耶。还是选个脏了也不明显的颜色比较好。」
丰花一说完,刚爬上阶梯的同学回过头来,露出笑容。
「你说的『那小子』是一条同学吧,你连哥哥的份也要一起编?真体贴。」
「我只是顺便编的。」
丰花鼓起双颊说道:
「只是顺便而已,况且完成之后我还要跟他讨工本费,五万圆。」
就在同学说出「好贵的高级品」,而重新转向前方时——
从对向走来的路人身体,碰撞到同学的肩膀。同学脚步一个踉呛,身体撞上天桥的护栏。虽然没看清楚长相,但似乎是个高大的男子。路人连声抱歉都没说,就从丰花身边走过。
「等一下!连句抱歉也不说,你是想怎样?」
即使丰花对他呼喊,男子仍头也不回地加快脚步离去。他穿着衣摆很长的黑色大衣。大衣的下摆像是拒绝什么似地僵硬地摆动。
丰花一把抓住同学的手肘。而恢复姿势的同学回以「谢谢」的微笑。看来她似乎没有受什么伤。
「真是没礼貌的家伙。」
丰花又再度鼓起脸颊。
「而且,他还穿着好像很暖和的大衣。就算听说今年会怎么寒冷,但才十一月刚开始而已,太逊了啦。如果现在就开始穿那种冬衣就不妙啰。因为之后还会更冷。」
「我真的不要紧,你就别那么生气啦。」
同学露出苦笑,用手指戳戳丰花的肩膀。
「丰花你对软弱的人很严厉耶。唉,这也是没办法啦。因为丰花你所爱的人,是虹原高中第一的不良学生啊。」
「我就说我没有特别喜欢京介啦,况且那小子不但有下床气又软弱。」
丰花把嘴巴翘得更高,看着天桥底下。穿大衣的男人撞到刚刚那对亲子。小孩跌了一

跤,气球的绳子就从手中脱离。丰花在无意识间,发出小小的声音。
「尽管如此,文化祭和期中考都结束了,马拉松大赛也中止了,短时间内不会有任何活动耶。」
又再度乾脆改变话题的同学,率先迈开脚步。看来她并没有注意到丰花和天桥下所发生的事情,不断地向前走去。
「说到下一个活动,在圣诞节之前应该不会再有了吧。因为这么空闲,所以我会好好指导丰花编织的。」
丰花打算回答的声音,被突如其来响起的汽车喇叭声所抹消。穿黑色大衣的男人正横越过车道。
飞到空中的黄色气球,勾住路树的枯枝,摇摇晃晃地停了下来。

即使有光流脉使者的专属医院——虽说在院内所进行的大部分治疗都是念诵咒语,称作治愈术的特殊方法,但大致上的制度似乎和一般医院没两样。门诊时间是从上午九点到下午五点为止。周日、祭祀日、周四及周六的下午休诊。而住院病患的面会时间是到下午六点结束。
一条京介经过柜台,是在接近结束时间的下午五点三十分。
在光流脉统辖管理总局,通称「本家」的附属机构所经营的这所医院,京介这个夏天曾经住院一个月左右。之后到现在就一直没来看过病。因为住院病患中没有要会面的朋友,所以应该是和这里无缘。
在柜台前面的电梯大厅前,站着一名女子。纤瘦的中年妇女一看见京介的身影,就点头微微示意。因为她穿着白衣,所以应该是这家医院的医生吧,但京介却没见过那名女子。他住院期间的负责医师,是个异常肥胖的男人。
「你是一条京介吧?」
女医生开口询问,低沉的声音在电梯大厅回响。一看到京介点头,女医生就缓缓地走过来。
「我接到家长的联络,要来接你。」
「家长……」
京介环顾着四周。大厅内除了女医生和京介以外并没有任何人。把京介叫来的本家统率者,家长远峰秋一的身影当然也没看到。
「听说是突然召开会议。」
女医生脸上浮现出像是职业笑容的笑脸,朝电梯方向栘动。
「他有留言要我跟你说:『把你叫来这里自己却不能过来,真是抱歉』。」
女医生一按下按钮,两台电梯之中,有一台的门马上就打开了。
「想让你见个面的对象就在六楼住院。我们走吧。」
女医生走进电梯,像是在催促似地对京介点头示意。对于「想让你见个面的对象」,京介完全摸不着头绪。虽然全无好奇心,但在无可奈何之下,只好跟着走进电梯。
京介和双胞胎妹妹丰花,都是本家正式登录的矫正术者。如果本家的首长说要他们过来,他们不可能没有回应。但像是对家长的忠诚心这种高贵的气魄,就算在内心如何寻找,很可惜地却找不到。不过对于在不遵从命令的情形下,来自副家长所下达的处罚,光是想像心脏就痛了起来。
「刚下课?」
在电梯里面,女医生看了京介所穿的学生制服一眼,说道:
「约定的时间我记得是五点钟吧。因为你迟到满久的,所以我还挺担心的。因为最近发生了许多危险的事件。」
京介简短附和一声,不自觉地低下头。他心想,为了调配放学后到五点之间的时间,而在空教室睡觉睡过头的事,就没必要正经八百地回答她了。
「真辛苦,学生和术者两者兼顾。」
在老旧电梯发出的上升声音下,女医生带着侧耳倾听的表情。没多久,电梯就抵达六楼。
六楼的走廊一片昏暗,前方只能看到一扇像是病房的门板。周围没有病患或护士的身影,也完全没有声音及人的气息。女医生朝着那问唯一的病房,笔直地迈开步伐。虽然没有任何说明,但落后几步距离的京介也跨出脚步。
女医生用钥匙打开门。在那之后还有一道门,但却是全都用厚重的透明玻璃所制成的特殊门。在玻璃的另一边,可以看见狭小的个人房。
房间里面没有窗户,在天花板的角落,装置一个发出淡淡橘色光芒的照明灯。是个光源只有那个的昏暗房间。沿着最里面的墙壁所装设的床上,躺着一名中年男子,因为黑暗的关系无法进行确认,但京介感觉那不是自己熟知的面容。
家长远峰所说想让自己见面的人,就是这个男人吧?京介坦率地向女医生询问:
「那个人是?」
「在本家高层担任某项职务的人。」
在玻璃门前停下脚步,女医生回答道:
「不过,据说他没有实际负责职务。应该说已经无法负责比较正确吧。」
并排在女医生身边,京介静静地皱起眉头。在紧盯玻璃的的过程中,感到有种像是在观察关进展示柜里动物的错觉。在玻璃的另一侧,男病患静静地闭着眼睛。
「是因为生病吗?」
京介一提出询问,就感觉女医生的视线有几秒钟的时间,固定在自己身上。当京介回看她时,女医生的双眼已经转回病患的方向。
「这名患者,」
大概是感冒的关系,在只简短咳了一声后,女医生说道:
「是无效治愈体质的第七阶段。」
经过几秒钟的思考,京介先轻声附和一下,有意识地将空气送进乾渴的喉咙里。
所谓光流脉使者特有的无效治愈体质,正如其名,是对身上所受的伤变得难以治疗的症状。进展的阶段可以分为七层,随着阶段提升,就表示如此一来肉体就将接近消灭。
在玻璃另一边的病患,是这个症状的最终阶段。而京介现在则是被诊断出第四阶段。这名女医生大概也是从远峰那边听说这件事吧。
病患的身体几乎全被棉被覆盖,但在看得见的部分,却没有看到们得一提的伤口。到底是因为什么问题而送进这种病房?大概是看穿了京介的疑问,女医生用食指敲打玻璃,促使京介注意。
「病患的右手小指,你看得到吗?在指尖的地方有个小伤口。」
虽然将意识集中在视力上,但从京介所在的位置看不见那个伤口。女医生背对着玻璃说道:
「似乎是被文件或书籍,还是处理纸张时所造成的伤口。一般而言就算是擦伤,也会演变成严重的伤口吧。但是这名病患因为是无效治愈体质第七阶段,所以无论是治愈术、药品,还是人体本来拥有的自我回复力,全都无效。」
「因为这种程度的伤口,就住进这样的个人房?」
「正因为是这种程度的伤口,所以万一细菌感染,一切就玩完了。」
女医生用鞋子的前端敲击地面,压低声音回答:
「因为空气抵抗而产生的摩擦,也是同样的道理。光是对伤口施加刺激,一口气就会连全身的骨头部震碎。而这片玻璃的另一侧是因为特殊的结界术,所以才能时常保持无菌状态。不光是排除细菌,连空气压、风力和温度,全都得计算控制。我们也把杂音造成的影响考虑进去,也做了隔音措施。」
「嗯……」
「因为患者本身的心跳和出汗也会震动到伤口,所以为了抑制生命活动,一天之中半数以上的时间,我们都以法术使其昏睡。明明对治愈术起不了作用,却对睡眠术特别奏效,总觉得是件很没道理的事。」
「他一生都得这样吗?」
「在这个病房内延长寿命的时间界限,大约是三个月。三个月一过,放着不去治疗的伤口,就会开始扩散到病患的整个肉体。变成那样之后,很可惜,连我们也无计可施。」
「是吗?」
京介无意问用双手碰触玻璃。这并不是关进动物的展示柜,是从生存中隔离,但即使如此仍然活着之人的碉堡。或是虽然还活着,却被放进去的棺材。他心中有这种感觉。
为什么家长要把自己叫来这里?京介盯着躺在床上睡着的病患思考着。是因为自己之后就会变成这样,要早点做好觉悟的意思?还是说为了预防变成这样的那一天,要他趁现在尝尽人生?他觉得要怎么想都可以。
虽然也想询问女医生,但京介却对开口说话嫌麻烦。身边有人在,却不明就里地感到痛苦。
「虽然有大小程度的不同,但人只要平凡地活着,无论是谁都会在身心留下伤痕。」
面对持续沉默的京介,女医生大概是觉得呼吸困难,以接近自言白语的语气说道:
「有的人伤口马上会治愈,也有人总是活得很痛苦,有各式各样的人啊。不过与其畏惧受伤或总是在意伤痕,我认为如何面对它才是最重要的。」
京介沉默。女医生所说的话他可以理解,但他却提不出任何感想或意见。所以他无法回答。他自己心想怎样都无所谓吧,又还没面对过。女医生也沉默不语。
经过走廊的护士,前来传达会面时间差不多要结束了。女医生点头示意后,对京介说:
「要是你有其他任何问题,我都可以解答。」
京介摇摇头,女医生大概是觉得自己多心了,表情稍微和缓了一些。
「既然如此,今天就到此结束吧。我开车送你回家。」
「我可以自己回去。」
「可是,你脸色好像不太好耶。」
「我本来就是这种脸色,经常如此。」
京介伴随着叹息一起说出口,将手从玻璃上抽离。病患直到最后都没动过一下。
「我会先向家长表达反对意见。」
搭上无人状态升至六楼的电梯,女医生这么说道。京介也沉默地跟在她身后。
「我在想,不知道是不是让你心里产生动摇了?」
「我并没有特别感到动摇。」
京介将后脑勺及背部靠在墙上回答道。他是真的没有动摇。
但是,当京介看到自己或许总有一天会遇到的光景时,他只在一瞬间想到不知道有没有逃脱的方法。这样的自己到底算是积极,还是无法做好觉悟的胆小鬼,连自己都搞不清楚。何时死去都没关系,以前的京介总是这么想的。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开始变得不会这么想了。
电梯抵达一楼,和京介他们擦身而过,一名像是住院病患的老人走进去搭乘。在老人抱着的商店纸袋里,像是肉包子的东西塞得满满的。
不知何时,变成了适合这种东西的季节。还有几次可以感受到晚秋就是晚秋?京介发出叹息并思索着。
一条尚的头衔,是本家内医务室专兰医生。专门治愈术者认定测验个格,是距今三十三年前的事。尚以专门治愈术者为目标,并不是有想以一己之力,来拯救受病痛及伤势之苦夥伴的野心,而是因为治愈术是他最拿手的法术这种理由。没有更好或更烂的原因了。
光流脉使者依据职业分类,有各式各样专门处理的法术。如果是净化大地闭塞的矫正术者,就是矫正术。如果是道具开发之类研究职的人员,就会是需要高度技术的高级法术。
年轻时,尚也曾接受过单一职种研修。学习矫正术后,每当尚想要净化土地,原本土地闭塞消失的地方反而变得更加浓厚。学到高级法术后,当他想开发新的道具,开发用的研究室不知为何都会发生爆炸。
不管是矫正术还是高级法术,法术的构成都很复杂,尚终于注意到这一点。而治愈术的咒语不论等级高低,都有很多容易记住的法术。就顺其自然来说,尚有自信可以控制的法术是限定于治愈术上。
打从一开始,尚就不喜欢读术书。这是起因于学生时代就不擅长国文的过去。不只是国文,事实上他也不擅长念英文、数学和历史,所以就对读教科书感到不知该如何是好。简单的说就是尚不擅长读书。要说现在的他最先会看的,就只有体育报纸和赌博性杂志。他是个即使在工作的医务室里,如果不是心情相当高兴的日子,连病历也不会多瞧一眼的男人。
因此,那天一条尚会踏进虹原车站附近的书店,可以说是非常稀奇的情况。
下午六点过后的书店,几乎混杂着学生和下班回家的上班族。在「秋季推理展」的特集专区前,客人热情地群聚在一起。不修边幅到引人注目的尚,以职业、目的不明的中年男子身份,在店里显得有点过动。背景音乐是类似古典乐的沉静曲调。客人的数目虽然很多,却还是一样安静少有动作。即使没被人指责,尚却充分了解自己很明显地来错地方。
尚在店内走了一圈。照明太亮了。但感想只有这一点,却没找到想找的那本书。尚正在找一本实用书。但是即使找遍书架,也没有发现教导让逃走的老婆回家方法的书籍。在来书店之前,尚前往本家的法术研究部,拜托他们开发让逃妻回来的法术。但接待他的年轻职员却说:「男人懂得放手的时机最重要」。在他痛殴职员被赶出部门后,于无计可施之下紧接着来到这里。
因为一无所获实在太可悲了,所以他在杂志区站着看小钢珠必胜法。尚嘴里念着看完之后就回家吧,在那里转换方向。虽然妻子不见了,但对尚来说还是有家庭,回家之后还有孩子在等他。
成年的长女工作很忙,无论是家庭还是亲人全都不接触。在长女之下虽然还有一对双胞胎,但不管是谁都不太接近尚。双胞胎其中之一是异常寡言的儿子,就算和他说话,也几乎不回应。另一个是异常多话的女儿,就算不和她说话,她也总是一个人说不停。
难得有此机会,决定去试试刚刚学到的小钢珠必胜法,给孩子买些点心吧。就在尚朝着出口迈开脚步时,撞上了从前面走来的客人。尚的意识早就已经飞到777的画面,对方则抱着大量的书籍行走,彼此都没注意到前方。
在将近十本书籍掉落到地面的声音下,尚恢复了神智。
「哦,抱歉啊。我在发呆。」
「不、不,我才是,真对不起!」
迅速开口道歉的,是个绑着辫子的女高中生。身上穿的水手制服,是当地县立高中的制服。尚的双胞胎儿女也就读同一所高中。相对于女儿的裙子是短到令人拍手叫好,眼前正在收拾书籍的少女裙长,却是像用尺量过的及膝长度。
「你是虹原高中的学生?」
尚也当场蹲下帮忙捡书并询问着。少女晃动垂下来的辫子,只回答「是」一个字。写着汉文参考书、英文问题集和关于高中生校规问题的书籍有好几本。少女红着脸颊所捡起来的书,全都是这样的东西。尚颇感佩服地说道:
「你真厉害耶。虽然我的小孩也是虹高的学生,但却不曾看过他们买什么参考书呢。真不知道他们是像谁?」
「是…是这样吗?」
「也没什么关系啦,就算很蠢,但只要有精神就好。」
「说…说得也是。」
「啊,不过儿子就没精神了。既蠢又没精神会变成怎样啊?」
「该…该怎么办?」
「唉,算了。给你吧。」
尚把自己捡起来的书交给少女。在交出之时,尚不自觉地看了那本书的标题。在书脊上写着「这样就万事0K。恋爱烦恼明快解决」的字样。
少女从尚的手中抢走书后,就大喊着「非常谢谢你」,朝收银台方向跑去。尚吓得目瞪口呆,连周遭的其他客人和店员也处于停止动作的状态。
离开书店的尚,在寒风中蜷缩着肩膀,脚程快速地穿越到大马路另一边。在步行马上就可以到的地方,有一问刚装潢好的小鐧珠店。
一穿过小钢珠店的自动门,景气良好的噪音就涌上来。尚自言自语地说着:「这里才是我的地盘」,露出了微笑。


当京介以徒步方式走回家时,门口的室外灯并没有点亮。
昏暗的夜空下,在二楼的阳台,洗好的衣服像是毫无干劲地拍动着。似乎还没有任何一位家人回到家。京介从信箱抽出信件,打开玄关大门。家里的各个角落,都可以感觉到寂静及寒冷的蔓延。
脱去鞋子走进起居室,将信件和自己的东西放在地上,最后京介一头栽进沙发。虽然他心想要是能这样,什么都不想然后一觉到天亮就轻松多了,但他想起晚餐的值日生是自己,所以只好无可奈何地起身。
打开室外灯、把洗好的衣服收起来、去买东西、打扫浴室。当京介正在确认应该要做的事时,电话响了。
走到走廊接起电话。当他一报出姓名,间隔了大约三秒钟的时间,电话就挂断了。是打错电话?还是恶作剧电话?京介心想是哪个都无所谓,放下话筒走上二楼。
当他将完全冰冷的衣物整理完毕时,电话又响了。真麻烦,如果又是三秒钟对方就自行挂断,连说话的时间都可以省了。下楼后,京介接起电话。但这回却不是三秒钟就挂断。
「好久不见了,我是砂岛。」
对方是国中时期去世的同班同学砂岛礼子的母亲。在礼子死后,因为她的父亲调职,所以一家人就搬到距离虹原市很远的城镇。京介和礼子的母亲说话,从葬礼上碰面当时以来,已经相隔两年了。
「你是京介吧?」
和两年前一样,礼子的母亲以沉稳的语调说话。
「是的。」
「你好吗?」
「还好。」
「丰花也是吗?」
「她好得不得了。」
在话筒的另一头,进出轻微的笑声。
「你还是没变耶,京介。」
因为是亲子所以才会相像,或许是理所当然的,但礼子和她母亲的笑法却十分相似。
「上学快乐吗?」
「普普通通。」
「现在是怎样的感觉?该不会是在忙文化祭或考试吧?」
「那些都已经结束了。」
「这个月的月底,你有什么预定计画?」
从话筒里可以听见狗吠声。或许是到搬去的地方才开始养狗吧。京介做出「我想没什么事」的回答。
「是吗?那么,如果你想来倒也没关系,但能不能请你找丰花一起过来?我们要办场礼子的法事。」
「这样啊。」
「本来我们是想祭日当天才办,但那是年底吧?我先生的工作也很忙,所以才决定在十一月内办完。」
「这样啊。」
礼子不在后的第二个冬天马上就要造访了。真快啊,京介喃喃自语似地说道。狗儿不知是为了什么而兴奋,持续尖声狂吠。
「京介,你会来吗?」
「大概。」
「能请你也问问丰花吗?」
「好的。」
「那么,我会再打电话过来。」
京介做出回应后,缓缓地放下话筒。
他在脑海里反覆思索「法事」这个单字。在葬礼时中途就离开了,所以这回应该要参加到最后一刻?他心想应该可以吧,要和她的牌位面对面,报告一下近况。在自己心中,应该还有这等程度的从容。
京介仍将手放在冰冷的话筒上,试着思索自己的「近况」。没有任何称得上是近况的事。如果真要提,就是不再抽菸这件事。虽然术者的工作还在继续,但却减薪减得很严重。总算觉得活下去也不赖。还有一想到这里,就可以看到死亡的阴影。
京介将手从话筒松开,用那只手按住自己的额头。明明应该没发烧,但却觉得有点烫。京介过去单脚跨进死后世界的经验,所以对于死亡本身,并个卫那么畏惧。虽然不害怕——或许自己还是动摇了,京介重新有所自觉。
他心想这是出生以来,第一次不想接受死亡。所以,他不太清楚该怎么办才好。要是这么说,倘若礼子现在还在身边,不知道她会怎么回答?
京介叹了口气,甩动一下脑袋。他心想都决定要在没有她的世界活下去了,这真是毫无意义的妄想。
电话又再度响起。京介打断思考,接起电话。这次是完全没听过的年轻女子声音。
「我是虹原高中的学生,我姓饭塚……请问…一条丰花在吗?」
当京介一告知丰花还没回来,对方就接着说「那么」。
「那么…一条京介在吗?」
「我就是。」
「啊,太好了……那么,一条同学也可以。」
京介歪着头思考,纳闷着「也可以」是什么意思。不但没有和丰花被当成两种选择的印象,对饭塚这个姓氏京介也没印象。
「我是一年四班的饭塚亚矢,你应该不认识吧?」
不再说些客套话,叫饭塚亚矢的女生用稍快的语气说话。与其说是焦急,不如说她本来就是这种说话方式吧,京介自己任意做出了判断。
「不认识。」
「我也是,虽然对一条同学你们的长相和名字仅止于知道的程度,但却听过传言。如果有困难就去找一条兄妹,所以我才从名册里查询电话号码。」
把脸和话筒分开,京介喃喃说道:又是那个?在学校里的京介两兄妹,是拥有奇怪力量的怪胎。虽然完全不知道光流脉或术者,但却有随便偷看到力量就前来拜托事情的学生。
不知是否听到自己的叹息声了,对方的声音里掺杂不安的神色说道:
「不是吗?因为文化祭的时候担任警戒工作的就是一条同学你们吧?而且,我也从三年级的赤尾学长那边听到传言,他说『一条京介会善尽职责,费用也很合理气』是这样没错吧?」
无论是文化祭警戒委员,还是叫赤尾的三年级学生的保镳委托,京介的确都接受过。但这些都是因为被委托费用冲昏头的丰花强迫才接下来的。
「我一直很苦恼,但也不知道这种事该拜托谁才好……我的朋友……该怎么说呢?我以前的朋友样子行点怪怪的。因此当我在想该怎么办的时候,就想起你们的传言……」
饭塚以滔滔不绝的气势开始陈述。京介伸手打开走廊的电灯,对着话筒插嘴说道:
「你朋友的样子怪怪的?」
「没错,就是这样。所以……」
「我想这种事,你该去问可以谘询这种事的机构。」
「咦?」
「我没去过,所以不太清楚。但学生名册里应该不会有,应该是登在电话簿上吧?」
「可是……」
「不好意思。」
对方沉默了。确认沉默持续十秒后,京介静静地放下话筒。
如果去学校,每个礼拜有三次会遇到不良学生来找碴,风纪委员也每天都在警告道具是违反校规。要是就这么连「万事通」的招牌都给挂上了,他会搞不清楚究竟是为什么来上学。不过就算被人问到底是为什么,对京介来说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当他面对话筒低下头时,玄关的大门开了。穿着制服的丰花,带着浏海还被风吹乱的样子回到家里。
「我回来了。京介啊,如果你在家就先把室外灯打开嘛。回到黑漆漆的家——感觉很冷清耶。」
京介随口回应了一下,丰花微微歪着头。
「你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你好像带着比平常多一公克的灰暗表情。」
「是你的错觉。」
「思……喂,晚饭呢?」
「还没做。」
「浴室呢?」
「还没洗。」
「真是的,你快点动手啦。我肚子又饿,外面又很冷耶。」
丰花把手里的东西塞给京介,开始脱鞋子。虽然书包和玲洗树树枝的重量没什么大不了,但还有一个大纸袋。而丰花的东西大概是暴露在空气中的关系,每一个都是冰冷的。
京介无意识地看着那些东西,丰花却突然发出尖锐的声音,从京介的手中抢走东西。
「不可以看!不可以看!」
「是你自己硬塞给我的吧。」
「从今以后你暂时不要碰我的东西,也不要进我房间。更不可以从门缝或是在墙壁上凿洞,偷看房间里面喔。绝对不行!」
「就算你求我,我也不干。」
「接下来我会忙一阵子,所以在我说可以之前,煮饭的值日生全都由你来做,没问题吧?」
只说完这些话,丰花就抱起东西冲上楼去。
听着用力甩上的关门声,京介皱起眉头。他心想,究竟在忙些什么是丰花的自由,但为何自己会被迫去当煮饭值日生?想了又想,他马上又放弃了。丰花的行动从以前开始,就几乎没有逻辑可循。
京介开了室外电灯,打算直接去买晚餐材料,离开了家门。途中,迎面吹来的寒风连身体里面都冻僵了。
虽然很想在制服外披件衣物,但他并没有返家,反而朝着夜路迈开步伐。想思考的事,和不想思考的事,现在好想全部集中冰冻起来。他这么思索着。
一走到车站附近的超市,在卖场前面,京介就发现认识的人。
穿着水手制服的女高中生,是同班的风纪委员塩原友子。塩原伸手去拿盒装豆腐,以非常认真的表情凝视着。
京介打算装作没察觉塩原,混在购物人群中通过。就算是认识的人,但和塩原之间并不是会尽情畅谈的关系,真要说起来反而更接近敌人。对风纪委员来说,自己全身上下都是取缔对象这件事,在入学后的半年内,就已经相当清楚了。
但是,塩原却还是注意到这里。她一看到京介的脸,就指着他「啊啊——」地大叫。其他顾客的视线全聚集过来,广播的音乐也中断了。
塩原用手捣住自己的嘴,没有叫人她却小跑步地靠过来。从很接近的地方猛然露出怀疑的表情,塩原说道:
「一条同学,你在做什么?应该不是来偷东西吧?」
「我没那种嗜好。」
「那么,你是来干嘛?」
「一条同学竟然会做家务……真意外耶……」
喃喃自语的塩原,看起来像是在过度感慨。反正一条京介是典型的不良少年,是会让家人感到困扰的类型,这些都是她自己的想像。虽然事实上是被家人使唤,但告诉塩原这种事一点意义也没有。京介无视于塩原,迈开步伐。
「啊,我也是来买晚餐材料的。」
理所当然跟上来的塩原,用呼吸有些急促的声音说着。京介随便敷衍一下,边移动边把商品丢进购物篮。塩原从背后一一窥视京介选购的商品,嘴里嘀嘀咕咕地说些什么。
「今天放学后,你在空教室里睡觉吧?」
在要接近收银台的时候,塩原改变声调这么说:
「任意使用空教室,这是校规禁止的!」
「嗯。」
「嗯什么,你要好好反省!话说回来,一条同学你总是放学后就马上回家,但今天是预计要做什么吗?」
在提问的塩原眼底,摇曳着奇怪的光芒。装成闲聊的样子来套出对方的生活,她是打算用什么藉口或歪理来进行风纪指导吧。京介简短但很老实地回答:
「有。」
「是被叫出去打架吗?」
「不是。」
「那么,是去补习班?」
「不是。」
「那么……是约会?」
「不是。」
「那么……」
将三股发辫沉重似地拨到肩后,还不知为何带着认真表情的塩原问道:
「我……我从很早以前就很在意,一条同学你放学后,通常会做些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
「……那……」
店内的暖气稍微增强产生出效果。不知是否在擦汗,塩原擦了擦鼻尖。
「我其实这次期中考的分数不太好,所以父母亲说要我去上补习班。」
「嗯。」
「可是,因为放学以后不定期会有委员会的工作,所以很难去上补习班。话虽如此,但感觉成绩下滑倒是真的。因此,虽然距离期末考的时间还很早,但我想从现在开始想对策。」
「哦,是吗?」
「我决定放学后到图书室念书。你知道吗?我们学校的图书室不仅人少,还装设校园里最新的暖气,所以很舒服喔。是个好地方。因此……如果可以的话,」
说到这里塩原突然打断话头,沉默了几秒钟。然后低声说出「还是算了吧」。因为对话很麻烦,所以京介也没有刻意反问。塩原之后就只是默默地走在京介身后。
在收银台结完帐后,于店家的出入口,塩原客气地说了一句「那么明天见」。塩原家是位于以这家超市为准,与京介家反方向的位置。
「那个…」
背对着从店内流泄出来的亮光,塩原在眉间皱起一丝不苟般的纹路。
「请小心,选择有人烟及灯光的道路走,不要闲晃直接回家。听到了吗?」
在塩原脚边,有只鸽子正啄食似乎是有人掉落的饼乾。虽然鸟类一般来说在晚上都会看不清楚,但大概是店家周围很明亮的关系,好像对鸽子的行动没有造成任何问题。
京介用脚尖将大块饼乾屑推向鸽子的方向,说道:
「我不是小学生,就算不注意也没关系。」
「田径社员遭可疑分子袭击的事件,你没忘吧?」
重新拿好塑胶购物袋的塩原,以坚决的口吻说:
「在车站前的大楼,也发生别校学生被可疑人物弄伤的事。犯人都还没抓到喔。如果他在这附近徘徊的话,该怎么办?这很可怕耶!」
「我又不知道犯人的长相。」
「认为和自己没关系,或不可能会成为被害人而轻怱大意是万万不可的。事实上随着冬天的脚步接近,太阳下山后的犯罪也增加了。像恐吓、抢劫、在路上砍人等等,现在是这种犯罪自然增加的时节,所以你要时常保持警觉。」
大概是满是于自己的演说,塩原用力哼出鼻息后,点了点头。
因为如果不回应两句似乎会没完没了,所以京介也沉默地点头。他心想与其说别人,你还是多注意自己吧。
当他朝回家的路上迈开步伐时,塩原从背后对他喊着:「还有,明天上学别迟到啰」,但京介决定不予理会。
回家的路,京介选择人烟稀少的昏暗道路,并不是出于对塩原的反抗心。夜路的气温比来时下降,且加上两个购物袋后,沉重的东西增加了。他会踏进没有人烟的神社广场,单纯是因为穿过这里是回家的捷径。
当他走在铺满砂粒的参道时,京介察觉被人跟踪了。他可以感觉到背后有令人郁闷的气息。每当他步行的速度变快或变慢时,尾随的脚步声节奏也有变化。
不晓得是谁,不过还真是麻烦。京介叹了口气。从进入国中起,这种差劲透顶的跟踪京介早就习惯了。大概是喜欢干架的不良学生跟过来,趁来到没有人烟的地方时,突然冲上来攻击吧。
「有事吗?」
因为没有等待对方行动的道理,京介转头这么说道。在相距五步左右位置的人影,似乎是受到惊吓,肩膀颤抖地停下脚步。
把深蓝色羽绒衣披在肩上的,是个和京介差不多年纪的短发少女。在羽绒衣下面,还穿着虹原高中的水手制服。
在参道上唯一装设的路灯下,少女的嘴唇发出声音。
「我是一年四班的饭塚。刚刚有打过电话。」
「是啊。」
「我在名册上查到地址来到附近时,看到一条同学你走过……」
「所以你就跟来了?」
「拜托,刚刚的话题能不能请你好好听我说完?能拜托的人,我只能想到你们兄妹俩了。」
饭塚快速走进京介面前,可以看见眉间很深的纹路。她似乎是个比电话中的印象还要强势的女学生。京介厌烦地答道:
「在电话里也说过了吧。我的回答还是没变。」
「因为被你挂掉电话,所以就这样跑来了。我家是在西口方向,走路要花三十分钟耶。」
「天气很冷,走那么久的话会感冒的。你可不可以回家去?」
「在你听我说之前,我是不会回去的。」
「随你,我要回去了。」
就在京介打算转身背对对方时,饭塚从羽绒衣的口袋,拿出闪耀温吞光芒的物体,朝京介的腹部刺下。两手背购物袋占满的京介,根本无法躲避。
是一把感觉是用惯了的菜刀。刀尖在距离京介身体一公分左右的位置停下来,伹大概是饭塚的手在颤抖的关系,呈现出何时会刺下去都不觉得奇怪的状况。
「我的兴趣是做菜。」
饭塚眼睛闪出比菜刀还要耀眼的光芒,说道:
「我很擅长把鱼切成三片。」
饭塚手部的颤抖并不是因为寒冷,好像是因亢奋而产生的颤抖。而京介只是回答「那真是太好了」。
他心想丢下购物袋,再夺下菜刀,几秒钟内就可以搞定。但是如此一来,袋子里的豆腐大概会碎掉,蛋也会破。虽然也可以在这里和对方互瞪到厌烦为止,但寒风刺骨,家里又有饥肠辘辘的丰花在等着。当然,他也不喜欢就这样被砍成三段。
要是照塩原所说的,去走有人潮的明亮道路就好了。京介感到有些后悔,无力地咂舌。
可以听到某处有短暂的破裂声。是谁在玩鞭炮或是不合时节的烟火?京介虽然抬头看着漆黑的夜空,但到处都看不到亮光或火花。


「喂,有放水煮蛋耶。」
瞄着飘散热气的锅子,饭塚亚矢发出可疑的声音。
京介无视于她,但坐在旁边的丰花却动起筷子,带着若无其事的表情说道:
「是会放呀,因为有汤豆腐。」
「在汤豆腐锅里,通常都会放蛋吗?」
饭塚把视线对着京介,歪着头思考。京介继续不管她,丰花又狼吞虎咽地吃着饭碗里的白饭回答:
「是会放啊,因为是火锅。」
「是不是和关东煮搞混了?」
「吃关东煮的时候也会放,连汤豆腐锅也会一起煮。有时真空包装咖哩也会一起加热。我们家从以前开始就是这么吃的。」
「嗯……你们两个果然有点不一样耶。」
「你叫饭塚吧?别嘀嘀咕咕的,你再不快点吃马上就没有啰。因为我家的餐桌上没有互相礼让的精神。」
丰花把有洞的勺子递给饭塚,用力点头示意。京介在锅中放入的豆腐有四块。其中大半都已经移到丰花的胃里。饭塚说着「蛋滚来滚去的,真碍眼」,开始捞起所剩不多的豆腐。
晚上七点三十分。京介抬头看看起居室的挂钟,轻声叹息为什么会变成这种状况。在拉上窗帘的窗户另一侧,寒风正狂乱地敲打窗玻璃。
在神社广场露出菜刀的饭塚,结果就跟着他回家了。站在玄关迎接的丰花责备京介回来得太晚,手中还拿着两根像拉长的掏耳棒,可以改变风向的武器。
京介预料如果对饭塚说,在吃完晚饭之前先在外头等一下,大概会被菜刀一刀捅死吧。而他又想如果对丰花说,在饭塚的话说完之前肚子先忍耐一下,应该也会被奇怪的棒子戳中吧。结果就发生了和虽然是同一学年,却是初次见面的女学生一起围着餐桌吃饭,这种非常离奇的状态。
「都这时候了,你们的家人都还没回来?」
从盘子边缘的另一侧,饭塚投射出警戒气息的视线。饭塚所坐的椅子,平常是姊姊在坐的。京介心想应该还是由丰花回答吧,但丰花却专注于剥蛋壳。
姊姊是有捎来晚餐会在外面解决的讯息,但爸爸还没回来。大概正在努力打麻将或小钢珠吧」自从欠缺母亲的存在后,感觉每个人的个人行动越来越多,丰花只是很自我地不停使唤京介做事。京介拨开丰花弹出来的蛋壳碎片,说道:
「这个家不太有向心力。」
「嗯。不过有兄妹之间的团结啊。可以坐在一起吃饭不是很好?」
饭塚浅浅一笑,将豆腐送进嘴里。虽然京介认为与其说是团结,倒不如说是隶属,但对初见面的人发牢骚也于事无补,所以他保持沉默。
「所以,饭塚同学,」
对第二颗水煮蛋下功夫的丰花,目光上扬地看着饭塚。
「你说想拜托我们的事,是什么?」
面对丰花的问题,饭塚的笑容和嘴巴的动作都停止了。丰花收拾蛋壳,塞进京介手中说道:
「正如京介也说过的,我们可不是什么万事通喔。」
「我知道,我说过我不会让你们做白工。」
「不是这样的!」
咬了一口水煮蛋,丰花低着头说道:
「当三年级学长的保镖,跟接受文化祭警戒的委托员工作都是因为委托人有困难,而且能帮助他们的,就我所知就只有我们两个而已。所以对于其他人只要努力就可以自己解决的问
题,不好意思,我们没办法插手。」
丰花话说到一半,饭塚放下了筷子。餐桌陷入沉默,只有火锅内的汤汁煮沸的声音静静地响着。
虽然丰花似乎打算要帅一下,但京介心想她嘴唇沾着蛋黄,样子实在满逊的。而且拉拉杂杂说了一堆,丰花还是把谢礼内容视为最优先。如果饭塚是身上完全没钱或值钱物品的女学生那就轻松多了。京介从椅子上起身,把被塞进手中的蛋壳丢进厨房的垃圾桶。
「我知道了,那么,可以先听我说吗?」
当京介走回餐桌时,挺直腰杆的饭塚正注视着丰花。
「至于要不要帮忙,听完之后再决定也行。」
「好吧。在听你说之前,京介!」
京介心想连饭后的茶水都要准备吗,但丰花却递出空空如也的饭碗,说了一句「再来一碗」。
还要再吃?京介垂下了双肩。
虽然京介抱持着饭塚是否会对丰花的食欲感到恐惧而逃回家的小小期待,但饭塚却坐在椅子上身体纹风不动。
当丰花把三碗白饭都吃下肚时,一直不动的饭塚,将左手臂靠在餐桌上。
「我想一条同学你们也是本校的学生,应该从传言里听到许多……不过,我还是从头说起吧。」
话一说完,饭塚就把羽绒衣的左手袖子,连同制服的布一起卷起来。饭塚显露出来的手臂,从手肘到手腕全都用白色绷带包起来。丰花瞪大了双眼。
「这是最近才受的伤。我加入了田径社……说到这里,大概就明白了吧?」
饭塚交互确认京介和丰花的表情。丰花眨眼的次数大增,看着京介的脸,而京介只点了一次头。是田径社员在太阳西下后的公园,遭到可疑人士攻击的事件。饭塚应该是那次事件的被害人。
还听说社员之中有人住院。似乎抱持着和京介一样的疑问,丰花重新转向饭塚,压低音量说道:
「你的手没事吧?」
「嗯。是轻微的撞伤,下星期就可以拆绷带。」
将羽绒衣的袖子回复原状,饭塚抿嘴浮现的笑容消失后,饭塚又再度开口说:
「在那次事件里,遭受攻击的社员没有任何人看到犯人的长相。因为是在小公甽,太阳下山没开什么路灯的漆黑场所。」
「报纸上也是这么写的。」
「嗯。不过,其实我有看到犯人的长相。」
咦?丰花发出令人觉得她哪里不对劲的声音。饭塚将视线落在放置于餐桌上的筷子,再次重复说「我看到了」。
「你们知道在公园里的社员,因为吃吃喝暍而乱哄哄的事吧。后来东西吃完了,就派猜拳猜输的人去买东西。结果是我输了。因此,当我前往附近的超商又回来时,公园的路灯终于点亮了。所以可以看见地面上有枫叶散落,不过是我看错了,也就是说……那是社员头上或身上流出来的鲜血,大家全都倒在地上。」
大概是回想起当时的景象,饭塚的脸痛苦地纠结在一起。丰花似乎是想对她说什么而张开了嘴,但饭塚在深呼吸后继续话题:
「我只能惊讶,在现场惊慌失措。听到后面传来脚步声,我一回头就看到一个男的站着。他手上拿的像是棍棒……还是铁管的东西上还沾着血迹。我想一定是他干的。」
「饭塚同学,你有看到那个男人的长相吧?」
听到丰花的询问,饭塚微微点头。
「因为是在路灯底下,所以看得很清楚。那家伙还打算用那个像铁管的东西打我。左手就是那时候被打伤的,但犯人没再对我多做什么,转身就逃跑了。虽然我想追上去,但双脚却站不起来。刚好这时候住在附近的农人经过公园,才帮我叫救护车。」
反覆点头的丰花,几秒钟后又将下巴歪向右边。她皱起眉头说道:
「田径社的人是后来才从警察那边得知事情经过吧。你那时没说出看到犯人长相的事吗?」
饭塚的头呈直线摆动。
「我没跟警察说,也没跟社员说。我只说我和他们一样,都没看见犯人的长相。」
「为什么?」
对于丰花的反问,饭塚的口气迟疑了。
「……因为,我不想被警察抓。」
「那是为什么?」
「说到为什么……」
饭坊沉默卜来。
京介从饭塚身上栘开视线,撑起脸颊。虽然看到伤害事件犯人的长川,却不能对警察说。理由虽然有好几种预测,但饭塚想包庇犯人应该是最合理的。饭塚所看到的加害者长相,是朋友或是家人?京介想起在电话里,饭塚提到「朋友的样子怪怪的」这件事。
「……呃…饭塚同学。」
丰花将双手放在餐桌上开口说话。锅子和杯子微微振动。不知是否和京介有相同的想法,丰花的表情有些复杂。
「你说想拜托我们的事,应该猜测得到。不过呢,要我们代替警察去逮捕犯人,我想也不能无罪释放吧。并不是说只要你付委托费,我们就什么都会做。」
丰花很难得地以压抑的口吻说出这番话。
犯罪者被警察逮捕,早晚都得接受法律的处罚。相反地,如果是对他人造成伤害的人被矫正术者抓到,那个人就会被引渡到本家,依照本家标准来处分。即使所作所为全都获得宽宥,但也有记忆、能力和存在本身却被迫遭到抹消的例子。饭塚并不是在知道京介他们是矫正术者的前提下,而找他们商量的。虽然不是以术者身分,以同校学生的身分是可以帮忙,但如果事情和犯罪者有所牵扯,那就另当别论了。
就算心里多么想帮忙,但如果本家高层不准也是无可奈何。成为正式的校正术者后才过半年,这半年问京介和丰花碰到了好几个事件,都是自己亲手解决的。虽然并不是全部可以接受,但下级术者越是设法反驳,本家这个组织态度就越是强硬。
「就算不会无罪释放也无所谓。」
缓慢移动视线的饭塚,开口说道:
「只是我想跟犯人再见一面。而且我想好好跟他谈谈……所以,我希望你们能找到他。」
「钦,饭塚。」
丰花微微地歪着头问道:
「那个犯人到底是谁?」
抬起头来的饭塚,眼神更为深沉地看着京介和丰花。京介发现,跟她拿菜刀刺过来当时的目光一模一样。
「他是国中时代的…朋友。」
简短回答的饭塚,从羽绒衣的口袋中取出一张照片放在餐桌上。
「虹原南中。这张照片是两年前的冬天,去滑雪集训时拍的。」
照片上,拍着身穿厚厚滑雪装的少男少女。男生有三人。拍的是集训时所组成的成员照片吗,还是一群朋友,京介一点头绪都没有,但照片中的所有人都浮现出率直的笑容。而照片背景可以看见滑雪场和山脉,纯白的雪花反射着阳光。
「在正中间穿粉红色滑雪装的,就是我……」
饭塚用食指压着照片说出这句话。就算会被对方指谪,但国中二年级的饭塚和现在相比几乎没什么改变。
饭塚用单手抚摸了一下和照片没两样的短发,看着京介他们。
「在我身边,不是有个穿着掺有水蓝色线条服装的男生?就是那个人。」
就是那个人。说到这里饭塚的话不自然地被打断,当然,意思是他就是犯人吧。饭塚低着头不再多说什么,京介将视线移回照片上。
那名男学生比饭塚高出一个头,彷佛可以从无忧无虑的笑脸中窥探他的性格。当丰花说出「好像是个体贴的人」时,饭塚点头表示同意。
「他叫音无浩一。是个脑筋好,运动也行,个性也好的体贴男孩。」
「嗯。饭塚同学,其实你是喜欢这个叫音无的人吧?」
听表情放松的丰花一问,饭塚的脸上泛起微微的红潮。
「你为什么会知道?」
「没什么,就是这么觉得。」
「我们并不是什么男女交往的关系喔。」
饭塚拿起杯子将水含入口中,快速地说着:
「我们只是感情好,也没有表白过,是我自己单相思。况且音无他很受每个人喜爱。」
「这个人现在怎样了?他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吧?」
丰花一提出询问时,饭塚脸上的血气一瞬问就显而易见地消失。
「饭塚同学?」
丰花似乎认为很可疑,歪起头思考。将杯子放回餐桌的饭塚眼中,微微地出现动摇。
饭塚伸手拿回照片,平静地说道:
「滑雪集训总共三天两夜,这张照片是抵达当地的那天照的。这天晚上,本来是禁止从集训所外出,但似乎是班上男生中的某人说想试试看晚上滑雪,所以音无也一起去了。当天晚上本来天气还不错,但却在途中突然天气恶化,吹起了暴风雪。外出的男生全都慌慌张张地跑回集训所,只有音无一个人没回来。」
窗外寒风怒吼。墙上挂钟的秒针声音,发出超乎必要的音量。
「老师们都很焦急,也叫来搜索队,大家全都在找音无。」
饭塚将照片放回餐桌上说道。然而,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隔天中午过后,在距离滑雪场相当遥远的深山找到了音无。老师说,他大概是在暴风雪中想回集训所,却走错了路。」
「饭塚同学……」
「他冻死了…样子真的非常美。」
无视于丰花的声音,饭塚继续说着:
「就像平常睡着的模样。所以一开始我还完全不相信。可是有举行过葬礼、换过班级、考试……那时候不光是我,等到发觉时,大家都已经可以平心静气地谈论它了。像是如果音无还活着,未来会怎么样之类的事。」
可以听见在锅子里,煮过头的水煮蛋蛋壳自然产生裂痕破掉的声音。
饭塚沉默下来,思索该挑什么话来讲的丰花也不说一句话,只有寒风和秒针在动作。而京介只是盯着饭塚的照片。
同学发生意外而死。拥有和自己类似经验的他人。要因为这些就得抱持同理心,京介对自己的感受性也毫无期待。只是,他无法说出别人的事与我无关,像以往一样马上做出切割。
「……可以等一下吗?」
在秒针绕行时钟两圈左右时,丰花开口说:
「音无是在滑雪集训中……死掉的吧?」
饭塚依旧无言地点头。但是不论是目光还是脸色都很平静,连僵硬的表情也好像一点滴地恢复原样。
「然后,你说上个礼拜发生的田径社事件的犯人就是他……」
「我想你们会觉得奇怪也是理所当然。」
饭塚打断丰花要说的话。大概是沉默的期间在脑海里准备好了,饭塚缓慢但话中不带哽咽地开始说明:
「对幽灵来说是很奇怪,他似乎在这两年里年龄增长了,身高长高了些,比以前瘦了些,但他是音无没错。在公园初次见到时,我无意识询问:『音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犯人回答说这是没办法的事。因为他只说完这些就要逃跑,所以我才想紧抓住他不放。犯人想把我甩开,那时手臂就被打伤了。」
「他说这是没办法的事,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但是那时候,社员在眼前倒下,我也非常混乱。所以我想听到的话或许是我自己的妄想……即使在事件过后两天内心还是很混乱,放学之后我呆呆地走在街上,走到车站前的流行大楼附近时,我又发现音无了。音无绕到后门的方向,突然殴打刚买完东西要回家的高中生。」
「你说车站前面的大楼……那个事件的犯人也是?」
「当听到新闻报导和校园里的传言都说是同一个犯人时,我吓得冷汗直流。」
饭塚从羽绒衣上按住自己的左手臂。
「我追着音无,想和他说话,但又被他逃了。所以从隔天起,我每天放学后都在寻找音无。经过好几天终于又再见到他,而我也知道他经常会出现的地点。可是不管我怎么和他
说话,他只说过一句『别靠近我』,还说他不叫音无。前天还被他威胁说如果再纠缠不清,下次不是受伤就能了事的。不过他是音无没错啊,我很确定的。」
饭塚抬起双手,像是要遮住脸似地在鼻尖前把手掌合起。
音无为什么会突然伤害他人,为什么会对我说那种话,我不明白,脑袋里只想着该如何是好。跟警察说大概也不会相信吧,也不能和国中的朋友说这种事。他们只会认为这是还没走出同学死亡阴影的人所说的妄想,而被当成笨蛋。」
「饭塚川学……」
「所以,我才来拜托习惯处理奇怪事件的一条同学你们。」
饭塚以含糊的声音说出这番话。她的模样像是在祈祷,也像在哀悼。
把犯人找出来和饭塚亚矢见面,这就是委托内容。虽然不能做出一定会达成的约定,但总之还是先采取行动吧。在丰花如此回答之后,饭塚总算回家去了。大概是听完刚才的事情后,害怕放一个人走在夜路上,丰花说了送你到附近的公车站,但饭塚却说没问题而加以拒绝。
「没问题吧……」
看着暂放在这里的照片,丰花吐出长长的气息。除了照片之外,饭塚遗留下一张汇集市区内发现犯人地点的字条。
「如果会担心,拒绝她就好了。」
听到京介收拾锅子和碗筷这么说,丰花鼓起了双颊。
「都已经听到这个地步,没办法拒绝吧?但如果放任不管,饭塚就会追着犯人,不断在大街上跑来跑去。」
对着锅子收走后变得宽敞的餐桌,丰花将手臂伸出去。
「委托本身并不是复杂的事,只不过是去把人找出来见个面而已。但在那个人或许是伤害事件犯人的情形下,就不得不多注意一点了。还有就是应该已死的人这一点。不过呢…」
拿起字条来看,丰花吐出长长的气息。
「犯人自己说过『我不叫音无』吧?应该不是这么回事。假如那是音无的幽灵,我想他应该不会说这种话来否定。因为可以见到生前感情融洽的女孩,通常都会很高兴吧。」
「我不懂什么幽灵的性质。」
「算了,不去调查就什么都不会知道,但我还是觉得犯人只是长得有点相像的另一个人。」
京介朝厨房移动。在锅子里添加高汤,丢下留给父亲吃的豆腐后,放在瓦斯炉上。还在锅盖上贴了一张「想吃就加热吧」的字条。
「如果是别人,这样就好办了。」
当京介在流理台洗碗盘时,丰花定近他的背后。
「是别人的话就好了,对任何人来说一定都是如此。到底有没有问题?我在意的并不是事件本身……
丰花从京介旁边探出头来。没发觉到这样会造成洗东西时妨碍的丰花,就用这样的姿势嘟起嘴。
「我倒认为比起犯人是谁这种结论,由于发生这起事件而让饭塚同学回想起很多往事,如果又让她产生悲伤的回忆,就太可怜了。」
「如果她是会在意这种事情的人,就不会强行跑来家里了。」
「或许是这样没错,但那个人是在夜路上拿菜刀刺你吧。这也可以想作是在情绪不稳的情形下所做出的行动。」
「也是啦。」
「倒是……京介你没事吧?」
「我怎么样?」
京介暂停正在移动海绵的手,看着丰花。丰花用照片的边缘搔着脸颊,垂下了眉尾。
「听饭塚同学提起国中时候的事,让我多少想到了礼子。虽然情况不一样,但我想重要的人死去时,悲伤的心情都是相同的。」
「……嗯。」
「所以说,要是对饭塚同学产生栘情作用,害京介你又掉人万丈深渊就伤脑筋了……虽然我已经没事了。」
「我也不要紧了。」
京介混杂着叹息说道:
「而且就算变成那样,你也不会感到困扰吧?」
「当然会困扰啊。即使不是这样,今天的你好像也比平常更没精神。要是京介你不振作起来,有什么万一的时候会很伤脑筋的。」
丰花嘟起嘴,用脚尖踢着地板。这是一种类似想买的玩具卖完,而正在闹脾气的小孩子行为。京介想着这到底是怎么了,转头面对丰花。
「你说万一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那是……」
「什么啦。」
「……就是爸妈离婚的时候。」
鼓起脸颊的丰花低语回答道。而京介真的叹出一口气。
「姊姊是大人又很振作,所以一个人也可以活下去。妈妈大概会回娘家,因为有亲人在。爸爸虽然是个大人,但一个人大概会过不下去,所以一定是住进麻将庄或本家的医务室吧。」
大概是踢地板踢腻了,这回丰花改用脚尖轻轻碰触京介的脚踝说道:
「因此我在思考该怎么办,想着跟你一起生活到底好不好?一想到这些,就不知不觉讨厌起预测这种事情的自己。最近这阵子该设法做些什么,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浑浑噩噩了。要是太闲散,冬天来临时却找不到围巾,大家都会被冻死的。」
「你想太多了。」
京介拉开与丰花相距一步的距离,扭紧了水管的水龙头。
「如果变成那样,就到时再说了。」
「可是,」
「不论离婚还是冬天来临,到时再决定该怎么做就行。」
「京介,你真是个闲散的人。」
丰花以吃惊的表情说出这番话,但声音中却比刚刚的心情梢好一点。
「那就……没问题啰?饭塚同学的案件就从明天开始行动喔。」
从轻声开始哼歌的丰花身上栘开视线,京介在水龙头的流水下冲洗手指。沾在指尖上的洗碗楕泡沫,消失形体地随水冲落。
如果变成那样,就到时再考虑就行。他心想这好像在说给自己听一样。
当自己变成无效治愈体质第七阶段时,究竟还有没有思考的余地?
*
到达市区之后,他首先租了一个房间。
组织里面有各式各样的「表面」业务,其中之一就是在某家不动产公司上班。据说因为这种关系,所以在全国各地拥有许多不动产。因此,被派到远距离地点时的住宿,并不是那么不方便。对于没有正规身分证的「杀手」而言,会爽快租借房子的不动产公司,通常任何城市都不会有吧。
在市区道路沿线聚集了较为老旧的住宅,租屋周边的住家也像是在和古老竞争般,是幢称不上华丽的老旧公寓。木造的两层楼建筑物,每层楼各有四个房间。公寓还有个叫做「虹原庄」的名字。围绕土地的隔墙上,虽然挂着一面类似招牌的东西,但字迹模糊几乎已不可辨。隔墙上有植物寄生,结了好几个花苞。在这个季节里会开什么样的花?虽然无法马上想起来,但这种地方所开出来的花,最多只是一种杂草吧。
租的房间是二楼的三号房。根据房东所说的,一楼除了房东充作管理用的房间外,全都是空房,二楼有住人的也只有一号房。因为虹原庄的墙壁很薄,所以听说连隔壁房间的住户自言自语都听得见,因此选了隔一个房间的三号房。
这是一间三坪大小,榻榻米损坏到令人恐惧的和室。灰尘很多,空气污浊。如果照他以前的体质,大概会引起气喘发作。浴室、厕所和类似厨房的设备大致都有。刚才调查—下,来自浴室和流理台的自来水只有冷水。虽然记得房东曾自豪地说过「会有热水」。算了,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在使用淋浴时,调整一下皮肤感觉就可以解决。
虽然房间里面没有任何家具,但却有一个听说是上个住户忘记拿走的手提式电视机。试着插上电源,结果正在播放综艺节目。
—打开毛玻璃的窗户,就可以看见正下方有个宽三公尺左右的狭小阴暗空地。在矮建筑或窄巷杂沓组成的前方,可以看见电车的轨道。首发电车的声音看来可以取代闹钟。不过他并不在意噪音,因为他打算在任务完成之前都不睡觉。
从窗口望着东边方向,可以看见车站前面的大楼群。在从公寓抬头看的高度里,全都是最高且至少有十层楼高的建筑物。虽然从这里看不太清楚,但其中应该会有光流脉统辖管理总局的建筑。
从正面玄关闯进去,让术者自白就可以了。如此一来想要得到的情报,在十秒内不就可以到手了?这种提案,他曾半开玩笑地向上司提议,但上司却认真地驳回。因为听说在光流脉统辖管理总局,从今年夏天以后,就经常被施以强力的结界术,相关人士以外的人都无法进入。
既然如此,在夏天之前指派这个任务就好了。当他这么说时,上司还是很认真地回答。在夏天之前,还没有发生我们该采取行动的情况。那就是在梅雨时所发生的管理总局内部纷争、盛夏所发生的具幻屋事件,还有九月时在这个城市死去的拜咒能力者,以及研究者。一切都有关联,直到现在。
窗外有电车经过。车灯将视线烧成一片亮白,整幢公寓静静地吱吱作响。
他关上窗户,站起来。心想来吃晚餐吧。明明对皮肤的感觉或睡眠用意志力再怎么样都可以调整过来,但只有对肚子饿是无可奈何,这也真是件奇妙的事。在这种时候,他才重新察觉到自己是个人。没把电视关掉就走出房间,他觉得回到房间时有人的声音,应该也不坏。
离开公寓,他走到附近的便利商店。待在组织宿舍期间每天都会配送决定好的餐点,没有选择的自由。虽然这样并没有感觉到不方便,但要是有自由,会觉科比较高兴。种类众多的超商便当,选择又多又愉快。现在这个季节也可以买到肉包或豆沙包。虽然早已抛弃进入组织之前的嗜好,但却不可能舍弃买东西的享乐心情。要是被上司知道他为这种事情高兴,铁定会遭到责备。
今天大马路上的学生身影也很多,商店前面也有年轻客人群众。这里是他直到两年前所居住的城市。或许会有人察觉到他。为了不让人们的视线对着自己,他隐藏住气息和脚步声。只要使用能持续几分钟的这项能力,也能不在收银台付钱就直接通过,但他毕竟不会这么做。这不但是因为银行户头里汇入充是的经费,并且因为无聊的事而受到组织惩戒是很愚蠢的。
虽然隐藏住气息,把头压得更低行走,但却在期待人群之中有没有那个人的身影。
他讨厌这样的自己。


本帖最后由 suya 于 2009-10-4 21:46 编辑



第二章
暗夜的相遇

风纪指导特别扩大,不可陷入迷宫篇。
看著长谷常彦在黑板上写下的文字,委员之间发出困惑与不平交杂的声音。
「各位委员,大家仔细听清楚罗。本校田径社学生遭可疑分子袭击的事件发生後,已经过了十天。」
长谷用力让室内鞋底发出声响,转头面对那群人。他是那种别说是学生制服钮扣,就连衣领勾都会规规炬炬扣上的男学生。长谷担任县立虹原高中的风纪委员会会长,而这里是风纪委员会的准备室。
听到来自长谷的校内广播说「紧急会议,不来就停学」而被迫聚集起来的各班代表,全都对长谷所说的话点头同意。窗外的天空,灰色的乌云密密麻麻地延展。现在是十一月寒冷的午休时间。委员们就肩并著肩,把椅子聚集在一个地方坐著。
「虽说都已经过了十天,但到现在犯人都还没抓到。不但马拉松大赛中止,据说田径社员之中还有不安害怕到度过失眠夜晚的人。警察到底在做什么?要是就这么没解决事件而超过时效,该怎么办?」
日光灯的光线让眼镜闪耀出锐利的光芒,长谷转回黑板,用粉笔在「迷宫」两个字的旁边,画了两条粗线。
「我们至今为止,都是倾注全力在取缔违反校规者。但是风纪委员的力量并不光是这些。能守护本校秩序与平稳的,不是校外人士,而是本校学生自己。而我们清廉正直的风纪委员正是学生的模范,很适合做为代表。此时此刻,我们要为了全校学生站起来,将卑劣的犯罪者定罪!」
粉笔擦过黑板,振动鼓膜的痛苦声音响遍准备室。委员们捣住耳朵,一起垂下双肩。
「……那个笨蛋会长莫名其妙搞什么啊?」
其中一名委员,对著隔壁座位的学生耳语。
「你不知道吗?在『虹原电视台』今天早上的新闻节目里,十天前的田径社事件被报导出来罗。」
隔壁座位的委员小声地回答。
「上面说一直没解决,该不会是犯人真的不存在吧。还说为了想中止马拉松大赛,也要考虑是社员自导自演的可能性。」
「哈哈哈,所以会长才会以学生代表身分感到异常愤怒?真是令人困扰的节目。」
「那个节目我也看过喔。」
坐在後面座位的委员,采出身体加入对话。
「那个节目总是以话题辛辣冷酷为卖点。」
「不过,这回的事件一直很难逮捕犯人,大概是目击者或遗留物几乎都没有的关系吧。」
「电视节目上说,应该是田径社员都有所隐瞒。」
「真的是内部犯罪?」
「可是,对那些家伙来说,有那种自导自演或隐藏证据的脑袋吗?」
坐在前面位子的委员也回过头。
「虽然刚才会长说『田径社员之中还有不安害怕到失眠的人』,但那是误会吧。因为那些人在事件过後,也老是在社团活动里玩扑克牌,那只是运动量不足削减了神经,所以才会睡不著吧。」
「话说回来,会长再怎么说都是考生,他到底要继续参加社团活动到什么时候?」
「谁知道……我有听过他因为接受指定学校的推荐,所以就算不为考试用功也没关系的。」
「哪所大学?就算我足考生,我也不要考那里。」
「我也是。」
「我也是。」
面对已经不再是小声,而是从容交谈的委员们,长谷怒喝「不要私下聊天」。
「听清楚了吗,各位委员?事实上,我已经知道犯人是谁了。」
长谷用折断的粉笔敲击黑板这么说道。从委员之间传出几声「喔——」的感叹声。
「这个城市之中从国中到高中,栖息著数也数不清的不良集团。在虹原为了扬名,只会 一些打架或失控行为是不行的。因为这种行为早就已经是不良学生的家常便饭。此时犯人
想到了,只要能引发成为新闻风声的事件,就算不愿意也会引人注目吧。也就是说,犯人是想成为虹原最有名的新进不良集团!」
委员之间大大的「咦——」一声,发出难以赞同的声音。
「安静!」
长谷大吼,敲了奸几下黑板。不知是否因为自己的说法没获得任何人支持,长谷像是要掩饰窘态而快速地说道:
「从今天开始的一周期间,委员会活动地点要移往市区罗。在乎常的校规指导里加上找出不管是本校或他校,想成为虹原最有名的新不良集团。
「你说想出名……我认为市区里的不良少年,大概所有人都是这么想吧。」
其中一名委员厌烦般地说著,除了长谷以外的所有人也都点头赞同。长谷拍落手心上的粉笔灰。
「这种事情我非常清楚。所以要区分出其中拥有最大野心的团体,然後进行指导。即使不是这次事件的犯人,应该也可以防止第二、第三个犯罪者产生。」
「你说指导,可是该怎么做?」
「你不明白吗?只要倾听自己内心风纪委员的良心和正义的细语,就会明白吧。」
长谷感叹似地发过牢骚後,就用手指推扶眼镜,环顾教室里面。在後方,只有一个远离委员团体,垂著辫子的女学生低头坐著。长谷指著那名女学生,大声喊著:
「塩原!换作是你,会希望用什么样的指导,你应该很清楚吧?就请你教教大家吧!」
被叫到名字的女学生,一年级委员塩原友子,似乎是被长谷的声音吓到,肩膀大幅度地颤动发怪声。在她的怪声下,全体委员都转过头去注视塩原。塩原的脸上染起惊人的红潮。
「塩原,你是怎么了?」
「呃…对不起……我没听见。」
塩原缩起肩头么回答。她手中有本厚厚的书,看来似乎是没在听长谷说话,而是在偷看书。
「真不像你啊,你是怎么了?」
长谷走近塩原的座位,瞄著塩原的手中。塩原则连同垂下的发辫一起摇头。
「没…没事!」
「不可能没什么事吧。从你的脸那么红来看,足不是发烧了?」
「我……我完全没有发烧。」
「你马上就这么说,脸却变得更红了?话说回来,前阵子你说过从现在起要先做好期末考对策……要是读书读到发烧,一切就没意义了。那是参考书吗?」
看到书籍标题的长谷眉间,刻上深深的纹路。
「『这样就万事OK,恋爱烦恼明快解决』?」
塩原发出凄厉的惨叫声把长谷撞开後,就抱著书冲出准备室。
从走廊方向传来拖长的学生惨叫。没多久这些声音停下来,准备室里一片沉默。
运动社团教室大楼二楼最里面的田径社社办,正陷於一片混乱。
更衣室似乎是各自保有,但社办这边却足男女共有,用来开会或是资料的放置场所。在四坪左右的社办里,有十多名社员聚集,吃饭、看漫画和边吃零食边沉迷於卡片游戏。
「要找饭冢,她没来这里喔。」
面对站在社办入口的丰花的询问,位置最靠近,像是二年级生的男学生如此说道。
「饭冢之前不管是午休还是暑假,就算没事都会在社办逗留。但自从那次事件以後,就几乎没露脸。她真的是很害怕吧?」
「你说『真的是』?」
听到丰花的反问,男学生把眼睛眯起来。
「你没听她本人说过吗?是她在事件当时买完东西回来,发现昏倒中的我们。跟还在搞不清楚的情况下,就被打伤而昏迷的我们相比,饭冢所受的打击应该比较大。」
男社员一这么说完就抓抓额头。虽然沿著一边眉毛的形状贴著0K绷,但并没有看到其他外伤。不仅这名社员,在社办里的学生好像全都很有精神。
丰花忍著呵欠回答「是啊」。大概是昨晚没怎么睡的关系,或是社办里发挥作用的暖气暖风流动,在对话的过程中让人变得昏昏欲睡,丰花的眼皮开始相互摩擦。她发觉因为编

东西编过头的关系,手指的感觉变得有些迟钝。
昨晚接受饭冢亚矢的委托,丰花预计从今天放学後开始行动。虽然心里想著早上要和京介详细商量,但丰花却睡过头,飞奔离家时就已经没那种时间了。
她想著在上午的课程里该做什么。首先是确认事实。虽然不是在怀疑饭冢所说的话,但丰花却向班上毕业於虹原南中的学生,询问关於滑雪集训的事故。虽然毕业的学校和饭冢是相同的,但对她只限於知道名字程度的那个同学,也还记得音无浩一的事故情形。同学还带著迷蒙的眼神说道:不论成绩或人缘都很好的男生死了,真是可隣啊。
接著是情报整理。饭冢在市内发现犯人地点的字条,丰花暂时放在自己身上。根据那张字条,除了在马拉松路线附近发生的伤害事件以外,犯人都是出现在便利超商、银行提款机等生活感极强的地方。丰花还预测是否住在附近,如果顺利,他们两个应该也会接触到。
在这里丰花突然想到,对方的武器是什么东西,目前还不知道,最好再注意一下。她心想有必要做更多情报的收集。
在新闻或报纸报导上,暧昧地表示为「疑似钝器」。她打算和身为目击者的饭冢再做确认,等午休後就去一趟饭冢的班上。但她却不在,直接来到田径社的社办,还是没见到饭冢的身影。
「喂,你也在事故现场吧。」
听到丰花的询问,男社员爽快地做出「当然」的回答。
「犯人的长相,你真的没看到吗?」
「当然是真的。虽然听说『虹原电视台』的新闻节目表示怀疑,但如果有看见犯人,我会确实跟警察、电视或周刊杂志说的。这样才会比较引人注目。」
「连凶器也不记得?」
「我只在一瞬间看到凶器,看起来好像是什么长棍子……我也不太清楚啦。」
男社员让视线在天花板飘荡,歪著头思考。丰花也想起饭冢形容过「像是棍子还是铁管的东西」。
「可是,我认为并不是能称为凶器的夸张玩意。你看过大家的伤势吧?」
男社员将视线栘回丰花身上说道:
「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头部被打流了很多血,所以看起来才像被整得很惨。住院的人是被犯人殴打而跌倒时,腿部结结实实撞上附近的溜滑梯才骨折的,就是这种伤啦。」
「那么,并不是那么厉害的对手罗?」
「我们几个会这么说,听起来只不过是在逞强而已。」
在车站大楼里的事件,被害人的伤势听说也是遭打伤的程度。丰花心想既然如此,面对犯人就算不那么勇往直前也没关系罗?京介也会跟著去,再加上只要在万一时施展法术,总会有办法的。虽然有点担心如果不穿上防具会不会有危险,但似乎也没那个必要。
从社办里传出笑声,丰花偷偷环视室内,说道:
「我觉得与其和饭冢一样意志消沉,有精神点还是比较好……但犯人还没有被捕,大家不会不安吗?」
「因为就算担心也无济於事吧?」
男社员没劲似地点点头。
这个城镇所发生的伤害事件,几乎都是某处的不良少年所为。
「唉,这种事也很多嘛。」
「但这回却不是如此,听说连风纪委员都猜测是新的不良团体,还进行校外巡逻。明明天都黑了却还在那种公园玩耍的我们也不对,所以就算遭到恐吓也只能不了了之。」
「嗯……」
「如果碰到饭冢,跟她说快点忘了这件事,来社团露个脸吧。」
被正在看漫画的社员一喊,男社员回到室内。
远远听见男社员的笑声,丰花打了一个呵欠。她心想在田径社的这种气氛下,饭冢的确也很难久留吧。
话说回来,昨晚没谈到委托费用的问题。当她想著随时都可以谈时,从社办里面传来社员的欢笑声。几名女学生众在一起,正在地上排列纸牌笑闹著。其中也有丰花的朋友,她一看见丰花就挥手打招呼。
「丰花你也来玩吧?这种占卜真的非常准喔。」
朋友虽然不属於田径社,但似乎因为社员里有什么认识的人,所以才跑来玩。她和坐在旁边的女社员把零食吃得到处都是。
丰花倒是对朋友所吃的零食比占卜更感兴趣,午休也还剩下一点时间。丰花得到其他社员的允许後,走进了社办。
地板上散落著各种花色的纸牌。不论是大小还是花色,都和扑克牌不一样。丰花也曾在杂志上看过类似的东西。那是塔罗牌。其中一名女社员告诉大家「因为田径社老是在打扑克牌,最近还被当成笨蛋,所以想试著换花样」。
无论卡片或说明占卜方法的书都是新的,看来是想换花样後并没过多久。丰花的朋友高兴的原因并非占卜者很优秀又算得准,应该是对自己而言,碰巧算出让自己愉快的结果吧。
话说回来,丰花想起今年暑假时所认识的外校占卜研究社学生。那个学生光靠味道,就很神准地说中丰花的缺钱。
「要占卜什么?恋爱运?在圣诞节没交到男朋友,感觉会很寂寞吧?」
朋友以轻浮的口吻这么对她说。丰花随手拿著零食吃,答道:「与其要男朋友我更想要钱」。
「所以是财运。还有健康运也很重要喔。」
「丰花常常淡泊到令人不可思议耶。这一点果然和你的双胞胎哥哥很像……」
朋友说完拿出卡片。
朋友看著书,以不熟练的手势移动,反覆切牌。丰花也被命令按照相同顺序,同样把卡片放回地上,最後在地上摊成一个圆形。
「最上面的卡片是显示健康运。丰花的运势是……」
朋友将覆盖的卡片翻开。对没有这类知识的丰花来说,根本不明白卡片的名字和意义。但翻出的图案里有死神,总觉得可以预想到是不吉利的结果。
「这——个嘛……」
朋友盯著书,发出长长的低吟。
「上面说要留意受伤。」
「什么伤?」
「是什么呢…详细情形我也不清楚。」
「太简略了吧?所谓的塔罗牌占卜,不是可以说明更多事吗?」
「是这样没错,但我是初学者。」
「那就没办法了。」
丰花重新在心中暗下决定,和犯人对峙时就拿京介当挡箭牌吧。
宣告午休时间结束的钟声响起。

因为风的声音而清醒过来。在校舍屋顶消磨午休时间的京介,从水泥地板慢慢撑起身体。越过铁丝围篱俯看得到的校园树木,被风吹得树叶四处飞散。虽称为强劲的冷风,但却是刚好符合季节的风。
在睡著之前明明感觉没那么冷,但现在却发现手和脸上的皮肤完全冰冷。在历法上,
下个星期立冬就要来了。是在室外睡午觉或许已经接近界限的季节。虽然是每年的例行公事,但京介却不能准确地抓住每年的时间点。从国中时期开始,又是感冒又是身体状况不佳,就知道冬天终於又要接近,真是一目了然的身体构造。每年都会这么反覆著。
扭动颈部的关节,顺便抬头看著头顶。可以看见微阴的天空里,鸟群成列飞往南方。是候鸟。是雁吗?京介想到它们还挺聪明的,站了起来,全身又酸又痛。
虽然听见第五节上课的预备铃声,但他决定不回教室。他想再到某个地方小睡一下。在屋顶上没睡饱,并不光是寒冷的影响,也是因为所作的梦是让心情不好的梦。不管是在睡午觉期间,还是昨天晚上在本家附属医院所看到的光景一直出现在梦里,都让他睡不好。
回到校舍,随便找间空教室打开门。但是京介预测应该是无人的那间教室,却已经有先到的人。
教室内的东西,只有一张放在窗边,似乎是忘记搬走的椅子。虽然没有看见应该配成对的书桌踪影,但椅子上却坐著一名女学生,正眺望著窗外。她是昨天跑到京介家里的饭冢亚矢。
结果,昨天京介完全没有陈述意见的余地,就以丰花个人的意见接下委托。丰花没有像平常一样,只瞄准委托甜刚就接下工作,连京介也觉得可以耶解。虽然可以理解,但增加麻烦的事实却没有改变。去找别的地方吧,京介正打算离开教室。
「……啊,一条同学。」
但是饭冢那边却认出京介出声呼喊。饭冢的嘴角浮出笑意,眼睛明显变得润泽。
「昨天谢谢你。待到那么晚,真不好意思。」
虽然和昨天一样讲话速度很快,但却不太有张力,就像消气的气球一样。在置於膝盖上的手里,可以看见形状扁平小巧的刀子。
京介皱起眉头,想起昨晚丰花所说的话。情绪不稳,变得无法冷静行动——经过几秒钟思考後,京介反手关上教室的门,慢步定到饭冢面前。这间空教室似乎也被人拿来当作吸菸室,地面上散布好几个旧菸蒂。
「你没事吧?」
听到京介的询问,饭冢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眼睛眨呀眨的。
「什么?」
「你还问『什么』……」
「你该不会是在问这个吧?」
饭冢在脸边亮出刀子说道:
「真是的,你以为我会苦恼到去自杀?这是用来雕刻的工具啦。我们班上下一节是美术课。」
饭冢发出细微的声音笑了。眼中也终於恢复神采。即使勉强也还笑得出来,那应该是没事吧。京介叹了口气,踢开脚边的菸蒂,将背倚在窗框上。最後一次抽菸是在什么时候?漠然间他想起这种事。
微笑了一阵的饭冢,像气喘发作般地停止呼吸,又将刀子放回膝盖上。
「你认为我是个笨蛋吧?」
「什么?」
「追著死去的人,死缠烂打地想见他……」
不会啊。京介打算这么回答,但喉咙深处却哽住一口气,无法发出声音。当他意识到呼气时,喉咙已经痛到咳嗽。大概是感冒的初期徵兆吧。他心想也差不多别再到屋顶上睡觉了。
「我脑袋里有一半明白那不是音无。」
饭冢慢慢将视线栘回窗外说道:
「死去的人是不可能回来的。剩下的一半却想着或许是他,想到停不下来……我或许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京介也同样默默地望著窗户的另一边,可以看见身穿运动服的学生在校园里排成一列,悠闲地跑步。
「那个犯人,以他人来看或许很一目了然地就是和音无完全不像的人。但是我却无法如此判断。我想如果是某个第三者告诉我那不是他,我才会那么看待,也才能放弃。如此一来,似乎才能恢复到以往的我。所以……」
饭冢依旧坐在椅子上,抬头看著京介。目光焦点则是固定直视。
「委托你们做奇怪的事,真是抱歉。」
京介叹气。真是麻烦,在感到麻烦同时,却也因自己为对方产生栘情作用而略显动摇的心感到郁闷。虽然感到郁闷,但也无可奈何。
所受的伤大概会随著时间,一点一滴增加严重度。伤口愈合也需要时间或契机。自己或丰花接受委托是否会成为契机,京介并不知道。然而比起一无所有,或许还有一点救赎吧。
「没什么。」
京介这么说,这回他可以发出声音回答了。
饭冢虽然回以微笑,但却想起什么事似地,以慌张的模样站起来。
「我还有件非道歉不可的事。刚刚敲过预备铃声吧,再不快点就来不及上课了。」
「你也不用向我道歉,因为我不去上课。」
京介忍著呵欠回答,饭冢发出比刚才更为振奋的笑声。
饭冢挥挥手离开了教室。落单的京介呆呆地环视教室内部。地上的菸蒂,和似乎是从某处飘来的树叶正在腐朽。还有只想睡觉的自己。
只剩下没有生气的东西了,他心想。

「嗯,饭冢同学说出这种话啊。那么不管出现什么样的结果,都没问题罗……」
将点心面包的包装袋大声弄破的丰花,在京介的身边掺杂著呵欠说话。
时间是在放学後。京介和丰花依照饭冢暂放的字条和照片,预计找出犯人踪影而来到街上。当京介把午休时间和饭冢的对话告诉丰花时,丰花似乎感到有些放心。
丰花边走边吃的东西,据说是为了搜索犯人而买来准备的「零嘴」。对著从面包缝隙大量流出草莓果酱和奶油的东西,丰花张开大嘴一口咬下去。路上不但有其他放学回家的学生身影,也有吃著似乎是在某处买到的烤地瓜和鲷鱼烧走回家的团体。强风吹过,电线晃动,麻雀朝多云的天空飞去。学生嬉闹著,分散到各自的回家路上。
「饭冢同学看见犯人的地点,都集中在车站前的大马路或附近的闹区。」
丰花选择通往车站方向的道路,说道:
「以想要引起连续伤害事件来看,也可以想作在人来人往的地方物色对象,但明明自上次事件後经过了一星期以上的时间,却没有发生下一个事件。所以,我想犯人会不会是住在那附近一带的人。你看一下这个。」
丰花打开书包,拿出饭冢暂放的字条,送到京介的眼前。
「饭冢同学搜索犯人,而在市区来回奔走的时间有五天。这段期间因为也要上课,所以行动的时间至多只有傍晚到晚上的几个小时。五天之中最初的两天都是以挥棒落空结尾,第三天才再度见到犯人。这些事情都在字条上留有纪录,其中有犯人每天大概同一时间会出现的地点吧?」
饭冢的字条上除了地点和日期,也纪录了大致的时间。根据那些纪录,对方在下午五点到六点之间,一定会出现在西口附近的特定便利超商。
「犯人该不会是每天在那里买晚餐吧?」
此时,丰花打了一个呵欠。京介隐忍被牵引出来的呵欠说道:
「好想睡。」
「京介你也是啊。」
丰花讽刺地哼出鼻息,将正在品尝的面包塞进嘴里。
「所以呢,只要在那家便利超商监视,马上就可以逮到人了。」
「你不觉得怪怪的?」
将字条还给丰花的京介一说完,丰花就边揉眼睛边发出「什么?」的爱困声音。
「饭冢在第三天的傍晚,在便利超商发现犯人。她当然会和他说话吧?」
「应该会吧。」
「然後,犯人还说别靠近,自己不是音无浩一。」
「好像是这样。」
「犯人在隔天、再隔天也出现在同样的店家,让饭冢看到他的身影。」
「然後在最後还威胁说气如果再纠缠不清,下次就不是受伤能了事的』对吧?那天最後,饭冢同学就没有再采取行动了……这有点怪怪的吧?」
「犯人为什么每天都要出现在那家店?」
交叉的十字路口的行人专用号志变成红色。走在附近的学生团体,以跑步一起穿越斑马线,但京介却停下脚步。大概是因为想睡的关系吧,丰花也不打算奔跑。
丰花斜眼瞥向京介说道:
「还问为什么,应该是每天到便利超商买东西吧?」
「是在西口附近吧。这种便利超商,附近应该也有好几间。」
「该不会是有所执著吧?我去买御饭团和买点心面包的店是不一样的哦。」
「每天都有知道自己犯下伤害事件的人在追踪,在这节骨眼还有那种美国时间?」
「那么……知道饭冢同学每天都来搜索,犯人还敢外出吗?这样不是很奇怪?明明威胁人家说别再纠缠不清,自己却好像想和饭冢同学见面。」
「所以,我才觉得有点怪怪的。」
灯号变成绿色。丰花只踩著斑马线的白色线条前进,嘴里还嘀咕了好一阵子,在过完十字路口时,她抽抽鼻子说道:
「真搞不懂耶。一想到犯人也想见饭冢同学,就觉得那或许是音无的幽灵。但如果是音无,他对饭冢同学采取冰冷态度的理由我还是搞不懂……总之,我们要是不见对方一面,就什么都搞不清楚。」
寒风吹起,丰花的头发和裙子飘动,打了一个喷嚏。骑单车经过京介两——身边的年轻女子在脖子上围著围巾。用羡慕那女子的眼光望著,丰花说道:
「又冷又想睡,我不想长时间待在室外啦。而且如果拖太久,我认为对饭冢同学的精神状态也不太好。我想就在今天或明天结束这件事吧。」
「话说回来,你昨天不是说会忙一阵子?」
「我是说过啦。所以就各种意义上,都要早点解决掉。」
在车站前的圆环附近,丰花发现一个免费置物柜。在丰花表示身上轻便一点会比较好的提议下,京介他们把书包寄放在置物柜里·照片和字条则放在丰花的制服口袋。
「为了以防万一,把玲洗树树枝带著吧……或许也会需要用到这东西。」
看著用布包裹的长棍子,丰花说道:
「根据听到的消息,犯人似乎没那么厉害。」
「但是田径社社员却全体被撂倒了吧?」
「那是事出突然的关系吧。接下来让犯人出其不意的,就是我们两个了,我们这边还知道对方的长相。可是紧急的时候,你可要当我的挡箭牌保护我喔。」
丰花的背後,一群穿著别校制服的学生吵吵闹闹地走过。剪票口的方向一片混乱。应该是电车通勤者的下班尖峰时间开始了吧。
一辆摩托车呼啸而过。京介拉住没注意到摩托车,而打算走到车道的丰花的手,把她推到自己背後。
目送飞驰而去的摩托车,丰花大大喘了口气。
「真是的,很危险耶。话说回来,塔罗牌占卜告诉我要注意别受伤……是指刚刚的事吗?」
「丰花。」
「什么?」
「还是算了,没事。」
「搞什么啊,京介真奇怪。」
别过头去的丰花,不服气似地鼓起双颊。
「你也很奇怪,嘴边还沾著鲜奶油。」
丰花的脸颊鼓得更高了。

当塩原友子打开风纪委员会准备室的大门时,十名左右的委员正边吃饼乾边热烈闲聊。他们全都是一年级的委员。
塩原缩起肩膀,压低脚步声进入准备室。因为私自逃出午休时间的会议,所以塩原现在和其他委员碰面会很难为情。在不让委员发觉的情形下,她前去拿取在准备室角落的委员会日志。
在下午的课堂上,塩原一直在反省。我是正义的风纪委员,对违反校规的人单相思而苦恼,真是岂有此理。在最近爱看的书《这样就万事0K。恋爱烦恼明快解决》上,也写著要冷静下来。冷静下来,什么才是最重要的,要面对自己的心情。即便如此,若是最喜欢的人还是最先浮现,那你的心情就是真实的。
「我是正义的风纪委员,清廉正直的风纪委员。」
塩原微微发出声音,说给自己听。
「最重要的是校规。所以我……」
「啊,是塩原。」
其中一位委员拾起头,对塩原说话。惊吓的塩原发出尖叫。就算再怎么压低脚步声,塩原可疑的气息和涨红的脸却似乎无法掩饰。
「你来得刚刚好。你能不能帮忙做点事?」
委员挥挥手,塩原战战兢兢地接近他们几个。幸好,午休时问的事奸像没有任何人放在心上。
委员们在地上摊开一大张模造纸。模造纸全是白的,还没有写上任何东西。面对歪著头思索的塩原,委员开始说明:
「会长下令要做一张市内地图。」
「要地图的话,图书室或书店都有吧……」
把手贴在发烫的脸颊上,打算降温的塩原回答飞
「我认为只要放大影印就可以了。」
「并不是那种普通的地图。」
另一个委员说道:
「你看,他说要做之前那个『风纪指导特别扩大,不可陷入迷宫篇』使用的地图。他说想要市区内的哪里有什么游乐场,包括新旧不良集团是在哪里群众之类一目了然的地图。」
「会长也做了同样东西的校园版喔,他真的很喜欢地图耶……」
塩原说著,在室内寻找会长的身影。而其他委员告诉她「会长说完气『想要三十六色的色铅笔』之後就出去了」
「可是呢,虽说是那种地图,但我却搞不懂。」
一名委员交叠著双臂,盯著一片空白的模造纸。
「我又没有像那样在市区内玩耍。况且只要在虹原游玩,马上就会和不良少年有所牵扯。」
「说得也是。而且去隔壁城镇还比较多玩乐的地方呢。会说出除了不良少年以外,在市区内也玩得很快乐的人,大概只有中小学生或贫穷人吧。」
「如果和刚交往的女朋友说要在市区内约会,就会马上被甩喔。」
委员们开始热烈谈论附近城镇有哪里好玩的话题。
塩原跪在模造纸前,拿起滚在地上的黑色麦克笔。没有边走边玩习惯的塩原不论市内或市外,都没有游乐场或人群众集场所的知识。但是就算没有个人知识和兴趣,在身为风纪委员频繁巡逻市区的塩原脑海中,存在著比市面贩售的东西还要梢微详细一点的地图。在西口死巷里的卡拉0K包厢搬走了,或开了分店,还是东口小巷里上个月新开一家电玩中心之类的最新情报一样不缺。
塩原开始描绘地图。面对拿著麦克笔手部轻快移动的塩原,其他委员拍手叫好,还发出「风纪委员的典范」或「风纪委员小姐」等称赞的声音。塩原觉得有些高兴。
我果然是风纪委员,风纪委员小姐。我会喜欢上那样的人,只是我的错觉,只是精神松懈。塩原一个人点点头,扩大地图的版面。地图延伸到虹原市郊外,包括墓地、垃圾处理场及工业区等,已经扩展到好像不是游乐的场所,但过於集中精神的塩原并没有注意到。
将工作交给塩原负责的委员们,回到闲聊状态。
「可是,制作地图是打算做什么?」
「不是说是要寻找虹原最想出名的新不良集团?」
「就算找到了,我们不会被寻仇吧?」
「那么,也把校内的不良少年一起带去当保镳吧?」
「那要拜托谁?看来还是会被寻仇啦。」
「算了啦,只要放著不管,会长就会自己去做的。」
「啊,我想到校内的不良少年,」
咬著零食的委员,声音的音调微微改变。
「不是有六班的一条京介吗?」
「啊,那个既是魔女又是不良少年,面无表情的家伙啊。」
塩原幻化成制作地图机器的手,在这里停了下来。
「那家伙虽然因为取缔反校规,而被会长凄惨地追赶,但在这次的事件里应该没有纪录吧?」
「应该是吧。不论是对出名或别人,他都一副打从心底无所谓的表情。」
「可不是吗?不过,那家伙国中时期有个女朋友喔。」
委员们异口同声地回以「咦——」的意外般反应。塩原手中的麦克笔滑落,和模造纸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你是从哪里得到这种怪情报?」
「因为我和他念同一所国中啊,虹原东中。」
「逗这事情是东中七大奇迹之一吗?」
「才不是。的确不知道的人听到会觉得不可思议,但我也有亲眼看过啊。放学後他们经常走在一起喔……啊,刚好是在这附近。」
委员这么说,用手指著模造纸的一角。是在虹原川的堤防一带。塩原无法从自己所画的黑线上移开视线。
「不会只是不良少年们在堤防决斗?」
「不是啦,也有许多在校舍里面相互拥抱或亲吻的谣传。然而,她不是不良少女而足普通女孩。」
「不……这并不普通吧?可以和那种有点怪异的家伙平等交往,她是个比普通人心胸还宽大的人。」
「真想看看她到底长得怎样耶。她现在读哪问高中?」
「已经死了,在两年前的车祸里。」
委员们又同声「哇——」地做出状似意外的反应。
「是前往旅行目的地的巴士出事的关系。因为是同年级,所以我也出席葬礼了,一条京介不但没哭,脸色也完全没变耶。」
「这样感觉很不好耶。那个人要发生什么事才会哭?」
「听说他是没血没泪的家伙,还连泪腺都没有。」
「说到哭,前一阵子……」
委员们的话题转移到最近观看的电影内容上。
从塩原手中滑落的麦克笔在地面上滚动。当听见委员在背後呼喊时,塩原感觉到自己正从准备室飞奔出去。
地点是在西口附近的便利超商。从大马路进入单向通行的狭窄道路前端,位於路灯稀少一角的店家灯火,正对周遭主张微小的自我。附近也有补习班吧,几个走在一起的小学生,被招牌的白色亮光吸引进入店内。
蹲在设立於超商旁边的电线杆背面的京介和丰花,目送著小学生的背影,几乎同时吐出叹息。
「犯人没来耶……」
从发牢骚的丰花唇边,飘出微微的白色气息。时间再过没多久就是晚上七点了。只要把玲洗树树枝立在电线杆旁并排蹲下,就可以顺利遮住来自店家或马路上的视线。然後,从他们在这个地方监视起大约过了两个小时。这段期间京介他们所看的东西,只有想逃离寒冷而加快脚步通行的路人人潮,和被略厚的云层覆盖的天色由灰变黑的过程。直到几天前据说在五点到六点之间会出现的犯人,却一直没看见踪影。
「我想应该没有看漏……又听说和这张照片没什么改变……」
丰花看著向饭冢借来的照片嘀咕著。就京介他们所看到的范围,别说是和音无浩一相像的少年了,就连同年纪的人至今也都没出现。周边除了超商之外并没有商店,住宅也以一人居住的出租套房或公寓居多。窗户可以看见灯光的住家,只是屈指可数的程度。
刚刚的小学生团体吵闹地从自动门飞奔出来。大概是买到附有赠品的饼乾吧,他们互相看著自己的东西,往大马路的方向跑去。
他们所掉落的塑胶袋随风飞舞,飘到丰花脚边。丰花将袋子拿起来揉成一团,看似很不高兴地塞进京介的手中。
「该不会是因为饭冢同学停止追逐,所以犯人也不来这里了吧?还是说,犯人和音无相像真的是饭冢同学的妄想,事实上犯人是长得完全不像的大叔?如果是大叔,刚刚的客人里头就有喔。可是我们没有去确认。」
「是啊。」
「该怎么办……根据宇条,只剩下疑似在虹原银行的提款机前提过钱,但不管几次我都不认为他会出现在那里……还是在这里多努力一会儿吧。」
丰花对京介这么说,脸上却又因为控诉著「这么冷,我想回家了」而表情扭曲。她以速度快得出乎寻常的方式说话,或许是因为动动嘴多少可以增加热能吧。对於想回家,京介也有同感。但一想到就算今天就此打道回府,明天也必须再采取同样的行动,就觉得心情沉重。
丰花摩擦著从短裙露出来的双腿,烦躁地说:
「没有什么可以在这种时候施展的法术吗?」
「要用火炎术驱赶寒冷?」
「不是这个,找人就要用追踪术。可是我不会施展那种高级法术,再加上没有追逐对象的痕迹,就不能发动法术。话说回来,听说不管是田径社员或买东西回家的高中生遭到攻击的地方,都没有犯人的遗留物。」
丰花的肚子饿得咕噜直叫。她从制服上抚摸腹部,悲惨地叹了口气。
「肚子好饿喔。京介,你知道吗?这家便利超商的豆沙包很好吃喔,但我因为每天放学
回家都跑去买点心面包,所以已经没钱罗。」
「钱包被锁在寄物柜里。」
在被下令去买回来前,京介就先告知现状。丰花懊悔似地咋舌,继续摸著肚子。京介忍下小小的呵欠。就算手里有钱包,反正也不会装什么大金额。
丰花嘴里嘟嘟囔囔地说了好一段时间,抬头看著超商的招牌,突然歪著头。
「会出现在便利超商或银行,是因为生活……犯人是有什么理由才来现场吗?」
「你说的现场,是指伤害事件的?」
点头回答的丰花,声音再度被肚子的声音抹消。连刚从超商走出来的客人都好像听得见,当客人发觉躲在电线杆後面的京介两人,就心生疑窦地离去。连前来闻电线杆味道的野狗,也可疑地吠了一声。客人每出入一次,丰花的肚子就像门铃一样发出声音,每次京I则会被人用怪异的眼光看待。京介心想,在店内工作人员觉得奇怪前,该拿丰花的肚子怎么办?看来非得换个地方了。
环抱起双膝,将身体缩得更小的丰花说:
「如果是住在这附近的人,车站的大楼离这里很近,也可以想作是偶然经过而已。不过,田径社员被袭击的公园呢?听说暂时取了一个虹原第五公园的名字,好像真的是个小公园,而且距离这里也相当远。」
「不会是有事去那附近吧?」
「但是,那附近只有田地。就算他企图在没有人烟的地方让某人受伤,但那边人烟也太人烟也太稀少了吧。在公园稍微签名一点的地方只有某间学校……」
说道这里丰花在鼻头皱起纹路,大口吸进一口气。
「那个学校是什么学校?」
「我想是某间国中。」
「该不会是虹原南中吧?」
「或许就是那样。那又怎样?」
「南中……我记得是音无就读的学校。」
丰花小声地回答。在倡导他人说的另一方面,却又无法从幽灵说跳脱。因为情报太少而判断模糊也是没办法的事,京介混杂叹息反问道:
「那又怎样?」
「怎么样,这样当然……」
正当丰花开口说话时,突然电线杆的另一侧有人的气息,京介两人同时抬起头。工作人员终於注意到了?虽然京介是这么猜想的,但窥视他们的却是一名穿著西装的青年。
「你们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带著打从心底觉得不可思议的表情,青年询问道。他是本家的家长远峰。
「因为听见有趣的声音,所以才跑来看看,原来是你们啊。在玩什么游戏?」
「家长你才是,来做什么啊?」
丰花瞪大了眼睛,发出顿时大叫的声音。虽然远峰说「在这种地方」,但这点是彼此彼此吧。本家的大楼是在车站东口的方向,是位在从这里徒步行走几分钟的地方,本家负责人独自徘徊在这种马路上是很奇怪的。
「我是在喘口气。每天都是一堆会议,连想到外面来都没办法。」
大概是肩膀也僵硬了,远峰自己按摩著颈後说道:
「但是,一在附近的便利超商站著看免钱书,就马上被前来寻找的护卫队发现,所以我才想跑远一点到西口来。」
「要是被护卫队找到的话,该怎么办?」
远峰对丰花的话报以微笑,眼睛转而看著京介。
「前几天把你叫来,真不好意思。」
丰花交互看著京介和远峰的表情,歪著头思索:
「前几天?」
京介回答「没什么」,慢慢地将目光从远峰身上飘开。
因为饭冢的委托、睡意和寒冷的关系,从脑海里脱离的事又被想起。就像体温微微下降般,类似贫血的错觉袭来。不管是气温、对话或监视,突然全都变得怎样都无所谓。想起不想思考或痛苦的事,可能是因为思考放弃的关系,脑袋竟自行让全身感觉变得迟钝。是自我防卫还是逃避,自己也不太清楚,但那曾经是京介内心频繁发生的反应。
大概是察觉到这样的京介模样,或者是发觉到却不在意,远峰仍旧用开朗的语调说下去:
「我这边的事情告一段落,还会再找时间。到那时再聊聊吧。」
京介沉默不语,丰花则代替他开口说:
「聊什么?」
「嗯,对了,我从刚刚就很在意,丰花你还是老样子,会发出让人意想不到的声音耶,是肚子饿了?」
「没错。可是因为被组织减薪,所以没有买豆沙包的钱。」
「还真是过份的组织耶。那么,我就请你吃吧。」
「真的吗?家长你太棒了。有种当负责人最佳人选的感觉。连罐装的热牛奶巧克力也一起请吧?」
「可以啊,可以啊。这种程度就高兴成这样,高中生真可爱啊——」
丰花从电线杆背面跳出来,和远峰一起进入超商。在自动门要关上前,丰花对著京介说「我会连你的份一起买的」心情愉快地向他挥挥手。
在京介手中,一个乾裂的声音响起。他终於注意到塑胶袋一直握在他的手上。一站起来,冻僵的膝盖关节就微微摩擦一下。内心和身体一点一滴地缓和下来。只叹了一口气,京介朝设置在自动门旁的垃圾桶迈开步伐。
就在此时,可以听见某处传来人的争吵声,也可以听见简短、类似哀号的声响。京介不自觉地寻找声音的方向。在几公尺前有个写著「前方连接死巷,不可穿越」的牌子,看来是从那一带传来的。
进入超商的丰花,应该不可能只买想买的东西就出来。她应该会仔细检视饼乾糖果的新产品,又站著看免钱杂志,花上奸一段时间。在稍微思考之後,京介拿起自己的玲洗树树枝,经过垃圾桶而不丢东西,朝死巷的方向前进。这也是因为一直坐著的关系,他想稍微走动一下。
马路刚弯过来的地方更加昏暗。似乎是接近铁轨的关系,所以听得见电车的声音。在缓慢流动的空气里,混杂著某种烧焦的味道,奸像是香菸。没多久在无路可走的前方,有块周围被两层楼的旧式公寓包围的狭窄空地。大概是墙壁很薄的关系,可以听见从公寓的某处传来接近吓人的电视声响。
刚才的惨叫,应该是电视的声音吧。这么认为的京介,发觉空地上有复数的人影。穿著私立高中制服的的男学生五人,和好像被他们包围起来,一名穿著虹原高中水手制服的女学生。甩动编成三条的辫子,对著男学生尖声呼喊的女学生,是风纪委员塩原友子。
看起来好像正在争执些什么,还是装作没看见比较奸吧。当京介正在思考时,塩原已经发现他了。塩原一看见京介的脸,就用手指著他大喊「啊啊——」,男学生的目光集中过来。京介叹了一口气,这简直像是前几天超市的发展模式嘛。
男学生互相使眼色,朝京介的方向走近。制服衣衫不整、染著头发的那五个人,就如同画中的不良少年。其中两人从两侧抓住塩原的手臂,拖著把她带开。而塩原则不停地喊著「放开我」。
虽然搞不清楚风纪委员的工作内容,但塩原现在似乎不是在和外校学生加深交流中。面对脸部涨红的塩原,京介问道:
「你在做什么?」
「做什么……」
「昨天你不是说过要选择有人烟又明亮的道路行走?」
塩原鼻孔微微地张开,发出歇斯底里的声音:
「这点不用你来说,我每天都在实行。不过我今天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从学校跑出来,在街上胡乱徘徊的过程中,当察觉到时早已经意识不清地来到这种地方。我不觉得有什么需要被一条同学警告的事。」
「嗯……」
在想著「既然如此就回去吧」的京介面前,男学生伫足阻挡。其中一人抬起下巴,以无礼的口吻说道:
「你是这个女人的朋友?」
「一条同学和我没有任何关联。」
塩原抢在京介之前,十分自暴自弃地大声回答。虽然京介想著既然如此就不要指著人大叫啊,但过去的事就算说了也无济於事。
「这个女人用超快的速度奔跑,撞到在这里休息的我们。」
抓住塩原右手的男学生,浮现出邪恶的笑容。
「我们几个都受伤了,所以跟她说要付慰问金,但她却完全没在听耶。虹高的学生真过份啊。」
「过份的是你们吧。」
塩原往上瞪著男学生的脸大喊著。她的双眼湿润、鼻头红通通的。
「撞到你们的确是我不对。可是我有郑重道过歉,再说你们几个不是没有受什么伤吗?说谎可是当小偷的开端喔!」
还可以听见电视机的声音。似乎是在看综艺节目的样子,传出哄堂的笑声。京介一直感到很烦闷,开口询问在眼前的男学生:
「那么,你们要我怎么做?」
「代替那丫头付我们慰问金吧。」
男学生朝京介靠近一步。
「还是说,你们两个想感情融洽地一起送进医院?说到虹高,不就是运动社团的家伙前阵子被可疑分子攻击吗?警察或许也会认为你们的事,是同一个犯人干的。」
男学生用鞋底踩烂菸蒂,发出温吞的声音。光是听这些话,就让人感到疲倦。京介将忘记丢掉的塑胶袋放在脚边。而电视机则一味地播放出开朗的声音。
当右边的拳头轻轻握紧时,京介脑海的一角产生一丝犹豫。接下来自己要打人吧。打人是无所谓,只是要是瘀青、流血,不管是多么小的伤口,他们的伤都会治愈吧,还有自己也是。他思索著这些事。在打架之前思考这种事情,这还是第一次。在本家附属医院病房所见之事的影响,他自己也很清楚。
当他犹豫的期间,男学生这边却先采取行动。在塩原鬼吼鬼叫的声音下,京介陕复神智。就在紧邻眼前处,对方的拳头逼近。下一个瞬间,京介的视野就被某种黑黑的东西遮蔽。
两个坚硬的东西相互碰撞,可以听见刺耳的声音。发出惨叫的男学生,当场跌坐在地上。其他四人赶紧跑过去,从男学生的指尖流出鲜血。但京介的身上却没有任何异状。
京介盯著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黑色影子。一名身穿大衣的高大少年就站在眼前。戴著和大衣同色系的手套,手持类似铁管般的长形棒状物。顶开男学生拳头的,奸像就是那样武器。
对於少年的长相,京介有种见过的感觉。在记忆中搜索後,马上就想起来了。那是在饭冢借放的照片里看过奸几次的面容。
并不是相似这种等级,少年的长相和音无浩一极为酷似。

豆沙包刚好卖完了。
只要稍微花点时间,就可以蒸好给您。丰花坦率地接受收银台店员的建议,让远峰先付了钱。等待的时问就在杂志区站著看书来消磨时间。
「让京介在外面等,没关系吗?」
远峰在丰花的身边翻开周刊杂志说道。丰花伸手拿起年轻人导向的情报识—攀:
「没关系啦,反正都已经在外面待了两小时。」
「可是,气温要比两小时前下降许多耶。」
「不过,也不是会冻死人的气温吧。再说,虽然要他等著,但又不是婴儿或小狗,要是觉得冷,他自己就会进来店里的。」
「话是这么说啦,但刚看到在电线杆後面缩成一团的你们,我还以为是哪里的弃婴或弃狗呢。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只是监视一下啦,话说回来……」
丰花出神地看著杂志封面特集「秋季的味觉甜点」的页面上说道:
「刚刚家长你跟京介说的『事情』是什么?」
「啊,那个呀,就是无效治愈体质的事」
丰花从高级栗子蛋糕的照片移开目光,看著远峰。而远峰只浏览周刊杂志的目次页,就换拿另外一本。
丰花在开口之前咽了一口气,因为栗子蛋糕而涌出的口水已经乾掉了。
「是什么严肃的话题?」
「没这回事啦。」
「可是……」
「不是会让你露出这种表情的事啦。」
被远峰嘲笑一番後,丰花看著自己从店家窗户玻璃上映照出来的脸。两道眉呈现八字形,嘴唇变成\字形。
无效治愈体质并不是放著不管就会恶化的疾病。只要每天注意,不要受到必须接受高度治愈法术的场势,阶段数九不会有所进展。听说还是可以毫无问题,过著普通生活及平凡的人生。
但是。
丰花一直紧盯著发出灿烂光芒的栗子蛋糕照片。但是,每当在术者的勤务中,或被卷进丰花揽下的问题时,京介就会受伤,虽然他并不是因为运动神经迟钝的关系。是引来受伤的命运吗?真是麻烦的家伙。丰花鼓起脸颊,马上又消下去。她想起放学後,自己没注意到车道上的摩托车而跨出步伐时,无意间被京介阻挡的事。
「……或许也是因为我的关系。」
没打算开口说话,丰花似乎是在喃喃自语。当远峰询问「你说什么」时,丰花则装作没听到。
必须挺身保护妹妹,京介不可能经常思考这么了不起的事。在一起出生後到现在的六年间,应该是无意间做出的行动模式吧。丰花这方面也在不知不觉间认为双胞胎哥哥顺从自己是埋所当然的。在紧急情况时拿来当挡箭牌,是想都没想地脱口而出。
要是挡箭牌坏掉的话就伤脑筋了。丰花对著栗子蛋糕频频点头。虽然不可能辞去术者的工作,但为了委托费接受麻烦事的行为,这回就是最後一次吧。就让京介尽可能过著平稳的日子。不过家事就让他做吧,全都让他做。丰花将积压在内心里的气息一口呼出。
翻动杂志,下一页就是围巾特集。在「今年流行手织」的惯用语下,刊登让人实在无法想像是手织的围巾。丰花的脑海里浮现出自己编织的作品,网眼的大小不规则,无法编好部份就像到处都破洞的样子。
想著这样或许会很透气,但她马上就察觉围巾透气好有什么用?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丰花变得越来越不明白。
「咦,丰花你会编织?」
从旁边看著丰花的杂志,远峰说道:
「真了不起耶,我完全搞不清楚光靠毛线和钩针,要如何做成衣物?」
丰花用力地点头回答「我也是」。
「虽然我也不清楚,但却是生死的问题,关系到能不能度过冬天喔。」
「好像很严重耶。」
远峰阖上周刊杂志并放回架上。
「要是能度过冬天就好了。」
「绝对可以度过的!」
丰花也将杂志放回原位,用力哼出鼻息。
「然後在明年春天提高酬劳,每天笑著过日子。」
「唉,如果是丰花一定没问题啦。但是……」
「但是什么?」
「京介该怎么办?」
收银台那边,店员重复「等侯豆沙包的客人」的呼喊声,听得十分清楚。当丰花打算反问时,远峰已经开始朝收银台方向走去。
也买了罐装的热饮,丰花和远峰离开了超商。在刚走出自动门时,冰冷的风吹拂在额头上,丰花的脸揪成一团。不光是气温下降而已,连风势也增强了。
抬头看著天空,云层似乎被吹故,可以确认奸几颗星星。那些是奸像很冷的秋天星座。虽然靠豆沙包和热饮补充体力,但监视工作还得再做一个小时,丰花心里这么决定。
「那么,我也差不多该回本家了。」
将罐装咖啡装进西装的口袋,远峰朝马路迈开步伐。
「你们两个趁还没感冒之前告一段落比较奸喔。」
「我知道啦。谢谢你请这么多东西。这份恩情我们会在工作上偿还的。」
当丰花在现场原地踏步时,远峰「咦?」的一声停下了脚步。
「京介已经回家了?」
「咦?」
看著电线杆的方向,丰花也发出带有疑问符号的声音。京介的身影并不在那里。电线杆上只有一根用布包裹的玲洗树树枝,像被拿剩地直立著。那是丰花的东西。
「搞什么嘛……我都说要连京介的份一起买了。」
就在丰花嘟起嘴时,从道路的前端一个白色物体被风吹落到脚边,是塑胶袋。
丰花用手压住被风吹散的头发。而塑胶袋是从死巷那头吹来的。

「你在做什么?」
男学生压著受伤的拳头发出怒吼。可以听见来自公寓方向的电视机声音,传来一味悠哉的笑声。是打算反抗吗?男学生再一次说出同样的台词。
还有吼叫的力气,手上的伤大概不是骨折,顶多只是跌打损伤。想著这些事情的京介立刻停止漫长的思考。面对想要站起来的男学生,少年无言地挥下武器。
再一次,响起了硬度很高的声音。鲜血飞散,男学生发出惨叫。那是不逊於塩原所发出尖叫的神经质声响。男学生按住被打中的肩膀,当场倒了下来。
剩下的四人异口同声地发出怒吼,朝少年飞扑过去。少年挥动武器四次,四人就全都倒在地上。就在短短几秒间,京介根本没有阻止的余地。塩原也带著哑口无言的表情呆若木鸡。
俯视压著腹部或腿部发出呻吟的男学生们,少年微微咂舌。抬起头来的少年,将目光。停留在塩原的身上。重新握奸铁管,少年接近塩原身边。
「啊!」
塩原瞪大了双眼,脸颊和嘴唇剧烈地颤抖。
「那…那个……不可以,不可以使用暴力,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哪间学校的学生,但不管是哪间学校暴力是万国通用地……」
塩原的嘴巴虽然频繁地开合,但两条腿却只是发抖,没有办法从那个地方逃开。而少年也不把塩原的演说放在心上,笔直地靠过去。京介伸手,一把抓住少年的手肘。透过大衣厚厚的布料,传来手臂的触感。那是一只削瘦的手臂。
少年看著京介。对於几秒钟之前还进行「暴力」的人,不管是表情还是呼吸都已经变得十分平静。只是看不见凶恶的脸色,却浮现出让眼睛或脸颊疼痛般的紧张感。
「你……」
和对方说话,京介却突然对要讲什么话而迷惘。你是伤害事件的犯人吗?这样问行吗?在便利超商前监视了两小时却完全没想到,要是找到对方该说些什么。因此,讲出来的话是连自己都没有预料到的质问。
「你是音无浩一?」
少年的表情急速地变动。在微暗的另一边,眼眸之中摇曳著近乎憎恶的光芒。少年挥开京介的手,手套下的铁管发出吱吱声响。透过空气,传来隐含对方怒气的情感。
盯著京介看了好一会儿後,少年说道:
「没看过的生面孔……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知道那个名字?」
语尾颤抖著,是因为压抑住强烈的情感吧。只要继续对话下去,可以预见会更加刺激对方的怒气。但是因为找不到可以选择的言词,所以京介回看少年的眼睛说道:
「我受人之托,说想见你一面。」
「谁?」
少年压低声音发出怒吼:
「是谁拜托你这种事?」
「虹原高中的饭冢。」
京介回答。
「你认识吧,在这星期当中,你应该见过她好几次。」
少年的脸部表情变得很严肃。但却与京介所预测的相反,并不是怒火高涨的表情。在眉宇间所刻划的黑影,看起来就像表现出接近痛苦的心情。
「我不认识什么饭冢!」
少年呐喊著。
「我不知道谁是饭冢!」
他边乱叫边挥舞铁管。银色的轨迹在黑暗中发出锐利的光芒。如果不挺身应战,自己也会遭殃。这回没有犹豫的余地。
在武器刺到自己这边之前,京介踹了少年的腹部一脚。虽然对方的身体很轻易地就庄後倾倒,但京介还是在无意间控制了力道。少年马上恢复站姿,将铁管刺出。就在打算回避之时,因为塩原大喊「不可以」并往自己这边跑来,京介就被她的举动吸引注意。
武器的尖端擦过侧腹部。光是这样,就遭到所有内脏发出悲鸣般疼痛的袭击。在扭曲的视野前端,京介看见了对方的武器。只是一根比手腕还要细,细长类似金属的棍子,他不认为内部有施加特殊机关。忍住疼痛动作停下来的京介,膝盖就是被铁管从侧面打中。明明不是很大的力道,但却穿过骨头痛达神经。塩原又僵直著身体,大呼小叫。而电视机的声音,这回传来了欢呼声。
京介使用玲洗树树枝将刺向胸口的第三击挡掉。解开包裹道具的布套,露出法杖。看到它的少年,动作不知为何变得迟钝。京介挥动玲洗树树枝,想将铁管从少年的手中打落。火光四散。靠著木制法杖,看起来应是金属武器断成了两截。
少年发出激昂的声音。用只剩下一半长度的武器攻击京介的头部。想要闪躲却被击中肩膀,京介的姿势一下子瓦解,玲洗树树枝也掉落到地面。
衣领被抓住,京介被压制在地面。少年一只手仍抓著京介,用另一只手举起断掉的铁

管。京介想要松开对方的手臂,但少年却用蛮力继续压著京介。那是一股和他削瘦的手臂不相称的力量。
「关於我的事,你了解到什么程度?」
少年将武器伸向京介的鼻尖,快速地说道:
「你是听谁说的?在哪里得知的?受饭冢委托的事是骗人的吧?」
「我没有骗你。」
对看起来开始焦急的少年模样感到疑惑,京介回答道:
「因为有个和音无浩一酷似的人出现,自己已经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所以才拜托身为第三者的我们,希望能进行调查。」
「我……」
少年用从喉头硬挤出来的声音说出:
「我不是音无浩一。」
铁管逼近京介眼前。京介在可以移动的范围扭动身体,避开了攻击。金属和地面碰撞,响起不愉快的声音。
「我不是音无浩一,不是音无浩一,我不是音无浩一!」
少年持续吐出这句话,还挥动变短的铁管奸几次,但却毫无目标,少年甚至还打中自己压制京介的那只手。即使如此,少年还是没打算停止攻击。
这家伙是怎么了?京介咬紧牙关继续和对方对抗并思索著。突然出现,进行攻击。虽然有伤害事件犯人的样子,但却完全看不出理由。就像和塩原种下因缘的男学生,恐吓或解闷的暴力行为似乎不是目的。话虽如此,但也不可能是为了帮助被男学生纠缠的京介他们而现身。他觉得偶然问对看到的人感到生气,这种无理的表现才是最接近的。
京介的侧头部被铁管的前端擦过。意识飘走,一瞬间视野变得漆黑一片。但可以听见塩原的惨叫和某人的笑声。
脑袋麻痹,意识落人黑暗之中。我不是音无浩一。在京介头盖骨内侧,各种声响和声音形成一股漩涡。
*
从只打开两公分的窗户边离开,手搭在?榻米上。这是短短几分钟的事件,但即便如此眼睛却很酸痛,脑筋也很疲劳。就像连续看了好几部电影的那种感觉。
放在紧邻身边的电视机声音很吵。此时,我才首次认真地看着看面。表演者正流着眼泪笑着。笑过头的人会哭,泪腺的构造真是不可思议。哭过头的人总会笑出来,精神的构造也真不可思议。人类真不可思议,而且就连命运也是。
那个男人或许已经不行了。将视线栘往从两公分的缝隙可以看见的室外黑暗,他思索著。那个男人,403000029。现在的名字是山田、田中、太郎,还是次郎?——因为都是用假名代表的名字,格外难记。即使周遭都说这样反而奇怪,但他还是选了这个名字。他用不负责任的口气说怎样都无所谓。虽然怎样都无所谓,但被人叫出以前的名字还是很痛苦。记得他以前的名字是叫音无浩一。
来到这个城市後经过一个星期以上,那个男人到底做些什么?定在路上,让年轻人受伤。到这里都还好,但他却抹消痕迹马上逃开,毫不隐藏气息走在路上,和发觉他的女高中生发生小口角,又是逃跑又是威胁。就只是这些。如果有人阻挠就当成妨碍者杀掉就奸。这几天躲藏在房间里,想说总算可以走出室外,就落得这种下场。真是愚蠢的男人啊。
他足故意的吧。在任务中刻意重复愚蠢的行为,是希望接受处分吧。虽然想做什么是他的自由,但我还是认为他是个蠢蛋。他到底是为了什么才选择这份工作?不是为了生存吗?至少,我自己是如此。
强风吹起。窗框振动,流传类似哭泣的声音·虽然想动手关上窗户,但重新思考过後,决定将缝隙从两公分开到三公分。只比刚刚还要大一点点,却可以看见空地。
这回的案件,那个男人很偶然地可以朝完成任务迈进一步,因为光流脉使者那边企图想与他接触。应该对将偶然送来,叫做饭冢的女高中生表达感谢。如果是上司那边应该会这么说吧。运气真好啊。
你该怎么办,音无浩一?我嘴里喃喃自语著。想活下去?还是说已经想死了?他之後要怎么办,看到了再采取行动也不迟。
运气真奸啊,我对自己喃喃说著。
太好了。的确是太好了。因为不管是以怎样的形式,想要再见对方一面的事却不会改变。
那个光流脉使者——又可以见到他了。



第三章
揭幕的寒风

根据位于本家内的万物分析室所提出的调查结果,武器的原形并不清楚。
虽然硬度近似金属,但据说材质和金属完全不一样。就算将其分子结构和自然界的所有物质相比较,也找不到相同的东西。因此成份不明。附带一提,据说连靠追踪术寻找特定的拥有者都没办法。
「该不会万物分析室空有设施名称,却不会分析吧。」
丰花用手指戳弄放在桌上的铁管残骸,鼓起脸颊。
「不管再怎么用法术分析,反正都是人类做出来的东西嘛。」
远峰坐在丰花旁边,打开罐装咖啡的盖子说着。这里是本家的第十三小会议室。在只有一张大桌子和十张椅子的室内,有丰花和远峰两人。虽然丰花在事前问过家长的工作没问题吗,但远峰却说『这边有趣多了』而不打算出去。
暍下一口咖啡,远峰吐出缓慢的气息。
「有做不到的情况,有时也会出现这种结果。」
「可是啊……」
溜导化你的头衔虽然公认是高中生,但也有比小学生还要孩子气的时候。就像常常会想不起来七的乘法。」
「有是有啦,但这两者是不一样的问题。」
「哎呀,你别那么紧张啦。如果肚子饿,要不要吃刚刚的豆沙包?」
丰花低声碎念。她会变得神经质,理由不光只是肚子饿。而是因为一小时前,在丰花悠哉地站着看杂志的期间发生了事件,让她对此感到不甘心。
为了寻找从便利超商前面消失的京介,丰花和远峰前往附近的空地,就在那里发现了被可疑分子攻击的京介。陷入混乱的丰花,虽然在连自己都搞不清楚的情况下,对可疑人士施放法术,伹却让对方逃掉了。那个现场只留下折断的武器残骸。
远峰将本家的职员叫来现场,头部似乎被击中的京介也被送到医务室。虽然意识到现在都还没恢复,但根据值班的医生所言只是脑震荡,没有明显的外伤,也没有异常。在听到这些诊断之前,丰花一直无法冷静下来。
丰花盯着桌上的铁管。这应该是原本长度的一半左右。万物分析室的调查结果上记载现在的长度是5.3公分、重0.2公克。但这种纪录无关紧要,丰花想知道这武器的拥有者到底是谁?
丰花想起了朝夜路逃走的可疑分子长相。和照片上所看到的音无浩一真的非常很似。虽然丰花很想当场去追可疑分子,但却又不可能放着倒地的京介不管。
「你们两个监视寻找的,就是那个伤害事件的犯人吗……」
将咖啡的罐子放在桌上,远峰说道:
「那个事件连本家都举手投降。到底是谁做的,不管再怎么调查,好像都找不出任何痕迹。」
「现在已经没再调查了?」
「是啊,因为矫正术者的职务在于净化闭塞和防止再发生。只要犯人没有出现在同一个地方重复犯行,可以说是没有问题……」
「你说找不出任何痕迹,是什么意思?」
丰花用手指弹着铁管。
「现场没有痕迹,掉落的武器又不能分析,连追踪术都没有效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是以我们光流脉使者的力量而言,都是未知世界的人。」
面对以爽快的语调回答的远峰,丰花率直地皱起眉头。
「未知世界的人……真的是幽灵、宇宙人之类吗?」
「当然这种事情我也不清楚啦,但除此之外,我们无法认识的事物还有很多喔。」
丰花状似不安的表情似乎相当有趣,回以苦笑的远峰继续说:
「布满大地的特殊力量,那就是光流脉。但因为不可能存在于世界上的所有陆地,所以在范围外所发生的事情就完全不知道。而且,光流脉的根本是存在于太古的精灵,光仪大神的碎片,因此对拥有比侍奉光仪大神的巫女还要高阶力量的存在体,力量是打从一开始就比不上的。明白了吗?」
「这种程度我还明白啦。」
「换句话说,就算和我们两个一样是普通人类,真要说来,即使是住在隔壁的普通虹原市民,要是那个人拥有比光流脉使者还要强大的能力,是无法轻易得知的。但如果是像同样等级的拜咒能力者或具幻屋等,过去曾和术者接触过的人,那多少还是知道的。不能分析,简单的说就是没有资料。
「那么音无他……」
开口说话的丰花,看了铁管一眼后吞咽一口气。
「那个犯人是有什么特殊能力的人吗?」
这个没经过调查是说不准的。因为我也只是瞄到逃走的犯人一眼,并没有那么确信…」
远峰用拿起来的罐装咖啡底部,轻轻敲打武器的侧面。响起金属清脆的声音。
「拜咒能力者…不是那种感觉。虽然不可能会有外表的特徵,但所谓的能力者是感觉得到的。」
「看起来也不是幽灵。」
「从刚刚开始你就异常执着于幽灵,是怎么了?」
当远峰看着丰花时,房间的门板被敲了两声,也几乎在同时被打开了。一名穿着灰色西装,身高约两公尺左右的大汉现身,那是副家长石田。
「不好意思。」
石田以来自地底回音般的声音说话,且目光锐利,不有何意图地注视着丰花。对于这名中年男子,丰花有许多痛苦的回忆。但因为认为逃到桌子底下去很丢脸,所以她非常克制地回瞪石田。石田没有特别胆怯的样子,将视线从丰花栘到远峰身上。
「家长,下个会议要开始了。我认为您要是老跟下等人玩,会招致上层的反感。」
「我现在就过去……另外丰花,你想怎么做?」
从椅子上站起来,远峰低头看着丰花和铁管。
「这个奇怪武器的主人,就由我这边来调查吧。」
「由你那边?不可能由你亲自动手吧。」
丰花伸手去拿铁管。手指如冻僵般的冰冷,几乎感觉不到重量。
「家长指挥部属时都非常花时间和金钱,还是算了。我自己来调查,我想早点找出结果。虽然这不是身为术者的工作,但却是同学委托的事……」
丰花轻轻挥动铁管,试着敲打桌子,但却只发出坚硬的声音。
「好吧。」远峰点头同意。
「可是,如果发生什么事,不要毫无准备就行动,记得要联络我。花费时间和金钱,是因为有组织的行动会比较安全确实。还有就算是同学的委托,但解决之后也要向我报告哦。」
「说要报告,反正也不会有酬劳吧,因为这不是工作。」
丰花对着桌子埋怨似地说着。远峰露出苦笑,从丰花手中拿走武器。
「到那时候,就请你吃披萨包吧。这东西先放在分析室那边啰。石田,拜托你了。」
从远峰手中接下武器的石田,在眉宇问刻划出深刻的纹路。对于不能分析的物质,石田露出非常不愉快的表情,丰花心想这个凶恶的男人和那个庸俗的凶器或许还满相配的。如果就这样走出外面,肯定会受到警方临检吧。
「另外,在医务室里的那个高中女生呢?」
石田眉间的阴影更加浓厚,交相比对远峰和丰花的脸说道:
「让一般人进入本家内,不会造成问题吗?」
丰花心想,石田的疑问很正确。所谓医务室里的高中女生,指的是风纪委员塩原。不知为何待在事件现场的塩原,紧贴着失去意识的京介须臾不离。对于这样的塩原,远峰抱持着「真可怜啊」的感想,而准许她进入本家。为了塩原一人,结界术甚至还一度解除。不过虽然现场也有其他受伤的外校男学生,但远峰却要传唤而来的本家职员施展治愈术及记忆操作,他们就这样被放置在梢远的地方。
「没什么关系啦。」
远峰用手指搔着一边耳朵,带着从容的表情回答:
「在离开本家之前,会将在这里的记忆全都消除。丰花,那个绑三道发辫、裙子很长又穿三折短袜的女生,不会是京介新的女朋友吧?」
「才不是啦。」
马上回答的丰花,突然感觉不对劲而抬头看着远峰。远峰刚刚说了「新的女朋友」,就像知道京介以前有过其他交往对象的口吻。
「虽然靠光流脉的力量,也会有不知道的事。但在这个组织里,术者的过去全都会透露给负责人知道喔。」
总觉得那是种充满自嘲的笑容。

这里到底是哪里?已经多方面想了大约一千次的谜团现在又再感受一次,塩原友子抬头看着天花板。是到处都在贩售的日光灯,没有花纹的朴素壁纸。墙壁的颜色该说是比褐色浅一点,还是茶色混合了黄色,总之就是那种颜色。
担任风纪委员的塩原,知道要如何才会形成这样的颜色。那是长时间受到香菸烟雾的熏冶,连白色的墙壁都被染成这种颜色。也就是说,这个房间有吸菸者经常出入,记得把塩原带来这里的西装青年,不是说过这里是医务室吗?重新再环视室内,收藏像是药罐的架子、准备好的床铺,还排列着其他用途不明的器具。在人口的地方,有类似勤务表的白板,是和医务室或保健室的名称相符合的装潢。除了墙壁的颜色以外。
在坐着的圆椅上,塩原的视线从天花板开始移动。墙壁上挂着时钟,马上就要晚上八点了。因为委员会的工作,塩原经常很晚回家。就算不联络,家人也不会担心吧。但是即使家里的人不担心,但塩原自己却很不安。这里到底是哪里?抱持着超过一千遍的疑问,塩原在膝盖上握紧拳头。
偶然跑来空地的,是一条丰花和似乎是她朋友的西装青年。为了倒地的京介,塩原明明拜托他们希望能叫一辆救护车,但青年所叫来的却是坐着普通轿车,上班族模样的一群人。被丰花和青年带领着,塩原就踏进某个类似大楼的地方。感觉是在虹原车站的东口附近,塩原因为一时处于焦急状态,所以并没有看清楚四周。一条同学要是死了该怎么办?她的脑浆里只产生出这句话和不安的组合。
起初,塩原以为这里是邪恶的秘密结社,害怕一条同学就这样没接受急救,还有自己会因为封口而被杀。虽然没有根据,但她却如此确信。但是待在这问医务室的,是穿着白衣像是普通医生的人。像是医生的人对京介做了类似医生的处置,并用确实是医生的口气向塩原告知「是轻微的脑震荡」。
墙上时钟的秒针绕了一圈,显示是八点整。室内的暖气开始强烈发挥效用。是年代久远的东西了?她对迟钝的运作声响有些在意。塩原将渗出汗水的手心悄悄擦在穿着制服的膝盖上。现在待在这个房间里的只有塩原和一条京介两人。那个像是医生的人不久之前才离开位子。
将手一直放在膝盖上,塩原看着眼前的病床。在床上的一条京介额头上放着用水濡湿的毛巾,双眼紧闭。因为只是脑震荡而失去意识,所以待会应该会清醒过来吧。一条丰花和青年有什么话要说,因此在对塩原留下「你别离开房间」的话后,就到别的房间去了。而塩原就照其所言,一直坐在椅子上望着病床。
在这一个小时里,塩原总算找回平静。虽然被命令不可以离开房间,但她还有余力察觉到那并不是说不准动的意思。在环视室内期间,她突然对地点涌现兴趣。没多久塩原就从椅子上站起来。
「是某个地方的公司吗……好像不是邪恶的秘密结社……」
塩原自言自语,想走向窗户那边,但双脚却不想从床边离开。
当场直挺挺地站着,塩原俯视着病床,那是眼皮紧闭着,完全没抽动一下的一条京介。在观看的过程中,她有种好像看过的感觉。塩原发觉是照片。在文化祭的时候,从在—校内贩售偷拍照片的学生手中拿到的照片里,也有一条京介在屋顶睡午觉的样子。而那张照片现在正夹在塩原的学生手册里。
塩原吐出郁闷的气息。明明一直看着,明明一直想着,却什么都不知道。关于一条京介,塩原所知道的是名字、毕业的国中,和纪录在名册里的地址和电话。还有心拥有某种不可思议的力量。除了双胞胎妹妹以外,她也不知道他的家庭成员。不但不知道生日,就连他进入第二学期后戒菸的理由,她也不清楚。
但是,这个人一定对其他人没兴趣,只有这点是她知道的。她的心里也打算如此认知。因此,就算天地颠倒过来,他也不可能会喜欢上塩原,她也相信他也不会喜欢包括塩原以外的某个人。
「那家伙在国中时,有个女朋友喔。」在塩原耳中深处,热烈谈论谣传的委员所说的话苏醒了。塩原摇摇头甩开幻听。在甩头时身体也顺便牵动,塩原的膝盖因而撞到床铺的边缘,让放在一条京介额头上的毛巾微微晃动。
毛巾看起来好像已经乾了,还是换一下比较好。有意识地发出事务性的声音,塩原伸手去拿毛巾。应该是暖气太有效果了,毛巾的水分完全消失。塩原在此时才发觉自己的喉咙也十分乾渴。
尖触碰到一条京介的皮肤,产生出毫无理由的罪恶感。
虽然她慌张地想把手栘开,但手却不听从她所说的话。毛巾直接掉落到地上。塩原就这样用单手触摸一条京介的脸颊。好冰冷的皮肤。想着就像死人一样,塩原对自己的思想感到毛骨悚然。
思想依法联系。死人。国中时期和一条京介交往的人,因为车祸而死了。听到这件事的瞬间,塩原有种难以形容的心情。她非常坦率地认为太可怜了,不管是当事人,还是被遗留下了的一方。但是在另一方面,自己却也在心底感到些许安心。对于自己也有这样的一面,塩原还是头一次知道。她心想这还真是讨厌的一面。
还有在校舍里相拥或亲吻等许多传言。塩原又想起委员的谣传。塩原在国中奇迹也担任风纪委员,如果在自己的学校看见那种学生,绝对会受不了单纯异性交往的处分。不过是任何人说什么,都绝对彻底执行。
自己一个人在气些什么?塩原放空自己。明明是已经过去的事,是发生在自己的手接触不到的地方。
过去的事。每次,那个人已经不存在,已经无法见到一条同学了。塩原的另外一只手伸向一条京介的脸庞。我今天和他在路上相遇、说话、他还帮助我,还有现在这样碰他。这是哪个人无法再做到的事,因为我还活着。
塩原松了一口气,那是无意识间露出的微笑。我怎么会想这种事?塩原思考着想这事情是不好额,嫌恶感吞噬污染塩原自身的思绪。面对像水上飞机般涌起的情绪,怎么也停止不了。
如喉咙痛般的乾渴。好热。她知道自己的脸正红得发烫。脑袋一片空白,脑筋麻痹。即使如此,她的手还是任意移动,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到底想做什么,塩原完全无法掌握。塩原的手指触摸一条京介的眼皮,滑过鼻梁,碰到嘴唇的地方停了下来。
空白的脑袋仍放在脖子上面,塩原压在一条京介的上面,将嘴唇靠近。不可以做这种事,就算做了这种事也无济于事。明明很清楚,却停不下来。
可以听见背后传来细小的声音。受到惊吓的塩原弹跳似地从病床退开。反覆数十次紊乱的呼吸,塩原战战兢兢地回过头。如果背后站着那个死去的女孩,我一定会哭着道歉吧。但是仔细想想,我又不知道一条京介恋人的长相,也没办法去确认。
靠近入口处的并不是死人,而是那个西装青年。青年缓缓交叠双臂,以在动物园栅栏眺望的眼神看向塩原。因为青年的表情太过沉稳,他到底何时站在那里的,塩原根本猜不透。
或许他没看到,一定没看到。塩原擦拭额头的汗水,先对青年打招呼道「晚安」。青年也做出「晚安」的回应。
青年松开交叠的手臂,歪着头露出浅笑。
「可以结束了吗?」
「可……」
还是被看到了。塩原摇着通红的脸,十分慌张地说道:
「刚刚我完全没有奇怪的意思,完全没有打算要做这种寡廉鲜耻的事。
「其实你想怎么样都没关系,反正你都会忘记。」
青年慢慢走近塩原的方向,手上拿着像是长木杖的东西。好像在哪里见过,那是违反校规的魔法杖。想起来的塩原,不由得发出「啊」的一声。
在塩原的身边青年停下脚步,视线看着到现在都还没醒来的一条京介。
「我是想在他清醒之前让你待在他身边的,但根据他妹妹的说法,他下床气很重。」
青年用法杖敲击自己的肩膀,转向面对塩原。
「也不知道他何时才会醒,因为已经很晚了,你还是回家去比较好。」
「我没关系的。」
塩原双手紧抓着裙子的布料,不自觉用强硬的口气说道:
「我是清廉正直的风纪委员。没对一条同学再度指导在夜路上要再三注意,我是不会回去的!」
说着支离破碎的话,连自己都搞不清楚。造成在夜路上来回奔跑事件的契拨,就是塩原自己。然而身为清廉正直的风纪委员,刚刚却想做不像话的事。在感到羞耻而低下头的塩原身边,青年露出短暂的笑容。直到刚刚为止支配塩原全身不受控制的情感,已经消失了。对于那个不可能完全消失的证据,在脑海的角落或身体深处不愉快的感觉没有彻底消失,心情也变差了。
青年的手触碰塩原的头。突然之间,塩原发出「呀」的微小惊呼。对于塩原的声音,青年轻轻地说声「抱歉」。
「再让你继续待着会有点麻烦。因为我所施展的记忆消除术,是有追溯时间的上限。」
「咦·」
「就算消除在这里的记忆,但似乎不能消除你的思念。你好像从很久以前就喜欢他。」
「那个……」
「我想一起消除掉,对你而言会比较轻松。因为你的思念一定不会实现。」
青年在说些什么,塩原一点都无法理解。一听到最后一句话时,胸口的正中间一带仿佛有东西刺进去。虽然不清楚原因,但却感到非常悲伤。
她想看看一条京介的脸。但是头部却被压制而无法动弹。
「请问……」
忍住不知为何想哭的感觉,塩原抬头看着青年。
「可不可以移开你的手?」
青年没有回答。只是温和地露出微笑,并默默地用法杖抵住塩原的额头。

「风纪指导特别扩大,不可陷入迷宫篇」。绑着写有这些文字的带子,一群虹原高中风纪委员在夜间的街道行进。身上所带的东西有贴着红色玻璃纸,可以看作是巡逻车警示灯的手电筒,和纪录在大张模造纸上的地图。
受到寒冷的风和行人冰冷的视线,带子和地图在黑暗中摇晃。走在低头行走的委员前头的风纪委员会长长谷常彦回过头来。只有长谷的眼镜闪耀出比路灯还要强烈的光辉。
「各位在畏缩些什么?不把背脊挺直、把头抬起来,就找不到虹原最想出名的新不良团体喔!」
长谷这么说着,不断挥舞手电筒。和委员队伍保持距离行走,像是家庭主妇的两人组露出嫌弃的表情互相耳语。她们确实说出像「虹高学生真低级耶」、「因为今年马拉松大赛中止,才松了一口气」的话。委员们一起垂下双肩,每个人都确信虹原最想出名的人绝对是长谷会长。
大概是寒冷的关系,平常年轻人群聚的广场和小路,不太有人影。夏天时候到很晚还想在外头喧闹的虹原市民在秋天以后也变成在屋内消磨时间。依旧排成一列行进,长谷试着想进去卡拉0K,但却因为行迹可疑而被店员赶出来。除此之外,当走在路上时被其他学校的男学生五人组撞到肩膀,也发生被勒索慰问金的争执情况。
正当一行人要通过狭窄的小巷时,从巷子里走出的人影撞到了长谷。人影虽然踩着不稳的步伐,但却很有力。长谷当场摔到一旁,掉到地面的手电筒滚来滚去。透过玻璃纸的红色光芒,在黑暗的小巷中数度明灭。
虽然没有任何一个委员想帮助倒地的长谷站起来,但一看见从巷子里跑出来的人影,其中一人开口说道:
「那不是塩原吗?你现在要去哪里?」
「咦……」
只顾着低头行走的人影停下脚步。及膝的裙摆晃动。穿着水手制服的那名女学生是一年级的塩原。
塩原浮现出茫然的表情,慢慢地眨动眼睛,环顾着委员们的脸。
「各位……你们在做什么?」
「当然是风纪指导特别扩大啊。」
从地上爬起来的长谷大声说道:
「塩原啊,听到放学后你突然冲出学校的事,我很担心,但我不知道你是单独来进行巡逻啊,太好了,太好了!」
「……太好了?」
继续眨眼睛,带着刚起床表情的塩原看着长谷。长谷用力点点头,从制服口袋取出一条新的带子。
「没错,能在这里会合不是正好吗?来吧,绑上这条带子,你也来防止进入事件的迷宫吧。」
塩原将收下来的带子,以缓慢的动作绑在身上。长谷称赞塩原「很适合喔」,并用手指着夜空。
「走吧,塩原。找出真正的犯人,取回虹高生的名誉及平稳!这不就是在实现我们风纪委员的崇高理想?」
「……理想……」
从再度眨眼的塩原眼中,落下斗大的泪珠。长谷吃惊地发出尖叫,听到那声尖叫的委员们更是吓得鬼吼鬼叫。只在那一瞬间,风纪委员一行人就是虹原市内最引入注目的。
「对…对不起。」
 塩原用带子擦拭脸颊,对于自己的眼泪低下头。
 「虽然连我自己都还完全搞不清楚理由,但真的非常难过。这到底是怎回事……」
  
  *
  
  虹原庄的房东将矮梯子从管理人室拖到外围走廊时,对室外的寒冷嘀咕了一句「真讨厌啊」。
  房东在冬天日落以后是抱持不从屋子出来和不工作的方针。现在的时间是晚上八点。虹原庄的上头天空布满完美的夜空。在这个时间更换走廊的电灯和房东的策略相反,但却没有办法。就算是几乎空房的老旧公寓,虹原庄现在也还是招募入住者的出租公寓。
  当踩上矮梯,身高不高的房东辛苦地更换电灯泡时,听见从二楼传来的关门声和脚步声。没多久住户就从楼梯走下来。穿上全白的大衣,戴上同色系的手套等完全冬季的武装。手里拿着用布套收藏的长形棒状物。是三号房的住户,房东每次在走廊或公寓附近的马路上见面时,住户总是做同样的打扮。
  包括服装等外表,房东对住户的生活态度是抱持不关心的方针。只要订租约时的文件完备,每月准时缴纳房租就可以了。如果唠唠叨叨说些琐碎的事,反而会让入住者跑掉。房东上个月就对组乐团,有华丽外表的住户做出「我不赞同这种打扮」的警告而赶走他。
  不过,这个三号房住户才刚搬来几天而已。如果在下个月的房租缴交日发生什么问题,得顺便要他多加注意每天开着电视外出,或总是随身带着棍子感觉有点可疑等情形。
  三号房的住户依序看着房东、矮梯子和天花板上的电灯泡,最后视线移回房东的脸上,露出微笑。
  「晚安。」
  「好冷喔,你要出去吗?」
  房东也回以职业微笑。
  「是的,我要去买晚餐。」
  将手中拿着的小钱包放进口袋,住户这说道。大概是为了不让它倒掉的关心,住户扶住矮梯子。房东说声谢谢后又回到之前的工作。
  「没多久前,从后面的空地那边……」
  住户仍然扶着矮梯子说道:
  「传来怒吼声及很大的噪音。」
  「啊,那个啊。反正应该是那附近的学生在打架吧。」
  房东的脸上浮现出明显不愉快的感觉回答道:
  「这附近很多喔,因为虹原真的有很多不良少年。」
  「好像是这回事。」
  「那块空地也经常会有抽烟或打架的事。就算向车站前面的派出所投诉,也会说这是常有的事而完全不予理会。」。
  「好像永无止境耶。」
  「这阵子在公园及大楼的后面,有高中生被过路煞攻击的事件……」
  工作完成,房东从矮梯子上爬下来。房东将换下来的电灯泡丢进走廊的垃圾桶。用黑色麦克笔写着「不可燃垃圾」的垃圾桶里,微微响起灯泡破裂的声音。
  「就叫那个过路煞,顺便连这附近的所有不良少年一起做掉就好了嘛。」
  「『做掉』?」
  大概是觉得房东的说法很有趣,住户露出了微笑。
  「你真像正义使者。」
  「不管是正义使者、过路煞还是杀手,只要能让不良少年服服贴贴,爱做什么都可以。」
  房东举起矮梯子说道:
  「虽然说出这种话也许会让你想搬走,但你在日落之后外出时,最好也要注意一下。就一般常识上来说,这里是很危险的。」
  「我知道了。」。
  住户将一只手伸进口袋里,耸耸肩。
  「一号房的住户好像也总是到很晚才出门。」
  「那个人是男的,但你却是个年轻女孩。」
  「我会小心的。」
  房东又一个人自言自语地说了些什么,回房去了。
  房东房间的门关上了,住户慢慢吐出一口气,从口袋里取出细长的棍子重新拿好后,用棍子的前端碰触天花板上的电灯。
  抬头看着崭新的光芒,住户瞇起双眼。释放出微小的火花后,电灯泡碎了一地。
  *
  在重新展开行动前,最好吃点东西储存体力。如此主张的丰花强迫京介吃下的豆沙包和热牛奶巧克力,却是冷到没有温热的感觉。
  「要是有微波炉就好了,但医务室里没有这种东西……」
  丰花在圆椅上晃动双腿说道:
  「要是爸打算住在这里,似乎得把微波炉、电视机及麻将桌等许多东西搬进来了。」
  在医务室的病床上,只撑起上半身的京介随口附和。豆沙包总算是吃完了,但热巧克力的罐子里还留下三分之二左右的饮料。因为要是留下来丰花会很唠叨,所以他抓起罐子一口气灌进喉咙。过程之中头痛了起来,使得京介按压住额头。
  「喂,你没事吧?」
  面对带着担心的表情凑近来看的丰花,京介轻轻地点头回应。头痛并不是脑震荡的后遗症,而是糖份摄取过多的关系。虽然丰花一天不吃一次以上的甜食心情就会不好,但京介对甜食类却没那擅长。
  「……你还是别太勉强,睡一下比较好吧?」
  表情依旧黯淡的丰花嘟起嘴。
  「我自己还是可以继续搜索犯人啊。你偶尔也休息一下吧?」
  「丰花会说这种话,还真是难得。」
  「因为,这种……」
  「你不是说要我当挡箭牌吗?」
  「是没错啦,但总会有办法的。敌人的武器半毁,应该正在伤脑筋吧。」
  「只是半毁而已。」
  京介慢慢将双脚从病床放下说道。短暂的头疼已经好了,似乎也没有其它不适症状。
  「剩下的那一半还在那家伙身上。即使如此还是是以成为凶器。」
  「是没错啦……就算这样,不是听说犯人没那厉害吗?」
  丰花微微鼓起脸颊说道。
  「京介,你也是太大意才会受伤的?」
  「我没有大意,只是……」
  京介注视着指尖,回答道:
  「只是对方的力量,总觉得难以理解。」
  「难以理解?」
  「那武器明明不是用很大的力气挥击,却能感受到强大的伤害。不过可以用玲洗树树枝打断武器。但这不表示它很脆弱,因为我的头被打到而昏迷。」
  丰花眉毛和唇形扭曲起来嘀咕着。
  「是控制力道的关系?」
  「或者说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量……搞不懂啊。」
  在空地将男学生打倒后,少年咋着舌。看来是对自己的攻击力非常不满。少年在之后就像寻求下一个目标般,走近待在附近的塩原身边。
  「他到底是谁……长相的确是如同饭塚同学所说,和音无十分酷似。」
  丰花从椅子上站起来,走近窗户的方向。
  「可是,和你说话的时候,他自己说他不是音无浩一吧。」
  「这反而是承认了吧。」
  发现毛巾掉在地上,京介弯腰捡起。大概是曾经一度被水浸湿的东西完全干掉的关系,整条毛巾硬梆梆的。
  「他是用看似非常痛苦的表情否定。」
  我不认识饭塚,我不是音无浩一。他想起了这怒吼的少年表情。感觉上那不是控诉别人的表情。被那样拒绝,饭塚无法接受的心情他也能理解,但音无浩一本人,却有两年前死在雪山的无可奈何事实。
  「京介,坦白说你是怎想的?」
  丰花稍微压低音量,开口说道……
  「犯人的真实身分,你认为是什么样的人?」
  丰花似乎也开始怀疑和京介同样的事,这点从脸上的表情就可以得知。
  音无浩一没有死,这种事情有可能发生吗?京介皱起眉头。目前在追踪许多事件时,也曾产生幽灵出现的疑惑。但是不管是哪个都只是跟某处的情报有所出入,最后都归于还活着的人。不过,这回是——在滑雪集训发现遗体,还办了葬礼。饭塚说出这番证言,丰花也说从饭塚以外的学生那边确认过事实。
  「家长他说:」
  丰花背倚着窗户说道:
  「因为武器的分析结果不明,所以可能是术者或光流脉的力量所不及的特殊人士」
  「特殊人士?」
  「虽然是相当暧昧的说法,但似乎也没有其它表达方式。他还说没有资料就无法调查。但是,如果把这种事情告诉饭塚同学,会造成她多余的混乱……」
  「只能和对方见面,确认他的真实身分了。」
  将毛巾放在床上,拿起巧克力空罐的京介站了起来。丰花投以不安的视线。
  「你说确认,要怎做?那家伙已经逃掉了耶。」
  「再找就好了。」
  「你别说得那容易!」
  丰花的眉毛微微挑起。
  「追踪术没效,再加上武器被弄坏,对方应该会采取警戒。虽然他或许是伤害事件的犯人,但却不是每晚在街上徘徊的杀人魔。我不认为会这轻易地在一天之中巧遇好几次。」
  「你也说过了吧,犯人说不定就住在便利超商附近。」
  京介环视室内寻找垃圾桶,说道:
  「在空地被犯人殴打时,不但无法猜透他的力量,连他攻击人的理由也找不着头绪。」
  「这话怎说?」
  「虽然我是因为说出饭塚的名字而使他怒火中烧,但打算攻击不良学生和塩原的理由却不清楚。看来是把偶然见到的人,随便拿来当作目标。」
  「是逢机选择吗……话说回来,田径社员或在流行大楼后门的高中生被攻击,与其说是尾随对方或埋伏等待,更像是路过的冲动型犯罪。」
  丰花歪着头轻轻靠在窗玻璃上,在胸前交迭双臂。
  「虽然理由还不清楚,但即使不是杀人魔,同样的事或许还会在某处反复进行。让他与饭塚同学见面的事先不谈,我认为早点找到那家伙,设法做些什么比较好。不过他在哪里呢……」
  「那块空地本来就是狭窄道路分支的死巷尾。在道路路口还设有禁止穿越的招牌。」
  在房间角落发现的垃圾桶,已经满出来了。京介将空的铁罐在手中压扁,摆在垃圾的上面。
  「不良学生把空地当作逗留聊天的地方。塩原说她是胡乱在街上徘徊的过程中,走到那里。我则是感觉听到哀号声而跑去的。」
  「看来似乎不是散步中的人,会偶然经过的地方耶。如果知道那个空地有人,然后那家伙打算当作目标而踏进去……是从哪里看到呢……」
  丰花对着天花板的日光灯,让眼睛温吞地闪出光芒,开始歪头思考。
  「但是那个时候,我想除了我们之外,便利超商周边并没有正在监视的怪异家伙。如果有的话我会察觉到。」
  「的确,外面或许是没有。」
  京介拿起竖立在丰花身旁的玲洗树树枝。也将道具交给丰花,京介继续说道:
  「不过,在空地的紧隔壁有幢老旧的公寓。电视机的声音是从非常接近的地方传来的。」
  「啊……」
  从瞪大双眼的丰花身上,京介将视线移往窗外。种植在建筑物周围的树木,大幅度地摇动。风似乎还是依旧非常强劲。
  京介失去意识的时间大约是一个小时。其间逃走的犯人是不是返回自己的住处,他并不清楚。大概是现场周边的公寓如预期一样有住处,但却没有非常确切的证据,现在完全想不到除此之外的可能性。他心想只好从做得到的事情做起。
  「好像很冷啊。」
  不由得喃喃自语的京介,手肘被丰花拉了三次。丰花用奇怪的斜眼看着京介。
  「真稀奇,你的脑筋变得很灵活嘛?」
  「或许是头被打的关系。」
  「要行动真的没问题吗?」
  「真的没问题。」
  「那,如果那幢公寓有犯人,今天晚上就能解决事件,我要给你奖励喔。」
  「啊?」
  「冬天的必需品……在冬天结束前,我绝对会来得及交给你的。」
  如此说完,丰花就露出莫名的得意笑容。
  回空地一趟再次确认位置关系后,京介和丰花绕到找到线索的建筑物正面。那是一幢屋龄似乎超过了三十年的两层楼木造公寓。不知是对老旧感到自豪,还是单纯只是管理人员懒惰,在没有整修的外观上,有种甚至可说离变成废墟只差一口气的荒凉感。隔墙上还挂着老旧的木头招牌,看来那上面写的是「虹原庄」。
  「到底有没有人住啊……」
  在隔墙前停下脚步的丰花,以疑惑的眼神望着公寓。外面走廊下及连接二楼楼梯的电灯都还开着,但八个房间中不管哪个窗户都没有点燃灯光。京介和少年碰面时耳朵所听到的声音,现在还从虹原庄的用地内传来。如果是某个人忘记关掉就出门,姑且就想作是有住户吧。抬头看看虹原庄屋顶,不久之前也仰头看着黑暗的天空,京介拉紧学生制服的衣领。
  「这种地方的房租要多少钱?」
  丰花说着轻轻敲着隔墙。和墙壁连接的植物晃动不已,在花茎前端的某种花,在强风中拚命地绽放:
  「矫正术者的酬劳也付得起吗?」
  「你想住住看?」
  「才不是呢,我是拿来参考啦。如果现在的家变得不能居住,还是必须先搬到某个地方吧?」
  风大大地玩弄丰花的浏海。京介他们现在居住的房子所有权,是父母亲各拥有一半,离婚会引发许多麻烦的情况。不知是何时的事,京介想起丰花曾经提过。
  京介混杂着叹息回答道:
  「你啊……」
  「我知道,这种事情等到那时候再考虑。我只是因为寒冷,所以思考不小心就变得保守消极。再说,现在也不是考虑别的事情的时候。」
  丰花用双手拍打一下自己的脸颊,朝用地内迈开步伐。铺在脚底下的砂砾发出声响:一接近建筑物,或许是错觉,闻到一股木头的味道。在通往二楼的楼梯底下,排列着分成八户的生锈信箱。不管哪个信箱都简直可说只塞进传单,没看到插入报纸类的东西。所有的信箱虽然都排定房间号码,但却没有写下借用者姓名。
  这里是很早以前就没在使用的公寓,电视机的声音事实上也是怪异现象的一种,那名少年是从这里出现的幽灵。当京介不由得思考这种孤寂的结果时,走在前头的丰花停下脚步。一楼的外面走廊有人。个子矮小的老人坐在矮梯子上,正在更换天花板的电灯泡。地面上灯泡的碎片四处散落,穿着无袖轻便棉外套的老人家,嘀咕着好像很不高兴的自言自语。在幽灵公寓里,这是非常现实化的景象。
  像是房东的老人一发现京介他们,就将不悦的视线投射过来。而不悦的视线转变成对外来者的可疑视线。大概是穿高中制服的京介两人,看来不像是希望入住的人吧,且即使是希望住进来的人,对前来看屋这件事来说时间上也太晚了。
  「晚安。」
  浮现出完美的亲切笑容,丰花有礼貌地点头致意。丰花会做出这种行为,只存在面对过年拜会亲戚要压岁钱,还有决定用亲切的好处来度过所有状况的时候。丰花将玲洗树树枝塞给京介后,悄悄走近矮梯子的方向。将房东交给丰花应付,京介往后退了一步。
  「我们是来朋友家玩的……」
  抬头看着坐在矮梯子上的房东,丰花这说道。用比平常高半音左右的声音,这是比以往还要柔和许多的语调。
  「他说不定就在这幢公寓里,因为这附近很昏暗,没办法区分建筑物。」
  「要说这一带的公寓,就只有我这里了。」
  房东仍带着可疑的眼神俯视丰花。虽然房东还想继续说些什么,但丰花却发出大而明亮的声音说道「那太好了」,打断房东的话。
  「因为没详细询问地址,真是伤脑筋。他说只要来到附近就会知道。请问……您是这里的房东吧?谢谢您,您帮了大忙。」
  可能是丰花的亲切笑容开始发挥效果,房东的表情渐渐绽开笑颜。就这样卷进丰花的步调,大家全都被骗了。不管是被榨取额外压岁钱的亲戚,还是无论怎看都一定要补考的不及格成绩,却法外开恩的物理老师,每个人都是如此。我可不会被骗,京介在心中再次立下誓言。但就算不受骗,最后结果还是会被她竭尽全力强迫服从。
  从矮梯子上爬下来的房东,带着完全放下警戒心的表情说道:
  「你刚刚说的朋友是男生吧,我这边的住户中是男生的,只有二楼一号房的山田先生……」
  「没错、没错,是山田,就是山田!」,
  「他好像不久之前出门去了,都很晚才会回来。他老是这个样子。」
  「哎呀,是这样吗?的确是这样啦。山田总是很晚回家,最近又危险又寒冷,所以我很担心。」
  「应该没问题的。因为他今天也像平常一样,穿着衣襬很长的全黑大衣,拿了根长棍子出门。」
  抬头看着天花板,房东小声地哼出鼻息。趁着这个空档,丰花迅速地对京介使眼色。虽然不知道一号房的「山田先生」是谁,但光是外表就好像很接近犯人。而且,房东似乎对那个山田先生的印象不太好。
  房东将矮梯举起后,用斜眼看着丰花的水手制服说道:
  「这种服装,现在在年轻人之间很流行吗?三号房的小姐也是类似的打扮耶。
  「啊……因为山田他很会打扮。不过,还是房东先生的棉外套比较棒。」
  真的开怀大笑的房东,边走回附近房门的方向边说道:
  「在山田先生回来之前,要不要喝杯茶?」
  「谢谢您的好意。不过,虽然您特意邀请,但我们今天还是先告辞了,因为我们家有门禁。」
  「白天的时候再来吧。」
  「非常谢谢您的协助。」
  在房东消失于房间里面前,丰花一直深深地鞠躬。
  房间门完全关上的三十秒后,丰花甩动头发抬起头。当她用和平常一样的强势眼神看着京介时,丰花很有气势地指着天花板。
  「就是二楼的一号房,出发吧!」
  京介默默地点头。就算父母亲离婚、变成独自一人,如果是你,无论如何都可以在世上过下去的。但他心想就算现在传达这样的想法,丰花也一定不会觉得高兴。
  爬上烤漆剥落的铁制梯子,往二楼移动。房间是到最里面为止接连四问,最前面的就是一号房。而电视机的声音并不是在一号房,好像是从深处传来的。
  丰花将手搭在一号房的门把上,木头门很轻易地打开来。丰花看看京介的脸,眼睛反复眨了两次,就从门缝偷看房问内部。
  「……真的好像没有任何人在。」
  门把上有钥匙孔,是忘了上锁吗?还是那个叫山田的人没有锁门的习惯?隔着丰花的肩膀,京介也看向门板的另一边:
  在坪数狭小的房间里,没有看到任何类似家具的东西。脱鞋的地方没有鞋子,窗户上也没有挂窗帘。误以为是不是空房而确认门板上的牌子,但的确是一号房。房间没有上锁,是因为没有任何偷了会伤脑筋的东西?京介擅自做出这番解释。
  「楼下有房东,其它房间的窗户也看不到灯光,或许没有任何人在喔。」
  拚命压低声音的丰花,在嘴唇前竖起食指。
  「别发出脚步声。」
  「你要进去里面?」
  「只要一知道不是犯人的房问,就会马上出来的。」
  京介被丰花拉住手,也一起进入一号房。
  即使进房关起门,但因为正面有毛玻璃窗户的关系,室内呈现出微暗的程度。公寓的紧后面应该是空地,所以隔着玻璃晃动的白色或黄色光芒,是虹原车站方向的霓虹灯吧。而照进房间的光源就只有那些。
  六块榻榻米大小的房间,铺着看来有相当长的时间没更换的老旧杨榻米。就如同刚开始看到的一样,杨杨米上看不到任何东西或行李。除了窗户之外,右手边是灰色的墙壁,左手边有个壁橱,但壁橱的门板却是开着的,里面空空如也。空气中到处都是灰尘,压低脚步声和呼吸的丰花在京介身边,连续打了三个无声的喷嚏:
  虽然还不清楚这里是不是犯人的房间,但也很难特定是除此之外的某人房间。抬头看着天花板,京介缓缓地吐出气息。天花板上漏雨的痕迹到处都看得到。
  「他到底是怎过日子的……」
  不知是否喉咙被灰尘堵住了,丰花以沙哑的声音说道:
  「也没有床铺和棉被耶。」
  「就算没有也可以睡。」
  「那也只有你,通常是不会这样的。是不是没睡在这里……」
  「或许没在这里生活。」
  说出这番话的京介发现在房间角落,掉落一个白色的塑料袋。为了小心不发出声音,他不用手触碰,从上方窥探袋子里面。只看到压烂的纸餐盒和三明治透明封膜等食物的垃圾。在袋子的表面,印着刚刚京介他们去监视的那家便利超商标志。
  丰花拿起袋子,在里面翻找。发出相当大的声响,丰花却不怎在意的将袋中之物抽出来。在丰花的手里有好几张收据。
  丰花从裙子口袋取出记事本,和收据交相比对。用力哼出鼻息后,丰花说道:
  「饭塚同学在便利超商前面遇见犯人的日子,和收据的日期一致。这里果然是那个家伙的房间。」
  还有没有其它东西?京介再次环视房间。还有其它有助于更为确定那名少年身分的东西吗?
  京介注视着直到刚刚为止塑料袋掉落的地点。有揉成一团的纸屑,和看起来是文件的薄薄一迭东西。它放在袋子底下,好像是被藏了起来。一京介捡起文件。第一页是地图,好像是从哪里影印下来的东西,用黑白底片拍摄下来的是虹原车站周边的放大图。是纪录着从细长道路到小型大楼名称的详细地图。地图上除了被影印下来的东西外,没有任何笔记或说明,纸上也看不到任何污损或折角。但那迭文件在那页之后却是白纸。
  只有在最后一页里,有用原子笔写下的笔记。四个词汇以整洁的文字排列着。光流脉统辖管理总局、术者、闭塞和古代法术。京介眉头深锁。在本家相关人员以外的地方,应该连知道的必要性和可能性都没有的词汇,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文化祭的时候,曾经见过拜咒能力研究者。那名研究者也对光流脉使者相关事物做过相当详细的调查。连使用古代法术的好手京介也被他锁定。但是在把研究结果当成生意来做之前,那名研究者就被本家逮捕了。生意对象的名单也在本家高层公开,所以应该对敌对的存在布署警戒状态。
  不是和研究者有关,即使透过其它途径,也会有本家情报泄漏到某个地方吧。所以穿黑色大衣的那名犯人才会牵扯进来?目的到底是什么?京介低头看着有些肮脏的杨杨米,静静地吐了口气。
  「京介,这个……」,蹲在杨杨米上,打开揉成一团的纸屑的丰花站了起来。瞄了露出迷途孩子般的表情的丰花一眼后,京介接下满是皱折的纸张。
  纸张总共有六张,在没有线条装饰的纸面上,和文件中看到的原子笔文字是相同的笔迹,还接连好几行。虽然这边的文字也是规规矩矩地排列,但频繁凌乱的原因是在榻榻米上写字的关系吧。视线大致扫过中间附近的几行文字,京介慢慢地眨动眼睛。看来是封信……
  丰花在京介的身边,垂下双眉。
  「抱歉……嗯,虽然向你道歉没意义……但我要念出来……揉成一团丢在地上,那是不打算交给收件者的意思吧……」
  稍微思考一下后,京介又把视线移回纸面。虽然对看他人信件的行为产生犹豫,但他认为现在要优先了解这房间租借者的真实身分。
  盯着信件,京介无意识地停止呼吸。开头所写的收件人姓名就是饭塚。
  「给饭塚……
  虽然在那家超商前有好几次想跟你说话,但因为无法口头说明清楚,所以决定写信给你。不过,窝在房间里思考了好几天,却完全不知道该从什么下笔才好。而且似乎也没有思考的时间了。因此,我决定照心里所想的顺序写下来。
  很抱歉这阵子对你说了很过分的话,也很抱歉在公园里让你受伤。我没想到来到虹原又会见到你。但这并不是我不期待与你见面。这个城市真的很小啊,看到。你的脸产生动摇,预定的行动变得无法顺利进行。啊,这些都只是借口。反正就算没产生动摇,我也应该无法顺利行动。因为我没有能力。
  该怎写才好呢?就如同你的怀疑,我就是音无浩一。但是现在的我,和在虹原南中的音无浩一不同。你常称赞的音无,是个头脑好、运动也行、个性也好的体贴男孩。但我现在所处的地方,没有任何人会称赞我。学校的课业没有任何用处,运动方面也只擅长体育等级,在这里一点意义都没有。个性怎样没有任何人会在意,体贴是最不需要的。对我来说这里就像地狱。虽然也有同伴说是天堂。
  该从哪里下笔呢……从刚刚开始我就边写,满脑子全是疑惑。希望你能原谅我。对了,就从两年前的事情开始写起吧。从滑雪集训那一夜,我在雪山遇难的那时起。
  突然吹起的大风雪,等我发现时已经一步都动弹不得。我明明不想死在这种地方,但只是想睡到无法脱离这种险境。我知道自己的身体慢慢变冷,心中非常怨恨最初说出要半夜去滑雪场的家伙。那到底是谁……我现在已经想不起来了。
  我想起了那件事,在风雪中,曾经有个人朝我这边走来。我以为是救难人员但却不是。虽然那个人的正式名称不能在这里写出来,但却自称是来自某集团的劝说员。劝说员对我说要不要拉我一把。
  之后我才问清楚,劝说员的目的似乎是要增加集团成员——工作人员。像我这样快死的遇难者,或在事故现场身受濒临死亡重伤的人,在医院受无法医治之病所苦的人也行,挑选出这样的对象,不动声色地接近。听说劝说员是以特殊技术拯救性命来做为交换,游说其进入集团。一年之中大概会发生一、两件这样的劝说。虽然饭塚你应该不会相信这种像是骗人的事。但确实是真的。
  我自己几乎不记得了,那个时候快冻死的我,当场接受了那个劝说员所说的话。心里所想的无论如何都想获救及不想死的想法,我都还记得。
  然后,据说被那个集团所救的人,必须从以往所待的世界消失。还说会把与本人酷似的复制体当作遗体留在现场,在这个世界上我就算是死了。你大概隔天就在雪山发现我的遗体了吧。那是复制体。据说是做得连亲人、医生,任何人都无法辨别是假的。这是当然。的,因为就连身为本人的我都无法辨别。把那具复制体当作是我的遗体,现在在这里的我是从身体脱离的幽灵,这种想法感觉比较自然。不过,我现在也就这样活着。不但会写信、肚子也会饿、也会生气,遇到讨厌的事也会想死。是个随处可见的十六岁人类。
  又是治疗濒死的伤者,又是制作复制体,劝说员拥有奇妙的力量。那到底是什么,我至今还是不知道。只是身为成员的我,在这两年间也获得神奇的力量。所以就像刚刚所写的,还有也像面对你时所说的一样,我不是从前的音无浩一。但是……刚刚也写过了,我在这个地方完全派不上用场。无法让力量充分发挥作用。以成员来说,是无法做好工作的。
  来到虹原,是为了某项任务。在街上,我长时间看着同事以外的同年纪者。一看见天真地玩着、笑着,打打闹闹的他们,就觉得嫉妒,感觉很不甘心。我原本也应该待在他们那边的世界。
  这项任务或许是最后的任务。如果就这失败,我应该会被处分吧。即使只剩下这里可以待着,我还是想活下去。
  无论成功或失败,我想都已经不可能再跟你见面了。因为在任务之外与过去的朋友见面是禁止的。但即使如此,我还是想向你传达,结果就写下这封信,我是多没有才能,由此可见一斑。
  我想传达的是我的现状,还有在滑雪集训时没有传达的事。如果已经没有见面的机会,那写在这里也是没有用处,但无论如何我还是想说出来。
  其实,在集训那天晚上的自由时间,我并没有去什么滑雪场,我有话想对你说。
  「我,」
  信写到这里就结束了。京介慢慢地吐出气息。
  是因为房间寒冷的关系,还是为了小声讲话,仍旧垂下眉毛的丰花突然贴近京介的右手臂说道……
  「……该怎办?」
  「什么怎办?」
  「到底要相信到什么程度……」
  「如果知道那家伙真实身分的线索只有这些,只好信到这里。」
  「那,我们该做些什么?」
  「什么……」
  「因为……如果这些都是真的,犯人——音无就太可怜了。要怎向饭塚同学说明呢……」
  丰花没有说话,京介也不回答,无意义地将信纸的皱折拉平。
  丰花用脚尖轻轻踢着榻杨米的破洞嘟囔着:
  「话说回来,这里所写的集团到底是什么……不管是身为成员的音无,还是那个武器都因为不能分析而没有数据,对本家来说它的存在本身也不清楚吧……」
  「虽然本家没有数据,但对方却好像知道很多关于我们这边的事。」
  京介将有写下资料的那一页拿给丰花看。看着原子笔的文字,丰花露出非常痛苦的表情。
  「真是的……为什么会知道?难道是对本家有什么企图……」
  丰花在这里拾起头,勾着京介手臂的手上施加了力道。
  「该不会,信上所写的音无的『任务』是击垮本家之类的事?如果是这样那就糟了,难不成现在……」
  「如果真是这样,那音无浩一至今的行动就很奇怪。」
  重新看着焦急的丰花眼睛,京介说道:
  「除了在街上对一般人引起伤害事件外,看不到那家伙有所谓的行动。」
  「对耶……事件已经成了新闻报导,本家内部又没把它视为问题……真奇怪耶。」
  是稍微恢复冷静了吧,丰花微微地点头示意。
  仍旧把视线落在榻榻米上,京介的表情僵硬。虽然音无的目的不明,但从他所属的地方称为「集团」来看,大概是某个组织吧。本家也是统率光流脉使者的组织。这种事情至今为止从没想过,万一发展成组织同仁争斗的情况,应该会发生什么事。
  「音无现在在哪里?」
  丰花朝着毛玻璃窗户投注视线。
  看来挺廉价的玻璃被来自外面的风吹得晃来晃去。远方的光线远远地渗进来。
  离开虹原庄,京介和丰花走回夜路上。饭塚的委托是找出伤害事件的犯人,让她见他一面。但是在这座城镇出现的音无背后,有个称作「集团」详细情况不明的存在。如果无视这些而只解决委托的部份,还是会有危险吧。
  到目前为止所知的事情,该不该向家长报告一声?将这种想法归纳起来,当来到通往本家所在的东口方向的转角时,丰花停下了脚步。
  「对了,我的行李和京介的书包,都还放在车站前面的寄物柜耶!」
  丰花折回来时的道路说道:
  「离这里很近,我去拿回来。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手指着转角的自动贩卖机,丰花跑了出去。看着陈列在贩卖机里的热饮,京介明白了。离开满是灰尘的虹原庄后,丰花大概是口渴了。但是手边却没钱,所以她想起京介的钱包还在寄物柜里。事情大概就是这样。京介心想等她回来的时候应该会买些什么,望着马路的前端。在落叶四散的昏暗小巷里,已经不见丰花的身影。
  将背倚靠在贩卖机上,将手插进制服的口袋。指尖有纸张的触感,京介发现他将音无的信带出来了。拿出信纸,叹了一口气,重新折成四折后又再次叹气。是就这样继续拿着、丢在这附近或交给饭塚,不管是哪个都让他提不起劲。将手插回口袋时,也顺便将信纸暂时收起来。
  接近濒死之人的劝说员。令人无法想象,但就算勉强还是试着想象一下。例如万一自己站在死亡深渊时,受到那种劝说会怎回答?虽然试着去想,却还是不知道。即使再怎认真地想象,在平稳的日子里决定好的答案,人们在任何情况都会贯彻执行吗?贩卖机过于明亮的光线刺得眼睛好痛。就算闭上眼睛,光线还是不太柔和。
  就如同信中所吐露的事情,音无浩一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因为一心只想获救,所以才会对劝说员所说的话表示赞同吧。然而在和至今完全相异的世界里,音无尝尽了挫折。
  音无的「任务」究竟是什么?和伤害事件有什么关系?拒绝偶然重逢的饭塚,另一方面又竟然像是要遇到她似的,每天出现在同一个地方。将想传达的事情写在信上,结果却丢掉。京介想起他痛苦地吶喊着不认识饭塚的表情。不那么痛苦,就不能割舍过去?连信都没有写完,音无是完成任务返回现在所待的地方?就算知道那样的音无的真实身份,饭塚对拜访的结果能够接受吗?
  可以听见呵呵的轻笑声,京介微微张开眼睛。贩卖机旁边有一对二十岁左右的情侣经过,两人以异常快乐的表情相互耳语。「吓死我了,我还在想他是不是站着睡着了呢」、「难道不是这样吗?贩卖机好像满温暖的」、「为什么在这冷的夜晚,要刻意在外头睡觉呢」、「年轻人一定发生过许多事啦」、「高中生也真辛苦,加油啰」,两人又大笑起来。京介在心中嘀咕道「别管我」。
  在情侣消失的马路上,传来别的脚步声。在水手制服上披上羊毛衫的女高中生快步走来。她的脸上浮现出与其说是从哪里回来,倒不如说匆匆忙忙地是要去什么地方的严肃表情。那是饭塚。
  京介真的张开双眼,背部离开贩卖机。饭塚那边也发现京介,吓得瞪大了双眼。
  「一条同学……」
  饭塚走到京界面前。脸颊僵硬,眼珠不安地动来动去。虽然脸色铁青,但那似乎不只是气温的关系……
  「我现在正打算去你家,因为我打了好几次电话,却没有任何人接……」,
  「怎了?」
  将手从口袋里伸出来时,在把信有意识地塞进去后,京介提出询问。饭塚在反复好几次的呼吸之后,回答道:
  「不久之前,犯人来我家这边了。」
  「你家?」
  京介皱起眉头。饭塚则脸色苍白地点点头。
  「他好像一直站在外面。当我从家里出来时,他带着非常恐怖的表情靠过来。然后他要我把关于我委托调查他的对象的事全都说出来,告诉他拿着长形木杖的家伙的事。」
  「木杖……」
  「他说因为穿着制服,长相相似,所以应该是兄妹吧。一条同学你们也见过犯人了?」
  在空地发生打斗时,看到玲洗树树枝的音无有某种反应。冲来空地的丰花虽然打不中目标,但却对犯人施展法术。果然音无知道关于本家或术者的事,所以才采取行动吧。京介没有回答饭塚的问题,反而催促她继续说下去。
  「后来怎了?」
  「我马上就逃回家了。」
  饭塚用力摇头说道:
  「虽然他要我告诉他,但该回答什么我根本不知道,再加上那逼到走投无路的恐怖表情,我实在看不下去了。」
  「你逃走之后,犯人怎了?」
  「这个……当我回到家里从窗户看去时,他已经不在了。可是……」
  饭塚用摸着自己的手腕,眉宇间刻划出纹路。
  「在逃走之前,有一度被他抓住手腕。当我甩开时,他说要自己去找。所以我想还是把这件事告诉你们比较好,而且……」
  面对京介的咋舌,饭塚吞下接着要说出的话。京介看着马路的前端。木杖、制服和兄妹。对方是记自己这边的特征来追踪的。
  京介冲了出去,心里祈祷丰花平安无事。

  在车站的圆环附近被醉汉纠缠。向丰花搭讪的上班族风格男子,应该是和爸爸差不多年纪。相当烂醉的模样,脸上就像煮熟的章鱼一般鲜红,头上还仔细地绑上领带。
  忘年会有点太早了,应该是喝酒聚会后的回家路上吧。醉汉踉踉跄跄地接近丰花后,就心情愉快地说「小姐,陪我喝一杯吧?」。但一听到丰花说「清醒一点快回家去吧,这样会被家人嫌弃喔」,醉汉当场就跌坐在地上大声哭泣。仔细一听,醉汉似乎怨叹「反正已经被嫌弃了」的样子。
  警察从车站前的派出所厌烦地赶来,事务性地拉起醉汉带走。面对被警察拖着挥手的醉汉,丰花偷偷地挥手回应。她心想,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烦恼,人生真是忙碌啊。
  从寄物柜里拿出东西,丰花将气息一口气吐出。她想起远峰说过如果发生什么事,不要没准备好就行动,记得要联络他。当然待会就会联络了,集团的存在,还是早点传达到远峰耳里比较好。而且,她也想谈谈能不能把畏惧集团处分的音无藏匿在本家。
  不过,丰花轻轻地用手掌拍打寄物柜的门。以前也曾有过想帮助逃走中的拜咒能力者而拜托远峰,结果却得不到联系的情形。除此之外,也听过矫正术者之间说过「现在的家长不值得信任」。虽然她不认为不值得信任,但该相信他到什么地步,老实说丰花现在也不清楚。
  在说到远峰秋一这个人怎样之前,自己对高层的人,也只有混杂偏见的劣等感。就在丰花再度拍打没关好的柜子门时,一股强大的力道从背后抓住她的肩膀,是刚刚的醉汉?隔着肩膀回过头,她感觉到自己的表情僵硬。站在正后方的并不是满脸通红的上班族,而是穿着黑色大衣的高大少年。那是脸上布满紧张感的音无浩一。
  在丰花出声说话前,丰花的嘴巴就被少年的一只手捣住。黑色手套的粗糙感让人很不舒眼。音无用力抓住丰花挣扎着想要甩开的其中一只手。对于好像关节要脱节般的疼痛,丰花表情扭曲地松开拿着玲洗树树枝的手。音无就用这个姿势,迅速环顾左右后,将丰花拖到寄物柜与其后的墙壁所形成的阴影里。
  「别动,也别大声嚷嚷!」
  音无将丰花的背押着靠到墙壁,低声说道。音无将一只手从丰花的嘴巴挪开,接着从大衣口袋抽出五十公分左右的细棍。将折断的武器前端抵住丰花的喉咙,音无继续说道:
  「你只要回答问题。要是你想做出呼救之类的多余事情,我就杀了你。」
  冰冷的金属推向丰花的喉咙。丰花紧紧咬住牙关,无可奈何地点点头。被跟踪了,他大概在非常接近的地方,等待丰花的四周无人的瞬间吧。面对自己的疏忽大意,丰花难过地想哭。只因为京介不在身边,就这简单地被抓到破绽。
  音无盯着丰花的眼睛问道:
  「你是术者吧?」
  丰花的视线飘向掉落在地上的玲洗树树枝,音无继续说……
  「你用那根木杖,在空地对我施放力量——是这样吧?」
  「对啦。」
  丰花迅速地回答。
  「那又怎样?」
  每当发出声音,喉咙的皮肤就和武器互相摩擦,让她起鸡皮疙瘩。被音无抓住的那只手开始麻痹。面对所有的痛苦和恐怖闭起双眼,丰花回瞪音无一眼。
  「你到底有什么企图?我也知道关于你的事。所谓的任务是什么?要是失败的话,你就会受到处分吧?」
  音无的眼里摇曳着充满杀气的光芒。、
  「你为什么会知道?你们的组织发现我的行动了?受饭塚委托果然是骗人的吧?你们知道到什么程度,快说!」
  「还不知道啦,我们只是随便调查一下。」
  「那为什么你会知道任务的事?」
  「在你房里看到的。」
  「难道,是那封信……」
  音无更用力地抓住手臂,让丰花发出尖叫。音无的武器用力陷入喉咙,尖叫声在气管
  中间就停住了。丰花的额头渗出汗水。寄物柜的另一边明明可以听见人声或开往圆环的汽车声响,但却没有任何人察觉到丰花。
  音无将武器抵住丰花的喉咙几十秒后,突然松开力道。
  「……唉,算了。」
  和力气一样,可以听见失去张力的声音。在汗水渗入的视野另一边,丰花看见音无的长相。音无带着疲惫的表情喃喃说道:
  「如果真的不想让任何人看,只要马上烧掉或丢掉就行了啊。」
  「音无同学。」
  对于丰花忍不住叫出的话语,音无的表情恢复杀气。音无仍将丰花压在墙上,像是要将肺部的空气全都换掉般地用力吐出一口气。
  「我有件事想问身为术者的你。只要你老实回答,我就不会加害你。你就回答你知道的事!你知道古代法术吗?」
  丰花默默地注视音无的眼睛,自己的表情则尽量不变地留意着。在音无房间的纸张上所写下的——古代法术。这个单字又再度出现。
  古代法术,即使在光流脉使者施展的法术当中,特别是在上层,也代表了强大力量的一种。不管是多用功且优秀的术者,如果使用者不是天生就有很高的潜在精神力就无法发动古代法术。据说在现在存活的所有术者里,会使用古代法术的人只有及少数几个人。京介就是其中之一。因为拥有稀有的能力,所以京介曾经被卷入本家的纷争当中。对拜咒能力的研究者来说,似乎也被当成商品。
  「……不知道。」
  丰花缓缓地张口回答……
  「因为我是低阶人员,所以对艰深的事并不清楚。」
  虽然不知道音无的目的,但丰花立下绝对不要老实回答的坚定决心。音无稍微把眼睛瞇起。
  「真的吗?」
「真的啦。」
「我再问一次,是真的吧?」
  「我是说真的啦!」
  「既然如此,那我就在你脑中搜寻一下吧。」

  音无放开丰花的手,就用空下来的手抓住丰花的头部。手指压在头顶及眉宇之间,丰花这回真的发出惨叫。但是,她却没有听见自己的声音,因为她的眼前一片黑暗必……良感觉开始错乱。明明应该是脚踩在地面上的,但天旋地转的强力漂浮感觉却侵袭全身。明明天气这么寒冷,但全身毛孔却冒出汗水。感觉好想吐。虽然感觉想吐,但无论胃部、肠道、肺部及头部全都空荡荡的。心脏变冷了。讨厌,感觉好嗯心。讨厌讨厌讨厌,京介救救我。丰花吶喊着。虽然叫了好几声,但却什么都听不到。
  突然汽车的喇叭声响起。丰花抬起头来。在水泥制的地板上,丰花当场跌坐下来。虽然感觉恢复原状,但全身却冷汗直流,制服和裙子紧紧黏住身体。只有脸颊传来的水滴是温热的。丰花这才发觉自己哭了。
  「抱歉。」
  音无在丰花的面前蹲下来。大衣的衣角碰到地面的音无,脸上表情好像非常悲伤。
  「刚刚那是用来让你自白的力量……抱歉,你没事吧?」
  丰花茫然地流着眼泪,反复眨动眼睛。她搞不懂为什么音无要道歉。
  「我不是那会使用,也没办法长时问持续,虽然没有让对方发疯……但还是很痛苦吧。」
  是非常痛苦。丰花虽然很想坦率地响应,但却仅仅嘴唇有动作。取而代之的是泪流满面,而音无的表情变得更加灰暗。
  「……所以我才不太想使用。你站得起来吗?」
  音无抓住丰花的两只手臂,慢慢地扶她起来。施加在手臂上的力量,是刚才的一半以?
  用自己的双脚站起来的丰花擤了鼻涕。无论是身体动作还是头部的扭转,都已经回复正常状态。虽然想着要逃就趁现在,但膝盖还在发抖,意识也好像还没传达到脚尖。丰花望着自己的脚边低语着:
  「自白……」
  「不好意思啦,我不会再用刚刚那种力量了。所以请你别哭成那样啦。」
  音无将武器收回大衣的口袋,低头看着她。
  「让穿着水手制服的人哭泣,感觉很糟耶。」
  「我有说了什么吗?」
  「有。」
  从丰花的眼睛里,又流下止也止不住的泪珠。抬起头来的音无,将目光从丰花的身上移开,就这往上看着天空说道……
  「因为你说出来了,所以我会按照约定不加害你。不过在任务结束之前你还是陪我一下吧。」
  「你的任务到底是什么?」
  就算丰花提出询问,音无还是默不作声。但或许是想补偿让她自白的事,没多久他就以低语的口吻回答:
  「详细情形我也不知道,因为我和你一样,是集团里的基层人员。我所知道的只有集团似乎对会使用古代法术的人很害怕。应该是把拥有太过强大力量的人,视为危险的存在吧。所以才会命令我。」
  「所以……是什么任务?」。从车站的方向传来广播的声音:三号线的末班车马上就要发车了。
  「末班车的时间还是老样子,这么早啊」。音无这喃喃自语后,就回答丰花的问题:
  「杀了他。」

  在派出所前,警察和醉汉互相扭打。斜眼看着这和平的景象,京介跑上圆环的走道。等待客人的出租车排成一长列,车前灯的洪流让人顿时忘了寒冷的季节。
  京介在寄物柜前停下脚步。完全没有人影,也没看见丰花。大概是两人错过了吧,京介再一次环顾四周。被某个人用过的寄物柜门,因没有关好而被风吹得动来动去。
  背后响起一阵脚步声,是饭塚追了上来。饭塚带着可疑的表情看着京介。
  「一条同学……」
  京介没有对饭塚的呼喊答腔。在寄物柜和后面的墙壁间,有个狭小的空间。在那里可以看见一个白色影子。
  被布包裹的长形木杖直立着,是丰花的玲洗树树枝。京介伸手去拿被留下的道具,受到晚风的吹袭,只有冰冷的感觉。
  「一条同学……?」
  背后再度传来饭塚的呼唤声。盯着布的表面,京介摒住气息。上面贴着一张小纸片。
  纸片上写着,一个人来虹原第五公园。原子笔的文字是曾经见过的笔迹。
  *
  「可以解开这个绳结吗?」
  「你是笨蛋吗?你知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人质?」
  「我知道,但我的手好痛嘛。你明明说过不会再加害我的。」
  「我是说过,但不代表我要放开你……因为你是人质。」
  「那么,能不能借我你的大衣?这里好冷喔。」
  「一点也不冷,现在才十一月。」
  「那你自己穿这样的大衣就没关系。」
  「你是因为穿那么短的裙子才会觉得冷吧。」
  冷风吹起,丰花的裙子随之飘动。红色的枫叶从头顶落下,沾附在鼻头上。甩甩头抖落叶子,丰花鼓起脸颊。
  在晚上十点过后的虹原第五公园里,除了丰花和音无浩一之外,没有任何人影。附近一带全都是田地,别说是行人了,就连汽车也几乎没经过。除了有时从某处传来远远的狗吠声外,传入耳里的只有风和树林晃动的声音。这里就是大约一个星期前,虹原高中田径社员受伤的现场。
  转动唯一可以自由活动的脖子,丰花环顾着四周。这是一个所有地大约是十公尺见方,只有溜滑梯和跷跷板的小公园。但是围绕公园的杂树林枫红一片,还满有感觉的。如果路灯能再多一点,就可以当作不错的众光灯。连自己的立场都忘了,丰花不知不觉思索起这种事。
  丰花的两手被反绑在后,连接在溜滑梯的阶梯部份。而丰花的书包就丢在脚边。到底是怎从车站前的寄物柜地点移动到这里,她不太记得了。大概是自白的后遗症吧,在她茫茫然的期间就被音无强行带来。现在她连对寒冷的牢骚都说得出来,代表身体的状况完全恢复。虽然双手被捆绑行动不方便,但并没有什么危险的感觉,在音无「不会加害」的约定下,使用过自白能力之后所看到的音无表情,让丰花感到有些安心。
  「喂!」
  丰花扭动脖子,拾起头对着坐在溜滑梯顶端的音无说话:
  「在这里让田径社员受伤也一样,在流行大楼的后门,和今天也在那块空地攻击高中生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收集情报,把术者叫来。」
  他用有气无力的声音回答:
  「在抱持恶意下伤害他人,就会产生闭塞吧?如此一来,那块土地的矫正术者就会出现……我是照着集团所教的去做。」
  「你知道得真清楚。那个集团到底是什么?像闭塞的事和本家的情报,都是怎么取得的?」
  「我说过我只是低阶人员,不知道这详细的事。我只是照他们所说的行动。」
  「嗯……可是都教你这做了,但你却在矫正术者来到现场前就逃走了吧?这是为什么?」
  这回他没回答。虽然被丰花再度「喂」地出声询问,却还是无视于她。丰花皱起眉头哼出鼻息。如果不是连手都被绑起来,就会把音无一把抓起逼他说出来。就算没有什么自白的力量,但她却很擅长拷问。还是我比较厉害,丰花鼓舞着自己。
  音无在溜滑梯上面,一直凝视着前方。那是与其说是警戒四周,倒不如说是眺望星星的眼神。丰花又抬头看着溜滑梯,问道:
  「你从刚刚开始就在看什么?」
  「什么也没看。」
  「骗人,你明明一直在看。」
  「我没骗你,因为在这种全是田地的地方,没有什么可看的。」
  音无迅速地这回答。
  丰花对音无看着的方向投注视线。从丰花的位置被树林的树木遮蔽,真的什么也看不到。突然她想到一件事。若说这公园附近的建筑物,应该是虹原南中吧。
  曾经就读的学校。突然不能上学的学校。他到底是用什么想法来看待?她想起饭塚说过他是个体贴的人。在让丰花自白之后,他带着像是自责的表情。丰花心想,音无或许并不想伤害他人吧。
  为了产生闭塞而攻击他人,然后又马上逃掉,难道不是因为对自己的行为抱持恐惧?另一方面,选择同年纪的人为对象,也似乎可以隐约看见他在信中也写过的嫉妒情感。复杂的心境,是因为两年前复杂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的关系。从上次的攻击后经过一个星期以上的时间,音无又像这样再度行动,这是因为他打从心底对「任务」下定决心了?
  「喂,音无。」
  丰花盯着掉落在脚边的枫叶,说道:
  「这种事情别再做了吧。我不认为你杀得了京介。这并不是说在力量上怎样,而是我认为就算你拥有再多的力量,结果仍然不是个会杀人的人。」
  音无没有回答。取而代之地从溜滑梯上只传回一声金属声。是用武器在敲打基座的金属零件?丰花毫不在意地继续问道:
  「任务失败就会受到处分,你在信上是这写的吧。让它成功是为了让自己活下去、而不是为了集团吧?那里对你来说是个地狱吧?」
  金属声响了三声。丰花抬头看着溜滑梯。
  「我进本家……进入术者的组织是靠自己的意志。所以我想也会像你一样遇见无法想象的事。不过,我在组织里面也有很多不好的回忆,和心里所想的不同的事也有很多。每当这种时候我会反抗、会消沉,但即使如此我还是想一直在本家工作。虽然也有术者的工作和酬劳很重要的原因,但我喜欢身为术者的自己。你……音无你呢?」
  「你从刚刚开始就很吵耶。」
  从溜滑梯上探出头,音无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人质应该乖乖坐着吧?」
  「可是……」
  「没什么可是啦。而且,拜托你别用朋友的口气跟我说话……你太离谱了。」
  音无把脸缩回去。金属声减成两声。
  丰花眨了两次眼睛后,对着头顶上问道:
  「喂,那个像铁管的武器是什么?」
  「我叫你别随便发问啦。饭塚她看到我一直都很害怕。」
  「可是我又不认识以前的你啊。喂,你喜欢饭塚同学吗?」
  到目前为止最大的金属声响发出,整座溜滑梯产生振动。伴随着粗鲁的脚步声,音无利用阶梯从溜滑梯上走下来。
  音无站到丰花面前,送出烦躁的表情及武器。
  「这不是铁管。是集团分发给我的一种特殊装备,它可以依使用者的意志,无限制地调整硬度及破坏力——根据使用情况,也可能一击就让对手毙命。」
  「京介他说过你或许还无法靠自己控制力量。被玲洗树树枝折断也是这个原因吗?」
  是被说中了吗?音无对着丰花的头挥下武器。丰花反射性地缩起身体,闭上眼睛。虽然可以听见很大的咋舌声,但预料的打击,却不管经过多久都没传来。
  丰花战战兢兢地张开眼睛,放下武器的音无连肩膀也垂下来了。
  「你真的很离谱……我问过你的名字吗?」
  「……我叫一条丰花。」
  「你和饭塚很熟?」
  「我是东中毕业的,班级也不一样……有关你的事我是第一次听她说。」
  「高中很快乐吗?」
  「我觉得很快乐啊。音无,你没有快乐的事吗?」
  「你不是看过我的信?」
  「是看过啊。但你说也有同伴说是天堂……」
  「对优秀的人来说是天堂吧。」
  音无将枫叶踢开,说道:
  「就算每天都做同样的训练,在同样的时间取得同样的力量,还是会有差别。如果是学校成绩,只要拚命努力,多少还可以挽回,但这里的差别却因为理由不明,所以就算想努力也没办法。」
  「理由……」
  「干部说过优秀的人会觉得从事这种工作是命运。那,对于从事这份工作并不是命运的我,该怎办……」
  飞落下来的树叶,掠过丰花的膝盖。丰花略为思考后,平静地提出询问:
  「你不能离开那个集团?」
  「离开的时候就是被处分的时候。一开始的契约就是这么订的。因为体质被迫改善,所以也没办法自杀。准备好割手腕、上吊或打算吞药自杀,但途中却自行消失对自己的杀意。可是身上拥有杀害他人的力量。所以……不管你说什么,我都要杀了你哥哥。」
  虽然声音里没有杀气,但却有确认自我本身的强度。
  「住手。」
  丰花看着音无的眼睛说道:
  「住手,别再打了。」
  似乎心意已决的音无,用鼻子哼出嘲笑的气息。
  「还不死心?所谓的光流脉使者都是和平主义者啊。」
  「这种事不重要,你别伤害京介。」
  音无将视线从丰花身上移开,什么都没回答。
  「对了,你说你毕业的学校是东中吧。」
  经过一段时间,大概是无法忍受沉默,音无改变语气开口说话。那就像闲聊的口吻。
  「我的同伴……同事里有曾经是虹原东中学生的人。」
  「咦?」
  「听说她是两年前在北陆还是北海道,做冬天旅行时卷入车祸里。在几乎和我同时期被拉进来的。就像刚才所说的,她拥有和我差别相当大的力量。」
  「是和我不同的优秀人才。不但见到以前的朋友不会动摇,说要动手就会很爽快地杀人。」
  「…………」
  「不过,那个人还是使用和以前一样的名字。我听说过传闻,她可能到现在还在喜欢某个会叫她名字的人。她多少也有人性化的一面嘛……啊,果然和你说话就会岔题。总觉得像是在补习班或某种地方,聊着共同朋友的话题。」
  音无这说完后露出了微笑。那是和饭塚寄放的照片上同样的笑容。但丰花却没有笑。
  两年前、冬天、车祸死亡、虹原东中。完全符合这些条件的朋友,丰花曾经有过。要是还有其它具备这些条件的人,丰花才真的会笑死。
  她想起音无信中的内容。劝说员挑选对象会暗中接近。快死的遇难者、在事故现场身受濒临死亡重伤的人……还有什么?总之对于这种人,以拯救性命来做为交换,游说其进入集团里,音无在信中是这写的。一年之中大概会发生一、两件这种劝说——车祸现场、车祸现场……
  这不可能吧。丰花连眨眼都忘了,开始喃喃自语。不可能,她在两年前就死了。做为遗物的耳环,现在还戴在丰花的一只耳朵上。在葬礼上我还哭得很凄惨。京介虽然没有哭,但他却紧闭心灵,连活下去的力气都没有。这样的日子好不容易才度过了。
  在葬礼会场上,我许愿希望她能起死回生,但我知道这种事是不可能的。她不可能还活着。饭塚也曾说给自己听的话,丰花毅然丢进自己心底。因为要是那个人还活着,她是音无的同伙,这意思也就是——
  丰花曾担心要是和饭塚的委托扯上关系,京介过于投入感情,就会想起以前的事。但发生担心之事以外的事,她却一点也没想过。没办法再静静待在这里了,丰花扭动身体,想解开绑住手腕的绳结。面对现在才开始抓狂的丰花,音无投以惊讶的视线。然而丰花说道:
  「音无,你那个同事的名字是……」
  「不好意思,消磨时间的对话结束。」
  音无重新握紧武器,看着公园的入口:
  「你最喜欢的哥哥终于来了。」
  高度很高的枫树,向地表洒落无数的落叶。雪要是被染红的话,也会是这样吧。面对。眼前的景色,京介陷入思考。
  没什么红色的雪,也没有死人生存的世界。不管哪边都是常识,单纯的常识。盯着虹原第五公园的入口,京介微微叹气。
  「一条同学……」
  站在背后的饭塚,带着顾忌的语调开口。从车站前面到这里,饭塚又跟过来。即使京介说了好几次回去,饭塚却听不进去。
  「你不回去?」
  回过头看着饭塚,京介改口说道:
  「他说要我一个人过去。」
  饭塚把铁青的脸向左右各甩动两次……
  「这里有音无……犯人吧?」
  「现在还不到让他和你见面的阶段。」
  「阶段是什么意思?」
  饭塚轻咬一下嘴唇,朝京介走近一步。
  「我不是委托你们找出犯人,让我们见一面吗?」
  「所以现在……」
  「犯人的真实身份还不清楚,他只是在迷惘该如何对我说明吧?」
  饭塚从羊毛衫的口袋中,取出折成四折的白纸。京介吃惊地寻找制服口袋,但应该放在里面的信纸却不见了。
  饭塚将信纸握在胸前,饭塚说道:
  「是你朝寄物柜跑去时掉出来的。」
  「你看过了?」
  饭塚用力点点头,又恢复有气无力的表情。
  「……像是骗人的信。该如何理解,我完全没有头绪……」
  「是啊。」
  「不过,笔迹和音无非常像。而且音无是个不擅于说谎的人,他一定写不出骗人又这长的信。」
  「是吗?」
  「我觉得我的脑中还没有整理好……如果就近在咫尺,我想看看犯人…音无的样子。」
  信纸在饭塚的手中被捏烂了。
  有多说什么也没用了吧,京介叹了一口气,从饭塚的手中抽出信纸,放回自己的口袋。而饭塚一点抵抗都没有。
  朝着公园的入口迈开步伐时,京介说:
  「在话说完之前,别做出接近他身边的举动。」
  在落后京介半步的距离移动脚步,饭塚默默地点头。
  只有一盏路灯的昏暗公园,在从入口看来最里面的地方有座溜滑梯。穿着黑色大衣的少年站在前面,丰花则在溜滑梯的阶梯部份。
  「京介!」
  「看见京介的脸,丰花扭动身躯。双手被转到后面,似乎是被绑在阶梯部份的样子。丰花甩动浏海,露出想要表达什么的表情。
  二京介,你……你听我说!」
  「太慢了!」
  音无朝这边缓缓迈开步伐,受到风的吹袭,大衣的衣襬大幅度地翻动。一只手上还拿着被折成原来长度一半的铁管。音无在京界面前停下脚步,不耐烦地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虽然完全没看见饭塚,但他理应有所察觉。
  深呼吸后,音无瞇起眼睛。
  「我不是说过要你一个人来?」
  「有人希望过来见习。」
  「也没关系啦,我只是认为要是带术者同伴一起来会很麻烦。」
  说完这些,音无将视线投向饭塚后,又马上离开。饭塚站在京介的旁边,低下头来。将铁管的前端和视线镇定在京介身上,音无说道:
  「我最后会再确认……因为要是杀了任务锁定对象或妨碍者之外的人,会受到惩戒。」
  「真辛苦啊。」
  八月的光流脉统辖管理总局的内斗,七月发生的具幻屋事件,和这些事件有关的古代法术使用者,就是你吧?」
  「对。」
  「还有九月在虹原死亡的拜咒能力者及研究员。在那次纷争现场的人也是你吧?」
  「那又怎样?」
  「我受命要杀掉这一连串事件的关联术者,所以你就受死吧!」
  在溜滑梯那一边,丰花正大吼大叫些什么。受到路灯灯光的照射,铁管绽放锐利的光芒。京介握紧玲洗树树枝,回看音无充满杀气的眼神。
  这是说有利用施展古代法术术者的人,也会有想要消灭的人?总觉得掌握到事情的概况,京介感到有些疲倦感。就算没有饭塚的委托,或许自己总有一天也必须面对音无。
  因为任务,音无返回曾经居住过的城市,与他再见面的饭塚痛苦不已。为了任务失败会被处分的音无,京介并不打算死,但他也不认为任务成功真的就可以解救音无。
  想拯救他人,就得先具备看清什么才是对那个人最大救赎的力量。有个曾说过这番话的男人。说出这番话的副家长,却让对生存绝望的拜咒能力者死掉。他到现在还没有办法认同。而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才能具备看清救赎的力量。面对音无,自己到底该怎做。但只有在信中写下还是很想活下去的心情,他非常清楚。
  京介放下玲洗树树枝说道:
  「你其实很想待在某个地方吧?」
  音无的脸上出现无法理解般的扭曲。
  「你其实很想在某个地方做些什么事吧?你其实不想做这种事吧。」
  「别开玩笑了……你在胡说些什么?」
  音无回答:,
  「想在某个地方做什么?我并不是待在那种可以实现愿望的世界!你跟你妹妹真的很笨!我和你们不一样,像这种询问小学生未来梦想的话,别这轻易地说出口!」
  「但是你对现在所处的地方很不能接受吧。所以你才会这痛苦。」
  「啰唆,闭嘴!你绝对无法了解我的心情。什么或许会死我才不害怕!只要杀了你,我就会获得认同。地狱也会变成天堂!」
  音无散发着怒气挥动铁管。但过度迟钝的动作,光靠眼睛就可以追踪。京介一把抓住音无的手腕,想将武器打落地面。到底能做什么他现在还不清楚,但是只要继续思考,或许可以找到救赎。所以现在他不想在这里战斗。
  旁边有人影晃动。在京介确认之前,影子就扑到胸前。身体受到晃动,在经过一会儿后,京介的腹部产生不舒服的感觉。
  是饭塚。饭塚的手中拿着小小的刀子。扁平形状的小刀,是午休时间在空教室见到她时所拿的东西。她说是用于美术的工具。但它的刀刃却刺进京介的侧腹:
  饭塚用空洞的眼神,盯着自己的手。没多久就缓缓地抬起头,饭塚回头看着音无。面对音无突然的行为,音无茫然不知所措……
  「……音无……快点!」
  面对站着不动的音无,饭塚用颤抖的声音呼唤着。声音里面没有感情,表情也像能剧面具。那是无法理解自己做了什么的表情。
  「……快点,快动手啊!」
  「饭塚,你……」。
  「快点换手啊!你要杀了他吧。只要杀了一条同学,音无你就不用死了吧?是这样吧?快点换手啊……为什么我…我会做出这种事……」
  再度将视线落在自己的指尖,饭塚的表情急速僵硬起来。嘴唇颤抖,泄漏近乎呜咽的声音。膝盖不停地抖动,饭塚慢慢地往后退。饭塚一离开,也将京介腹部的刀刃一起拔出。鲜血从伤口流出,发出类似屋檐滴雨的声音,流到脚边。到这个时候,痛觉才终于开始流窜……」
  京介压着伤口单脚跪地。当饭塚的刀子发出落地声时,也听见丰花的惨叫声。京介看着自己的腹部,咬紧牙关。虽然大概是小型刀的关系,伤口没刺那深,但却也没浅到可以无视。现在光是忍耐疼痛就已经拚着老命,两腿部站不直了。就算再怎么动摇音无,扰乱武器的动向,现在还是会受到真正的攻击。

  京介吐出痛苦的气息抬起头来。可以看见自己放开武器的音无,跑到脚步不稳的饭塚。身边。他在做什么?因为头晕而开始天旋地转的脑袋里,京介就像事不关己地思考。明明要杀害的对象就在眼前蹲着,把武器放开是想做什么?所以你就像自己所说的那样——「没有才能。」
  突然在非常接近的地方有人出声。但却不是音无、饭塚或丰花的声音。京介继续压着伤口,隔着肩膀看着自己的背后。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
  几乎在同时,京介旁边有个白色的东西在移动。那是个穿着纯白大衣的背影。延伸到脖子附近的黑色头发和大衣的衣角,随着每一步摆动。虽然从纤细的体型来看是个女人,但其中一只手上却带着一根长棍。和第一次碰面时音无所拿的长形式器,在形状上简直是一模一样。
  白色大衣在音无的面前停下脚步。察觉对方气息的音无,瞪大了双眼。那是惊讶,还有近乎恐惧的表情。
  「砂……」
  音无站在距离跌坐在地上的饭塚大约两步的位置。维持向饭塚伸出手来的那个姿势,音无全身僵硬起来。
  「砂岛,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我也接到了任务,403000029,就是监视你。」
  白色大衣的背影传出回答,是年轻女性的声音。京介的听觉中正传来什么,那是在某处听过的声音。
  刚刚,音无叫对方什么?
  ——砂岛。
  「我被告知要是你在任务期间有失误,就要当场处分你。」
  「慢着,我还没……」
  「你还不明白?没有任何人期待你会达成任务。」
  穿着白色大衣的右手臂移动,戴上同色系手套的指尖撩起黑色头发。
  「你以为凭本来就没才能的你,杀得了集团镇定为目标的光流脉使者?」
  「所以……等一下!」
  「被判断将来也无法利用的你,打一开始就预定要在这项任务中处分掉。会挑选你的出身地虹原执行任务,也许是集团卖你一个人情。或者是你的一举一动,都能让身为接手者的我工作更容易,大概只有这种程度的期待吧。」
  「等一下,你再说清楚一点!」
  「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所以就是这样。我要把你处分掉。」
  手臂开始动作,细长的铁管刺穿音无的头,飞散的鲜血和凄厉的惨叫。比音无叫得还要激昂的饭塚,大概是在尖叫完的同时昏迷,整个上半身瘫软在地。
  充满腥味的风吹起。攻击者挥动铁管,甩掉沾在武器上的对手体液。嗅觉里充满痛苦,促使京介作呕的感觉。不光是血液,还有非常刺鼻的臭味。
  人的身体有这样连灵魂都可以破坏的痛苦。京介吞下一口气,抬头看着新的敌人。砂岛,并不是非常稀有的姓氏。
  但是,为什么那声音…
  为什么是那个声音?
  胸口会如此痛楚,是怀念?
  一阵地面与鞋底摩擦的声音。白色大衣缓缓转向京介。
  是个肤色白皙的少女。端正的脸庞看起来比京介记忆中要略显成熟。即使如此,那熟悉的脸庞却不可能判断成非常酷似的他人。饭塚所说的话在脑海里苏醒。当成幽灵也很奇怪。似乎的确是增加了两年份的年岁。两年份。
  冰冷的预感,伴随着颤栗在脑浆里驰骋。在眼前全是血腥味的状况下,再怎想都只能导出一个答案。据说劝说员会接近快死之人的身边,增加成员。接受劝说的状况还可以想象,但至于知道成员的人存在的情形,京介就想象不到了。这种事是不可能会有的保证,在任何地方都没有。
  少女的嘴角浮现浅浅的笑容。她笑了。光是这样的动作就让京介的意识越来越僵硬。思考完全停止,身体变得无法动弹。只有压着伤口的手指,因为染血而异常炙热。少女仍旧带着武器,平静地迈开步伐。
  「很惊讶?」。
  在京界面前停下脚步,少女询问道。从铁管上红色的水珠又滴了下来。
  「很惊讶吧。我也很吃惊,因为对方是认识的人。」
  将武器的前端压往地面,少女说道。土壤上延伸出红色的直线。
  「即使知道我还活着,你也不觉得高兴?」
  注视着没有回答的京介,少女的眉宇间微微黯淡下来。
  「我也一样,从遇见以前朋友的同事那边听说了。既吃惊又害怕,这是理所当然的反映。」
  少女低下头,垂下来的发梢遮住侧脸。
  「不过,我很高兴。」
  少女抬起头来,露出了微笑。那是比刚刚还要温柔的笑脸。
  「你还是没变,京介。」
  在冻结的意识里,比腹部伤势还要大的扭曲游走着。自己体内摩擦的感情种类到底是什么,京介无法区别。
  「我不会永远不变。」
  少女抡起武器,鲜血的颗粒在空中飞舞。
  「我决定要在这里活下去,不待在这里就无法存活。过去的就过去了,已经无法再找回来。所以——」
  再见了,少女的嘴唇做出这种动作,而武器就逼近京介的头顶。
  溜滑梯的方向有很大的声响。连避开武器的事都忘了,京介看着那个方向。以自己的力量解开绑住双手绳结的丰花,朝着这边飞奔而来。
  别过来。脑海的中心涌超警戒心,京介的身体终于可以活动。他发出声音想和丰花说话。但是丰花闯进京介和少女之间的速度却很快。
  大概是将手边的东西无意识地拿起来吧,丰花的手中有个学生书包。像是要当作挡箭睥似地,丰花将书包推往少女的方向。下一个瞬问,铁管就把皮革制的书包劈成两半。接着,丰花的上半身就喷出大量鲜血。
  丰花和书包一起朝地面仰倒。无论是水手制服的缎带还是布料,全都染成一片鲜红。从左肩到右边腰部附近,被划出全红的粗线。
  「丰花……」。
  京介抱起丰花的身体,呼唤着名字。紧闭双眼的丰花却没有反应。京介叫了好几次丰花的名字,可是就算摇晃身体,却无力甩动的丰花手脚却像个人偶。与其对她呼唤,应该先施展治愈术,京介脑海的角落做出冷静的判断。但冷静只是思考的一部分,完全没有意。识到或行动想要去实践。
  「……好像有人来了。」
  回头看着公园的入口,少女低语。白色的大衣和白皙的脸颊上溅到反喷回来的鲜血。少女低头看着京介,平静地说出:
  「再见了,京介。」
  白色的大衣随风摇曳。抱起丰花温热的身躯无法移动,京介目送着那个背影离去。少女的身影消失在森林里。
  第一次寄予思念的人,认为是重要的人。因为失去而迷惘不知所措,想见面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总有一天当生命走到尽头时,还会再见面吧。他是这深信着。
  砂岛礼子。
  曾经下定决心要在没有她的世界活下去,但也只到今天为止。
  *
  之后发生的事,京介记得不是很清楚。感觉上第一个来到公园的,是某个地方的矫正术者。对惨状感到惊讶的术者联络本家后,马上就有某人跑来,把京介和丰花一起塞进车子里。事情大概就是这样。
  在车子抵达的某处建筑物里,丰花在多人陪同下,被送往某个地方。穿着白衣的年轻男子接近京介的身边说道:「你也受伤了,让我看一下」并施以治愈术,腹部的出血虽然止住了,但伤口却没有愈合。「真奇怪啊。」面对感到疑惑的男子,京介回答自己是无效治愈体质第四阶段。有这种事早说嘛,男子有些不高兴地这嘀咕。

  在某处的建筑物里,京介被带到某个地方的房间。两个应该是本家职员的男人问了他许多事。虽然感觉自己回答了一个又一个的问题,但却又好像没有回答任何疑问。在漫长的质问结束后,他被送出房间。看着昏暗的走廊,京介终于察觉到了。这里是本家的附属医院。
  他坐在走廊上用来候诊的椅子上。头部、身体和所有关节全都沉重且疲惫。将双脚伸直在地板上,用虚脱的姿势确认自己的模样。学生制服底下穿着的T恤染成血红色,沾染到的血液,丰花的应该比自己的多吧。思索着这些事情,京介几乎在同时站起来。丰花现在在哪里?
  「一条先生。」
  面对在走廊上漫无目的环顾的京介,从背后传来一个声音。有位身穿白衣的中年女子站在那里,她就是前几天带他到这家医院六楼个人病房的女医生。
  女医生一看见京介的样子虽然微微皱起眉头,但马上又绽放笑颜说道:
  「听说你妹妹得救了,好像是在千钧一发的地方偏离了致命伤。」
  她到底在说什么,有一瞬间他搞不清楚。但女医生又再说一次:「你妹妹得救了」。是因为安心下来的关系吗,治好的头晕又死灰复燃。京介吐出一口气息,在晕倒之前坐回椅子上。
  在垂着脖子的京介视野里,出现穿着轻便凉鞋的女医生趾尖:
  「不过,要住院一星期左右吧。就算明天办也没关系,请到柜台那边完成手续。还有这个,这是你妹妹的私人物品,我先还给你。」
  女医生递出奇怪的物体。接受之后花了几秒钟时间,京介才发觉那是坏掉的学生书包。他记得丰花曾告诫过今后暂时不要碰她的东西,但现在他没办法不收下来。
  盖子的部份断裂,可以看见包包的内部。圆点花纹的笔记本、粉红色的塑料制钱包、封面有动物插画的记事本、糖果的包装纸和空的饼干包装袋。
  像掏耳棒那样细长,与众不同的器具有两根。京介拉出棒子,棒子的前端连接着毛线,毛线构成长度半长不短的长方形。而原本应该是纯白的毛线,在吸收丰花的血液之后变色了。
  面对无法看穿毛线真正模样的京介,女医生告诉他:
  「那该不会是围巾吧?虽然好像还没有编完。」
  他想起在前往虹原庄之前,露出得意笑容的丰花。冬天的必需品。在握着毛线的手指灌注力气,鲜血从毛线里渗出。
  「另外一件事……」
  女医生压低声音说道……
  「关于穿黑色大衣的人,那个人当场死亡了。而和他在一起名叫饭塚亚矢的一般人没有外伤。刚刚已经被专业术者施展记忆操作术,把她送回家了。」
  京介的喉咙涌起痛苦的气息。身为一般人的饭塚,事件的记忆应该全都被删除了吧。从在街上看见音无浩一,到待在公园里他死亡现场的所有记忆。
  只要记忆消除,痛苦也会消失。对她而言或许是件好事,因为他自己无法成为饭塚的救赎,也找不到拯救音无的方法,甚至让丰花受了重伤。京介用指尖按压额头。在那个现场到底能做些什么?该做什么才好?什么都做不到,没有才能的应该是我。他的头像要破裂般地疼痛。
  听见了脚步声。当京介抬起脸时,在椅子前面已没有女医生的身影。取而代之地,是两手插进西装口袋的远峰秋一。在远峰的背后,副家长石田正在待命,他用锐利的眼光凝视着走廊的前端。
  「你没事吧?」
  看着京介的脸,远峰皱起眉头……
  「你露出好像现在就已经死掉的表情。」
  「我没事。」
  京介回答。发出的声音,却如同想象不出是自己声音般的嘶哑。
  远峰叹了口气说道:
  「事情的经过,我全都从职员那边听说了。后续的调查和对策,就由本家组成的特别组来承接,你可以收手了。因为你今后也会被攻击,所以也要加派护卫。」
  「不需要。」
  「我不是在建议,这是命令,听懂了吗?不过你可不能大意哦。」
  在远峰的背后,石田拿出记事本在记录些什么。虽然带着相当严酷的目光,但却是不管对京介或事件都好像不太关心的表情。
  远峰从正面注视着京介的脸说道:
  「那个成员似乎是你的朋友。」
  京介没有回答,但却不是不想回答,只是现在不想说话。
  远峰没等待响应继续说着:
  「就算加派护卫,那个成员也许还是会钻进来,打算和你接触。到时你可是不能犹豫喔。绝对要杀了她。」
  京介回看着远峰。本家的负责人正带着至今为止从未看过的认真表情。
  「如果不这样做,你就会死。」
  从走廊的前端传来非常吵闹的声响。几名护士和医生推着一台附有轮子的担架,担架上丰花横躺着。京介赶紧站起来。
  丰花穿着像是医院配给品的睡衣,不论是脸上还是睡衣上都看不见些血迹。虽然丰花还是一样紧闭双眼,但她的睡相平稳,和玩到疲倦或吃过多睡着时的表情没什么两样。而一只耳朵的耳垂上,闪耀着水蓝色的耳环光泽。
  就在他打算跟着附轮担架一起走,而跨出几步时,腹部的疼痛加剧,京介停下了脚步。用一只手压着伤口,另一只手搭在墙上作为支撑。在扭曲的视野另一边,附轮担架随着无机质声音渐渐远去。
  没有响应和自己说话的远峰,京介将背部倚靠在手扶着的墙壁。他调整呼吸,将视线锁定在正面的窗户。
  可以看见黑暗的夜空和摇晃的树木。风看来还不打算停。


后记

  虽然原稿都是利用计算机打出来的,但除此之外的工作就很少碰到键盘。在原稿有好段落的地方关上计算机电源,握起原子笔面对笔记本,将「下次用这样的发展好了」,或「之后就这么写吧」等「小说的设计图」,自己一步一步地化为文字的工作,我还挺喜欢的。
  计算机、字典,还有眼药水及作为背景音乐的音乐CD等都是重要的写作伙伴,对我而言文具用品也是不可或缺。因此,这次我就借用这个地方,介绍一下一直很照顾我的笔记本。
  我的笔记本选择方式看似讲究,其实算是比较随便的。在放假时,我虽然会花三十分钟的时间坐电车前往位于车站的大型文具店,但挑选商品的时间却花不到一分钟。封面的设计感觉满喜欢的,价钱也很适合,就会马上买下中意的东西,然后立刻回家。在回程的电车里,我会有点高兴得坐立难安。
  买回来的笔记本,会用到最后一页,或是到写完原稿为止都一起行动。为了在睡觉期间想到什么都可以写下来,晚上时我会把它放在枕边。虽然这么写也会有认真的感觉,但也会有一些「就算想到点子,却也不想从被窝里出来」的不认真想法。
  可是,在全黑的房间里,且是在睡呆的状态下纪录东西,当隔天早上重读一遍时,大多是这到底是什么我完全不知道的情况。如果下次早上醒过来,留下这种潦草的字迹,多少会有点伤脑筋吧。

  呀——请写下来吧。

  完全意义不明。这种事情会越来越多,这种时候我会和笔记本一起,从早上就陷入思饮料打翻了、食物掉到地上,变得皱皱的还有汗渍,笔记本受到各式各样的对待,却毫不埋怨地不断提供空白的一页。想到在写作期间,最常接触的对手居然这么老实,就觉的很奇妙。虽然奇妙,但这种存在对我来说似乎非常协调。在写作这次长篇版第六集的期间,我就像这样和好几本笔记本一起度过。
  现在,在我的桌前有前几天刚买回来的新笔记本。只要再经过几个星期,大概就会布满茶水的污渍和奇怪的潦草字迹吧。可是现在我只有「今后请多指教!」的感觉。
  接着,长篇的《打工魔法师》已经到第六集了。
  虽然关于笔记本的话题用掉了两页以上的空间,但这回当然也是有许多人士协助,才能走到这一步。
  以角川書店的主藤先生為首,編輯部的各位、畫出非常棒的插畫的原田たけひと先生,及和出版相關的所有工作人員,真的非常感謝!
  还有,最后我想对阅读这本小说的各位读者们,献上我非常、非常大的感谢。虽然笔记本也很重要,但还是各位读者的声援,才让我感到精神百倍。非常感谢大家长久以来的支持。
  期待下次能与你们再相会的日子。

  椎野美由贵
0
0

請選擇投幣數量

0

全部評論 25

  • 1
  • 2
前往
10000
cdlo 平民
一部非常喜欢的小说呀 每次看完1本都被感动的想哭··

14 年前 0 回復

kswai 王爵
這本書的情節變得相當傳統
過去的情人,現在的敵人

14 年前 0 回復

fsm4545 王爵
从一开始看起,作者一本比一本写的好了

14 年前 0 回復

achievezoe 騎士
不知不觉看到正传6 OTL 
竟然放不下了= =

14 年前 0 回復

freedom10a 王爵
第八卷怎么只讲到一半就结束了
快点出第九卷啊
好在意故事接下来的发展

14 年前 0 回復

32165421 公爵
一直关注这部小说。客观的审视一下,并没有多么精彩,但不知为什么就是有一种放不下的感觉啊。

15 年前 0 回復

fillano 勳爵
我一直追到第七阿,没想到从这里黑掉了...(其实前面也很黑,只是没想到,竟然...)

15 年前 0 回復

lko123 子爵
這本小說看了第一本之後就沒有看了回去看看再來收這本

15 年前 0 回復

cross 子爵
打工魔法师Ⅷ 少年落下泪:传达这份憎恨吧
---
我看到之後的第一個想法是少年終於受不了她妹了。XD

15 年前 0 回復

liu760910 伯爵
不知不覺就第八集了耶~這部的劇情真的滿精彩的!
讓這份憎恨流放到地獄...(啥)
翻譯辛苦囉!

15 年前 0 回復

xyzchwn 子爵
这个系列貌似不错的样子啊,插图很可爱啊

15 年前 0 回復

sengl 侯爵
剧情阵是大飞跃
经典的秘密组织 再复活前恋人?
前恋人黑化~~!
NICE~~!

15 年前 0 回復

happynagisa 子爵
我把题目里的传达这份憎恨吧.少年.看成憎恨吧少年.突然联想到士郎了

15 年前 0 回復

zeta1218 子爵
随便看看的书一下子超展开了。。。。等不了台版了,跳坑啃原版去

15 年前 0 回復

LIANGJIEJP 侯爵
传说中的京介的初恋终于登场啊…而且是以敌人的身份啊

15 年前 0 回復

guang9219 伯爵
正篇来了啊。。。。。。= =
不过上次一本短篇也很欢乐啊。。。。。。期待期待
录入辛苦

15 年前 0 回復

  • 1
  • 2
前往
suya 子爵
飘。。。。。。。
1 粉絲
0 關注
64 發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