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罪人与龙共舞[浅井LABO][第一卷/至第10章/两条DRAMA CD宣传音轨][自翻]


本帖最后由 青司 于 2010-1-17 19:35 编辑


放上本作DRAMA CD的两条宣传音轨-w-
本届相声比赛,还请各位评委将宝贵的一票投给普通人伽尤斯(谷山纪章)和变态吉基纳(松风雅也)的相声组合「血泪(伽尤斯流血伽尤斯流泪)」~
对不起我乱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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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罪人与龙共舞

浅井LABO






支配着森罗万象的究极之力量——咒力。将之运用自如的二人组。个性扭曲的伽尤斯与极度没常识的美貌狂战士吉基纳为了缓解事务所的财政困难,和往常一样接下了政府的外包工作……等待他们的是900岁上下的巨龙。并且貌似打倒了它会非常不妙。二人被迫参演了一出动摇皇国的盛大阴谋剧!
7Sneaker大赏获奖作品、旁若无人的科学魔法小说诞生!!



CAST

伽尤斯…………原贵族、攻性咒术士——「我」
吉基纳…………德拉肯族的攻性咒术士,「我」的搭档
吉布尼娅…………伽尤斯的恋人
萨扎兰德…………艾利达纳市生活对策课课长
霍顿…………布洛乌斯小吃店店长
罗尔加…………咒式用具专卖店·罗尔加店的老板
奇珊…………黑市医生,女咒式医
莫尔丁…………崔贝伦龙皇国皇族,枢机卿(红衣主教)会议议长
赫洛德尔…………龙皇国的咒术官员,伽尤斯的好友
杰诺恩、耶斯帕、贝尔德利特…………莫尔丁麾下的十二翼将
阿兹·维塔…………拉普特迪斯七都市同盟的下议院议员
裘拉索…………暗杀者
尼德波尔克…………艾利达纳市咒术士连续杀人事件的凶手





咒式与剑的灾祸之歌
虽然我的搭档吉基纳有着对最强剑舞士来说太过浪费的美貌,但其性格却扭曲得无法跟我以外的人类进行交流。




夜与追忆
为了向杀害心爱之人的凶手复仇,尼德波尔克潜身于黑夜的深渊。然后飞扬着头发登上夜空。





抑或平凡的日子
注意到吉基纳正在擦拭他新买的咒式道具,我差点没死过去。就因为这个搭档浪费成性,我们事务所从来就没摆脱过危机。




1
咒式与剑的灾祸之歌



我等嘶喊着不断追问
直到某人将美丽的至银短剑
装饰在我胸腔深处的心脏
告诉我
那真实之虚伪与蔷薇




——吉古蒙特·巴连海特「遗稿诗生前葬」 皇历四八九年



号!
龙在咆哮,激烈震动着大气和树梢的叶片、以及我耳中的耳小骨。
那是一头小型火龙。然而其巨大的身躯远远凌驾于栖息在南方的大象,全身都包裹在深灰色的赤鳞中。
龙绷紧了前肢上粗壮的肌肉群,由指尖伸出的五根如剑一样的长爪仅仅是踏在坚硬的岩盘上,就在大地上刻下了龟裂。
这正是「异形之物」的王者的威严。
它那如同蛇一般的粗长脖颈抬到民家屋顶的高度,凶恶的橙色眼睛径直捕捉到了我,将长脖子弯了下来。
龙的口腔里泄露出深红色的光和咒印组成式,即将喷出灼热的炎之气息。
银岭冰冻息!
我将意识和咒力通过假想力场,由镶嵌在魔杖剑〈断罪者尤尔加〉护手上的法珠进行压缩和相位转移,并让弹仓回转、在选定的咒弹弹夹里用触媒对置换元素做物理干涉。
编成的咒式由刀身增幅,刀锋处的空间绘制出了闪光的咒印组成式。
那一刹那,生成的零下一百九十五点八度液氮长枪飞射而出。几十根冰枪贯穿了正要喷出火焰气息的火龙的上下颚,并冻结起来,将其钉在地面。
火龙的眼睛迸出愤怒的光,为了把包裹在身上的冰块抖落,扭曲着身体想要站起来。
然而下一瞬间,从上空飞落的有如瀑布般的白刃将龙的长脖子等分为二。
在血雾的另一边,是将疾驰之后的〈屠龙刀涅勒托〉扛在肩上的搭档吉基纳,和他像猛禽一样的狰狞笑容。
火龙长长的脖子在空中转了三圈后摔落地面,发出像湿布掉到地上那样可笑的声音。
与此同时,从我的魔杖剑里排出的十二口径咒弹的弹壳落在岩盘上,响起银铃一般清澈的声响。
这成为了宣告我们战斗落幕的细小晚钟。
「这龙没有报告里写的那么大啊,不过麻烦是越小越好。」
「真遗憾,我们荣耀的德拉肯族有句谚语可是说『猎物和女人都是越强越好』的。」
吉基纳接下我的话头,并接着说,
「另外伽尤斯,你还是一边把咒式的名称吼出来一边发招,现如今你都不觉得丢人啊?不然就是有谁逼你这么干?」
「我也想请教你,因为你经常不知是低能还是痴呆总之很微妙,你的主治医生为给你选用何种安乐死的方式伤透了脑筋,还是说你其实是低能加痴呆的合并症?」
对话一如平常,并未包含任何感情。
我将鼻梁上的知觉眼镜推回原位。


夜晚,月亮格外冷澈地勾画出青色的弦。
这里是埃利乌斯郡的都城艾利达纳西北城外,距都城大约十八公里的格拉西卡先史遗迹的废墟。石像由神乐历之前的古代人所建造,让人不禁想揪住他们的衣领问问这些到底是模仿什么而刻的,摇摇欲坠的石砌墙壁和柱子估计只能认为这是房屋。
我和搭档吉基纳夹着一小团篝火,面对面坐在石头地面上。
一片寂静,火焰燃烧发出的声音更强调了这无声。
我下意识地用左手拇指顶住护手,将靠在左肩上的魔杖剑顶出鞘,检查着剑身。
最大利剑级魔杖剑〈断罪者尤尔加〉。
闪烁着雪白和钢青色,刃宽八百零二毫米的得利比乌姆咒银合金制的直剑。
除去机关部分的剑柄全长三百零一毫米,线条和缓的护手由铆钉装饰,现象诱导演算法珠是三连碧瞳珠。
我通过靠在肩上的魔杖剑的重量来确认弹仓里十二发、药室里一发,最多共计十三发十二口径的各阶位咒式弹已经装填好。
这把已用了多年的自动弹仓式魔杖剑虽然磨损很严重了,但它并不是量产的。尽管没有落款,却也是某个刀匠单独打造的,所以这把剑我还在使用。
总觉得它跟我很像。
不经意间,在深灰色的刀身上瞄到了自己的侧面。
曾经有个女人说我长得很像一个叫拉格马诺夫的电影演员,但那是个因性病和贫困而发狂、杀了老婆孩子然后自杀的毁灭性演员,被人说长得像他我高兴得起来才怪了。
再说我的表情才不像他那么悠闲,我整天都被操不完的心搞得一脸不爽,今天更是眼皮沉重,脸色糟糕。
我不由地揉起眼角以驱逐眼睛的疼痛,胃也好像因为胃酸过多而一直隐隐作痛。
只是轻微的机能障碍,不会影响战斗。
连自己的身体都当做分子部件来分析,这种习惯在化学系中大概也就只有我这样的炼成系咒式士才有。
我取出一发急救用咒式弹,从侧面装填进魔杖剑里,食指扣下护手上的扳机,把咒弹的弹壳排出来,发动了化学炼成系咒式第一阶位〈征酸〉。
我胃里生成了氢氧化镁和氢氧化铝,其解酸效果多少缓解了胃痛。
当然,治胃痛还是像胃溃宁(硫糖铝)或H2受体拮抗剂这样的药剂比较好,不过我并不是医疗化学咒式士,没有医药组成式的知识。
弹壳掉在石头地面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胃痛吗,炼金术师。」
吉基纳咕哝着,估计是看到了我的咒印组成式。
「真少有,你居然会关心我。」
「只要是给你的脑袋做切除手术,不管多忙我都会最先给你做。」
以钢铁一样的声音说着废话,剑舞士吉基纳用他造型完美的右手把倚在肩上的巨大屠龙刀敲给我看。
这个发色和眼睛都是纯银色的搭档只要闭上嘴,就像名匠手下最杰作的雕像一样兼具了玲珑与精悍,但他的性格却比在黑夜里被烧死的黑猫的黑眼睛里的阴影还要黑。
于是沉默。
我实在闲得慌,无奈之下只能找搭档聊天。
「总之这件烂工作是结束了,接下来跟烂政府机关做个烂报告就能回去休息了。」
吉基纳没有回应,不过我接着说,
「我跟贝利克和伊安古约好去看比赛。」
「我对玩球啥的没兴趣。」
「我又没叫你一起来。」
吉基纳被我的反击堵住了,我先得一分。
「话说,你准备干嘛?」
「呼吸。」
比分被追平。估计这世上没有人能跟吉基纳进行交流。我想虚数空间里也不会有。
明知道每次都会变成这样却还是要找他说话,我真是恨死自己的好修养和这张闲不住的嘴。吉基纳又接着说,
「伽尤斯,你这种珍兽叫起来很吵人,我衷心希望你能早点死。」
「你告诉吉基纳右边的左边那个人,麻烦他为了这个世界,以音速去死吧。」
「你的性格还真是大灭绝啊。」
「用不着你这本性都原子毁灭了的人来说。」
被他这么一说,我想起上个月的咒式士业界杂志『咒式之友』里有个「性格烂的咒式士」投票,六个系统中像我这样的化学系咒式士荣登了榜首。
虽然我是觉得「性格好的咒式士」就是无能的别称,但实际被人说个性烂我还是一点都不高兴。
与我相对,搭档吉基纳虽然也同为咒式士,不过他是生体系的。
这一系统里剑士和格斗士很多,不少人认为他们都很淳朴善良,但这真是无边无际的凭空臆测。证据就在我眼前。
写封信去『咒式之友』说他们投票统计有问题、给人蒙上了不白之冤然后要求重新投票算了。
当然是用光明正大的爱与正义的匿名。
再次沉默。
篝火的火舌如同舔舐黑暗一样舞动着。
简直就像刚才那头火龙的鲜红色舌头一般。
那头火龙就在我身旁的强化咒银钢制的笼子里,封印得仅剩下头。
并且透过笼子的栅栏,它那双昏浊的红眼好像有话要说似的望着我。
和吉基纳说话就跟想在永冻土上一年种两茬庄稼一样毫无意义,于是为了杀杀时间,我在心里向火龙的脑袋做个自我介绍。
我叫伽尤斯·雷比纳·索勒尔。
我出身于一个和现在的〈雷比〉称号一样没点屁用的子爵家,还是个准爵。不过我和家里都觉得相亲相爱当贵族太丢人,就英勇壮绝地没落了。然后经过各种波澜曲折,现在已经是我当上在野咒式士的第五年,做点驱逐〈异形之物〉的工作,要不就是像这次一样模仿杀龙的屠龙士玩玩。
我和吉基纳都不是由学院或企业的研究·产业所雇用的咒式师。
而是遵从EMES(咒式士市场独立保护会)和ENOK(咒式士受益委员会)的规定,作为专接这种麻烦事的攻性咒术士,做着各种杂事以勉强糊口度日。
现在正是出于跟崔贝伦龙皇国委任自治都市艾利达纳政府机关的契约,搞点咒式零售。
契约内容也很不稳定。因为是从法律上讲连临时公务员也算不上的契约,健康保险啊伤保险啥的都非常——应该说是肆意的随便。
下次写封信去要求改善好了,直截了当地写封礼法严谨的诡异文书。
接下来是我们的祖国崔贝伦龙皇国,从国名就能很清楚地得知,龙就像是建国守护神一样,国旗上神剑依茨卡的旁边还画有黄金神龙加·菲伊。
国歌里好像还有一句——龙与我等共持永劫之契约——我就记得这么点,当然没什么爱国心。
总之或许是因为其力量和神秘,很多边境地区都将龙作为信仰对象来崇拜。
不过尽管同为龙,飞龙科和多头龙科就因为智能低下和没什么神秘性,别说受人崇拜,基本上是被当成有害动物处置,这信仰还真够随便的。
另一方面理所当然地,龙皇国与拥有高度知性的龙族之间关系相对友好,在很古早的皇历三十六年就跟龙族里的最大派阀贤龙派达成合意,缔结了就人与龙生存领域的互不侵犯条约。
然而就算跟度过了漫长岁月的高位龙签下了共存条约,却并没有得到原本就是独来独往的大多数龙族支持,冥顽固守着自己领地的龙反而占绝大多数。
这些龙出于自己的信条,将后来迁入的人类视为敌人,有时还会无视缓冲区跑来残杀捕食人类和家畜、破坏房屋财产,给当地带来巨大损失。
在这埃利乌斯郡北部边境的典型农业地带贝尔加村近郊,纳吉山山麓格拉西卡遗迹附近,从二月上旬起就连续发生了三起猎人、遗迹调查员和家畜被咬死的事件。
当地驻在官员在现场发现了巨大生物的足迹,并根据尸体上留下的犬齿痕迹的大小,基本上已认定犯人是龙。此地位于格拉西卡龙缓冲区附近,大约一个月前就发现有一对雌龙雄龙周期性地侵犯境界,于是推测元凶应该就是这两头龙。
要确认这是否属实,如果龙确有越境行为,那就是违反天伦合意条约,应立即进行讨伐。为此,就雇佣了我们这样的咒式士派到这里,于是你这头龙现在就只剩个脑袋了。
唔,要说有错那是双方都有,尽量别恨我。
不过这也不可能吧。
像这样在心里跟龙的脑袋说话,略带一点无谓歉意的思考被打断了。
被野营篝火对面的搭档,抱着巨大的屠龙刀而坐,叫吉基纳·加迪·德尔克·梅勒依奥斯·阿修雷·布弗这种蠢到家的夸张名字的笨蛋所打断。
「伽尤斯,你之前选择用〈银岭冰冻息〉实在太蠢了。你的阴险化学咒式里同属第四阶位的那个〈死哭燐沙雾〉,应该选这个才对。」
不知他的声音是不是受头发和眼睛颜色的影响才这么像钢铁,吉基纳盯着火焰头也不抬地丢出一句话。
这家伙老是这样,还以为自己是教师,总爱跟我鬼扯些自认为不得了的对龙战术论。
虽然他大致上是说得没错,不过我乖乖听他训话的打算比恶魔的良心还少。
「当时那种近身战,能用会生成甲氟膦酸异丙酯——也就是沙林毒气的〈死哭燐沙雾〉才怪了。要是不能完全控制好的话,我们也跟着受害的可能性很高。我采用能够立刻防御并牵制住龙那招〈死之吹息〉的禁锢战术有什么不对。」
「冰冻系的咒式无法切实贯穿龙的鳞甲、限制它的动作。要是我再晚那么一瞬间才把龙头砍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吉基纳用他那双刚玉似的眼睛盯着我,眼神跟温柔差了有十万八千里。
「因为我感觉到你已经起跳了,所以判断牵制它一瞬间是比较保险的。虽然有亿万个不情愿,不过我还是很信任你这个德拉肯族人使剑的手腕。」
听了我的说明,吉基纳浮现出苦思诗句的孤高诗人一样的表情。
下一瞬间,我脖子的左颈动脉边上出现了一把巨大的屠龙刀,我不禁停住呼吸。
「就凭你,你又知道德拉肯族的什么。」
吉基纳扭曲着他那张漂亮的脸,吐出烦闷的句子。
德拉肯族是一支自太古就以狩猎危害人类的非人之物为生的北方氏族,乃是被成为屠龙士的斩龙人和讨伐〈异形之物〉专家的本家。
现代对龙战斗术的技术、装备及战术的基本都是他们构建的。
由于跟龙和异形之物的战斗白热化加剧,现在注册屠龙士里每二十人就有一个与德拉肯族有关。
吉基纳就是德拉肯族人。
不过只有一半是。
据说他母亲是正统德拉肯二十二氏出身,但父亲只是个普通的巡回商人,具体如何我也不知道。
应该说有着能跟吉基纳闲聊过去的这等友情和勇气的人类,在这世界上还没出现过。
对吉基纳如此夸耀自己身为德拉肯族却又不是纯血一事倍加嘲讽攻击,我这个性对自己来说真是有如地狱一般危险。
跟吉基纳搭档,我的感觉就像是在弹药库里放烟花。
背地里还有人说我别名是三步并作两步奔向绞刑架的,我假装没听到。
篝火里的柴棍发出骨折那样的干燥声音,小小地爆开了一点。
随着这声音,我用魔杖剑的剑柄将架在脖子上的冰冷钢刀慢慢拨开。
吉基纳也顺势收回魔剑。我长出了口气,将思考拉回现实。
因为凭白就被恐吓让我很不爽,于是顺口挖苦抱着屠龙刀的吉基纳两句。
「看你一直都是刀不离手的,这也是你们一族的规定啊?还是说拿着刀就能治好你连续猎奇杀人的老毛病?」
「你还是担心自己的脑子几时发病吧。从你耳朵里漏出来的脑浆的恶臭害我美好的回忆都要失忆了。」
我已经完全放弃跟他聊天杀时间,准备在回去之前小睡一觉。
在这种程度上我还是很明智的。
「感觉到了吗,伽尤斯。」
「我知道。」
在剑舞士开口之前,我就透过探知咒式圈感受到了那气息。
它们以那巨大而钝重的外表难以想象的柔韧蜿蜒着身躯,穿过石柱之间的空隙,将踩裂石头地面的声音、身体散发的热量以及呼出的二氧化碳都以龙咒式结界完全消除。
不过它们并不擅于消除气息,因为这世上不存在能够令它们恐惧得要隐藏起来的生物。
轰响。
突然,我们右前方已严重风化的石壁炸开了。飞散的瓦砾化为飞镖和散弹,向我和吉基纳发起猛攻。
虽然我已瞬时滚地躲避,但没能完全避开那些迅猛的惯性质量,皮肤和衣服被石块擦伤了一些。
隆隆巨响令鼓膜发出耳鸣,在一片白色的粉尘中,金属质的暗色鳞片淋着月光,它如同蜥蜴的巨大头部显现出来。
那双龙族特有的冰点以下的眼睛水平移动,捕捉到了我们。
「看来这家伙才是元凶啊。」
「白天那头只是迷路的幼龙吗。」
眼前这头全身漆黑的巨龙正如其鳞片颜色所显示,正是名符其实的〈黑龙〉。
所谓黑龙,在生物学上是指鳞龙目巨龙科爬行龙属,是跟能够喷吐火焰的火龙和喷吐氯气的绿龙同属的异种,为口吐强酸的凶恶龙种。
而且算上它高悬在空中的头部,这头龙比两层楼的房屋还要高。
我这副带有咒式分析和资料检索机能的知觉眼镜即时开始测量,并且瞬间显示出龙的头顶到蜿蜒在身后的尾部全长有17.785米。
用以前吉基纳教我教到烂的DDMM(泛德拉肯式龙测定法)计算,龙出生后的十年至一百年里会成长十米左右。
之后约每一百年成长一米左右。即,两百岁的龙长十一米,三百岁的龙长十二米。
我们眼前这头巨龙全长是17.785米,因此计算结果,它的年龄大约有八九百岁。我的身体不禁颤抖起来。情况太糟了。
龙族在年龄增加的同时,其战斗力、知识和咒力也会增长。并且历经了千年星霜的龙,鳞片会发出金属质的光辉,人们出于格外强烈的畏惧将其称为长命龙。
就算是屠龙士和最为精悍的德拉肯族,与几近无敌的长命龙交战也无法奢求胜利,能够幸存的人非常少。我和吉基纳搭档的三年里,包括一头五百岁级在内共打倒了大小十一头龙,然而在此也只能算是虚张声势。
尽管不是长命龙,但毕竟我们面对的也是极其接近长命龙的恶龙。
漆黑恶龙那双凛冽、如同永劫冰河的眼睛正面与我们视线相撞。我能感受到它仅凭视线就让人陷入恐慌麻痹的咒力。
要不是在龙的威容出现之前我就反射性地展开生体强化系咒式第一阶位〈醒奋〉,在脑内蓝斑核(与应激反应相关的脑干神经核团)等位置生成了去甲基肾上腺素(有收缩血管、升高血压的作用)及多巴胺(一种神经传导物质,控制肌肉运动,带来兴奋感)等邻苯二酚胺类物质,我早就全身麻痹,只能任由它虐杀了。
即使如此,我的身体还是因本能的恐惧竦缩着。
毫无退路,这就是〈异形之物〉的王者。
噢噢啊啊啊啊啊!
吉基纳的狮吼宣告死斗开始。
他那声雄壮的吼叫将我从恐惧的僵硬中解放出来,我也开始行动。
疾驰的吉基纳全身覆盖着钢青色的微波群。
发动生体强化系咒式第三阶位〈衂蟹壳铠〉,他体内埋藏的无数六角形强化合金骨骼在皮肤表面生成,如拘束衣一般包裹住身体,强化甲质和硬化角质层装甲和强化肌肉再包覆其上,德拉肯人的修长身躯装甲完成。
装备好生体甲壳铠的吉基纳向右、我向左疾驰,这是分散龙的死之吐息的对龙战斗常用战术。
化作恶魔之风的吉基纳从腰间的皮带上抽出三根金属筒投掷出去。
那是被称作封咒弹筒的咒式道具,封装在内的低位爆裂咒式解放,在龙的眼前爆炸。
如果是普通异形,来上这么一记足以对其构成杀伤了。但爆炸烟雾在龙面前形成一堵看不透的墙壁。
我的知觉眼镜上显示出了可怕的〈反咒祸界绝阵〉。
据预测,这种结界是通过观测咒式原理,通过干扰作用量子定数和波动函数,以产生天差地别的强力干涉进行阻截的超高位结界。
我曾经听说过一部分高等龙会使用这种超防御结界,但亲眼看到这还是第一次。对手居然是这么难应付的龙,我的运气真是绝望性地烂到极点,眼泪都快流出来了。顺带还回想起了说我前世是鞋带的那个狗屁占卜,心情彻底跌落无底深渊。
不过就算它的防御有多完美,趁着封咒弹筒的威慑和扰乱效果还在,我们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龙一边将石墙像扯碎纸片一样撂倒,一边将它覆满黑鳞的巨大身躯探出来。
仅是如此大地就轰隆鸣动,大质量生物放出的高压绷紧了夜晚的空气。
同时,龙以筋肉如数棵大树拧就般的左前肢向吉基纳横扫而来。
吉基纳闪电般地蜷曲身体躲过了这兼具破城槌的破坏力和媲美飓风速度的超质量一击。
有如长枪的龙爪扫过甲壳铠的表面,激起一片青色的火花和摩擦的悲鸣。
那一瞬间,我看见吉基纳笑了。
我能够推测出吉基纳的想法。
能打倒长命龙,在一般人看来也是英雄。而对猎龙的德拉肯族来说,那将是超越英雄、值得致以最高敬意的对象。
对只继承了一半的德拉肯血统并拒绝成为屠龙士的吉基纳而言,无论如何也要打倒这头准长命龙,以证明自己足以成为勇士的资格。
一刹那后,吉基纳舒展蜷曲的身体,像子弹一般低空飞跃,抢进龙的怀里。
他就此将长而巨大的屠龙刀砍进黑龙有如城里大会场的柱子一样粗的轴心脚右前肢。
刀身砍开高硬度的龙鳞,切断肌肉,飞溅出赤黑色的血。这在生体系中也只有强化系的咒式士才做得出来,超人一般的身体动作。
龙爆发出苦闷的咆哮。
它想收回横向挥出的左前肢把吉基纳拍下来,但那可恨的人类早已迅速飞身向后躲过了。
吉基纳所握的真利剑级魔杖刀〈屠龙刀涅勒托〉。
全长九百三十五毫米的刀身由以努普硬度Knoop hardness,是一种测定金属陶瓷等脆而硬材质硬度的方式)和耐力远远凌驾金刚石著称的戛纳塞特重咒合金制成。
与刀身长度相等的刀柄延伸出有小孩子两肩这么宽的刀刃,其根部和中间弯曲的形状看上去就像扭曲的平行四边形,现在沾染的黑色龙血正闪着光。
这是刻印了好几重杀龙的咒式,能够砍进防御·再生咒式并将其破坏,几经钻研后得以尖锐化,专为毁灭〈龙〉和〈异形之物〉而打造的超大型魔杖刀。
龙将巨大的身躯拉后,展开咒式骤然膨胀胸腔,为吐出死之吐息准备大口吸气。
龙终于意识到了。眼前的人类并非毫无还击之力的猎物,而拥有着能够伤害自己这伟大龙族的力量。
龙的咽喉向上提升,就在它要放射死神之吐息那一瞬间。
我的意识与魔杖剑〈断罪者尤尔加〉之间的咒式反应引起作用量子定数和波动函数的干涉,展开咒印组成式,发动了物理现象。
电乖阋葬雷珠!
咒弹弹壳从尤尔加剑身与护手连接处随高压空气排出,剑的前方产生等离子化的雷球,以超高速喷向黑龙。
这个咒式所生成的电浆是令空气原子内部的原子核与电子极度电离放出高热,命中后能够瞬间蒸发掉庭园里一池的水,拥有凶险的破坏力。
电磁电击系咒式第五阶位的破坏咒式,这是我现在所能使用的最快最强的电磁咒式。就算是龙的结界也无法使之完全无效化。运气好的话还能打它个半死不活的重伤。
对,吉基纳的突击也都是为了帮我争取展开高位攻击咒式的时间。
空气中力量与力量相互碰撞,弹出青白色的细小霹雳。
龙瞬间展开原理干涉结界,为分解等离子雷球而不断插入咒式方程式。
然而,雷枪终于贯穿了结界。
虽然威力被削弱了,但黑龙的右前肢还是受到穿透结界的死之雷球直击。
血肉瞬间化为烟雾四散飞射。
我脸上掠过一阵惊愕,龙在刹那间就选择了把伤害降至最低的方法。
因失去一条前肢的剧烈疼痛,龙细细眯起来的眼睛里燃烧起愤怒的火焰。
就在我因事情太突然而思维停滞时,龙喷出蓄积了咒印的气息。
它的吐息是一股王水的奔流。
所谓王水,就是浓硝酸和浓盐酸的混合酸,在其中的氯和亚硝酰氯作用下,这种超强酸甚至能够腐蚀·溶解金和白金这样的安定金属。要是淋上这种东西,那就只能在活生生溶解的痛苦地狱中,一边享受这最初也是最后的体验一边死去。
就在我即将没入沸腾的死亡奔流之际,以猛禽俯冲的速度冲过来的吉基纳把我扑倒滚向旁边。
王水灼烧着石头地面窜起白烟,夜晚的空气中充满了强酸刺鼻的金属锈味。
借着白烟掩护,我和吉基纳继续翻滚,躲避龙喷出的强酸追击。
经过强酸洗礼的遗迹石柱和石墙纷纷溶解,发出重低音接连崩塌。
白烟将这一带周边完全覆盖,龙的超强破坏力连景象都彻底改变了。
我和吉基纳没能完全躲开,背部和脚被强酸的飞沫溅到,无法维持姿势倒在地上。
眼睛和皮肤受到酸的刺激,痛苦令我很丢人地发出惨叫,在地面翻滚。
吉基纳如同无机质的钢球一样的眼睛瞥了匍匐在凄惨地面上的我一眼,再次向龙疾驰而去。
龙扬起它那条粗长的尾巴,这根世界上最大的鞭子抽打在上一瞬间吉基纳踩踏过的地面,迸起一片视线无法穿透的尘土。
轰鸣声令空气和鼓膜的震动像针刺一般。吉基纳穿过呼啸的龙尾,向龙失去右前肢的右边飞驰。
因为能够使用大范围攻性咒式的我已经丧失了战意,吉基纳只能锁定龙最大的要害、也就是最摸不得的咽喉。
龙向着紧握屠龙刀,将修长的身体蜷缩起来准备飞跃的吉基纳展开咒式并发射。
由化学炼成系咒式第四阶位〈银岭冰冻息〉产生的液氮极低温长枪蜂拥射向吉基纳。
任何生物,如果没有防御结界就绝对会被这冷气所冻结。
然而吉基纳挥舞起防御龙之吐息的长外套,将几十根极低温液氮长枪用衣摆挡了下来。
同时刀尖闪耀起生体强化系咒式第一阶位〈耐冻〉的咒式,在血液中合成丙三醇等防冻液以防止冻结,通过身体组织活性化来提高体温,承受冻气。
甲壳铠表面已有一半被冻住,吉基纳如离弦之箭一般俯冲而去。
这乘上惯性和他全身体重的一击径直刺向黑龙指往天空的头顶。
龙把头向后拉,躲开了致命的刀刃。
如果吉基纳就此着地的话,谁都能想到接下来他就会被龙残暴地撕裂。但德拉肯族的想法和行动远远超越了我和龙的预测。
屠龙刀的前端闪耀起生体变化系咒式第二阶位〈空轮龟〉的咒式,在吉基纳的背后和脚底形成的喷射口喷出压缩空气,使他的身体向前方高速旋转。
落地点在龙的左前肢前端,旋转的屠龙刀刀身整个砍了进去。
龙发出痛苦的咆哮,想用被炸飞的右前肢横扫吉基纳。
因为右前肢的长度不够,仅仅挂过吉基纳的生体甲壳铠,只把他拂开了。
飞跃着退回后方,我看见吉基纳在舌尖品味从额头流下来的血的侧面。
与他对峙的巨龙被炸飞的右前肢和被砍断的左前肢前端蠕动起来。
从骨骼再生、肌肉纤维和血管及神经网重新包覆、直到鳞片和五根指爪完全恢复,只用了不到三秒钟。
通过恒常性施加在龙身上的龙咒式,甚至都不用展开咒式就高速恢复了肉体。
这就是龙。拥有高度的知性和强大咒式,世上最大最强的生物。即使用上了造成破坏的攻性咒式和超绝的剑术,却连个擦伤都无法在它身上留下。
到底要怎样才能弄死它,赶快十万火急来个人告诉我。
虽然现在是因超强酸和冻气而负伤的绝望状况,但吉基纳披覆着甲壳铠的后背丝毫没有丧失战意。
龙就站在他眼前,吉基纳还在悠然地把魔剑涅勒托的回转式咒弹仓里的空弹夹排出来。



特别定制的二十二口径超大型咒弹六发全部填充,枪机发出铿锵的声音。
这就是德拉肯族吗,那异常的疯狂和骄傲以及斗争意识令我战栗。
此时吉基纳那双宝玉般的眼睛斜斜地扫向我,嘴角还给我浮现出嘲笑。那确实是嘲笑。
那家伙是在问我,你准备怎么办,还想蹲在那里当个龙套,一边吐着泡泡大惊小怪一边做点解说而已吗。
你这个天文级低能!
你这脑神经里只有对砍、狩猎和斗争的狂热好战民族!
还有你平时那种「我并没有在意比你眉清目秀长得帅唷」的态度让我不爽很久了!
我一边因民族和个人差异还有某些跟现状毫无关系的事在心里怒吼,一边迅速编写起咒式方程式。
居然被吉基纳那种在人品考试里几乎挂掉的人考验了,我真是咽不下这口气。
与其像高僧那样大彻大悟等死,我宁愿大战一番肆意破坏苦苦挣扎之后再死。虽然很单纯,不过这就是我的人生观。
愤怒的巨龙以鞭长莫及的尾巴和将吐息作为核心的必胜战术逼向吉基纳。
遗迹的石柱继续崩塌,石头地面也被溶解。
龙的破坏力犹如世界末日到来一般,德拉肯人虽然用屠龙刀一边把力量卸掉一边闪躲,但也坚持不了多久。
我的攻性咒式需要争取时间,吉基纳也知道这一点。
然而龙也很快察觉吉基纳只是佯攻,并很快注意到我高速展开的咒式。
为了封杀我发动咒式,它立即弓起脖颈喷出强酸,开始编制咒式。
此时,吉基纳将他重要性仅次于母亲和血统的屠龙刀涅勒托双手投掷过来。
利刃斩开夜空回旋飞翔,拦腰刺进龙的下颚,强制阻止了死之吐息的发射。
被自己爆裂的强酸喷得劈头盖脸的龙被激怒,撑开上下颚向吉基纳猛咬而去。
不过龙的战术判断失误了。你就给我在冥府的粪坑下后悔没能阻止我展开咒式去吧。
雷霆鞭!
一条雷鞭光速劈开月夜的大气,抽打在龙急速展开的干涉结界上,电光猛烈四溅。
龙凶恶的眼里浮现出嘲笑的神色。
我所展开的只是个连能否突破龙的干涉结界都成问题,电磁电击系咒式第二阶位里一个百万伏特程度的电击咒式而已。
然而下一瞬间,电子的触手刺向龙的下颚,缠上露了一点点刀柄在结界外的屠龙刀涅勒托。
电击猛然激增,以刀身为导体向龙的体内迸射。
杀伐的电子奔流以头部脑髓为起点,灼烧着龙的脖颈、身体和内脏,一边使之沸腾一边通过左后肢导入地面。
龙咒法所带来的令人惊愕的肉体复原也因为司掌语言的脑髓本身已经沸腾,全身的神经网和内脏都被烧毁而无法发动。
白烟从龙身上所有的孔穴中冒出,沸腾后如同污泥的黑血洒落地面,身体剧烈痉挛着。
虽然我和吉基纳衔接神速,但并没有事先定好周详的作战。
尽管这事实令人厌恶,不过因为长期相处,战斗中的呼吸彼此都了如指掌,如果对手的结界或装甲很强硬就用电击系咒式穿进去,这次也只是理所当然地战斗方程式同步了而已。
黑龙已经濒死。
但是,原本都看它因高热而白浊的眼睛会出于痛苦和杀意而大睁了,龙却为了以它的巨颚咬死吉基纳,拼命驱动着已经皮开肉绽的脖颈。
被龙选中要一起拖往冥府的吉基纳正面接下了它的突击。
那本应是当场死亡的剧烈冲击,我今天第二次感受到战栗在脊髓上疾驰而过。
巨龙以飓风之势袭来,吉基纳双手接住插在它下颚上的屠龙刀长柄。
然而他没能停住龙狂躁的势头,被冲击撞离了地面。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随着鬼神般的咆哮,吉基纳双脚踏进石头地面将其粉碎,以此抵抗惯性。
他双手中魔剑涅勒托的回转式咒弹仓喷出打开咒弹的火花。
吉基纳发动生体强化系咒式第五阶位〈钢刚鬼力膂法〉,在肌肉纤维的慢肌(又称红肌,收缩速度慢、收缩力量小,但持续时间长、不易疲劳)中注入肝糖元、快肌(收缩速度快,力量和爆发力好)中注入葡萄糖和磷酸肌酸、两者都注入腺嘌呤核苷三磷酸和氧,将乳酸分解置换成内酮酸。强制解除由脑内四十六分区和抑制神经元控制的无意识界限。同时肌肉纤维容量瞬间增大,几乎要把连接甲壳铠各部的螺丝都弹飞。
腿部的大臀肌、中臀肌、大腿四头肌、缝工肌到小腿三头肌。
躯干的大胸肌、前锯肌、腹外斜肌和腹直肌。
肩膀的三头肌、手臂的上臂三头肌、上臂二头肌。
全身约四百种六百五十组强化肌肉膨胀至极限。然后吉基纳将全身超人化的肌肉力量和爆发力全部灌注到刺进龙下颚里的屠龙刀上,向前方甩去。
鳞与肌肉和骨骼被击碎,刀身从地面如雷击一般射向虚空。
黑龙的头部被整个切断,在月夜的空中飞舞着,撞上一根石柱后拖着黑沉的血痕摔落地面。
沉默和静谧令鼓膜胀痛。
黑龙失去了除一部分下颚以外的头部,小山似的身躯上,形状酷似蝙蝠的黑翼反射性地挥动了一次,某种意义上也可谓是悠然地倾斜倒下,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大声响砸落在地。
从龙头断面流出的大量黑血倒映出空中那弯冷澈的苍月。
我吐出一口不知何时屏住的呼吸,伤痛和疲劳涌上来,跌坐在石头地面上。
一直注视着黑龙的死亡,全身涂满黑血的吉基纳这才首次屈膝蹲下,开始将生体甲壳铠分解,收纳进体内。
吉基纳就是这么一个讨人嫌的家伙。


崔贝伦龙皇国厚生省委托生活安全部 埃利乌斯郡 郡都艾利达纳生活对策课
课长普利塞拉·尤普斯尔·萨扎兰德
我和吉基纳呆然盯着桌上这毫无条理又臭又长、一看就知道是脑子不好使的职务牌。
讨伐〈异形之物〉由掌管国民健康与福祉的皇国厚生省来管辖,让人觉得好像讲得通但又不太能接受,其真正原因谁都不知道。
我曾经偷看过一次文件,上面我和吉基纳所属的项目跟擤鼻涕纸、打印纸张类相同,同在用完就丢的消耗品那一栏。
伽尤斯×1,吉基纳×1
你还想×2啊!
房间并不很大,室内的空气沉重地凝固着。
我的右边是书架、摆装饰品的柜子和办公桌。背对窗户而立的是萨扎兰德课长。他冗长激昂的责骂充满了室内,连一个分子的空隙都不留。
从如果不遵从七都市同盟的屠龙士规定就是死开始叨叨,当然工伤是只字未提,又从我的生活态度到出生月份的星座、戴眼镜的方式、呼吸的间隔和拿汤匙的姿势,训斥的范围广袤无边。
已经听他训了快有一小时了。
为毛?我哪知道。
听他说着,连他家里那个花样年华的女儿说「别把我的内衣和爸爸的脏内裤放在一起洗!」都成了我的错。
不过能把这些如此极尽无理之能事的理论全部天衣无缝地组织起来,课长的讲话艺术从别种意义上来说已经炉火纯青,到达神之领域了。
站在我左边的吉基纳背在背后的手张开又捏拢,捏拢又张开,额头上流着油汗,拼命忍耐着这缓慢的拷问。
对吉基纳来说,这比叫他去砍龙还难受吧。反正我倒是能看吉基纳的笑话,不算太无聊。口桀口桀口桀。
「不准东张西望,浪费公粮的卑鄙龙理士索勒尔!」
我失望地继续装出一副低头听训的样子。


我连婚都还没结就因我孙子的孙子的孙子的婚外情和生活态度被骂,在萨扎兰德课长那头稀薄的头发被夕阳的金光穿透时,我们终于获释了。
「我们打倒的可是准长命龙级的啊,干嘛要发那么大火。照这样看,能拿到全额报酬才有鬼了。不管怎么想,那个死大叔绝对是看我们不顺眼。」
走出课长室,我按摩起被长时间直立不动的训话拷问搞得酸痛的腰腿。不知吉基纳有没有在听我抱怨,他也在活动僵硬的肩膀。
训话居然长到能让这家伙锻炼到极限的三头肌疲劳得堆积起乳酸,萨扎兰德我咒你到末代!
待会去查查这种咒式。
最好能有个让他的头发毁灭性变薄的。
嗯,我没开玩笑。
「那种小公务员会考虑的也就是照章办事和明哲保身而已,连摆在眼前的事实都不闻不问。」
然后吉基纳嘴角浮现出德拉肯族特有的,如食肉兽一般的笑容。
「打倒了准长命龙,我已经满足了。我有信心下次能打倒长命龙。」
「你、你是先天性脑震荡啊,这次都已经算是从棺材里爬回来了,下次再遇到这种大龙麻烦你去找其他想死的咒式士。」
吉基纳接着对被他吓到的我说,
「你觉得我和你的组合会输吗?」
「那倒不是……」
「那就这样,愿剑与月亮祝福你。」
丢下一句德拉肯族式的的道别,也不等我回话,吉基纳就径自走掉了。
郡政府机关的石地板上回响起如同优雅音符串的脚步声。
我正想对他的背影说点什么时突然想到,刚才那难道是吉基纳很含蓄的鼓励?
不对,绝对不是。
那个唯我独尊的战斗狂只是想留住我这个好用的攻性化学咒式士,担任他的后卫掩护他而已。
我长叹出一口气。
反正到头来还不是又会跟那家伙搭档,跑去和〈龙〉啊〈异形之物〉进行无比惨烈的殊死战斗吧。
这就是我们咒式士干的工作。
至少休息时就别想这些了。顺便还想找吉基纳去看看球赛。
不,还是算了。
在这种程度上我还是很明智的。



本帖最后由 青司 于 2010-1-20 17:41 编辑


2
抑或平凡的日子



保持平凡。这既是一种才能,亦是足以匹敌古代克里希拉悲剧的宏大庄严之悲剧。


——伏尔拉·提奥·奇林斯基著 戏剧「常有的惨剧」 同盟历七十二年




「列车即将进站,请在黄线以内等待,列车即将进站。」
我和其他人一样,站在早晨艾利达纳车站内密集的人群里。
站内广播、人们说话的声音、脚步声和其他各种声音过度重叠后已各自分解,融合成一种独特的声音,毫无间隙地持续着。
漆成新绿色和橘色的列车吱呀摇晃着轻铝合金制的巨大身躯,驶入车站。
我也跟着人群的波涛,走进车厢里。
虽然已经比早上的通勤时间晚了一点,但车内的混杂程度跟金属结合有得比。
我一边小心不要让魔杖剑的剑鞘碰到别人,一边在人堆里找个位置站好。
这过程中,我从肩膀到袖子上有两排铆钉、中间是一根蓝色袋子的强化革制长外套被夹住,穿在里面的暗色衣服被挤得满是褶子,暗青色的战斗用皮靴还被踩了一脚。
我左边是一个亚尔利安人女学生,正翻看着中位咒式语参考书背单词,她的长耳朵有规律地动着。
右边那个肥胖的上班族一边忍下呵欠,一边打开生体活性饮料的盖子喝了半瓶左右,然后把盖子拧回去放进包里。
坐在我面前的老人正在看的艾琉西昂报的另一面上,刊载着崔贝伦龙皇国和拉贝特迪斯七都市同盟之间的零星纷争仍然胶着,军部和教会还是老一套,发出彻底抗战声明。
同一版面上一如往常,写着七都市同盟的天伦合意条约批准会议开幕,在讨伐龙仍然违法的情况下同盟转换批准路线,龙皇国对此很假地表示支持。
另外还有最近频繁发生的咒式士连续杀人事件的续报,以及之前跑去观战的伯克尔球赛中我心爱的奥拉克尔兹队惨败、终于达成波涛汹涌的九连败的报道。
因为很不爽,我把视线从报纸上移开,无机质的高层建筑群在列车的强化玻璃窗外奔流而过。
然后在大楼墙上的立体光学咒式广告里,一张鼻梁低矮,嘴边挂着讥讽笑容的脸逐渐靠近。那个翻拍电影的拉格马诺夫立体广告掠过列车,消失在后方。
不管别人怎么说,我始终觉得除了棕褐色的头发和蓝眼睛还有眼镜以外,我一点都不像拉格马诺夫。
窗外是跟昨天、上周、上个月,或许跟去年相比都一成不变,平凡至极的艾利达纳晨景。
艾利达纳市。
是崔贝伦龙皇国三十五州之一埃利乌斯自治郡的郡都,位于国土东端,与拉贝特迪斯七都市同盟国境相接,于四十年前为了两国交流,由两国共同委任统治的观光贸易外交都市。
艾利达纳面朝鲁尔加拿内海,市内有七条运河和七十七座桥,流过市中心的奥利埃拉尔大河以西为皇国系居民,以东为七都市同盟系居民。城市面积大约为龙皇都的七分之一,789.57万平方公里。人口是龙皇都的十二分之一多一点,有727642人(皇历四九五年度调查结果)。
要观光的话可以去各种博物馆和史迹,有圣歌少女艾利达纳雕像的大音乐堂也很有名。不过另一方面,哥泽斯经济特区里合法和不合法的赌场以及妓院也很受观光客欢迎。
艾利达纳在经济方面通过税费优惠招揽企业,皇国以羽翼符号闻名的查玛特咒式化学社和同盟的奥尔多雷克技术联合社旗下的分社·研究所目前已成为地区经济的支柱。
以上这些貌似在艾利达纳中央站出口那块观光导游图上有写。
差不多已经算是本地人的我当然没去看那个,只是随便想象的而已。
如果要我补上一句的话,那就是像我这样「无处可去之人最后会到达的城市」吧。
艾利达纳就是这样的城市。


我从艾利达纳中央站往西坐了两站路,从新卡尔纳站西口出来后右拐,向自己的事务所走去。
路上,我去了东卡尔纳商店街的布洛乌斯小吃店外卖部,准备买几块早饭兼午饭的波洛克炸肉饼。这种肉饼跟晚点的早咖啡很合。
「哦呀,伽尤斯好久不见了。最近景气不好,你不来的时候老是卖不完,愁死人了。你那边如何?」
小吃店的入赘女婿霍顿一边往纸袋里装肉饼一边找我聊天。
「还没到要你这快倒闭的小吃店来担心的程度——虽然是想这么说,不过说实话确实不太好。喂,不要那个,给我拿肉比较多的这个。」
「咒式士的生意真难做啊。」
霍顿很讨厌的我这副知觉眼镜有着资料检索功能,还能放出各种探测波,通过咒印和成分来分辨咒式,另外也可以简单分析出目标物的成分。
虽说在买东西时也会用上这种功能的也就只有我和家庭主妇了,不过这眼镜刚上市那段时间暴露出很多商品虚报成分,搞垮了不少企业。这也算是一个科技改变社会的例子吧。
「你都不景气到要计较以公克为单位的肉了啊,终于连你也染上艾利达纳特有的小气病了。看来你跟你那位大美人干得不怎么样嘛。」
「劝你在吉基纳面前最好别这么叫他,要是你这张长脸和炸肉饼亲亲热热一起排在店头上,也只是给我增加一个趣谈而已。」
听了我的忠告,小吃店老板笨拙地竦起肩,关节咯咯作响。随后他从背后摸出据说是东方计算用具的珠算机来。
「要不要听听本周超辣风味的霍顿占卜?」
「不要。」
「你又来了,别客气嘛。」
「看清楚我的口型,不·要。」
无视我如此明确的拒绝,霍顿已经拨弄起珠算机的珠子开始占卜了。
「用左手接过炸肉饼、眼镜向右歪了四度的您今天的运势,幸运死法是吊死,幸运道具是能承受一个人体重的强韧领带,财运非常糟糕,会犯桃花劫。另外对爬虫类和顶头上司的恶意要宇宙级小心。」
小吃店的客人之所以这么少,就是因为每次来都会听到霍顿的诡异占卜,这家伙还没意识到吗。
而且他的理论是以占卜对象的出生年月日、出生那天星星的位置、星座、血型、身高、体重、兴趣、喜欢吃什么东西、根本就没养过的狗的名字、开始自慰的年龄、昨天的天气还有他自己的牙痛状况等要素为基础,经过霍顿式复杂怪异的计算和算式得出的。不过说句实话,他一次都没说中过。毕竟都是些像我的前世是鞋带之类的占卜。鞋带你妹。
再说了,开小吃店的霍顿哪会知道我的工作内容。
还是走为上策,我对自己说。


巷子深处那栋三层建筑的一楼。一块黄铜制的看板有点倾斜地挂在入口上方,上面写着〈阿修雷·布弗&索勒尔咒式事务所〉,我常年要求更改排名的顺序,但一一被吉基纳大议会(吉基纳的法案总是优先于我的独裁制议会)驳回。
我解除施加在门上的好几重咒式防范装置,刚把轻合金制的门打开,里面就滚出一团漆黑的毛球蹭在我鞋上。一双高雅的黄金色眼睛仰望着我。
是黑猫爱尔温。
不过她是只擅自进出事务所的野猫,名字也是我擅自给她起的。
我向这美丽孤高的少女献上准备当午餐的炸肉饼,却不知是不是心情不好,被她傲然无视了。
正想给她挠挠喉咙,又被她像针一样的小尖牙给咬到,我赶紧缩手。
接着花心的她丢下我这无礼之徒走出门外,不知又到谁那里去了。
我将视线拉回室内,由店铺改造的会客室映入眼帘,不过其实也就是把多余的东西撤掉而已,看上去很冷清。
我还是老习惯,在墙边的洗碗池给水壶接上水,然后点燃天然气灶青蓝色的火焰。
穿过会客室来到个人办公室兼事务所兼仓库,搭档吉基纳果然不在。
环视事务所,咒式研究书籍在几何学上毫无缝隙地塞满了房间一边的架子,研究资料像摩天大楼一样乱七八糟地堆在我桌上,中间还夹着好几十张做笔记用的便签,真是名符其实的杂乱无章。
桌上放着写有还没完成的庞大咒式组成式的纸,反应机上飘浮着立体化学结构式,以每秒六度的速度一边转动一边沉睡着等待力量完成。
地板上垃圾桶的旁边,我一直念到快毕业的琉涅尔格皇立中央咒式大学院的伪造毕业证书和纸屑感情很好地躺在一起。
房间入口的对面,窗边吉基纳的架子上放着咒式道具和武器,不知为何摆放得有些留白。
桌上堆着修整用的油和鹿皮还有咒式道具,桌子旁边很神奇地排着四张装饰典雅的椅子,呈现出某种美感。
天花板上方传来一点细微的声音。
(又来了。)
我把水壶里烧开的水倒进咖啡机并盖上盖子,然后用陶杯接了咖啡,用右手端着往里面的楼梯走去。
二楼以前是店铺的仓库,现在还保留着改装以前就有、不知里面装了些啥的纸箱和木箱,还有六弦琴、弹子机、黑白熊布偶等东西一直堆到通道的天花板。
另外吉基纳出于兴趣收集的柜子、架子和椅子占据了大片空间,把二楼搞得好像被断崖包围的谷底一样。
我走过狭窄的通道,打开紧急出口的铁门,快到正午的阳光刺向我的视网膜。
瞳孔适应了光线,眼前的景象变得鲜明起来。
这里是事务所一楼的屋顶,一片四角形的混凝土地面。四个角两条对角线相交之处,我的搭档吉基纳就站在那里。
他那张漂亮的脸浸泡在阳光里,乳白色肌肤就像溶化的月光一样柔滑。头发如银色暴雨,双瞳似银水晶,鼻梁像积雪的山峰一般挺拔,温润的双唇正如花瓣。
横跨右眼、自额头到脸颊的苍炎与龙的刺青则表现着他灵魂的壮烈。
——估计三流诗人就会这样写吧。
眼前这位活生生的美神先双手将九百三十五毫米长的戛纳塞特重咒合金制刀身刺进地面,接着双膝跪在铺好的毛毡上,把刀身水平捧起,最后额头叩地,献上礼拜。
他咏唱着有如从地底下涌上来的祝词,一股独特的民族情绪酝酿开来。
很久没看见过吉基纳的魂之故乡,德拉肯族的礼拜仪式〈库多〉了。
这虽然是每天早晨的例行仪式,不过据说在杀死龙之后要尤其郑重地进行,是向祖先和血族祈祷自己武运昌隆,并报告对龙和猎物的敬畏之情。
顺带提一句,貌似在德拉肯族的概念和神话里,严格说来不存在他们所信仰的神。
在德拉肯神话中,〈龙〉和〈异形之物〉是最大的敌人和供品,德拉肯族就是为了传颂与它们的战斗而存在,并接着延续神话故事。
要我说,德拉肯族是极端缺乏想象力,为了肯定自己的好战加以诸多理由,真是一群烂到极点的自我中心主义者。
在我思考着这些的时候,吉基纳从礼拜的蹲姿开始舞起中级德拉肯刀剑术〈流云〉。
接着从〈龙一肢〉、〈下雷〉行至〈浮云〉,身体转向右边变为〈青岚〉,然后是向后转身的〈波涛返〉。
吉基纳收刀入鞘后从向后的姿势移到〈泷落〉,再次转回正面降低重心,迅雷般地拔刀〈龙击〉,最后优雅地将到收回背后的刀鞘里。
美貌的德拉肯族战士的礼拜与拔刀,单是这样就已是一幅足以入画的庄严景象。
「这股穷酸味,是伽尤斯来了啊。」
吉基纳回过头来。我要是女人的话,大概早就被他充满魅惑的视线迷死了吧。
我为了打起精神,一口气把右手端着的苦咖啡一饮而尽。那家伙也不理会我,接着说他的,
「一大早的别让我看见你那张讨钱相,快给我炸掉,整形成能让人正眼看的去。」
「你的存在才是浪费道德,为了这个世界,赶快滚回你那学名叫做那个世界的故乡去吧。」
我再追加了一句刚刚想起的牢骚,
「吉基纳,你堆在通道里的那些破烂柜子架子椅子的快拿出去扔掉,要不就把其他东西塞进去,根本都没地方下脚了。」
吉基纳一脸讶异地说道,
「别说蠢话了,要是把东西塞得满满的,柜子和架子本身的优美和功能美就体现不出来了。」
实在搞不懂这白痴的审美。
我们的早晨大致都是如此。


再次回到会客室,我在皮椅子上坐下,吉基纳跟我隔着一张桌子坐在他喜欢的木椅子上。
那把木椅子扶手和靠背都有雕花,相当雅致,吉基纳还给它起名叫希璐尔卡。这已经不能算是少女而是变态了。
我召开周末的例行经营会议,开始计算起经费来。
「罗尔加店老板要收的月供是五万、十一万五千、十五万伊恩,太不客气了。另外奇珊诊疗所寄来的请款单八十五万——那个杀千刀的女医生居然还给治疗费算利息,她是恶魔啊。都给我烧一烧随风而逝好了。」
「你把自己烧一烧随风而逝不是更快吗。」
吉基纳的发言当然无视。我一边翻着请款单,一边向那个我最想烧掉的笨蛋发问:
「那上个月还没付我们讨伐巨人啊人狼啊龙的钱,这次政府一共打了多少进账?」
吉基纳流丽优雅地从怀里摸出银行的收款凭条给我看,我将纸上的数字翻来覆去看了七遍,差一点点就心跳停止了。
实在太没天理,我对着坐在椅子上擦拭屠龙刀的吉基纳嚎叫起来。
「巨人和人狼就不说了,我们消灭了两头龙,而且其中一头还是准长命龙,他居然才给这么一点钱?刨掉武器·咒式等必须经费和咒式研究费,剩下的钱就只够小孩子零花用了!」
吉基纳一声不响地继续擦他的刀。
「早知道是这样就该硬找附近的村子刮点讨伐费,然后把龙的尸体卖给咒式研究机关都会好个六成左右!」
我一边咆哮,一边在脑内想象把萨扎兰德五马分尸再给他剁得灰飞烟灭。
古语有道是「一头龙足以盖一座仓库」。在以前,龙骨是咒式反应的素材,龙脑和心脏的结晶体是制作法珠的材料。现在虽然都有了代替品,但那些也能作为美术品和珍稀品,在黑市里被收集家们炒上天价。
听了我如此合理的见解,吉基纳头也不抬地丢出几句话。
「话虽如此,如果和民间企业签约,就接不到政府的委托咒式士工作了。那个看我们不顺眼的萨扎兰德倒是巴不得跟我们解约,不过还不是会被典型的艾利达纳手段搞得不了了之。总的来说就是会少一份稳定收入,政府也不会再对我们各种违反咒式法睁只眼闭只眼了。」
我被他的正论哽住,无话可说。
眼下吉基纳正在擦拭的屠龙刀涅勒托和我的断罪者尤尔加其实都违反了咒式法。根据法令,魔杖剑的刀身应在800毫米以内,算上刀柄的全长要不超过1200毫米。我的尤尔加刀身全长802毫米倒是能糊弄过去,但刀身全长935毫米、算上刀柄全长有1850毫米的涅勒托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忽悠的。
要是背着这种跟军用重魔杖长枪差不多的怪物级魔杖剑晃到街上去,绝对拐个弯就会被警察逮住盘问。
为了避免吉基纳在街角砍死人,我拼命说服了这个不情愿的德拉肯人,把刀改造得刀身和刀柄可以分离。虽然总算是能死撑着说「这只是一块很奇怪的锐利金属板,你看都没有柄的嘛」,一旦咒式法院将其严格作为魔杖剑进行检查的话还是难逃法网。
再算上我们日常都在使用明令禁止的破坏咒式,实在很有必要跟政府搞好关系。
不过对方也正是很艾利达纳式地看穿了这点,才会像这样廉价地剥削我们的劳动力。
「我德拉肯族有句谚语是『不得舍近龙而求远龙』,可谓至理名言。」
真乃堪比金玉之指摘是也。不过这话从害我们不得不向政府低头的元凶吉基纳嘴里说出来,其正确性更令我的怒气成倍增加。
并且注意到某个事实,我感到血液急速从头部抽离。
「喂,吉基纳君,安在你老人家一直攒劲打磨的剑上、那坨看着极其面生的混账咒式道具究竟何物耶?」
出于恐惧,掌管我语言机能的脑内前语言功能区和后语言功能区开始溶解。
跟我的内心状态成反比,吉基纳脸上绽开得意的笑容。
「啊,这是查玛特社的攻性咒式用法珠ZAM-四九六年式Ⅳ型。这个好东西跟以前那型号的相比,把刀刃的摩擦系数提高了8.2%、咒式破解率提高了9.5%。是罗尔加店里摆出来的二手货,因为首付三成很便宜我就买了。这是收据。」
看见上面写的金额,我立即失神、大小便失禁、升天、差点就转世投胎了。可能的话我真不想回到这残酷的现实来。
那价格足以买下两辆新车。我一边跟着椅子向后倒去,一边在逐渐稀薄的意识中编好组成式,借着背肌弹回原位的力道放出咒式。
「马上给我拿去退掉!用光速!」
我的化学炼成系咒式第一阶位〈燐舞〉在吉基纳周围发生镁和磷等元素的氧化反应,迸出四散的火花——本应如此,却在半空中消失得一干二净。
「噢噢,看到没伽尤斯,它破解了低位咒式,而且几乎完全无效化了。」
吉基纳的声音和表情没有丝毫反省成分,我的气力逐渐远离这个世界升天去了。
我彻底脱力,整个人像塌方一样垮在老旧的待客用椅子上。
估计吉基纳已经开始觉得与其退掉这个咒式强化道具,还不如直接砍断我的细脖子更好了吧。
「那就这样,把你的魔杖剑断罪者尤尔加和赎罪者马格纳斯卖掉吧。那两把都是最大利剑级的,应该能卖不少钱。」
吉基纳一副想到绝妙主意的样子。
「这把魔杖剑上有我那个夏天刻骨铭心的恋情的回忆,死都不卖!」
「我记得你以前说它是在赌博时抓到某人出千,硬从人家手里抢来的啊。」
面对只在记忆对我不利的事情方面展现出超群记忆力的吉基纳,我准备晓之以理。
「吉基纳,卖掉魔杖剑后你准备让我如何展开咒式?难道叫我像童话里的魔法师那样,拿根棍子念一堆蠢到家的咒文吗?」
德拉肯族的剑舞士像宣告神谕的神官一样严肃郑重地点头。这尊天然纪念物白痴是认真的诶。
不用说,对我们这些使用近代以来的各种咒式的人来说,辅助及支援咒式展开的魔杖剑是必不可少的。
通过装配在魔杖剑上的〈法珠〉和俗称的现象诱导演算机关,才能将人的意识和咒力诱导至假想力场、激发相位变异现象,更拥有正确控制咒式发动的强大计算功能。
用以打造剑身的各种反应金属绘制出咒印和组成式,有将咒式增幅的作用。
并且护手和剑柄里装有咒弹仓,发动时会旋转以供使用者选择咒式,装备的各种咒式弹头能释放出不同咒式所需的咒式置换物质。
我的魔杖剑〈断罪者尤尔加〉是装弹数量既多换弹仓又简便的自动弹仓式魔杖剑,样式倒是非常罕见,但有时会卡弹。
相比之下,虽然回转弹仓式在打完所有子弹后必须重新装,不过能承受住破坏力强的大口径咒弹,而且完全不存在卡弹的问题。
吉基纳使用的〈屠龙刀涅勒托〉就是回转式的,我当做辅助魔杖剑挂在腰间的魔杖短剑〈赎罪者马格纳斯〉也一样。
同时使用压制力优秀的自动式和破坏力强大的回转式是现代攻性咒式士的常识,我也如法炮制。
且不论传说中不明原理的魔法,要将现代高速复杂发展的咒式应用于近距离战斗,就必须迅速、正确且精密地展开,因此无论如何都不能少了魔杖剑的辅助。
吉基纳自己也是使役生体强化系咒式刚剑士的上级剑舞士,将屠龙刀涅勒托当做魔杖剑在用,不会不明白它的重要性。
然而他居然要我卖掉魔杖剑,这家伙到底缺乏同情粒子(我发明的构成同情心的分子成分,没申请专利)到了何种地步啊。
鉴于这位人才的精神毫无深度,足以去冲击全大陆的最笨记录,想让他改变想法比登天还难。
我无可奈何地改用动之以情。
「你知道我有多辛苦吗?看看这堆请款单摞起的山脉和长河吧,现在连能不能过到月末可都是量子级的不确定啊。」
启动这一功能,我一边控制着知觉眼镜滑落到鼻尖,一边垂下被忧郁浸湿的双眼。
太完美了。
从小我就靠着这招笼络人心、让女人主动脱掉衣服、逼杂货店给我打折,成功躲过了重重危机。
「无视掉,反正马上再接下一个工作就行了。我德拉肯族有句谚语是『勤劳无贫穷』,所以快去给我找份能拿钱拿到手软的工作来,要不就去街上找找正在玩放置PLAY的钱。」
我发现我的知觉眼镜起雾了。
胸腔深处的某个地方正在急速沸腾,同时又冻结起来。
「我将来的目标决定了。我要到德拉肯的村子去给那些死小孩灌数学和经济学灌到他们哭,不,灌到哭也还要灌。这样总能减少一两个像我这种被害者吧!」
我彻底破罐子破摔,抓起长外套出门。
简直就像廉价演歌里唱的,被不知节俭的丈夫弄哭而忍气吞声的妻子一样。
会跟这种家伙搭档的理由翻遍我所有心理层面也没能找到。
这时吉基纳的声音再给我从背后追加一击。
「数学就不说了,被称为近代经济学之父的盖普尔可是德拉肯族出身的。你要出门的话,顺便去罗尔加店里帮我取一下我之前订的咒式弹,当然还是照老样子共同支付。」
令我泪流满面如滂沱大雨究竟应该怪谁呢?我想应该怪这纯洁无垢的眼泪。




「皇历二二三年,即神乐历一七八八年,盛夏七月十二日。
乌科伍特大陆东湾,后安普索里埃尔公国国立茨贝利乌斯大学院,艾尔基泽克·吉纳普共同现象物理学研究实验室。
那一天,现象界面物理学教授艾尔基泽克·伊夫·那加兰与预测物理学教授吉纳普·罗尔·赫尔曼长达24年的共同研究,第78次大型咒式启动试验开始了。
在这个实验开始的一百多年前,乌科伍特大陆科学界的巴雷丁格尔学派就预测有一种掌管物质质量的质量粒子,宇宙空间由一千亿到数千亿电子伏的质量粒子所填满,处于低能量的安定状态,并成功观测到了这种质量粒子。
在把组成世界的力分为电磁力、重力、大力和小力之前还有一个完整的〈力〉,对此人类已经开始朦胧地有所理解了。
继承了巴雷丁格尔学派的伊布拉托研究室提出一个理论。量子世界的基本单位被定义为6.626075540乘以10的负三十四次方焦耳每秒(这个值到小数点后三位都与真实的普朗克常数h相同,功能也和h一样,用以描述量子的大小。量子在物理学上指一个不可分割的基本个体),如果能够对这个作用量子常数h进行操作使其发生局部变异,那么根据h=Δ·Δt这个公式可以得出,能量的不确定性就和时间的不确定性成反比。
以这个理论为基础,与介子的能量比质子和中子的能量更大这个原理相同,推导出了存在时间越短、能量的不确定性——也就是物质的体积就会越大的原理。
艾尔基泽克和吉纳普两位教授参考前人的理论并立足实验,终于发现了对作用量子常数和波动函数进行干涉的假想力场。
利用假想力场,他们反复进行了以人的意识干涉和激发物理现象的实验。
然后终于在七月十二日这一天开始了最终实验。
两位教授所制作的高达实验室天花板的巨大咒印组成式、作用阵和咒式增幅现象诱导演算装置开始与假想力场进行干涉。
那一天的晚上九点三十八分三十五秒。
终于,在咒式这种力场指示式的作用下,能量守恒定律被打破,物质在封闭实验室中凭空出现,由氢原子和碳原子合成了一个六角环。
这就揭露了自古以来大部分那些被称为魔法师的可疑人士的不真实,并证明了一小部分超物理现象的真实性,以及存在放大个人能力以对抗〈龙〉和〈异形之物〉的方法。
艾尔基泽克·吉纳普实验,正式名称为『在限定状态下,根据状态力方向物理神经的观测指示作用的线性分解与作用量子常数变化,以及在相位变异下的强制作用力试验』。虽然在现在只是化学咒式基础中的基础,但自那以后,魔法这种超常现象就单纯作为科学技术体系的一个延长被人们理解,并以令人惊讶的速度开始发展。
这标志着人类由自身创造物质、发挥力量的咒式时代到来。
没有物理干涉能力这种罕见才能的人们通过训练、学习和机械辅助,也能够发动超物理现象了。
由此发展出了化学咒式、生体咒式、重力咒式、电磁咒式、数法咒式、还有甚至超越了泛用咒式的超定理咒式,这六大体系分别扩展深化,化作巨大的羽翼,覆盖了整个世界和人们的生活、乃至于心灵和灵魂。
这是征服了自然天命,足以对抗并驱逐〈龙〉和〈异形之物〉的伟大睿智的力量。利用咒式,科技、资源、环境、政治、思想、教育、医疗、交通、娱乐、通信以及其他诸多问题得以改善解决,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堪称始祖的咒式博士早已预见到,咒式发展在带来巨大便利的同时也会随之产生问题,因此发出了这样的警告。
如果使用咒式的人类的意识无法跟上咒式的发展,现在虽然还仅止于玩火自焚,但将来总有一天会导致一整个国家的灭亡,这一点绝对、绝对不能忘记——摘自吉纳普·鲁夫·赫尔曼预测物理学博士·咒式授勋伯爵于皇历二三一年发表的同名论文吉纳普宣言及不可逆预测的序文。」
咒式参考书上精炼的填空文看到这里,我的思考开始产生排斥。
一面天真地赞美肯定咒式,还不忘装出自我批评的样子,真是一篇优等生的低能文。
根本用不着我来说,另一位功臣,现象界面物理学博士·咒式授勋伯爵艾尔基泽克·鲁夫·那加兰那段极为有名的讲话想必是被刻意忽略了。
我记得大致内容应该是这样:
「我们其实对这种被称为咒式之物的根本原理一无所知。咒式实在太过于异质了,它是连我这个生身之父的理解都拒绝接受的怪物。」
这位博士在发现咒式的第二年神秘失踪,要是连「至今下落不明」的消息都被封锁的话就太没良心了。
另一方面,吉纳普博士在晚年开创了诡异的真咒式教,主张咒式是神的力量,信奉咒式至上主义,看来这个事实只字未提也是出于刻意。
这些是在等学生抄完我写在白板上的咒式时随手翻来打发时间的,不过我也看厌了,把视线从参考书上抬起来。
于是再次确认到这个坐满了二十三个学生的教室里,我正在讲台上当老师的事实。
我这是在补习学校里给那些要考咒式大学院的学生教化学系咒式,当然不是出于自愿。
虽然不能说要怪谁,但是拜吉基纳所赐,生活变得非常困苦,我只能跑去死皮赖脸地求朋友,总算是能在有空的时候来当当补习班讲师以补贴家计。
虽然这副德行被那群整天打打杀杀的攻性咒式士朋友嘲笑,说我是「不惜模仿软弱咒式师的贤内助」,不过为了生存也是无可奈何。
看学生们抄得差不多了,我一边忍下呵欠,再次开始讲解咒式。
「根据板书上的理论,发动化学咒式第一阶位〈苍酸〉能生成氰化氢,也就是常说的氰酸,化学式写成HCN
其中的氰基会与体内吸收氧的细胞色素c氧化酶中的铁结合,导致生体组织陷入缺氧状态。
应对措施是在催吐·清洗后,合成咒式〈抗苍酸〉,用生成的亚硝酸和100%纯氧帮助呼吸。同一咒式里所含的亚硝酸钠与氧化血红素结合,变成无毒的氰变性血红素。
一般的咒式治疗是用硫酸钠跟游离的氰化物结合,形成毒性较弱的硫氰酸盐由尿液排出,就算不是咒式医学部的考试也很容易出到这种基础题。」
我在白板上一边补上简单的咒式反应式一边向学生讲解。
刚刚在指尖展开了立体化学结构式,宣告下课的电子合成铃声像没睡醒一样响了起来。
不知有没有听到我说「只给你们五分钟提问」,学生按各自的节奏走出教室。有几个人迅速以最短距离围住讲台,跑来找我说话。
「伽尤斯老师,用一下刚才那个咒式嘛。」
「给我看看魔杖剑尤尔加和马格纳斯啦。」
「听说你本行是攻性咒式士,是真的吗?」
「话说之前我还在街上看见老师和一个超级美人在一起。」
「艾利达纳祭时老师准备干什么?」
「攻性咒式士赚钱多不?」
「不是吧,那是个男的啦。肩膀那么宽,还比伽尤尤高一大截的。」
这群正当年的少年少女简直就是永久噪音发生装置,放着不管的话估计会一直聊下去。
「你们几个还是问点跟课堂有关的问题吧。」
我正准备闪人,但耳朵选择性地抓到一句令人在意的话。
「你们知道吗,最近市内发生的那起事件的犯人。」
女学生塞琳故意说得很神秘,吸引大家的注意。脸圆圆的不适合戴眼镜的福尔夫拉姆问道。
「你是说那个?」
「对,就是传说在市内连续杀害咒式士的那个事件。
半夜咒式士工作完往回走的时候,突然感到有股气息,回头一看,那个穿着黑衣服的人就站在那里。一个黑漆漆阴森森、眼睛闪着绿光的人影哦。然后那人就开口问『是你杀了我所爱的人吗?』。
就算回答不知道、不是我,那人也会用咒式杀掉咒式士,还把头砍下来。都已经死了三个人了,郡警察也加派了人手在拼命搜查。」
这完全就像是在讲鬼故事。对这群少年少女来说,世界也好杀人也好,都只是讲完笑过就算的笑话而已。
虽然确实也跟笑话差不多。接着他们再度喧哗起来。
「这故事太可疑了吧,不是说看到的人都死光了吗,那又怎么会知道犯人穿着黑衣服眼放绿光?连郡警察都还在寻找目击者的。」
「犯人究竟是个什么人啊。」
「连警备公司的攻性咒式士都被杀了,看来犯人也是很强的攻性咒式士吧。」
「那老师就危险了,看他那么弱,肯定一招就挂掉。」
我为了打断他们的对话丢出一句。
「或许吧,那今天就此打烊。你们几个也赶快回家去,为了我的业绩好好学习提高成绩,到时候赏你们看我的笑容。」
学生们一边说着「唔哇,完全提不起劲」、「太随便了」,一边又起劲地聊起杀人事件。我丢下他们走上走廊。
自动回复着那些回家学生的问候,踩在现今少见、磨得快见底的油毡地板上,我开始思考。
如果刚才聊到的咒式士连续杀人事件还继续发生的话,市里和郡的自治统治机关就会对郡警施压,要求他们赶快解决。
当然,郡里的咒式士协会也承受不起那群胆小咒式师成天嚷嚷,差不多该给犯人悬赏,派些专门猎人和侦探士出来了。受奖金诱惑,全城攻性咒式士就会跑得满大街都是。
不用说,我当然也是那群寒碜猎犬中的一只。反正有钱赚,何乐而不为。
不过比起这些,我更担心这次的事件会助长人们对咒式士的偏见,就像很早以前那样。
在很久以前的黑暗时代,以十字教会的一个分支教派伊杰斯为先锋,发起了席卷大陆的魔法师狩猎,把根本就不存在的魔法称作是恶魔的伎俩,数万无辜的人被视为魔法师受到残虐的拷问,最后被处死。
这种事一直持续到神乐历一七八五年,直到在西伊杰斯教会领地内绞死了108个被视为魔法师的人后,才终于得出并不存在魔法师这种超常能力者这个姗姗来迟的结论。
这一年就在近代咒式学的黎明、艾尔基泽克·吉纳普实验的三年前。
现在巨大的咒式之力与魔法时代相比,虽然其理论化和易于使用简直像是另一次元,在各种学院和资格专门学校里就能习得,但还是有一半的各族人类没有得到这种力量的惠泽。
它和任谁都能普遍使用的科学不同,因为咒式强调个人才能,每当自认为高人一等的傲慢咒式士引发犯罪,就会出现「这些家伙果然是使役龙之法则的邪恶魔法师,是龙理士」这种混杂了嫉妒的偏见。随便往街上丢两块石头,至少有一块会砸到这种思想守旧的人。
大多数大学院的咒式历史学和伦理法学讲座虽然还是在努力使学生抛弃这种想法,并且也在教导他们身为咒式使用者最基本的思想准备,但一般的高等学校和补习班很少向学生传授与入学考试和资格考试无关的东西,应该说根本就没有。
因此才会出现像刚才那样,学生们出于好奇的不负责任的发言。
我准备向这里的校长说说,最少也要挤出几分钟来上点咒式科学伦理课。
在讲师准备室里,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帮忙把我安插 进这里的朋友列希德。然后那家伙深有感触地边点头边对我说。
「伽尤斯,你绝对比较适合当老师。」
我自然露出一副深恶痛绝的表情,但列希德晃着手指接着说下去。
「绝对是,你虽然中途退学了,但毕竟曾经是皇历中央咒式学院的学生,而且又很会教人。在学生当中也很有人气,押题还押得很准。最重要的是你有在认真替学生着想。要是你有这个心,就别当临时讲师转正算了。
没问题,校长那边就由我跟阿尔诺隆老师去推荐你,放心吧。」
列希德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样子在我背上拍了一下。
虽然不明白我把什么包给他了,总之我还是先笑了笑。
这应该就是成熟的为人处世法。
也罢。因为今天晚上要跟久违的吉布尼娅去约会,我心情很荡漾没工夫理会那些事。这也无可厚非吧。


夜晚。位于能远远听到繁华街声音的高层建筑谷底,工业化学咒式技术师艾梅特微醺地走在小巷子里。
他在奥尔多雷克技术联合社下属的本维奇咒式社里担任工场的咒式化学合成主任,平时都要作为严格的技术主任训斥指导部下,不过唯独今晚是一定要开怀畅饮的。
因为今天早上发表的调令,艾梅特从下周起就要去本维奇本部进行研修了。
本部研修是步步高升的主要途径,接下来就能从咒式技术部研究员,或是分社的咒式技术长开始慢慢往上爬了。
他今天心情极佳,不过跟同事在居酒屋和酒家的楼梯上上下下走散了,回过神来已经逛进了这条陌生的巷道里。
看来同事和部下也并非发自内心在祝贺自己升职。
就算平时以为跟他们关系好得能穿一条裤子,但果然咒式师和普通人能做的工作是有云泥之别的。总是会在某些地方给划上一条界线。艾梅特喝得晕乎乎的脑髓如此感悟着。
这么说来自己和并非咒式师的妻子之间,还是有很多价值观是相异的。
如果是平常,艾梅特从来都觉得是不了解自己的工作和咒式的妻子不对,不过现在他的前脑叶被酒精麻痹,反而老老实实地想着以后要对妻子好一点。
就在艾梅特三十六年又两个月的人生中最为温柔的这一刻,他的视线突然落到这个挡在自己面前的人影身上。
他抬起因酒精而变得迟缓的眼睛,看到的是裹在如同漆黑深渊的衣服里的黑暗。
人影的轮廓看上去应该是女性,但还有着某些东西让人无法如此确信。
驱动起僵硬的舌头和声带说出一句「干哈(啥)」时,艾梅特注意到人影的眼球相当奇特。
那瞳孔如猫一般细长,绿得有如闪烁着磷光一样。接着这人张开了鲜红得好像内脏似的嘴唇。
「弑杀吾爱人者、汝乎?」
这声音就像幼儿与老人同时说话一样奇妙。
艾梅特迅速从酒醉中醒来。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这是遭遇到了巷尾流传的那个连续杀害咒式士的凶手了。
艾梅特拼命转动起带在身边的工业用魔杖叉的弹仓,慌乱地展开能用作攻击的工业用咒式炸弹,用喷出的红莲火焰包裹住那女人。
然而,照亮暗夜的爆炸、火花和白烟被切开,从那黑色人影挥起的手掌中放出某种不可见的东西,将艾梅特上半张脸的血液、脑髓和头骨吹到半空。
头部只剩下一排白牙的下颚,艾梅特的身体失去了思考主体,就着些许惯性慢慢向后倒下。冰冷的沥青地面上,冒着蒸汽的血液和脑浆四下散落。
合着心脏的跳动,动脉血有节奏地从头部断面喷出,尸体的痉挛渐渐在自己的血池中停止。
俯视着这片自己造就的惨不忍睹的光景,比影子和绝望更昏暗的人影轻声念道。
「呜呼、哀哉,何以意欲加害于吾,然此人亦非吾之仇敌也。」
这声音虽然确实满载着悲哀,但说话者却丝毫没有任何表情。
简直就像不知道如何牵动面部最基本的表情肌一样。
要是有人看到这幅画面,一定会注意到那异常的现象。
如同侵蚀着地面一般扩张的影子与人影相比,宽大得令人惊讶。
月亮转入下弦,愈发细长。








本帖最后由 青司 于 2009-11-20 01:11 编辑


3
枢机卿长的祝祭



最初总是很幼小
但逐渐学会爬行
懂得扶着东西站起来
然后迈步前行
败德与狂傲与谬误也不例外
这适用于所有不属于善之范畴的事物


——吉古蒙特·巴连海特著「形骸化论考」 皇历四八三年



「龙皇国与拉贝特迪斯七都市同盟围绕分割圣地阿尔索科的东部纷争仍然极为混乱,状况一触即发,几乎已无法对话解决,我们不得不通过武力来贯彻正义——这是军部的统合幕僚参谋本部次官古兹雷克发表的讲话。
另外,属教会强硬派的奥肯提乌斯长老发表声明,强烈要求正式投入皇国军以夺回圣地。
接下来是续报。昨天早上在市内哈姆兰地区发现的离奇死亡的尸体,现已证实是三十六岁的公司职员艾梅特·布尔科姆氏。
郡警察判断他是最近咒式士连续杀人事件的第四个被害者,正在继续调查,同时向市民征集目击消息。
尽管拉贝迪斯特七都市同盟的推进派、民进党领袖亚温议员热情高涨,但同盟与龙族贤龙派之间的天伦条约批准会议依然举步维艰。
最后一条报道,预测本周的阻电雾发生状况为艾利达纳南部25%、北部35%……」
我关掉屏幕。这世界上一件好事都没有,真令人郁闷。
在我出生前是这样,并且在我死后也不会有什么变化吧。
「怎么了,伽尤斯?」
身边,趴在雪白床单上的吉布尼娅抬头望着我碧玉色的眼睛。
她有着一头及肩的白金色头发,深绿中带有翠绿的双眼如同春天的湖泊。这是混有北方亚尔利安人血统,温暖如柔和日光的美貌。
这张脸总让我觉得内心深处好像想起了什么,但始终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来描述。
这是常有的事。
「没什么。」
我像要安抚自己一般,将恋人一丝不挂、有如月下雪原的身体拉过来,夺走她挣扎着发出甜美声音的红唇,不让她说话。
埃利乌斯郡,郡都艾利达纳西市街,地标是有着羽翼符号的查玛特咒式化学社第二分社大楼和艾利达纳咒式医疗研究所的内勒斯大道,高层住宅十楼101号室。
趁着难得的休假在女朋友家里约会,这就是我灵魂唯一的安乐乡。
只有在这时候,我才能把钱啊工作啊搭档的麻烦事什么的都抛之九霄云外。
不过她在药品公司的工作也很忙,很难我们两个都有空见上一面。不过,也算有小别胜新婚的效果吧。
「吉布,来出个平常那种题目。」
「怎么,又是那个啊?真拿你没办法。
嗯——那,你愿意出一百万伊恩买这个吗?」
我考虑了一会吉布的问题,然后回答:
「九十九万伊恩货币。」
听了我的回答,吉布尼娅笑着说「真无聊」。看她这样子,我也露出笑容。
「干嘛啦,笑得这么坏。」
被我看着,她小嗔了一下。
虽然我没有那个意思,但我这张贱嘴是不受我控制的自动机械。
「没有,只是想起昨晚吉布在我下面很激烈而已。啊,每次都是那样哦。」
「伽尤斯你这笨蛋!」
后脑勺被枕头狠敲了一下。要是凶器的话,这一击足以让我脑浆飞溅了。
「你有时候还不是很吵,而且我也有在上面的时候啊!」
吉布慢了一拍才注意到自己说话的内容,脸颊眼看着羞得绯红。
「有时候跟你对话真的会气死人。」
「那是因为我爱吉布嘛,没办法。」
「你连说个谎都这么随便!」
不知因为害羞还是什么,她赌气似的背对着我在白床单上蜷成一团。
下意识地准确测量出她跟我呈一百八十度,我对自己苦笑起来。看来我开玩笑的神经确实很有问题。
心爱的吉布尼娅那光洁的背部也让我怜爱。
我把脸靠过去,在那只从白床单里露出一半、有如美丽天使的翅膀印迹的肩胛骨上落下亲吻。
这一下算是忍住了,不过轻轻咬住表现她是亚尔利安族混血的小尖耳朵时,她终于忍不住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我顺势把手滑进去,从背后抱住她丰满的胸脯,压倒在床上,把她白雪花似的脸转过来。
那双眼睛里早已没有怒意。
我想在她可爱的双唇上再偷吃一口,她轻轻咬着我的颈动脉作为反击,向我发问。
「明天开始的艾利达纳祭能一起去吧?」
「嗯,今年可是提前一个月前就在准备的,我现在就开始期待了。」
吉布的脸因高兴而灿然生辉。
啊啊,真是祥和。我发自内心的希望这样的日子能永远持续下去。
这样想着,我的嘴唇沿着吉布的脖子走到形状优美的胸部,将粉色的山顶轻轻含在嘴里。吉布发出些微声音。
吉布移开了视线,这就是同意的信号。
我正准备和吉布相亲相爱,床边的电话吵闹起来。
虽然想不理它,但被毫不停歇的铃声吵得无法集中。我有点不好的预感。
「真是的,到底是哪个笨蛋啊!」
吉布尼娅抓起床边的听筒,沉默,接着表情急速降到冰点以下,把听筒递给我。
「是哪个白痴?」
她回我一句「索勒尔先生您自己听听不就知道了?」吉布用姓氏叫我的时候就是真的不高兴了。总之我先把听筒贴到耳边。
「谁啊。」
「你说谁是白痴呢。」
这是来自地狱的白痴的声音。


我把最近内燃机状况一直不好的小货车乱停在路边,战斗靴踩在沥青地面上从车里钻出来,就看见搭档悠然地站在艾利达纳市政府旁边。
会动的雕像吉基纳穿着领子上有一圈装饰羽毛的黑色皮衣,两边左拥右抱地站着两个姑娘。
右边是个金发碧眼的知性美女,左边是留着黑色短发有一点点瘦的美少女。不论哪个都非常对我的胃口。
而且这两人都被吉基纳有如美神一样的侧脸勾走了魂,陶醉地呆然望着他,吉基纳一说话她们就跟着点头。
吉基纳周围女人成群是常有的事。这估计是磁力方面的问题。
「我要工作了,你们两个一边去。」
听了把视线投向我的吉基纳这句话,两个姑娘争先恐后地往政府用地里跑去,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简直就像暴君的忠犬一样。
我用眼角的余光看着站在市政厅入口处守望着吉基纳的两个姑娘,向吉基纳问道,
「你到底有几个女人啊?」
「不知道,那些女人都是自己贴过来的,到中途我就没数了。」
「你这个女性之敌,总有一天会被人捅刀子的。」
吉基纳用端正的鼻子哼笑了一声。
「到时候会有别的女人挺身而出来保护我。」
代替全世界的善男善女,我在心里捅死吉基纳。当然是隔很远捅的。
「废话就说到这里,走吧。」
路过在入口处等待的那两个姑娘时,吉基纳回过头把他造型完美的嘴唇凑到她们耳边,轻声说了句「下次再来疼你们」。
两个姑娘脸羞成樱贝色一直红到耳根,脱力地靠在市政厅门口的柱子上。
吉基纳已经将她们丢在背后,走进了市政厅。
搭档登峰造极的装腔作势实在让我无言以对,在门口呆站了一会。
本来想这两个姑娘说点「你们对吉基纳来说还不如他那把椅子的百分之一,甚至连一个元质点没有,劝你们还是去找个更好的人吧。例如本人我。」这种看来没人对她们说过的忠告,不过,还是算了。
因为如果比起没人品的美男所说的没心没肺的甜言蜜语,女人更听得进去像我这种平凡男人的真心忠告的话,从理论上来说,这世上就不会有不幸的女人了。


第二市政厅里的石质地板上,吉基纳安静地走着,我则踏出烦躁的脚步声。
「萨扎兰德在找我们,但你的携带咒信机关机了找不到你,而且又有阻电雾,没有信号。没办法所以才打电话到你女人家里去,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在天堂里跟天使嬉戏时被人拉进地狱去面对恶魔,哪会有人不生气的。而且最重要的问题,为什么、你、会知道吉布尼娅家的电话号码?」
我觉得自己的长相算是十里挑一了,但吉基纳的容貌跟他的内在彻底相反,老实说,毫无意义地漂亮到了神圣的地步。
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要是吉基纳敢和吉布尼娅有一腿的话……我就弄死他。
不过正面挑战还是太恐怖了,就趁他走夜路的时候用远距离咒式给他满载正义与道德的虐杀拷问暗杀。
我真是不配当人。
「我经常去图书馆,有一次偶然碰到你向我介绍过的那个女人,本来觉得去打招呼很麻烦就没管她,是她自己来找我说话的。就是这样。」
「呃,一般来说也不会把电话号码给你啊。」
「不向女性要电话号码在礼仪上太说不过去了。」
「你所谓的礼仪根本就是心血来潮。」
下次见到吉布尼娅了,一定叫她音速换个电话号码。嗯,我认真的。
「冷静点炼金术师,我也有过类似的经历。以前跟我搭档过的有两个人在按人头平分的报酬上给我做手脚,所以我就把他们的头砍掉,正当地一个人独占了。」
我把吉基纳的话高速反刍了好几十遍。
「这件事跟刚才说的那件事有什么共通点吗?」
这次轮到吉基纳沉默。
「没有吗?」
这家伙说的话根本就不着边际。连路边的狗屎都比他有逻辑。
「那你这个慢性脑子不够用的吉基纳去图书馆到底借了什么书?」
吉基纳露出出邪恶的笑容。
「饲养动物的一百种调教法。」
真不该问。我从以前起就隐约有所感觉,这家伙一定是把我误认为某种便利的家畜了。
现在感觉变为确信。好像还会被吉布说上一句「形容得非常贴切」,这种感觉还挥之不去。我想转换下气氛。
「话说你不是说你讨厌女人吗,难道那些是拼命装出来掩盖你的断袖癖的?」
我这句玩笑话让吉基纳陷入深深的沉默。
哼口桀口桀,被我说中啦?这么说来,这家伙在工作中经常爱往我这边看啊。我感到臀部一阵紧张。
「吉基纳先生,我可是祖先代代源远流长、狂热且过激武斗派的异性爱主义者。」
「开玩笑的,我还有未婚妻。」
原来是玩笑啊,不过比起放心,我还没能理解吉基纳说他有未婚妻这句话。到底会是个怎样的活菩萨才肯嫁给这种人品毁灭的人啊?
「你未婚妻美不?」
「还好,但那已经是三年前了。」
令人发毛的静谧,只有脚步声空虚地回响着。
「……抱歉,我太轻率了。不知道还有这么深刻的原因。」
吉基纳的表情波澜不惊。
「我早就知道你两个耳朵之间是完全的真空了。
只是我四年前就离开家乡出来赚钱,每次回去都会被未婚妻责骂,搞得我折寿。」
「你的未婚妻还活着吗?」
「当然,你要认真听清楚别人的话。」
我压下一瞬间爆发的杀意,好不容易才接着开了口。
「你说话完全把现在时和过去时搞混了。就算是玩笑话也是烂到极点。」
若是平时,一定会被吉基纳哼笑一声。
「未婚妻和族长也这么说过。」
吉基纳极其端正的美貌因苦恼而扭曲。看来族长和未婚妻真的让他怕得要死。
虽然我跟他搭档已经三年多了,但我对这家伙的私生活一无所知。倒也不是特别想知道,这家伙也不容易啊。
总而言之,这世上还有很多很多我不想知道的秘密。
「伽尤斯,我说话到底有什么问题?每次一回去,族长就会说我虽然有堪称勇者的力量,却没有能够吸引他人的品德。跟未婚妻也是,一旦接不上她的话就会被骂得狗血淋头,一脚踹在我屁股上,太难受了。你告诉我,到底哪里有问题?」
我彻底完美地无视了他。现在我才是至高无上的正义。
来到了对我和吉基纳来说,在物理上就不可能成为美好回忆的地方,萨扎兰德课长室。
我突然想到,吉基纳会这么怕萨扎兰德课长的训斥,说不定是因为那跟他未婚妻的训斥很像的缘故。
虽然这样神游着糊弄自己,但还是只能回到现实。再次回到故乡,我一点也不觉得怀念。
在待客用的长椅子上坐着的,正是以心情绝顶恶劣为义务和天职的萨扎兰德课长。
在看见他那张脸的瞬间,我就产生了被骂的幻听。
我一定是病了,申请工伤保险赔付去。
这个先不说,坐在对面的是个穿高级官僚制服的年轻胡须男,他一看到我就从椅子上站起来,浮现出很亲切的表情。
(这是谁来着?)
在我搜寻记忆之前,他就先不紧不慢地开口了。
「喂喂,你不记得我了啊伽尤斯?在琉涅尔格咒式大学院时,你跟我争论咒式境界条件理论争了那么久的。」
「你是境界弦理论的赫洛德尔嘛!原来是你啊,真怀念,有五年半没见了吧。」
「差不多。不过你真是变了不少啊!也该知道就算挂副眼镜也透视不到女人的裸体了吧。」
「你才是!那几根胡子是怎么搞的,你以为能遮住你那张蠢脸啊?」
用对骂代替打招呼这点还跟以前一样,我和赫洛德尔都笑了。
赫洛德尔是我在咒式学院时代的狐朋狗友,以前经常一起喝着酒重现法律禁止的极度危险的咒式,或者就咒式理论争论不休。
那场争论最后变成发动咒式来打架,我们两个差点把自己搞死。这件事如今看来已成为青春时代的酸甜回忆,就悄悄收藏在我心里吧。
反正各种还没过法律时效的民事刑事事件都堆积成山了。
不过跟中途退学的我不同,赫洛德尔现在当上了数法系法咒式士的官僚,在军部里是平步青云,我也远远地听到过一些风闻。
「不过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的人品应该没有好到会跑来仰慕我的优秀品德吧。」
我将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
「你的品德根本就是子虚乌有凭空想象出来的,仰慕个头。」
「要证明不存在可是难于登天,你在学院里学过了吧。这世上一定存在我的品德,差不多跟幽灵和死后的世界那样。」
大概是难以忍受我们无休止的蠢话了,面部轮廓之深与头发之稀薄成反比的萨扎兰德课长插话进来。
「赫洛德尔一等咒式官阁下找你们两个人有要紧事,而且好像还是相当上级的大人们的意思。」
我一回头,赫洛德尔就很灵巧地以一致的角度耸起肩膀和完全不适合他的胡子。
说起来,这家伙从来就是个爱说些圆不回来的谎话然后惹出麻烦的天才。
我的第六感告诉我,应该紧急迅速地从这里的窗口跳下去,然后跑得远远的。


距郡都艾利达纳市中心有几公里远的郊外住宅区。
宽阔的地皮里建有雅致的砖房,供豪商贵族避暑用。
穿过装饰着漂亮藤蔓的铁门,赫洛德尔带着我和吉基纳走了进去。
我用力踩着铺路的石板开始说话。
「笑话里说德拉肯族婚礼上的惊喜礼物是?」
我自问自答。
「是涂成白色,代表幸福的敌人头颅。」
吉基纳一直对我讲的笑话不置可否,接着走他的路,不过最后还是搭腔了。
「你很清楚德拉肯族的旁支吉达勒拉家的风俗嘛。」
我露出厌恶的表情。
无视我和吉基纳之间毫无建设性的对话,赫洛德尔打开了两层建筑正面的黑檀木门。
走进内部,里面是一间控制了照明的大厅,摆放有简便的待客家具,站着七个男人。
他们都穿着毫无特色的普通服装,但这反而显得很奇怪。而且看他们的站姿无懈可击,想必都是经过高度训练的军人或攻性咒式士。
在这七个人的包围之中,只有一个中年男子坐在接待用的皮椅子上。
黑色的头发里混有银丝,黑眼睛上戴着银质的眼镜,穿着黑色质地绣有银线、很难说是朴素还是华丽的司祭服,交叉着抵住下颚的双手上好几枚戒指闪闪发光。
只需看上一眼这个风度端庄且博学、嘴边挂着笑容的中年男子,就能理解他为什么处在这里的中心。
另外我心里涌现出一股既视感,总觉得在哪里看到过这张博学的脸。
我高速搜索着脑内海马体里的记忆,旁边的赫洛德尔走到那男子面前,单膝着地向他施行第一种最敬之礼。
「我的朋友伽尤斯·雷比纳·索勒尔氏与吉基纳·加迪·德尔克·梅勒依奥斯·阿修雷·布弗氏带到了。
我的主君,莫尔丁·欧杰斯·玖内枢机卿会议议长猊下。」
我呼吸阻塞,横膈膜猛地收缩。连极少动摇的钢铁之魂吉基纳也有一瞬间呼吸停止。



莫尔丁·欧杰斯·玖内。
他既是启示派教会的枢机卿会议议长,也是现任龙皇崔利阿尔诺斯Ⅶ委任的全权大使。同时还是选皇王欧杰斯的监护人和欧杰斯选皇王军的最高司令官代理。
他在龙皇的咨问机关圆桌评议会里也占有一席之地,也是启示派教会独立异端监查官。
白翼勋章和银环勋章的授勋人,杰德卡公爵,阿尔贝鲁姆伯爵,昆德拉圣堂委任大主教,波克尔的豪强西格尔斯最大的股东等等。除非是相当有干劲的厌世隐者,否则身为崔贝伦龙皇国的国民,不可能不知道拥有这么多头衔的人物。
由我们尊贵的龙皇陛下所选出的五个选皇亲王家族,冠冕之亚德里阿尔家、盾之伊尔姆家、剑之乌尔菲家、长枪之艾吉兰家。
以及美与艺术的守护者、旗帜之欧杰斯家。莫尔丁就生为这个家族的次男。
崔贝伦龙皇家是惊人的高位咒式士一族,莫尔丁虽然毫无咒力,被人称作是多病的废物,但他天赋拥有知性与学识之才,也有很多人期待他能成为欧杰斯选皇王。
然而或许是为了避免身为嫡长子的双胞胎哥哥阿斯艾里奥嫉恨自己的才能与人望,他进入教会成为了僧侣。
不过发挥出他过人才能的却是政治和军事,以及权谋术数。
他一直表现出一副保持中立、忧虑教会中法王尤利纳斯Ⅳ世派与神授派之间权力斗争的样子,但背地里却激化双方争斗,使其失势或被暗杀,待双方力量都被削弱时他再作为第三势力崭露头角。
其后终于将法王尤利纳斯Ⅳ世逼至退位,让傀儡法王德雷克Ⅱ世即位,自己则作为枢机卿长掌握实权,令世人首次看到其本性绝非是善良无垢的饱学之士。
后来因为哥哥的意外死亡他还俗了一段时间,人们在背后都说是他安排的。或许是当上欧杰斯家的家长令他的精神和肉体都发生了变化,以前说他活不过30岁的时候就好像骗人一般,他作为一位选皇王励精图治经营国家,开始打造出斐然的政绩。
在皇历四八八年镇压哈尔马特之乱,四九一年与伊杰斯教国之间的格尔特西部纷争中闪电取胜,以及之后他卓越的和谈交涉都广为人知。
最近则是在背后操纵了三年前的阿尔坎德拉神殿狂信派神官大屠杀。
在发现已故兄长的私生子后,他退居选皇王的代理监护人,恢复为僧侣后推行教会改革,并执行促进先进咒式研究等政策。与其说他是僧侣,倒不如称之为强干的战略家兼政治家更符合他的实质。
可谓现今皇国屈指可数的最重要人物,更是第七皇位继承人的至尊皇族,现在就坐在我面前。
我按照记忆,正准备做贵族式第一种最敬之礼的动作,这位莫尔丁枢机卿长优雅地挥了挥右手拒绝了。
「你是雷比纳·索勒尔君吧,我的方针呢,就是比起无聊的仪式更重视合理性与逻辑性。况且虽说是皇族,也只不过是古早以前最为暴戾精明的强盗头子的后裔而已,不必费心,我们直接进入正题吧。」
被他的指尖所催促,我和搭档在莫尔丁卿对面的皮椅子上坐下来。就算是我,长到这么大也还没见过皇族,不过毕竟还是身为一介龙皇国国民,我现在紧张得要死。
不知何时离开的赫洛德尔回来了,往薄薄的陶瓷茶杯里倒进琥珀色的红茶。
芳醇的茶香在室内扩散开来,我还是保持一动不动等待卿大人发话。
「那么雷比纳·索勒尔君和布弗君——不,我记得对德拉肯族人是要同时称呼父母亲的姓氏才不致失礼,那就是阿修雷·布弗君。不过为了为了加深交往,我就直呼你们的名字了,伽尤斯君和吉基纳君。
其实今天我请你们两位咒术士来,是想拜托你们担任我的特务向导兼贴身护卫。正巧伽尤斯君和我的秘书官赫洛德尔君是老朋友,能够信任。我调查了一下你们正式和非正式的工作经历,本事也相当厉害。」
被莫尔丁卿如同看穿一切的视线扫过,吉基纳诧异地回话。
「你这就找错人了吧。我就先不说被直呼其名的不愉快了。
我们的工作是与龙或异形之物战斗,护卫一类的工作也算比较擅长。但再怎么说是皇国与教会的权力者,也应该通过咒式士协会,或是事先与咒式士达成合意。像这样今天突然要我们担任向导和护卫,如此可疑的契约恕难从命。」
与其说他语气直率,这已经是僭越无礼的粗暴口吻了。护卫官们的脸上突然划过怒气和紧张的细微紫色电流。
吉基纳还若无其事地继续抛出像他那把大剑一样锐利的话语。
「而且也不用特意使用我们这种外部人员,在武力方面,莫尔丁卿不是有足以夸耀的十二翼将吗?」
正如搭档所说,莫尔丁卿随时都有俗称为十二翼将,精悍无比的近卫咒式士们担任护卫,这在消息灵通者当中是众所周知的。
最快的刀刃,萨纳达·奥吉茨古。
身为参谋的大贤者,约卡恩。
凶战士耶斯帕与魔剑士贝尔德利特兄弟。
还有不变者卡维拉等人。
由各职业咒式士的第十三级阶梯、即俗称的〈到达者〉级以上的十二人所构成,找遍全龙皇国也无人能出其右,我和吉基纳根本连末席都轮不上。
「然而十二翼将中的任何一位都未列席此地,应该说,是有重大理由不能带他们来。
并且这是我莫尔丁枢机卿长的既定特务事项,也是最优先隐匿命令。」
话音刚落,我和吉基纳就已经全身僵硬。接着,莫尔丁卿如同宣告神谕一般丢出一句话。
「那么,就任命你们为我『观光旅行』的向导。要是带上十二翼将那群严肃扎眼的家伙,就不能好好享受观光了。」
吉基纳露出苦涩不堪的表情。这根本就是不明就里的先斩后奏。
我往赫洛德尔那边一看,那家伙就以产生胡须残像的神速移开了视线。这个杀千刀的瘟神。


压抑了光线的暗室。墙上挂着交叉的剑与长枪,贴满了地图和图形,还插着写有部队名称的旗帜,看样子像是军事设施。
唯有一张奢华的桌上有浅浅的照明,摆放着一个八×八的棋盘,原本应该有士兵和骑士举着剑和枪,王和王女坐镇其上。
但棋盘上却很奇特地放有黑翡翠制的七个法师和十二个骑士,另外还有两个吐着舌头嬉笑的小丑棋子。
黑翡翠与白象牙的棋子之间进行着没有金铁碰撞声和血腥味的抽象战争,一群穿着黑色军服或红色法衣的人影毫无责任地一喜一忧。观战的其中一人徐徐发问。
「小丑还没有联络吗?」
「有七个法师,好像太多了。」
「砍掉法师的头,杀死十二个骑士。」
「对付王要隐秘、再隐秘。」
一团比影子更为漆黑的黑暗出现在骚动的红与黑色人影旁,抑扬顿挫地说道。
「小丑找到法师的位置了。是在歌唱少女之都,意欲抓住七星的手。另外那十二个骑士中有七人各自跟在法师身边。」
人影们吵闹起来。
「险些就被他骗了,那个骗子!」
「该死的背信者!叛教之徒!卖国奴!」
坐在黑白棋盘两边的两个棋手斯文地抬起手来,向周围宣告「安静下来,各位观战者」,平息下了骚乱。
「黑暗,疾驰而去,完成汝等的使命。」
阴影中,能感觉到有人点头。
「在下与影子们和猎人这就启程。」
「让我看看雇用汝等流浪者的价值。」
沉默地颔首后,黑暗的气息迅速远去了。人影和棋手们满足地咏唱起来。
「戏剧开幕了,这是血与背叛、以及死亡的即兴剧。
我们将为英雄的活跃与非命之死垂泪,在充分享受过人生和历史的复杂后,为爱国的光辉胜利碰响祝贺的酒杯。」
棋手高高举起工艺复杂的雕花玻璃杯,其他人也一一效仿。
饮尽的酒杯砸落在地面的声音,成为一片漆黑中开幕的信号。


几百几千万纸片的雪花向建筑物谷底的人群飘落,好像遮蔽视线就是它们唯一的绝对使命一般。
行进着的乐队奏响的轻快音符与来自人群的高昂欢声重合,形成宛如怒号一样轰响的喧嚣。
店铺、街头表演、烟花、音乐、舞蹈、戏剧以及挤满街道和桥面的人山人海。
亚尔利安人、诺尔格姆人、兰多克人,还有很多分别不出种族的人类洪流。这混杂的场面堪比发薪日的妓院。
埃利乌斯郡都艾利达纳沉浸在祝祭的狂乱中,全城上下都在歌唱、起舞、摇摆。
「虽然听说过艾利达纳祭的壮观,亲眼一见确实相当壮丽啊。」
莫尔丁卿靠在艾利达纳有名的桥上,像小孩子一样入迷地看着这初春祭典的喧闹景象。
吉基纳和赫洛德尔还有那七个护卫组成一个自然的圆形,保护着这位悠闲的猊下,我则在圆圈内担任观光向导。
虽然护卫官竭力主张应该在装甲典礼车内进行观光,却被猊下以「哪有像押送犯人那样观光的」为由拒绝了,于是就变成现在这样。
我继续说起愚蠢的导游词。
「虽然不及龙皇都的建国祭和圣生诞祭,艾利达纳祭也算是龙皇国八大祭典之一。
最早的起源是一个故事,约六百八十年前,这座城市被骑马民族飞布尔占领时,一个叫爱丽达娜的少女歌手唱着歌带领军队伪装成祭典游行,进入被占据的市政厅一举赶走了飞布尔族。
此后这座城市就名为艾利达纳,被称作是歌唱少女之都。刚才听到的歌就是根据这个故事写的。」
我避开所有眼目叹了口气。
按计划,我这时候应该和亲爱的吉布一起享受这个祭典才对。
一想起吉布听到我说有紧急工作时那副无可奈何的温柔表情,我现在立马就想奔到她身边去五体投地。
旁边的枢机卿会议议长全然不顾我的如此悲剧,跟着哼起歌来。
「就算我已疯狂,你已溃灭
命运的纺车照样发出讽刺的笑声
请在约定的海底等着我
就如同怀念天空的鸵鸟
就如同梦想着世界却无法孵化的雏鸟
只要有你相伴,炼狱也如天堂的褥子——吗。
这首歌真像巴连海特默默无名时候的陈腐诗词。」
我看向卿大人,他注意到了我。
「你也喜欢巴连海特?」
「唔,不好说。」
倒也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
「不过,城市的名字出自偷袭,你不觉得这跟我挺像的吗?」
听了莫尔丁卿颇带自嘲的揶揄,我也只能不自然的赔笑。
吉基纳一副完全不认识我和卿大人的样子走他的路,真羡慕这家伙的神经。
就算路过的女性——有时是男性看到吉基纳天仙下凡的美貌而露出痴呆相,吉基纳本人也还是没事人一样站在那里。
看他一直盯着摆在路边一间店门口的那把旧椅子,估计是在挣扎要不要增加他那堆无聊的收藏吧。
然后我一边想着饮料喝完后纸杯该往哪扔,时间就这么惊奇地白白流走。
「伽尤斯君也玩得高兴吗?」
「我、不对,您就不用担心我了。请把我当成不存在的东西就好。」
面对如此悠闲的卿大人,我提出一个疑问。
「看来您是真的在享受观光。猊下您知道自己是足以左右皇国的重要人物吗?」
「这个嘛,其实我并不是。」
我与卿大人正面相对。
「我其实只是个游手好闲的不良中年——如果能这样的话就简单多了。」
莫尔丁卿大笑起来,这两天他一直是这副样子享受着观光。
真没想到我有一天会来讨好当权者。就连我八岁时因穆尔克鲁热病做恶梦,梦到一群绿色小人开讨论大会说「来讨论我们要讨论什么吧!」的时候都没想到。
我本来就是因为不想成为被企业和国家养着的咒式师,才会当了个自由且自甘堕落的攻性咒式士的。
我把视线从看得正起劲的枢机卿长身上移开,看到大楼的墙面大屏幕正在播皇国议会,现在是莫尔丁枢机卿长的演讲。
「……从以上这些必然理由可以看出,应该立即舍弃对投票决定暂时缩小无谓的东部战线、争取停战的更改决议。同时还应下调法定利率,整理经营不力的银行,施行去年的阿格塔·玛库哈姆共同宣言。否则,国内失业率将会更新去年的耻辱纪录。
目前虽然主张国家控制经济的盖普尔主义已经过时,但该理论中激活市场的最低限度的政策还是需要的。
现在的财政恶化和经济萧条是出自国家结构上的问题,要改善现状,就必须将各省负责人的卸任与问责制度化……」
不经意间,看到画面下方有现场直播的字样。
(是现场直播的啊)
刚一这么想我就感觉到了矛盾。转向背后,莫尔丁卿正微笑着看着我。
「除了已故的阿斯艾里奥,我并没有其他孪生兄弟哦。」
「那,就是那个吗?」
「对,就是街头巷尾传闻的影武者。那是个能够化装成任何人,表演得很完美的人。听说他以前是不知哪的无名演员。
我和他都是在平时就一直在变装,早就不知道自己是男是女、是老人还是孩子,甚至连本来面目都忘掉了。」
如同恶作剧被发现的孩子一样,卿大人高兴地说着。
像莫尔丁枢机卿长这么重要的人物,有个影武者也是很正常的。
但让假的去出席议会,甚至还发表演讲,这实在是太荒谬了。
「其实我还在近臣身边安排了一个稍次一点的冒牌货,让十二翼将中的几个人跟着去了北部的乌德避暑地游玩,现在差不多该冒出些『议会那边是假的』这种玩笑话了吧。
像这样混淆视听的另外还有五个。也就是说包括我自己在内,总共有七个莫尔丁分散在龙皇国全境。总之保险越多越放心吧。这也算是一项消遣。」
听他说着,我开始理解这位大人跳跃性的思维和在此之上的,他偏执狂一般的心计以及异常的兴趣了。
照枢机卿长接下来所说,从政敌派来的咒式暗杀者到殉教刺客,一大堆的暗杀未遂已经成了例行事务,最近还听说东部的暗杀者已经盯上卿大人了。但即使如此,他这样的安排绝不能说是正常。
「伟人也真够呛的,连休息时也要准备这么夸张的幌子和表演。」
「就是这些幌子和表演才好玩呢。」
正当莫尔丁卿回答我时,烟花打上了蓝得好像舞台背景一样虚假的天空。
烟花重复着一般来说不可能的复杂升降,在空中以硝烟写出「祝艾利达纳长寿繁荣」的字样。
「我从小就觉得很不可思议,那种能到处飞的烟花也是咒式吗?」
我整个变成了说明机械,回答卿大人的问题。
「是的,那使用的是化学炼成咒式第一阶位里一种的叫〈喷矢〉的简单咒式。」
虽然我想就此打住了,但靠在栏杆上的卿大人用眼神催促我实际做给他看看,我只能说句「给您看一个例子吧」继续下去。
我在挂在腰间的魔杖剑护手处展开咒式,将手里的空纸杯丢了出去。
纸杯在抛物线上喷出火花,数次改变飞行轨道后栽进了垃圾桶里。
旁边路过的人不知这是怎么回事停下来看了看,很快又把注意力拉回祝祭的喧嚣上离开了。
「通过构成指示式,合成75%硝酸钾、10%硫、15%木炭,生成了黑色火药。接着就是用基础电磁咒式引燃,依次改变它的轨道。刚刚的烟花用的也是这种简单原理。」
「咒式游戏也很有意思啊。」
听完我的说明,枢机卿长轻声说道。
「现在可真是咒式时代啦。不过,不管是能够产生能量的重轰炉,还是量子通讯的原理,我是一概不知。明明生于龙皇家却完全不能用咒式,有时我真是会觉得可怕。因此在我看来,那些都如同万能的魔法一样。真希望能像魔法师那样一挥魔杖,就能给人们创造出幸福啊。」
顺着卿大人的视线看去,是一场路边剧场的节目,披着长袍表演坏魔法师的演员挥舞着魔杖,用魔法一瞬间就把石炭变成了黄金。
看了这不值一晒的魔术机关,围观的好事看客们爆发出一阵欢声。
「很遗憾,咒式并不是万能的魔法。
我举个例子,要想将最基本的氢元素变成氦,就必须以和太阳内部同等的五十兆瓦特的热量、几百万度的高热,令氢原子的正电荷产生排斥,进行核融合反应才行。
至于黄金,那就要让一小勺质量就有数十亿吨的超高热中子星相互碰撞,产生一兆度这样好像笑话的高温高压,这样才能生成出来。
这很明显是超越了普通人类的咒力界限。咒式是实事求是的,仅仅是一门有极限的技术,虽然能够为幸福出一份力,但制造出幸福本身又是另一回事了。」
话一说完我就后悔了。因为咒式士很容易招人嫌的另一个原因,就是说话时会一副得意的样子好像在讲课一样。
不过这对原本就爱钻研的卿大人来说,倒也挺愉快的。
「你说的话虽然有些枯燥,不过很实际这点很有意思。咒式士一般都爱谈论无尽的可能性。
应该说你比较适合当教师吧。」
看我不知为何一脸苦相地沉默下来,莫尔丁枢机卿长露出奇怪的表情。
「说来,看你的经历资料,你在学生时代的选修课是选的咒式伦理学和历史。对于咒式我只将其视为一门技术,个人想法就行,能不能说说你的意见呢。例如——对了,关于咒式与人类的。」
我考虑了一会,将浮现的想法照直说出来。
「的确,咒式导致了自然规律的破坏,使平行世界之间不自然的次元回廊增大,另外将咒式滥用于犯罪的人日益增多,危害随之扩大。并且能够使用咒式的人和不能使用的人之间产生了财富与就业差别这种新的分化。这些都是普遍的问题。」
卿大人无言地催促,我接着说下去。
「问题真正在于,咒式与具有普遍性的科学相比,它更强调个人的技能素质。
说得极端些,单凭个人就能引起大屠杀的攻性咒式,法律究竟对其有多少限制呢?使用攻性咒式的申报义务现在已经变得和汽车限速一样,根本没有任何人遵守。
而且咒式与科学武器不同,无法从使用者的头脑或手中剥夺,那到底应该如何进行限制呢?
面对个人拥有过于强大的破坏力这个问题,古典的平等概念只会感到困惑。这并不是单纯的力量问题,也是思想和思辨的问题。
比如说,咒式原本应该是科学的延长,但结果无法阐明其根本原理,只能让人把它当做超常现象。一部分咒式士就认为自己是在精神方面进化了的新人类,更有甚者崇拜起开创六个咒式系统的咒式士,搞出些本末倒置的宗教来。
另一方面,对普通人而言,像我们这样的攻性咒式士是破坏力与龙相当的怪物,将我们蔑称为龙理使。跟以前相比,问题只是在一味地增多,并且复杂化。」
「简直就像神话里,偷走火种的人类受到上天众神的诅咒一样啊。
不过身为高位咒式士,伽尤斯君对自己所依赖的咒式持否定态度吗?」
我略有斟酌着回答。
「我无法彻底否定咒式文明。如果没有咒式的存在,人类就已经在与自然和〈异形之物〉的激烈生存竞争中败下阵来,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傲慢地以这片大地的支配者自居了。
这么说或许很愚蠢,我认为要解决咒式问题,咒式自身的进步要比暧昧的伦理道德或法律更为重要。然后解决了问题的咒式又会产生新的问题,如此愚蠢地循环往复。
然而我们必须跟咒式一起发展。科学通过如实地注视这个世界,将人类从无知与迷信中解放出来。但我们并不知道咒式将成就什么,指向的又是何方。
并且就算想回到还一无所知的时代去,人类又已经经历了太长的时间,也繁殖得太多了。」
我有些消沉。一直以来,我始终在这种不成熟的结论和定义上绕圈子。
「你是个太过年轻,而且自相矛盾的决定论者呐。无视人的心灵和智慧的力量,这既是否定了你自己,也否定了所有人的意志。」
「或许是吧。但人心和语言实在太过虚无。
无论是怎样的明君或政治家、理想的思想或道法,其〈心和语言〉都会在时间的冲刷下如沙上的文字一样消失无踪。这都是因为人只是简单地把自己的心分门别类在看待。
并且,我只能认为,唯有严峻的〈世界法则〉才恒久不变地支配着人们与他们的心灵。」
卿大人的目光变得严肃起来。
「看来你因为人类——不,应该说是知性本身无法在时间的尽头保持完整与永恒,因此厌恶起心灵的存在了啊。」
「不,我只是……」
说到这里,我打住了话头。
「这并不是那么深刻的意见。就像愚昧的群众单是发发牢骚就感觉自己有所作为一样,我也只是其中的一员而已。」
站在人群中,卿大人和我都失去了话语。
走过魔法师的话剧,只是单纯随着人潮走着,来到了散发出甜香味的冰品摊前。
因为卿大人问我「你也吃一点吧?」我也就勉强同意了。
代替不带现金的卿大人,我问了问摊主大叔,说有草莓、香草、苹果和蜜瓜四种口味,还能两种混合。
我询问卿大人,他好像有点不好意思,将视线投向左下方选了草莓和香草味混合。
我一面对这种不适合他的动作感到吃惊,要了不太甜的蜜瓜口味。
枢机卿长不太好吃似的舔着冰品,突然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光景,并示意我一起看。
那是一个和卿大人一样吃着冰品的小女孩正骑在父亲肩膀上,双眼闪闪发光地看着嘈杂的祭典,满脸灿烂的笑容。
「只要孩子还能幸福地吃着冰品,我就还是肯定这个世界和国家。
为此我一路流血、欺骗、背叛、杀害甚至弑逆至今。为了能渡过你所说的诅咒,我就潜心钻研和智慧吧。」
卿大人的目光非常直率。
我在想,只要他这番夸张的话里有那么一句是出自真心的,我就认可他。
「总之呢,在下次选举中你要是能给我的派阀投上一票,就是我的无上幸福与光荣啦。」
真不知道从这个大叔嘴里说出来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可以肯定的是后者占多数。
「该去吃午饭了吧。我想去观光指南上写的这家乌尔克餐厅。我喜欢热腾腾的乌尔克是出了名的,你也知道吧?」
卿大人往左下方瞄了一眼说道。
我已经待烦了,正好趁着这时候跟武官换班溜之大吉。
莫尔丁卿寂寞的视线扎在我背后,无视他。
这狂乱的祝祭将在明天落下帷幕。










本帖最后由 青司 于 2009-10-18 02:56 编辑


4
夜与追忆



「否定梦与故事以及妄想,认为世界就只是现实的各位现实主义者们,请听我一言。各位所推崇的金钱也好国家也好法律也好正义也好,它们全都是我等妄想之国的私生子。如果要否定的话,还请用你们的手指,为我指出它们的所在。世界是包含了妄想,多样而多重的世界。」



——塔德奥·鲁夫·波尔博克咒伯爵 皇历四一一年十二月十一日、刊于特里斯坦志



玻璃管内正负极之间电子交错奔流,钠灯和氖灯缤纷的光彩在城市各个角落闪耀起来,赶走了苍白温柔的月光,流淌在艾利达纳各处的河面上亮起光点。
建筑物之间的谷底,繁华的大街和桥上还有很多人成群地走着,像是在宣告从现在起才是重头戏一样,准备享受夜晚的祭典。
夕阳远去,夜色的帐幕如黑猫一般翩然而降,飘落整个城市,艾利达纳的歌唱少女祝祭仍在继续。
以艾利达纳首屈一指的老牌、豪华和昂贵著称,林茨酒店的正门前。
千里迢迢赶来参加祭典的观光客和前去出席晚会、盛装打扮的人们在大理石柱之间的大门频繁出入。
从左边望着墙壁由光可鉴人的花岗石装饰的这栋十五层楼阁,一辆在车道上悠然行驶、长而宽大的黑色高级车中。
「哎呀,真是好久没享受过这么热闹的祭典和美食了。」
莫尔丁枢机卿长发出满足的感慨。
我在车内也还在监视周围,没跟卿大人视线相对,既不知道他这感慨是不是出于真心,也不想知道。
有一些不同于祭典喧嚣的悲切喊声越过车窗,飞进我耳朵里。
将视线转过去,就看到一群表情有些顽固的人们举着写了红字标语的牌子,发出如同悲鸣一般的声音在人行道上游行着。
「反对拉贝特迪斯七都市同盟批准天伦合意!」
「人和龙有什么好约定的!崔贝伦龙皇国也应该立即废弃条约!」
从他们主张的内容来看,这些人所反对的天伦合意条约是龙族主流派贤龙派和人类各国缔结的条约,是为了避免无谓的争斗而定下的互不侵犯互不干涉的规矩。
根据此条约,侵犯了龙主流派岁规定的缓冲警戒线并伤害了人类的龙强硬派,被视为威胁龙族全体和平的反叛者,默许人类独自对其进行讨伐,从而避免了龙和人类的全面冲突。
但是,拉贝特迪斯七都市同盟约在一百年前才成立,当然不可能批准在好几百年前、皇历三十六年达成的天伦合意条约。
不过在没有批准条约的情况下杀害龙族这个现状,让标榜自己为全大陆在重视知性生物权利方面最为先进的同盟脸面上非常挂不住。
因为同盟在独立时无视条约,为讽刺皇国而讨伐身为皇国象征的龙,直到现在也没能批准条约。时至今日,造成了同盟受龙的侵害比皇国还多的事态。
目前,虽然七都市同盟的在野党民进党党首亚温下院议员作为批准推进派前去赴会,但龙族还是照旧没有任何回音,估计会正中眼下进行抗议运动的反对派下怀,失败的几率很高。
因为我在艾利达纳东部的同盟管辖地也有讨伐龙的工作,不能对这些情况不闻不问。
不过对坐在我旁边那个闭目养神、斩龙的德拉肯人来说,只要能让他杀龙,之后才懒得管世界怎么样吧。
不知察觉到了什么,德拉肯人睁开了美丽的银色右眼往我这边瞄了一下,接着又闭上了。
根据我的推测,吉基纳估计是在很认真地考虑,待会就假装这特制车的高级座椅偶然挂在他衣摆上了,然后就此拖回家去。
车窗外,抗议的人们开始发出怒号一样的声音,我叹了口气。
莫尔丁枢机卿长注意到我的叹息,开口说道。
「你认为他们很愚蠢吗。不过他们的主张还是有几分是正确的。〈龙〉与人,或者说人和〈异形之物〉之间的共存从根本上来说是不可能的。
大家和睦相处只是愚人的蠢话。正因为理解到对方是绝对无法共同生息的存在,才会需要互不干涉条约这样一个框架。只不过那些人无法想象而已。」
「一旦愚昧、贫困和聚众结合到一起,就会产生那样的笨蛋。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说,要是自己的家人或朋友被敌人杀害了,无法容许条约这种妥协也是很自然的。」
「这我知道。但这仅仅是出于个人的角度。我——国家无法予以肯定。」
我有些反感。
「您这是老掉牙的权力理论。这跟您和七都市同盟之间的关系也有关联吗?」
「正是如此,七都市同盟是人,所以在一定程度上这种庸俗的利益合理主义才能奏效。这正是我们所能够最大限度采取的对策。」
卿大人的话让我无言以对,陷入了沉默。车外,被命令离开的抗议者们正在和郡警察争吵。
虽然他们举起牌子进行抗议,但被视为暴力行为,最终在挥舞的警棍下逐渐散去。
将这场骚动抛在身后,车子驶向酒店里面的宾客专用入口向,左拐时我平平的屁股上感受到些微向外的离心力。
「那么,之后有什么护卫计划?」
我保持盯着外面的姿势问道,坐在前座的赫洛德尔回答我。
「进了林茨酒店就能彻底放心了。我们匿名包下了一整层楼,上下两层楼也用假名包下来了。
楼内是独立结构,在防范上不清楚具体逗留在哪一层的哪个地方,布有十几二十重最强的咒式结界和警戒装置,不仅能承受第七阶位的准战略级咒式的直接打击,还驻有选皇王家的护卫骑士,是绝对安全的。」
「大陆最顶级的住宿环境和大陆最强的安全保障。皇室御用的林茨酒店看来也不是徒有虚名…啊。」
我开始觉得林茨酒店那冷峻的花岗石墙面越看越像坚固的城墙了。
「奢华而坚固的要塞名符其实啊。只要某个得意忘形的猊下一步都不离开这里,我们的警卫工作就能非常轻松了。」
听了吉基纳无礼的讽刺,卿大人自己也「说得很对」地微微苦笑起来。
我再次向赫洛德尔发问。
「那我们也要在林茨酒店里担任警卫吗?」
被护卫夹在中间的卿大人喝着葡萄酒回答了。
「在明天早上出去观光之前就不需要护卫和向导了。就等到明天早上再跟你们感动地再会吧。」
「猊下,怎么能减少护卫呢!」
赫洛德尔勃然变色,看他猛地回过头来,枢机卿长泰然一笑。
「说这里绝对安全的可是你自己啊。也没关系吧,就算是我这个在皇宫被人私底下说成是大陆第一的阴谋家,也想不到不动用彻底装备的军队就能侵入这个酒店的办法。也就是说,基本上是绝对安全啦。
而且秘书官君你和伽尤斯君也有很多朋友之间的话想说吧,今晚就好好聊聊回忆吧。嗯,我真是个好上司。」
听了话一出口就驷马难追的枢机卿长这一席话,赫洛德尔叹了一口令肩膀和胡须都重重垂下来的气。


「有多少年没和你一起喝酒了?」
「最后一次也是在学院时代,那就是跟没见面的时间一样,大概是五年又三个半月到五年又两个月左右吧。」
「你还是这么精密啊。」
「这都是算得比较粗略的了。」
赫洛德尔喝着红色的杰达酒,我则是冰的达伊昆鸡尾酒。
位于地下的店内,空气中流淌着和缓的旋律,天花板上三片木质的扇叶悠悠回转,将空气和音符搅拌在一起。
木质墙壁是稳重的糖稀色,在颜色与之相协调的椅子和桌子上,几乎都是攻性咒式士聚集在这里享受酒和美食,各自都在小声谈论着各自见不得光的话题。
暖色的照明适当地压低了些,柔化了攻性咒式士们特有的锐利视线和玻璃酒杯的硬质轮廓。
在我面前,堆砌着数百瓶标有地名、人名、事件和各种由来的名字,色彩如百花缭乱一般花里胡哨的酒瓶,高达天花板的橡木酒柜并排而立。
柜台里面,一位穿戴着蝴蝶结和背带的矍铄老调酒师像斗牛士一样优雅地站着,根据客人点的鸡尾酒有节奏地前后晃动起银色调酒器,除去酒精的棱角。
我们从莫尔丁卿那里得到片刻休息时间卸下了护卫任务,不过还是出于工作考虑要留在林茨酒店附近,于是就来到这家我相熟的酒吧「青色炼狱」。
喝完第二杯杰达酒——准确地说应该是喝了五分之三左右,赫洛德尔继续说道。
「突然跑来就委托你工作,真是抱歉。毕竟猊下一时兴起想观光,在这里我能放心拜托的人就只有你了。」
「别介意。对我和搭档来说,这也是一笔能还清所有欠款还有找头的临时收入,感谢还来不及呢。」
「话说你那位漂亮朋友上哪去了?是不想打扰我们吗?」
「现在就别说那个重武装移动型瘟神了,糟蹋酒。」
一脸奇怪的赫洛德尔当然不知道。那个笨蛋德拉肯人可就指望着这笔收入,早就径直奔向那个接头暗号是「别说二十四小时,凭气势给你二十五小时营业」的罗尔加咒式道具专卖店,考虑又要买哪个天价的咒式装备去了。
其实昨天晚上,我让吉基纳正坐着,逼他跟我拉钩上吊保证要记个账簿。
亏我还退了一万步给他在经费栏里加上了一个「浪费」项,今天早上在垃圾桶里发现账簿不堪入目的尸体时,我就决定不惜动用吉基纳暗杀计划第一三七号——握手的攻性咒式也要弄死他。(顺带一提,这个计划从天天诅咒他到伪装成事故死亡都非常完善,共有六五四号)
虽然不能以脑子里没有丝毫储蓄和计划性这些概念的吉基纳为标准,我还是很奇怪德拉肯族到底是如何在现代自由经济社会里生存下来的。
提倡通过公共建设在一定程度上激活市场,以及在不配和状态下应维持贸易均衡,伟大的经济学者盖普尔堪称现代经济学的始祖。我认为这一定是出身嗜战如命的德拉肯族的他,对童年时代无理至极的遭遇所表达的义愤和报复。
换了是我的话绝对会搞出杀人事件就是了。
我高速考虑着这些东西,右眼瞟到了赫洛德尔愕然无语的表情。
「你还是老样子。从学生时代起思路老爱分岔的毛病一点都没改。」
「别来打扰我回忆东西。再说了,真正的高位化学炼成咒式士就是这样的。」
赫洛德尔回我以苦笑。
举个例子,我的搭档剑舞士、吉基纳那家伙在生体系中也算面向实战的强化系咒式士。
这一系统是在生体内部合成各种各样的高分子,引发超人的肌肉力量和再生能力、甚至改变遗传因子和元素置换,乃是操控进化和退化的咒式士。活用其近身战斗力,形成了担任前卫的刚剑士或刚斗士等咒式职业。
跟这种只需要发挥自身力量的前卫不同,像我这样的化学系要根据情况合成最有效的毒物药物或炸药等化学物质,可谓是现代的炼金术师,跟放出电磁系光线的光幻士和数法系中用数式召唤出力量的符咒士一样,是较多担任后卫的咒式士。
身为化学炼成系咒式士的我在平时就要经常让脑子转起来,根据状况分析情报、怀疑人的心理并深入探查进行欺骗,也就是说,有必要当个性格恶劣的咒式士。
旁边的赫洛德尔再次苦笑着叫我,这才发现我又开始思考些像脾气乖张的山羊角一样拐来拐去的事了。
我将苦涩的思考和着冰冷的达伊昆酒一起吞下去,向老侍者点了杯基连特酒。
老绅士无言地郑重颔首,开始摇晃起调和蒸馏酒和兰姆酒的银色调酒筒。
赫洛德尔自顾自地接着说下去。
「给你添麻烦了,照顾猊下很费神吧」
「确实麻烦,去给恶魔擦屁股都比这轻松。」
赫洛德尔和我都苦笑起来,回想起今天这一整天。真是太漫长了。赫洛德尔注视着远方一般继续说道。
「说起来还真是,从昨天一直忙到现在,连跟你叙叙旧的时间都没有。」
「少来了,听着真恶心。」
我将空闲的左手肘子杵在老朋友胸口上,赫洛德尔正在往下咽的一口红酒从鼻孔里喷了出来,一阵猛咳。
赫洛德尔从惊吓的表情急速变回五年前学生时代的样子,给我回了一肘。
「伽尤斯,你听说过礼仪这个词的传说没?听说真的存在诶。」
「赫洛德尔啊,就算你真的这么想,不说出来才是真正的礼仪吧。」
在此赫洛德尔稍稍笑了笑,接着很快恢复了一点正色。
「不过凭你这年龄就到达了咒式士的第十二阶梯真是够厉害的,你都干了些什么才做到这一步的?」
「退学后就在实战里被锻炼得要死不活,我马上就是十三阶梯到达者了。
不过吉基纳那个白痴已经到了十三阶梯,绝对不是出了什么差错就是因为温室效应,不用放在心上。」
「你已经快到独自一人就能匹敌军队两个中队的十三阶梯了啊。离开学院改行当攻性咒式士的可没人能干成这样的。看来兰巴尔特化学咒式研究室首屈一指的英才还宝刀未老嘛。」
我把空酒杯拿在手里摆弄着。
「话说那个把我赶出来的臭老头兰巴尔特还没死呐?」
「不清楚,不过我两年前去学院的时候,兰巴尔特教授还在烦恼痛风,看他那么精神,估计应该还健在吧。伽尤斯,教授现在也还记挂着你呢。说不仅失去了自己理论最好的继承人,还产生了一个胡作非为的家伙。」
「所以我才讨厌一辈子当学者的笨蛋。结果还不是只会把别人当做研究学术的道具。」
「但教授对自己那时候的裁断感到非常后悔。他还说只有失去了才会意识到其重要性,感叹悲伤真是意外地平凡。」
即使如此,以前的事还是很令人怀念。虽然我当时是自暴自弃地离开了,不过单是听着赫洛德尔说那之后同学发展的发展、结婚的结婚,就感到胸腔深处被一阵乡愁的甘甜疼痛紧紧攥住。
「说到以前,那时候我们两个偷看兰巴尔特的咒式构造式搞出来的那两个化学咒式你有在用吗?」
「你没疯吧赫洛德尔,你以为那两个咒式违反了多少咒式法和条约啊。再说了,就算是在战斗中使用,那两个咒式也太危险了。算啦,当成青春的美好回忆封印起来就行了。」
赫洛德尔露出一副很遗憾的样子。
「没想到以前那个会走路的没常识伽尤斯,现在居然变得会说出这么无聊的常识论了,时间的流逝真是可怕啊。」
我不自觉地认真接下话头。
「我才是没想到,你当时不惜从化学咒式学部转到法政咒式学部也要进入军部,现在居然跟随了龙皇陛下派的教会当权者,而且还是那个提倡和平共存的现实利益派领袖莫尔丁卿。」
我一边从老侍者那接过冰凉的基连特酒一边问道。赫洛德尔抿着酒杯沉默了一会,接着语气沉重地开了口。
「那时候我认为军部是正确的,只想着要打倒夺走我重要之物的拉贝特迪斯七都市同盟。但现在不同了。复仇无法拯救任何人、任何事,特别是以国家单位为目标,对吧。
正是由于那位大人的教导,我才改变了。我相信猊下所指引的那条道路。」
赫洛德尔带有热度的这些话应该不全是因为酒精。我突然想问问他。
「你能够忘记过去了吗?」
「你又如何呢。逃去当了攻性咒式士的你又能说些什么。」
我们对彼此的过去都失去了话语。这场酒喝得真是颇多沉默。


有个人正看着如同俯视满天星辰一般庄严的艾利达纳夜景。
林茨酒店的秘密十三楼,经过七重咒化的玻璃窗内,莫尔丁枢机卿长双手背在背后,悠然站立着。
室内奢华的摆设和庄重的糖稀色木材色调统一,就只有他一个人在。
护卫的武官们都退进里屋,继续着不眠不休的严密警卫。
莫尔丁背后有一张雕刻着螺钿花纹,四条腿弯曲的装饰桌。
奇怪的是,它落在纹样复杂的加布拉尔绒毯上的影子像盛夏路面的阳炎一样摇晃起来。
如同厌倦了永远作为平面一般,不仅是往前后左右,在垂直方向上也成长起来,形成了立体的构造。
影子蠕动着继续成长,最终固定在一个像是从黑暗上切割出来的人形上。
裹着暗灰色衣服的人形跪了下来。
「来啦。」
枢机卿长并不回头,越过肩膀对那个影子说道。
「那么,七颗星的老人怎么样了?」
枢机卿长的问题投向影子,他连回答的声音也是黑色的。
「心腹将按照预定,于明天早上到达。棋手们随笛声起舞,叫来了傀儡和猎师。」
「还有一个问题,迷途的叛逆者的碎片去造访活祭们了吗?」
「因为不习惯闹市,目前为止还没有,只是一味地胡乱寻找引发了很多事件,还是另作打算比较好吧。」
「到时候会给那家伙送去信号的。」
影子有些担忧地继续说道。
「您是说不需要改变计划吗?」
「对。虽然多少有些不确定因素,只要能以充分的灵活性柔软应对,我相信这出戏剧的演出必将获得成功。神和那位大人会守护我们的。」
听了没有丝毫信仰心的枢机卿长丢向背后的话,影子有一瞬间像是要说什么一样顿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像出现时那样,唐突地在绒毯上消失了。
敬礼后进入室内的便衣骑士报告说「所有房间一切正常」,枢机卿长背对着他挥了挥手让他退下了。
「一切正常,吗。林茨的警备并没有传说的那么神,家里骑士团的素质也降低了啊。不过,对手是那家伙倒也无可奈何。」
莫尔丁一个人感叹着,然后像话剧演员那样张开双手开始独白。
「好了,戏剧已经开幕。虽然剧本改写过了,不过又会被某人再次改写吧。究竟会是谁有资格为这出戏落下帷幕,赢得观众如万雷般的掌声呢。」
简直就像在朗诵舞台剧中过度修饰的台词一样。
接着他用右手抵住下颚,继续念道。
「由于构成物质的要素其本身就是波状的这一发现,经典物理学通过计算以达到事物现象的完全预测已经崩溃。也就是说,正因为不论是神还是任何人都无法彻底定论,人生才会如此有趣啊。」
似乎对自己的台词和表演并不满意,枢机卿长闭目沉思了一会,然后睁开眼睛重新念道。
「不,应该这样说才好。
我等嘶喊着不断追问
直到某人将美丽的至银短剑
装饰在我胸腔深处的心脏
告诉我
那真实之虚伪与蔷薇
吉古蒙特·巴连海特的诗在这种时候念出来真是有气氛啊。」
他好像对自己的独角戏没什么兴趣似的打了个呵欠,差不多准备去睡了。


「所以说,退热剂有非类固醇类抗炎药和对乙酰氨基酚的,应该选用副作用比较小的后者。退热剂的作用是抑制因炎症而产生的一种叫前列腺素的物质,它会刺激延髓而导致体温升高。对乙酰氨基酚只会对脑部产生作用,而抗炎药是直接对患部起作用。
普通炎症只需要加快血液循环就能提高恢复速度,因此勉强抑制血液循环最终会拖慢伤口彻底治愈。不过,不管是对乙酰氨基酚还是抗炎药都应该尽量少用……呃?」
在我喋喋不休时,原本坐在我右边的赫洛德尔已经一个分子都不剩地消失了。
回溯记忆,赫洛德尔好像是说明天要早起,所以要跟调整相关人员和护卫计划就回酒店去了。
我不也是很相关的人员乜?虽然这么想着,算了别在意。
我只要有冻得快结冰的达伊昆鸡尾酒或是刺激舌头的基连特酒就够了。账还是赫洛德尔付的,彻底满足。
而且吉基纳没在我半径十米以内,可以打满分了。
但是,我出现幻觉了。是醉得难受了。
难道是我学生时代尝试的致幻剂现在引起副作用了吗,恶梦迎面向我走来。
「唉,我就知道是在这里,不过没想到你会在工作中喝醉。我没教过你德拉肯族的格言『喝着酒就不能挥剑』吗。」
恶梦讲话了。还挺像那家伙会说的恶心台词。我释放出有毒思念波让他消失。
「哔哔哔——再给你加上哔哔哔——」
「没有我的许可不准坏掉。该回去了,伽尤斯。」
实体化的恶梦还伸手抓住我的衣领,把我提起来。
「嗯哼,吉基纳桑好久不见啦,小哥来看看嘛,我这有空气哦,空气,刚收的活蹦乱跳的新鲜空气,现在买的话给你加送30%,有买就杀唷。」
我用手抓住空气递到吉基纳面前。
我醉酒的大脑语言区和嘴巴好像在说些没头没脑的话。
吉基纳漂亮的脸上露出不爽的表情,把我扛在肩上转身就走。
因为很浪费,我就把空气免费送给默默擦着玻璃杯的老侍者,他恭敬地收下,并认真地这样说道。
「实在不能就这样平白收下,我给您存放在店里的酒柜上。」
我如同某种死病发作一样笑了一下,被吉基纳扛走了。
走到出口时,吉基纳回过头。
「店长,这店里的酒柜在很有鉴赏力的我看来也是历时悠久的优秀柜子,椅子们的样子也非常好。好好对待它们吧。」
老侍者差点就露出奇怪的表情,不过总算是很职业地克制住并颔首。我则像临死前的痉挛那样笑着离开了酒吧。


漫漫长夜。
在街上抬头望去,建筑物的棱角还映照着祝祭的余火。
到这个时间,街上果然没人了,就像深远的马里马尔海沟一样昏暗的海底。
我也没去过那种深海就是了。
人行道上,吉基纳让我靠在他肩上拖着我走。
我身高183厘米,吉基纳194厘米比我高了有半个头,真是诡异的两人三脚。
「吉基纳是低能,混蛋战斗偏执狂,你立刻给我停止在脑袋里养独角仙。你吐出来的呼吸里有血和内脏还有死亡的臭味。每次花的都比赚的多,你就不能体谅体谅家计窘迫啊——我是主妇吗?
不不不您这是哪的话,人家只是出来打酱油的坚决反对吉基纳灭绝根绝歼灭吉基纳主义者啦。」
我借着酒劲,罗列起平时绝对不敢说的对吉基纳的怨言。一旦跟着呕吐从嘴里冒出来,就完全止不住了。
「他喵的,要不是你跑来找我,我就能继续过我平凡的穷贵族家老三的人生了,当上个学士什么的之后,现在肯定是在学院里干个助手要不就是研究员,娶个漂亮老婆生两个儿子女儿了。」
吉基纳的美貌扭曲起来。
「你刚开始的妄想多多少少还能理解,之后那些,我遇到你的时候你早就已经从学院退学了。」
我还在继续毫不停歇地说着中伤诽谤的骂人话。德拉肯人在我上方一副很不愉快的表情。
「我说,伽尤斯,你真的醉了吗?」
「没啊,装成喝醉的样子你就会当我是酒后吐蠢话,不会生气嘛。」
听了我无比合理的想法,吉基纳以铁拳问候我的腹部。虽然他应该不是来真的,不过我还是难受得好像呕吐物倒流一样。
然后他说了句「你接着说」。
这发展实在出乎我的意料,酒也醒了几分。
「你继续,有什么想说的就说。」
宽大得异常。那家伙无视我的疑惑接着说下去。
「我和你不管怎么说也是搭档,相互之间就不要有顾忌有什么说什么,然后相互谅解吧。」
吉基纳望着天。天色不知何时已经微微有些阴沉下来,变成漆黑的夜空了。
这个精神处在永久的冰河期,度量在分子间距以下的吉基纳居然会突然洗心革面。
这在物理学上就不可能。
如果能说这世上有什么事情是跟能量守恒定律、热力学第一及第二法则一样堪称铁则的话,那就是吉基纳是邪恶的。
也就是说,合理的结论是这样的。
「你又买什么天价的咒式道具或者家具了吧。」
吉基纳以亚音速别过脸去。
然后给我这样说道。
「因为在图书馆里借来的那本『饲养动物的一百种调教法』里,写道有时应该跟饲养的动物进行对话。似乎也可以使用幼儿语言,不过我没有义务做到那一步。」
这是个烂透了的无聊笑话,但我还是轻笑起来。
我还是想不通为什么会跟这家伙搭档这么长时间。这跟剑和咒式的技术无关。
「我最讨厌你了。」
「我们的意见完美地一致了啊,我也最讨厌你了。」
吉基纳露出讽刺的微笑。我也哼笑一声。
不过也只能笑了吧,事实上。
「我有一个问题,吉基纳。你到底是为何而生存的?你这浸满鲜血的人生究竟指向哪里的地狱?」
喝醉的我抛出一个一直以来的疑问,吉基纳露出讶异的表情,然后这个战鬼开口回答。
「会需要理由这种戏言的也就只有你这种弱者。我没有理由。只是自然而然地成为了这样而已。」
吉基纳接着向我问道。
「你又为何而生、为何发问。我无法理解像你这样连回答和价值观都依附于他人的人,也完全不知道你们存在的理由。」
吉基纳的话让我感到厌恶。这大概是因为他点出了我的本质。
待在这个说话只会直来直去的男人身边,我有时就会有这种感觉。但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会跟他搭档。
这里离我们的一个藏身点很近,于是决定去那里待到早上。我们两个在麦特点心店那块店长麦特毫无意义的巨大笑脸招牌下拐过街角。
距离我和吉基纳仅有约五个人身高的距离,那是街灯的光线几乎无法到达,阴影与黑暗的世界。
盘踞在乌黑的沥青地面上的,是一块由昏暗的天上掉落的黑夜的碎片。
跟那些毫无责任感的传闻一样,是一个穿着比黑暗更加阴沉,有如连闪光都吞没的超重轰洞一样黯淡的衣服,相同颜色的头发垂至腰间的女人。
她脚下躺着一个身穿警备公司制服的男人,赤黑色的内脏从他腹部流出,手里紧握着沾满自己血液的魔杖短剑。
从女人肌肤白皙如人偶一般的容貌,到她唯独一双眼球像磷光一样闪耀都如传闻所说。连接下来说的话都一模一样。
「汝,弑杀吾爱人者、汝等乎?」
就像幼儿与老人在同时说话,韵律奇妙的声音。
其中虽然满溢着纯粹的悲哀与痛切,但发出声音的女人的表情却像金属表面一样平滑。
好像她根本就不知道如何做出表情似的。
(是那个咒式士杀手!)
我背后掠过一股落雷一般强烈的惧怕,醉意也一扫而空。
她比传闻里说的还要危险。如同与负伤的食肉兽对峙一样,面对发出这等敌意与杀意的存在,我本能地感到恐惧。
吉基纳也瞬间感受到那股巨大的杀气,展开长剑柄插回背上的刀鞘。
将固定铆钉打进连接圆盘里,拧进其内部使长柄和刀刃一体化。他拔出生成的屠龙刀涅勒托,猛踢地面疾驰出去。
同时我也拔出断罪者尤尔加,和吉基纳分别从左右一同进行斩击。
面对两道闪光,那女人毫不犹豫地迈出一步,令地上死者的血海溅起飞沫地踏进沥青地面。
硬质的声音响起,她用举起的双臂承受了砍来的钢刃。
在包裹住她纤细手臂的黑色衣袖上,我们的刀身连一厘米都没能砍进她的皮肤和肌肉里。
从我的魔杖剑里排出的空咒弹夹掉在沥青地面上,发出清澈的金属音。
我在剑刃上展开的咒式是化学系炼成咒式第二阶的〈矢髑〉。
生成的d-筒箭毒碱是生物碱系的毒,过半的致死量为每一千克体重约0.3毫克。
这种生物碱毒素与神经传导物质乙酰胆碱的分子结构很相似,它代替乙酰胆碱与接口结合,阻碍肌肉活动,中毒者呼吸困难导致痉挛,很快窒息而死。但对这个魔女却没有丝毫的影响。
而且使用生体强化咒式的剑舞士吉基纳强化了肌肉力量的一击,拥有劈开除主力咒化战车和攻壳咒兵的强化装甲以外所有兵器装甲的威力。
这个魔女仅仅是浮现出些许痛苦的表情就接下了剧毒与超破坏的攻击。
我被难以置信的臂力横着砸向右边的泥灰墙壁,而使用咒式进行肉体置换、跟大型摩托车差不多体重在两百公斤以上的吉基纳则被推翻在前方的沥青地面。
我嵌进墙壁里,呼吸从肺部被挤压出来。吉基纳采取了受身,像负伤的四足兽一样保持匍匐的姿势。
这家伙是重力咒式士。
所谓的重力咒式士,就是使用咒式操纵物质的质量和重力的咒式士。
拥有提升肉体和武器攻击的重量使威力增强、提高重量和密度以强化肉体硬度的特性,是在近身和远距离战斗中都能使用的咒式系统。
虽然力量的基本特性很简单,但也因此它在近身战里,是比有着生物性力量极限的生体系更为危险的咒式系统。
如此令人恐惧的高手就在眼前。这女人一定是到达者十三阶梯,甚至可能是在这之上的超凡重力系咒式士。
女人看了看自己的两袖,张开了眼睛。
「这刀刃之锋利,这咒文的波长。」
她冷峻大理石一般的脸上首次出现了像感情一样的东西。
「找到杀害我夫君的仇人们了!」
怒号!
巨大的杀意化作物质性的压力,向着夜空喷薄。
女人的视线正如仅用目光就置人于死地的杀戮凶神的视线。
如果是胆小的心脏病患者的话,单凭这压力波动或许就已经惊吓而死了吧。
「我们到底是谁的仇人!?」
吉基纳顶着压力,从前屈的姿势站起身来向女人发问。
吉基纳以前不仅当过屠龙士,还当过军人,听他说已经杀了不少人了。
跟他一样,我也在那些见不得光的工作中杀了很多人,双手沾满了血。很显然,绝对是理由不值一晒的情况多得多。
杀人者终将倒在复仇者的面前,我们早有这样的觉悟,应该说我们正是如此理解的。
但是我们两个会一起被同一个人盯上,这种事能想到的并不多。
「到底是谁?汝等连这也不知道就痛下杀手了吗!」
女人缩短了与吉基纳和我之间的距离。
「吾名为乌尔兹的#*尔克。为报我深爱的夫君、乌尔兹荣耀的埃※恩基#德之仇疾驰而来!」
给吉基纳横扫一击的女人报上的两个名字是我没听过、奇妙的异国语言,因此没能清楚地辨别出来。
如果勉强转换成皇国标准语的话,女人自己的名字应该是尼德波尔克或是伊德波尔克,另外一个名字则是埃宁基路德或是威宁基路德吧。
用刀身接下那刚臂的一击,吉基纳连人带刀都被水平地推上夜空。
他借势越过人行道的栏杆。配合他往下方落下,我也跳起跟进。
伴随着重力在下面的路上着地,我迅速翻滚以全身来吸收冲击。
脸颊感受到一瞬间被沁出夜晚凉气的沥青地面,我立即转身。
在转身途中面向上空的视野里出现了一片黑色,我再次躲避。就在一瞬间前我还停留着的地面被女人从天而降的左脚凿穿。
以那个洞为轴心旋转并击飞沥青路面的碎块,不知是叫尼德波尔克还是伊德波尔克的女人瞬时缩短了距离。
她的架势极为简洁,但发出的物理性的压力丝毫不减。
先着地的吉基纳折返身体,自下而上地将戛纳塞特重咒合金如雷光的一刀刺向女人眉间。
女人将手臂一挥,吉基纳凭着野性本能将身体从直线轨道上大大拉回并跳起。
与此同时,吉基纳刚才所在的背后,一辆大型自动车上产生出黑点,金属质的车门和车顶瞬间向内部被压扁。
吉基纳抓住街灯的灯柱在中间部位停住。他的下方,金属自动车如同被捏碎的纸屑一般散落着。
一瞬之后,彻底毁坏的电气系统被燃料点着,冒出黑色的油烟燃烧起来。
这是传闻中有名的重力力场系咒式第五阶位〈轰重冥黑孔涛〉。
是在相位空间里通过中子星等级的超巨大假想质量释放出强大重力,使之顺次转移到现实空间的高位咒式。
看着眼前这堆难以辨认出曾经是车辆的残骸,就算不想知道也被迫得知了其破坏力。
重力波表现为时空的曲率,可以认为是时空本身发生了扭曲,能够拦截住它的防御方法在事实上根本不存在。真是棘手的咒式。
虽然这是在跟重力使的战斗中最要注意的强力咒式,但实际上能够使用这个高位咒式的重力力场咒式士我连听都没听说过。
能够自如操控它的这个女人,其破坏力远远凌驾于我们之上。
魔女白皙的脸颊染上红莲的颜色站立着。
她再次从手里放出不可见的重力波,破坏了吉基纳停留的街灯。
虽然吉基纳飞身避开了,但重力波追着他的身影,将沥青地面和石墙如折纸一般碎尸万段、挤压崩溃。
随着破坏声的多重奏,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躲闪着。落地后吉基纳一边连续躲避一边缩短距离,自左腋向魔女砍去。
在击中前的瞬间吉基纳改变了刀的轨道,像猛禽冲向猎物一样将攻击切换至对腿部的俯冲。
然而尼德波尔克凭着超反射抬起纤细的小腿,接住了白刃并将其弹开,发出金属之间相互碰撞一般的沉重声音。
挡下了倾尽全力的一击,尼德波尔克看准吉基纳姿势被扰乱,积蓄了贯穿他头顶力量的手撕裂空气垂直击落。
不过姿势被打乱是吉基纳为了给我的咒式打开通道而做的假动作。
魔杖剑尤尔加的护手处排出咒弹夹,我发动了咒式。
喷溅而出的液体从滚向侧面的吉基纳头上奔流而过,化作瀑布直击还处在攻击状态的尼德波尔克,将她往后推去。
剧烈的氧化反应发出强酸特有的刺鼻臭味,充满了夜晚的空气。
我放出的化学炼成系咒式第三阶位〈皇瑞灼流〉生成强酸群,在氯磺酸和高氯酸沸腾的奔流下,没有任何生物能够存活下来。
道路和石墙发出化学反应后弥漫的白烟。
因为我没有像通常那样限定咒式效果,白雾形成了遮蔽视线的墙壁。
我们在这堵墙面前并排站着,保持紧张。
「伽…」
「闭上嘴做好准备、搭档!」
我制止了吉基纳的声音保持临战状态,编制好以防万一的咒式等待着。
「竟然使用如此……」
随着声音,白烟突然开了个洞,影子从中走出来。
「竟然使用如此的咒术,汝等究竟要愚弄吾到何等地步!」
放出几倍于之前、简直像要冻结一般的凛冽杀气,尼德波尔克现身了。
虽然她身上的黑色衣服和黑发冒着蒸汽,但没有一处被烧穿。
不可能。就算是提升了质量和密度对肉体本身进行强化,但拥有巨大的咒力足以同时对末端的头发和衣服也进行强化的咒式士要不是现在亲眼所见,我实在想象不出来会真的存在。
「撤吧搭档!」
在我喊叫的同时,闪光和爆炸声将黑夜染白,一瞬间昼夜颠倒。
通过化学炼成系咒式第一阶位〈光闪〉所生成的硝化棉、也就是所谓的硝化纤维素与镁粉磷粉的燃烧,在夜晚造出了一个小太阳。


瞬间之后,尼德波尔克的眼球适应了光线,恢复视力时,两个咒式士早已无影无踪,仅留下路面和身后墙上升腾的茫茫白烟。
对手脑筋之快实在令人畏惧。
一旦发觉没有能够立即打倒她的手段就毫不犹豫地撤退,并且为了防止追击,使用了吸引人注意、兼有声音光线和臭气的咒式。
并且在尼德波尔克根据剑和咒术的波长说起要复仇的瞬间,两人就不再叫对方的名字,让她无法进行追踪调查。
见识了这无懈可击的判断,尼德波尔克也不得不承认对手的实力。
对,决不能忘记他们杀害了她心爱的勇猛的埃宁基路德这个事实。
周围的建筑物开始亮起被骚动引来的灯光,她也必须离开了。
为了平息这股愤怒,干脆将所有聚集在这里的人都赶尽杀绝吧,她如此想道。
她有这样的力量。
但她也绝不是无敌的。如果勉强行事,在达成夙愿之前就会引来军队或咒术士的集团,又或许是遭到她所抛弃的故乡派来的无情追兵肃清。
就像她深爱的夫君那样。
然而,她所背负的绝对誓约和戒律不能再让步了。
尼德波尔克退回黑夜的深渊,静等下一次机会。
因感情过度激昂,在报仇之前,险些忘记要先去寻找夫君遗物这一程序了。
她踏在沥青路面上的脚每走一步都会陷下去,渐渐地路面不再被她踩裂,接着迈向虚空。
尼德波尔克任由长发和衣装在空中翻飞,开始在夜空中行走起来。
只是她的身影融进了暗夜的幽冥,谁都无法看到。








本帖最后由 青司 于 2009-10-18 03:09 编辑


5
预感的早晨



所谓生存,就是累积杀戮。死亡与生殖。这才是作为单独个体而屹立的唯一乐趣所在。
其余的都是对上述二者不完全的模仿、或是堕落。

——毕尔艾利弗·特罗诺斯·拉岑著 吉弗里布·索拉·奥洛尔译 「都市本能生存概论 序文」 同盟历〇五八年




开始醒来的朦胧阳光在高层建筑物的轮廓上描绘起白银的棱线,我和吉基纳一整晚都没能合眼。
真是个阴郁的早晨。艾琉西昂报的晨报上,刊载着我所看好的奥拉克尔兹队在这个赛季已经沉重地十连败的混账报道,以及「当场逮捕连续咒式士杀人犯」的大字标题。
我在一瞬间同时被这两则报道吓到,接着按顺序从头看到尾,报道是这样的。
「三月二日凌晨,在艾利达纳市内的维拉大道上,正走在回家路上的咒式技术人员罗罗普·伊兹卡·芬格拉氏(五十一岁)遭到某人使用低位攻性咒式的袭击。犯人并未抢劫财物,在犯罪后直接逃走,芬格拉氏则在送去抢救的医院死亡。
另外在接到报警说发生过咒式战斗的麦特点心店门前,发现了咒式警备士波巴尔·乌亚·伊尔姆兹氏(四十二岁)的尸体,郡警紧急设下了检查点。
很快被逮捕的是郡内某高等学院化学咒式专业的十六岁少年。
两小时后,自称是前几年被捕的连续杀人犯扎哈德的使徒的嫌疑人少年与律师见面,在记者招待会上发布了嫌疑人只是单纯的模仿犯,与一连串的事件毫无关系的消息。
警察也在继续调查此案与连续杀人事件之间的关联,仍处在避免明确说明的状态。」
社会上似乎都认为这是落网犯人的胡言乱语,但只有我和吉基纳知道真正的凶手绝非那个愚蠢的模仿犯,而是另有其人。
毕竟我们昨晚都已经遇上那个连续咒式士杀人犯本人了。
昨晚我们没有选择距袭击现场很近的仓库兼第二事务所和挂了名的正式事务所,跑到相熟的罗尔加店,在二楼挨过了一晚。在这里,我们两个一直讨论到快天亮,谁都不记得有杀过埃宁基路德或是威宁基路德这个人。
「是衮聂尔事件时的人吗?还是那个蛇女乐吉娜派来报复我们的暗杀者?要不就是修梅利克的使徒余党?」
「你无聊的工作干得太多了。」
虽说我们杀人并不算多,但又不是对那些人和与之相关的人都了如指掌,这番讨论从一开始就不会得出什么有价值的结果,跟我预料的一样。
冲我们来的那个叫尼德波尔克的女咒式士估计跟我们一样,都是生存在黑暗世界里的人。
不,她是来自更深沉的黑暗底部。
总之,那个魔女已经看到我们这两个真正目标的脸了,应该不会再有其他咒式士被杀了。
就是匿名向郡警察举报犯人,但警察最近因贪污和冤案评价大跌,想必他们是想草草结案了事。
再说那女人也不是一般的警察应付得了的。说实话,对方强大得应该动用军队或警察的咒式部队,或是高位咒式士的团队。不过等到警察和司法机关意识到这点时,我们搞不好早就没命了。
也就是说照这样下去,下一次被发现的连续杀害的凄惨尸体就会是我和搭档,然后事件结束。有相当高的可能性会被归入常有的迷宫事件。
已经确认到我和吉基纳的存在,看那个叫尼德波尔克的怪物女人也不会轻易放弃,最近还是少走夜路比较好。
总之,在给莫尔丁枢机卿长的观光游览当护卫这项麻烦透顶的工作途中,现在又多了个危险至极的事态。只有在这一点上,吉基纳和我的意见少有地一致了。
「喂——来搭把手。」
这时楼下传来罗尔加的大嗓门。
我单手拿着报纸走下楼,罗尔加店的主人,罗尔加·库勒姆·巴克伏特正忙碌地准备开店。
罗尔加店乃是看板上写着「给我进来!你们这群爱死破坏的混账东西!」,将善意赶尽杀绝的咒式道具综合专卖店。
下到一楼,我环顾并不算窄的店内,整个都被墙壁和架子上的咒式道具埋住了。
架子上,查玛特咒式化学社和奥尔德雷克技术联合社正在进行激烈竞争、二十五发泛用简易型〈爆炸吼〉十二口径咒式弹一箱,买十箱送一箱。
玻璃柜子里摆放着凭专业造型闻名的阿加拉工房的杰作,令收集家们垂涎的回转式咒弹仓〈雷茨五〇五号〉正展示着它美丽的银雕金属肌质。
并且,目前受禁止生物·化学兵器咒式的杰鲁涅条约限制,绝不可能得到使用和学习许可的有机磷系毒气的化学咒式弹头〈它闻〉和〈咀曼〉也在橱柜里悄悄露出来了一点。
地板上还堆着跟咒式店没有丝毫关系、现今少见的火药手枪,可见这家店有多没节操。
「喂伽尤斯,过来帮忙。」
回过头,整个人得像只桶一样的罗尔加站在一个巨大木箱前向我招手。
我照罗尔加的指示,正准备把这遮住视线的大木箱抱起来,发现根本就抬不动。
「怎、怎么这么重?你往里面塞了满满一箱的梦想和希望吗?」
「前几天我得到秘密情报说狙击用的光学咒式很好卖,就推测艾利达纳差不多也该流行起来了,所以紧急大量进货,还把压箱底的东西都拿出来了。」
罗尔加丝毫无意过来帮我一把,一边解说一边斜眼看着我。我以龟速总算将箱子抬到桌上,一松手就听见桌子被压得吱呀作响。
「说起来,当时送货公司是六个人拼死拼活才抬进来的。」
听了这话,我突然觉得腰部一阵剧痛,脸也皱了起来。
「你老化了啊伽尤斯?是不是觉得眼镜都重得要死?」
「罗尔加老头你才是,额头上都渗出猪蹄汤来了。」
「这是昨晚放进给你们喝的汤里提味的佐料。」
「你这家伙去啃啃甜甜圈中间那个洞就够了。话说,你给自己办丧事的养猪场找好了没?」
罗尔加对我的回应发出响彻肺腑的笑声。
这个体格矮小一头红发的典型诺尔格姆族老人也是跟我有孽缘的一个。
我在旁边一张快烂掉的椅子上坐下来,忍着彻夜未眠的呵欠环视四周。
「你这店里还是老样子,这里的咒式差不多都能引发一场小型战争了啊喂。」
「差不多吧,艾利达纳这种城市轻轻松松就能给它炸飞个一次半。不过这种话你别拿出去到处乱说,警察和政府可一直盯着我这咒式道具店的。」
罗尔加毫不在意地说着。要是警察或政府敢跑来向他提些什么公务员特有的无理要求,这个危险老头极有可能用咒式道具给他们轰飞。
我突然想起来。
「罗尔加,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打开我递给他的油纸包,罗尔加从怀里摸出钛制小镊子把里面的东西夹起来向我问道。
「这是什么?」
那是一块很小很小的碎片。有着金属一般的光泽,大小连一粒种子的十分之一都没有,黑黑的小碎片。
「这是昨天晚上砍了跟我们打的那家伙,附着在我和吉基纳剑上的衣服碎片。因为这素材连知觉眼镜的资料里也没有,就想着可以通过这个查出那家伙的身份。怎么样,能看出点什么来吗?」
「看起来像是岩石一样的金属碎片啊,我没见过这种材料。凭肉眼是看不出来的,找我委托的测量分析士或者情报屋的比涅尔做一下质量分析的话,明天晚上就能知道它的成分,如何?」
「那就拜托了,尽快。另外帮我查一下最近艾利达纳里有没有一个叫尼德波尔克、或者名字相近的二十岁至三十五岁女咒式士。应该是使用重力力场系咒式的到达者,要不就是接近十三阶梯的超级达人。
好像跟乌尔兹这个地名或人名有关,黑发绿瞳,亚尔利安系或东方塞古系的美女,不,还是不要把人种说死。查到点什么就赶快联系我。」
「那是当然,好久没接到过这种真正的咒式道具店工作了。」
罗尔加郑重地点头,把碎片收好。这家伙只要给钱,工作起来是滴水不漏。
罗尔加重重地叹了口气。
「不过话说回来,最近来的老是些刚学会咒式的学生来买些东西拿去试验或者恶作剧,要不就是买来根本就不使用的咒式道具收集家。像你和吉基纳这样真正使用咒式的正式客人越来越少了。」
罗尔加大爷诺尔格姆族特有的细长眼睛里多少带了些认真。
别看他这样,罗尔加也是制造咒式道具的发源地宗塔克市出身,以前好像还立志要当个咒式道具制作人。
虽然他对自己专业技术和知识很有自信,跑去参加了学院的考试,结果在那时才头一次发现自己几乎不具备任何咒力。
也就是说,努努力虽然也能成为二流的制作人,他明白自己无论如何也成不了一流以上的咒式道具制作人,于是无可奈何地改做销售了。
也不知这番经历是真的,还是为了勾起我们的同情好提高营业额的鬼话。不过,比起使用咒式道具的我们,罗尔加确实是真挚地——或者应该说偏执地爱着咒式道具。
「就算说我的好话我也不会掉宝的。而且就是因为大爷你不停地让吉基纳买咒式道具,害我们的财政一直都是熊熊燃烧的赤字。」
「唔,这法珠不错。后期的达玛斯科斯派——不,是弗雷衮派直系后裔的东西吗。」
我回头一看,刚从楼上下来的吉基纳正从我搬过来的箱子里拿出咒式道具一一查看。
「真有你的,好眼神啊德拉肯人¥」
罗尔加发现生意上门于是搓起手来,眼睛里浮现出伊恩的符号。
不好,他变回生意人了。
「那是宗塔克的天才咒式道具制作人,已故的玖泽奥·左阿·弗雷衮的作品。造型像艺术品一样美丽,各种咒式效果及性能更是有鉴定书保证。」
吉基纳的眼神如科学家一般透彻,盯着手上那个边缘包着一圈复杂的几何学花纹装置的小小法珠机关。
「是真品吗?说到弗雷衮作品,我听说有很多是徒弟的模仿或习作,赝品也不少。」
「是假的你随时来找我退货。不过你应该看得出来吧。凭你这种程度的咒式剑士,应该能感觉到这镶嵌了紫瞳之珠的异端鬼才所灌注的强大咒力和意念。」
吉基纳像探求真理的白皙哲学家一样沉默地思考,然后直接丢出一句「买了」。
「打住,要不要买应该先问过我这个管财务的才对。再说,那玩意的价格是多少?」
罗尔加和吉基纳都给我沉默下来。我从吉基纳手中抢过标价的牌子,拿过来一看……
世界黑暗了。



回过神来,我因急性贫血跪倒在地板上,吉基纳正扶着我。
看来是因为过于巨大的金钱冲击,我的大脑发生了瞬间的排斥现实。
「你终于想崇拜我了吗?」
「崇拜你妹,我什么时候说过崇拜你了!?为什么万年赤字的我们要买一坨一千九百五十五万伊恩的破烂咒式道具!?准你买才怪了!要买你就杀了我!不对!我杀了你!」
我一边嚎叫着往上一看,吉基纳一脸苦相。我嗖地回头,罗尔加正拿着一张文件猛亲。
「难道?」
「唔,在你晕倒的时候,月供手续已经平安完成了。」
寒冷从我的手脚迅速爬上来。
「我晕了有多长时间?」
「大概有1.2秒吧,可能还没有。」
「那么一瞬间你们就完事了?你这不是完美的预谋犯吗。」
吉基纳以温柔慈父的表情看着差点哭出来的我,接着说道。
「因为只有我买了东西觉得有点对不住你,顺便也给你买了个玩具,高兴吧。」
我从鼻孔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然后瞑目了。再看着这现实实在太过痛苦。
愿上天赐很久很久以前发明了货币经济、创造出月供制度那个恶魔的亲戚以永劫的诅咒。
不,我要亲自用金属锉子从指尖开始给他慢慢剉死,然后拿去喂猪。


事务所附近有一块「吃饭请来布洛乌斯」的招牌,下面是一家小小的小吃店。
我拖着沉重的脚步,出于老习惯去买了几块波洛克炸肉饼。
仔细想想,这家店的菜单全都是霍顿一个人想出来的,就因为他是入赘女婿,店里连他的名字都看不到还要累死累活地工作。
他也跟我差不多,处在受尽压榨剥削的境地。不过我是没兴趣当个同情笨蛋的笨蛋。
「要听听今天的心儿怦怦跳霍顿占卜(水陆两用型)吗?」
「你玩什么括号水陆两用型括号完啊,不要。」
我一如往常地回答,霍顿也一如往常地无视我开始占卜。
霍顿那五根像枯树枝一样细长的手指在珠算机上跃动着。
要是你切黑角牛肉的刀工也能像这样精湛的话,生意也会好很多吧。还不快给我意识到这一点。
「好了,没吃早饭而且睡翘的头发也没梳好的你要小心剑难和光,另外……」
霍顿说到这里停顿下来。
沉默。我催他把最后的说完,他才接着说下去。
「因为是伽尤斯你叫我说的,我说了你可别生气。非常难以启齿,嗯,出现了你朋友的死卦。」
我露出狰狞的浅笑。
「你觉得那个吉基纳会死吗?就算会,那也得到出现一家勇气过剩的保险公司敢给吉基纳上保险的时候了。当然,犯人和保险受益人都是我。」
霍顿还想接着说下去时,除了挥剑毫无其他功能的吉基纳从事务所一路撞着人行道把小货车开过来了,于是我坐上车。因为现在的经济状况连付个修理费都很要命,我赶紧把那个棒槌过头的司机换下去。
我们不在的时候说不定黑猫爱尔温会来事务所,还不能忘了在里面给它留块炸肉饼。
接下来,又要开始跟那个神经枢机卿长的一天了,一想到这里,我轻轻叹了口气。
这时,我的携带咒信机响了。
刚一接通,对面是个狂轰滥炸的男人。
「给我快点接!你这人和王八的混账私生子索勒尔!我们生活安全科暂借的暂时委托保管所被人袭击了。
这是对国家对政府以及对我的挑战!一定是该死的人类至上主义者或反咒式主义者干的!存放在那里的龙和异形之物的资料,还有上个月底你们打倒的那头龙的脑袋都被抢走了,所以你们的报酬要减少。还不快去给我把犯人找出来抓住你们这两个龙理使!
还有今天早上我被蓝天感动,结果牛奶洒出来弄脏了衣服,另外我女儿又离家出走,吓得我打破了盘子,这些当然都要从你们的报酬里扣掉!」
市政府的萨扎兰德课长如怒涛一般一顿训斥,然后突然就挂断了。
所谓土生土长的艾利达纳人,怎么全都是这种宁可找出如此没天理的理由,也不肯痛痛快快付钱的恶毒钱串子呢。
难道是一年到头都在举行比赛吝啬和恶毒的大会吗?
虽说艾利达纳是无处可去之人最后的落脚地,但这里的人也彻底利用了这一点。
并且看来又要修改账簿上的预计收入了。
说起来,我觉得已经有好多年没往账簿上写过黑字了。
我粗暴地一脚踩下加速踏板,将车子猛地开了出去。


折射出缤纷色彩的水晶和玻璃灿然地组成好几重螺旋,在这吊灯远远的下方。
林茨酒店里面,坐在贵宾专用大厅的皮椅子上,我和吉基纳正在等待心情愉悦的枢机卿议会议长猊下。
专用自动升降梯的门打开了,除了走在前面的赫洛德尔,莫尔丁枢机卿长被一众做普通观光客打扮的护卫重重包围着走来。
卿大人单手挥了挥,作为上午的问候。
边挥手边打呵欠想必是一觉沉沉睡到上午的原因吧。这位至尊的贵人还真是悠闲。
吉基纳立即开口说道。
「没想到莫尔丁猊下比约定的时间迟了三十分钟才来啊。你知道德拉肯族有句谚语是『愚人在决斗中丢了脑袋才开始挥剑』吗?」
吉基纳突然保持嘴巴圆张停了下来。
因为我完美地对上了吉基纳说话的口型。看着搭档发自内心的厌恶表情实在非常爽快。
「被你东施效颦太令人不愉快了。不过让狗粪来模仿你倒是无人能出其右。」
「你这高性能氧气消费机以及二氧化碳发生装置说些什么鬼话呢。我可是凭着爽朗和透明感活到现在的。」
「哦,难怪没几个女人看得见你。」
「居然给我说出来了你这死德拉肯人!你这家伙平常虽然装得很无赖,其实明明就在偷偷写什么绘图日记!而且不知为什么第一人称还是『人家』。」
「你、你偷看了吗!你还不是在挑下流录像带的时候说过『要比挑新娘更加认真』这种话。」
「什、你在哪听到的!你这家伙去让食人衣柜吃掉吧!」
吉基纳张开嘴正想接着回骂我,结果说了句「不过衣柜的话,就算多少有些凶暴我也挺想要的」自己一个人就接受了。
我和吉基纳的对话已经不知道是不是在对骂,到达未知领域了。
「你们两位一大早就这么愉快啊。观看你们应该会比观光更有趣吧,伽尤斯·雷比纳·索勒尔君和吉基纳·加迪·德尔克·梅勒依奥斯·阿修雷·布弗君。」
莫尔丁枢机卿长有些无言以对地微笑着。我提出疑问。
「您还记得我们两个的姓名啊,特别是德拉肯人那毫无意义的长名字。」
「因为我也只有听到过的人名就绝对不会忘记这个特技而已。」
卿大人的话里甚至带些自虐的意味,但周围的护卫们不知为何一同露出自豪的眼神。
这是信念的眼神。
上司是这样,连部下也尽是些诡异的家伙。
总之还是接着工作。
「那么我们尊贵的枢机卿长猊下今天想去哪里观光呢?是要在街上观看艾利达纳剧呢?还是去赌场或妓院放松放松?又或者去公爵馆欣赏欣赏后启示派巨匠波勒提的绘画『使徒们的连祷』?」
我讨人嫌的说话方式也变得相当马虎起来。赫洛德尔刺过来的杀人视线已经在另一次元上无所谓了。卿大人丝毫没注意到我这思考,点点头说道。
「都算了吧。比起看戏我更喜欢写剧本,而且后启示派绘画主题性过于强烈,跟我的感性不太合拍。
绘画的话,我比较喜欢现象派的鬼才鲁格兰和混沌派的狂人耶姆·阿达。诗情派的艾吉尔·埃吉列拉也不错。我还收集了一些。」
我因为有绘画的兴趣所以知道,卿大人所列举的这些画家全都是反抗当权者,最后死于发狂、牢狱或自杀的。
我要不要再讨人嫌地「您想变成那样吗?」这样补上一句呢?
不过我是彻彻底底地一点都不想知道。
接着卿大人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补充道。
「对了,今天要和远道而来的客人一起喝茶,现在就该去约好的地方了。」
我给他露出一副有如吞了氰化钾一般、这世上屈指可数的厌烦表情。
「你不用这样满面欢喜的。有好喝的红茶和甜甜的糖点心,还有快活的幕间剧。应该会是一场很难让人觉得无聊的愉快茶会吧。」
卿大人恶作剧似的单眼眨了眨。
今时今日,这表情就算让可爱的美少女来做也颇有争议,中年男人眨眼则真是恐怖得让人一身恶寒。










本帖最后由 青司 于 2009-10-21 02:27 编辑


6
黑暗中化为影子的人们




有两个绝对准确的统计。
其一,人总有一天必然会死。
其二,任何统计必然存在例外。

——吉古蒙特·巴连海特著 「抽象的事实与物质的虚构」 皇历四八九年




在远远隔绝了艾利达纳祝祭的喧闹与狂乱,封闭在静谧之中的郊外。
一座现在已经废弃的巨大石砌教堂,里面最上层,四楼的贵宾信徒专用礼拜堂。
弧度和缓的半圆形华盖型天花板上,天使和圣人化为平面列在一起。
透过用以采光的镶嵌玻璃画,白色的光柱里飘舞着尘埃,鲜明地浮现出这弃置礼拜堂的惨状。
信徒坐席里,皮质的长椅子如大海的波涛一般排列着,满是破损。这些原本应该是固定在地板上的长椅子顺从地遵循着热力学第二原则,呈现混沌状态。
在礼拜堂正面,背负着太阳的光环十字印高高在上,贴在上面的金箔已经剥落,露出合金制的坯子。
神圣的圆环之上挂着陶制的赎罪圣子像,那已经裂璺的白色额头上浮现出有些悲伤的表情,因自己救世的成果如此窝囊而垂头丧气。
被架在桎梏上的无言神之圣子与活生生的人四目相对。
莫尔丁卿无愧枢机卿长之名,按部就班地献上了完美的跪拜。
我也慌忙做起从小时候以来就没做过的礼拜。当时还位列贵族末席的这个习惯意外地让我感到一阵怀念。
不过身为索勒尔子爵家的老三,我那个现在毫无用处的准爵位早就被我用假结婚给卖掉了。
「你相信神吗?」
卿大人背对着我问道。
间隔了一点时间,不知为何我变得想坦诚应对了。
「不,世间如此悲惨,我认为神在物理上是不可能存在的。」
「即使是在我这个信仰守护者枢机卿长面前,你也无所顾忌地说出渎神之言吗。」
我感到这有着奇妙威严感的话毫不客气地触碰到了我内部深沉昏暗的某个地方。
「神——如果神真的存在,人们就会向其寻求因战争、疾病和事故而死亡的缘由。
寻求我的友人赫洛德尔的未婚妻为何会死于战争,寻求我的妹妹阿莲榭尔为何会那样死去。
我还没有蠢到会认为那是神造成的。然而,我绝不认同教会和僧侣将苦难当做神给与的试炼,得意扬扬地进行说教。如果神真的万能,那又为何需要对弱小的人们施以苦难,考验他们。」
我的声音不自觉地变为平静冰冷的叫喊。
「正是如此。神要么就根本不存在,要么就是个以我等的苦难为乐的性虐待爱好者。
不过,就像语言沟通了人和人的想法一样,神是能够令不同人的精神均等化、有效的共同认知装置。」
回过头来的莫尔丁枢机卿长,他的眼神不知为何非常悠远而温柔。
「不管是何种观点,都能够确凿地说并不是神给这个世界带来了悲剧与苦恼。所有的灾难,都仅仅是由人的心灵已经人的行为而产生的。
虽然也可以不将神规定为人格神而置换成善与真理,但如果连形而上的普遍价值都不承认,那人要以何为基准而生存呢?难道就依靠自然发生的生体反射?」
「这——」
我被这并不成熟的弹劾呛住了。
「就像你之前说过的那样,这是虚无缥缈的心灵和语言概念上的问题。
然而,这些都是我们自己所规定的,这也是事实。既然如此,这个世界不就正需要这样一个框架吗。」
「我不知道。如果连正确这个概念都实际上并不正确的话,那么同时,意义这个概念也就消失了。仅剩下临时的合理性与利益。不,连这些的正确性也已经消失了吧。」
我想起一个传闻。
巷间盛传,这位魔人将疏远自己的双胞胎哥哥阿斯艾里奥伪装成事故杀害了。
但欧杰斯家的双胞胎兄弟据说十分亲密,每逢生日一定会坐在一起共进晚餐。不过阿斯艾里奥叫嚷着过激的皇国改革论,在国政上对宠姬言听计从,据说龙皇与血族早已警戒着其权力和咒力,双方不日必将发生冲突、扰乱国政。
为了避免这样的毁灭,他伪装成事故,弑逆了自己唯一的亲人、敬爱的哥哥阿斯艾里奥。
尔来,他除了谋略上的赔笑以外,再没有过发自内心的笑容。
那会是何等绝望的无明地狱呢。我无法想象。
「我们认识到这世界之毫无意义,正因为如此,我们不是只有通过捏造出意义这个存在,才能生存下去吗?」
卿大人有些温柔地问道。
「我不知道。就连超越了无意义、流连于意义的正确与否也不知道。将无意义作为无意义如实地接受,或许这样才是正确的。」
卿大人仰望天空。
「你——不,是所有的咒式士都在试图理解这个世界。但正因为这样,你们才会犯了你所指出的心灵与语言的错误。说到底,世界也只是我们自己的镜子而已。」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毫无建设性的语言游戏没有给我答案。
我持续等待,莫尔丁卿直直地看着我如此说道。
「这就是我的答案。你的答案就由你自己来思考吧。不论是对是错、还是找不出答案。
这算是人类屈指可数的行为中最为真挚,最为宝贵的愚行了吧。」
靠在礼拜堂小小的门上,吉基纳很无聊地打了个呵欠。
真是个直到灵魂燃尽的天之尽头的尽头都毫无烦恼的家伙。
枢机卿长将视线从吉基纳回到我身上,表情温和地说道。
「刚见面的时候我就在想了,抛开表面不谈,你和他其实很要好吧?」
我做出一副吞了苦水的样子。
「看您眼镜度数不太合,要我给您介绍家不错的眼镜店吗?我之所以会跟那家伙搭档,是因为吉基纳除了低能、战斗依存症、家具白痴和毫无经济概念以外还是个不错的家伙。不过除去那些之后,他基本上连根头发都不剩就是了。」
「你自己没意识到的话就没办法了。无法如实地接受其存在,这就是你们的界限。」
枢机卿长有些神秘地笑着,我则不停做着头部的左右反复运动。
这时秘书官赫洛德尔打开礼拜堂的大门,告知客人已经到了。
接着走进来的客人和他的秘书官对枢机卿长默默一礼,四个人一起向里面的主教房间走去。
带着秘书的那位客人与我擦身而过。
那是一位作富裕商人打扮、满是白发和皱纹,神色有些狷介的老人。
他与我仅仅交汇了一刹那的青灰色视线似乎对我说了些什么。
在装饰了青铜狮子的主教房门关上之前,我都一直望着他的背影。


无声的礼拜堂。
这些陈旧的长椅子想必见证了虔诚信徒们的祈祷,我和吉基纳没有丝毫信仰心地坐在上面聊天杀时间。
「很遗憾没有得到护理,不过这教堂里的椅子们也很不错。」
「虽然我一点都不想问,吉基纳你所定义的好椅子和坏椅子有什么标准吗?」
「根据椅子渗透出来的精神和它的高贵。这里的椅子们有着笃诚的信仰心,血统也很好。要是能再年轻一点的话,我甚至可以考虑选来做我们家希璐尔卡的女婿。」
我想象了一下椅子新娘和椅子新郎举行盛大壮丽的结婚典礼,发现那跟静静的风景画一点区别都没有,浪费了我一瞬间的思考时间。
除了我和吉基纳以外,还有枢机卿长的七个护卫内外守着。
刚才从窗户看下去,客人带来的护卫有十个人左右。因为听着有同盟口音,估计是拉贝特迪斯系的咒式士吧。
「你注意到了吗,伽尤斯。我们已经被卷进危险事态里了。」
很少有地吉基纳来找我说话。
「什么事态?」
我高不高兴那是另一次元的事。吉基纳钢铁光彩的眼睛像蛇那样细眯起来看着我。
「要是把你丢进水里,你的头应该会跟屁股一样浮出水面吧。」
「吉基纳你才是,耳朵和耳朵之间是比空气比重还轻的氦气,还不赶快把屠龙刀往脑袋里插深点当做压重物,免得你飞上天。」
对搭档的恶言恶语,我也毫不逊色地回嘴。
如果翻译成大陆标准语的话应该是「你好」和「贵安」吧。大概。
「回到刚才的话题,伽尤斯,莫尔丁卿的客人可是那个拉贝迪斯特七都市同盟的阿兹·维塔下议院议员。」
「知道。」
拉贝迪斯特七都市同盟乃是由七个英雄与七个都市所率领,为向我等崔贝伦龙皇国标榜议会制民主主义而独立出去的国家。尔来近百年里,两国就领土和资源战争不断,有时也会携手以抗外敌,可谓既是历史上的宿敌,也是最亲密的友邦。
而且阿兹·维塔下议院议员是七都市最高议会长凯·库耀的心腹部下之一,也是民自党的干事长。
如此重头的议员和莫尔丁枢机卿长的会谈从物理上就不可能单单只是个悠闲的茶会。
「你既然知道还什么都不说?」
「别去探听危险的事,要视而不见。我老爹是个贤明的人,这是他的遗言。」
「我记得你父亲应该是被骗子骗走了土地财产,让你家彻底没落,而且仔细想想他好像还活着吧。」
唯有我讨厌的事才记得清清楚楚的吉基纳接着说道。
「那里面说不定正在进行对龙皇国的叛逆会谈啊。」
「你讲的笑话还是这么烂。如果是那样的话就会只用自己的心腹了,哪会找我们这种外人。」
「或许是想将我和你当做某种策略上的弃子吧。」
「那你准备投诚去七都市同盟吗?」
「我才不去那种把笨蛋也跟我一视同仁的国家。」
再次沉默。这次打破平衡的是我。
「提问,月刊杂志『愉快的呼吸』这个月的特别报道是什么?」
面对我向来的语言游戏,吉基纳抬起非常厌烦的视线。
「又是这个,搜遍全世界我也找不到回答你的义务。」
「我说你啊,你不是想让族长认同你是勇者,还想学会不惹你未婚妻生气的愉快对话方法吗,那就来练习。『愉快的呼吸』这个月的特别报道是什么?」
吉基纳像苦苦思索要给暴君献上诗歌的诗人一样,一副认真至极的表情思考着,终于郑重的给出回答。
「死斗,光之呼吸派对暗之呼吸派。」
「不怎么样。」
「那你怎么说?」
「彻底讨论正在蔓延的儿童呼吸中毒问题。母亲在悲痛地叫喊『我们家的孩子就算躺下了也没有放弃呼吸啊!』之类的吧。」
「……你确定你没弄错方向吗?」
「相信我,看着我的眼睛。」
「你把头转过去了我怎么看得见。说来,你该不是在拿我打发时间玩吧?」
我打着呵欠说了句「怎么会」,接着又说「你还想免费学会我的秘奥义啊?」,吉基纳露出一副踩到快要腐烂的猫尸的厌恶表情。
因为以前真的有过这回事,这个表达非常形象。
「……多少钱。」
听了吉基纳这句几经郁闷之后挤出来的话,我毕恭毕敬地伸出手来。
「初级10伊恩,中级100伊恩,上级1000伊恩,这位客官。」
在秀丽的眉间刻下深深的皱纹,吉基纳在怀里摸了一阵,往我手上丢了一枚10伊恩硬币。
「初级心得是『贪小便宜吃小亏,快去中级吧』。」
吉基纳一脸苦涩地咬住嘴唇,又扔了100伊恩硬币给我。
「中级心得是『求人办事时就别舍不得花钱,冲向上级吧』。」
形状优美的眉毛痉挛得像地震一样,吉基纳将1000伊恩硬币使劲拍在我手上。
「上级心得是『不要什么事都想着用钱来解决,快向超上级发起全面突击』。另外超上级要10000伊恩。」
话刚一出口,屠龙刀就呼啸着斩开我低下头的前一瞬间还在的空间,迟了一步的头发被削掉了一撮。哦耶还省了我理发的钱。嗯我瞎说的。
「我也给你一个心得,嘲弄德拉肯的人不是被赶尽杀绝就是已经死了。」
一边说着,吉基纳一刀将我倚靠着的信徒坐席砍成两半。我滚到地板上叫起来。
「等等、给我等一下你这刀剑白痴。话说你对椅子的爱跑哪去了!」
「就是因为你躲开了所以夏露亚才会死。血债血偿。给你一秒钟说遗言,时间到,执行死刑。」
「不准走到哪都挨个给椅子起名字!恶心死了!还有它根本就没有流血!不应该是这样啦,你不觉得气氛很怪吗?」
一番语言游戏对战后,我和吉基纳注意到了。
已经到了定时报告的时间,却一个人都没来。我赶快跑到窗边寻找在下面那个萧条庭院里巡逻的护卫官,庭院空无一人。
礼拜堂的大门静静地开着,往在白天也有些阴暗的走廊望去,还是没有人。
我再看向反方向的走廊左边,有两个巡逻的护卫官正在走廊尽头笑着。
不过也只有在扭曲的审美观看来才会觉得那是在笑——将那被割开呈半月形的喉咙当做第二张嘴。
喷出的血形成一个暗红色的血池,把靠在墙上的护卫们渲染成红色。
这一瞬间,我的背上划过一阵有如冰块掉进去一样猛烈的恶寒。
吉基纳电光般地挥过屠龙刀,接下从上方直刺向我头顶的白刃。
金属音与绯色的火花四散迸裂,吉基纳顺势将刚臂一挥到底。
袭击我的人利用架住他刀刃的屠龙刀的惯性向后方翻转,飞腾在空中,倒着在走廊天花板上着地。吊灯因他的冲击而摇晃起来。
袭击者的体术如同杂技一般,吉基纳的追击没能赶得上,挥了个空。
影子在天花板上起跳,冲向墙壁,然后又蹬在墙上像球那样反弹跳跃,最后在我们前方的走廊静静落地。
那简直就是黑影。
虽然矮小但经过严格锻炼的身体一直到鼻子全都包裹在暗灰色的衣服和锁子甲里,手里握着形状陌生的单刃剑。
那并不是乌科伍特大陆上常见的用以砍杀和突刺的剑,而是以斩击为原理的东方刀。
「这家伙是〈钢牙〉的人!」
吉基纳比我的话音还快地疾驰而去。
我离开学院后说是游历诸国,其实就是过着当佣兵和干点类似盗贼勾当的生活,那段时间真是又悲惨又凄凉。
当时,有一个跟我结伴旅行,使弯刀的东方流浪剑士,在旅途的长夜里跟我提起过一些〈钢牙〉的事情。
钢牙是一群忍者,以谋略和暗杀为生计的暗杀组织,他们的训练将肉体和精神锻炼到极致,据说单凭手刀就能砍下人头,正可谓是一个活生生的杀人机器的流派。
那个弯刀剑士说过,钢牙在古时与东方希纳吉国的领主们进行交易,活跃在黑暗中,但后来希纳吉在王政下得以统一,国内一直持续和平,钢牙和风魔这类忍者流派的人为寻求一族能够存续下去的地方,辗转来到了这片大陆。
那来自异邦的暗杀者现在就在我们眼前。
正如莫尔丁枢机卿长所说,是想暗杀卿大人或阿兹·维塔下议院议员——不,应该是想二者皆杀的人雇佣了暗杀者。
吉基纳如飞燕一般逼近,钢牙双手从背后摸出小型圆盘投掷出来。
那被称作手里剑的圆盘刃从四面八方袭来,不管被击中哪里都将皮开肉绽。
吉基纳为避免因躲避手里剑而破坏姿势,任由凶器割裂自己的肩膀,鲜血飞溅。
他将轴心脚再踏进一步,令全长935毫米的戛纳塞特重咒合金制刀身发出尖锐的破空声斩去。
钢牙忍躲开了白银轨迹,仅仅劈到他的衣角,忍者横向一刀朝姿势还没收回来的剑士砍去,吉基纳用左手的护手接下,溅起青白色的金属悲鸣和火花。
紧接着钢牙忍间不容发地一记中段踢,深陷进吉基纳的右侧腹。
如果不是吉基纳锻炼到极限的腹肌群,恐怕在这一击之下内脏就已经破裂了。
他边左手格开钢牙忍电光火石般的右手刺击边向后方退去。
钢牙忍也在同时避开吉基纳魔剑的牵制攻击,往后退了一大截。
我们的配合天衣无缝,我用魔杖剑〈断罪者尤尔加〉编制的化学炼成系咒式第三阶位〈绯龙七咆〉发动了。
是朝我背后发射。
凝固汽油燃烧方式的七条火线袭向在我背后正准备起跳、想要砍掉我的头的另一个钢牙忍。
绯色与橙色的业火与冲击砸向新出现的袭击者,瞬间爆发出轰响,接着收缩。
由我的咒式所合成,以21%的苯、33%的汽油和46%聚苯乙烯混合而成的凝固汽油的地狱之火足有上千度,连骨头都能给他烧干净。
没有丝毫动静地就将两个巡逻的护卫打倒,敌人至少也有两个。
并且我推测他们会想先打倒我这个使用攻性咒式的麻烦后卫,趁我展开咒式的空隙进行攻击,我的反击打了个正着。
但我放出的猛烈火线却被忍者以更快的速度躲过了。
一般来说,展开发动了的咒式是绝不会打偏的。在发动后的一瞬后就立即展开,虽说因咒式而异,但袭向目标的速度最慢也是音速,快的甚至是光速,并准确命中目标。咒式方程式就是这样组成的。
那个钢牙忍以咒式技术者所无法想象的超常速度进行了加速。
以火焰为背景,暗杀者的刀刃已经逼近我的脖子,皮肤甚至能感受到刀身的寒气。
然而在钢牙忍的刀砍到我的前一瞬间,我又生成了〈绯龙七咆〉的一组七条烈火。
红莲与漆黑交混的爆炎奔流直击钢牙忍,爆炸的冲击将他吹飞。
同时将两个空的咒弹弹夹落在地上的声音吞没。
全身被火焰包裹的钢牙忍为了扑灭身上的火焰在高速回转着落地,但毫无效果。那凝固汽油的火焰只能以四氯化碳等灭火剂扑灭,要不就只能等空气中的氧气被它燃烧殆尽了。
我在发动第一击绯龙七咆的式子的同时发动了另一个绯龙七咆,打了个时间差。
这叫做二重咒式发动法,前后咒式之间几乎没有间隙,乃是攻性咒式士的王牌,难易度也是非常之高。
这是因为要进行咒式的多重并列思考,难度就跟一边战斗一边左手画方右手画圆一样。(你小龙女啊……)
不过在实战里确实非常有用,是为数不多的高位咒式士必然要掌握的。例如本人我。
但包裹住炼狱之火里的钢牙忍开始向我们冲来。
他并没有任何防御动作,正因为如此我感到一阵战栗并大叫起来。
「快躲开吉基纳!」
随着声音,我和吉基纳向礼拜堂翻滚着躲避。与此同时,钢牙忍燃烧的身体爆炸开来。
拼上自己的性命进行了自爆。
怒涛般的爆炸将橡木门和肉体炸得粉碎,我被吉基纳用身体护住,被他抱着滚进了礼拜堂。
灼热的拥抱刺向皮肤和衣服,剧痛令我全身都发出悲鸣。
那家伙简直太岂有此理了。他那体术和必杀的执念完全不像是人类所有。
不管是怎样的异形之物,还是人心信念更为恐惧。
钢牙和风魔的忍者被称为世界上最凶狠的暗杀者真是名副其实。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主教房间的门开了,赫洛德尔伸出头来。
「反正不是自己人!」
一枚深灰色的手里剑钉在赫洛德尔的脸旁边,他赶紧把门关上。
我刚一回头,最初出现的那个忍者像子弹一样冲过同伴所产生的火焰,向我们疾驰而来。反应神速的吉基纳将魔剑涅勒托如闪耀白光的瀑布一般自钢牙忍的左侧头部斩下。
钢牙忍用双刀接下这一击,本想就此将吉基纳的刀刃折断或缠住,但没能成功。
凶恶的白刃从格住它的钢铁双刀飞速斩过左侧头部、颈部、锁骨以及包覆这锁子甲的肋骨和里面的肺腑、心脏、小肠上部,最后从右侧腹贯穿出来,将来自异乡的暗杀者一刀两断。
脑浆、内脏和黑色的血液在空气中喷洒着,死者的上半身随着冲击的惯性继续飞行。
这凄惨无比的斩击甚至令人感觉嗅到了刀刃与空气分子摩擦产生的焦臭味。
生体强化咒式士是天下最强的战士。其中身为剑舞士的吉基纳想必是最强之一吧。
他手里的刀上加装了在罗尔加店买的那个天价咒式,天才咒式道具制作人玖泽奥·左阿·弗雷衮的强化咒式法珠。
封装在法珠里的其中一个咒式就是令单分子刀刃发生细微的超高速振动,以加强破坏力的极其危险的东西。二者结合起来,现在彻底变成了鬼神之剑。
被斩为两段的尸体倒在大厅的绒毯上,发出潮湿的声音,同时好几块玻璃破碎的声音也在大厅回响起来。
礼拜堂天盖上绘制成圣画的彩色玻璃被打破,一群钢牙忍从天而降。一共八个人。
「一个也别让他们进到主教房间去、全部歼灭!另外不准让他们杀了椅子们!」
吉基纳吼叫着一刀将一个正在他背后跳下的忍者打下来。
接着他头也不回地丢出一个封咒弹筒,击中了钢牙忍的头部和胸部,瞬间在忍者身上开了一个成年人拳头大小的洞,尸体被横向的冲击砸到墙上。
「来吧,享受这斗争、肯定这杀戮吧。生命与生命的刀刃激烈冲击溅出火花,唯有在这一瞬间我和世界才会开始脉动!」
强化甲质和硬化角质层装甲以及强化肌肉像蛇一样蠕动起来,德拉肯人全身都裹进了生体甲壳铠里。
「好了,让你们见识见识你们极限的另一端!」
与此同时,我也在其中一个钢牙忍着地之前发动了电磁雷击系咒式第二阶位的〈雷霆鞭〉。电子的毒蛇卷上忍者的脖颈,将神经系统和内脏灼烧殆尽。
听到其他钢牙忍掷出的手里剑的破空声,我扑倒在椅子之间躲避,一边横向翻滚躲开手里剑的再次追击一边编制起咒式、然后奔走。
普通咒式对这些忍者来说太慢了。
若非攻击速度达到光速、秒速约三十万公里的光学系或雷击系咒式是无法准确命中他们的判断看来是正确的。
下一个钢牙忍的刀间不容发地向我袭来。我用魔杖剑尤尔加挡住,刺耳的金属音像临死挣扎的女人一样尖声哭喊。
我将以二重咒式发动法编制的〈雷霆鞭〉向自己的刀刃放射。
经由自己的钢刀被电流击中,忍者激烈痉挛着停止了呼吸。从他的眼窝、鼻腔和口腔里溢出的沸腾黑血如同污泥一般。
又有一个钢牙忍踩着同伴的尸体起跳,以必杀的飞翔斩向我刺下。
我立即抬起魔杖剑格挡,但被他的刀刃压退,砍进我的左肩。我的臂力经过长期锻炼和咒式强化,一般力气大的人也要逊我一筹,现在却被这个比我矮了有一个头的忍者凌驾,还被他压下来的刀刃斩伤。
正当我的注意力转移到大出血的肩膀时,钢牙忍又跟进一记中段踢。
虽然我赶紧扭转身体躲过了要害,但忍者翻转过来的刀还是连同轻装多层铠一起斩开了我的胸部,随着血液飞溅,我被身后的椅子绊倒向左侧摔在地板上。
胸部有三根重要血管被切断,分析结果是重伤。
在钢牙忍追击的瞬间,我借着倒地的惯性顺势水平地踢出去,勾住忍者的轴心脚。
对方的刀偏离了致命的轨道,砍进我左耳旁边椅子的木质扶手里。
我立刻将背部和腰腿向发条那样扭转半圈,趴在地上给正想站起来的钢牙忍胸部一脚低空回旋踢。
紧接着我用右手上的断罪者尤尔加以很不自然的姿势放出〈雷霆鞭〉的咒式打在暗杀者身上。
扳机很轻,卡弹了!
就凭被砍开一半的血淋淋的左肩和不带咒式的刀刃无法造成致命伤,被暗杀者身上的锁子甲和久经锻炼的腹肌挡下。
我马上扔掉魔杖剑,借着低空冲撞的势头将忍者按倒在地。
然后不顾一切地将从腰后拔出的东西抵在钢牙忍的脸上。



对方虽然赶紧伸手想要拨开,但我毫不理会地扣下扳机,一口气打完了六颗子弹。
大口径软弹头打进钢牙忍的小臂、喉咙、颈动脉和眼窝。
蒙面之下首次响起如同简短叹息一般的苦鸣,暗杀者就此绝命。
枪口里冒出刺鼻的硝烟味。
这是吉基纳在罗尔加店硬塞给我的火药手枪。
这片大陆上咒式和各种装甲都很发达,很少有人只使用手枪。
以身体上开了洞、一只手被炸飞都死不了的咒式士为对手,如果不瞄准要害或使用特殊弹头,杀伤力还是不够。
本来觉得直接丢掉很浪费无可奈何才带着身上的,结果这么快就给我派上了用场,这让我非常不爽,我将这把没子弹了的枪丢得远远的。
我被胸部和肩膀的伤口还有对手的血搞得全身血淋淋的,因伤口的疼痛这才想起了搭档。
捡起地板上的魔杖剑,把咒弹排出来。我粗暴地拔出空弹仓,换上装满十二发子弹的咒弹仓。将枪机往后拉把第一颗子弹送进枪膛,我立刻转身准备支援吉基纳


我刚一回头,吉基纳已经砍倒了两个,又有一个忍者的头盖骨连同黄铜制的烛台被水平斩开。
灰色与红色交织的脑浆飞溅到地板、椅子和墙壁上。
最后剩下的一个钢牙忍的服装比其他人的要更黑一层,他闪进了吉基纳斩击的空档。
刀刃像水平射出的落雷一样猛刺而去,吉基纳左手从腰间拔出短剑挡住,但短剑发出尖锐的金属音破碎了。
那可是玻尔钮姆刚金(本文原创金属)制的防御短剑啊。
吉基纳瞬间找回姿势,跟钢牙忍在礼拜堂的长椅子上平行着疾驰。
两股飓风之间银色的奔流交错飞舞,烛台和长椅子简直像薄纸片一样眨眼就被解体,碎片如雪片般纷飞。
因自己亲手破坏了椅子而震怒的吉基纳使出由下段胫骨斩变化为三段突刺的必杀连击,钢牙忍在长椅子上一点,往后方飞身躲避。代他承受了连击的长椅子整个被砍碎飞散。
扬起眉头的德拉肯剑舞士再次逼近距离,挥出呼啸的斩击。
钢牙忍以右手的刀想化解掉这一击,但无法完全承受住巨大的质量冲击,刀刃弹回他自己的肩膀,但他不受阻碍的左手拔出一根奇特的双股魔杖叉。
吉基纳超凡的嗅觉感觉到隐藏在这一连串不自然的防御背后的危机,凭第六感将头大幅度向左侧开。
一道闪光的斜线自左边擦过吉基纳的甲壳头盔疾飞而过,其轨迹将吉基纳背后远远的长椅子、烛台、祭坛和存放教典的书架破坏殆尽——准确地说应该是削掉了。
钢牙忍左手的魔杖叉再次放射出斜线。
吉基纳以飞燕般的动作再次闪避,但大腿和小臂的一部分连同甲壳铠被削过,喷出鲜血。
在我的知觉眼镜内侧,显示出了对钢牙忍所使用的咒式的可怕推测。
他所放射的恐怕是由化学钢成系咒式第三阶位〈微尘极针〉所生成的天文数字的极细针,就是那些针粉碎了目标物。
当然,单纯的金属强度是不可能有那样惊人的破坏力的。
那种针是单分子针。
极其细小的针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分子,分子间的引力直接就成为了针的强度。
其张力拥有直径一微米左右大约能承受2.4吨重量的超高强度,仅有一个原子大小的针尖堪称全世界最尖锐,贯穿人体那就真是如字面所说像贯穿水一样轻而易举。
这片乌科伍特大陆上最细的死神结成数亿的群体,自忍者手里放出。
一面粉碎着墙壁和天花板,危险至极的银线以极速袭向吉基纳,而吉基纳用戛纳塞特重咒合金的超硬度刀刃硬接下来。
施加了能够贯穿龙鳞的硬度强化术式的魔剑与决不会折断的单分子针,都为了破坏对方而爪牙尽露、相互拥抱并扬起悲鸣。
钢牙忍翻转着手腕,正要接着放出下一次攻击。
吉基纳察觉到了气息横向翻滚,我让魔杖剑的弹仓回转起来,发动了选定的化学炼成系咒式第三阶位的〈爆炸吼〉,编制出淡黄色的柱状结晶。
我高速展开爆炸咒式,由三硝基甲苯、也就是甲苯与三个硝基结合的TNT炸药,跟重氮二硝基苯酚以及叠氮化铅还有雷酸汞等引爆剂混合而成。
因爆炸而化为灰尘的单分子针、地面板材和长椅子形成冲击波,预测到这一点的钢牙忍在被吞没的前一瞬间回转着跳上半空,降低了伤害。
他这一应对还在我的预测范围内。要在没有立足之地的空中进行回避是不可能的。
看准这时候我放出电磁雷击系咒式第二阶位的〈雷霆鞭〉,迅雷的毒蛇疾驰而去。
但我的视网膜和视神经接收到了难以置信的景象。
钢牙忍握着魔杖刀的右手扣下扳机,展开了与我相同的〈雷霆鞭〉咒式,引发了爆炸。
他利用向下方喷射、秒速两千到六千米的爆炸反作用力飞行更高的空中,躲开了雷光之刃。
这是远远超出我想象的可怕实战应用能力。
忍者借势在半空中飞翔,逆着落到描绘着天地创始图的礼拜堂天盖上。
他用右手的刀无情地插进平面天使的脸,以固定住身体,从左手的魔杖叉降下一片对地面上的我们来说极为讽刺的惠泽之雨。
吉基纳飞身向我扑来躲过攻击,我们一同翻滚着躲进被砍成两端的长椅子下。
针群擦过我的小腿,伤口喷出的血滴落在地板上古旧的教典。
再次从上方放射而下的凶恶银针之雨贪婪地将地板和长椅子削为粉尘,向我们倾注而来。
我再次摔倒,吉基纳用屠龙刀的侧面挡在我头上接住针雨,在他的掩护下我又一次放出雷霆鞭。
雷光之刃劈开了天花板上的天使画像,但忍者早已避开,在空中回转一周后,仿佛没有重力一般无声地在地板上着地。
虽然我很清楚吉基纳有多么怪物,但这个能跟他平分秋色的钢牙忍乃是鹤立于其他那群忍者、令人畏惧的猛将。
「没想到竟会有暗杀者能够跟我——德拉肯的吉基纳势均力敌地交锋。在你死之前告诉我你的名字。」
在实战中向对手搭话,吉基纳实在太没常识了。
「……第十二代甲贺真传,裘拉索·奥普托·钢牙。」
那忍者双眼炯然生辉,令人感到一股物质性的压力,他以意外响亮的声音简短作答。
我注意到钢牙忍刀尖生成的白色针状结晶,顿时几乎血液倒流。
「吉基纳!」
轰响咆哮起来。








本帖最后由 青司 于 2009-10-29 21:48 编辑


7
编织光线之人




逃吧逃吧,逃离过去
被逮到的话你就会被过去的深渊吞噬
然而,一旦彻底甩掉了过去
你的存在也就消失殆尽了

——吉古蒙特·巴连海特 「曲面虚像心理学」 皇历四八七年




撼动肺腑的重低音二重奏动摇着教会,将墙壁、窗框和天花板震得粉碎。
裘拉索发动的是化学炼成系咒式第四阶位〈曝轰蹂躏舞〉的咒式。
这个强力的攻性咒式合成并引爆破坏力凌驾于爆炸咒式〈爆炸吼〉TNT炸药之上的RDXResearch Department Explosive),即俗称的黑索金炸药,正式名称为环三亚甲基三硝胺,爆风速度平均每秒835米,乃是威力超强的军用炸药。
但虽然礼拜堂的天盖整个都崩塌下来露出了天空,在充满模糊的白烟和瓦砾的大厅里,我和吉基纳奇迹般地生还了。
在察觉到裘拉索的攻性咒式的同时,吉基纳立刻向后跳跃,我则高速展开与裘拉索相同的〈曝轰蹂躏舞〉,然后让它有指向性地发动,硬是以超破坏力抵消了超破坏力。
不过我也必然受到超越极限地高速发动咒式的负荷逆流,右臂的神经和一部分大脑被烧断了。
而且我和吉基纳全身上下都伤得不轻,特别是因为发动了咒式害我失血愈发严重,觉得有点贫血。
「阿洛娅黛、摩罗可伊、艾比尼蒂丝、菲蕾伊拉。我绝不会忘记你们崇高的牺牲。」
先不管这个对着被破坏的长椅子虔诚默哀的诡异德拉肯人,我仔细确认过了周围,忍者头目裘拉索看来已经离开了。
「真见鬼了,已经都那么能打了居然还会用高位化学炼成咒式,他是哪来的怪物啊!」
把眼镜退回原位,我愤愤地说道。
「而且看来他的考虑还像偏执狂一样周到啊。」
德拉肯人说得一点都没错,因为那个忍者在房子里到处都洒了助燃剂,整个建筑物现在开始猛烈燃烧、冒起滚滚黑烟。
「话说这种感觉,很像我以前听说过的一种乡下的奇妙祭典啊。」
「有时候我还真是有些羡慕你这种立刻就能逃进妄想里去的才能。不过一点也不适合做季节礼品。」
我和搭档躲着黑烟,飞身跳进礼拜堂深处那扇被爆炸炸歪的门里。
里面是一间四壁都被书架包围的小房间。
我无视跑来嚷嚷着问到底出什么事了的赫洛德尔,向悠然坐在应接座椅上的莫尔丁卿发问。
「虽然打退了有如恶魔亲戚一样危险至极的暗杀者们,不过看来他们是打算尽快把我们烧掉。礼拜堂的出口现在是走不通的火葬场,还有别的出口吗?」
「哪会有这么凑巧的。」
德拉肯战士丢出这么一句话。
「贵族使用的教会没有紧急逃生路才比较奇怪。因为贵族——不,就像以前的我,是病态的胆小而且决不相信他人的。」
看着曾位列贵族末席的我向搭档回嘴,卿大人悠悠地站起来,抬起他纤细的手指。
「桌子下面有条路能通到纳骨堂,从那里应该能走出去。」


一边嗅着教会熊熊燃烧产生的焦臭味,吉基纳和赫洛德尔、莫尔丁枢机卿长、阿兹·维塔下议院议员及其秘书官、还有我,六个人按这样的顺序在昏暗狭窄的地下纳骨堂通到里急匆匆地走着。
吉基纳编制出生体变化系咒式第一阶位的〈萤明〉,在剑尖摇曳起一团没有温度的淡淡白光,照亮了堆砌在通道左右的圣职者们的灵柩。
这个咒式是让合成的虫荧光素跟ATP、虫荧光素酶和氧结合,产生氧化荧光素。发生反应时98%以上的化学能量都能转化为光能,效率非常优秀,所以几乎没有浪费热能。
这团跟萤火虫的发光原理相同的的优雅的光很能体现吉基纳的装模作样,真令人不爽。
光之精灵的光洒落在砂土上。
通往出口的阶梯在中途被瓦砾堵住了,吉基纳跟赫洛德尔还有同盟的秘书官立刻开始用屠龙刀和掉落在周围的板子清理通道。
调整着因不习惯的快步跑而紊乱的呼吸,莫尔丁卿自言自语起来。
「上次像这样跑还是以前在阿尔坎德拉神殿里,指挥追捕逃亡的狂信者的时候了。」
枢机卿长抬起投向左下方的视线时跟我眼神相对,他开口问道。
「你不问问我和阿兹·维塔下议院议员在这里都聊了些什么吗?」
「跑龙套的最好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别问,这是我祖上源远流长传下来的保身术。」
我一边说话一边抬起的袖口被濡湿成黑色。虽然吉基纳用生体咒式好歹帮我把胸口和肩膀的伤口堵住了,但被烧断的右手伤口又因为剧烈运动再次破裂,开始流血。
为了阻住血液和意识的流失,我发动了生体咒式的细微光芒。
用化学炼成系咒式第一阶位的〈殖血〉生成促红细胞生成素等生血剂,以生体活性化抑制出血,不过也只是聊以慰藉罢了。
火灾的热气更加逼近,脸颊被熏得滚烫。
「不过,推测我还是可以的。二位谈的应该是与拉贝迪斯特第九次东方纷争有关吧。」
听了我小声咕哝,阿兹议员布满皱纹的脸上浮现出些许惊讶。
我为了忘记伤痛接着说下去。
「第九次东方纷争虽说姑且是以抢回在历史及宗教上很微妙的阿尔索科割让线为方针,但实际是为抢占与东方二十三国方面的交通便利和要冲的纷争。
像猊下这般头脑灵活的大人,一定早就判断因为与索尔提亚联合新开辟了一条海路,这场纷争的投入和预计损失的总的算下来并不合算。
但教会和信徒、军人和军事产业因为能跟宿敌作战、发战争财还有宗教正义而一片狂热,根本就没有考虑要退兵。
就在皇国和七都市同盟因纷争而国立疲敝时,想必神圣伊杰斯教国和巴哈尔瓦大光国就会偷笑着给两国下绊子了吧。」
我感到肺部一阵难受,休整了一口呼吸接着说。
「因此卿大人您就想与拉贝迪斯特中跟您一样思考合理且冷静的当权者,也就是最高议会长老凯·九曜及其代理阿兹·维塔下议院议员进行机密会谈,共同寻求和平之路。
于是就要捏造出能保全两国主战派颜面的合适战果,二位会谈的内容大概就是这样吧。
若这个计划成功,两国的强硬主战派和军需产业就会颜面尽失,所以就派来了暗杀者——差不多应该是这样。」
莫尔丁枢机卿长典雅地微笑起来,阿兹·维塔下议院议员也浮现出高雅的笑容。
「正是如此,我们准备让七都市同盟退到达艾弗线,响应皇国的和平号召。
崔贝伦在这么偏僻的地下通道里都有如此头脑清晰的人,真是羡慕啊。能不能跟我们同盟议员的那些只会叫嚷正义的笨蛋交换呢,莫尔丁猊下?」
「请恕我婉拒吧,阿兹大人。他在皇国里也算是上好的人才。
如果是宫廷里那群脑袋用来作装饰又太过难看的无能贵族,还有喜好战争游戏的军人的话,我倒愿意附赠坦塔尔矿山的开采权拱手送上。」
「太便宜您了,就算送我们皇国一半的领土也收不抵支啊。」
「看来咱们都为那些自以为卓越和正义的无能爱国者们伤透了脑筋啊。」
两个政治家巨头相互笑着说着社交辞令。
正因为有这样的人物,这个疯狂的世界才会好歹还存在这种稍微不那么疯狂的政治吧。
但我还有疑问。
七都市同盟退到能打开与东方诸国交通的达艾弗线,获益的只有皇国一方。应该还有什么政治上的代价,但我现在一时想不到。
「打通了!」
如同悲剧中的美姬一样的脸上斑驳地沾染着汗水、尘土和血迹,德拉肯战士大声说道。
我暂时放下政治上的疑问,快步跑上朽烂的石阶梯。


出口的尽头有一间为了给教会的庭院制造出阴影的小灵堂。
通往地底下的阶梯随着轰然的崩塌声喷出大片尘土和烟雾,所有人都咳嗽起来,吐出杂乱的多重奏。
地底下也终于因为起火而垮塌了,要是再晚个几秒,我们就会被活生生地跟纳骨堂那些干巴巴的僧侣遗骸相亲相爱地埋在一起了。
「这下总算是得救——了吧。」
「总之要赶快把伽尤斯君送到能使用高位治疗周氏的医生那里去,很危险了。」
「我去叫人来!」
同盟的粟色头发秘书官跑出灵堂。
接着他的腹部开了一个小小的赤黑色的洞。
我们丝毫没有听见声音。
「是咒式狙击!」
赫洛德尔想把倒在地上痉挛的秘书官拖进来,他的右肩也爆开一片血雾,转了半圈倒在了庭院里。
吉基纳抓住还想跑出去就他们的阿兹议员,把他拖进灵堂柱子的阴影里。
一瞬之前下议院议员的身体还在的空间被光线贯穿,地面上开了一个被热线烧焦的洞。
血腥味与焦臭味充满了空气。
吉基纳钢铁般的声音响起。
「德拉肯族的狩猎也有这种方法。虽然不知道是从哪里打来的,狙击手第一枪没有将秘书官击毙。这是为了让我们去救他而把我们从掩体后引出去。他同样没有杀死出去救秘书官的赫洛德尔也是因为这个。那是为了把你和卿大人引出去的剧毒诱饵,千万别动。」
德拉肯的剑舞士说得一点没错,而且对方是个精明强悍的咒式狙击手。
狙击手所发动的,是利用手里的魔杖弓增幅并调整过的电磁光学系咒式第四阶位〈光条灼弩显〉放出的光箭。
这种光箭实际上与微波激射器masermicrowave amplification by stimulated emission of radiation,微波量子放大器和微波量子振荡器的统称)原理相同,通过微波发出短波长的可视光线,利用它和近红外线的光交互时产生的磁场来增幅,从而振荡发射。
放射出来的光条与普通光不同,波长非常一致,因此收束性很优秀,在窄小的面积内集中极高密度的光能量以灼烧目标并熔解。移动镭射线的话还能切断目标,这种与光速相等、秒速三十万千米的超长超大的光刃是根本无法躲避的强力杀伤咒式。
从光学系咒式的弹道角度和威力,以及附近没有高层建筑物等因素判断,狙击手应该是在遥遥可见的市区里某栋商业大楼上进行狙击的。
也就是说,对方是在大约一公里远的地方进行超长距离的光学咒式狙击。
而且还能准确的避开跑动中的人的要害射击,绝非等闲之辈。
「看他这种手法和精准度,应该当过军人。而且能做到这一步的高位光学咒式狙击手,估计不是长手的埃尔扎洛尔就是射光的布雷南特吧。」
「不管哪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狙击手再给倒在神殿外的赫洛德尔一记冷酷的高热镭射。朋友濒死的惨叫刺进我的耳朵,倒地的赫洛德尔与我视线相对。
我无法忍受地正要跑出去,赫洛德尔以强烈的视线制止了我。
莫尔丁卿也伸手抓住我的肩膀。
「伽尤斯君,我们应该冷静地等待救援。」
「你说要在这里等救援?!背后大火已经烧过来了,再这样下去只会被熏烤烧死啊!」
背后的阿兹·维塔议员接下卿大人的话头,地下通道里正滚滚地冒出挟带着热气的一氧化碳黑烟。
「话虽如此,从这里出去就会被狙击。想必是刚才的钢牙忍埋伏的吧。这边骚动这么大,等郡警来是最好的办法。就算赫洛德尔和你的秘书会死,我们也不能让你们去死,护卫契约就是这么签的。」
吉基纳的声音跟平常相比毫无变化。
「郡警赶得及吗!再说你的同事伽尤斯君也快死了啊!」
议员的指摘令吉基纳陷入沉默。长长的沉默。吉基纳与我视线相交。
吉基纳什么也没说。
我接着把该说的话说出来。
「不用考虑我的生死。我和赫洛德尔,还有你的秘书官,我们的生命都能够找人来替代。
但如果阿兹阁下和莫尔丁猊下死去,崔贝伦龙皇国和拉贝迪斯特七都市同盟就会错过这次撤军,或许就彻底陷入致命的战争泥淖了。
然后人们就会像赫洛德尔的未婚妻那样,卷入战火而死。」
吉布尼娅回首一笑的样子伴随着疼痛在我胸中掠过,但我硬是装作忘记了。我的话让阿兹议员无言以对,接着莫尔丁卿沉重地开口了。
「事实大概正是如此吧。但就算有笨蛋能对别人的性命说出这种话,没想到还有如此形容自己性命的笨蛋。对此我表示敬意。」
「我对您的性命和国家都没有兴趣。这只是出于咒式士的思考进行的合理判断而已。」
我借这个机会接着说道。
「比起敬意和勋章,我另有一个,不,是两个想要的东西。」
「唔,如果能活着走出这里的话,我什么都答应。」
「请您务必不要忘记这个约定,得不到答案我是不会去死的。」
虽然对莫尔丁卿油嘴滑舌,但我的生命已逼近尽头了。
吉基纳烦躁地站了起来。
「担任前卫的我是一点用也没有。伽尤斯,你能用远距离咒式想想办法吗?」
我将剩余的血液赶进大脑里开始思考。
「条件糟糕到了极点。一般来说,攻性咒式士必须要正确掌握与对手的距离。只有凭视觉或其他感觉捕捉到了对手,才能对作用量子常数和波动函数进行干涉,严密地确定咒式的效果范围。
对手是瞄准了攻击咒式弱点的熟练咒式狙击手。也就是说,我和你的咒式都没用可以针对与无法靠视觉确认的长距离咒式狙击作战的。」
「把你这些化学炼成咒式士特有的拐弯抹角的话翻译过来,就是说我们会死在这里吗。」
吉基纳愤愤地说道。


杀意在很远的地方凝聚起来,瞄准了从灵堂奔出来的高傲德拉肯人。
他佯作要救助倒伏在地上的赫洛德尔和秘书官,但立刻改变了疾驰的轨道。
瞬间之后,一道灼热的光线穿进庭园的土里。
第一弹打偏后射手处理掉咒式的后坐力、编制好第二弹的光学咒式到再次瞄准,大约花了不到一秒钟。
向着狙击手的方向,吉基纳如德拉肯族传说中带来死亡的魔风一般疾走而去。
两秒。在预计的第二弹发射时间,战士大幅向右边跳跃。
狙击手没能捕捉住他的动作,不可见的光条贯穿了空间,仅仅在地面炸裂。
我向吉基纳提的要求是让他令狙击手打偏三次。
三秒。虽然这是打破状况所要求的唯一大前提,但面对超绝的狙击手何其困难。
吉基纳用生体强化系咒式第二阶位〈飞迅燕〉对合成的肌肉神经传导物质乙酰胆碱和乙酰胆碱酯酶进行控制,提高反应速度,并用同阶位的〈极惟隼〉合成多巴胺、去甲肾上腺素和肾上腺素等邻苯二酚胺类物质,关闭脑神经中与战斗无关的回路,将思考速度提升至极限以上,从而使超高速反应和运动成为可能。
但这两个在通常战斗中只会瞬间使用的咒式,吉基纳在冲出灵堂之前就同时并行发动着进行高速反应和移动,他全身的肌肉组织和神经还有大脑应该都在发出悲鸣。
四秒。吉基纳的咒式极限逼近了。他为了在倒塌的石墙下躲避光弹而往那边疾驰,不过这是佯动,又立即反相跳跃,躲开了光速的热线。
但接踵而来的灼热光线不由分说地贯穿了吉基纳的生体甲壳铠,在他的右侧腹翻搅而过。
狙击手看穿了德拉肯人的诈术,连续发射了咒式。
能够击中以强化肌肉超越极限的速度进行不规则跳跃的目标,对手真可谓是精密的射击机器。
四点一秒。来自冥府的光紧接着凭借连声音也无法追寻的速度向吉基纳袭来。
剑舞士挥过右手的屠龙刀当盾使。
热线撞上戛纳塞特重咒合金制的刀身,迸发出四散的火花。刀身瞬间开始发热。
灼热的死线在刀身上游走,将吉基纳稍微露出点轮廓的上臂二头肌连同铠甲以前烧穿。虽然立刻翻滚避开了热线更多的伤害,但吉基纳也就此倒地了。
吉基纳将诱饵做到这一步,之后我要是失手而死的话,在地狱跟搭档再会时他绝对我把我踢到更下层的地狱去。


一面看着这光景,我拼命编制起咒式。
对付超长距离敌人的咒式有三种。
其一是拥有足以毁灭一个大队的破坏力,第七阶位的战略级咒式或准战略级咒式。
但还不是到达者的十三阶梯的我是觉得无法发动的,而且在市区使用这类超大型咒式早在五十年前就被视为非人道咒式而禁止,由杰尔涅条约等予以严厉禁止。
再说就算我能发动这种咒式,但没有观测咒式的协助也是绝不可能准确命中的。
其二是光·雷系的咒式。
就像对方所使用的那样,电磁系中的光学咒式是以只要不受遮蔽就能直线飞行的长射程为傲。
但使用化学系咒式以合成化学物质的我几乎完全不能使用属于电磁系的光系咒式。虽然同为咒式,但系统不同的话,就算想要使用低阶咒式也绝非易事。
电磁系里我唯一能使用的雷击系咒式很难控制,近距离倒还好,要长距离发动的话,没有传导体进行诱导说根本没有精度可言也不为过。
其三是诱导系的咒式。将能感应生物的放射热能、红外线和咒力并进行追踪的组成式封装进物体里然后放出。
但因为其性质,除了发动和展开非常困难外,就目前的情况来说也太迟了。
也就是说,我根本没有任何能够打倒身处超远距离敌人的咒式。
不过虽然有些矛盾,能打倒那家伙的办法有且仅有一个。
是一个基于敌人的咒式狙击才能成立的办法。
我为了发动咒式而深深沉入自我意识中,在那混沌的世界里凭借意识编制起咒式。
昏暗意识的海底,苍白的磷光描绘出复杂的咒印组成式。
在数量巨大的六角形构造式的顶点,各种原子开始排位,组成合成分子的命令。
咒力勾勒出多重螺旋,复杂地组合在一起开始上升,借助魔杖剑〈断罪者尤尔加〉上法珠的超计算能力提炼出来。
我扣下剑上的扳机,咒弹中的置换物质和辅助咒式放出并凝结。
咒力穿越黑暗的无意识通道,穿过假想力场,从虚数界面相位转移至现象界面,同时以咒弹为媒介,开始强制干涉周围物质的作用量子常数和波动函数。
就在吉基纳被光弹击倒的瞬间。
首先发动的是我编制的第一条咒式,化学炼成系咒式第一阶位〈瑞壁〉。
向着吉基纳发射。
咒印在距搭档很远的前方展开。在那里,喷出的氢元素和氧元素的结合物,也就是水分子的奔流张开了一面厚重的墙壁。
镭射热线刺进水的纱幕,水沸腾、蒸发着,但光线几乎没有贯穿,穿过去的光线也基本上丧失了杀伤力。
这就是光学系咒式的弱点。追求聚光的光线其实极端怕水,大气中的水分都能令其散乱并吸收光线,因此只能在晴天发动。
也就是说,面对整个由水构成的厚墙,其威力被显著削弱了。
我看见了狙击手焦急的身影。
同时展开的第二道咒式是生体强化系咒式第一阶位〈鹰瞳〉,将视网膜里的视蛋白、视黄醛类和全反式视黄醛,转化为所谓的维生素A,最大限度激活视觉组织。
再加上知觉眼镜的光学增幅能力,飞跃性地提升了视力。
因此我才能看清距灵堂753.34米外的高层建筑屋顶上,狙击手那为了杀死猎物而焦急的狩猎者的表情。
此时,〈瑞壁〉的波动函数变异破裂,物理效果消失了。
丝毫不给我们留下再度展开咒式的间隙,狙击手立即放出下一发〈光条灼弩显〉的死亡热线。
这时我的第三个,也是最后一个咒式与之同时发动了。
看起来是刺向了吉基纳的光线撞上了在他面前出现的一块闪光银板。
那是用氢氧化钠水溶液、硝酸银、氨水和葡萄糖水激发的类似银镜反应的反射镜咒式所制成的,化学炼成系咒式第五阶位〈积晶转咒珀镜〉的咒镜。
它经过多层化处理、嵌入了内部格子的咒化晶板里面,兆分之一的平面反射层发生高速反应。射中其表面的镭射光通过魔杖剑尤尔加上法珠的超计算,在咒镜内进行了反射控制,精确地朝发射地点放射回去。
被扭转了方向的死之光条准确命中753.34米外商业大楼楼顶上狙击手布雷南特的眉间,穿进头盖骨、硬脑膜、脑髓,然后再次贯穿头盖骨,自后脑向遥远的天空迸射而去。
我经过视觉强化的视网膜上接收到还浮现着喜悦表情的狙击手的尸体倒下的景象。
「结束了…吗?这次真的?」
「看来是这样。」
莫尔丁卿回答了阿兹·维塔下议院议员的问题,接着看向我这边。
但这时的我已经靠在灵堂入口的石柱上,浸在自己的血海里,精神因超越极限的同时并行发动大量咒式受到侵蚀,正在混沌中向死亡沉没。


由远及近,启示派教会阴惨的凭吊钟声回响着。
面无表情的掘墓人们将绳索扛在肩上,将棺木缓缓放下昏暗的深坑里。
我和赫洛德尔穿着黑丧服,与学院的级友们站在墓穴旁,低头听着那个好像有肺病的僧侣混杂着咳嗽的镇魂祷词。
在这片被分成白色和黑色的风景中,他们两个放在棺木上的红玉订婚戒指和赤红的蔷薇花环格外鲜明。
站在我右边的赫洛德尔红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未来的妻子希珐嘉被埋葬进大地。
赫洛德尔的未婚妻希珐嘉利用夏季的休假回到老家孔尔州,有一次走在乡间路上,她并不知道那是在她回来之前就改为缓冲地带的地方。
并且当时七都市同盟还在从国境发射着零星的威吓及演习用的长距离咒式炮弹,她运气非常不好地被击中身亡了。
接到通知后,我们马不停蹄地换乘着列车到了这国境边上的乡村小城参加葬礼。
在葬礼上,赫洛德尔一言不发,在回程的火车上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连同着誓约的戒指,他将一些无法替代的东西也一起埋葬在了地下。
就是从那以后,赫洛德尔开始以咒式官僚为目标,从实际化学咒式转到了数法系的法政咒式学部。
如果不做点什么,赫洛德尔大概就会发疯的吧。
赫洛德尔还很年轻,面对悲伤,他无法容忍仅仅选择承受。
在「人类能够有所作为」这个题目下,直面悲伤的人就会强迫性地背负起「自己有做到些什么吗?今后是不是必须做些什么呢?」这样的焦虑感和罪恶感。
明明一个个人就只是这世界的一个微小的零件,却承受了这世界的所有责任。
谁都没有责任——无法说得这么死。
必然会有人做出某些行动,又抑或没有做出某些行动,现象因果才会发生。理解了这个道理,并有了切身体会,才会把自己放到那个人的位置上去。
我在失去妹妹时也是如此。
我逃一般地进了学院,一头扎进咒式里,逃避着自己的根源问题。
不,我那时候还并没有这么美好。
不要想起来。
拜托了,停下来吧。
不要让我想起来。


那是抽象的风景。一切都被忘却冲刷得一塌糊涂,连轮廓都没有定型。
有两个人影。一个是发色和眼睛颜色跟我不同的妹妹阿莲榭尔,另一个是年龄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我自己。
兄妹一个站着,一个坐着。
在暧昧的舞台,在朦胧的记忆里,如同快进电影中的人物一样,两人像滑稽画那样重叠摇晃着。
时间的流动很缓慢,也很静谧。
前后关系的不自然被省略,时间和空间冻结了。
终于均衡被打破,阿莲榭尔张开红唇,说出一句话。

我无法理解她的话。
阿莲榭尔像哄孩子一样重复着那句话。

我保持着俯身的姿势静止了。我无法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不,虽然知道她在说什么,但我无法接受其理由,也不想接受。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移开视线。
是达观吗,是从容吗。
说起来,我向来都是交给他人来下决定。
虽然有在思考,但连这思考也是不知何时从谁那里借来的。
那时候的思考也是借来的。
一切都滞怠缓慢得令人绝望。好像空气的密度瞬间增加到了一万倍。
接着它突然而至。以我决没有料到的形式。
阿莲榭尔双唇间溢出鲜血,像起舞一般倒下了。
我无法理解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将倒在地上的阿莲榭尔抱起来。
濒死的妹妹嘴唇上染着赫然鲜红的血,看上去更为美丽。
阿莲榭尔想要说些什么。
她张开淌血的嘴,挤出了仅有两个音节的一句话。
。」
然后她眼睛里的光消失了。
这时,我胸中涌上一阵强烈的安心感。
紧接着令我战栗的厌恶感化作锐利的碎片,咬破我全身的血管在体内肆虐。
为什么。我——只有我知道。
那是阿莲榭尔的审判与弹劾的话语。
那是对这世界的诅咒的喊叫。
那是对哥哥的诅咒的恸哭。
我原以为自己会发狂,但接下来平凡的日子磨灭了我的悲哀和爱,残酷地持续着。
我想,要是我也能在那里死去就好了。
对,现在也这么想,以后也永远会。
在梦中也会。


如同沉入昏暗的海底一样,我的精神和心灵在混沌中分解、还原。
无声的世界。
无色的视界。
那里是在现实的背面大笑着,压倒性的静谧与虚无在广阔地疯狂绽放,满溢的空虚夸耀其高密度的领域。


我无可抑制地笑,我涕泗滂沱地哭。
我化为平面,我成为立体。
我被碾成微尘,我丧失在虚无。
然后那个将破碎的我的碎片聚拢集中起来消灭的正在消失的我,将正在思考的主体和主观毁灭丧失消除而去。
无。


无。


声音。
那是某种呼唤,是力场。
当我注意到时,那股力量那力场那引力将我的我的我的零件碎片断片微尘结集集结收集蒐集起来,令我回复再生在构成复活苏醒。
不要,我不想再回去了。
黑色黑色黑色黑色黑色黑色黑色。
白色白色白色白色白色白色白色。
然后光闪耀起来。










本帖最后由 青司 于 2009-11-21 02:22 编辑


上周考试于是进度为0……接下来下下周又是考试OTZ
不过考完之后我会加紧,总之先把这本翻完QwQ
(好想买小学馆那版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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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魂归故里





「虽说你毫无动作,但你的动作就是毫无动作。虽说你并未选择,但你的选择就是并未选择。
莫非我要是不说到这个份上,你们就无法理解我给出的回答就是不回答吗?」


——吉古蒙特·巴连海特 皇历四九二年一月三十一日,答特里比尤特杂志关于他剽窃的问题




一睁开眼,就看到一片雪白。还以为是死后的世界,不过我从理论上就不相信灵魂不灭和乐园。
(那这里是什么地方?)
凝神细看,那原来是白色板材铺就的天花板。
再向右看,正好走进门的吉布尼娅翠绿的眼睛和我的碧蓝眼睛对上了。
「你好。」
「你、你好。」
「这里是医院?」
「嗯、嗯嗯。」
「不会是往死里敲竹杠的奇珊诊疗所——吧?」
我说到这里,吉布才慌慌张张地跑去叫咒式医生。
据随后赶到的医生和吉布尼娅所说,我在那次事件中晕倒,整整六天陷入昏睡状态。
而且心脏、生命活动甚至脑波还曾一度完全停止,咒式医已经正式下达了死亡通知,在那之后我又恢复过来了,堪称医学奇迹。
据说神在六天时间里创造了天与地,最后的第七天休息。
而因为我与神相反,并且我根本什么都没做,所以我不是神。
听了我这个自认为很赞的三段论,咒式医浮现出柔和的笑容,给我开了效力很强的镇静剂。
因为医生问到,我就把昏睡期间梦见了以前的事跟他说了,结果他就丢给我一堆什么为了自我修复因发动极限以上的咒式而崩溃的精神,我从过去的记忆里重新将自己构造起来了这样随便的分析。
怎样都好啦。
看着吉布尼娅因我的生还而垂下透明的眼泪,不知为何让我很窝心。
我发觉她和妹妹阿莲榭尔的样貌虽然一点也不像,但有些相似的地方。
诅咒还将继续。爱也是。
这样就行了吧。
抚摸着哭累了,隔着毯子趴在我膝上睡着的吉布那柔软的白金色头发,我理清了头绪。
事件之后的情况我通过病房里那台堪称古董的旧式成像机得知了。
这次莫尔丁枢机卿长和阿兹·维塔下议院议员的暗杀未遂事件被公开,根据狙击手购买咒式的途径,启示派教会里的极端强硬派奥尔肯提乌斯长老受到了传唤。
虽然因证据不足而免于起诉和刑事责任,但这位长老在政治上失势已成定局,等于强硬派失去了领袖。
与事件相关而受牵连的强硬派军人、商人及僧侣也为数不少。不过莫尔丁枢机卿长的眼中钉统合幕僚次官古兹雷格总算是巧妙避过了。
事件发生后,国民舆论中的主战论大幅收敛,现在莫尔丁枢机卿长和阿兹·维塔下议院议员正式主持召开两国暂时和平会谈。消息灵通的人预测,今年的夏末到秋季应该就能正式开始缔结条约了。
经认定的确是布雷南特的狙击手的尸体是找到了,但军队虽然进行了彻底搜查,还是没能找到那个可怕的钢牙忍裘拉索。
总觉得这结局有点难以释怀。


「检查结果表明,索勒尔先生您的身体经过咒式治疗,已经基本上完全恢复了。今天傍晚就能够出院回家休养,恭喜您了。」
一边将我量好的体温写在记录纸上,新来的护士诺朱对我说道。
「不用叫我的姓,叫伽尤斯就行了。」
我恢复意识的第二天,从早到晚都是检查。
「不过要出院了,我倒不是很高兴啊。」
我侧身躺在床上这么说着,诺朱的视线从记录纸上抬起来。
「咦,为什么?」
「因为出院后就找不到理由来见诺朱小姐了啊。」
我半开玩笑地说着,诺朱浅笑起来。
「我要去向你可爱的恋人告状哦。」
「这可太糟了,我和地球的大危机啊。」
我一脸认真地说道,诺朱又笑起来。
不过我突然回想起以前我劈腿被吉布发现时的事了。
吉布逼问我跟花心对象合体的地方,听我说是在沙发上干了坏事,她就像慈母那样微笑着说「现在马上把那张沙发烧掉」,然后还接着说了句「因为很浪费,沙发烧这一次就够了哦」。
那时候的吉布是史无前例的可怕。
真正愤怒的时候,为什么女性会露出笑容呢。我实在无法相信男人和女人是同一种生物,进化系统树上祖先肯定不是同一个的。
因为直到下午都很闲,我就做着各种思考游戏。
「那个,索勒尔先生是开咒式屋的吧」,诺朱一边叠着床单一边背对着我发问。我给了她肯定的回答,然后她就沉默了。
「其实我现在有点困扰的事。你出院后我还能去找你商量吗?」
「可以啊。」
一般来说,攻性咒式士给人的印象是受雇于国家、企业或个人,作为棋子去解决纷争,或是讨伐异形之物,整个就是破坏的化身。但实际上解决人们日常问题的攻性咒式士是占绝大多数的。
由于高位咒式士不只会破坏,在知识和技术上也非常优秀,加上来自慢性力不从心的司法和警察的委托,也有很多攻性咒式士成为代理执行的侦探士。
实际逮捕未缴纳保释金的逃犯和悬赏罪犯的都是攻性咒式士,用攻性咒式士的多少来判断警备公司和企业保护机密的信用度和股价已经成为常识了。
另外因为拥有高学历、背景和威慑力的攻性咒式士参加仲裁就能防止当事人双方起冲突,攻性咒式士也拥有调停仲裁人的资格。
也就是说,已经灭绝了的故老啊地头蛇啊护民官之类的工作现在轮到我们头上来了。
但攻性咒式士拥有巨大力量的事实还是没有改变,虽然对社会来说是绝对必要的,在一般人的认知里攻性咒式士仍然是危险的存在。
「有不认识的男人老打电话来说些什么你今天穿的内裤是白色的哦,或者埋伏在你家门口之类吗?」
「嗯……而且虽然是最近的事,我越来越觉得那人不会就此罢休了。」
诺朱用笑容把不安的表情压下去,抱着叠好的床单离开了病房。
之后我将相当难吃的医院午饭——那应该说是只讲究营养的饲料——毫无怨言地往嘴里塞着,开始回想那一连串的事件。
一边回想,我陷入某个思考,然后一直以来的怀疑逐渐变为确信。


我正埋头思考,下午赫洛德尔和莫尔丁卿来看我了。
莫尔丁卿戴着枢机卿的帽子,身着第三礼服的黑长袍,很稀奇地给人高官的感觉。抬起来打招呼的右手上并排着银和白金的戒指,闪烁着应该非常天价的光辉。
他旁边的赫洛德尔也不关上司就在面前,光顾着问我伤势如何,我也反问他。
「赫洛德尔,你才是怎么样了。」
「给我用了最高级的治疗咒式,马上就好了。不过不能算工伤,拿不到保险金就是了。」
我朝赫洛德尔的腹部揍了一拳。
「你、你干嘛!」
「这是因为把我卷进麻烦事里,我给你的恳切郑重且很有学院传统的回礼。」
赫洛德尔一副被人趁虚而入的表情。
「以后找你还这个人情。」
听了我轻浮的话,赫洛德尔沉默了一阵,只回了一句「嗯,一定还」。
看着我跟赫洛德尔,莫尔丁枢机卿长露出些许笑容。
接下来就是很普通的问候,然后送上很普通的水果篮子做为慰问。
卿大人示意赫洛德尔去把车开过来。
离开病房的时候,跟我视线相交的老友用嘴唇轻轻说着「抱歉,这个人情我还不上了」。
也不用这么认真吧,虽然这么想着,朋友的担心还是让我很高兴。
然后一片雪白的病房里,只剩下我和卿大人。
沉默了一会,卿大人开口了。
「这次多亏了你和吉基纳君,我和阿兹·维塔下议院议员保住了一命。而且最重要的是和平会谈成功召开,无数无辜人民不用平白牺牲了。
真不知该如何表达我的谢意。你有什么愿望吗,只要是力所能及的我都答应。」
「不用了,那是我的工作。」
我看着窗外回答道。我看见赫洛德尔把礼车开到医院门前,然后从车上下来。
楼下一脸胡子的赫洛德尔发觉我在病房窗口,抬了抬手。
我也朝他挥了挥手,不知为何赫洛德尔把头低了下去。那家伙什么时候这么害羞了?
不过,我还是将心情切换到不得不说的事情上。
对,真正的战斗现在才开始。
「这样吧,那就照那时候的约定,我有两件事想问您。」
知晓真实的机会大概只有现在这一次吧。
我从腹腔吐出一口气,慎重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这是初次见面吧。身份卑贱的我能够一览尊容,如此殊荣实在幸甚之至。与尊贵的龙皇血脉相连的大人,莫尔丁·欧杰斯·玖内枢机卿会议议长猊下。」
顿了一拍。
「你的问候真奇妙啊,这是你故乡的风俗么。」
「不,是因为我所认识的莫尔丁枢机卿长从最初见面到那个事件终结,一直都是影武者。想必是十二翼将中的变装达人杰诺恩·卡·达利乌斯假扮的吧。」
莫尔丁枢机卿长的表情中首次掺入了发自内心的赞叹。
「你是什么时候发觉的呢。我寄予了彻底信任的杰诺恩君的变装连最高精度的个人识别机都能骗过,可谓是完美的模仿啊。」
我呼出一大口气。
「首先从逻辑上来说,猊下既然谨慎到了偏执的程度,准备了六个影武者,那么就算再重要,为了与并非凯·库耀的人进行和平准备会谈而亲自参加警备不充分的密谈本身就有疑问了。也就是说,有可能是影武者假扮的。
不过考虑到枢机卿长游戏至上的兴趣,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于是我就开始特别注意地观察猊下。
在观察过程中,让我对猊下是假冒的疑念加深的是您提到冰点、喜欢热腾腾的乌尔克料理、以及说起阿尔坎德拉神殿的回忆这几件事,我也是刚刚才想到的。」
卿大人暗灰色的瞳孔收缩起来。
「众所周知,猊下和假扮者都是右撇子。在大脑生理学上,右撇子的人有很高的几率在回忆起亲眼见过的地方时眼球会向左上方看,回忆起冷热、触感和体验相关的事时会向右下方看,回忆起与声音有关的事时会往左下方看。
在提及对眼前料理的喜好和说起过去的体验时,卿大人的视线却是投向左下方的,而且还不止一次。也就是说,那时候的猊下是在忠实表演着由某人的『声音』描述出来的角色。
于是我推测那时候的猊下应该是假扮的。虽然演技完美,但也无法表演出记忆和思考。
基于同样的理由,宣告落幕的如果不是由喜爱游戏的莫尔丁猊下自己就说不上是圆满,因此现在我眼前的您就是您本人。以上,证明结束。」
卿大人靠在病房的白墙壁上轻轻鼓起掌来。
「对自己的演技看得比生命还重杰诺恩君听了这番话,一定会想再次挑战吧。不过,你对我这个人的观察实在非常细致啊。」
「刚才那些生理学上的推理其实只是利用了统计数据的陷阱,那么,请容我再请教一事。」
于是我能够触及更为可怕的核心了。我拼命抑制着快要发抖的声音,开口问道。
「莫尔丁猊下,为什么您想要暗杀您自己?」
两人之间的静谧如同冰河一样冰冷。
莫尔丁卿高雅的微笑连一个分子都没有改变。
卿大人仅仅将感叹的话语陈述了出来。
「你的头脑比我想象得还要聪明啊。连这个也注意到了么。」
「这也只是我的推测,跟刚才一样,设下了陷阱而已。另外,您也不用这么亲切地假装被我的陷阱骗到。」
「这可失礼了,我是想遵守约定,诚实地回答你的问题。你不必顾虑,继续吧。」
我重振快要被恐惧压倒的心情,继续揭发。
「奇怪的地方太多了。首先,暗杀者们对猊下的行动掌握得过于详细了。布下了七重假扮者的机密会谈竟然连时日和地点都准确地泄露了。这只能认为是在内部有知道详情的内奸。但这样的话,策略就太过疏忽了。最后的结论就是,消息是您自己泄露的。」
「很可惜,严格说来这个结论是错误的。内奸是你的老朋友赫洛德尔君。」
此时,医院外面传来爆炸声。
我反射性地转身看向窗外,卿大人的装甲典礼车爆炸了,正在熊熊燃烧。
连同赫洛德尔一等咒式秘书官。
被喷涌着黑烟的业火热烈拥抱着,车子很快就只剩下一个黑色的轮廓。
医院和周边如同被悲鸣和混乱疾驰的轮子碾过。
眼前这幅阿鼻地狱的惨状和朋友过于唐突的死令我瞠目结舌地僵直在原地。
「不会的、那家伙,赫洛德尔怎么会背叛!」
「真实总是平庸且无趣的。刚才那是他带给你的水果中藏入的爆炸物,因为不合我喜好美食的口味就交换了一下,让他自己品尝了。
不过他大概也没工夫慢慢品尝了吧。」
「为什么……赫洛德尔没有理由啊!」
这么说着,我已经察觉到了。
「赫洛德尔君是军部的最强硬派,古兹雷格统合幕僚次官的走狗。结果他还是没能摆脱因未婚妻的死,而向拉贝迪斯特七都市同盟复仇的念头啊。
我装作被三重内奸的他骗过,并信任他,策划这次由赫洛德尔君泄露出情报。虽然就是为此才将他养在身边的,既然小丑的戏份已经结束,就立刻请他退场了。」
莫尔丁枢机卿长脸上仍挂着优雅高贵的笑容。
「没有……没有必要杀他、应该让他接受法律制裁啊!」
面对我悲痛的声音,卿大人微笑着回答我。
「赫洛德尔君为了杀我而连你也想杀死,不要对这个事实视而不见。我也是在救你。」
我无言以对。
「而且现在的话,赫洛德尔君还算是暗杀悲剧的牺牲者,还会给他的遗族发放年金。他的死将成为追究强硬派余党的材料。」
枢机卿长继续说出更多的真相。
「其实钢牙忍裘拉索·奥普托·钢牙是我手下十二翼将的其中一个,是我故意让他接近强硬派的。他们胆小、只会说空话而且毫无思考能力,我就亲切地利用裘拉索煽动指挥他们,手把手地为他们制定出了暗杀我自己的计划。
咒式狙击手布雷南特则是为了更有紧迫感和真实感而雇来做额外演出,然后死了。之后就是裘拉索君彻底掌握了对方的动向,愉快而欢乐的短剧了。」
「您甚至让那个裘拉索手下的钢牙忍者跟护卫和我们相互厮杀——吗。」
卿大人的笑容里加进了一些意外。
「这正是连死亡也算在工作范围内的钢牙忍者份内的事啊。不这样的话就不够真实。为此牺牲的忍者和护卫都由我来负责。不过竟然被逼至几乎全灭,确实是连裘拉索君也没有预料到啊。」
这个魔人的策略令我感到恐惧。
卿大人仍然笑着。
仍然继续着微笑。
「和平会谈本身确实是我向神——不,不是那么无趣的虚构——向死去的双生哥哥发过誓的。不过借此机会,顺便也让我的政敌主战派从舞台上退场了。只是一点余兴而已。」
「刻意雇用我们的理由呢?」
卿大人如同从未听闻过什么叫血腥谋略一般,抬起高贵的右手一根一根地弯下手指开始说明。
「其一,为了让三重间谍的赫洛德尔君感到自己得到了信任,让他放心。
其二,让身为局外人的伽尤斯君和吉基纳君参加,事件后能得到客观的证词。并且你们二人被各种咒式士协会孤立,无须担心你们会被其他政治势力利用。
其三,同时伽尤斯君既没有蠢到会反抗我的力量——也就是国家权力——也没有那个勇气。
其四,至少也要能有一个观看了这出谋略剧而笑出来的客人,例如你,不然就太寂寥了。
其五,这是秘密,留做期待吧。」
「过于复杂到了无谓的地步,真是毫无意义的谋略。」
「这是我的兴趣啦。由人做为棋子的背叛、阴谋与斗争,以及爱。极为戏剧性吧?」
战栗的冰块从我的背后滑落。
用谋略操纵人的命运,甚至连其爱憎都不过只是他的游戏。
并且能证明卿大人谋略的利益和证据一丝一毫都没有。再说现在莫尔丁枢机卿长已成为了时代英雄,像我这种可疑的攻性咒式士以不确定的证据去告发他的话,绝对会被丢进监狱。
然后卿大人引以自豪的十二翼将,估计会是裘拉索吧,跑来监狱看望我,让我在睡着的时候以非常自然的死法暗杀我。
不过在此之前,就会让我在这里死于很可疑但又很自然的事故吧。
想必是出于刻意,我感受到医院周围出现了好几个巨大的咒式气息。
只要我做出什么危害莫尔丁卿的举动,就立刻让我从人生的舞台上退场,真是简单易懂的威吓。
「召集翼将就为了对付区区一个我,亲切过头得让我想流泪了啊。」
「从一开始就一直隐藏在我身边了。这算是对你的力量表示敬意吧。」
我决定抛出最后的疑问。唯有这个问题,无论我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剩下的问题是,阿兹·维塔议员透露七都市同盟单方面退到达艾弗线,这是为什么?您在政治交易中支付了什么?」
「这就是刚才说到的最后的理由了。很快就会知道答案了,你将是最早得知的。」
卿大人像还握有王牌一样典雅地笑着。
「我和你在某些地方很相似。也可以说是好感。因此才选择你作为观测者。」
「您和我没有任何相似之处。我只是出于自己的意志在行动。至今为止、从今往后,我都全无成为您手下的愚蠢棋子的意思。」
「但愿吧。」
我沉默了一会,然后问道。
「您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卿大人回答了我这个平静的问题。
「先知道了结局,戏剧就没有意思了啊。」
莫尔丁枢机卿长缓缓起身,往出口走去。
「您知道艾利达纳祭的意义吗?」
听了我的问题,卿大人头也不回地答道。
「爱丽达娜的偷袭的意义?单纯只是为了达成目的而将手段正当化——吧。」
「不是的。」
我顿了顿,接着说道。
「真正的意义是『一切行为必将为人所记忆』。」
「这句话就你来说实在是非常直率啊。那么我就再告诉你一件事吧。你一直疑惑着的,为什么你会待在吉基纳君身边的理由。」
这出乎意料的回答让我无言以对。
「那是因为你用他的心在填补你自己的缺陷。你很羡慕和自己不一样的他既愚蠢又毫无迷惘。你甚至不知道这是一种毁灭。
给你一个忠告吧。用缺陷来填补缺陷是不会有任何收获的。不,你甚至没有丝毫填补缺陷的意愿。
不过,这种分析也只是毫无意义的闲聊吧。那就以后再见了。」
卿大人离去,我放弃了无力的笑。
虽然我从未凭伦理和正义感生存过,但被利用还是很不愉快。
既没有放出雷电引发爆炸的咒式士的力量,也没有挥舞魔剑的咒式剑士的力量。在这个没有丝毫的咒力和武力、仅凭精明的头脑策划出谋略的人面前,我毫无还击之力。
而且面对莫尔丁冷澈的精神分析,我连一句话也回不上来。


莫尔丁卿从医院正门走出来,车子燃烧引发的骚动还在继续。
消防队赶到开始灭火,警察士封锁了现场,不负责任的围观人群裹了十几二十重,一片骚乱。
卿大人悠然肃穆地从旁边走过。
一个黑暗一般的阔背人影,裘拉索立刻来到卿大人身旁,开始向主人进言。
「主公,就这么老老实实地遵守约定把真相告诉他,实在太过轻率且游戏了。」
「你还是缺乏玩心啊。想象一下认真的伽尤斯君听了我随口说的那些似是而非的精神分析而烦恼的样子,不是很愉快吗。」
「忍者不适合游戏。」
「您说得是。」
枢机卿长和随从漫步拐过医院前面一栋杂居楼的拐角,向事先就停放在那里预备用的一辆大型车走去。
卿大人的眼里闪过一道细小的电光。
视线的方向,车辆前方的人行道上,站着一个连落在地上的影子都十分美丽的男人。
德拉肯族高傲的凶战士,吉基纳。
卿大人丝毫没有表露出内心的动摇,一边微微颔首一边走过去。
吉基纳以钢铁般的声音说道。
「看样子你是觉得自己很巧妙地利用了我们啊。」
枢机卿长没有停下脚步。吉基纳继续说。
「伽尤斯是个笨蛋,而那个笨蛋在中途就隐约感觉到了你的计划,却视若无睹。你懂吗,那家伙认为你的计划对人们有好处,所以才装作被你利用而已。
不过那家伙的头脑并没有他自认为的那么好。所以他才会肯定少女为冰品而露出的笑容,他只是单纯地想要相信你借影武者之口所说守护,想要相信你这无聊的信念。」
卿大人的脚步首次停了下来。
「那么,就谢谢他的照顾了。」
「单凭你这句话,费用还远远不够啊。」
吉基纳的气压如爆炸一般剧增。
卿大人身旁的钢牙忍瞬间作出反应,挥出白刃以保护主君。
「不足的费用就用你半根细脖子来抵吧。」
吉基纳以炸裂的速度高速拔刀。
钢刃斩断了忍者格挡的魔杖刀并进一步突进,切断了莫尔丁卿额头上漂亮的装饰锁链。
卿大人的额头虽然因压力而微微泛红,但屠龙刀无法再前进一分一毫。
足以匹敌龙族的强大防御结界阻挡了刀刃的攻击,迸发出细微的紫电。
「虽然心里明白有咒式达人约卡恩的防御咒式保护,不过实际还是很可怕啊。」
跟嘴上说的相反,莫尔丁卿深沉的眼睛里并没有丝毫恐惧的成分。
「你是绝对不会杀我的。因为你也和伽尤斯君一样,清楚我对这个如同日落斜阳的龙之皇国是必不可少的。」
吉基纳强健的臼齿咬得咯吱作响。
「所以我才讨厌自作聪明的人。不管是你还是伽尤斯,都是连自己的性命也作为交易的筹码,放在天平上称量其效果。」
吉基纳将巨大的刀刃转了半圈折叠起来,收进背后的刀鞘里。
「除了我自己和德拉肯族,我才不关心这个国家和这个城市的未来,我只是尊重搭档的想法而已。下次再见到就杀了你。」
一瞬间,枢机卿长露出困惑的表情,接着绽开了笑容。
那是有些温柔的微笑。
「真意外啊,像你这样彻底自我中心人竟然会为那个可爱的炼金术师着想。」
吉基纳浮现出无比苦涩的表情,如此说道。
「最近阅读过的书上写着『饲主有义务时常尊重宠物的想法,使其精神处于安定』。」
听了这话,莫尔丁扬起嘴角微笑起来,接着说下去。
「看来跟你的搭档一样,你也还没能理解自己。乍看之下是你掌握着主导权,不过其实你才是依存的一方啊。」
一瞬,吉基纳露出被钻了空子的表情,很快又狰狞地笑着丢下一句「无聊,想装三流精神分析家就去别处或是地狱玩」,然后优雅地转过德拉肯族特有的纤长身躯,踏着人行道上的石砖离开了。
目送着他的背影,莫尔丁卿抬起优美的右手抚摸着额头。
「他稍微有一点自觉,是因为比伽尤斯君活得稍长一点吧。这对组合实在是有趣啊。」
接着卿大人认真地向身旁的忍者发问。
「裘拉索君,你能够暗杀他么?」
钢牙忍缓缓地摇头。
「很遗憾,在前些天那种狭窄的地方说不定能行。说实话,我实在不想跟他像这样在户外硬碰硬地较量剑技。刚才接了他一击的手到现在还在发麻。」
卿大人沉思着点点头,然后叫裘拉索拨通咒信机,像唱歌一样说起台词。
「好了,差不多该发动最后一幕的计划了。你们之间去一个人陪钓饵们玩玩,有没有欢迎客人的好孩子呢?」
通过咒信机相连的各个地点,一双影子和女人各自点头。


枢机卿长离开十几分钟后,不知为何带着点杀气的吉基纳走进了我的病房。
就在我和吉布尼娅咬着她削好的苹果两端越吃越靠近的瞬间。

三个人的视线形成了三角形的三条边,房间内的温度骤然猛降,而我和吉布尼娅的脸部温度则呈反比例飙升。
壮烈的寂静支配了这个狭小的病房。
吉基纳好像什么都没看到一样走进来,在病床边上的椅子上坐下,郑重地宣言道。
「不用介意,继续。」
「不介意你个头!」
「怎么,你自己也在某种意义上有身为冲击映像的自觉啊。」
吉布那双亚尔利安血统特有的尖尖耳朵泛起红潮,说着「人家要到外头去一去,让太阳公公晒晒人家的耳朵进行光合作用」这种支离破碎的话逃出了病房。逃不掉的我只能无计可施地大叫起来。
「啊啊,你是谁?我怎么想不起吉基纳叫什么名字了?」
「看来你接受了我常年推荐你的大脑摘除手术啊。」
我在头盖骨里拼命搜刮着让眼前这男人永久失忆的方法。
合理的结论是,只能杀了他!
吉基纳还真的一点都不介意地擅自拿起枢机卿长带来探望我的水果开始啃。因为那准确说来是很贵的水果。这正是吉基纳之七项特技(恼人的)的其中之一。要是数到七以上去我的精神就该崩溃了。
吉基纳像吃着东西时顺带一样开口说话。
「那女人真有意思。」
「为了吉布的名誉我先说一句,她平时可是个好女人。真的很好。」
「我知道。」
到这份上,我不得不在意起我女朋友跟吉基纳之间到底有过什么事了。
「话说回来,你还活着吗,炼金术师。」
「虽然违背了你的期待,咒式医师已经按付的钱好好把我的身体修复了。剩下的就是精神上的疲劳了。」
「这是重叠,我早就痊愈了。」
挨了忍者的死亡针刺,还被狙击手在身上开了好几个洞,吉基纳的伤应该比我重才对,现在就已经活蹦乱跳了。
跟我这样远距离发动咒式的后卫咒式士不同,用身体承受对手的咒式并杀进去的前卫咒式士之强健,可不是说一句「超人」就够了的。
但我注意到吉基纳眼里丝毫没有温柔粒子(我独家发明的温柔元素,专利申请被驳回了)的存在。
非常完美的糟糕预感气壮山河地疾驰而过。
「虽说是战术,你还真是狗胆包天让我去当咒式的靶子啊。还有被你骗走了1110伊恩的事我也没忘。
虽然不能折磨伤者,不过折磨意识健康的人倒不太违背德拉肯族复仇的规定。」
「不太……那严格说来不还是有违背的嘛吉基纳桑!」
「凭你我的关系,不用客气!」
在德拉肯宣言的同时,这家伙从背后拔出装上了长柄的屠龙刀高高举起,以雷箭般的速度砍了下来。
我抓起放在病床旁边的魔杖剑鞘接下这一击。
沉重地冲击令剑鞘开裂,病床的四条腿发出悲鸣。双手发麻的我叫起来。
「我说、吉基纳桑、你刚才、是认认真真想要杀掉我吧?」
「噢,刚才遇到件很不爽的事。」
我在吉基纳的眼睛里看到了地狱。德拉肯人压下刀刃的单手之力压倒了我双手支撑的剑鞘,那巨大的刀尖缓慢但确实地向我的额头靠近。
「放心吧,现在的涅勒托用的是非人工制造的天然油,锋利程度非常善待大自然,你可以安心去死了。」
「安心个毛、你倒是在善待大自然之前先善待我啦!而且赶快改掉你这什么事都用刀解决的德拉肯毛病!我可是你的搭档啊,你杀掉这世界上极为稀有的不与你敌对的人之后准备怎么整啊!」
「我的心情会愉快。」
「愉快之后呢!」
「…………………………啊。」
「你刚才说了『啊』了吧!话说你不考虑这么长时间就想不通的吗!」
「唔,因为一冲动就想着总之先把你杀掉,根本没空考虑之后的事了。」
吉基纳丢出一句短路得可怕的话,终于把大刀收起来。还一副有些遗憾的表情。
「说来,扣税申请和法律方面的手续等杂务都是你在做的啊。也快到资格申请了,之后再杀你吧。」
「怎么只是保留啊喂。话说你这遇到我之前是怎么过社会生活的啊。」
「直觉。」
我终于躲过了灾难正处于脱力状态,吉基纳又说着「改主意了,还是先拿下你一条手臂吧」,再次挥起屠龙刀。
我早就料到有这一出,面无表情地把架在魔杖剑上的物体举起来让他砍。刀刃没入了优美木质骨架的一半,然后猛然停住。
「这、这是……」
「说什么呢,这是事务所里吉基纳君亲爱的椅子希璐尔卡呀,你都忘了啊?真无情。」
吉基纳像缺氧的鲤鱼一样大张着嘴跌坐下去。
「这、这……你知道希璐尔卡对我有多重要吗!」
「啊咧咧,砍掉她的可是吉基纳君哦。」
亲手杀害了深爱的椅子而濒临绝望的德拉肯人满眼仇恨地向我宣告。
「德…德拉肯式复仇法给你三选一。
其一,把你在事务所里藏那些见不得人的淫乱录像带的位置告诉吉布尼娅。
其二,我在你事务所的桌子上签个超前卫的名。
其三,哦耶收据大展会。」
「哪个都不准!」
「放心吧,所有作战都已经完成了。」
吉基纳带着神圣的威严颔首,接着连人带椅子倒在地上。
这番有如低水准相声的口水仗让我感到一阵轻微的头晕。嘛,算是平手吧。


三月十一日凌晨零点八分,从龙皇都吉涅昆孔驶往艾利达纳的末班列车的车轮与轨道发出漫长亲吻的金属摩擦音,抵达了艾利达纳中央站的六号月台。
末班车的乘客虽然少,八个月台里长长的夜行列车们还是在等待着发车。
货物从货运列车上卸下,搬运工们往来运输,车站工作人员们办理交接。一片夜行列车站所特有的寂静又忙碌的气氛。
「唉,终于到了。大哥啊,列车怎么会这么慢吞吞的呢。」
「你少说两句,又不是所有人都会你那种移动方式。」
「是是,真是不该让低血压的大哥熬夜。」
从列车的七号车厢打开的自动门里,走出两个进行着鸡同鸭讲般对话的男子。
一个是以朴素的灰色西服包裹住久经锻炼的身体,有着黑色短发和眼睛,提着小行李箱的高大男人。
不过第一眼看见他时,一定会先注意到用好几重皮质眼带包覆着的右眼。而他另一只眼睛里透露出历经沙场的严峻压力。
另一个男人就周围的风景喋喋不休地发表着感想,穿着织入了银线的黑色西服,同样拖着一个带轮子的大旅行箱。
漆黑的眼睛和头发,一脸悠闲的表情,额头上戴着棱角分明的防风镜,给人以陶醉于春日暖阳的诗人的印象。
这两个完全相反的人却在气氛和外貌上有些相似。
「抓紧时间,那位大人的召唤我们已经迟到了。」
戴着眼带的男人发出冰冷的声音,迈开步子。
「没事啦大哥,单凭先去的那两个人也能好好运作计划的。我们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才被叫来的,只要赶得上把目标引出来就行啦,顺便在艾利达纳到处逛逛嘛。我挺想尝尝艾利达纳的菜,还想跟女孩子们一起疯玩。」
「不行,迟到会让我的忠诚留下污点。」
丝毫没有考虑顶着眼镜的弟弟无忧无虑的提案,独眼的哥哥径直向车站里走去。
戴防风镜的男人无可奈何地跟了上去。
「大哥,那我就带着这孩子先走一步咯。」
戴防风镜的男人这么说着,左手轻轻敲了敲行李箱,站在车站内的砖墙前面把右手贴上去。
奇妙的现象发生了。
男人右手接触着的砖墙粗糙的表面如同投入小石子的水面一样泛起好几重波纹。
下一瞬间,他的指尖没入了应该很坚硬的墙面,接着手腕、手臂、肩膀都依次沉入墙壁,最后西服的衣摆和行李箱也被吸入了灰色的砖墙。
车站里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这一连串如流水一般的动作。
独眼男人也丝毫不在意自己背后发生的现象,继续快步走着。
登上台阶,检完票,戴着眼带的超剑士在深夜的艾利达纳踏上了第一步。
如同呼应城市里明亮的灯光一般,男人腰间的魔杖剑上,九颗法珠发出了钝重的光芒。


利蒲尔香草烧小牛肉。
金巴拉风味北海鳕鱼。
南瓜汤。
浇上央华风味酱汁的脆煎荞麦面。你是想说中华么……)
炖竹笋萝卜和芋头。
蔬菜沙拉配那拉坎特沙司。
香草酸奶苹果草莓作甜点。
餐桌上杂乱地摆放着我和——主要是吉布尼娅喜欢的菜,两个人一起做的一堆小山般的食物已经装进我们的胃袋里了。
不过,做菜其实是我更擅长,而且我还偷偷在吉布做的菜里用咒式合成了令食物变好吃的谷氨酸盐(就是味精,用俗称会死啊……)这件事最好不要告诉她,短期内对世界和平很有好处。
毕竟没收了我秘藏的拉贝特迪斯制邪恶录像带,吉布的坏心情好不容易才被食物和亲亲糊弄过去了。
艾利达纳西市街内勒斯大道的高层住宅十楼101号室。出院这天晚上,我又来到了久违的吉布家。
彻底享受了美食已经很撑了,我在陪吉布喝点餐后酒。
我和吉布隔着茶几坐在椅子上,无所事事地看着房间里落地窗外的夜景,喝着杯里的酒。
在我喝完两杯手工制达伊昆酒和基连特酒时,吉布已经喝掉了五杯果酒和六杯波尔克产的白葡萄酒了。
这两种酒虽然口感比较柔和,但酒精含量跟我喝的没多大差别,实在是喝得太多了。
「喂,吉布,你喝太多了。」
听见我的忠告,吉布抬起半张的翡翠色眼睛瞄着我。
「喂,伽尤斯·雷比纳·索勒尔,你给咱过来。」
吉布抬了抬纤细的下巴招呼我。这么快她就已经醉了,而且连同我的名字、称号和姓氏一起叫我,看来这是史无前例的怒气。
我就像条听话的忠犬一样,跑到吉布坐着的长椅子边找了个空位坐下。
「嗯,很好。」
她这么说着,一下子把生着白金色头发的小小的头搁在我腿上。
时间就这样缓缓流过。
窗外的声音像远去的退潮一般渐行渐远。
我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连一个字也找不到。
突然,我感到有温热的东西滴落在手背上,那原来是透明的液体。
吉布静静地掉着眼泪,哭泣着。
我只能抚摸起吉布像清流一般的白金色头发。
「我、我真的……担心死、了……」
呜咽的声音越来越大。
「都六天、了啊,整整……六天你都没有醒过来、连、连心跳都停了……我真的、以为你活、不过来了!」
从上方能看到吉布的侧脸,她突然涕泗滂沱地又是眼泪又是鼻涕,抽泣起来。
那双有如深沉湖水一般的眼睛里不断地溢出滚烫的眼泪。
我还是没能把沉默的男人彻底演下去。
「对不起。」
「对、对不起有什么用!每、次每次都是跟那个德拉肯的家伙去玩、搞得半死不活的、我可是、连工作都没去……一直照顾你。我的心才不是你随时随地随叫随到的、别拿我当笨蛋!」
吉布边抽着鼻涕边骂我。
而我则只能像个笨蛋一样重复同一句话。
「对不起。」
我正想给吉布擦擦眼泪鼻涕,她抬起纤细的手腕狠狠把我挥开。
「烦死了,你这种人赶快暴尸荒野算了!」
吉布猛地坐起身来,扯起手边的纸巾擤鼻涕。一张不够,又扯了一张,最后再扯一张擦掉眼泪,然后粗暴地把纸团扔出去。
「可能的话真想只有我一个人陪在你身边和你同生共死,但是我没有那种力量,没有咒式的力量。真没想到身为一个普通的女人会这么难过和不甘!」
压抑过的喊叫还在继续。
「我才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才不应该像这样哭得像个笨蛋。本来想当个帅气成熟的女人,对你温柔地笑一笑,说声你回来啦,但我做不到。我连这点事都做不到啊。」
吉布的念想深深刺进我的胸腔里。
「对不起。」
突然,吉布朝我下巴打了一记上勾拳。
虽然这一记既没有乘上体重,吉布的姿势也因为是坐姿而不成样,但还是非常的痛。
是一记痛彻心扉的重拳。
吉布看着我。
我看着吉布。
简直就像随处可见的某男某女的悲情场面。
稍微有所不同的是,吉布是我配不上的最好的女人,我则是个不像话的混账攻性咒式士。
红肿着眼睛,吉布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接着眼神非常温柔地对我说。
「从现在起,你要离开的时候记得要先悄悄告诉我一个人。
这样的话,就算有一天我要面对你惨不忍睹的尸体,无聊的眼泪至少也能省下一半来。听到没?」
接着绽放出笑容。
眼看着心爱之人的苦难却无能为力的悲伤,忍耐着名为无力的绝望。
并不是放弃,而是接受差异和结局。
曾经我苦苦挣扎,企图用知识和力量来填埋的伤痕,吉布却目不转睛地直视它,以我遥不可及的强劲承受下来了。
我做不到。包容着弱小,同时又如此强大。
悲伤和悔恨只会越来越强烈地烧灼着我。
吉布的声音把这些都一扫而光。
「啊——喝醉了想装作担心你来吸引你的注意,结果变成笨女人了。」
听了吉布掩饰害羞的话,我也露出微笑。
「哎呀,吉布真是爱算计啊。」
「没错,不过可别再让我当笨女人了哦。真是太丢人了,伽尤斯你也快喝!」
吉布尼娅笑着,把手上的玻璃酒杯塞给我。
我短促地看了看她的眼睛,接过酒杯将灼烧喉咙的透明液体一饮而尽。
看着我喝完的吉布往我身上靠过来,把她额头上白金色的头发在我下巴上蹭来蹭去。
「这也是在演戏吗?」
「对哦——」
「那我这个笨男人就乖乖被你骗吧。」
我就这样看着吉布头顶上的旋,一直看着。
不过我这种态度不讨吉布喜欢,她做出一副不快的表情。接着我感到疑惑。
「对了,吉布。」
「什么?」
「你到底喜欢我哪一点?」
「脸。」
吃了一记速答。
「呃——没有性格或是爱好一致之类的吗?」
「像你这种收入又不安定,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而且还问出『喜欢我哪一点』这种自恋问题的强悍男人,哪还有别的优点啊?
性格和爱好一致也只是看心情,只有喜欢的长相是看不腻的。所以我挑男人都是看脸在挑。」
我看着酒杯里倒映出的自己的脸。对了,说我长得像电影演员拉格马诺夫的就是吉布。
「另外,还喜欢你的手。明明是男人的手,还这么又细又长的。这就是我喜欢的全部了。」
吉布的手在我的手上跳来跳去,想抓住时却被她逃掉了。
「这应该不是在夸我吧。」
「你真笨,当然是在夸你啦。」
吉布把完全想不通的我丢在一边,径自接着喝起来。
「来聊点什么啦,伽尤斯。」
「聊什么?」
吉布的话题毫无轨迹可寻,我根本跟不上趟。
「聊点伽尤斯丢人的回忆啊、失恋之类的。你肯说的话,现在我就不跟你计较。」
「这样啊。我想想,对了,跟你说说我学生时代的事吧,有个叫赫洛德尔的超级麻烦,但又好到极点的家伙……」
我不停地说着学生时代那些好笑的、不好笑的恶作剧、搞砸的事还有失恋故事。
这期间酒杯也没闲着,因为配合吉布的速度在喝,很快我的意识就酩酊大醉。还说起了没跟任何人说过的我和妹妹阿莲榭尔的事。然后在说到我和吉布今后怎么样怎么样的时候,我终于发现躺在我腿上的吉布早就进入了安详的睡眠。
小心不吵醒她,我伸手拿过搭在椅背上的厚毯子,轻轻盖在吉布纤细的身上。
然后擦去她嘴边的口水,或许是感到有点痒,睡着的吉布轻轻笑了笑。
这时,炽热的疼痛在我的胸口划过。
在这没有意义的世界的一角,我遇到了你。
我不是你,因此能感受到你那珍稀的心,我无比感激。
你不是我,因此你不必背负我这染满鲜血的生命,我无比感激。
为了你,我——我能够和自己战斗。
自己竟然还残留着如此真挚的愿望,令我非常震惊。
看来我的吉布即使没有咒式这种不知风趣的东西,也能毫不费力地引发出小小的奇迹。
所以——所以时间啊,请永远地在这个时刻冻结吧。
凝望着吉布的睡脸,最后我的意识也沉入了睡眠之中。







本帖最后由 青司 于 2010-1-20 23:37 编辑


9
暗云



有远比狡猾狰狞的恶意更为可怕的事物。
那就是愚蠢的真挚的善意。

——吉古蒙特·巴连海特著 「屹立的愚人之巨塔」 皇历四八一年



女人精疲力尽了。
就算女人拥有无比强大的咒力,但持续使用逆转自然法则的〈究极咒术〉,她也不可能若无其事。
凭借与目标接触时接收到的咒术波长,她使用广域探索咒术到了削减寿命的地步,还是没能找到目标。
但就在刚才,虽然不清楚是来自什么地方的什么人,她捕捉到了发射出目标波长的咒术信号。
尽管想立即开始复仇仪式,毕竟在眼目众多的白天还是无法行动。
原因虽然不知道,但两个目标身边的那个僧袍男人附近总是有着强力的咒术士集团在待机,不能轻易出手。
并且终于发展到了前几天那般极为麻烦的事态。
女人自觉到自己的行动时愚蠢至极的决断,也自觉到自己引发了与复仇的目的完全相反的状况。
但正因为如此,女人才夺回了达成最重要目的的机会。
即使背离血族抛弃故乡也要找回原本的骄傲,崇高的夫君的想法是错误的吗?故乡那些度过了漫长岁月的故老们从一开始就预见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了吗?
必须抓紧时间,女人打破了和那些故老们的约定,来自故乡的残酷追兵们应该正在逼近。
然而像灼热的熔岩一般从内部烧灼着身体的复仇之念无论如何都压抑不住。现在就等待咒力恢复,等到再次展翅的时候,要亲手抓住渴望着的一切。
与终于夺回来的亲爱夫君的遗物一起等待。
女人潜入了短暂昏黑的假寐深处。


出院后的第二天三月十一日早上,我带着剧烈的头痛回到了日常。
因为昨晚为了庆祝出院,被吉布尼娅灌得宿醉了。
身为我的恋人,不仅自己喝了要人命那么多的酒,还让我喝得差点出院当天又回去住院,是想省略我的人生吗。真是搞不懂。
我在事务所一楼深处自己的私人房间里干的第一件工作,就是彻底把吉基纳为了报复在我桌上涂的前卫签名给弄掉。
据他本人所说,那是德拉肯族光荣斗争史的其中一个画面,但我怎么看都只觉得那是毒斑蛙公主和食人茄子移植器官的画面。
而且貌似那家伙的涂鸦里还有诅咒,我动用了咒式才好不容易弄掉了。
不经意间看向桌子的旁边,优美的镂空雕花扶手椅子希璐尔卡坐镇在那里,吉基纳砍出来的缺口上仔细地缠着绷带。
我感到精神急剧疲劳,缓慢地左右摇了摇头,拿起手边的报纸打开来看。
艾琉西昂报三月十一日的晨报上,刊载着正在再度访问艾利达纳的莫尔丁枢机卿长对前几天被卷入的一系列时间作出的正式声明,并发布明天将回到皇都会见龙皇陛下的消息。
另外还有我们的奥拉克尔兹队惨遭刷新纪录的十一连败的消息。再这样下去,奥拉克尔兹就该跟万年垫底的塔尔弗鲁茨队在八四年创下的伯克尔球赛史上最糟的十四连败纪录平起平坐了。
我预感到会被经常一起看球的贝利克和伊安古大肆嘲笑,最近还是别跟他们打照面。
特别是我经常拿塔尔弗鲁茨的连败纪录开涮,跟塔尔弗鲁茨的狂热派伊安古见面会危及我的灵魂。
接下来跟我的预测一样,拉贝特迪斯七都市同盟的天伦条约批准案被脸都没露过的贤龙派回以一纸行为批判状,以失败告终,推进批准案的亚温下议院议员颜面尽失。
我想起民进党的亚温议员是凯·库耀的激烈反对派,跟参与了那次事件的议长派阿兹·维塔也是政敌。
再想得深远一点,说不定这次条约批准的失败是莫尔丁枢机卿长对贤龙派进行干涉,以作为和凯·库耀的政治交易。
不过以那个魔人的标准来看又太过平淡且缺乏玩心,仔细想想,卿大人也没有能让龙接受要求的交易筹码。
但我还没来得及思考,视线就被地方版面上咒式士连续杀人事件的续报吸引过去了。
据报道说,昨天下午,护送二号逮捕的嫌疑人少年前往现场调查的车辆被远距离咒式火炮击中,爆炸燃烧。
嫌疑少年当场死亡,负责护送的四个警官和司机重伤,群众和报道的相关人员中也出现了伤者。
事件发生后,各报社和映像局均收到了反对破坏咒式的组织「反咒式共同人们解放战线」发来的犯罪声明,宣称谴责利用咒式杀人的重罪。
我的心情阴沉下来,果然跟预测的一样,对咒式和咒式士的反感爆发了。
尽管被害者和加害者都是咒式使,并且咒式杀人已经被定义为重罪,却还是有人在进行咒式杀人的逻辑错误。
究竟会有多少人不会单纯因为对咒式的反感而随波逐流,将咒式士蔑称为龙理使,把咒式和犯罪分开来看待呢。又会有多少咒式士不会抱有咒式士比普通人更优秀的这种扭曲的优越感呢。
并且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除了最后一次杀人以外,犯下这一连串事件的犯人另有其人。
现在真相永远消失在黑暗中了。也就是说,我们利用警察的机会也消失了。
我正在烦恼地思考着,二楼传来吉基纳例行早礼拜库多时念诵的可恶祝词不绝于耳。
接着携带咒信机又响了起来。因为住院期间一直关机,我都忘了有它的存在了。原来是罗尔加店的老板打来的。
「还是先说句恭喜你出院吧。」
「声音放小点你这善意缺乏症,我在宿醉。要恭喜就干脆把这个月的月供给我免了吧。」
「哎,怎么突然串线了?」
这大叔丝毫也没打算降低音量,你也太厚道了吧。
「说要紧事,总算能向你报告了。你拜托我做的调查结果出来了。首先是大大陆上不存在乌尔兹这个地名或人名。而且我花钱找人在EMESENOK里深入查过经历情报,没有叫什么尼德波尔克的重力咒式士,根本就没这号人。」
「怎么会这样。那就是说,是个没在任何组织、学院或师傅那里学习过的咒式士了?」
「不,我让情报屋的比涅尔都非法入侵到咒式士最高咨问法院的机密情报里去了,那家伙既没有进行过咒式士资格鉴定也没购买过公式咒式。
也就是说根本是个不可能存在的人物。伽尤斯,你们到底是被什么人追杀啊,说实话我还真有点怕。」
我也感到背脊窜上一股寒气。
「还有你叫我调查的那块碎片,那不是衣服或铠甲什么的,而是生物组织。」
接下来的分析结果报告是我在一定程度上预料到了的。
将前后拼凑在一起,一个可怕的事实浮出水面。
罗尔加在咒信机那头继续怒吼着后续和费用的金额,我敷衍了两句就挂断了。
比宿醉还强烈的恶寒和战栗向我袭来,手脚末端的感觉逐渐麻痹起来。
吉基纳从楼上走下来,因为那家伙很难得没整理凌乱的发型,想必是拼了小命在修理希璐尔卡吧。
「帅哥,你爱抚椅子也爱抚得太激烈了吧。」
「我对家具的爱不是性爱,而是更崇高、更真实的爱情。」
我和吉基纳一如往常说着胡话,多亏这样,我才稍微找回了一点精神平衡。
吉基纳看也不看我一眼,说了句「有信件」就把信封丢给我,然后抱着椅子希璐尔卡又上二楼去了。
信封上的寄件人是咒式士最高咨问法院。
打开一看,里面是法院擅自调查后认定我具有十三阶梯的实力,并附有申请资格的要求。但取得了资格后,法律上禁止使用的咒式就会增加,所以直接把它请进垃圾箱。
另外我为两个咒式申请的发动许可自然没得到批准。
这份文件也遭遇了跟之前的文件相同的命运。


下午,在事务所里面搁置废品的空地上,我在试行无论如何也要研究、实验出来的两个咒式。
我站在积攒的那堆曾经是车子的金属棺材前,将咒式的组成式严密地在空中展开,不停重复着令其正确反应的练习。
每次都是在快要发动的前一瞬间停止构建,集中精力提高精确度。
这两个咒式实在太过危险,再怎么慎重都不为过。
吉基纳在我的左边,像尊异教的神像一样坐镇在没了车门的车顶上,看着我的操作来打发时间。
放在旁边的携带显像机的液晶画面上,正在播放那位莫尔丁枢机卿长就艾利达纳事件发表声明,对和谈的意义、他对此的热情以及将会带来的经济利益进行演讲。
枢机卿长将于今晚返回龙皇都,明天要谒见崔利阿尔诺斯Ⅶ世龙皇陛下,上奏意见。
「对了,伽尤斯。」
「怎么。」
我正埋头思考别的问题,敷衍着答应了一声,结果后脑勺被吉基纳用屠龙刀涅勒托的刀鞘抽了一下。
「给我洗耳恭听。」
「所以我问你到底什么事啊。」
暂时将展开在空中的咒式方程式收拢,我转向德拉肯人。
「莫尔丁那个偏执狂谋略爱好家就这么乖乖收手实在令人费解,他真的不打算对我们采取什么措施吗?」
确实这也是一件让我挂心的事,吉基纳和卿大人之间的摩擦我已经听他说了。
「要是真想解决掉我们的话,在我意识不清的时候早就被杀掉几千次了。」
「那你是说不会再有袭击了?」
对这个问题我暂时思考了一下。
「不,那个魔人不会这么简单,他应该是拿我们当玩具在玩。所以只要能在这场游戏中活下来就还有办法可想。大概他也就玩够了吧。」
「又是应该又是大概,根本连猜测或对策都算不上啊。」
「不过确实有物理性的界限。莫尔丁卿为了给一连串事件善后而滞留在艾利达纳直到今晚,这段时间要重点注意。照卿大人狷介至极的个性来看,应该不会玩自己无法在特等席观看的『游戏』。也就是说为了安全,在明天之前避开没人的地方大概就没问题了。」
「又是应该和大概吗。」
吉基纳考虑了片刻,接着说道。
「你要是不放心,就去找艾利达纳的其他高位攻性咒式士绯之潘海姆或拉尔恭金,要不魔术师伊姆霍特普或库艾洛来帮忙吧?」
「谁要找潘海姆和拉尔恭金那种混蛋咒式士跟伊姆霍特普那种天生变态帮忙啊!还有……」
「还有前女友,库艾洛吗。」
吉基纳真是讨人嫌,何时何地都不忘讨人嫌的讨厌家伙的模范。
跟库艾洛的那段过去我一点也不想再回忆起来。
对吉基纳说些陈年往事准没好事。我的话痨大概总有一天会弄死我自己。
「总之,现在既没那个钱也没那份友情去找其他咒式士,只能我们两个上了。」
我再次展开咒式来检查,然后开始着手完成咒式。
「你跟德拉肯的谚语里所说的『将明月当球滚着玩的小猫』真是一模一样。」
我将搭档的话反复咀嚼了几十遍。
「不好意思,完全听不懂。」
「这是比喻,对你来说太困难了吗。就是说,叫你别说那种在物理上就不可能的话。」
吉基纳理所当然地回答,让我深深叹了口气。
这家伙作为咒式士虽然是一流的,但作为人类来说却是残次品。那当然会被他未婚妻训,我这么想着,同时完成了咒式。
本来想把罗尔加的报告跟吉基纳说说,不过那毕竟只是我的推测,懒得又引发像刚才那样的问答所以就算了。
总之想先考虑考虑对策,但始终没什么想法浮现,时间白白流逝。
突然,携带咒信机响起了铃声。
「罗尔加吗,我说了之后再给你钱!虽然只是推测……」
「那、那个!救救我!」
快要变为悲鸣的急切女声盖过了我的声音,我尽量用温柔的声音说话。
「冷静点,先做个深呼吸,再慢慢呼吸一次,然后告诉我你是谁。」
要打比方的话,我这应该算是问路的声音。听了我的话对方似乎冷静下来,听见咒信机那边做深呼吸的声音,然后终于她接着说了下去。
「那个,我是在市立医院里照顾过伽尤斯先生的护士诺朱,您还记得我吗?」
当然记得,我还找她要了咒信机的号码。
被吉布发现就惨了。
吉基纳问我对方是谁。
「是我住院的医院里一个叫诺朱的护士,估计会有工作。」
「你也没资格谴责我的私生活,被吉布发现了可不关我的事。」
向吉基纳示弱是很危险的。
「全世界里我唯独不想听吉基纳你说教,我才是要跟你未婚妻报告你到处渔色。」
在我的反击之下吉基纳不动如山。
「在那之前我就会好心地将你一分为二,看看哪边才是真正的你。」
像是要打断我们的废话一样,诺朱在携带咒信机的另一端发出疾呼似的声音。
「因为听伽尤斯先生说您和朋友开了假咒式店,有事想找你们商量,其实我已经到附近了!」
「现在?来这里?」
在我们背后,急刹车的车轮摩擦着沥青地面发出悲鸣。
一回头,一辆小型货车停在那里。写着艾利达纳市立中央医院医务室字样的车门被一把推开,诺朱探出头来丢出一句「请赶快上车!」
我和吉基纳对视了一下,然后大概是明白了我的意思,吉基纳点点头。
「总之先上来吧!」
我坐上副驾驶座,吉基纳蜷曲着修长的身体坐进后座。几乎同时,车子发出比到达时更凄厉的悲鸣猛开出去。
我的身体因加速被压在座椅靠背上。
「呃,到底出什么事了?」
「具体的待会再说,先看看后面有没有人在追我们!」
我转头向后看去,一辆黑色的大型车正左转进巷子里向这边驶来。
「你是说那个?就是个普通的……」
「我加速了!」
我的问题消失在诺朱的吼声里。
诺朱的车载着我和吉基纳,在准备将夕阳绯红的衣裳换为夜晚黑袍的艾利达纳街上像子弹一样疾驰着。
我想起跟吉布的约定,从怀里摸出携带咒信机正准备和她联系一下,但很快还是放了回去。






本帖最后由 青司 于 2010-1-17 19:36 编辑


这一章拖太久了OTZ我尽量争取在节前把正文弄完,尽量嗯……/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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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带翼者的群舞




所谓战争,还原为语言就是互相把死之标签强加于对方。
在最前线的士兵不明白。
指挥作战的将军不明白。
王宫里坐在御座上的王也不明白。
谁都不明白娱乐和战争之间的不同。


——莱奥尼达斯·普罗崔尔著 「战争与妄想的喜宴」




夕阳西下的特雷尔河畔,医院的小货车疾驰着。
坐在我左边驾驶席上的诺朱放下了工作时束成马尾的长发,身穿白衬衫和蓝色西裤,指尖焦急地敲着方向盘。
「女人,说明一下情况。」
坐在后座上宛如美之雕像的吉基纳向诺朱抛出疑问。
在右上方的后视镜里对上了吉基纳的视线后,护士诺朱终于开了口。
「这么唐突实在很抱歉,其实……」
诺朱暂时中断了说话把车向左转,然后接着说道。
「其实大约一周前,我工作的中央医院进了小偷,金库里的钱和有价证券都被偷走了。
小偷在找值钱的东西时还把文件也翻得到处都是,很偶然地,我看到了掉在地上的保险申请文件的内容。」
诺朱说到这里支吾起来,我催促她说下去,她才好不容易继续开口。
「那份文件里也有我照顾过的病人的医疗记录,但上面还记录着我根本没有印象的治疗和医疗器械的使用。」
「也就是说……」
「对,即是说医院给根本就没做过的治疗申请了保险,以此骗保。我又查看了其他的医疗记录,也全都被篡改过了。换言之,这只能认为是医院全体医生的不正当行为,而且总额非常庞大。」
我点点头。
「我当下就去质问院长,院长却为了封我的口要更我做个交易,我拒绝了。然后第二天起就有个不认识的人不停地打来恐吓电话,今天还差点被人掳走,我真是大吃一惊……」
诺朱的侧面浮现出阴郁的表情。
「所以就来找我们了啊。」
「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将视线转回前方,车子已经沿着能够远眺到鲁尔加拿湾的河边坡道而下,在住宅区谷底的道路上拐来拐去,开进了一片巨大建筑物群的一角。
看来这里是被最近死皮赖脸的不景气逼至停业的工场区。
诺朱向左急转弯,驶进一个挂着生锈招牌上写有拉兹利建材的入口,接着往更为巨大的工厂里行进。
「我把证据——就是那些篡改过的文件藏在这里的。」
诺朱的目的地是一个庞大的工业用砂砾制造工厂,在这片排列着贮藏桶和机械的地皮上,那座工厂的威容鹤立鸡群,旁边与它屋瓦相连的工厂如同臣下一般随侍着。
抬头仰望,砂砾工厂约有五六层楼那么高,正面有如为巨人开设的大门就那么大开着。
诺朱开着车带我们穿过那扇被海风吹得锈迹斑斑的大门。
停车后我和吉基纳从车里出来,工厂内的宽广空间简直堪比巨大神殿的伽蓝。
这里面几乎能装下整个市政楼,到处还排列着如同异教神像一般的庞大圆筒状贮藏桶,大小各异的输液金属管和蒸汽管纵横交错地将它们串联起来。
风从建筑物里穿堂而过,墙上约三层楼高的地方桥梁交互贯通,好几根吊钩从上面悬垂下来,看上去就像等待死囚的贪婪的绞刑索。
空间内所有东西都过于巨大,令人丧失了距离感和空间感。
从窗口透进来的残阳投下橙色与黑色的复杂阴影,宛如在重现古代雄伟的帝国破灭时的风景。
我将视线拉回工厂中央那片大得几乎可以举行波尔克踢球竞技的混凝土地面,护士诺朱正站在车前。
在诺朱张开她可爱的嘴唇之前,我先她一步说道。
「你不用费心了,我知道这是陷阱。」
听了我的话,惊讶的诺朱似乎想说点什么,我接着说下去。
「我不是指你是被人逼迫的。
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是莫尔丁枢机卿长麾下十二翼将之一,杰诺恩·卡尔·达利乌斯吧。」
诺朱眉清目秀的脸上掠过一道惊愕的雷光,再次张开嘴。
「你要是想反问我『说什么呢』之类的也省省吧,浪费时间而已。」
面对我的指摘,诺朱张着嘴僵住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竟然一再地看穿了我完美的变装和演技。我还已经注意过你说的什么心理学视线方向了。」
从诺朱可爱的嘴唇里冒出杰诺恩嘶哑的声音,这简直就是粗制滥造的恶梦。
我一边感受到疲劳涌遍全身,出于反抗心理,干脆就学那个全世界最讨厌的家伙说话。
「你的演技嘛,倒可以说是完美。不过首先第一点,时期没挑对。既然卿大人今晚就要离开艾利达纳,那么十二翼将一定会在今天找上门来这点就不言自明了。
第二,美丽的护士对我示好来找我帮忙,这种正中男人死穴的设定太不自然了。
第三,卿大人告诉你变装被我识破后你一定会再次挑战一雪前耻。如果正如卿大人所说你是个很有职业精神的表演者,那你一定会再次出演。
第四,你在对话中出现的『即』、『当下』、『换言之』等词汇,在统计心理学上均为男性使用较多的语言,并且是说明性用语。
第五,虽然我不想承认,不过看到吉基纳这异样的美貌而不陶醉的女人实在少之又少。」
站在我旁边的吉基纳似乎是想起了我正在模仿的那个人,露出一副发自内心的厌恶表情。
「最后一点嘛,我不说你也知道了吧。」
「到底是什么啊。」
杰诺恩不带开玩笑地反问我。
「你自己去问他们吧。」
在巨大机械的阴影下,唯一一盏还亮着的应急灯似乎也快要熄灭,像病人的咳嗽一般重复着不规则的明灭。
一双人影走进了那片如同舞台照明的灯光下。
一个是以装备完全的层合甲胄覆盖了全身的高大男人,右眼用皮革制的眼带遮住。从他腰间长长地垂下来的魔杖剑柄上,九颗法珠像昆虫的复眼那样镶嵌着。
男人那只颜色与掠过额头的黑发一样的左眼跟吉基纳钢珠似的眼睛水平相视。
另一个男人将细细的魔杖剑握在右手,身着轻装铠和咒式帽,防风镜推到额头上,嘴边挂着轻薄的微笑,靠在身边那个带轮子的行李箱上。
这两个人的外形几乎没有任何相似点,围绕着他们的气氛却令人感到有共通之处。
「杰诺恩君呀,你变装的这个人名字叫诺朱,还是选得太草率啦,我觉得。」
像咒式士的那个愉快地说道。
「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接下来就做我们的辅助。」
单眼的剑士用深沉的好像海底发出的声音对杰诺恩说。
杰诺恩讽刺地笑着耸耸肩,退到两人身后。
工厂里,我和吉基纳面对着三个魔人。
「至少报个姓名吧,不过想必也就是下三滥莫尔丁十二翼将的人了。」
对吉基纳的问话,剑士保持沉默,咒式使代替他回答了。
「既然你们连这都知道了那我就自报家门咯,亲切可爱的我是贝尔德利特·里贝·拉奇,旁边这个无敌又冷淡的是我的双生哥哥耶斯帕·里贝·拉奇。
虽说是双胞胎,不过因为是异卵的,我们两个一点都不像吧?对了对了,我是伯克尔派我哥哥是贝尔斯派的。啊,这是在说我们两个的兴趣,意外吧?不意外?」
真是个话匣子。但我和吉基纳则因「拉奇」这个姓氏所包含的意义而战栗了。
「那就赶快该干什么干什么咯,主要是猊下在警戒看穿了他的谋略的你们。『为了今后,给他们一点警告吧』,把这句猊下语翻译过来就是给我咔嚓一下杀掉他们的意思啦。」
「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想暗杀的话,在我还没恢复意识的时候早就能用剑把我捅死个几千次了。」
两个翼将以其各自的温度笑了起来。
「嘛,虽然剑我也是很拿手的,对了,还是把猊下的原话告诉你们最直接吧?
猊下说『将准备完全的他们彻底击溃,这才符合游戏的礼仪,而且比较欢乐吧。况且谜语要他们自己解开才行』,哇哦真期待啊。」
莫尔丁枢机卿长的疯狂游戏更换了目标,还在继续进行。
「我也有个问题,既然你们都知道了为什么还要来?」
我回答了贝尔德利特的疑问。
「总比在已经忘了这件事蒙头睡觉的时候被人干掉要好。而且既然是游戏,只要渡过这一关,喜欢戏剧性发展的枢机卿长很快就会满足,我们也就有了胜算。」
但我还是有疑问。要杀我们的理由和这个时期始终很不自然。
莫尔丁枢机卿长虽然会在谋略里加入玩乐,却不会为了玩乐而展开谋略。
为什么要选在现在,我一点也想不通。
「这样啊。顺带一提,附近这一带都被我的咒式封锁了,求救信号是发不出去的哦。而且警察也因为别的事件脱不了身。那我们就开始咯,你们尽量努力挣扎吧。」
随着弟弟贝尔德利特如氢元素般轻巧的死刑宣告,剑士哥哥耶斯帕迈步向我们走来。
这两个人是拉奇侯爵家的人。
在咒式剑士之间,这是个只听说过传闻的名字。
拉奇家虽然是有着〈里贝〉这个尊称,司掌军事的侯爵家族,但一旦遇上专以战争和暗杀为业的拉奇家,就意味着绝对的死亡。
据说在皇历二百年代的继承战争里,拉奇家遵照龙皇之名暗杀了瓦尔德鲁克派的叛乱贵族们,把五十八个人头排成「立即投降」的字样,用恐惧压倒瓦解了叛乱派。
并且据说在皇历三五八年的佐夫战役中,他们的血亲被敌人抓住,拉奇家将用以交换的敌方人质剁成肉酱送了回去。
拉奇家的人质们也留下「在战斗中拉奇家绝无妥协与怯懦」的话,全体自杀。拉奇家本队继续战斗,将敌人歼灭殆尽。
近年,他们在阿尔坎德拉神殿屠杀里也暗中活跃,谥号是「赶尽杀绝的拉奇家」,就是一个如此可怕且危险的家族。
为了对抗拉奇家的刺客,在吉基纳令甲壳铠覆盖全身的同时,我瞬间编织出〈爆炸吼〉的三硝基甲苯炸药的爆炸撕裂了迟暮的寂静,宣告死斗的开始。


耶斯帕像彻底丧失感情一般,逆着光冲破爆炸产生的烟雾。
他并不拔出腰间的长剑,只是用手握住刻有螺纹的剑柄疾驰而来。
看见他如此的姿势,吉基纳历经百战的德拉肯族经验小声咕哝起来。
「居合啊。」
所谓〈居合〉是东方刀术的一种,保持收刀在鞘的姿势面对敌人,在进入攻击范围的瞬间疾速拔刀进行斩击的一个流派。
这种刀术的核心在于第一刀借拔刀之势制住对手的先机,并连续展开攻击,乃是将压倒性贯彻到底的超实战拔刀术。居合在斩击的前一瞬间刀都不会出鞘,令对手很难预测到攻击距离这一点非常可怕。
不过反过来说,既然已经很清楚刀的起点只能是腰间的刀鞘,在一定程度上还是能够由此得出攻击的来路。
因此只要能防住第一刀,屠龙刀的破坏力就能占到上风。
而且耶斯帕的武器是宽阔的直剑,并非有着和缓弯度适宜居合的刀,神速的拔刀应该非常不自然才对。
吉基纳在耶斯帕进入难以预料的距离之前放出了投剑,纵向三把。
他刻意将投掷时间微妙地错开,从下往上依次命中,令对手的防御毫无余裕。
这种奇袭逼迫对手将居合的第一刀用于迎击投剑,就算他仍然缩短了距离,至少也能伤到他。
耶斯帕放出居合,超越飞燕的神速斩击自他腰间纵向产生。
只要身为剑士,都会渴望一生哪怕只能使出一次这样的炽烈光刃斩向投剑。
屠龙刀挟着与这超绝的刀刃相同的速度,横向划出一道轨迹奔袭而去。
然而下一瞬间,翼将耶斯帕将投剑弹飞的拔刀术突然飞射到了屠龙刀以及德拉看战士的额头。
吉基纳在这异常接近的距离利用电光火石般的反射速度作出反应,刀刃之间碰撞着发出金属的悲鸣和火花。
剑舞士调整姿势,令长外套的衣摆飞扬起来,躲过翼将再次逼近的白刃,接着为了取回距离,他像退潮一般向后退去。
吉基纳的脸颊上流下一道血液。
「虽然想照你对猊下的无礼那样让你同样伤在额头,看来还是很勉强啊。」
翼将嘀咕了一句,以钢铁的话语接着说道。
「并且能够躲过我的剑存活下来的,除翼将以外,你还是第一个。」
如此说着的耶斯帕扛在肩上的刀身全长超过了3000毫米。
这长度很明显超过了刀鞘,这样的刀身在物理上就不可能。
那闪着铅灰色光芒的刀刃在吉基纳眼前波动起来,收缩后变回普通的长度,耶斯帕华丽地翻弄手腕收刀入鞘,然后再次沉下腰,摆出磐石般的居合姿势。
吉基纳用力握紧屠龙刀,刀柄的金属扬起悲鸣。
眼前这位翼将所使用的是通过化学钢成系咒式基本中的基本、第一阶位〈练成〉所特化过,刀身的分子构成能够自由变化的机剑。
自如控制战斗距离的机剑加上使役钢成系咒式的居合机剑士,正可谓是战斗的鬼神。
吉基纳的表情里混杂着等量的喜悦与恐惧。


当然我也没闲着。在吉基纳发动攻击的同时,我也将编制好的咒式朝贝尔德利特放出。
贝尔德利特打开身旁的行李箱,一道庞大的咒式从中喷涌而出,遮蔽了我的视线。
知觉眼镜判断咒式成分无害,于是我并不理会这障眼法,继续放出咒式。
刹那间,我猛然感觉到左边有一股激烈生成的气流,于是立刻向后退去,但手臂还是被呼啸的飓风掠过,飞溅出血沫。
我的视网膜上映出一片奇特的光景。
眼前的空气就像被投入一颗石子的水面一般泛出波纹,扭曲起来。波纹的中心,是五支被我的血染红的暗灰色短剑。
然而那是被我误认为是短剑的五支钩爪,紧接着指尖、手腕、手臂穿过空气的波纹,逐渐生成出来。
它那如同脐带一般的尾巴前端化为数字的行列,延伸至贝尔德利特的行李箱中。
终于,它完全出现在了物质界。其巨大的质量令它脚下的水泥地面开裂,从它口腔里排列的锐利犬齿之间吐出化作蒸汽的高温气息。
面对出现在眼前的大型质量,我将一度中断的化学炼成系咒式第三阶位〈绯龙七咆〉再次展开,放射出凝固汽油弹的火线。
七条将近一千度的红炎之怒涛奔流,对它来说就像冷水浴一样,火焰在那绯红鳞片的表面四溅开来。
它是龙。
大型货车那么庞大的身躯上覆盖着赤红的鳞甲,从躯干延伸出来的粗大脖颈的前端,巨大的头部毫无间隙地生着有人类拇指大小的牙。
这是头被称为火龙的中型龙,额头上镶嵌的法珠闪着钝重的光。一般来说法珠下面应该是一双像煮沸的坩埚一样的眼睛,但这头龙的眼窝里残忍地插着一对金属操纵杆,直通大脑。
接着,我听到了贝尔德利特的声音。
「为了配合你们的实力,我特意叫来了我的朋友兼仆人,好好陪它玩玩哦。」
尾尖与行李箱相连的脐带断裂,龙发出降生的咆哮,突击而来。





对吉基纳·加迪·德尔克·梅勒依奥斯·阿修雷·布弗来说,战斗乃是莫大的安乐。
唯有令去甲肾上腺素、多巴胺等儿茶酚胺类物质在脑内蓝斑核里疾驰,将生存本能激增至极限,才能在这短暂的瞬间将他的痛苦懊恼和悲哀燃烧殆尽。
旷大的废工厂里。
在火龙发出震颤空气的咆哮时,两股疾风在建筑物内飞驰着,如飞翔一般相互追赶。
其中的一股魔风,耶斯帕连眉毛也不动一下,扣下机剑的扳机放出一击闪光的居合。
一道白银的光带如猛禽一般从剑鞘疾驰而出。
白刃从脚下破空袭来,吉基纳向后翻转跳起,落在他身后楼梯的第八阶上。
银色的闪光接着从下方追击上来。
铸铁制的楼梯第八阶被贯穿,剑锋一转顺势又贯穿了第九阶。接着再次追着向后退却的战鬼,剑击如速射炮一般接连刺穿了十五、十六、十七阶。
吉基纳飞身向后跳跃,落到固定在建筑物内四面墙上的二楼走廊上。
追击的剑刃斩断了栏杆,吉基纳向后翻转,躲过再次横斩而来的巨大雷刃。
在站起身的同时用剑格开追击,耶斯帕上完楼梯并重新给魔杖剑的咒弹仓填充完毕的身影进入了吉基纳的视线。
与此同时,从耶斯帕的手里发起令人目不暇接的攻击。自下而上的白刃、横向劈来的斩击、直冲眉间的突刺、由此变化为横扫、紧接着斩向腿部。
吉基纳将这魔剑的飓风全数闪过,调整姿势、用屠龙刀接下、格挡、将攻击弹开,绯色的火花如百花缭乱般怒放四溅。
宛如一曲由死亡和杀意指挥,由金属音奏响的干戈之交响曲。
弹开的剑与刀又瞬时撕裂穿透了攻击范围内的金属栏杆、地板和墙壁,所及之处一片惨状,排出的咒弹空弹夹增添了一缕毫无紧张感的轻快音阶。
在剑击的暴风中,德拉肯战士拉近距离,放出一记用生体强化系咒式第五阶位〈钢刚鬼力膂法〉强化过力量,倾注了所有臂力的一击。
耶斯帕用剑接下这弩弓级的质量,两片刀刃之间扬起碾压的悲鸣。
由于惯性无法完全抵消冲击,两个人猛地撞上了背后的玻璃窗。
耐火玻璃的碎片和破碎音四散零落,两个人影向工场外跌落而下。


我穿过大门翻滚着来到工场外时,眼睛的余光瞄到两个影子随着轰响和闪亮的碎片从高处落下。
但很快又被从背后传来的踏破地面的脚步声拉回了注意力。
火龙的咽喉部封锁了我的视线。在它的咽喉深处亮起咒印之光的下一瞬间,喷出了一股裹着巨大热量的火焰,将周围的空气染成绯红色。
我在长满杂草的地面上翻滚躲避,火焰命中了工场区内耸立着的贮藏筒,立刻爆炸燃烧起来。
滚烫的气流灼烧着我的外套和发梢,火焰像要烧穿天空一般喷薄着。
头发烧焦的蛋白质气味掠过我的鼻子。
真是糟糕透顶。
支配数律与法则的数法系咒式士能够干涉量子概率,引发物质与物质相互穿透的现象,或是计算出当下所处的环境中所有的要素,以预测限定未来。他们是咒式士中操作法则本身的一个流派。
我眼前的这个贝尔德利特将巨大的火龙进行了量子分解,在想叫出来的时候通过召唤将其物质化,乃是数法量子咒式士上级阶位的虚法士。
不止如此,召唤出来的火龙的大脑由额上的法珠和眼窝里的操纵杆支配,能够展开精确调控的战术。这是我从龙的火焰吐息准确地向我袭来这点推测出来的。
我再次躲开,但我的逃跑路线前方,急冲过来的小货车碾压着车轮猛然停住,翼将杰诺恩正蹲在车顶上。
就在我正觉得怎么轮廓在摇晃的那一瞬间。
杰诺恩身上的女装和皮肤裂开了,同时脚下的小货车和周围机械的轮廓开始溶解,简直就像幼儿把不同的粘土混合在一起那样融合起来。
杰诺恩吸收了小货车和机械,骨骼和肌肉爆发般地增大膨胀。如同短剑似的犬齿自上下颚疯长而出,膨胀得像座小山一样的躯体表面,暗灰色的鳞片化作波纹覆盖全身,吐出犹如老人叹息般长长的蒸汽吐息。
从两层楼的高度俯视我的,是身体里埋进了齿轮和钢管,轮廓有些扭曲的火龙那双有如滑稽画一般无机质的眼睛。
小货车的车门上那行「艾利达纳市立中央医院门诊」的字样自杰诺恩的脸延伸至脖颈和肩膀,更增添了一层滑稽色彩。
「好了,这次你再来一辨真假吧。」
曾经是杰诺恩的那头龙从爬虫类的嘴里灵巧地吐出人类的话语,口腔深处闪耀起绯色的光。
杰诺恩毫无疑问是变装达人。不过与其这样形容他,倒不如说他是生体咒式士中能使身体组织自由变化的变化系咒式达人——变幻士。
将形象统一为龙,估计是出于枢机卿长的样式美而给的指示。实在是玩得太过了。
突然从龙的口中喷出业火,绯红的火线将工场用地内的设施和机械击得粉碎,将地面的杂草焚烧殆尽的焦热地狱熊熊燃烧着。
我总算靠着反射性的横向翻滚躲开了上一击,又看见正上方那头最初召唤出来的火龙深吸一口气,展开了咒印。
赤红的绯炎再次炸裂。
就在我陷入恐慌的前一瞬间,我发动了从这头眼窝里插着操纵杆的火龙生成时就展开的咒式。
替我挡住了烈火蹂躏的是一道突然从地面冒出来的金属槛壁。
化学钢成系咒式第四阶位〈遮热断障槛〉合成镍基超合金和钛铝合金化合物,再添加硼和高熔点金属元素铪以提高耐热性,这道层叠金属的槛栏足以挡住龙超过一千度的火焰吐息。
在其表面弹开的火焰四处飞溅,令工场用地内的贮藏筒爆裂,将钢管掀飞,瞬间就将周围的景象染上了红光。
保护着我的耐热槛表面被狂乱破坏的狂炎涂上朱红与橙黄,却丝毫没有弱化的迹象。
召唤火龙与杰诺恩变身的拟火龙毫不停息地喷吐着决不逊于真正火龙的灼热火焰。
我意识到这是一个极为危险的战术。
不仅是化学咒式,所有的攻性咒式基本都只能发动一瞬间到几十秒的时间。
咒式原理之一的作用量子常数h的变异有其极限,物体越是巨大,呈反比例地,其存在时间就越短。也就是说,〈遮热断障槛〉的耐热壁或迟或早总会消失,那一瞬间,我整个人都将暴露在灼热的火焰中。
而且就算想再次发动相同的咒式,不是在展开咒式的时候被趁虚而入,就是被两头火龙无止尽的体力彻底压制,直到无法再编制咒式。最终都只会被焚烧至炭化而已。
这种野生的龙绝不可能想到的狡猾至极的高等战术,是只有虚法士贝尔德利特自己直接对龙下达指令,而另一头龙是由变幻士杰诺恩变化而成才能采取的必杀战术。
真是从未遭遇过的可怖强手。
要拟定对策的话,那就是在这个咒式解除的瞬间,用一发强力的咒式一击就灭掉左右随便哪头龙,唯有这样我才有一线生机。
但如果是单体还尚且不论,因警戒着我的爆炸系咒式而左右散开的这两头龙——对火和爆炸有着高耐受度的火龙和由血肉和金属构成的拟火龙,不管要秒杀掉哪一边,这么强力的咒式我一个也不知道。
然后终于,构成并维持耐热金属的咒式的作用量子常数和波动函数的变异出现破绽,崩溃即将开始。


在夕阳血色的大气中,落下的一双人影互相发出钢铁的一击,回转身体。
吉基纳着地后最初从鞋底传来的,是大工场横向延伸出来的房顶上屋瓦破碎的触感。
吉基纳为了躲避追击在屋顶上奔跑着,与他一同着地的耶斯帕也隔了一个屋脊与他平行疾驰。
以斜阳为背景,再次掀起的银色奔流龙飞凤舞般放射而出,刚剑则迎击格挡。
激烈冲突的这每一次剑击原本就不是普通剑士的速度和质量所能相提并论的。
一般来说,为了防止肌肉纤维和肌腱的损伤,就算用尽全力,人也会无意识地把力量控制在真正最大出力的六成。
如果撤掉限制,成年人单是一根拇指就能有16公斤的推力,单手就能使出举起120公斤重物的怪力。然而像吉基纳这样的生体强化咒式士们使用咒式,能够合成由五十一的胰岛素至二百以上的氨基酸构成的等二十中以上的蛋白质,以改变和强化身体。
与役使生体强化咒式的剑舞士吉基纳相对,耶斯帕是使用化学钢成咒式的机剑士。
所谓机剑士,就是能自由变化武器金属的构成,将人体的骨骼和肌肉置换为金属和机械,使用超越了生物界限的钢成系咒式,将自身变为战斗机械的咒剑士。
这二者是撤除了生体界限,自人类所望尘莫及的力量、反应速度、耐力和再生能力所诞生的超绝剑舞士和机剑士。
就在将堪称战斗机械的耶斯帕乾坤一掷的一击格开,吉基纳大意地浮在空中无处着力的瞬间。
耶斯帕绞拧着以裂帛之势放出一记超过三千毫米的突刺切开了同样扭转身体的吉基纳的耳朵,如刺穿纸张一般击穿了他身后屋顶的砖砌烟囱。
吉基纳诱敌成功,大幅迈出轴心脚,一面踏碎屋顶的瓦片一面缩短距离,将九百三十五毫米的戛纳赛特重咒合金制的刀刃化作瀑布般的怒涛疾斩而下。
死亡的白刃将独眼翼将左边肩头甲胄装甲的金属分子一刀两断,但却在到达他的肉体前停了下来。
屠龙刀涅勒托的刀身上,精准地紧紧缠绕着七重白银之龙的脖子,强制停止了这一击。
那银龙的真面目是自德拉肯人背后绕回的耶斯帕的剑身。这剑身不只是伸缩自如,还能自由弯曲,面对这一现实,吉基纳脸上闪过惊愕的表情。
瞬间,那如同毒蛇的镰刀状脖子一般的剑尖飞跃起来,径直袭向吉基纳的咽喉。
喀叽。
谁都不曾听过的声音在空气中回响起来。


这声音是发自吉基纳的面部下方。
他在极短的距离内以门牙和犬齿咬住了刺向咽喉的剑,硬是停止了剑刃。
瞬间的胶着。
耶斯帕无机质的独眼首次泛起淡淡的感情波动。
德拉肯人用没被占用的左手反手从腰后拔出粗糙的短刀,向耶斯帕的右眼死角插去。
翼将也用空闲的左手拔出小刀,迎向吉基纳刺来的刀刃。
尖锐的金属音响起。紧接着耶斯帕掉转剑尖袭向吉基纳的颈动脉,被他扭头闪过。战鬼用埃津晶合金(本文原创金属)制的短刀斩向耶斯帕手腕的血管和肌腱,也被他用护手甲挡下。
德拉肯人前冲半步,用左肩撞上耶斯帕的右颊,发出撞击碾压颊骨的声音。
耶斯帕借势后退并扭转剑身,将剑尖从吉基纳的牙间抽回,顺带在他优美的上唇留下一道浅伤。
硬质的冲击声迸溅。
两人在向后跃起的同时还向对方发起追击,金属音回荡在临近薄暮的空气中。
剑舞士与机剑士再度在工厂的屋顶上隔着屋脊对峙。
自己与敌人。
吉基纳的世界里,现在只存在这两者。
在极限的战斗中,两条生命的轨道激烈地交错碰撞火花四溅的这一刹那的瞬间,这是唯一能将吉基纳的灵魂与他人深刻纠缠起来的罗刹与修罗之羁绊。
比起弱小的朋辈,吉基纳更倾心于强大的敌人。
「本以为你剑术精妙,原来是像野兽一样啊。」
耶斯帕静静地将手中的机剑扛在肩上如此轻声低语,然后接着说道。
「向汝发问,汝之剑可存有信念?」
吉基纳也摆出一副让屠龙刀涅勒托刺向天空的姿势,扬起他优雅的嘴角,鲜红的舌头在口中舞蹈一般高声回答。
「看来你也是像我的搭档那样的愚人啊。我没有那种多余的东西。」
接着机剑士将举起直指吉基纳的眉间,德拉肯人的后背突然划过一阵永冻土般的恶寒。
「我想也是。不过如此你就决不可能胜过我或其他的翼将。
来吧狂剑士,见识过这猊下赐予的〈九头龙剑〉的真面目之后就去死吧!」
宣告的同时,翼将扬起的剑的前端正如其名所示,像多头龙的头一样分裂开来。
数量是九条。
这九条剑锋各自如龙的长颈一般弯曲起来,抬起白银色的镰首。
这把机剑的可怕之处在于它不仅能自由伸缩和弯曲,刀身还能分裂成九条。
剑柄根部之所以会镶嵌有九颗演算法珠,正是为同时发动九个化学钢成系咒式第一阶位〈练成〉的需要特化而成的。
在只有一条剑身的时候都只能勉强打成平手,现在恐惧激增至了九倍。
九条白刃如孔雀开屏的尾羽一般、如凤凰展开的翅膀一般延展开来。
发动了奥义的超剑士所发出的令人错觉为物质化了的压力,令吉基纳切身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


眼看耐热槛即将消灭,两头龙一齐吸入大量氧气准备喷出灼热的吐息。
就在壁障崩溃的同时,由贝尔德利特的精神感应指挥的炼狱烈火一同喷发。
然而从龙的口腔中喷出的却是大量血泡。
对,我极为隐秘地展开了在白天一直实验着的其中一个咒式。
化学炼成系咒式第六阶位〈髑翁腐界疡蚀云〉。
这个咒式所合成的,是兼具了典型的神经毒素气体和腐蚀皮肤的芥子气这二者的构造和特性,现代最为凶险的剧毒雾气——VX毒气S-(2-二异丙基氨乙基)-甲基硫代膦酸乙酯,是一种比沙林毒气毒性更大的神经性毒剂,也是最致命的化学武器之一,就是电影「勇闯夺命岛」里面那种绿色玻璃球里面的东西)
这种有机磷系的剧毒成分会阻断分解神经传导物质乙酰胆碱的乙酰胆碱酯酶的作用,导致体内乙酰胆碱异常增加,使神经始终处于传导状态。同时它还会破坏副交感神经的热代谢功能,体温将飙升至将近五十度摄氏,致使构成生体组织的蛋白质凝固死亡。
而另一成分芥子气则会迟滞性地引发溃疡、糜烂和水泡,令中毒者丧命。
这个穷凶极恶且太过不人道的咒式早在五十年前就由杰尔涅条约规定,全世界范围严禁制造和使用。
不过我和赫洛德尔在学生时代那个难以忍受的日子,无法承认自己的无力,被想要挽回过去的焦躁感支配着,莽撞地构成并再现了这个禁忌咒式。
当时我们的咒力还不足以发动它,组成式也并不完全,不过真没想到会有用得上它的一天。
两头火龙为了喷吐灼热吐息而大口吸气,吸入了大量至所有生物于死地的炼狱毒雾,毒素已经行遍全身。
在空气中的剧毒成分急速分解的时候,我完全解除了咒式槛的构成。
从召唤火龙插着操纵杆的双眼和杰诺恩变身而成的拟火龙口腔中鲜血零落,舌头长长地探出来,空气中回荡着震撼整座工场的重低音,两头龙倒下了。
看着血液从全身的洞里喷出、痉挛不止的火龙,我确信了所谓的地狱,指的就是这个世界。
不知为何,我眼前掠过赫洛德尔抬起手说着「欠你的人情我还上咯」的背影。
紧接着,在见证了两头火龙死亡的瞬间,我以魔杖剑尤尔加向身后突刺,穿进了在我背后空间泛起的波纹中出现、正准备挥落魔杖剑的贝尔德利特的胸膛!
我和虚法士的视线激烈交错。
从一开始我就看穿了。
既然召唤是通过量子压缩和移动实现的,那就意味着贝尔德利特也能够分解自身,进行瞬间的空间移动。
操纵量子、能够穿越空间的刺客刻意做出宣言和如此大排场的召唤,实在太不自然了。
把拉奇家残酷的家风和他从一开始就带着长剑现身这两点放在一起考虑,我得出了贝尔德利特采用的万无一失的战术,是把火龙当做诱饵,在失败的时候由他本人从背后给我致命一击的结论。
没错,因为是我的话我也会这么做。
我的断罪者尤尔加锋利的刀身剜开了贝尔德利特的胸腔,贯穿了他的右肺。
这毫无疑问是致命伤。虚法士露出些许苦涩的表情。
但刺穿肌肉和骨骼的手感实在太过柔软,应该说得利比乌姆真银合金的刀身砍到的是空气。(本文原创金属,属于吉利比乌姆咒化反应合金系。第一章中出现的是得利比乌姆咒银合金,根据锻造流派的不同,称之为得利比乌姆咒银合金或得利比乌姆真银合金皆可。据本作的专用名词站LaboPedia解释,是作者忘记了最初设定的名字写错了,因此加上这么一条解释来糊弄过去,要保密哦……)
难道是传闻中的数法量子系咒式第五阶位〈量子过躯遍移〉吗!
这个咒式是在发生接触的瞬间,操纵量子使身体分子和对象分子相互透过,以避免致命伤,强制激发了十的二十四次方分之一的概率——这在自然界中乃是自宇宙开辟以来还未曾发生过的极微概率。
在瞬间通过这绝对防御的咒式,贝尔德利特将自身像雾一样稀薄扩散,进行量子逃逸。
我赶紧回头,工场屋顶上两个超剑士准备决出胜负的光景进入我的视线。
我将附着在魔杖剑尤尔加上的血甩掉,一边换着咒弹仓的弹夹一边奔跑着。


工场的屋顶上,耶斯帕的九条刀身化为暴风肆虐横行。
吉基纳躲过自右边飞来的三条如龙的剑,用左手的护臂接下从左边袭来的三条闪光。
紧接着他迅速后退避开上方飞降而下的三条银雨,银光掠过甲壳铠的尖端,刺入并贯穿了屋顶上的瓦片。
就在吉基纳转身想要缩短距离的刹那,原本已经钉在脚边的剑穿透地面破瓦而出,无礼地向他的下腹部直冲过去。
吉基纳抬起装甲包覆着的鞋底踏住剑尖,继续加速。
耶斯帕也瞬时翻转九头龙剑,为迎击剑舞士的突击再度放射。
九条剑纠缠在一起化为一条,在剑锋处再次散开,高速回转着扑向吉基纳的颜面。
那真是堪比割草机内部的刀刃般凶恶的光景。
德拉肯人虽然将屠龙刀涅勒托斩落格挡,但在距刀刃和刀刃还差一个空气分子就相互亲吻距离,九头龙剑再次分散为九条小龙,各自张开毒牙直奔敌人的要害。
吉基纳毫不防御,化作劈开空气的魔风以更快的速度继续突击。
耶斯帕的脸上闪过一道胜利的预感,但立刻就消失了。
即使被九条银光贯穿了全身,德拉肯的剑舞士仍然挥起戛纳赛特重咒合金的刀身使出弑神斩魔的一击!
耶斯帕看准距离,向后退去以避开致命伤。
但迅猛如雷的白刃的加速比他更快,一一突破了真银钢制层叠甲胄、锁子甲、其下的皮肤、肌肉和肋骨,直逼心脏。
然而斩击在此停止了。
肌浆球蛋白和肌动蛋白这两种肌肉蛋白质由化学钢成系咒式第二阶位〈化刎网〉置换为重量强度五倍于钢铁的对位芳酰胺纤维,也就是俗称的凯夫拉纤维(上世纪六十年代由美国杜邦公司研制的一种新型复合材料枣,是一种芳纶复合材料,它密度低、强度高、韧性好、坚韧耐磨,在军事上被称为装甲卫士)的多重网,一举缠住了刀尖和吉基纳的手臂,并错开了重要器官,使耶斯帕避开了致命伤。
吉基纳立刻用左手再次拔出短刀斩断拘束,右手想要再发力将刀刺向深处时,九头龙剑劈开绯色的大气向他袭来。剑仅仅穿透了屋顶的瓦片,一双人影分离开来。
口吐血沫、左胸以下一片赤红的耶斯帕翻倒在屋顶。
与他相对,吉基纳全身铠的九处伤口鲜血喷涌,以右膝支撑在屋瓦上。
吉基纳背后传来他所熟知的步幅踩破屋瓦的声音。
「要是死了就给我回句话!你这暗黑猪脚的好朋友混账德拉肯人!」
毫不留情的叫喊声在吉基纳身后响起。
吉基纳不由得露出无畏无惧的笑容。
「啊啊,一看见你那样子,就觉得没你这视力低下的笨蛋伽尤斯死得透。」


就在我跑上屋顶扯着喉咙喊叫、吉基纳毫不客气地回嘴时。
受伤的贝尔德利特也在同时通过空间移动出现在了哥哥的身旁。
吉基纳和耶斯帕都浑身染血。德拉肯人毫不介意地浮现出令人胆寒的笑容,向对手说道。
「只要你的〈练成〉咒式无法超越质量守恒定律,分裂的九条剑刃每一条的质量都会变轻。我判断剑刃只有九分之一重的话,只要避开要害就不会立刻死亡,看来这是正确的。」
由惊慌失措的弟弟扶着总算勉强撑起了身体,独眼的机剑士自嘲般地笑了。
「就算有人会这么想,没想到会有人真的愚蠢到向剑刃的漩涡里冲过来。」
我见识到了倚剑而生之人的疯狂。这是仅由骄傲所支配,我完全无法理解的毫无逻辑的世界观。
吉基纳发出如同凶兽一般的低吼,颤抖着膝盖站起来。耶斯帕也任由鲜血从胸甲喷出,甩开弟弟的手直起身体。
背后突然爆发出轰响。
一个影子将屋瓦掀上半空出现在眼前。在爆炸的烟尘中,显现出比例有些奇特的拟火龙巨大的头部,那如同用铁管拧成的前肢带着庞大的身躯爬上了屋顶。
其巨大的质量压碎了瓦片,沉重地碾压着工场的屋顶。
异样的是在拟火龙的头部,还长出了一个人类裸露的上半身。
那是个没见过的人。头上一根头发也没有,兼有着女性的乳房和骨骼以及男性的声带和肌肉,中性而奇妙的颜面和身体。
「可、可惜啊,我这千貌的杰诺恩…这、这种程度还死…不了的。」
这有些痛苦地闭起一只眼睛的人,就是刚才应该已经死去的杰诺恩。
我失算了。杰诺恩既然是操使高位生体咒式的变幻士,那么在发动解毒的硫酸阿托品atropine sulfate,为抗胆碱药,可解除有机磷中毒)后,应该能够合成丙二醇甲醚醋酸酯propylene glycol monomethyl ether acetate,也就是PMA,主要用于工业溶剂,也是有机磷中毒的解毒剂)、肟剂oxime,可用于治疗有机磷酸酯类化合物急性中毒)和溴吡斯的明pyridostigmine,为可逆性抗胆碱酶酯药,可抑制胆碱酶酯的活性)以中和毒性,并转移重要脏器。
虽然我和吉基纳已遍体鳞伤,但对方所负的也绝非轻伤。然而,他们的战意丝毫未曾减弱。
「为什么啊!为什么在这种状态下还要战斗!?就为了这个国家、为了莫尔丁枢机卿长,你们怎么能战斗到这个地步!!」
我的发问简直就像恐惧的叫喊,三个魔人相互交换了一下视线。
「这个腐坏的国家就任它灭亡去吧。」
意外地,受了濒死的重伤,本以为是最沉默寡言的耶斯帕开口了。
「我们会为了爱这个国家并守护它而献上所有的生命和死技,都只是因为那位大人希望如此而已。
我们这些异端早已舍弃了生命,莫尔丁猊下却赐予了我们值得为之奋斗的理想和战斗之所,是无可替代的至尊之主。」
我无法理解他所说的话,难以容忍地出言反驳。
「只要是为了自己的信念和这个国家,就算你们死了他也不会流一滴眼泪的啊!」
耶斯帕自嘲般地回答道。
「那位大人绝不会流泪。大人的哭泣只能是为了皇国举国上下的人民。因此大人绝不哭泣,绝不愤怒,绝不喜悦,绝不欢笑。
因此我们将性命化为矛和盾支持着大人。在大人的游戏中甘愿献上生命,只为博得大人一瞬的微笑。
猊下怜惜着如此的我们,为我们的牺牲而悲哀。为大人的理想而殉死之人的名字,大人一个不落全都记得。
那些荣誉骄傲的勇士们至今共有六千三百四十三位。
我也想成为那些勇士们的一员,想留在敬爱的莫尔丁猊下的记忆里!」
与饶舌绝无关联的男人做着不搭调的激烈独白,在他身旁,龙头上的杰诺恩也赞同地倾听着。
我想起莫尔丁唯一的特技就是不会忘记别人的名字。
然而耶斯帕的话在我听来,只是在表白他们狂热的恋慕和殉教的狂信而已。
莫尔丁这个稀世的枭雄彻底夺走了这些殉教者们的全部心神和灵魂,使其燃烧殆尽。
他们是仰慕父母的幼儿们。
不,这么说也不对。莫尔丁无法原谅世界的腐烂,赤手空拳地挑战它的残忍。而他的翼将们,这些脆弱悲惨的孩子们认定自己要扮演这坚强的守护骑士。究竟如何才能留存在他心中?战士们能够献上的,既非爱也非忠诚,只有流血。
正因为如此,他们的信念才会如斯坚韧。
壮烈得几近悲哀。
「嘛,跟外表相反,大哥其实超~级热血的。不过我不一样,我跟着猊下只是因为很出风头又很好玩而已。好了,差不多该开始收尾了吧。」
贝尔德利特笑着,身体的轮廓摇晃着消失进了量子世界,做好攻击准备。
「我有一个问题,之前的裘拉索和你们在十二翼将中算多强的?」
面对吉基纳的疑问,耶斯帕一面展开九头龙剑一面回答。
「在十二翼将里,钢牙忍者裘拉索的本职是谍报,他的排位是十二。千貌的杰诺恩是十一,我弟弟贝尔德利特是十,我大概排在第八位吧。」
然后他接着说道。
「而且我的九头龙剑原本是雌雄二刀流的。」
独眼的机剑士用左手从腰间拔出另一把九头龙短剑。
左右各九条的银线如同剑士背后落日的光环一般舒展开来。
我和吉基纳背靠着背,互相感觉到对方脊背上汗毛倒竖。
「这些家伙居然到现在都还没使出全力,而且来的还只是第十一位到第九位的?」
我几乎要结巴起来。
吉基纳握住刀柄的手微微颤抖着。
「真是高兴啊,是吧伽尤斯?」
虽然我死都无法赞同他这句话,但在吉基纳如此低语时,他那属于人类的美貌想必已升华成为异端美丽的武神了吧。
不过这也要观者的审美观,能从吮吸了美姬鲜血的断头台上积起的白雪中感受得到美才行。


在呈现出如此景象的屏幕前,一双视线欣然观赏着。
那是欧杰斯选皇王的监护人,莫尔丁·欧杰斯·玖内枢机卿长。
「真是叫人兴致浓厚的对战组合啊。唔,以个人的战斗力来说是我的棋子占上风,不过比起关系恶劣的翼将,孽缘深重的伽尤斯君和吉基纳君之间的配合要更胜一筹。即使这样,我的棋子获胜的概率还是有八成五。就算赢不了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晃动着手中酒杯里的色彩仿佛是将夕阳与鲜血混合起来的酒,莫尔丁卿自言自语。
跟之前一样,这里是艾利达纳林茨酒店的秘密十三楼最高级警卫贵宾室。
在房间中央的大沙发上坐着观看影像的卿大人仿佛是在欣赏波尔克球赛的全大陆决赛一样愉悦。
「猊下,可否听在下一言?」
莫尔丁卿落座的沙发背后,站着像他的影子一般的忍者裘拉索,以坚硬的声音进言。
枢机卿长灵巧地用筷子在旁边的盘子里挟了一筷,吃完一口后回答道。
「嗯,裘拉索君推荐的这种叫〈酱菜〉的西跟酒的口味还挺合的。」
「这是用在下栽种的蔬菜腌制的。猊下您的筷子用得真熟练……」
裘拉索自豪地挺起胸膛,不过很快发现话题被岔开,表情僵硬地再次提出以前的那个疑问。
「主公,恕在下直言,若是只想除掉那两个人的话,不是应该趁夜偷袭或挟持人质比较稳妥吗?」
「没格调。」
卿大人头也不回地抛出一把话语的锋利短刀,被一语道中不备的钢牙忍僵直了。
「你说的话真是无聊至极。就是因为你无法遵守游戏的绝对规则,所以这次才不让你参加,也没有告诉你之后会有怎样的戏剧性发展。」
卿大人的声音里丝毫不含叱责或生气的成分,但却令历经沙场的忍者裘拉索心惊胆战。
精明的头脑,压倒性的悬殊存在带给人的恐惧,以及他拥有的让人甘愿为他舍弃生命的蛊惑性魅力。
正因如此,裘拉索才会打破忍者的常规,献上了超越雇佣关系的绝对忠诚。然而他有时意识到出于对这个充满知性与疯狂的怪物的恐惧,自己甚至妄想要杀死卿大人。
更为强烈的战栗掠过钢牙忍的脊背。
莫尔丁是对裘拉索最近忠诚心的动摇心知肚明,才会刻意让他和部下前往死地以达到整顿纪律的效果吗。
钢牙忍感受到了枢机卿长长长的冰冷的触手缠住了自己的精神。
「你要理解我的优先顺序,我可不想看一出既无戏剧性又无聊的戏剧。
要是脚本无聊的话,那我就亲自将它变得表演过度到可笑的地步,如此而已。」
卿大人像是在指挥一支看不见的乐团一样挥舞着手指,然后停了下来。
「好了,最后的配角虽然迟到了,不过终于注意到了我的信号,登上了舞台。这下样式美就协调了,我的一连串戏剧也得以完成。」
不明就里的裘拉索正想发问时,他注意到了枢机卿长视线前端的东西。
那是屏幕的画面上远远映出的一个细小影子,向着前方渐行渐近。
从大小的变化上来看,那是一个以飞燕般的速度奔赴战场的人影。







第11章








第12章 (没插画


后记/解说


呃,我论坛无能…… 14# sengl


啊哈哈哈哈原来真的不少人觉得基……
这小说让我被迫科普不少生化相关的/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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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12

10000
duguiliang 侯爵
那个封面貌似BL。。这类型小说应该属于格斗类的吧!!

14 年前 0 回復

vencs 伯爵
戰鬥的過程打得很精彩
不過果然作者最令人佩服的是用了很多化學的名詞吧
如果是日文原文的話一定很難看懂
感謝翻譯啊
期待看到後面劇情黑的部分

14 年前 0 回復

beindarkness 騎士
读起来感觉相当出色的小说啊 从吐槽到剧情
虽然有点基...
还是很赞

14 年前 0 回復

liu760910 伯爵
插圖滿喜歡的!名子感覺也挺有詩意的~不過不知道內容如何呢~期待下啦!
自翻加油!

14 年前 0 回復

春日野悠 侯爵
开坑美啊 只要不弃坑就好了

14 年前 0 回復

vorgibazz 侯爵
很漂亮的插畫!!
貌似作者是新人呢~ 表示支持!!
LZ自翻也辛苦了, 期待下載版^^

14 年前 0 回復

彼岸上的疯子 勳爵
还没看,不过有点闪灵的感觉,先把名字收藏起来,等翻译完再看

14 年前 0 回復

vencs 伯爵
這篇的韻味不錯
設定上也是輕小說中比較少見的成熟氣息
期待這個坑啊

14 年前 0 回復

284836554 伯爵
哦 偶看到第一张插话时
想到了钢炼里的人物了哦

14 年前 0 回復

天堂草 公爵
插图看上去有点钢壳的味道..
直觉告诉偶这小说不错

14 年前 0 回復

r05fex 王爵
表示被插画吸引了,落座追着看.........不过两个男的做主角?

14 年前 0 回復

sengl 侯爵
插画不喜欢 但是冲着黑暗系名作上 要追~~!

PS:LZ啊 不会发个只看作者的链接么?
这样就算不占楼也可以 只是麻烦了点

14 年前 0 回復

青司 平民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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